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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任水韻被迫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在家靜養。
畢竟,她兩頰紅腫,嘴角破皮滲血,又扭傷了右腳踝,倘若用這副模樣上學,肯定會招來不少閒言閒語,恐怕還會替薑家惹來麻煩。
“有需要的話,我們找律師控告吧。”那晚,薑至聿送她返回薑家,一開門便看見薑母面色凝重的迎上來。
任水韻只是搖了搖頭,一聲不吭的上了樓,躺在床上靜靜流淚。
而後,薑至聿把薑芷蕾的叛逆行徑告訴了姜母,薑母忙著管教正逢叛逆期的女兒,才未再提起控告任父一事。
這樣也好。任水韻從沒想過要在法庭上與父親碰面,她是奶奶一手帶大的,
奶奶對父親的那份愛,她比誰都清楚,哪怕奶奶已逝世,可她不願奶奶在另一個世界看見她與父親相殘。
眷念著那點親情,亦眷念著逝去的親人,任水韻早已放棄對父親訴諸法律行動的念頭。
她的心態很簡單,只要在薑家熬到成年,不再需要監護人之時,她便自由了。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任父事後曾經再訪過薑家,揚言要爭取監護權,將任水韻帶走,姜家用一張支票讓任父打消念頭,並請他簽下切結書,往後不再來打擾。
說穿了,任父當時不過是一時缺錢,才會找上薑家,至於女兒日子過得如何,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一周後,任水韻的臉消腫了,腳踝亦好得差不多,生活開始恢復正常。
然而,薑家正在經歷一場由薑芷蕾帶起的青春期風暴。
自從薑芷蕾那日的脫軌行徑被薑至聿逮個正著,薑芷蕾被姜家人盯得越來越緊,可心態失衡的她,反彈越大。
薑芷蕾開始蹺課晚歸,私下的穿著打扮越來越大膽,存心就是為了挑戰姜家人理智的底線。
姜父與馮阿姨忙於公務,實在抽不出多餘心力管教,因此只好將這份責任托給了薑至聿,讓薑至聿來管管這個妹妹。
為了管束薑芷蕾,薑至聿只要一得空,便會返回薑家監督,倘若早上沒課,他便會親自送姜芷蕾上學。
當然,這一切依然與任水韻無關。
她照樣上她的學,照樣打她的工,照樣努力避開姜家人。特別是那個人。
只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由薑芷蕾掀起的這場叛逆風暴,竟然也將她捲入。
事情發生在某個上課日的放學後,當她牽著車準備前往打工地點時,一個不長眼的傢伙擋住了去路。
“任水韻,你還記得我嗎?”
擋路狗——呃,不是,是擋路者雖穿著制服,卻解開了數顆鈕扣,戴著皮繩頸鏈,頭髮染成茶褐色,這在有著服裝儀容管制的年代,可是對學校公權力大大的挑釁。
這樣的打扮弄不好便成了流裡流氣,顯得搞怪可笑,不過眼前這個男生很高,身形挺直,模樣白淨俊俏,這身打扮反使他看上去像個日系偶像。
這男孩子擺在哈日風潮盛行的當年,當下成了讓女生尖叫的校草級人物。
“請問我認識你嗎?”然而,對任水韻來說,幾乎天天面對薑家某人,她對異性的審美標準無形中提高許多,自然也就免疫了。
對方隨即露出不可思議的狂妄表情,說:“你忘了我?怎麼可能!”
“抱歉,我打工要遲到了,請你讓一讓。”她面無表情的想繞開擋路者。
“喂,你真的很踐欸。”婁柏安直接伸手壓住了淑女車的車頭。
任水韻瞪著他那只手,冷冷地說:“你也真的很沒禮貌,拜託拿開你的髒手!”
婁柏安咧齒一笑。“我聽說你個性就是這樣,很踐又很冷,上次你還想跟阿傑幹架,真的很猛欸你。”
其實,任水韻當然知道他是誰,她只是不想惹事,只好裝作已遺忘。
上回撞見薑芷蕾與這傢伙約會後,她透過同學間流通的學校八卦得知,眼前的俊俏男生叫婁柏安,出身政治世家,親戚更是一堆不得了的政商界人物,所以他怎麼鬧都不會有事,頂多就是轉學罷了,誰也動不了他。
這種人擺在貴族高中依然受用,很容易便成為同儕間的討論對象,更甚者,成為眾人崇拜豔羨,或者忌憚懼怕的負面楷模。
“你到底想幹嘛?”任水韻隱忍著不耐,盡可能態度平和的對付婁柏安。
“我想跟你交個朋友。”婁柏安挑了挑眉,然後沖她一笑,傻子都看得出他這是在放電泡妞。
任水韻楞住。“你不是跟薑芷蕾在一起嗎?”
“所以呢?”婁柏安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笑容輕佻。“在一起也可以分開,她又不是我老婆。”
“抱歉,我對這種事情沒興趣,對你也沒興趣。”任水韻直截了當的拒絕。
“喂,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啊?”
“知道又怎樣?有什麼了不起的?”無聊。
婁柏安被她冷冰冰的語氣堵得無話可說,耍帥不成反顯得場面尷尬。
怎知,好死不死的,偏偏薑芷蕾就撞見了他們近距離對話的這一幕。
薑芷蕾紅著眼眶殺過來,抓奸似的朝兩人質問:“學長,你怎麼跟她在一起?”
婁柏安原本還挺欣賞薑芷蕾的甜美驕縱,然而相處時間一長,漸漸覺得這女孩難哄又太粘,實在是很膩,便有意疏遠她。
“我不能跟她在一起嗎?”婁柏安故意答得曖昧,想讓薑芷蕾自動死心。
聞言,薑芷蕾整個人炸了。“任水韻,你搶我男朋友?!”
徹頭至尾都處在狀況外的任水韻,除了傻眼與無言,不知該用何種態度面對這出鬧劇。
怎料,婁柏安見她一臉錯愕,尚來不及反應,竟然得寸進尺的湊上前,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嘻皮笑臉的宣佈:“她沒有搶,而是我喜歡上她了。”
見此景,薑芷蕾臉色瞬間漲紅,覺得又憤怒又丟臉。
“你幹什麼!放手——”
“任水韻。”
磁性低沉的聲嗓驀然落下,任水韻循聲望去,這才發覺,薑至聿不知何時佇立在幾步之外。
他一身黑襯衫搭黑色丹寧小直筒長褲,儘管打扮單調也低調,然而憑他俊朗的面龐與高大身形,擺在充斥著一堆高中小屁孩之中,只是越發突顯他過人的外貌。
“哥,你看,任水韻她多不要臉,她搶我男朋友!”姜芷蕾宛若看見救星般,挽住薑至聿的手直告狀。
任水韻猛然醒神,連忙撥開肩上那只手臂,冷冷瞪了婁柏安一眼。
婁柏安卻毫無所謂的笑了笑,竟然還有心情對她挑眉眨眼。
這傢伙根本是無賴吧!任水韻氣得差點內傷。
“任水韻,你到底在幹什麼?”姜至聿神情冷峻的質問。
任水韻莫名感到心慌,儘管她說不出原因,卻下意識想解釋。“我根本不認識這傢伙!我對他才沒興趣!”
“你說謊!”薑芷蕾激動地反駁,“你根本是為了報復我!任水韻,你好噁心,你居然故意搶我男朋友!”
任水韻簡直快氣瘋,她到底招誰惹誰了?!
“薑至聿,你不會真的相信薑芷蕾說的鬼話吧?”她緊張地關注著薑至聿的反應。
“哥,你幫我評評理。”薑芷蕾亦等著兄長替自己出氣。
豈料,姜至聿宛若旁觀者一般,冷冷掃過她們兩人,又極為睥睨地瞥了婁柏安一眼,眼中似有暗潮,可細看又是一派平靜無波。
“我一直在等你,你動作快一點。”末了,薑至聿自顧自地朝任水韻下命令。
任水韻楞住,薑芷蕾亦然。
而後,任水韻方想起今天是與老醫生約好的回診日。
“我的腳已經好了……”
“你以為我很閑是嗎?”那張俊朗卻冷漠的臉龐,用著嘲諷的語氣反問。
今天的薑至聿是怎麼回事?好像吞了炸藥一樣……與薑至聿交手無數次的任水韻,能敏銳地從他的表情與語氣,判斷出他今日的心情。
這詭異又強烈的直覺探測,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搞什麼?哥,你不是來接我的嗎?”感覺自己被冷落在旁,薑芷蕾不甘心的大聲疾呼。
“你們兩個都一樣,給我上車。”薑至聿命令著兩個小女生。
“我可以自己過去。”親見薑芷蕾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任水韻索性牽起淑女車就走,好化解眼前的尷尬局面。
“欸,任水韻,等等我。”婁柏安追了上去。
“學長!”薑芷蕾不敢置信低呼,下意識想追過去,卻被薑至聿一把拉回來。
“哥,你到底有沒有看見?任水韻她故意搶我男朋友!”
目光斜睨著遠處拉拉扯扯的兩道身影,姜至聿冷冷吐嗓:“那種垃圾,她搶走了也好,省得繼續帶壞你。”
“哥!”沒想到兄長也不挺自己,薑芷蕾氣急敗壞,大眼蓄滿淚水。
薑至聿懶理青春期荷爾蒙過盛的妹妹,將她帶上車,坐定駕駛座後,驅車離去。
黑色房車行經猶在拉拉扯扯的那兩人身邊時,薑至聿的餘光投向後照鏡。
任水韻側著臉,氣呼呼的罵著婁柏安,而婁柏安嘻皮笑臉的又是搭她肩,又是作勢欲搶走她的淑女車,兩人打打鬧鬧,這樣看上去真好似一對小情侶。
“過分……這女的心機好重,好可怕,她一定是故意的,就是想搶走所有屬於我的東西。”
薑芷蕾扭過頭頻頻往車後頭望去,看見婁柏安不斷對任水韻獻慇勤,當下難過得流下失戀眼淚。
薑至聿不發一語,不著痕跡地挪回視線,踩在油門上的右腳卻不自覺地加重。
原以為這場鬧劇不過如此,畢竟高中生談的戀愛能有多認真?不過是一時的荷爾蒙作祟罷了。至少,任水韻是這麼想的。
可她終究低估了被嬌寵慣了的薑芷蕾。
一直以來,薑芷蕾便認定她闖進了薑家生活,搶走了姜家父母的某一部分關愛,對於姜家資源必須浪費在她身上這件事,尤其無法諒解。
因此,發生了“橫刀奪愛”事件後,薑芷蕾像是抓住了她的小辮子似的,開始鋪天蓋地向眾人控訴她的罪行。
“爸,媽,你們到底知不知道任水韻都對我做了什麼事?”
晚餐時,忙碌的薑家兩老難得出現在餐桌上,薑芷蕾便大哭著訴說她的委屈。
“我知道,她一直很忌妒我,她早就想搶走屬於我的東西。”
姜芷蕾把任水韻與婁柏安的事情,添加入自己的想像力,掰出了一個滿懷忌妒,不斷暗中陷害薑家乖乖牌公主的心機女角色。
毫無疑問地,這個角色自然是由任水韻來扮演。
任水韻當下欲辯解,可當她聽見馮阿姨對姜芷蕾說:“那男生有什麼好的?我本來就不贊同你跟他在一起,就算真是水韻搶走他,那也無所謂,正好!”
這句話單聽沒毛病,然而,倘若把話攤開來仔細檢視,其實,這席話完全體現了何謂親媽與不是親媽的心態。
馮阿姨的意思是,她瞧不上婁柏安,倘若婁柏安真與自己在一起,那反而幫助薑芷蕾速離了這個壞胚子。
所以呢?意即她真與婁柏安在一起也無所謂?哪怕壞胚子帶壞她,影響了她也無妨?
反覆解析著姜母無心間流露而出的自私心態,儘管明白這是人之常情,畢竟說到底,薑芷蕾才是她親生的孩子,可任水韻仍是寒透了心。
她垂下眼,悄然握緊了筷子,選擇沉默以對。
對座的薑至聿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媽,你幹嘛一直袒護她?!到底誰才是你女兒?”
單純的薑芷蕾聽不出為人母的那份私心,只當薑母是不願指責任水韻,當下又氣又鬧,非得把場面攪得亂哄哄才甘心。
“阿姨,我吃飽了。”任水韻放下碗筷,推椅起身,匆匆離開飯桌。
薑母一怔,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似乎說錯話,可看著任水韻倉皇離去的背影,意欲喊住她的那一聲,終究梗在喉頭出不來。
照顧任水韻只是出於一份道義,是不忍死去妹妹的請托,然而,但凡是人皆有私心,面對自己的子女,她當然會選擇保護薑芷蕾。
她知道,任水韻長於特殊家庭,心思特別敏感,肯定聽出了她方才那席話裡的私心。只是,她又能如何呢?面對子女這兩年來的不諒解,她也是妥協、付出了很多,亦處處給予任水韻許多資源援助,她實在無力再去照顧這個女孩的心情。
“好了,你媽的話都沒聽清楚,就只會吵,只會鬧,你都多大了,自己要有點分寸。”
向來在管教孩子方面傾向不多過問的姜父,亦忍不住出聲管束任性的女兒。
“爸,怎麼連你也這樣……”
“薑芷蕾,你要真有本事,就自己把男朋友搶回來,你跑來跟父母哭訴又能怎樣?難不成,你是要爸媽出面幫你把男朋友追回來?”
薑至聿一扔出這句直接銳利的挖苦,薑芷蕾當場自覺慚愧的紅了臉。
“至聿,你胡說什麼,你不也討厭芷蕾跟那個男孩子牽扯在一起嗎?”薑母蹙眉地緊瞅兒子,不明白他怎會說出這樣的話。
對,他當然不可能贊同妹妹與那種紈絝子弟鬼混。可他也不想見到那個匪類與任水韻攪和在一起。
至於原因為何,他還摸不透。或許,也不想摸透。單純只是一種感覺。
一向處理得整齊的心思,出現奇異難解的波動,薑至聿頓覺面前的飯菜索然無味,他放下碗筷,起身離席。
“至聿?”姜家父母詫異地望著站起身的兒子。
“薑芷蕾,沒有人對你的戀愛煩惱有興趣,你少為了這種無聊事哭哭啼啼。”
漠然的撂下教訓,薑至聿罔顧父母的愕視,及妹妹受傷的委屈淚眼,轉身上樓。
行經三樓時,流暢的腳步略有凝滯,而後轉向了三樓長廊,來到長廊盡頭最底。
隔著那扇米白色房門,壓抑的哭聲,斷斷續續傳出。
姜至聿只是立於門外,低垂眼眸,面無表情的聽著。
那扇門,始終還是關著。始終,還是無人開啟……
日子渾渾噩噩地過,很快地,升上了高三,迎來了學測,放榜後開始填志願,然後是緊鑼密鼓的面試。
任水韻如願考入一間評價不錯的國立科大,當其他同學歡欣鼓舞的慶祝升格大學生,只有她開始盤算著,該找另一份時薪更好的打工。
然後,為了造福姜家人,別辜負了馮阿姨的那份私心,她確實與婁柏安混在一起了。
用“混”這個形容詞有些粗俗,文雅一些的用語是——她跟婁柏安走得很近。
由於殷厚的家世背景與人脈關係,婁柏安高三畢業後便直接保送進入某間私立大學。據說,原先婁家人是想把他送往美國,畢竟只要拿張美國學歷,日後回臺灣便無往不利,能一洗過去的學習黑歷史。
但婁柏安堅持留在臺灣就讀,婁家人拗不過他,只好另外安排。
原以為婁柏安上了大學,生活圈大不同,從此不會再來滋擾她這號小人物,怎料,這小子有事沒事就回高中校園,還經常到她打工場所消費堵人。
任水韻對婁柏安本是很排斥,可當她想起那日馮阿姨說的話,出於一種莫名的悲憤感……或許,有些傷心過後的自暴自棄,她不再對婁柏安冷眼相對。
漸漸地,她竟然跟婁柏安搭上話,成了說不清關係到底是什麼的朋友。
後來,她才發現,在婁柏安玩世不恭的笑臉之下,其實壓抑著許多苦悶與秘密。
興許是察覺了他的真實面貌,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放浪頹廢,她開始學著放開心胸去理解他這個人。
至於婁柏安的前前前女友,也就是姜家小公主,不負眾望地填上了第二志願,進入一間同樣被視作名校的S大,歡欣鼓舞的迎接大學生活,早將婁柏安與失戀一事留在高中回憶。
至於薑家的那位王子……聽說,他終於交了女朋友。跟他一樣的學霸女朋友。
十八歲生日那天,她走進以溫度起名的連鎖咖啡店,替自己買了一塊蛋糕,坐在露天座椅上,替自己慶祝。
沒有蠟燭,沒有禮物,沒有生日歌,但至少還有蛋糕。
她把蛋糕當午餐,兩三口吞下之後,便起身前往打工。
她在一間時薪不錯的高檔餐廳當服務生,擺脫了專賣牛肉麵的平價連鎖餐廳,穿起了白制服與黑長褲,挽起馬尾,畫上淡妝,也算是有點小大人的模樣。
“Mandy,五號桌點餐。”
聽見領班發號施令,順應餐廳要求而隨口起了“Mandy”當作英文名的任水韻,連忙抄起點餐單,推開連接內外場的矮門,走向裝潢奢華的用餐區。
忙碌的腳步一頓,她抓緊點餐單,停在接近五號桌的走道上。
……不會吧?!怎麼會是他!
瞪著坐在五號桌的高大身影,任水韻臉色奇慘無比,仿佛準備上斷頭臺似的,舉步維艱,非常緩慢地走到桌前。
這時,她才發覺,薑至聿不是單獨一個人,與他同桌的還有一名容貌秀氣,氣質乖巧的同齡女孩。
約會?任水韻腦中掠過這個詞,目光忍不住在女孩身上多作停留。
同時,薑至聿從菜單裡抬起眼,看見一臉怔楞杵立在桌前的她時,竟毫無意外。
反倒是她,莫名感到局促,故意垂下眼不與之對視。“請問你們需要什麼?”
薑至聿目光灼灼地直盯著她,說:“你換工作了?”
同桌女孩微楞,先瞄了一眼任水韻,才小小聲地問:“至聿,你認識的人嗎?”
“我小阿姨的女兒。”薑至聿如是回答,卻沒多加解釋兩人毫無血緣關係的事。
或許,是不想讓女朋友多心吧?任水韻莫名地揪著這一點想道。
女孩表情恍然,望向任水韻的目光多了一抹友善。
真好笑,看來他的女朋友對姜家的家庭狀況一無所知。任水韻在心底偷笑。
“嗯。”任水韻愛理不應的點了點頭。
“Mandy?”
聽見薑至聿忽爾用著疑似戲謔的口吻,喊著自己的英文名字,任水韻胸口一跳,感覺彆扭的不悅湧上臉蛋。
她瞪著那張可惡的俊臉,雖然面無表情,可她總覺得他的眼神似微笑,他一定是故意的!
“是你的英文名字?”薑至聿明知故問。
“有什麼問題嗎?”這傢伙是順風耳嗎?也太靈敏了!
薑至聿沒回答,兀自點餐:“請給我們兩份特餐。”
“沒問題。”最好噎死你!任水韻皮笑肉不笑的畫著點餐單。
正欲轉身離去時,薑至聿忽又喊住了她。“Mandy。”
是錯覺嗎?他喊的這聲,好似含著笑。任水韻緊蹙秀眉,腳跟一轉,側過身瞪向某人,不悅地問:“還需要什麼嗎?”
“給我多加一份甜點。”薑至聿頓了下,補充道:“就提拉米蘇吧。”
“噢。”任水韻一臉奇怪的睞他兩眼,拿起點餐單補上。
吃這麼多甜點不撐死你才怪!她在心底暗罵。
任水韻強忍滿腔不爽,為薑至聿與他的學霸女友服務,幸虧這傢伙還算有點水準,一頓飯吃下來沒找她碴,表現得很自然,就好像真是來這裡用餐。
……所以,他出現在這兒只是一個巧合吧?應該不是她揣測的那樣。
說不出心底瞬間流淌過的情緒,該歸類為鬆口氣抑或失落,總之,任水韻覺得短短一小時的用餐時間,卻好似十個世紀這麼長。
最後送上甜點時,薑至聿睞了一眼她端上桌的那塊提拉米蘇。
“這個幫我打包。”他望著她說道。
吃不完還點這麼多幹嘛!就是有你這種貪心的傢伙。任水韻心中直咕噥。
將蛋糕裝進透明塑膠盒,再放入紙袋裡,任水韻拎著紙袋來到櫃檯,遞給了剛付完餐費的薑至聿。
薑至聿卻看也不看她遞來的紙袋,而是望著她的雙眼,淡淡地說:“你留著吧,我不要了。”
“嗄?!”任水韻錯愕。搞什麼?他這是在耍人嗎?
薑至聿轉身之際,別有深意的投睞她一眼,說:“正好,今天不是你生日嗎?你留著過生日吧。”
“我?——等等,你怎麼知道我生日?”
對她的追問置若罔聞,薑至聿帶著女友離開餐廳,她只能一臉茫然的瞪大眼,目送那抹高大背影消失在門外。
當日打工結束後,她拎著蛋糕返家,深夜時分,一個人坐在書桌前,瞪著塑膠盒裡那塊提拉米蘇發呆。
不想費心神弄清楚他的用意,亦不願弄明白,此刻她胸中湧動的那份情緒,究竟該歸為何類,她反覆掙扎了下,終究打開了盒子,執起叉子將提拉米蘇解決。
一口接著一口,她把那些不該有的異想,連同心底萌發的情感,全都吃盡,不留一絲痕跡。
大二那年,她買了輛小綿羊,並正式搬出了薑家。
搬家那一天,正忙著籌畫出國念研究所,已許久沒在薑家露面的薑至聿,竟難得現身了。
他沒說什麼話,就只是坐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看著搬家工人忙進忙出,將任水韻房間的傢俱,逐一搬出薑家大門。
任水韻租賃的那間小套房,空蕩蕩的,什麼也沒供應,馮阿姨提議直接沿用她在薑家的傢俱。她雖有骨氣,但也明白現實狀況,以她目前的經濟能力,哪裡還買得起像樣的傢俱,再說,她用了四年多的那些傢俱,多少也有感情,反正總有一日,她會將欠薑家的都還清,就當作是自己買下的吧。
“哥,你今天怎麼有空回來?”姜芷蕾一下樓便驚訝的問著自家兄長。
“回家拿點東西。”薑至聿翻動著手裡的書,目光卻落在玄關處。
薑芷蕾順他的目光望去,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終於!一聽到媽說那個人要搬出去,我真的差點放鞭炮請流水席。”
“她還跟婁柏安在一起嗎?”沒由來的,薑至聿丟出了這一句。
薑芷蕾傻了一下,問:“你說誰?”
“你高三時愛得死去活來的那個婁柏安。”薑至聿淡淡睞了妹妹一眼。
薑芷蕾早已沉浸在多彩多姿的大學生活中,哪裡還記得此號人物,經“好心”的兄長提起,她方想起高三那場插曲。或者該說鬧劇。
薑芷蕾霎時紅了臉,表情甚是彆扭地說:“喔,你說的是那個婁柏安喔。我怎麼知道他跟誰在一起,我跟他早沒聯絡了。”
“他不是念D大?那裡離任水韻的學校很近。”薑至聿說。
“我怎麼知道嘛,那是任水韻的事,你不會去問她喔。”薑芷蕾翻了個白眼。
正巧,任水韻提著隨身行李下樓,看見客廳沙發上的姜家兄妹不禁一楞。
今天是什麼大日子?薑至聿怎麼會出現?她心底暗暗詫異。
“水韻,家裡還有個小冰箱用不著,你就一起帶去吧。”薑母跟著忙進忙出,幫著打點搬家事宜。
“謝謝阿姨。”任水韻沒有拒絕,而是大方收下,因為她清楚自己當下的處境,骨氣可不能換作冰箱使用。
“又不是要嫁人,搞得好像在準備嫁妝一樣。”薑芷蕾不以為然的輕哼。
“蕾蕾,你安靜一點。”薑母輕斥。
薑芷蕾吐吐舌,拿起遙控器,切開電源,看起她的BBC新聞。
姜至聿起身來到玄關,看著搬家工人接過任水韻的行李,她就站在門外,纖細修長的背影,透出一絲介於女孩與女人之間的特殊風情。
這一刻,他腦中竟浮現她初次來到這個家的情景。
那個嬌小瘦弱的女孩,短短數年,身高抽長,頭髮蓄長,年紀漸長,可不變的是,她依然站在那兒,腰挺得直直的,獨自一個人。
仿佛對背後那道灼熱視線有所感,任水韻轉過身,迎上薑至聿異常專注的目光。
短短數秒縫,兩人互相凝視著彼此。
直至尷尬蘇醒,任水韻佯裝不經意的別開了眼。“你不是在忙著準備出國的事?今天怎麼有空回來?”
“回家拿點東西。”薑至聿輕描淡寫回道。
“噢。”她跟這傢伙好像一點共同話題也沒有,能聊上個三句就算多。
任水韻視線飄開,假裝上前幫忙搬家工人,怎料,薑至聿忽爾啟嗓。
“可以離開這個家,你應該很高興吧?”
“啊?”她裝傻。
薑至聿卻朝她一笑。那笑,帶著幾分戲謔,與過去的嘲諷之笑大大不同,登時看怔了她。
感覺到彼此之間難得流動著溫和氛圍,任水韻腦中一熱,不知從哪兒生出的勇氣,脫口問道:“你跟你女朋友還在一起嗎?”
薑至聿嘴角若有似無地揚起,反問:“你好奇這個做什麼?”
“沒事不能好奇嗎?”她不自在地撇了撇唇。
“分了。”
她表情微呆,一時反應不過來。
隨即又見薑至聿一臉嘲謔的說:“八成是去過你打工的餐廳,才會分手。”
“你、你亂說什麼!你跟你女朋友關我什麼事!”她雙頰微燙的高聲反駁。
“你還跟婁柏安混在一起嗎?”沒由來的,薑至聿問道。
她怔了下。“你怎麼知道?”
薑至聿未答,只是淡漠望著她,臉上毫無情緒起伏,似是隨口提問。
可莫名地,她竟感覺得出,薑至聿是誤解了她與婁柏安的關係。
她下意識欲揚嗓解釋:“其實我跟婁柏安——”
“小姐,行李都搬完了,要出發了嗎?”搬家工人的插話打斷了兩人。
“水韻,我清點過了,傢俱跟行李件數都列在單子上面,等到了那邊之後,你自己要記得一樣一樣清點。”
方才忙著與搬家工人溝通的姜母,將點好的清單遞給了任水韻,並未察覺兩人之間那份異樣氛圍。
任水韻匆匆垂下眼,將心底傾泄而出的某種情緒,牢牢地壓回黑盒子。
“謝謝阿姨。”她緊捏著清單,不敢再看向門內的某人,倉皇跳上搬家貨車。
聽見貨車發動引擎,緩緩行駛在道路上,她始終低著頭,不敢往窗外望,更不敢望向後照鏡。
因為,她很清楚,不會有人站在身後目送她離開。
後照鏡裡更不會出現她渴望看見的那張臉……
再見了,待在薑家的四年又七個月,她永遠會記得這段日子,卻也會努力淡忘這段日子。
抬起手指,悄悄拭去眼角淚珠,任水韻不許自己再回顧過去。
她強迫自己往前看,不論是目光,抑或是心態,都只能往前,不許往後。
小媽說過:沉湎在過去的人往往最傻也最癡情,所以,要能切斷與自己聯繫的過去,才能看清明日的陽光,走好未來的路。
她對姜家人不是沒有感情,但也並非沒有埋怨,就讓昨日總總留在過去,從今往後,她沒有監護人,沒有陌生的家人,只有她自己。
她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很好,很好。一定會很好的。
仿佛祈禱,又似下達咒語,任水韻在心底反覆念誦。
告別在薑家寄人籬下的那一年,她二十歲,人生正要起飛。
任水韻拉緊了身上那件短腰薄夾克,端高手中那杯“自由古巴”,穿越過舞池裡搖來晃去的群魔亂舞。
這裡是臺北最知名的夜店,由藝人投資開設,時常有明星出入,吸引了無數少男少女前來追星朝聖。
任水韻不是沒上過夜店,可她一向討厭這裡,每當有明星現身,人潮就像喪屍一樣瘋狂湧現,尖叫聲蓋過音樂聲,儼然成了那些明星的個人秀場。
“水韻,這裡。”包廂裡突然伸出一隻手,將任水韻拉進裡頭。
任水韻訝喊一聲,險些翻倒手中的酒,一隻大手及時接過那杯酒,往嘴邊低啜一口,隨後朝她舉杯致意。
瞪著婁柏安成熟的英俊笑容,她一把搶過自己的酒,挑了個座位坐下。
婁柏安湊了過來,幾乎是貼在她的頸側說話:“喂,今天是我生日,你都沒有任何表示嗎?”
“我的表示還不夠明顯嗎?”
任水韻給了他一記白眼,極度不文雅,然而看在婁柏安眼底, 卻是透著一股小女人的自然柔媚,哪怕他極力壓抑心底的情感,目光仍是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張嬌豔的臉蛋上。
“我願意跟你繼續當了五年的朋友,這已經夠意思了吧?”任水韻輕哼。
“好好好,是是是。”婁柏安可不敢惹她大小姐不高興。
“你慶生一定得選在這裡嗎?就不能找個地方好好吃飯嗎?”
她環視包廂裡的男男女女,除去某些豔麗的小模明星,幾乎是政商二、三代,身份非富即貴,相較之下,她這個普通人顯得格格不入。
“找個安靜的地方吃飯當然沒問題,不過問題是,就你跟我,你肯嗎?”
聽見婁柏安用著浪蕩不羈的態度詢問,任水韻只當他是風流病發作,根本不當回事,然而當她不經意撇眸,瞥見他眼中那抹熾熱的情感時,她結結實實地楞住。
這麼多年來,情同閨密的高中同學早已失聯,驀然回首,身邊朋友來來去去,唯一留下的舊識,竟然只有婁柏安一個,這恐怕是當初十七歲的她,始料未及的。
去年她大學畢業,畢業典禮上,婁柏安帶來了花束與禮物為她慶祝,高大俊美且家世過人的他,當下成了全場焦點,她連帶地成為眾人追問的對象。
婁柏安大學畢業一年余,成了父親的議員助理,天天開著名車到處吃喝玩樂,無所事事卻能坐領高薪,完全是標準的紈絝子弟范兒。
然而,她比誰都清楚這小子的能耐絕非如此,他不過是致力扮演好富家公子哥兒該有的模樣罷了,歸根究柢,原因依然出在他的家庭……但這些事已超過她該關心的範圍,所以她從來不過問。
這些年來,她靠著兼差打工自力更生,真遇上困難時,還是婁柏安伸的援手,她已將他當作半個哥哥般看待,從未萌生異性之間的情愫。
她原以為,婁柏安對她不過是朋友之情,畢竟,這些年來他身邊女友早已換過無數輪,不管是空有美貌的草包美女,抑或是高學歷氣質美人,各種類型,應有盡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無空缺。
“水韻,你發什麼呆呢?”婁柏安笑哼,伸手輕彈一下她的鼻尖。
任水韻僵住,下意識躲開。然而,這一躲,卻躲出了尷尬。
大手停格在半空,婁柏安面上笑容微怔,眼中一抹光彩悄無聲息地黯下。
匆匆擱下酒杯,任水韻起身,不敢對上婁柏安的眼。
“我把我的錢包留在家裡了,我先回家一趟。”
“今天我生日,理當我請客,你留下。”
婁柏安跟著站起身,擋住包廂出口,依然笑著,可那抹笑卻有些空洞,似是一種掩飾。
任水韻氣自己太晚察覺,原來婁柏安對她……不想了,她根本不該察覺,更不應該被他察覺她的知情,這只會打壞朋友情誼。
“你知道的,我不喜歡欠人。”她終於抬起那雙清澈大眼,直直望入婁柏安眼底,話中有話的表達暗示。
“你願意來參加我的生日派對,怎麼說我都該請客,你沒有欠我。”這會兒改換婁柏安裝傻。
“學長,你知道我的習慣,除了茶與咖啡,我從不讓人請喝酒。”任水韻異常堅持的強調。
她始終謹記小媽生前說過的每句話,哪怕只是俏皮的玩笑話,她依然記憶深刻。
小媽說過:記住,女人啊,只能讓自己喜歡的男人請喝酒,因為一杯酒能改變的事情可多著,你可千萬不能因小失大。
“水韻,讓我請你一次,你會發現,其實沒這麼可怕。”婁柏安目光灼灼的盯著她,同樣拐彎抹角的話中有話。
“學長,我們是朋友,你明明說過,朋友不該強迫對方做出她不想的事情。”
“沒錯,我是說過。”婁柏安笑裡多了一絲無奈。“但我發現,對於你這個硬脾氣的頑固女孩,倘若不強迫你,恐怕你會到死都還保有初吻。”
這席話說得夠明確了,即便任水韻仍想繼續裝傻,亦顯得尷尬牽強。
她索性心一橫,把話說白:“我對你沒有那種心思,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那你對誰才有這種心思?”婁柏安追問。
“誰都沒有。”
“你撒謊。你心裡明明有人。”婁柏安好似看穿她一般的鐵口直斷。
“我沒有。”
“既然這樣,那你不應該拒絕我,為何不試試看?”
“對我來說,這種事情永遠不可能試試看。”她氣憤地指正他。
“你二十三歲了,不是未成年,你在怕什麼?難不成我會吃了你?”
婁柏安猛然一個跨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任水韻胸中一慌,別開了眼,索性直接繞過他,倉皇逃離了包廂。
“水韻!任水韻!”
吵雜的音樂聲中,依稀能聽見婁柏安追出包廂的叫喚聲。
她越走越急,卻推不開那些嘻鬧跳舞的人潮,只能被卡在舞動的人群之中。
霍地,一隻手臂強硬地將她往後帶。
“婁柏安,你別這樣——”
轉身瞬間,任水韻下意識脫口輕斥,豈知,當腳下轉了個圈,站定之時,水眸驚異地瞪圓,話就這麼梗在喉尖。
拉住她手的男人,一身黑衣黑褲,打扮依然乏善可陳的低調。
然而,他的俊美可一點也不低調。
三年的時光拋琢,將本就深邃的輪廓,雕塑得更加棱角分明;飛揚劍眉,直挺鼻樑,入刻深眸,立體薄唇。
他好像又高了一點,又瘦了一點,膚色黑了一些,卻也越發俊朗出眾。
即便音樂聲震耳,可她仍能聽見周圍有人在竊竊私語,似在猜測他是否為某個影視圈明星。
他變了,變得更成熟,更俊美,更耀眼。
她變了。
薑至聿面無表情地打量起眼前微喘的女人。
是的,不再是女孩,而是女人。
她瘦了,抽高了,即便燈光昏暗,仍能看出她膚色雪白,臉上妝容合宜,襯得五官宛若洋娃娃般精緻秀麗。
一襲波希米亞風短洋裝搭上過膝麂皮長靴,將她纖細有致的身段完美襯托,她立於舞池上,燈光灑落,宛若不知名的女明星降臨,如此亮眼。
“水韻。”
人潮之外傳來婁柏安的叫喚聲,任水韻面色浮現一絲緊張,見狀,薑至聿握緊掌裡的皓腕,將她帶往逃生出口。
倉卒的腳步聲,在盛夏悶熱的空氣中叩叩作響,薑至聿推開逃生門,迎面而來的一陣涼風,讓緊跟在後的任水韻宛若夢醒。
她怔愕地任由薑至聿牽著來到夜店外的馬路上,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握住自己的那只大手上。
真的是他。不是幻覺,亦非認錯人,看著那只修長的大手,她便認得。
當初,也是這只手拉著她,躲開了失控的父親。
薑至聿牽著她來到一輛黑色跑車前,然後鬆開了她,轉而拉開副座車門,示意她坐入。
任水韻有絲茫然,薑至聿卻說:“你不是在躲婁柏安?”
“我……”也罷。方才她那樣的舉動,確實是躲。本欲開口解釋的任水韻,思索片刻後,選擇乖乖上車。
看著薑至聿繞過車頭,坐入駕駛座,車門密合,隔絕了外頭的悶熱與喧囂。
明明這些年來已見多風浪,明明早已不再是十幾歲的小女孩,然而此刻與這個男人單獨相處,任水韻仍莫名感到局促不安。
聞著車裡飄散著酒氣,任水韻原以為是自己身上的,可當她再仔細嗅聞,才發覺酒氣來自於駕駛座。
“你喝酒了?”她訝異的問。
薑至聿長眸橫睞她,嘴角微挑,反問:“你以為我幾歲?”
任水韻楞住,當下窘得發慌。是啊,她這是怎麼了?老還把彼此當作是高中生。
“你什麼時候回臺灣的?”她紅著頰撇開話題。
“前兩天。”他將頭往後靠,雙臂抱胸,長眸微閉,似在休息。
“噢,難怪我沒聽阿姨提起。”
“你幾時回過家裡?”
是錯覺嗎?總覺得他這一句聽起來像盤查。任水韻古怪地親了親某人。
然而,駕駛座上的男人卻閉起了眼,全然看不出情緒。
“我偶爾會回去看阿姨跟叔叔。”她心虛地回答。
“偶爾?你的偶爾可真是稀有。三年來,我每次回臺灣都不曾在家裡碰過你。”
聽出他話中的諷味,任水韻不甘示弱地辯駁:“你活動那麼多,又不是天天待在家裡,就算我回去,也不見得能碰見你。”
“你跟婁柏安倒是還聯絡得挺勤的。”
瞥見駕駛座上的男人淡淡掀眸,意味深長的瞟來一眼,她心口無端一窒。
她為何要感到心虛?真好笑,他又不是她的家人!
“他一直是我的朋友。”任水韻沒好氣的回答。
“什麼樣的朋友?”
“就——等一下,你現在是在調查我嗎?”她不悅的蹙眉,不明白自己為何得乖乖接受他的盤查。
薑至聿只是挪回視線,再次閉起眼,不吭聲了。
“薑至聿?你幹嘛?說話啊。”任水韻出聲催促。
“等我酒醒。”薑至聿簡潔回答。
“你喝醉了?”她以為他只是喝了點酒,沒想到居然醉了。
駕駛座上的男人未回,只能聽見他規律的呼息聲。
任水韻往後一靠,側躺在副座裡,靜靜地看著這個喝醉的薑至聿。
三年不見,這傢伙還是一樣討人厭嘛……
晶澈大眼漸染一抹幽光,任水韻說不清心底的感覺,只覺得每次看見他,心中有個地方就是特別難受。
是因為那段苦澀的青春歲月裡,到處充斥著他的身影吧?
聽說,他在美國念書念得順風順水,今年就準備交出論文拿學位;再聽說,他在美國有了新女友,對方是某財團的女兒,漂亮聰明,打算陪著他回國,等他服完兵役後便訂婚。
多麼不一樣的人生。
他與她,曾經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如今他走向了一條她永難企及的康莊大道,而她呢,依然在現實中掙扎打滾。
想來命運真奇妙,倘若當初不是因為小媽當了她的繼母,她也不會認識姜家人,更不可能跟眼前這個男人有任何交集。
但,終究只是短暫的,不可能長久。
說不上來胸中那抹悵然是怎麼回事,任水韻的目光無法從薑至聿臉上移開,她就這麼靜靜地,幽幽地凝視著,全然忘了時間。
“薑至聿?”她低低喊了一聲。
沒反應。
“薑至聿!”她重重地喊了一聲。
仍然沒反應。
仿佛有種不可抗拒的魔力牽引,又似是婁柏安那席話在心底發酵、作祟。
她挪動身子,輕緩無聲地湊近駕駛座,這一次,她沒有發出聲音,只是掀動唇瓣,無聲地喊了男人名字。
沉睡中的俊美面龐依然毫無反應。
她如同著魔一般,半掩眼睫,欲將唇印上他的。
然而,雙唇即將重迭的前一刻,她忽然停住,心底湧現迷茫與恐懼,促使她急欲退回原本位置。
豈料,睡美男驟然掀眸,直勾勾望入她驚詫的眼。
下一刻,他探手扣住她後腦勺,將薄唇印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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