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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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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挽 - 閨秀本賢良(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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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20:00: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項瑤埋在他胸前搖了搖頭,宋弘璟怕驚擾她起身的動作極輕,是自個習慣醒來,替他穿戴送他出門,帶著一股隱秘的滿足感,想想也蠻羞人的,把頭埋得更深了。

    宋弘璟垂眸,發現她連耳根都染了緋紅,挑了挑眉梢,怕這麼下去連早朝都耽擱,只得不舍地鬆開手,“夫人生辰將近,可有什麼想要的?”

    “送人賀禮自然要自個費心思才行,還有半月光景,尚且寬裕。”項瑤聽他提及,忍不住笑得眉眼彎彎,不自覺地隱了一絲期待。

    宋弘璟對上她湛亮眸子,觸動心底某處,俯身在她頰邊親了一口,嗓音起了一絲暗啞,“把我裝點下相贈可好?”

    項瑤臉騰地冒起熱氣,推了某個明明一臉正氣卻在她面前越來越沒了正形的人一把,輕咳了一聲岔了道,“聽說曹秉文被曹丞相送去了玄鐵營?”

    “嗯。”宋弘璟應道,順從她意,到底沒再繼續逗弄。

    玄鐵營以吃苦耐磨聞名,宋弘璟早年擔任執教,因其殘酷的訓練方式玄鐵營也得了個修羅場的名號,沿用至今,不管是什麼紈絝爛泥,到了裡頭都得做好脫胎換骨的準備,不磨掉幾層皮還回不來。

    可即使如此,對曹秉文如今在京中的爛名聲都於事無補,不過是平息眾怒罷了。

    “玉珠關了有些時日,也曉得錯了,不妨……解了禁罷?”項瑤接著道。

    宋弘璟聞言微一停頓,頷首道,“那就有勞夫人代為傳達了。”

    項瑤嘴角輕扯,自是明白他的用意,讓她去做這個好人,只是想到趙玉珠……怕人家未必領她這個情。

    宋弘璟離開後,項瑤沒了睡意,往老夫人苑兒去,待了還未多久,就見趙玉珠跟著宋氏進門來請安。

    “外祖母,這是我讓廚子特意做的點心,您嘗嘗。”趙玉珠膩在老夫人身旁,獻寶似地從菱花式食盒裡取了幾樣點心擱在炕几上。

    “討好我這個老婆子可是為了讓我在你弘璟哥哥面前說說好話?你可找錯人咯。”宋老夫人拈了一塊,笑吟吟地覷著她,下巴微抬,示意了項瑤的方向。

    趙玉珠鼻尖輕皺,故作看不明白似的側著頭,當項瑤是空氣。

    “你弘璟哥哥解了你的禁足,只是出門還是要帶人,切不可再任性。”

    趙玉珠聞言,嘴裡的點心都有點不是滋味了,回眸對上項瑤始終淡然的模樣,莫名有些洩氣,將本來就擱在項瑤手邊的那道點心往她那邊推了推,微揚著下頷,“多了的……一起吃罷。”隨後又低低嘀咕了聲,“一點眼力都沒。”

    宋老夫人點了點她小腦袋瓜,失笑道。“就是不會好好說話。”

    項瑤瞧著面前點心,不禁莞爾,合著還怪她自個不主動。

    宋氏在一旁瞧著心中驚詫不已,自個女兒的性子她最是瞭解,雖說兩人處著有些彆扭,可也能瞧出她幾分真心相待的意思來,短短兩日怎麼就……

    趁著長輩說話,趙玉珠拉了項瑤到外頭苑子,“這事你不能同第二……三……不是,反正就是不能跟別人提起!”算上沈暄,弘璟哥哥……她已經夠蠢的了。

    項瑤自然點頭應允,道了放心。

    趙玉珠因著先前與她鬧的並不愉快,免不了有些不好意思,乾咳了一聲,躊躇半晌,終是低低道了聲謝。

    “嗯?”

    “……”

    “我真沒聽清,你再說一遍?”項瑤隱了一絲促狹笑意,真誠瞧向人道。

    趙玉珠氣悶,卻又答應了某人,不想食言而肥,最後閉著眼豁出吼道,“我說謝謝你,嫂子!”

    “……”正巧走出來的宋氏莫名看,趙玉珠羞憤一跺腳跑了。

    項瑤察覺宋氏瞥過來的視線,嘴角笑意不由加深,似乎是被承認了……小姑子還真是容易害羞啊。

    初十這日,宋弘璟攜項瑤參加侯府宴會,馬車方駛過青雀街就聽得一陣熱鬧炮仗聲,平陽侯府朱紅的大門敞著,門前兩尊石獅子腦袋上落了一層紅色的炮仗屑,薛老爺一身朱紅錦緞窄袖直綴站在門口迎客。

    平陽侯老夫人已是花甲之年,多虧了孫神醫才延著一口氣到如今,能再瞧見當年被瘋姨娘抱走的孫兒,平陽侯府一脈單傳,薛老爺自兒子出事後亦是十分心痛,再想要個兒子卻偏偏都是女兒家,如今尋回,自是隆重設宴,認祖歸宗。

    項瑤搭著宋弘璟的手下了馬車,還未走出兩步,就瞥見藺王府的馬車停在不遠,顧玄曄撩簾子下了馬車,正好對上項瑤無意掃過去的目光,隔著不遠的距離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便回身接了安瑾下來,隨後攏過她垂落的髮絲,將一物件戴在了她脖子上,不知說了什麼惹得後者面帶嬌羞。

    “王妃明豔動人,自是要這珠寶才相襯。”

    耳畔有人如是說道,項瑤的神色有片刻恍惚,直到手心被溫熱包覆,堪堪抬眸對上宋弘璟深邃的漆黑眸子,不自覺揚起笑容,“進去罷。”

    “嗯。”宋弘璟應聲,卻沒鬆開她的手,一道入了侯府。

    平陽侯老夫人育有兩子三女,其中兩個女兒的婚事都由她親自選定,而且個個都嫁得很好。長女雖下嫁翰林院編修吳承修的次子吳晁,當初人人都覺得吳家高攀,可隨著吳晁于永平六年進士及第,永平八年做了刑部給事中……到去年榮升京都巡撫之後,就再沒人那麼認為,反而道是平陽侯老夫人獨具慧眼,挑了個好女婿。這也是平陽侯府在老侯爺過世後依然屹立京中世家勳貴的緣由之一。

    宋弘璟和項瑤到的時候,平陽侯府已是門庭若市。除了那些有來往的京都貴勳,平陽侯府的姻親也都來給老夫人賀喜,幾位姑爺更是送上價值不菲的賀禮,甚是熱鬧。

    朝華閣裡人多,宴席還沒有開始,衣著華貴的婦人們三三兩兩的說話吃茶。平陽侯老夫人一身棗紅色的雲霏妝花暗福字紋褙子,配著紫綃翠紋裙,頭上銀鎏金點翠抹額,被眾人拱著,臉上笑容一直沒斷過。

    宋弘璟是男客,自然有別個去處,卻是一路陪項瑤走到朝華閣,臨到門前,宋弘璟悄聲囑咐項瑤:“有什麼事就讓丫鬟去叫我。”瞧著顧氏帶著項蓉項蓁在,又補了道,“跟娘說也行。”

    “我知道。”項瑤望著豐神俊逸的宋弘璟,柔聲道,“你別喝那麼多的酒。”

    呂夫人正好進來瞧見,拉了項瑤的手對宋弘璟笑道:“宋將軍只管去應酬,你媳婦兒我看著,不會少了她一根頭髮絲的。”

    眾人聽她那大嗓門俱是笑開。

    宋弘璟也不害臊,坦坦蕩蕩地向呂夫人道謝。顧氏睨著那小倆口,接受眾人打趣的同時,心底亦不乏高興,夫君懂得疼人自是女兒福氣。

    眾人說說笑笑,項瑤微紅著臉走到顧氏身旁,項蓁體貼地往旁邊挪了個位,讓她坐下。

    “姐夫待姐姐可真好。”項蓁挨著項瑤,聲音稍低,卻不掩豔羨。只話一落,肩膀就被人撞了下,險些撒了端著的茶水。

    “啊,我不小心的。”項蓉呀了一聲,趕緊解釋道。

    項瑤涼涼瞥過去一眼,就被項蓁小力扯了扯袖子,示意自己無礙,項瑤念著在外頭只給了項蓉一個警告眼神,後者對上項瑤還是有幾分弱勢,閃了閃目光,沒再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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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20:00: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瞧見沒,站在薛老爺身邊的就是尋回來的那孩子,都有十七八了罷。”

    “十八了,賜了名兒,長字輩的,叫薛長庚。聽說是從江南尋回的,我還聽說當年陳姨娘瘋了把他當親生兒子給偷出府,誰想在路上被山匪殺了,孩子僥倖逃過一劫,不知怎麼落了人販子手裡,後來賣給了江南藥坊牧家,也是巧了,買了孩子第三年牧家主母就懷上了,這下那孩子又成了多餘的。”呂夫人抿了口茶,同身邊的婦人低聲嘀咕。

    范夫人不禁面露同情,“也是吃了苦的。”

    “可不是,牧家當家的性格溫厚把他當親兒子養,那主母卻不是個好相與的,怕他一個外人分家財,一直防著,當是眼中釘肉中刺,尤其是那孩子還很有本事,比那弟弟可能耐多了……”呂夫人說著聲音越說越小,眼睛瞟過坐在稍遠處的老夫人一眼,“這找回來的事情還受著傷呢。”

    這話聯著她前頭說的就耐人尋味了,范夫人聽得不乏緊張刺激,覷著呂夫人不由問道,“人家家事你怎麼知道那麼清楚?”

    “宜晴和薛三小姐相熟,自是知道些內情。”呂夫人口中的宜晴便是她最寵的小女兒,今個也帶在身邊,正和薛三小姐一道聊天。

    “……”

    項瑤正巧離得近,聽得清楚,下意識向薛老爺所在方向望了過去,薛長庚紫著棠色夾暗金綢紋直綴,腰間配金絲白玉麒麟飾墜,眉目雋朗,舉止做派卻是城府老練,站在薛老爺身旁應酬並不顯了怯場。後者似是有所察覺,猛地瞧了過來與她的視線對了個正著,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似是微微眨了下眼。

    “……”項瑤瞧著怎麼都無法將這人同呂夫人口裡的可憐孩子聯繫起來,分明妖氣得不行,默默轉開瞧向宋弘璟,不由心定,面癱得如此賞心悅目也唯有夫君一人了。

    旁邊坐著的項蓁自呂夫人開口就不由地攥著了帕子,隨項瑤的視線一同瞧過去,卻因著薛長庚那一記眼神,臉頰飛起一抹紅暈。

    “妹妹看什麼看得這麼入迷?”項瑤瞅見,故意糗了道。

    “沒……沒什麼!”項蓁慌亂回眸,一對上項瑤促狹的眸子,臉上更燙了。

    項瑤莞爾,哪會看不明白她的心思,怕是動了春心的,掃過朝華閣裡濟濟一眾,可不止顧氏帶了未出閣的姑娘來,不乏想跟平陽侯府攀門親事的,不過多是品級低的,畢竟薛長庚在外流落那麼久,又是商戶,讓那些自視甚高的大世家免不了有幾分輕視之意。

    項蓁也有十四,確是該說門好親事,只是這侯府小公子她瞧著怎麼都覺得有些邪氣,令人不喜。

    待丫鬟通傳,宴席準備妥當,眾人隨著老夫人等一同移步去了菁華園,十數張八仙桌依次鋪開,桌上擺滿了膳食,各色精緻菜肴讓人垂涎欲滴。依著男女分席而坐,項瑤挨著顧氏坐下就見對面安瑾隨著國公夫人入了座,兩人視線相對,項瑤牽了嘴角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安瑾微是一愣,隨即亦是含笑頷首回禮。

    席開過半,項瑤起身離開方便,丫鬟領她前往後便讓她差了離開,待出來淨過手後驀然瞥見一抹熟悉身影,下意識以為是同自己一樣便讓了道兒,卻聽那人道。“宋夫人,我是專程等你的。”

    面前站著的女子梳著彎月髮髻,髻邊插一隻累絲金鳳,額上貼一朵鑲金花鈿,耳上的紅寶耳墜搖曳生光,襯一身白底鵝黃蠶絲暗金盤牡丹衫裙,氣度十分的雍容沉靜,只臉頰用脂粉遮掩處近看顯了一絲不自然。

    “藺王妃近來可好?”項瑤見她久不出聲,便扯話開了頭道。

    安瑾眼眸微垂,頗有深意地開口道。“托將軍夫人妹妹的福,過得不算清閒。”

    “……”扯上項筠,項瑤語滯,瞧著她眼底憔悴似乎有些猜到,面上卻作不解神色。

    安瑾似是不願多說,一貫溫婉得體,端方有禮形象覆上一層陰翳,視線定定落在項瑤身上,終是道,“聽聞在項家時項筠就與你感情最好,她那行事你這做姐姐的應是管教,怎麼能……”

    這些時日,床上茶盅裡不經意就會發現蛇蟲鼠蟻的屍體,安瑾不甚其擾,猜到唯一會這麼做的大抵也就剛入門的那人,可偏又抓不住證據。而自項筠入門後顧玄曄從未在她苑子留宿過,她作為王府主母,若揪著不放,反而顯了沒有容人氣度,她也不願在顧玄曄面前落了計較形象,畢竟當初是她提出娶親,可對那做法實在無法忍受……

    “藺王妃應該知曉。”項瑤聞言反而加深了嘴角笑意,“道聼塗説不可盡信。”

    安瑾聞言蹙了眉心,不明她意圖,就聽得她繼續道,“如今她是您‘妹妹’,要是做錯,該怎麼管教務須留情就是。”

    項瑤說的是真心話,可落在安瑾耳裡就錯了味,當她是包庇項筠,譏諷自個,僅剩的一絲溫和亦是褪盡,“有夫人准話,若她再犯,就別怪安瑾不客氣了。”

    那樣子瞧著,倒讓項瑤有些心生同情,仿佛能瞧見當年自己的影子,可也只是一瞬,便回了現實。安瑾不是當年的她,自沒那麼好欺騙與容忍,項筠作的死,合該自己受著……

    目光垂落在她白皙頸項上的墜子,細銀鏈底下綴著一顆圓潤南珠,暈著淡淡桃粉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忽而道。“藺王妃這鏈子可真好看。”

    原本要離開的安瑾聽她這話頓了步子,下意識伸手摸上掛著的珠子,就聽得她繼續道,“南珠本來就罕見,尤其是成色質地這麼好的更是少,是王爺送的罷?”

    “確是獨一無二,世間也僅此一顆。”安瑾自戴上後這話聽了不少,惹來不少豔羨,即便是無甚虛榮心的安瑾都忍不住想要炫耀,只因為這是她心愛之人所贈。

    項瑤眸底溜過一抹暗芒,略一挑眉,“不儘然罷,藺王從合浦帶回來的可是兩顆,另一顆我還見過呢。”

    在哪兒見的不言而喻,安瑾的臉色變了又變,像是不置信似地直勾勾盯著項瑤,瞧著後者臉上那我騙你作甚的坦蕩神色,心中不由得一慌,一顆南珠罷了,顧玄曄何必騙她,可若是真的,那他……

    “這不可能!”話一出口,才發覺自個的聲音有多尖銳,像是察覺自己失態,安瑾蒼白著臉藉口疾步離開。

    項瑤瞧著那抹脆弱身影,眸色漸沉,嘴角緩慢牽起一抹自嘲,孿生南珠,卻是一樣成色,質地上乘,同樣是親手戴上在一眾豔羨聲中虛榮不已,直到瞧見項筠戴著的那顆後才發覺那句獨一無二像個笑話,而她竟信了那麼久。

    安瑾至少還有自己點破,比起到死才知道一切的自己……可幸運多了,可愛上顧玄曄,這點幸運可以忽略不計。

    沿著抄手遊廊走著,項瑤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走岔了路,不知走到了哪,正想尋個丫鬟問路卻忽然聽到一聲淒厲慘叫,下意識蹙著眉往聲音來源挪前了一步。

    “我勸夫人還是不要看的好,省的敗了胃口。”那聲音起的突然,竟像鬼魅飄忽。

    項瑤被驚了一跳,卻見本該是宴會主角的薛長庚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嘴角微挑,噙著一抹似是而非的痞笑,目光正肆無忌憚地打量著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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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20:00: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察覺到兩人過於挨近的距離,項瑤向後退了一步,因著他此刻流露的神情心生反感,而身後苑子傳來那一聲聲慘叫更是攪得人心驚肉跳。正要開口回去的當兒,木門彭的一聲被撞開的響兒,跌出來一個血肉模糊的人,披頭散髮只隱約瞧出個婦人模樣,口口聲聲喊著少爺饒命。

    項瑤瞥見那外翻的皮肉上似乎還撒了什麼黑乎乎的東西,疼得婦人就地打滾,薛長庚臉上的狐狸笑一斂,盡數陰沉,跟出來的漢子禁不住打了個冷顫,連連請罪,忙把人拖回了暗房。

    “啊……還是讓夫人受驚了。”話雖如此,可卻沒什麼誠意,環著雙臂好整以暇地盯著項瑤,似乎是覺得她此刻的反應頗有意思,斜斜倚在柱子上,漫不經心了道。“犯錯就該罰,夫人也認同的罷。”

    聽他那話顯然方才不知躲在何處聽她和安瑾的對話,項瑤忍不住眉心蹙得更緊。空氣裡漂浮的細微粒兒令她打了個噴嚏,更確認方才所見黑乎乎的東西就是胡椒粉,用這手段懲治人可比她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怎麼,夫人要說教麼?”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隱了一絲不屑。

    項瑤看著他人前人後截然不同的兩面,沒甚心思與其糾纏,“貴府之事輪不到我說話,煩請薛公子告知如何回去,先謝過了。”

    薛長庚嘴角笑意一頓,停滯半晌才沉默著伸手指了方向,看著項瑤轉身俐落離開,直到身影消失視野才慢慢收回視線,臉上笑意消失殆盡。

    “少爺。”身著下人衣裳的漢子見著人進來俱是開口喚道。

    “啊……少爺……我錯了……饒了饒了……我罷。”地上因著婦人蜷縮著蠕動而染上斑駁血跡,哀求聲漸弱,慢慢止了動彈。

    薛長庚背光而立,臉上神色不盡清楚,只聲音無甚起伏道,“弄乾淨,找個地方埋了。”

    “是。”二人應聲抬著人離開。

    薛長庚沉著臉立在暗房裡,目光陰冷,神色悠遠,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緩緩牽起一抹笑,低聲喃喃道,“娘,我回來了。”

    當年他被擄走消息盡失,侯府四處尋人,那名婦人見財起意抱了嬰孩充作是他,成了壓垮他母親的最後一根稻草……

    夏末初秋,日頭沒有之前那麼毒辣,陽光照著身上暖洋洋的,樊王府主苑子裡,丫鬟將兩把酸枝木雕如意雲紋軟椅搬到簷下,正好能曬著太陽的地方。項青妤摸著圓潤鼓起的肚子由丫鬟小心攙扶著坐下,兩把椅子中間的檀木小幾上擱著一碟紅棗糕和兩碗核桃露。

    “你們下去罷。”項青妤發話,因著項瑤來瞧她十分高興,想姐妹倆的說說話。

    隨著侍候的兩名丫鬟應是被交代過,面上顯了為難,還是項瑤噙著淺笑開口解圍,“在苑子外候著罷,有我看著,若有事會叫你們的。”

    “是。”兩人這才感激應聲退下。

    項青妤端起玉雪團花紋瓷碗,核桃露裡摻了紅棗碎兒,紅白相間煞是好看,入口淡淡的濃稠,清香微甜,只每日喝的有些膩了胃口,瞧著仍在往這邊張望的丫鬟,忍不住開口抱怨,“不知道的,還以為懷著個金蛋呢。”

    項瑤莞爾,項青妤已經近足月的身孕,又因著顯懷,瞧著特別大,樊王初為人父緊張是必然的,想到上輩子因著孩子夭折而落下心病的項青妤,別說樊王,就連項瑤都特別緊張。

    “小心些總是好的。”

    項青妤瞅著她那認真模樣,彎了嘴角,拖長音兒,“知道。”伸手摸了摸肚子,臉上蘊著為人母的柔和光澤,“也快出來了呢。”

    有丫鬟拿著禮單進來,除了宮裡送過來的,還有幾位皇子王爺的。項瑤聽著多是些進補的,已經成家的除了太子育有兩女,其他不是未成親便是成親未懷的,項青妤懷的很可能是景元帝第一個孫兒,這些人面上恭賀,私下怎麼羡慕嫉妒還不定。

    項瑤微垂眸子,暗忖著這回定不讓人有機可趁,私下又安排了一名經驗豐富的產婆。

    “子奚想要女孩兒,說女孩兒乖巧貼心。”項青妤談起,眼中盈滿笑意,“可以做好多好看衣裳。”也少了那些彎彎繞繞。

    項瑤瞧著哪能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出言寬慰,“要是男孩,弘璟可以教他習武,將來還能保護你。”

    項青妤聞言嘴角笑意更甚,摸了摸自個肚子。

    像是有所感應似的,那滾圓肚皮忽然起了細微幅度,恰好讓項瑤瞧見,忍不住好奇伸手摸著她的肚子。她上輩子服用避子藥導致一直未孕,對孩子自是渴望,掌心忽然被踢了一下,驀地瞠圓了眸子,“他他他……”

    這回輪到項青妤失笑,“頑皮著呢。”

    項瑤黑眸湛亮,心底泛起奇妙又柔軟的感覺。項青妤看她呆怔,難得傻氣的模樣,嘴角咧開戲虐笑意,“這麼喜歡,可得讓將軍加把勁。”

    “弘璟定不負夫人厚望。”清潤聲音驀然響起,尾音含笑。

    項瑤猛地抬眸看向出現的人,面頰通紅,“你怎麼來了?”

    宋弘璟食指微曲替她拭去嘴角殘留的奶沫,眸底蓄滿笑意,專注凝著她。

    跟在宋弘璟身後進來的顧玄胤走到項青妤身旁,“事情談完了,跟個冰塊處,還不如來陪你。”

    宋弘璟淡淡掠過去一眼,“妻奴。”

    顧玄胤坦蕩接受,“說的誰好像不是似的。”順手握住項青妤擱在肚子上的手,狹長眸子透著春風得意。

    “……”宋弘璟默默調轉視線,落在項瑤平坦小腹上,漆黑瞳孔裡還顯出了一絲比輸了的委屈,直把項瑤看得想找地兒鑽。

    這一幕惹得項青妤笑個不停。

    從樊王府離開,馬車駛在淩安街上,吆喝熱鬧聲音交雜,馬車裡卻仿若隔離開來般,項瑤微繃著身子,被宋弘璟圈在懷裡,目光垂落處望見他的手,春水梨花的顏色與姿態。

    “阿瑤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兒?”修長食指卷著她柔軟髮絲低低發問,依然蘊著清淺笑意。

    項瑤經方才他們聯手打趣,已是淡定,反轉過身子,撲上去輕咬住他的下頷,含糊道,“沒完了是罷。”

    宋弘璟瞧著某人像只炸了毛的貓兒似的,嘴角彎起的那一抹弧度愈發上揚,激吻毫無預兆地落下,貪婪吸吮,大掌在項瑤腰肢上一緊,重重地把她箍緊胸膛。

    “唔……”炙熱的鼻息交纏,只吻得項瑤都快要窒息,感覺到一路沿著背脊向下的手掌,經過人事的身子不自覺輕顫,伸手抓住點火的那只手,“別……”

    聲音出口才發覺有多甜膩,宋弘璟沉暗了眸子,把人抵在懷中,低低歎了一聲,似是悵然。

    項瑤面上暈開緋紅,抵著他的下頷微微喘息,亦是不乏情動。

    宋弘璟勾弄她領子上的玲瓏盤扣,躊躇一刻,提起道,“近日有兩封摺子上呈,稟的都是緇城水患之事,內容卻是不一。”

    項瑤聞言抬眸睨向他,“……和你來樊王府有關?”

    宋弘璟頷首,“景元帝下令徹查,但是個苦差,撈不著好不說,反有可能得罪人,最後推落到樊王身上。”話音一頓,凝向項瑤,“樊王妃臨近待產,就與樊王商議由我代為前往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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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項瑤斂眸,揪著他腰間垂著的穗子繞在手指上把玩。“何時回來?”

    “若是快的話,能在中秋趕回來。”眼下已近七月末,十天半月的功夫應是夠了的。

    “唔。”項瑤應聲,雖然覺得應該,可心底還是有些不舍分別。

    “回來就把孩子的事提上議程。”低沉的聲音,帶著揶揄的笑意響起,近在耳畔。

    項瑤不自覺地想到某人如何身體力行,不由耳根發熱,故作看了外頭不敢與那道灼熱視線對上。

    也正是這一看,忽然發現人群裡有道纖瘦身影似乎有些眼熟,正要細看之時,馬車陡地急停,身子不受控地前傾之後猛地又向後撞去,卻未有預料中的疼痛,項瑤枕著宋弘璟的臂彎微蹙了眉心。

    宋弘璟撩了簾子,外頭馬夫忙是解釋道。“將軍,有人擋路,不過沒撞著。”

    項瑤順著瞧過去,見馬車前倒著的柔弱小婦人挑了眉梢,原來自己剛才並未看錯,還真是她,大抵是要去廟裡上香,籃子裡擱著的金箔蠟燭散在地上,好不狼狽。

    “怎麼走路的,不長眼啊!”一旁還站了個胖婦人,刻薄道。

    “雲雀扶人起來。”項瑤在馬車裡出聲道,此人正是項蓁的生母,項善昊的外室。

    小婦人被雲雀扶起後連連道謝,瞧見項瑤略是尷尬一笑,趕忙將地上的東西收攏,原先出聲的婦人還在罵罵咧咧說些不乾淨的,引來周圍指指點點。

    雲雀幫著一起,聽她咳嗽,便遞了帕子。“沒事罷?”

    “噫,也不曉得得什麼毛病的,姑娘你還是離她遠點兒。”胖婦人吊著眼,嘴上不饒。

    “你——”陶官兒又是一陣氣急咳嗽,指著她道,“別欺人太甚!”

    因著馬車停滯,項瑤從馬車上下來,宋弘璟隨在一旁,往那一杵,那胖婦人說話的音兒漸漸小了下去,不敢囂張。

    那胖婦人瞧著就是個欺軟怕硬的,可說話委實難聽,項瑤擰眉,“衝撞將軍府馬車,你也難逃其咎。”

    胖婦人面上訕訕,忙是賠禮灰溜溜走了,圍觀的人群沒了熱鬧瞧自是散去。項瑤睨著陶官兒,見她面色略顯蒼白憔悴,便道請個大夫給看看。

    陶官兒忙是謝過,道是不勞煩,大抵也是覺著丟人,提著籃子離開。項瑤睨著那背影,想起當年戲臺上稱作金嗓子的陶官兒,風華正茂入了項善昊的眼,金屋藏嬌,一晃這麼多年,年華逝去紅顏易老,落了今時境地不免令人唏噓。

    便囑了雲雀跟上去,既然瞧見了,能幫就幫下。

    馬車回到將軍府,時近傍晚,雲雀才從外頭回來稟告,那胖婦人是隔壁宅子的,因著她男人幫過陶官兒一回被撞見,就疑心兩人有勾搭,處處為難。而項善昊那頭,有了新人忘舊人,自然顧不上,身邊只有個婆子侍候,還不盡心。這陣兒染了風寒,連喝的水都是涼的,這些都不打緊,就是念四小姐念得緊,一提起就哭,瞧著很是可憐。

    項瑤聽著蹙眉,項蓁是十歲過的府,與陶官兒感情深厚,若是知情怕是又得哭成兔子眼,便吩咐了道,“使些銀子,有什麼需要的,儘管置辦。”

    “是。”

    將軍府門前,馬車安靜地停在那裡,車蓋是大紅的厚綢緞,車身圍縵亦是同色的江南錦緞,玄鐵營的將士侯在車轅兩側,威風凜凜。

    “祖母,外頭風大您進去罷。”宋弘璟一身藍邊紫底精繡束腰長袍,整裝待發。

    宋老夫人瞧著他,仍是碎碎交代,“去了自個注意身子,緇城那邊冷,衣服帶夠了麼?”

    “弘璟又不是去行軍打仗,待事情調查清楚了就回來,用不了多久,您且放寬了心罷。”宋氏噙著笑寬慰,也是拗不過每次都要出來送別的老夫人,心裡則是清楚早些時候宋弘璟那不要命的拼法,老夫人嘴上雖說支持,可總怕有一日白髮人送了黑髮人,一直提著心的。

    又是好一番囑咐,宋老夫人才被宋氏勸著回了府內。馬車旁餘下項瑤和趙玉珠還站著,項瑤瞧著他,想說的好像老夫人方才也都說完了,就這麼直勾勾地用目光勾勒人,附了脈脈深情在裡頭。

    宋弘璟如點墨般的眸子暈開細碎的笑意,極是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府裡的事兒不在一時半會,別累壞身子,看不見會更心疼。”

    趙玉珠睜圓眸子,瞧著像被附身了的宋弘璟,默默抖了一地雞皮疙瘩。

    項瑤白玉般臉上浮起一抹紅暈,“嗯,你也是。”藉著替他整理衣領的動作掩了眸底的不舍。

    宋弘璟似是察覺,輕輕擁了下她,溫熱氣息垂落耳畔,亦是夾雜綿綿情意,“我儘快回來。”

    “嘖,我說乾脆把嫂子一塊裝行囊裡帶上算了。”趙玉珠忍不住吐槽。

    項瑤羞澀地從宋弘璟懷裡退了出來,聞言俏皮眨了下眼,揚首瞧向宋弘璟,“可以嗎?”略有些低迷的氣氛一瞬被打破。

    宋弘璟故作沉吟,“行囊是裝不下了,不過心裡可以。”

    “……”你們這兩個秀恩愛的真是夠了,趙玉珠捂著小心肝覺得受到了傷害。

    然再多不舍,宋弘璟還是要走,項瑤與趙玉珠一道送別,遙遙目送馬車漸行漸遠,正要回府之際,忽然瞧見街角一輛華麗馬車疾馳而來,在門前急停。

    和安郡主攜著繡水紋八幅青羅裙一角匆匆下了馬車,見項瑤二人站著,忙是問道,“弘璟哥哥呢?”

    “走了啊。”趙玉珠答道,瞧著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和安,心底暗暗生了一股幸災樂禍,幸好走了。

    和安郡主聞言朝城門方向眺去,只餘下一小黑點,再追已是來不及,當下叉著腰沖車夫大發脾氣,“趕個馬車你都趕不好,要你有什麼用!”

    那車夫被責,垂著頭連連認錯。心下埋怨嘀咕,要不是她出門耽擱,何至於晚了。

    項瑤掠過一眼,見她視自己為空氣,便也當了空氣轉身就走。和安郡主恰好回頭瞧見,登時指了她背影,沖著還留著的趙玉珠氣急道,“她這是什麼態度?!”

    “……”還能什麼意思,你都不給人好臉還指著人上趕著讓你羞辱麼。趙玉珠心底吐槽完,面上掛了客氣笑意,“咱甭理她了,外祖母可一直念叨你,快跟我進去罷。”

    和安郡主暗撇了嘴,著丫鬟浣碧從馬車裡拎了大包小包下來,趙玉珠瞥見,心裡一個咯登。

    “正好,我也想外祖母了,特意來小住幾日。”和安見她盯著浣碧手裡的,上前換了笑臉挽住她胳膊說道。

    “……”您這是趁宋弘璟不在,興風作浪來了罷?

    兩人一道跨進府,逕直去了老夫人的苑兒,老人家瞧著許久沒見的外甥女甚是高興,拉著手兒噓寒問暖。和安一貫嘴甜,哄得老人家笑不攏嘴,拍著手背道是乖巧。

    和安覷了浣碧一眼,後者立馬遞上了個匣子,打開蓋兒,裡頭擱著根品相極好的人參。

    “叔父從長白帶回的野參,我特意挑了最好的過來給外祖母補身子。”

    宋老夫人笑眯了眼,摸了摸她求誇獎湊過來的腦袋瓜,“和安最孝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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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20:01: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宋氏在旁也得了一支紅瑪瑙鑲金富貴花開紋釵,趙玉珠則是只鏤空雕花琉璃鳳血玉鐲,就連尤氏都得了一副羊脂玉柳葉耳墜,收在手裡極是高興,暗忖郡主出手闊氣。

    宋老夫人瞧著,各人都打點了,獨獨項瑤不在,她也沒提起,想到一事微微垂了眼皮子,“和安這麼貼心懂事的姑娘就不知道哪家的郎君這麼有福氣,十五的年歲合該嫁人咯。”

    “外祖母,您又打趣我。”和安聞言面上飛上紅霞,嬌羞垂面,依偎近老夫人身旁,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和安要找著像弘璟哥哥那樣的才嫁。”

    屋子裡少有人不知她心思的,聽了這話心思各異,老夫人覷著她的神色漸轉了深意,宋氏忙是岔了道,“自是要嫁個如弘璟般可靠的,姨母幫你留心。走罷,跟姨母先去廂房把行禮置下。”

    “不用麻煩姨母,我還住上回那個苑子。”和安可從沒把自個當作是外人,那苑子離弘璟哥哥的住處最近,她來一貫是住那裡。

    “……那苑子作了別用。”宋氏怕她再問下去惹老夫人多想,忙是領了人出去。

    出了老夫人的苑兒,宋氏好一番耳提面命,才消了和安不安分的念頭,在廂房住下了。待宋氏走後,和安遠遠眺著宋弘璟居所方向,不禁暗自咬牙,方才詢過下人才得知,原來她住過的苑子因著相鄰,被改作了項瑤的書房。

    浣碧把東西歸置,出來就瞧見自家主子臉上陰霾神色,小心在旁侍候著。

    宋弘璟不在,和安的情緒並不高,因著以前常住,對將軍府甚是瞭解,便自個帶著浣碧四處走走,走到瓊苑不由停了腳步,瓊花已落,枝頭掛了暗紅色瑪瑙般的小果子,一叢叢的,頗是喜人。

    只是剛要跨入就讓人給攔了下來,“將軍吩咐過外人不得入這苑子。”

    和安還沒因著外人二字發作,就瞥見一抹聘婷身影從那屋子裡走出來,霎時瞪圓了眼死死盯著。

    “天兒這麼好,架子上的書拿出來曬曬,仔細點兒,別損了書頁。”項瑤自個手裡捧了本孤本,頗愛不釋手,吩咐了道。

    “是,夫人。”幾名丫鬟應聲。

    “不許你動長公主的東西!”和安郡主厲聲喝道。

    項瑤抬眸,像是這時才瞧著她似的,隔著不遠距離略是一挑眉,“弘璟說我能動得便動得。”眼神掠過,隱了一絲嘲諷,似是在說與她何干。

    和安叫那話一堵,心塞更甚,想當年自個不過好奇進裡頭瞧瞧就被弘璟哥哥出聲訓斥,越是比較,心中越是不平,明明她與弘璟哥哥青梅竹馬,少女情懷總是虛畫美好,完全忽略了宋弘璟一直以來的冷漠對待。

    “你——”

    項瑤自宋老夫人壽宴那回就察覺了她的心思,念著親戚薄面,倒沒真讓人難堪,拿著孤本回了自個苑子。

    和安一直凝著她背影直到消失,只覺得她是在炫耀,故意輕待自個。一邊聽著瓊苑裡下人悉悉索索的碎語聲,更覺得被當了笑話瞧,面上青一陣白一陣,對項瑤咬牙切齒。

    “表小姐?”汀蘭抱著熏過香的褥子走近,見人行禮,有些奇怪人怎麼杵在門口。

    和安睜著微紅眸子,瞧著來人認出是在宋弘璟身邊當差的,還曾打點過,視線落在了她拿著的薄褥子上,語氣陰鷙。“她們不知道攔我,你該知道的,我于弘璟哥哥來說是外人麼?!”

    “……自然不是。”汀蘭聞言暗暗詫異,哪個給這位主子氣受,這麼大火兒。

    世安苑,流螢端了茉莉茶走了進來,雲雀正拿香塊擱進鴛鴦銅鎏金香爐裡,稍稍撥弄,一邊說起了那位和安郡主,道是先前壽宴設計將軍和小姐,這回在瓊苑吃了癟,別提有多痛快。

    流螢聽著,詢道,“宋將軍真把和安郡主劃在外人裡,不讓進啊?”

    “看顧苑子的得過將軍吩咐,能那麼說定是將軍授意的。”雲雀說道。

    “可奴婢方才路過,瞧見汀蘭跟她進去……”

    項瑤聞言,視線自書上挪開,睨向流螢,“汀蘭?”見後者肯定點頭,微沉了面兒,眸子深處隱過幾分冷意。

    翌日日近巳時,黑漆如意門內的下人院兒圍了不少丫鬟婆子,交頭接耳的,不時還指指點點。汀蘭剛忙活回來,探頭張望了眼,扯了扯最外一圈的丫鬟問道,“這裡頭幹什麼呢?”

    “說是丟了東西,周管事帶著人在裡頭搜呢。”小丫鬟如實答道。

    “丟東西?”汀蘭詫異,好奇追問了句,“丟什麼東西了?”

    小丫鬟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只說是瓊苑裡的,對了,姐姐昨個不是在瓊苑當值麼……”說罷,還不由多看了兩眼。

    汀蘭叫她看得古怪,心底湧起一抹不祥預感,正伸長脖子往裡頭探看的功夫就瞧見周管事打頭從裡頭走了出來,神情冷肅,原本還圍在一起的丫鬟婆子自是讓了條路出來,壓低著聲音議論紛紛。

    跟著周管事出來的婆子裡有人指了汀蘭站的方向,忙是道,“管事,人在那呢!”

    這下人群裡炸了鍋了,尤其是汀蘭身邊的,面面相覷,都是茫然惶惑,就見兩名婆子匆匆走過來把汀蘭給扣了,先前還在跟汀蘭說話的小丫鬟瞪圓了眼,詫異瞧著,小聲嘀咕了道。“原來真是你偷的……”

    汀蘭被婆子牢牢壓制著,呲牙向那丫鬟,“你亂說什麼!”

    丫鬟嘴巴蠕動了兩下不服氣地爭了句手腳不乾淨,站在了婆子身後頭,頗有點狐假虎威的意思在。

    “拿了東西還敢這麼理直氣壯的,果然是個膽兒肥的。”婆子啐了一口。

    汀蘭手腕被攥得生疼,瞧著周管事聲音染了一絲委屈哭腔,“周管事,奴婢根本沒拿過東西,您是不是抓錯——”

    周管事沉著面色走到她面前,見她猶自掙動不服,攤開了手心,上面赫然是只金鑲玉嵌紅寶石鐲,“從你枕頭裡搜出來的,還冤枉了你不成!”

    汀蘭盯著那物件,猛地抬起頭搖成撥浪鼓似的,“不是奴婢,奴婢絕沒有拿過!”

    “不是你拿的還是自個長腿跑你那的呀,瓊苑沒個主人,又是你和汀竹兼著打理,東西少一樣兩樣倒還真沒人知道。”人群裡有人涼涼出聲,頓時惹來一片附議。

    汀蘭暗自咬牙,循著聲音瞧見流螢站那,看著自個神色隱了一絲幸災樂禍,心中驚疑頓生,嘴上卻不停為自個爭辯,“周管事,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東西為什麼會在奴婢枕頭裡,說不準……說不準是別個害奴婢的!”

    “呵,你那意思是汀竹拿的咯?”流螢見狀反駁。

    “你——”汀蘭氣的咬牙。

    周管事聽著嘈雜聲有些頭疼,喝聲讓人散了,領著婆子等帶人去前廳交由夫人處置。得了丫鬟報訊的項瑤施施然走到前廳,剛坐下沒多久,就見周管事押著汀蘭走了進來。

    “夫人,鐲子在汀蘭屋裡找著了,人一併帶了過來請夫人處置。”周管事稟報了道。

    汀蘭瞧著坐在紫檀卷草紋海棠椅上的女子,心中不安感更甚,“夫人,奴婢決沒有拿長公主的東西!”

    “人贓並獲還是冤枉了不成?”項瑤睨著她,神色淡漠。“我初入府,你們跟著將軍年數不少,便松於管教,想著不至於失了規矩,卻沒想縱容出個不知感恩還得寸進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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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20:01: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汀蘭哭著搖頭,自項瑤入府後確是待她們寬容,得寸進尺是有的,可她絕沒有膽子大到偷拿東西,可真不知東西為何跑她枕頭裡頭,心底隱著一絲可怕猜測,瞧著項瑤心底更是驚懼,只聲聲喊著冤枉,饒命。

    一同跪著的還有幾名瓊苑的下等丫鬟,負責掃塵什麼的,被一同帶了過來,大抵是怕連坐,有名丫鬟弱弱出了聲兒道,“稟夫人,奴婢……奴婢曾見汀蘭偷偷戴過那鐲子,誇是好看,想是一早動了心思的!”

    汀蘭霎時變了臉色,“你胡說什麼!我何時……”

    “你就別抵賴了,當時汀竹姐姐也在,不信問問就知。”那丫鬟忙是道。

    汀竹見眾人視線落了自個身上,尤其是汀蘭,一邊哭著一邊咬唇瞧向自個,淚眼裡滿是祈求。

    項瑤的視線亦是落了她身上,恬淡神色裡隱著一絲不易見的深意。“汀竹,她說的可是真的?”

    “……是真。”汀竹一攥手心,誠實作答,隨即立馬跪下替汀蘭求情道,“夫人,汀蘭私戴鐲子確是沒規矩,但也是一時貪玩,絕不會偷拿,這當中是不是……”

    汀蘭自她話一出口就癱軟在地上,一雙眼兒此時盡是恨意,當時在屋子裡的攏共就三人,若汀竹幫自個隱瞞,怎麼都能洗刷點嫌疑,如今可倒好,再說那些個有什麼用。

    項瑤像是聽夠,喚了周管事,“事情明朗,就按著府中規矩處置,之後……送去莊子罷。”

    “夫人,不送官府麼?”周管事微是詫異,覺著判輕了。

    汀蘭聽聞險些昏過去,官府於她們來說那可是吃人的地兒,去了哪裡還有活路,就聽項瑤道,“不了,念在往日侍候的份上,送去岐山那座莊子罷。”

    周管事順從點頭,岐山那地出了名的艱苦,送去也有的苦頭吃,比之官府並不算輕判。

    汀蘭聽了那後半段話,跪在地上不停磕頭,只求著項瑤不要將她發配那裡去,府裡不管什麼髒活兒累活她都願意幹,求她開恩。

    “你哪兒都不用去!”和安郡主驀地出現在廳門口,目光掃過一圈,最終落了項瑤身上,眸色轉厲,“有什麼沖著我來就是,何必做這等子下濫事!”

    地上跪著的汀蘭聞言像是見了救世主般,忙是朝著郡主磕頭,“郡主,救救奴婢罷。”

    項瑤睨著這一幕,嘴角微挑,“我不過處置個犯事的丫鬟,郡主何出此言?”

    和安郡主與她對視,眼裡隱約有火光霹靂乍現,方才下人苑那裡的動靜不小,浣碧跟汀蘭交情不錯,便急急跑來告訴,和安一聽事情就覺得蹊蹺,怎麼就那麼偏巧,就在她去過之後,就讓人給逮著犯了事。

    “汀蘭讓我進了瓊苑,你心裡不痛快,便栽贓她想除而後快,項瑤你好卑鄙!”和安盛氣淩人道。

    聞訊趕過來瞧熱鬧的尤氏一聽這話,便在心底搖頭,這位郡主還真是個沒腦子的。隨後就聽項瑤一聲嗤笑,“我怎麼記得郡主入不得瓊苑,汀蘭,你好大的主意。”

    汀蘭被她那冰冷的眼神一掃,打了寒顫,咚咚磕頭連是求饒,道是自個攔不住。

    和安氣她轉移話題,“你就是小肚雞腸……”卻陡地被身後一道沉聲呵斥打斷,回身一瞧見來人登時噤了聲。

    “不過就是處置個苑子裡丫鬟的事,你在這摻和作什麼!”宋老夫人由宋氏虛扶著走進了廳裡,宋氏覷著她神色也是略差,攙著老夫人坐下後,讓人把汀蘭等一眾帶下去處置。

    “老夫人,項瑤驚擾您了。”她伏低了身子,十分謙恭的迎著老人。

    宋老夫人慈愛地看著她,“你做的很好,我來是為了那不省心的。”睨向和安的神色帶了一絲肅然。“還不過來跟你嫂子認錯。”

    “我不,外祖母她……”和安仍在氣頭上,嘟囔著不願服軟。

    “我的話也不管用了是麼!”宋老夫人一拍桌子,茶碗裡的水濺出幾滴落在桌面上,顯然是真動了怒。

    和安極少見老夫人生氣,這會兒真有些怕的,原本強著脖子不肯,這下委屈得盈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宋老夫人覷著她,眸中不無失望,半晌歎息道,“看來真是把你給慣壞了。”稍一停頓,冷著聲音道,“這裡是將軍府,並非親王府能容著你胡來,你若是不跟瑤兒賠禮,未免日後嫌隙,還是差人送你回去罷。”

    “和安是聽信了底下人嚼舌根的話估摸才使性子的,定不是本意,不過這麼鬧的確是錯了,還不趕緊道歉。”宋氏見狀忙是出聲打圓場,一邊遞了眼神示意,尤氏趕緊上前輕輕拽了拽和安,低聲亦是勸著。

    和安緊緊攥著袖子下的手,指尖嵌入肉裡,怎麼都想不到外祖母會為了項瑤要趕自己走,抬眸定定瞧著老夫人那肅冷神色,忍住奪門而出的衝動,噙著哭腔不甘願地同項瑤道了歉。

    “姑母說得沒錯,我與郡主之間應是有點小誤會,說開了就好,用不著這般。”項瑤說的極為大度,帶著淡淡的輕笑,好似一點也不為意。

    老夫人拍了拍項瑤的手,點頭既是心疼又覺著欣慰。

    而那話,那淡淡的笑在和安的眼裡卻極為刺眼,仿若是故意。然和安會這麼想倒也沒錯,項瑤確是在壓制她的氣焰。

    和安狠狠咬了下唇,心中倍感屈辱,睨向她的眼中盡是扭曲的恨意。

    秋風起,蟹腳癢;菊花開,聞蟹來。

    白瓷官窯青花玉碟上盛著一對蒸熟的大閘蟹,打開紅色的蟹蓋,內裡蟹肉豐滿,蟹黃顏色透亮,蟹油盈盈欲滴。蟹身掰成兩半,可見成絲狀的蟹肉,順著蟹腳來撕,就可以將蟹肉拆出。

    流螢用圓頭剪刀逐一剪下二隻大螯和八隻蟹腳,將腰圓錘對著蟹殼四周輕輕敲打一圈,再以長柄斧劈開背殼和肚臍,之後拿釺、鑷、叉、錘,或剔或夾或叉或敲,拆出金黃油亮的蟹黃及雪白鮮嫩的蟹肉。

    用小勺舀點醋淋在蟹身上,端呈到項瑤面前。

    螃蟹寒涼,不可貪多,項瑤用了七八分飽,便擱下銀著,端了紅棗薑茶淺淺啜著。

    流螢隨即將碟子撤下,一邊稟報道,“奴婢已經將項二少爺送來的螃蟹送去廂房一份,表小姐還讓奴婢轉達謝意呢。”去之前還做好了表小姐把螃蟹甩在她臉上的準備,沒想到她居然收下了,還蠻是意外的。

    瞧著她漾著八卦神采的圓溜眸子,項瑤嘴角微彎,和安斂了性子,倒是還了她清淨。

    毛球順著爬上她膝蓋,烏黑眼珠子直勾勾盯著她手裡的薑茶,捧了小爪渴望臉,伸了粉紅小舌舔了下嘴,嘴饞模樣。項瑤好笑地擱了茶盞,推了稍遠,不敢給它嘗,另讓流螢準備了它的吃食,掰著喂,心下估摸著宋弘璟也該到緇城了,出發前道了會寄信回來報平安,不知那信何時能到。

    一走神的功夫,少女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撩了簾子,也不客氣道,“嫂子,趕緊救急!”

    “……”搬救兵到自個這,她怎麼不記得兩人之間交情好到這份上了。

    趙玉珠咧了嘴角,露了明晃晃的笑意,“嫂子可不是白喚的,上回的金瘡藥用完了,再給一管罷。”一雙柳葉眼在瞧見書架子上擱著的書籍時浮起光亮,“順道借些書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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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8-11-12 00:23: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項瑤睨著她的目光裡隱了一絲戲虐,“沈公子算不算苦盡甘來?”一邊說著,一邊讓雲雀從櫃子裡拿了藥膏出來,又從書架上挑了幾本遞給她。“沈公子今年要參加秋闈罷?”

    趙玉珠不堤防地應了聲,隨即臉上浮起一抹嬌羞,“我就是聽祖母說起過,什麼苦盡甘來,聽不懂你說什麼!”從雲雀手裡接了藥膏,作勢要往外走去,臨到門口,又忽然想起一事,折返身子問道,“對了,明個初一,娘說要去寺廟上香祈福,嫂子一道去罷?”

    項瑤一頓,像是有些意外,隨即瞧見她臉上因她遲疑而起的一絲羞憤,忙是含笑應下了。

    辰時之初,日頭尚未破雲而出,六安寺籠在淡薄雲霧中,空山鳥鳴,看起來好像仙境般。咚一聲渾厚悠遠的鐘響回蕩,驚得林中鳥兒撲簌簌飛起,蕩開枝頭枯葉,飄卷著落了地上。

    適逢初一,前往六安寺上香的人特別多,將軍府的馬車行到山下,宋氏與項瑤等人拾階而上,身後跟了一眾丫鬟婆子,聲勢略是浩蕩。

    宋氏等女眷行到觀音殿,令丫鬟將鮮花香果遞了守殿的小沙彌,被擺到了長條供桌上。聽圓慧大師在後殿講禪,宋氏便叮囑項瑤幾人莫要亂走失禮,自個則隨了小沙彌去聽禪釋道。

    圓通寶殿裡,項瑤捐完香油錢在簿子上添了幾人名字,便聽著有人喚了一聲項施主,抬眸睨去,卻是個略眼熟的小沙彌。

    “上回項施主在寺裡失蹤,宋將軍那樣子可是急壞了,沒成想二位施主能喜結良緣,真是可喜可賀。”小沙彌眉眼彎彎,真心實意地恭喜道。

    項瑤嘴角噙笑,合十謝過,就聽得旁邊一聲低嗤,目光暗掠過和安,匿了一絲不虞。站在項瑤身旁的趙玉珠打進門就有些心不在焉,仰著腦袋注視著兩米高慈悲相的觀音菩薩,目光裡隱著別樣的光芒,待問過文殊菩薩的供奉之所後便帶著丫鬟匆匆走了,留下項瑤與和安相看兩相厭,就此別過。

    六安寺香火鼎盛,是因其有求必應之說,香客往來不絕。項瑤因著重生際遇對這等事信奉至極,想到出門在外的宋弘璟,便走至門邊問管事的大師傅拿了籤筒,跪在觀音像前卜起凶吉。

    說來也巧,項瑤一抬眸便瞧見左側方跪著一抹熟悉身影,那人像是有所感應地回眸,對上的一瞬,安瑾浮起淡淡笑意,堪堪回過頭繼續叩拜。雖是片刻,項瑤還是瞧出她那略有些蒼白的臉色,憶起上回侯府宴會,與她那一照面,心思轉過百回,終究擱了淺。

    有自己這個前車之鑒,她會如何,可以預見。上一世,在所有愛慕顧玄曄的女子裡頭,獨獨她是最難纏,也讓她感到心顫的,為了顧玄曄嫁與曹秉文,並將那二世祖收拾服帖,令曹相一系心甘情願地幫著顧玄曄,不可謂好手段。

    如今改寫,項筠與她對上,怎叫人不期待。她所攢下的經驗證據,自要在最關鍵的時候抖落,那必然會非常有意思。

    心思微動的瞬間籤子落下,項瑤拾起,卻見上面刻著下下簽三字,不由蹙緊了眉頭,又重擲了一次,二次……一連幾支都是下下簽,項瑤心中一揪,急急拿了籤子到師父那解簽文。

    “月照天書靜處期,忽遭雲霧又昏迷;寬心祈待雲霞散,此時更改好施為。此卦雲霧遮月之象……”解簽的師父亦是皺著眉頭,說到最後不由覷了她一眼,“夫人,恐是家道憂凶,人口有災。”

    項瑤聞言,額際一跳,胸口沒來由地一陣窒悶,聽後面人催促,拿著籤子失魂落魄離開。

    不遠處佇立的男子淡淡收回視線,方走了兩步,忽而聽到兩道鬼祟的聲音,其中一人說話還牽扯到方才所見之人,不禁匿了身形在陰影處。

    “這些是定金,你照我說的做,事後少不了你的,認准了,腰佩翠琅軒的,鬧得越大越難堪越好,可明白?”一丫鬟打扮的女子壓著聲音同一長相略是粗狂的漢子說道,不遠還有名身穿杏黃色鑭邊綢面綜裙的女子,背面而立。

    那漢子連連點頭,拿著一包銀子喜不自勝,隨即得了女子示意離開。

    丫鬟隨即朝女子走去,後者轉過身子,浮起一抹陰鷙笑容。隱在暗處的男子,瞧著這一幕略是挑了眉,像是發現什麼有趣似的,琥珀色的眸子裡浮起一絲興味。

    似乎有好戲瞧。

    這廂項瑤特意求了平安符,又是照著師父說的法子消災祈福,只求宋弘璟能平平安安的,一不留神地就與迎面來的人撞上,瞧著是個年紀稍輕的家僕,同她連連道歉,弓著身子退開。

    項瑤重著心思,自然沒甚在意,更沒察覺身上少了東西。那年輕男子一得手走了稍遠,尋摸著另一名掛著腰飾的女子,故技重施,神不知鬼不覺地掉了包,回道了錦衣男子身邊。

    “和安,你這火急火燎地要拉我去哪兒啊。”從禪房聽得心滿意足的宋氏被和安急急拉著,不禁蹙著眉問,“出什麼事了?”

    “姨母,我好像瞧見有人跟嫂子……噯,不說了,您自個去瞧瞧就知道了。”和安隱了後頭的話,像是不堪說似的,宋氏神色陡地一沉,隨著和安快了步子。

    圓通寶殿一側拐角遮掩處,項瑤睨著面前的頎長身影微蹙了眉心,“薛公子這是何意?”

    薛長庚嘴角眉梢帶著一貫的微微笑意,靈巧乖覺模樣,“宋夫人掉了東西。”一抬手,兩指之間夾了一明黃事物,在項瑤眼前微微揚了下。

    項瑤猛地摸向腰間,平安符果然不見了,便伸手去拿,“謝——”

    卻見他一躲,撲了空。

    項瑤擰眉,“薛公子?”

    薛長庚向前了一步,“宋夫人,你會感激我的。”話落的瞬間,將人籠在了身下,噙著似是而非的笑意,舉止顯了曖昧輕浮。

    “項瑤!”

    項瑤身子一震,抬頭望去,只見宋氏厲色望著自己。

    薛長庚瞧見人來,終於止了逗弄,將東西歸還到項瑤手中,末了還甚是曖昧一笑,意味深長了道。“宋夫人,我們真是有緣分。”

    項瑤瞧見宋氏那不虞臉色,再看薛長庚那玩味神色,當即覺得是被面前這人耍了,故意引起誤會。“姑母,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和安從離開的那頎長身影收回視線,微攏眉心,後瞧向宋氏……雖不是她找的人,卻一樣達到效果,不由心中暗喜,面上裝著痛心疾首,“姨母,你瞧瞧,為人婦,居然和別的男人私相授受,真是不知羞恥!”

    雲雀忙是替自家主子反駁,“薛公子不過是撿到我家小姐掉的平安符歸還罷了。”

    “你是她的丫鬟,當然這麼說了!平安符,我看不過是私會的藉口罷了!弘璟哥哥這才出去多久,你就耐不住寂寞勾搭……”

    “和安!”宋氏雖說心中也是這麼想,但和安這麼咋呼的萬一叫別人聽見丟的還是宋家的顏面,當即喝聲制止。

    項瑤目光深沉地睨著她,雙眸中片刻前還帶著的恬淡徒然凝固,此時已是一片冷然。“郡主,說話當三思。”

    和安嗤嗤笑道,“你都做了還怕別人說麼,侯府的嫡少爺,你可真是能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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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18-11-12 00:24: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趙玉珠這時候走了過來,聽了個大概,熟知和安性子只道她又在胡攪蠻纏,只是自個母親也摻和其中覺得稍有不妥,若是弘璟哥哥知道定會不喜,便出聲替項瑤解圍道,“方才我和嫂子一直待在一塊,要私會的,豈不是我和嫂子。”

    “你……”和安沒想到趙玉珠會站出來幫項瑤,眸中滿是不置信,嘴唇蠕動,到底沒把差人跟著項瑤的事說出來,只恨恨瞪著。

    趙玉珠挑了挑眉,上前兩步挽住了宋氏胳膊,接著道,“娘,我就離開了一小會,真沒有和安說的那檔子事。”

    宋氏覷她,沒拆穿方才在文殊菩薩那見過她,哪能給項瑤作證明,依然沉著面色。

    正僵立著,忽聽不遠傳來騷動,伴著男子下流不堪的話語與女子嚶嚶哭聲,惹得幾人一道望了過去。便見一女子正被一鬍子拉渣的男子糾纏,拉拉扯扯間引人駐足圍觀。

    那女子像是受了驚嚇,止不住的哭,一邊道著不認識,更因著周圍指指點點,羞憤欲絕。

    項瑤瞧看,卻意外發現了一樣熟悉飾物,垂眸看了自個身上,再睨向和安,只見她一臉古怪神色,暫態意會薛長庚臨走前的那句,闔了闔眸,冷意瑟瑟。

    “噯,你幹嘛去?”趙玉珠瞧見項瑤上前,詫異出聲。

    讓跟著的家丁拉開了漢子,項瑤走到哭泣女子身旁,話語柔柔道,“姑娘不認得這人?”

    那姑娘忙是搖頭。

    “呸,老子是你男人,你裝什麼不認得!”那男子仍在罵罵咧咧。

    項瑤睨向他,挑了一抹深意,後者不自覺縮了下脖子,隨即覺得有些丟臉似地挺了挺身子板,“老子家事,官家的也管不著罷?”

    “本來是管不著,只不過好像牽扯到了,不得不管。”項瑤冷哼了聲,伸手撈起女子的腰佩,“這東西姑娘是從哪兒得的?”

    和安站在宋氏身旁,不由地攥緊了袖下的手,臉上劃過一抹恨然。蠢貨——

    女子抹了抹眼淚,順勢解下,拿在手裡顯了詫異神色,“這……這不是我佩的那塊。”

    “當然,這是我的。”女子怕是被連累,受了這無妄之災。項瑤從她手裡拿過,轉向那漢子神色陡然一厲,“你可是沖著這腰佩主人來的?”

    漢子怔愣過後,大抵意識到自己弄錯了人,叫項瑤那麼一嚇,頓時顯了無措。聽著周邊嘈雜,不自覺看向了人群,直直對上站在人群裡的和安,忙是投了求救意味的目光。

    項瑤亦是順著他的視線瞧去,好整以暇地睨著和安,後者察覺到落在身上的各種視線,繃住了鎮定神色,卻仍是顯了一絲僵硬。

    “姑娘受驚了,這就將此人扭送官府,相信定能給你個說法。”項瑤回眸,柔聲安撫了女子。

    漢子突然猛地掙開家丁,“老子不幹了,錢也不要了,你看著辦罷。”話落瞬間,頭也不回地逃了。

    話是沖著和安方向吼的,眾人紛紛睨向,和安稍稍退了半步,隱在宋氏身側,見人跑了,心底實則松了口氣,只要自個咬死不承認就是了。

    只一抬眸正對上宋氏夾雜著怒意的眸子,陡地又緊張了起來。

    “那人好像認識郡主?”項瑤此時走近,嘴角彎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容她閃避的瞧著。

    “……鄉野匹夫,我……怎麼會認得,好笑。”和安在她冷厲逼視下,強作鎮定道。

    宋氏見周圍人瞧好戲似的仍不散去,不禁蹙了眉,低語道,“行了,有什麼事回府再說。”

    項瑤眸子微抬,凝向宋氏,淡淡撂下了話,“今個險些清白聲譽受損,連姑母都誤會,要不是……恐怕我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楚,姑母可要幫我向郡主要個交代呐。”

    宋氏聽她嚼著誤會二字,臉上燒起燙意,對項瑤並非沒攜了私心,但看項瑤那意思仿若知道她所想似的,宋氏面色不由更沉,率先拂袖離開。

    回到將軍府,和安便被宋氏帶走,道是詢問清楚後自會給項瑤一個交代,項瑤笑笑,畢竟比不得那二人感情,能得她這麼說已是滿意,隨後去了老夫人苑兒。

    老人家的喜歡有個精神寄託,宋老夫人生前殺戮過重,前些年在苑子裡設了佛堂,項瑤從寺裡專門請了一尊三寸高的玉觀音像,讓雲雀仔細捧著送去。

    宋老夫人瞧著擺上佛龕的玉觀音像,笑得合不攏嘴,“蔣大家的罷?”

    “老夫人好眼力,我曾聽祖母說過蔣大家雕的觀音最是慈悲面相,雕刻精緻,今日得見確是如此。”秦老夫人吃齋念佛多年,愛鑽研那些個的,項瑤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二。

    宋老夫人頷首附議,拉了項瑤坐下吃茶,聊起蔣大家的傳奇事兒來。

    正聽著,卻見一名丫鬟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面色驚慌,“老夫人,從緇城傳回消息,說是起了瘟疫,已經死了一半人了。”

    “什麼?”宋老夫人聞言手上念珠扯斷了線,叮叮噹當散了一地,一臉反應不及的茫然。

    項瑤亦是大驚,忙是補問,“消息可準確?”

    丫鬟勻了口氣,“應是沒錯的,宮裡來人報的訊兒,道是將軍要求封城,防止疫情擴散……”

    老夫人未聽完丫鬟說的,身子一癱倒在了椅子上,堪堪昏了過去。

    “老夫人!”

    一時,屋子裡大亂。項瑤竭力穩住心神,喚人去請大夫來瞧,看著進進出出的丫鬟僕從,腦中倏然貫穿一事,一件自己竟然忽略了的大事。

    永成十一年,有地洪澇,本身災情並不嚴重,與開朝之初那場相比,受災範圍小,死于洪澇的也不甚多,但因有人隱瞞災情,導致瘟疫陡發,短短幾日之內,相鄰幾個縣城都成了死城。

    竟是……緇城。

    想起的刹那,項瑤一顆心仿若被緊緊攥住,喘息不了的痛楚,自己竟讓宋弘璟就這麼去了……

    “怎麼了,我弘璟哥哥出什麼事了,說話啊!”其後匆匆趕來的和安和宋氏,後者去了老夫人床前,而和安則緊緊攥住項瑤,尖聲質問。

    趙玉珠皺眉,亦是已經聽聞,按下心中恐慌,攔住和安,“你這時候添什麼亂!”

    和安陡然掩面嚶嚶地哭了起來,一邊哭著一邊喚著弘璟哥哥。

    “夠了——”項瑤陡地站起,清淩淩地睨著和安,“他還沒死,你嚎哪門子喪。”

    和安一止,打起嗝來。“你……嗝你……”

    “他不會有事。”項瑤像是告訴她,又像是跟自個說似的。看著一屋子無措眾人,再次堅定了腦中想法,喚過雲雀,“去,請侯府請薛長庚薛公子過府一敘。”

    和安瞠大了眼眸,“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惦記著你那個情夫——”

    啪的一聲,耳光清脆。

    和安捂著臉頰不置信地盯著項瑤,“你敢打我?!”

    “你對我不敬,就是對宋弘璟不敬,我忍你一次,你偏得寸進尺,這一巴掌教訓讓你好好漲漲記性。”

    和安本就身子嬌小,在高挑項瑤面前,完全被壓制了氣焰,從沒見過她如此冷厲一面,嚇得身子微顫。

    從榻上緩過來的老夫人一直聽得清楚,亦是冷肅神色掠過和安,睨向項瑤,卻是浮了一絲躊躇,“弘璟做的決定是對的,你想借由一品侯夫人向皇上開口,恐怕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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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8-11-12 00:24: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我有法子。”項瑤微垂眸子,握著老夫人微顫的手,鄭重道,“他一定能平安回來的。”

    宋氏啞然注視著這一幕,許久,眸中隱了稍許複雜暗光。

    陶然居,角落三足香幾上,一尊金蟾吐瑞鎏金香爐吐露嫋嫋輕煙,滿室都是泠泠的安神香,陡地被慌亂人聲驚擾安寧。

    “老……老夫人……夫人不見了!”婆子匆匆來稟道。“那倆陪嫁的丫鬟也不在。”

    宋老夫人靠著黛藍色銀絲邊花四合如意紋軟枕,被驚了一跳,手裡的茶盅一個不穩,濺了茶水在身上,隨侍的婆子忙是拿了帕子替她擦拭。

    “可到處找過了?”宋氏蹙眉追問。

    婆子搖頭,“就是找過了沒找著才……才……”

    “外祖母。”和安從外頭進來,臉上神色憤然,“這一道失蹤的可還有平陽侯府的長房嫡孫呢,巧不巧,就是跟項瑤有私情的那個。

    “你這時候添什麼亂!”趙玉珠拽了她一把,頗是頭疼。

    “什麼添亂,我不過是照實說罷了,不信差人去侯府問問,這會兒都找人找翻天了,剛回來的人說不見就不見,不跟項瑤的情況一樣麼,不是私奔還能有什麼?”和安義憤填膺的口氣,就差指著誰來罵人了。

    “……不應該罷?”尤氏吞吞吐吐的嘀咕了一句。

    “她做都做了,還有什麼應不應該,該說是知不知羞才是。”

    宋氏眸子陡沉,“你說可真?”

    “姨母,我也不敢拿這事玩笑啊。”和安走到宋氏身旁,眸子裡盈著水光,“弘璟哥哥沒了消息,她定是以為……才跟情夫跑了的!當初就和藺王傳的京城皆知,說翻臉就翻臉,轉眼就嫁了弘璟哥哥,多無情。”

    宋老夫人聞言眸子隨之沉了下去,有些事當斷不斷必受其害,遂沉聲道。“和安,那是你嫂子,再有不敬可別怪外祖母不顧情面。”

    “外祖母,有藺王這前車之鑒,她會那麼做也不奇怪!”

    趙玉珠見她越發起勁,擰眉打斷,“那都是你臆想出來的,嫂子不是那樣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麼知道不是!”和安不服氣辯駁。

    “你是嫉妒罷。”趙玉珠刻意加重咬字,果然瞧見和安一瞬扭曲的面色,爭鋒相對。“嫉妒她是哥哥明媒正娶的媳婦,名正言順的將軍夫人。”

    “趙玉珠,你還講不講理了!是她自個不見,還能賴我頭上了啊!”

    “到底哪個不講理!”

    “……”

    宋老夫人聽她們一人一句誰也不讓地爭著,緊皺了眉頭,“夠了,都別吵了,我記得她好像跟我提過要回娘家一趟,沒那些烏七八糟的,我累了,都退了罷。”

    宋氏聽老夫人發話,暗暗拉了下還想說話的和安道是退下,讓老夫人好好休息。

    出門後,和安徑直跟著宋氏回了她的苑子,臉上尤是憤然,仍是嘀咕著項瑤此舉太過敗壞將軍府名聲。“外祖母那是替她圓呢,不信去項府詢詢,定沒人的。本來府裡就因為弘璟哥哥操心著,這會可好,還得搭上個她,才真是添亂呢!”

    正要進門的宋氏停了停腳步,臉色亦是不好看,遣退跟著的丫鬟,與和安道,“行了,這幾日你好好陪你外祖母,別個就不用管了。至於項瑤她……我自會去求證。”言語一頓,露了冷厲神色,“你說的要是真,定沒她好受的。”

    和安心中暗生喜悅,然她要的不僅僅是這些,轉了轉眸子,心底打定了主意。待項瑤回來,等的可不止是懲罰那麼簡單,什麼明媒正娶,名正言順……都將化為烏有,她要她再也沒法踏進將軍府。

    夜盡尾聲,烏雲蔽月,藉著一點微弱星光,一輛馬車疾馳在官道上,驚起林中鳥兒撲簌飛起,寒鴉扯著破鑼嗓子呀呀叫了兩聲。

    “再快點。”馬車裡傳出女子焦急聲音道。

    “……已經是最快了。”薛長庚坐在馬車駕駛的位置上,一貫帶笑的桃花眼浸著苦逼神色,懶懶道。

    他是怎麼被劫上賊車來的?哦,他正在茶樓喝茶,項瑤和一女子找上他,道是找他求幫忙來的,自己不過一句不願意幫又如何……就成這樣了。

    馬車裡,項瑤抱著毛球眼睛裡微有血絲,坐在她身旁的蘇念秋瞧著,不免擔心,“你……還好罷?快到緇城了,休息會兒,我在。”

    項瑤搖了搖頭,自打知道後連著兩天沒合眼,一闔上就亂想,導致她現在一點都不敢閉眼,心中唯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點見到宋弘璟。

    薛長庚歎了口氣,又忍不住問道。“你要那麼多紫草做什麼?”自己名下的藥鋪都被洗劫一空不說,還以他的名義四處收購,這趕了一宿的馬車去的是緇城,總不至於靠那草兒就能救命罷?

    然,紫草確是可以救命的,上一世記憶中活下來的唯有幾名蕁麻疹病患,後經大夫鑽研,才得出是那藥方中的紫草與瘟疫相融而解,實屬運氣。項瑤思及此,更加催促,生怕晚一刻,宋弘璟就多一分危險。

    薛長庚挑眉,不知想到什麼,嘴角牽起邪佞笑意,“我們倆個一同不見,你猜京城裡會怎麼——”話音未落就被什麼擊中,啞了聲音,薛長庚暗暗磨了後牙槽,怎麼忘了她身邊還有個不好惹的。

    蘇念秋見項瑤臉上掩不住的倦色,拿了軟枕墊在她身後,實則也認同薛長庚說的,低聲問道,“這麼貿貿然的出來,豈不給了那郡主可趁之機?”

    項瑤往後尋了個稍舒適的姿勢,浮起一抹苦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馬車急速行駛,透過簾子被風拂開的一角,可見重重黑影快速倒退。人煙稀少,唯有抽趕馬車的揮鞭聲回蕩。

    抵達城門已是辰時末,天光大亮,卻因著霧霾,呈了淡淡灰色,城門口眾多官兵把守,築起一道厚厚防線。

    馬車在防線處被攔下,“什麼人?”

    項瑤拿了事先準備好的權杖一揚,並未作聲。後者瞧見將軍府印記,態度瞬間恭敬起來,“官爺,裡頭情況可不大好,進去可就出不來了。”

    蘇念秋照著項瑤吩咐,撩了簾子,“廢話少說,趕緊。”

    守門的只好放行,看著馬車絕塵而去,撣了撣面前虛無的灰塵,沒甚好氣地道了句趕著送死的。

    城裡少有行人在路上走動,即便有,也是黑布遮面,包著整個身子,步履匆匆,街上蕭條,籠在一片沉肅氛圍裡。

    馬車在緇城府衙門口急停,項瑤急忙下了馬車,往裡頭闖去。只一跨入府衙便覺出一絲不對勁來,空,沒有人氣的空蕩。

    一名年邁僕婦掃著院子落葉,聽到踩著枯葉的響兒抬了頭,瞧見幾副生面孔顯得十分詫異,“你們是……”

    “府裡人呢?”項瑤心底滿是不祥預感,問聲裡夾了一絲顫意。

    “死了的死了,活著的……也快了。”老婦睜著渾濁眼兒,睨向她,“倒是你們,聽口音不是本地的,打外頭來的?”

    “宋弘……宋將軍呢?”

    僕婦聽到這名兒終是停了動作,多看了項瑤兩眼,“那位鐵面將軍啊——”

    項瑤因她拖長的音兒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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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發表於 2018-11-12 00:24: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老婦搖了搖頭,歎聲道,“宋將軍去澧縣清點,卻逢山洪突發……知府大人帶著人找去了,到現在還沒找著,恐怕凶多吉少哦。”說罷微是停頓,“姑娘,你是那將軍什麼人呐?”

    烏雲成密密遮掩之勢,自天邊彙聚,籠在緇城上空,不多時就落下雨來,雨勢綿延成線,深林秋雨夜來寒,打在身上,泛起刺骨冷意。

    蘇念秋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撐傘,緊緊跟在項瑤身後,觸目所及,農舍、良田、樹木……都沒有躲過被沖毀,滿是黃色的泥濘以及樹木殘枝。不遠處,專辟出來的空地上擺著一排冰冷屍體,經雨水沖刷依稀能分辨出相貌。

    項瑤的裙袂被泥水打濕,狼狽地黏在一起,髮絲沾了雨水淩亂貼在臉上,待視線又被雨水糊住,一抹糊在了臉側,見又一具屍體被抬上來,急匆匆上前……驟提的心一瞬又跌回,幸好,幸好不是他。

    如此這般,木然重複這一天不下百遍的動作,直到天色盡黑。

    “你不記得了?”

    “聽聞姑娘字畫盡得太傅真傳,贈我一幅如何?”

    “我也心悅姑娘,很久了。”

    “今生只求汝心,為吾妻。”

    說要到白首的誓言猶在耳畔,那個人……隔著一道密集的雨簾,項瑤仿若看到一抹個墨色挺拔的身影。“宋弘璟——”

    欣喜抹眼,卻發現不過是幻覺。

    “夫人,方圓十裡都找遍了,連最底下的屍體都挖出來了,真沒宋將軍的影兒,雨這麼大,天又黑了,這片林子可有野狼出沒,不安全得很,不妨先回府去,明個再找?”緇城知府打著傘,神色複雜地勸道,心底也是認為宋將軍已經遇難。

    項瑤緊緊攥著地上拾到的鴛鴦佩,目光掠過鋪排開的數十具屍體,雙眸裡泛著一點猩紅,逐字逐句異常堅定。“他一定還活著,只是沒找到而已。”

    蘇念秋看著她一遍遍喃喃念著,往更深的林子處走去,心亦是揪起,終究是什麼也沒說地陪了上去。

    薛長庚眺著這幕,雨傘下,一貫乖覺的表情籠了深色,眼前那具纖細身子仿若蘊著巨大能量,即使狼狽,也毫不影響她的美,甚至……光彩到讓人移不開視線。

    何德何能,能遇到一個不離不棄。而非像……不知想到什麼,薛長庚眸子裡劃過森然冷意,不掩愁色,一個踏步入了雨簾,亦是跟了上去。

    “噯噯噯,小侯爺!”何知府瞅著,頓時更愁,這一下來的主兒都是不能得罪,卻又都不要命的,忙是招了人手跟上去。

    夜風拂過,帶起瑟瑟冷意,項瑤咬牙辯著樹林裡的路走著,忽見一雙綠油油的眸子如兩點鬼火自不遠亮起,隨後越來越多……

    十數匹小牛犢子般健碩的野狼淌著涎水,瞳孔閃爍著殘忍,嗜血的凶光。

    “上樹!”薛長庚沉凝面色,厲聲喝道。

    蘇念秋霎時反應過來,在野狼動身的一刻助項瑤爬上樹,躍上枝椏。薛長庚不落其後,快速爬上相鄰的一棵,發現蘇念秋的目光,挑了眉梢,顯然也是有過經驗之人。

    只隨後跟上來的衙役們遭了殃,幾人暫態命喪野狼之口,餘下跌撞出逃的,一下作了鳥獸散。

    野狼重回樹下,盤旋打轉。

    項瑤心驚膽戰地看著,倏地腳底一滑,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向下跌去,腳踝驟然傳來鑽心疼痛,項瑤禁不住低低嗚咽了一聲。蘇念秋幾乎是同時將項瑤護在身後,持劍與狼群相對,“不要緊罷?”

    項瑤咬著牙關搖頭,心中極是自責連累到她,“別管——”那一個我字在蘇念秋逼視下嚥了回去,浮起一抹苦笑,自己真成了累贅。

    “跟緊我。”眼下讓項瑤跑已是不可能,遞了防身的匕首予她。項瑤接過,緊緊攥在了手裡,沉吟應下。

    薛長庚此時亦是下了樹,彎身從地上躺著的衙役屍體旁拿了武器,神色冷凝地與蘇念秋呈環抱之勢,暗暗將項瑤護了周全。

    野狼見到失而復得的獵物,眼冒精光,垂涎欲滴地圍起來。

    頭狼耐心耗盡之時,一聲低嚎,野狼群陡地發動攻擊,蘇念秋會武,自是以一敵五,然架不住狼多,一個不察,就有漏網之狼沖項瑤而去。

    項瑤受腳傷連累,根本閃避不及,下意識地閉了眼,卻沒意料中的疼痛,倏地睜眼瞧見薛長庚擋在她跟前,吃力架著野狼腿,作殊死搏鬥,也只是一瞬驚魂停頓,眼看野狼沖薛長庚咬下去之際,項瑤臉上閃過豁然神色,抓著匕首猛地朝著狼脖子猛地紮下。

    血濺當場,暫態又被雨水沖刷過,地上一攤暈開的暗紅。野狼發狂的吼叫聲此起彼伏,蘇念秋愈發吃力,身上接連挨了幾爪,血腥味刺激的野獸愈發興奮,三人處境越發堪憂。

    薛長庚剛傷了一頭狼的眼,抹了把濺上血液的臉,余光瞥見項瑤微微顫抖的的手,俊臉上漾開欣賞笑意,然下一瞬猛地凝固,雙眸中映出撲向項瑤的狼形身影。

    “小心——”

    咻的一聲破空聲,那頭狼被一柄長刀貫穿落在項瑤身邊不遠,一道清冷聲音隱在風裡,帶著令項瑤心顫的熟悉感覺響起,“我的人,就不勞閣下費心了。”

    同一時刻,聞訊趕來救援的官兵抵達,野狼群不甘心地伏著身子嘶吼著往後撤退。

    寬大的雨幕中,宋弘璟頎長而立,身上錦服沾著黃泥幾乎看不出上面繡著圖案紋路,鴉黑的睫羽下,一雙黑眸襯得深如寒潭。

    項瑤亦是一身狼狽地站在原地,長髮濕漉漉地貼著小臉,單薄的雙肩斷斷續續起伏,整個人脆弱得仿佛風雨中的柳枝。

    就在眾人都以為她會倒下的刹那,她卻步伐堅定地上前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上去。

    “嘶——”宋弘璟抽了口冷氣。

    項瑤緊緊凝著他,半晌,嗓音極是暗啞地開口問,“……疼麼?”

    宋弘璟看著她眼底的脆弱,“疼。”像是知道她在證明什麼,配合地皺了眉,眼底卻蘊著脈脈深情寵溺。

    “聽到你喚我,還是來遲讓你受傷了。”目光觸及她被劃破的衣裳口滲出絲絲縷縷殷紅,暗沉的眸子浮起心疼之色。山洪暴發時,他被困在一山坡凹洞處,昏迷多時。

    項瑤猛地撲入他懷中,直到觸到他身上溫暖體溫,才切實的感受到眼前這人不是幻覺,緊緊環住那勁瘦腰身,生怕再失去。

    宋弘璟抬手覆在她頭上,“你在,我怎麼捨得死。”

    項瑤吸了吸鼻子,驀然嗅到他身上攜著的濃重血腥味,手心濕漉,攤在了自個眼前,全是刺眼猩紅,混著雨水一滴滴的往下墜著。微顫著手,肩頭驀然一沉,卻是宋弘璟將半邊身子壓在了她身上,身後肩胛處的巨大血窟窿,正源源不斷的冒出血來。

    “宋弘璟——”

    “宋將軍——”

    清晨雨歇,烏雲已經散去,掙開天光,雨水沿著屋脊於簷下懸而未落,形成極是圓潤飽滿的一顆,經不住重量打在下方擱置半滿的水缸裡,發出咚的聲響。

    “我實在忍不住了,阿瑤。”宋弘璟稍是暗啞的聲音低低響起,附了一絲央求意味。

    “你身上有傷……”

    “小心點就是了。”

    “……好罷。”

    “唔……對,用力點。累麼……坐下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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