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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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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挽 - 閨秀本賢良(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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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9: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人……已經被我殺了。”

    嚴尚書一愣,似是沒想到他動作那麼迅速。

    “不止陸揚,還有霍准……大理寺被屠。”顧玄廷略是遲疑地說完,就見嚴尚書臉色,忙是補充,“我在屍體旁留了燕子標記,嫁禍燕子門,應當不會懷疑到我身上。”而燕子門原就因為首領被霍准所殺結下怨恨,挾私報復也說得通。

    “……”嚴尚書只覺今夜所受驚嚇過多,半晌說不出話來。

    二人相對無言之際,只聽門外響起輪子滾動的□轆聲響,嚴棣虛弱的聲音在外響起,喚了父親過後便推門而入。

    原精巧漂亮的五官青一塊紫一塊痕跡未消,面色如紙,嘴唇淬白,進門後的暖意與外頭的寒冷衝撞,令他忍不住咳嗽出聲。

    “你起來做什麼?”嚴尚書極是不滿地瞪了推著他過來的丫鬟一眼,落回嚴棣身上換了柔和神情。“又睡不著了?”

    嚴棣自遇襲後夜裡難以成眠,聽到動靜便讓人推出來探看,剛好遇見替成王開門的小廝,聽了他的話後亦是朝了書房方向趕來,便聽得成王最後所說,心中鄙夷這人之餘,又微是歎氣,總算不至於蠢到家。

    “王爺可確定人都死了?”此事最忌諱留了活口,嚴棣滿臉陰鬱地發問。

    顧玄廷稍事回想,點了點頭,但叫他這麼一問,心底又隱隱生了那麼一絲不確定。

    嚴棣瞧見他臉上後起的猶疑神色,招了人吩咐去大理寺外打探。嚴尚書甚是滿意兒子做法,再瞧顧玄廷隱了歎息,這才多久的功夫就捅出這麼大的簍子來,真是錯一眼都不行,如何同那陰毒狠辣的藺王相鬥?偏又是坐同一條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能替他收拾殘局,但嚴家眼下遭藺王處處掣肘,局面亦是不樂觀,為此已經是忙得心力交瘁,還橫生這麼一禍事。

    “長幼有序,我還不信他能越了我去!”顧玄廷想到這些時日來所受挫折,不由攥了桌上茶盞,力道一狠,瓷器登時碎裂。

    嚴棣瞥過一眼,在這逞兇鬥狠有什麼用,可到底不能放之不管,想到如今面臨困境,垂眸作是沉思,須臾劃了精光。

    “不破不立,還有一法子。”

    “什麼法子?”

    對上父親與成王一同投過來的疑惑目光,嚴棣勾唇陰沉一笑,他這傷是如何來的,便如何還回去。“能令宋弘璟乖乖聽話的法子。”

    大理寺上下一夜之內被屠盡,景元帝獲悉後極是震怒,於朝堂上大發雷霆,命令宋弘璟徹查此案,抓捕燕子門眾。

    待公公高唱過下朝,殿內群臣紛紛炸開了鍋,大理寺蒙此劫難著實叫人震驚,道是那燕子門真夠膽大包天的,若不除盡,保不准哪天就威脅自個腦袋了。

    “還是霍大人福大命大撿回一條性命。”

    “是啊是啊。”

    “燕子門真有那麼神通廣大?”

    “聽說是個殺手組織,哪個給錢就能幫著取命,真是可怕……”

    宋弘璟接了聖上旨意,正要邁門而出卻叫成王喚住,“宋將軍。”

    “王爺。”宋弘璟無甚表情地回身,以眼神詢問何事。

    顧玄廷附以痛惜表情,“昨個見霍大人還好好的,怎麼就出了這事,真是……人有旦夕禍福,那燕子門怪囂張的,要知道霍大人沒死怕是還會再下殺手,宋將軍可得保護好人。”

    “臣職責所在。”宋弘璟拱手應聲,慣是清冷表情道,“現今只等著霍大人醒來指認兇手。”

    顧玄廷聞言禁不住心驚肉跳了下,繃住了臉上神色,連連點頭,心底卻因這一有用訊息竊喜,霍准沒醒,不,該是讓他永遠都醒不過來。

    “本王一向相信宋將軍的能力,呵呵呵。”

    宋弘璟覷了他一眼,纖薄唇角幾不可察地一揚,眼底掠了暗芒,拂袖離開。

    殿內眾人散去,最後緩緩走出一道身影來,睨著遠去的兩道背影,暗忖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新年伊始,祭祖祈求一年太平的景元帝卻因為成王被氣得中風,起因還是大理寺那樁。霍准昏迷,卻有人混入御醫署企圖滅口,被事先埋伏的宋弘璟抓獲,原來這是宋弘璟與霍准聯手設下的局,等人自投羅網,從來人身上搜出的成王府木牌令成王再狡辯不得。

    成王為何造下殺孽,又為何一定要滅霍准的口,這事怕是只有當事人清楚,然霍准自醒來後卻不提半字,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成王被關入天牢等候景元帝發落。

    而霍准的反常只怕和陸揚有關,亦或者同當年宋鴻儒身死相關……項瑤有一勺沒一勺地舀著面前的香菇雞絲粥,想到近日京城裡再起的傳言,與當年流傳的不盡相同,隱隱指向皇宮裡那位。

    宋鴻儒當年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端看宋弘璟便能瞧出一二,助景元帝奪得皇位風光更甚,文才武略不輸,又娶長公主為妻,于那時根基不穩的景元帝來說甚是威脅,傳言未必不無可能……

    “弟妹,想什麼那麼出神?”一道調子微揚的女聲驀地響起,就見尤氏撩了簾子進門,身後跟著丫鬟手裡提著籃子,裡頭備著香燭金箔一類的物事。

    項瑤斂眸,亦是揚了笑容,掃過丫鬟手裡拎著的,開口詢道,“嫂嫂要去廟裡,今個……初十罷?”還沒到十五。

    “唔,娘的病好了,我去還願。”尤氏答道。

    項瑤頷首,確是見宋氏面色紅潤,不復病怏怏的樣子。

    “弘璟呢,怎麼沒陪著你?”尤氏作勢驚訝問道,自項瑤有了身孕後兩人慣是孟不離焦,難得見落單的。

    “他有事出去了。”項瑤對了她打趣眼神,面上浮了一絲羞赧。宋弘璟要回了陸揚的屍體,今個是出殯下葬的日子,自然不在府中。

    尤氏點頭,卻是早就得知這一消息的,隨後作是不經意的提及,“弟妹閑著,不若與我一道去六安寺上香?”話落,對著項瑤那雙澄透眼眸,尤氏心裡略是一慌,堪堪忍住沒露了底兒,手裡錦帕在袖子底下被攥成一團藉以緩和內心緊張。

    項瑤想了想,應了好字,年前耽擱未去,趕著新年去一趟也好,便命了雲雀準備。

    尤氏見她答應懸著的心回落,暗暗籲了口氣,臉上欣喜之意更甚,瞥見項瑤投過來的狐疑目光,顯了極是高興道,“太好了,正好能作個伴兒。”

    “唔。”項瑤亦是跟著笑了笑,尤氏慣是喜歡拉人作伴,趙玉珠出嫁後找上她也是正常。

    兩人乘坐馬車去了六安寺,並非初一十五的日子,寺廟來往的人清減不少,項瑤身子笨重,尤氏還甚為貼心地請了轎夫抬,項瑤坐在搖搖晃晃的轎子裡凝向尤氏,“嫂嫂也太貼心了。”

    “都是自家人,當然應是照顧,若是少了根寒毛弘璟怕是跟我問罪。”尤氏望一眼近在眼前的寺廟,笑著說道,只尾音裡隱了一絲訕訕。

    但說著就見項瑤裙擺出冒出一撮白毛來,隨後是毛絨絨的一截尾巴,最後轉了過去探出小巧腦袋,正好與尤氏的目光對了正著,背毛有一瞬豎起,把尤氏驚了一跳。

    項瑤遂抱起,撫了撫小傢伙腦袋道,“嫂嫂莫怕,它不會無故咬人的。”方才不知跑了哪兒玩,還沾了枯草屑。

    尤氏自然認出是宋弘璟養的寵物,這畜生怪靈精的,像是知道什麼似的對自己冒了敵意,防備之餘不由暗忖男人考慮的周全,瞄向身後跟著的丫鬟,後者得了示意暗暗點頭,攥緊了手裡的小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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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9: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毛球呼哧呼哧響,略是躁動,項瑤順了會兒卻不見好,微是蹙眉,撫著的動作一頓,此時已到了圓通寶殿,聽著尤氏吩咐人在外頭候著,著了隨身丫鬟一道入了裡頭,方瞥見她臉上露了怪異神色。

    隨著門吱呀閉合,項瑤眉心緊蹙。“嫂嫂?”

    變故就在一瞬發生,圓通寶殿內忽然竄出的身影劫持了項瑤,毛球雪白身影如箭猛地撲向尤氏,卻遭了粉末兜頭,伴著毛球憤怒的吱吱叫聲,項瑤只覺得後頸一痛落了無盡黑暗,臨了只聽到尤氏碎碎念道。“你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城北荒郊,一口黑漆棺木正緩緩下放,宋弘璟面無表情站了一旁,目光隨著棺木轉了幽深。當年那個慢吞吞叔叔,為了妻兒背叛了父親,回來卻發現妻子為不拖累他自盡,尚在繈褓的孩子不知所蹤,尋找多年,得到的卻是孩子死于霍亂的結果,也無怪會這般瘋癲了。而導致這許多悲劇的,卻是父親一心效忠之人,何其諷刺。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化作一杯黃土,才能道清是非功過。”離宋弘璟不遠,被雪景襯得愈發蒼白的霍准掩唇咳嗽兩聲後意味深長地說道。

    宋弘璟看著黃土掩埋,那些相關的美好記憶仿若褪了色,連怨都怨不得,一口悶氣堵了胸口整整數日,臨近爆發點。

    良久,落了話音。“錯即是錯,不該別人替他償還。”

    霍准乍聽他開口微是一愣,隨後明瞭他話裡深意,臉色更落了幾分蒼白,“你想……”

    “以為我會反嗎?”宋弘璟此時才把目光投向他,嘴角勾了森冷,這人不好好養病跑這裡來為的也是這罷。

    霍准啞然,任誰換了宋弘璟也不定能大度揭過,可這太平世道得之不易,但瞧著宋弘璟雙眼布著紅絲的模樣,勸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宋家祖輩都是隨先祖開疆辟土的大功臣,宋鴻儒平叛亂,護疆土,可謂忠心耿耿卻落得如此下場,而那位把宋弘璟養在身邊的那幾年不知是何想法,可有想過今日。

    景元帝中風臥榻,成王入獄,樊王失明,藺王之前又被景元帝削了權利,如今局勢,若宋弘璟想反可謂是易如反掌。

    這亦是朝中眾人最擔心的。

    同霍准所想,宋弘璟亦是回憶起宮中那幾年,那位教自個騎馬射箭,甚至把著手一塊寫出師表……那時的自己未嘗不把他當了父親敬重,甚至在幾日前,自己所想的也不過是如父親一般,保家衛國,鎮守山河。現實卻如此戲劇反轉,叫他不知如何以對。

    霍准躊躇良久,終是沙啞地開了口,“弘璟,世道太平是百姓之安,宋將軍和長公主也不會希望看到你如此。”

    宋弘璟垂眸,逆了光線,整張臉蒙了陰影,叫人看不清楚臉上表情,大抵也是沒有表情。

    “呵,我若反了這天下又如何。”

    話落,一名小廝火急火燎地沖上前來慌張喊道。“將軍,將軍不好了,夫人,夫人不見了!”

    宋弘璟猛地抓了人的領口,“你說什麼?”

    “夫人,夫人在六安寺被擄走了!”

    當宋弘璟帶人趕到六安寺時,只有尤氏在嚶嚶哭泣,身上衣裳沾了塵土,手腕幾處都有擦破,模樣頗是狼狽,見著他來恍若見了救星,忙是上前焦急道,“弘璟,快去救弟妹,綁走弟妹的人說在明月庵等,讓你……讓你一個人去。”言罷,瞥過宋弘璟身後不多的人手掩了眸子。

    宋弘璟一張俊臉罩著寒霜,聞言一路懸起的一顆心微是回落,只要是找自己的,項瑤就沒有性命之憂,遂沉聲吩咐道。“來人,送趙夫人回府。”

    “我不妨事的,救弟妹要緊。”尤氏又是催促了一聲,後被宋弘璟的手下請上了馬車離開。

    宋閔從佛像底下抱出昏迷的毛球,毛上沾著不知名粉末,宋弘璟拈了點嗅了嗅,眸子愈發暗沉,連這點都算計了,看來對自己還真是瞭解透徹。

    “是元靈果磨成的粉,它睡著了。”宋弘璟將毛球交還宋閔,因著動作,一枚極是小巧的翡翠墜飾從毛球口中掉落,被彎身拾起,拿在手中端詳片刻,驀地劃過靈光。

    方才見尤氏手上戴著的那串金剛菩提就覺得有些不妥,加上這墜子,怕才是完整。

    宋弘璟倏地握緊,眸中戾氣橫生。“請趙夫人一道去明月庵。”

    言罷,先行出了寺廟。

    明月庵離六安寺不遠,未及半山,房舍三間,唯獨庵堂寬敞,後方是一間內室,光線並不敞亮,觀音台下有條地道直通三裡外的茶肆,令人覺得玩味,卻也方便了後來之人。

    “你把人藏哪了?”從前堂突然闖入的人擾了寧靜,春寒料峭,趙瑞卻是滿頭大汗,質問裡頭的人道,是因找遍整個庵廟都未找到被綁來的人。

    內室裡即使是白天,也顯了陰暗,一名侍從推著輪椅到了光線稍亮處,輪椅上的人似乎是不適應般拿手遮了遮,隨後覷向了趙瑞。

    “怎的,怕了?”嚴棣攜著抹玩味冷笑,不掩輕蔑。

    怕,怎麼會不怕,如今成王被關,嚴氏一脈走向末路,嚴棣用項瑤牽制宋弘璟,可謂是兵行險招,心中甚是憂心惹怒宋弘璟的後果……

    趙瑞被他盯得發寒,抹了額頭上的汗液,下意識地緩和了語調,“那女子是宋弘璟的軟肋,也是他的逆鱗,若有半點閃失,只怕他未必肯歇。”

    “我做事還用得著你教。”嚴棣嗤然,估摸著時間,宋弘璟也快到了。

    趙瑞當然也聽說嚴棣遭逢巨變後如今陰晴不定,尤其那事當中還與他扯了大半干係,在他面前愈發不敢出氣,如今被其要脅綁架項瑤,心底追悔莫及,真當是喝酒誤事,在這人面前泄了底,不得不上了成王這條快沉的船。

    “嚴公子,待會我就不用出面了罷。”趙瑞弱弱發聲,並不願在這節骨眼同宋弘璟對上。

    嚴棣覷向他勾起笑意,趙瑞陪笑,卻聽得外頭驀然響起門被撞破的聲兒,乾脆暴力,能想見宋弘璟此刻是如何神情,趙瑞下意識就要往密道而逃,卻被嚴棣手下架住,轉而略是不明地瞧向後者。

    “整件事都是由阿瑞你策劃,窮途末路為救成王所為,當然是由你出面最佳。”

    趙瑞聞言整個人如遭雷擊,不置信地凝著他,“你……”你字後面的話未出口,就被人推了出去,逕直面上怒火中燒的宋弘璟。

    “大哥可否解釋一下,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趙瑞被他盯著,仿若被一頭野獸注視,生生打了個寒顫,已是避無可避,乾咳了一聲,“比起這問題你更該關心弟妹罷?”

    宋弘璟因他提及項瑤,眸色更顯幽沉,這話無異於不打自招。隨著手下稟報,庵廟裡除了被綁的尼姑並無發現項瑤蹤跡,徹底沉了面色,覷向趙瑞。“人呢?”

    趙瑞躲了目光,作勢理了理衣裳,“都是一家人,我不會為難弟妹,她……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實際心裡打顫,並不知嚴棣將人藏了哪裡。

    宋弘璟給了他一個很有種的眼神,“嚴棣許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麼為他們賣命,連宋家對你這麼多年的照顧都不顧。”見到趙瑞的一刹,落實了心中猜想,大抵是早已失望,也就談不上痛心,可對項瑤下手便是挑了他的底線,徹底惹火了他。“還是你原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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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9: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趙瑞叫那話刺激地瞳孔猛地一縮,暗暗攥緊了手,手背青筋暴起,“弘璟,這話差了罷。”

    宋弘璟依舊沉沉看他。“把人交出來,事情還有轉圜餘地。”

    隨即有人帶上尤氏,後者一副花容失色模樣,眼淚汪汪地凝向趙瑞,“夫君……”

    趙瑞見她被抓敗露,原想說的受人所迫被堵了回去,心中湧起豁出去的狠戾來。抬首與他相對,就是這種處處高人一等的姿態,照顧?分明是把他當了乞討者施捨,用來襯托他的能耐,卻要他感恩戴德,簡直笑話!

    “外祖父當年沒把你掐死真是可惜。”趙瑞說的是宋鴻儒死後不久,宋老將軍發病險些掐死宋弘璟那回。

    宋弘璟眼神一凜,指尖一抖,周身寒氣更甚,“趙瑞!”

    隨著宋弘璟進來的一眾屏息,沒想到會是兄弟反目的劇情。

    “怎的,怕我道了你齷齪身世,讓世人笑話?也是外祖母受你蒙蔽,把一個雜種當了親孫子養,說出來得多傷她老人家的心呐。”趙瑞五官微微顫動,算是清秀的臉此刻盡顯扭曲,不無痛快說道。

    “我看你是真的失心瘋了。”宋弘璟瞧著他那模樣,斂過錯愕沉沉開口,亦是回想起祖父當年發病時的樣子,與如今的趙瑞也沒什麼分別,皆是執念作祟。

    “是,我是瘋了,那也是被你逼的。”趙瑞啐了一口,卸了平日偽裝,滿是戾氣道,“你女人如今在我手上,我說了啊——”

    算字未出口一條胳膊就被宋弘璟卸下,當即疼得冷汗直流。

    “我只問,人在哪?”宋弘璟顯然耐心告罄,一手搭上他另一條胳膊,隨時重複上個動作。

    趙瑞抖著牙關咯咯作響,哪裡回答得出宋弘璟問題,卻也做不出求饒的事,索性咬緊牙關念著替嚴棣成事,“只要你助成王起兵成就大業,項瑤自能安然無事。”

    “荒唐!”

    “別忘了你父親是怎麼死的,當今聖上無容人之量,殘害忠良,換個人坐那位置又何妨!”

    宋弘璟眸光微閃,似乎是觸動。

    “呵,你若不同意,項瑤……項瑤的命就保不住,端看你如何選。”趙瑞忍著劇痛,見宋弘璟遲疑模樣,再度開口。“只要你助成王成事,定能比現下風光,封王封侯不在話下,盡享榮華富貴。”

    話落,半晌未得回應,只當他是考慮,依他對項瑤的感情,並不擔心他最後不答應,顯了老神在在。

    “若真有那一日,你該仔細你的性命。”

    趙瑞背脊陡的一涼,躥起一股森冷,扶著被卸下的胳膊,露了複雜。

    “我要看到她平安無事,否則免談。”宋弘璟提了要求道。

    趙瑞下意識瞥了嚴棣手下,後者離開須臾,回來在趙瑞耳邊回復,道是帶宋弘璟去五裡外的王家祠堂。

    一眾人等轉移,時近傍晚,天色微暗,遠遠就瞧見王家祠堂前官兵駐守,是宋弘璟帶來的人的幾倍戒嚴。宋弘璟甫一靠近,那些人便提劍阻擋,便聽宋弘璟身後亦是響起刷刷一片,兩方對峙。

    嚴棣被隨侍推著出來,臉色顯了一抹不正常的蒼白。“宋將軍。”待他要靠近,便拿輪椅一擋,阻了去路,“宋將軍在這看也一樣。”

    火把燃著的火光映照宋弘璟沉肅面龐,宛若修羅,雙目凝向祠堂,只依稀瞧見項瑤微垂著腦袋似是昏迷中。

    宋弘璟瞳孔微縮,手中環首刀驀然橫在了嚴棣脖子上,“你真當能這麼糊弄我?再玩花招,我定取了你的命!”

    “我如何敢糊弄將軍……”話未盡,環首刀便逼近一分,令他再不能詭辯,再維持不住臉上一貫笑意,浮了驚慌之色。

    “好一出狗急跳牆的大戲,哈哈哈,惹上宋弘璟真是令人倍感期待。”藺王府書房,顧玄曄笑著仰到在紫檀木椅背上,覷向站著的安祿。“你方才說項瑤不見,該是在嚴棣手裡。”

    卻是對這事做了觀望狀,那輩子陸揚出現,宋弘璟都沒反,不信憑著嚴家那沒落之勢,能逼得宋弘璟反。而顧玄廷……在他從自個手裡劫走人時就已經註定悲劇收場。

    “原是在嚴棣那,可不知怎的不見了,宋弘璟把嚴棣一眾通通送了大理寺,如今正四處尋人。”安祿稟了最新打聽到的消息,心中暗忖那夥人倒是跟成王團聚了。

    顧玄曄挑眉,顯了詫異,沒想到嚴棣也有算漏的時候,亦是脫離了他的預計,落了沉思。

    夜靜深沉,幾點星光稀稀疏疏掛了夜空,宋弘璟攜著山谷寂靜冷風一身霜寒地回了世安苑,正吩咐宋閔讓北營的人一道去尋,隨後推門進了屋子,原以為的一室清冷卻在瞧見裡頭景象時呆住。

    “……”

    “……”

    兩相對視,宋弘璟眼底深情夾雜失而復得的喜悅,風雲湧動。項瑤不合時宜地嚼了下剛放入嘴裡的脆蘿蔔,嘴角剛要扯開笑意去就被宋弘璟強勢抱住,寒涼撲面,不知浸了多久才有這般深寒。

    宋弘璟抱得很緊,仿若要融入骨血般,直到確認懷裡人兒的真實才戀戀不捨地松了手,將人從頭髮絲到腳趾蓋仔仔細細審視了個遍,項瑤還配合地轉了個身,示意無礙。

    “唔,宋平沒告訴你嗎?”宋弘璟的模樣太過不對勁,項瑤咽了蘿蔔問道。

    宋弘璟搖頭,他壓根就沒碰到過宋平,只是項瑤平安無事懸了一天的心擱了回去,才有心思瞧了其他,但見那一桌子算是豐盛的宵夜默了聲兒。晶瑩剔透的翡翠白玉卷,裹著滿滿餡料的糯米豆腐丸白胖喜人,一碗滑溜的蝦仁燉蛋……

    他把附近山頭的匪患端了個遍都未尋著的人,卻好端端地在屋子裡吃宵夜,這反轉得一時叫他說不出話來,但眼底的慶倖卻是真實。

    沒事,便是萬幸。

    項瑤拉著人坐下,倒了熱茶給他,“我確是叫嚴棣綁去關在祠堂,不過沈暄帶了宋平來把我送了回來,之後就讓他去找你,沒遇著?”

    宋弘璟默然點頭,大抵是中途錯過,竟白白耽誤這些功夫。“你說沈暄和宋平?”頗是疑惑怎和他扯了關係。

    項瑤拿湯匙攪著面前的桂花栗子羹,暗忖這回確是自個大意,有宋弘璟安排的人手保障,卻沒防了尤氏,她恐怕也是聽趙瑞行事,“是玉珠讓沈暄去的玄鐵營報信。”作為宋弘璟的副手,宋平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覷,得以安全而退。

    “總算有個好的。”宋弘璟聞言斂了眸子道。

    項瑤自然曉得他說的是哪個,想到那一家子也確是無言。想宋弘璟在外怕是找了她一天,讓雲雀添了碗筷,沉吟開口,“我回來的事沒幾人知曉,已經作了打點,就當我還未找回。”府裡因為她的失蹤亦是慌作一團,反而沒什麼人注意她回來,只著了雲雀去老夫人那通報一聲,連宋氏都不知。

    宋弘璟挑眉,等候她的下文。

    “如今局勢,亂些于樊王有益。”她既然決心不讓顧玄曄達成所願,目前來看,樊王是最佳人選,更遑論樊王與宋弘璟私下的交情。

    成王一派已呈敗勢,底下人被藺王端了一半,又叫宋弘璟折了半數,氣數已盡,嚴家所占空缺自然需要人補上,顧玄曄顧忌景元帝自然不會做的太過,而這就給了樊王可趁之機,不論職位高低,皆是滲入了人去。在加上項允灃遍佈各地的商鋪酒樓,籠聚情報,密密大網暗中鋪開,等候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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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39: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弘璟,在嗎?”門外忽然響起宋氏的聲音,打斷房內二人談話,項瑤起身避了屏風後頭,雲雀端了她的碗筷隨後,有簾子作了遮擋。

    宋弘璟神情肅冷地去開了門,與宋氏目光一對,可見雙眼通紅,仿若剛剛哭過,叫宋弘璟那幽冷目光瞧得訕訕。

    宋氏進門瞥見桌上飯菜,當他是這會才吃上,更顯歉疚,惹了哽咽,“弘璟……你大哥糊塗,竟作了這樣的事,我……我真是無顏見你。”

    躲在屏風後的項瑤嘴角勾起一抹嗤笑,可這半夜的不還是來了,這般及時,怕是一直等著。

    “姑姑有事不妨直說。”宋弘璟對上宋氏這副模樣,語調直冷道。

    宋氏一哽,叫他這耿直性子噎得說不出後面的話來,可一想到自個去牢裡探望時趙瑞那落魄樣子,只得厚著臉皮。“弘璟,當姑姑求你,放了你哥哥罷。”

    “表哥參與成王謀逆,能不能放是大理寺說了算。”連著稱呼間都落了冷淡,攜著隱隱憤怒。

    宋氏自知理虧,尤其項瑤還沒找著,可又不信依著宋弘璟的本事不能從天牢把人給撈出來,只怕他是不願意……

    “弘璟,千錯萬錯都是姑姑的錯,是姑姑沒有管教好你哥哥,你……能不能看在姑姑面上,饒過瑞兒這一回,姑姑就這麼個兒子,你要是不幫,那就是要姑姑的命呐……”宋氏一邊拿帕子抹著眼淚,說著說著就沒道理,豁出老臉硬是要宋弘璟相幫,不幫還顯了宋弘璟無情無義。

    這回路叫人稱奇,項瑤在後頭險些氣笑,就聽宋弘璟聲音愈發寒徹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趙瑞落得這麼個結局,姑姑還是看開些。”

    “你——”宋氏沒想到這回他真這麼不留情面,暗惱之余更氣憤趙瑞,動誰不好偏就動了這人的寶貝疙瘩,這下就算是天王老子都難救,真是要急死她這個做娘的。更怨那個通風報信的趙玉珠,就知道這丫頭胳膊肘外拐,沒想到連自個哥哥都這麼坑害!

    宋弘璟瞥見她幽怨神情,落了暗色,姑姑若是能明事理,事情未必沒有轉圜,但瞧她這樣更是懶得費口舌,直接請了人離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趙瑞會如此,他不信宋氏一點不知情。

    項瑤‘失蹤’第三日,宋弘璟已經快把整個京城都翻過來,更有不少宋弘璟的追隨者自動自發地幫著尋人,成了京城第一要事,也是老百姓近日最常掛在嘴邊的事,見面都要問問宋夫人找著了沒。

    聽說還沒找著,都是歎聲連連,宋夫人還懷著身孕,這不遭罪麼!但在這些議論中蹦出個不一的聲音來,且說的是有理有據,說這宋夫人沒有失蹤,而是遭人囚禁了,不同于成王要逼宋將軍造反,後來囚禁宋夫人的怕的恰恰是宋將軍造反,還把陸揚那事添油加醋那麼一說,衍伸出更多臆想來。

    都說皇家無情,一點不錯,然這些也只敢私底下議論了,老百姓盼著世道安穩之餘莫不都是同情宋將軍的。

    民間的風言風語自有途徑入了景元帝耳中,正在養心殿休養的景元帝對著桌上大理寺呈遞上來的摺子,只手掩了唇咳嗽,臉色顯了難看。

    “皇上,您要保重龍體啊。”高公公不掩憂心道,這剛見點好的身子怎麼能勞累動火,忙是拿了明黃披風小心翼翼搭了景元帝肩頭。

    景元帝目光凝了那摺子上,就聽一名小太監匆匆進來稟報,道是藺王在外求見,斂了眸子道了聲宣。

    顧玄曄身著紫紅色團花蟒緞長袍,披著藏青色的披風站在堂下,銀狸毛在頸邊一圈襯得人越發的豐神俊朗,原是瞧著最像自個的,可仔細了一瞧,未必沒有陳皇后的影子……

    “兒臣參見父皇。”顧玄曄一個頭叩下去,半天沒有回應,他自然也不能起,卻也不顯了難堪,身姿清影,不露怯意。

    景元帝凝了人許久,眸色微動,“起罷,近日傳言你可聽說?”

    顧玄曄落落起身,“回父皇,民間向來不缺這類談資,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閒話罷了。”言罷,稍頓片刻,又道,“宋將軍心切,兒臣已經差人一道搜尋,只要宋夫人尚在京城,定能很快找到。”

    景元帝瞧著他,而這回答亦是無懈可擊,若是以往興許就信了,可事情接二連三發生,樁樁扯了聯繫,不得不令他沉思,這個兒子並非像表面那般溫順,甚至,有更大的野心,眸色不禁轉了暗沉,轉而道,“去看看你母后罷,昨個又昏過去,到這會沒醒,御醫說是時日無多。”

    顧玄曄瞳孔一縮,心底猛地揪起,堪堪應了聲是,卻在臨走之際,折身對上景元帝探究視線,眸底隱了深意道,“父皇去看過母后嗎?”

    “朕……稍後過去。”景元帝被問的一窒,隨即掩眸避過了他的目光道。

    顧玄曄仿若就那麼隨口一問,旋身出了養心殿,臉色也是逐漸陰沉了下來,卻見迎面走來一道頎長身影,鐵面將軍冰冷的盔甲襯著墨衣黑髮,攜了濃重寒意。

    “宋將軍請。”一名身著太監服色的內侍垂首躬身引著宋弘璟入了養心殿,便見侍候皇上身邊的高公公走了下來,得了他一記眼神暗示,殿內內侍紛紛隨著退出,門複又闔上。

    “弘璟,人可尋著了?”景元帝目光眺向,語調不乏關心道。

    “回皇上,已經尋著了。”宋弘璟拱手回道,“好在並未受傷,只是受了點驚嚇。”

    景元帝聞言大喜,“瑤……宋夫人懷著身孕,驚嚇也非同小可,著大夫瞧了沒,是在哪兒找回的?”

    宋弘璟應對景元帝一串問題不急不躁地答了道,“大夫開了安神湯,只需休養便好,人是在京中一處無主宅子內發現的,只有兩名啞奴照顧,問不出什麼。”

    啞奴……景元帝默了一瞬,幕後之人心思縝密,外頭傳言紛紛,若不是宋弘璟這番強勢尋人,怕是未必會這麼輕易交了人出來。

    “咳咳,人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景元帝掩著唇咳嗽了兩聲,思及這樁事情所牽扯的人,沉凝了面色。

    成王敢豁出背水一戰,未嘗不能證明宋弘璟如今權勢滔天。至於後來那個綁了瑤兒的存了何種心思,景元帝心中隱隱作了猜想,外界傳言紛紛擾擾,尤其是陸揚的死加劇了當中矛盾,若宋弘璟真以此反了,要為父報仇,自個不定能逃得過一劫,而那人便能以除逆賊的名義……

    而宋弘璟恰恰沒反,看著同宋鴻儒年輕時甚是相像的面孔,景元帝心底頗是五味陳雜。

    “臣今日來是有一事懇請。”宋弘璟察覺景元帝略是深沉的目光注視,唇角抿了一條線,拱手道。

    “有什麼但說無妨。”景元帝散了眼底陰霾,對宋弘璟的態度極是和藹。

    “臣想請皇上收回爵位封賞,連這一併。”說著,宋弘璟捧了一枚虎符作了遞呈的姿勢。

    景元帝大驚,“弘璟這是何意?”

    “臣能力低微,所圖也不過是家人安康,世道太平,如今後者已經達到,而前者卻為臣所累,著實於心不忍,請皇上另擇能人,以免虎符在臣手裡再生了事端。”

    景元帝心中一震,怎麼都料不到宋弘璟竟有辭官打算,隨即斂眸落了沉肅神色,“朕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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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40: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宋弘璟依舊維持著舉起的姿勢,執拗的性子亦是像極了他的那位摯友。

    景元帝心中頗不是滋味,僵持片刻,終是敵不過他似的歎了出聲,“……弘璟可是怪朕?”

    “臣不敢。”是不敢,卻非不怨。

    宋弘璟長身玉立,殿內金柱的陰影在他眉宇間落下了些淺薄的陰鬱,無甚表情的臉上噙了淡淡悲傷,看著殿上的九五之尊神色複雜地望著自個,仿若透過他在看著誰般。而鬢角白髮叢生,不知何時已是顯了蒼老姿態。

    可他卻記得這個人策馬揚鞭帶著自個狩獵時意氣奮發的模樣。

    判若兩人。

    沉滯良久,景元帝目光直視了宋弘璟,猶記得他年紀尚小時依著自個看山河圖時立下的宏圖大志,要像他父親一樣守衛山河,而自己用的是何表情來著……是羞於面對,漸漸冷著了那孩子,而那孩子也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冷漠性子,當中何嘗不是自個的關係。

    “這虎符,朕不收,江北兩營盡數歸於你名下,暫代兵部尚書一職,直到有合適人選為止。”景元帝徑直下了決定,原屬顧玄曄的江北兩營于上回被景元帝收回一直無主,併入玄鐵營也未嘗不是好事。

    宋弘璟眼底掩了意外,暫代兵部,可謂是真落了實權,再對上景元帝委以重任的神色,薄唇抿成了一條線,呵,這就是那人認錯補償的方式。所以母親臨終前拉著他的手硬是要他答應莫生怨想就是為了今時這一幕?宋弘璟心底苦笑,

    “大樑江山還得宋將軍坐鎮方可保太平,沔城遞的摺子,道是羌族對清北一線一直虎視眈眈,近來更有活動跡象……朕離不得你。”

    宋弘璟垂眸,除盡羌族亦是他畢生心願,便躬身斂了眸底情緒慣是冷清道。“臣,遵旨。”

    待宋弘璟離開,景元帝眸色漸漸沉冷,恢復了帝王一貫的冷靜自持,方才旨意確是有補償宋弘璟的意思,但也不僅僅是補償,如今之勢把宋弘璟抬到一個高度,兩相抗衡,確是良策。

    老虎打盹也有醒的時候。

    高公公一聲熹妃娘娘的喚聲扯回了景元帝的注意,便見身著蘇繡木槿靛藍色暗紋宮裝的熹妃端著紅漆海棠花方盤向他福身請安。

    “愛妃又做了什麼好吃的?”景元帝臉上浮了笑意,這些時日嘗熹妃做的吃食算是樂事。

    “淮南風味的牛肉湯,三鮮豆腐,碧玉白菜卷,都是些家常的小菜,不知合不合皇上的胃口。”熹妃慣著謹小慎微隱著局促道。

    景元帝端了碗嘗,對熹妃的手藝表示了肯定,笑眯著眼瞧了她,女子噙著溫柔笑意不說話的樣子分外恬靜,心中甚是熨帖。

    “玄胤可還好?”

    熹妃一怔,聽景元帝問起,掩了眸子答道,“御醫說只有不到五成的可能治好,樊王妃昨個進宮,道是精神不錯,嬪妾已經知足。”

    景元帝覷著她一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模樣,難怪能養出玄胤那性子,可在帝王家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允了她陪著一道看摺子。

    項瑤被找回來,宋氏又趁著宋弘璟不在的時候找上一回,被項瑤以身子不適推拒門外,後來得知宋氏被老夫人召走,拿著拐杖狠狠敲了一頓,命人去苑子裡收拾逐出了府去,回頭還勒令宋弘璟不准管天牢裡趙瑞和尤氏死活,道是宋家沒這個外甥,顯然是氣得不輕,還數落了宋弘璟一頓,這麼大的事都給瞞著,一邊又心疼項瑤得不行,一天三頓的補湯往世安苑送,把項瑤補得快哭了。

    宋氏離府,趙玉珠最先得了消息,沈暄原是想把宋氏接了一塊住被她拒絕,而是在城裡另外找了宅子安置,宋氏有了落腳處卻不念著趙玉珠半點好,收了銀子細軟,卻把上門探視的趙玉珠阻了門外,惹得趙玉珠一頓傷心落淚後再沒上門自討沒趣。

    日子一晃就到了元月初十,安國公壽宴當日,國公府張燈結綵、大擺筵席,正門處更是燃爆竹,分灑花生、糕餅與百姓同慶,隨著藺王攜藺王妃安瑾出現氣氛更是熱鬧。

    安祿陪著安國公招呼往來賓客,待藺王一到便陪著入了裡頭,只見當中偌大的庭院戲臺高築,琴聲淙淙作是開場。

    安瑾瞧著佈置一時沒顧了腳下,不知怎的一崴,登時疼得嘶了一聲,藺王見狀蹲下身握住她受傷的那只腳踝,“扭了?”

    “唔。”安瑾略有些羞赧,便要扶他起來。環顧四周,賓客都是帶著善意的笑,臉上飄著紅雲之餘心底甚甜,這些日子以來顧玄曄像是補償般待她真真是極好。

    藺王替她揉搓片刻,在安瑾的驚呼聲中攔腰將人抱起快步行向了安瑾原來的閨房。

    身後落了紛紛議論,連著安祿瞧向亦是滿心欣慰,此生最大的願望莫過於妹妹幸福。在其身後,妻子劉氏瞥過一眼,暗暗撇了下嘴,轉頭換了笑臉與交好的呂夫人攀談道,“上回打馬吊你說那趙家班唱戲的不錯,聽不過癮,今個點出你喜歡的。”

    “你真請了那戲班子?”呂夫人聞言,眼底掠了詫異最後化作不明。

    “那還有假,圖個熱鬧嘛。”

    呂夫人應聲,掩唇笑隱了深意,可不就熱鬧了嘛。

    巳時末,宋弘璟攜項瑤到了安國公府,一對明豔的璧人立刻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宋弘璟今日穿了一身荷色雲錦服上繡的數朵紅豔的海棠風流,金絲邊繡的緊束窄袖,寬幅扁絲嵌玉腰帶上綴了鏤空鐫刻卷草花卉紋玉牌,下擺寬幅上的銀繡如意紋在陽光下微閃。

    身旁與其配色相同的項瑤盤上素日喜愛的淩虛髻,戴上八寶攥珠飛燕釵和八葉桃花細銀鏈,即便是孕五月都難遮美貌,與宋弘璟相攜走著時不經意流露的清淺笑意叫人瞧出明晃晃的幸福。

    二人甫一到場,就不乏有官員上前作是巴結,宋弘璟只冷著臉應聲,有些膽大的不著邊際的官員說話沒個把持,誇了幾句宋夫人是天仙之姿,目光甚是灼熱,叫宋將軍一眼剮過去,陰沉了面色,那官員登時覺得後背如爬上一條小蛇,冷颼颼的,當即再不敢想那不切實際的孟浪之事,訕訕溜了。

    這麼多人瞧著,項瑤想抽回手卻被宋弘璟抓得更緊,惹得她無奈瞟去一眼,自打回來後好幾天,宋弘璟都是恨不得把自個拴了身上,在府裡也就罷了,這外頭的多羞人啊!

    然宋大爺就是大寫的霸道,瞪誰誰懷孕的架勢開道,十分高冷!

    旁人竊笑,這一對可真是珠聯璧合,男才女貌,令人羡慕。

    行至半道,便遇著了落單的顧玄曄,後者噙著一貫溫潤笑意與宋弘璟打了招呼,目光從兩人牽著的手上掃過落在了項瑤此刻已經十分明顯的小腹上,“宋夫人平安歸來真是萬幸。”

    知道他有了上一世記憶,又有項筠那事在後,項瑤怎聽不出他話裡隱著的惡意,揚了淺淺笑意道。“托王爺的福。”

    顧玄曄眸光微沉,不意外地瞧見旁邊聚著的人不一的考究神色,還真當自個是綁架她的幕後之人了。

    不禁自嘲一笑,作了玩笑口吻道,“這事鬧得本王都快成罪人了,看來還得宋夫人幫著解釋解釋。”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王爺無需在意,況且流言止于智者不是嗎?”項瑤這話答得卻是模糊,甚至隱隱有敵對的意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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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40: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顧玄曄噙著的笑意微是一僵,宋弘璟便隔斷了他的目光,帶著人前去給安國公送賀禮。

    而這一出的爭鋒相對,不多時就傳到了今個參加壽宴的一眾官員耳裡,紛紛落了猜想。

    宴席分開兩座,項瑤自是隨了呂夫人等去了女眷席,恰好和扭到腳的安瑾坐了一桌,呂夫人慣是個多話的,詢了安瑾後瞥見項瑤不解神色便作了解釋,“方才藺王妃扭著腳,叫藺王抱著回的房,哎喲,那一下子別提多讓姑娘們動心了。”

    “是啊,沒想到藺王文文弱弱的,這麼有力氣!”范夫人跟著搭話,眸裡閃著興奮。

    “看你們說的,藺王妃個子嬌小,當然能抱起了。”安瑾的嫂子劉氏瞥了眼安瑾含羞模樣,出了聲兒道。

    這話一出自是得了幾名婦人附和,打趣過了樂呵呵成一片,項瑤亦是笑,與呂夫人對了一眼,讀出了對方眼裡明晃晃的看熱鬧意味來,畢竟秀了恩愛可得一直幸福美滿,否則叫這些旁觀又沒恩愛可秀的人情何以堪。

    戲臺上的琴姬不知何時退了下去,鏗鏘的鑼鼓敲了起來,劉氏特意挑了兩出喜慶祝壽的戲開場助興,安國公是今個壽星被拱在主桌正中,不時同藺王說上幾句,顯得十分高興,坐在女眷席的劉氏一直留心,此刻微微放下了心,暗忖這次全是她精心籌備定能得了好。

    項瑤瞥見,暗笑於心,視線溜向了戲臺上,油墨重彩,抑揚唱調,一撥人來來去去卻一眼瞧見了那最顯眼的窈窕身段,甩了水袖,盈盈水眸亦是往男客席上掃了去。

    一曲唱罷,咚的一聲,鑼聲一轉,換了細膩曲調,“最撩人是今年。少什麼低就高來粉畫垣,元來春心無處不飛懸。”一曲繾綣撩人的《懶畫眉》悠然而起,不著痕跡地傳遞到全場的每一個角落,如蕩漾的三月春水,似飄拂的二月新柳,輕輕撩動著人的心尖。

    鵝黃的繡花帔,婀娜的碎步,女子半側著身子,從重重帷幔的一端迤邐飄來,眸子只是輕輕的一掃,眼波流轉而生動。

    妝容淡色的洛神宓妃妖冶俏麗,嫵媚迷人。這一登場自是引了轟動,吸引了全場目光,而主座旁的安祿聽著底下悄聲議論徹底黑了臉。

    女眷席,自女子出場安瑾的目光便投了對面顧玄曄處,自然也就沒有錯漏他眼底的震驚,甚至代表心緒激動的食指勾動亦是未錯過,到底是顧忌了場合,只瞧了兩眼,那些議論入耳,如老僧入定般淡然相對。可始終注意著他的安瑾還是發現了他未來得及隱去的驚詫欣喜,以及懷念……

    “噫。”項瑤低低驚呼了一聲,道出了在場人的心聲,“那戲子怪像一個人的。”

    這話一落,眾人隨著項瑤的目光一道落了安瑾身上,後者臉皮輕微可見抽搐,攥著帕子勉力維持住了笑容,“宋夫人這麼一說,倒真有幾分,呵呵。”

    這何止是幾分,分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眾人呵呵笑著,並不點破,可那目光都不經意地往安瑾與顧玄曄方向溜去,一個人一個看法,沒什麼都給瞧出什麼來。

    劉氏聽著了議論才覺出不對勁來,果不其然撞上安祿略是兇狠目光,登時嚇得一個哆嗦,慌了神。她不過是聽了呂夫人說起,才找了這麼個戲班子,壓根沒想會是這樣……

    項瑤端著鮮滑的龍骨菌湯舀著小口喝著,待議論稍止,擱了手邊,狀似不經意地歎了一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惜投了個戲子身。”道的是芸娘單憑那妝容就讓人明瞭的心思,更遑論不經意地眼波暗送,往的是安家的那些小輩還是別個,就不得而知了。

    “呵,我看就是個狐媚子!”說話的范夫人暗暗瞪了眼男客席坐著看直了眼的范大人,話一出口自個覺了滿口酸味。

    “范夫人慧眼如炬啊。”呂夫人掩著唇打趣笑道。

    旁邊還有幾個婦人癡癡笑出了聲,范夫人臉上有些掛不住,忙扯了別個道,“男人麼,哪個不喜歡年輕貌美的,自詡風流多情,這不盯著看的有像宋將軍那般心裡只有宋夫人的,也不乏心裡有鬼的。”

    安瑾聞言面色倏地一白,攥著帕子的手鼓了青筋。

    呂夫人暗暗瞟了范夫人一眼,念著平日相熟,示意她說話收斂,後者卻像是嫌不夠似的呵呵一笑,“我說的是徐大人,看著沒,一個人來的,聽說才和徐夫人鬧了和離,京城裡頭都傳遍了,為了個妾鬧的,自打那個妾進門後,寵妾滅妻,聽說是怨徐夫人當年害死心愛的表妹,找了個跟表妹容貌相似的妾室膈應人。”

    “看徐大人悶不吭聲的,沒想到這麼狠的。”有人應聲,呐呐說道。

    范夫人見有人附和更是來勁,“這已經死了的表妹已經成了徐大人心頭的白月光,怎麼怎麼好的,徐夫人那就是個惡婆娘,哪還有半點夫妻情分。”

    “這還真是活著,爭不過一個死人。”呂夫人最後落了話道。

    安瑾握著茶盞的手縮回到了膝蓋上,面色聊白,堪堪是戳了心窩上的痛處。夫妻一場,如何瞧不出顧玄曄在見到那戲子時的真情流露,可不就是死了的成了白月光,無法遺忘。

    項瑤嘴角莞爾,瞧得熱鬧。

    待夜幕降臨,將軍府的馬車離開安國公府,宋弘璟攜著的淡薄酒氣縈繞在車廂內,微闔著眼眸圈著人似是閉目小憩。

    項瑤貪他身上溫暖,拿著他腰間配著的玉墜子把玩,忽然喚了出聲。“弘璟。”

    “嗯……”狹長冷清的眸子睜了開來,一瞬如墜繁星點綴的沉夜,星華璀璨。

    這人不論自己看幾回,心跳仍是不受控,難怪當初每回宋弘璟進京,都有世家小姐喬裝了去瞧,回來還能心神激蕩許久,以前沒什麼機會見甚是不覺,沒想到也淪為其中一員。

    “臨走之前我瞧見顧玄曄身旁的隨侍找去了戲班子。”而安瑾能撐著淡然到宴席結束堪堪是內心強大,項瑤發覺自己還是低估了。

    宋弘璟抬眸,專注而視,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項瑤有些難以抵擋地垂了眸子,“他對項筠可算癡心。”

    “不過是心中愧疚,找個替身罷。”宋弘璟嗤然,“若愛一個人,不會把旁人當成替身,因為心中那人,無可替代。”

    “若不可相守白頭,寧可孤零于世,修來世之緣。”

    宋弘璟話語淡淡,然話裡的鄭重沒有人懷疑這話真實,項瑤墜入幽深溫柔的漩渦,不知怎的又回想起離魂時所見,只一想到在自己離世之後宋弘璟孤單身影,心就猛地揪起。

    伸手環住了他的腰身,深深埋在他的胸前,眼淚不自覺浸了他的衣衫,上一輩子錯過,今生何其有幸……

    她如羊脂白玉的纖細手指慢慢摩挲在宋將軍的大掌中與之十指緊握,一路過來,她才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眼前的男人,但願永遠,生生世世都不要離開他,他的氣息讓她安慰貪戀,如同他曾經的日日夜夜匍匐在她的身上,情到濃時喊著她的名字,讓她永遠別離開他,宋將軍的寵愛向來是霸道的,項瑤即便也未從來不曾回應過,只因為上一世的記憶清清楚楚,她有多少悔意,就有多麼愛他,牽牽絆絆的走來,她終於解開心結,只是後來宋弘璟再不曾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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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40: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弘璟,天不老,情難絕。”說完她便熱切地摟住他,獻上熱情一吻,媚眼如絲,嘴角情濃。

    宋弘璟胸腔微震,籠住她垂下的青絲,擁得更緊,嘴角彎起的弧度擴散,露出從未有過的愉悅笑容。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黛瓦青石的巷子口,一輛華貴馬車悠悠停了折角,恰好對了一處兩層高的僻靜宅院,燈籠鋪疊,蒙了一層緋色紗緞,顯了喜慶。

    “主子,到了。”一名丫鬟沖著馬車裡頭稟了一聲。

    半晌未得回應,底下也沒有個敢催的,紛紛垂首侍立。就在眾人以為裡頭那位不會出來時,馬車的簾子被撩起了一角,露出一張妝容精緻的臉來,襯著層層疊疊繁複華貴的衣裳,正是安瑾無疑。

    安瑾讓馬車停了巷子折角,並不急著下馬車,反而站在這門口正對的暗處一動不動,細細打量起那處宅院來,目光顯了深沉,她就這樣掀開簾子凝著,二月雖說已經是暮冬春初,可這般光景的寒風還是能鑽進人的衣襟,不禁讓人打著寒顫,安瑾穿的並不厚重,丫鬟擔憂勸主子端坐馬車候著,安瑾一聲不發愣是給了那丫鬟一巴掌,原本白淨的手指因為辰時的寒氣凍的通紅,其餘人見狀就更不敢吭聲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辰,宅院的門被一名婆子打開,躬身送了人出來,那人穿著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間紮條同色金絲蛛紋帶,黑髮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著,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整個人豐神俊朗中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

    在男子側身之際,顯了一道女子纖細身影,但見男子親昵地揉了揉她發頂,嘴角溫潤笑意不散,帶著幾許繾綣,隨後離開。

    然馬車上的安瑾看到這幕,一隻手按著馬車內壁,幾乎要將壁內摳爛,一雙清麗眸子凝著男子離開的方向氤氳漸起。

    宅院門口,婆子方要關上門,卻被青衣丫鬟抬手推著,姿態囂張。

    “哪來沒規矩的丫頭,這地兒是你能闖的?”婆子險些被撞了鼻子,躥了火氣,當即沒好氣喝道。

    “俗話說咬人的狗不吠,今兒倒是反常。”丫鬟也是個嘴利的,半點沒落下風,伸手抵著門,向身後走來的女子恭敬喚道,“王妃。”

    婆子正驚疑著哪位王妃,門內還未走遠的芸娘倏地停了腳步,回身堪堪對上安瑾投過來的冷厲視線。

    “原來是藺王妃。”芸娘堪堪施禮,婆子知道了來者身份再沒了囂張氣焰,老實閉嘴。

    安瑾此時正細細打量,面容白淨,媚眼如斯,雖未著粉黛,比之戲臺扮相更有一番動人,因為的花旦,那身段婀娜的是個男人看了都會血氣翻湧,今個這麼看真真是像得叫人覺得心驚,然一想到她為何會出現在這,陡地落了冷色,與她姐姐是如出一轍的低賤貨色,又跟要出彩。

    “不知藺王妃造訪,有何要事?”芸娘見她沉默半晌,只得開口詢了道,畢竟站了風口冷颼颼的,更別提她那眼刀子了。

    “就是這幅皮囊迷惑了王爺,來人,給我撕了她。”安瑾也不拐彎抹角,剛才在寒風中積攢的怒氣直接湧上胸腔,迸發直達眼底,越發血紅般的幽沉,一出口便招呼人上。

    芸娘當下嚇得大驚,下意識地護住臉,“藺王妃,王爺前腳剛走,你要是敢對我做什麼,他很快就會知道,到時我看你怎麼跟王爺交代!不,即便是想想也能知道是誰要害我。”芸娘當然知道自個是憑著這樣貌得了藺王青睞,更知道是托了自個已故姐姐的福,她被藺王從梨園帶離那日就知,藺王還帶她去了姐姐墳前,打那時起她就發誓要替姐姐得到她未得到的,而藺王的溫柔深情更是讓她迷戀不已,怎能讓別人毀了她唯一的籌碼。

    “交代,我為何要向他交代?”安瑾氣急反笑,身旁的丫鬟隨之而上,一左一右鉗制住了芸娘,由著安瑾的陪嫁婆子左右開弓扇起了耳光。

    芸娘憑著容貌也算是被寵著長大的,何時受過這般委屈,那一記記嘹亮耳光聲回蕩,堪堪是叩擊在心頭,再看周邊沒一個人敢上前攔的,更是怨上心頭,“姐姐得了藺王寵愛,你懷恨在心暗害我姐姐,怎的,如今還想害我,王爺叫我防著你點果然沒錯,他定是知道你毒辣性子,這回決不會再姑息!”

    安瑾聞言,嘴角方浮起的痛快之意僵住,驀地抬手令丫鬟止了動作,見芸娘捂著臉頰怨恨瞧著自個,眼底落了沉色,扯了扯嘴角,化了一絲扭曲笑意,“給我撕爛她的嘴,看她還敢不敢亂吠!”

    “是。”

    “王妃,王妃饒命啊。”芸娘身旁的婆子也是真怕鬧出人命來,雖知道侍候的是金絲雀,也擋不住正室拿人,可瞧著王爺疼人那勁,還指著能謀個好差事,生怕給攪沒了,便出言攔道,“王妃息怒,息怒啊,這打壞了臉王爺若是問罪,王妃您也……”

    不好交代四個字還未出口,怒火更旺的安瑾氣得呵笑了一聲,“我倒要看看,我今個打了又如何!”

    婆子得了吩咐,下手沒留一點情面,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怎的,那粗的銀戒子登時就在芸娘臉上刮出了一道血痕,惹得芸娘驚聲叫了起來,手一摸摸了鮮血,亦是紅了眼的。

    “王妃你如今這般,我今個就算死了也會化作厲鬼纏上你,看你日日憔悴,夜夜被王爺厭惡,哈哈哈哈。”芸娘再無半點遮攔,真是直戳安瑾的痛楚,當即安瑾就跟炸了毛的貓一般,哪裡還有半分王妃的端架,一聲冷笑,便是幾巴掌呼上去,最後冷冷道:“扔到井裡面去。”

    芸娘聞聲登時冷了心思,聲聲啼呼救命,她聲音嬌美,叫的每一聲都如黃鶯亂顫,安瑾聽的刺耳命人先割了她的舌頭,看著芸娘落了慘相笑的可怖,良久,像是自言自語,“天下女子當真如我這般可笑。”

    安瑾回到王府已是傍晚,顧玄曄正讓人備了一桌酒菜等她,大抵是等久了,先行小酌,白瓷酒盞襯了那手指修長玉潤,鳳眸染了些許醉意瞧人,雙眸微是迷離曖昧。

    “王妃去了哪,可讓本王好等。”顧玄曄聲音染笑道。

    “王爺不是約了林大人他們,還以為要用過飯才回來。”安瑾垂眸,斂去心緒浮動,呐呐回道。

    “林大人懼內,便早早散了,正好回來陪王妃用膳。”顧玄曄笑得促狹,拉了安瑾的手將人帶了身旁坐下。

    安瑾亦是隨之淺淺一笑,陪著一道用飯,卻食之無味,目光似是不經意地瞟過仿若無事的顧玄曄,悲從心起,一拳擱了腿上指尖止不住輕輕顫抖,這些時日的恩愛堪堪是打臉,是為安撫她,亦或是安撫安家?

    有那麼一瞬,安瑾想掀了面前這桌子,甚至想對峙,逼得顧玄曄原形畢露,可生生按下了,太難看了,這樣子實在是太難看了,可是心已經千瘡百孔,痛得無法呼吸,卻偏偏還要對著他笑。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愛了十載的人,是石頭也該捂熱了,為何那麼殘忍。

    是夜,顧玄曄攜著淡淡酒氣擁著安瑾而眠,待人熟睡,安瑾離了他的身邊,不住揉搓著方被搭著的肩膀,覺得噁心至極,藉著皎潔月光看著溫潤如玉的男子,眼淚不受控制落下,漸漸起了變化,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好像瘋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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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40: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她大概是真瘋了……

    翌日,顧玄曄下朝歸來,帶著滿面春風喜色,安瑾瞧著一雙美眸再無半點起伏,反是顧玄曄於用飯之際說起安祿獵到一形似虎頭羊尾的神獸,有年長者認出是蛇,道是食之長壽,遂協商于藺王府舉辦屠蛇宴,邀一眾門客及交好官員等於府裡聚聚。

    “屆時怕是又要有勞王妃了。”顧玄曄從來不小看安瑾這個賢內助的能力,而送去宮裡的是最好一部分,皇上與陳皇后分而食之,顯是高興。

    上位者哪個不希望自己長命百歲,顧玄曄這禮算是送了心坎上,稍稍緩和了父子倆略是緊張的關係,顧玄曄因著安祿待安瑾愈發溫柔。

    安瑾笑笑,夾了一筷子魚肉擱了他的碗裡,“是安瑾的分內事,王爺辛勞,多吃點。”

    用過飯,安瑾的替身丫鬟青蓮便過來請示,該是做換季衣裳春衫,道是什麼時候約寶衣閣的師父過來量尺寸。

    顧玄曄挑眉,似乎是嫌麻煩。

    安瑾見狀,出了聲道,“王爺近日繁忙,直接拿了衣裳過去做個樣板就行。”

    顧玄曄微笑頷首同意,“就照王妃說的辦。”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安瑾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法子,令芸娘的屍體隔了好幾日才被發現,屍體在井水裡浸泡久了整個腫得可怕,一雙眼珠子外凸,五官猙獰,死不瞑目。

    項瑤聽了探子稟報,對芸娘的死並無意外,她仗著那副皮囊著實太張揚了,原以為依著安瑾的性子能讓她多活一陣沒想到這麼快就去底下陪了她姐姐,女人終究不可能在情之一事上冷靜。

    不知芸娘死了的消息傳到顧玄曄耳裡,會惹起什麼風波來。

    今個正是藺王府舉辦宴會的日子,項瑤怪想瞧瞧安瑾的,方要上門口的馬車,就見一輛珠寶鑲嵌十分貴氣的馬車停了門口,項二哥騎著馬緊隨在旁,眯著眼笑著同宋將軍二人打招呼,蘇念秋亦是招呼項瑤上她的馬車。

    項瑤瞟過像被銀子砸傻了的二哥,在宋弘璟身上微是停留,隨即上了蘇念秋乘坐的馬車。

    “想著你們也去藺王府,便過來接你們一道。”蘇念秋如是說道。

    項瑤微是挑眉,在瞧向項允灃,亦是聽說藺王這次借蛇虎宴籠絡人心,二哥在列也屬正常。

    宋弘璟原是和項允灃並行的,最後受不了他那笑似的微微落後了一步,與項瑤的目光對了正著,宋將軍表示你二哥有病。

    坐在馬車裡的項瑤甚有同感,“我二哥他……”

    蘇念秋聽她驟然提及,臉上浮了一抹紅暈,“我應了他的婚事後就成那樣了。”

    “……”項瑤露了恍然表情,“難怪我二哥樂傻了。”

    蘇念秋嘴角漾了恬淡笑意,隱了一絲甜蜜,那傻子還以為自個是要借他接近藺王,即便被利用也是心甘情願,怎麼會有……那麼傻的人。

    “我二哥瞧著怪不靠譜,可性子單純,心裡揣了個姑娘一條路摸到底的好漢子,但若是無望,我寧可他這麼在心裡揣一輩子,也別到頭來受了傷害好,念秋你說呢?”項瑤覷了她片刻,悠悠開口,語調換了鄭重,確是為二哥著想。

    蘇念秋對上項瑤誠摯眸子,亦是落了沉凝之色,“念秋不是委屈自個糊裡糊塗就嫁了的人,項二哥值得……”值得她真心相付。雖一開始以為是登徒子,花言巧語又不正經,可跟在他身邊那麼久,漸漸的發現他有許多面,漸漸的移不開眼,入了心。

    項允灃待她極好,好到她再不忍心抱著仇恨推拒開。一個能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人,一個處處包容且深愛她的人,她想這輩子再遇不到第二個能令她患得患失輾轉難眠的人了。

    項瑤撲哧一聲笑泄了嚴肅氛圍,也是難得見英姿颯爽又高冷的蘇念秋有這副小女兒家嬌羞模樣,見兩人終於能修成正果亦是真的高興。

    “二嫂,二哥就勞您多照顧了。”項瑤隨了打趣。

    因著她的稱呼,蘇念秋一張俏臉愈發豔麗,不經意撞見項允灃傻呵呵的模樣,眸底落了笑意,一回眸轉落項瑤身上,想起了樁正事,“那個像項筠的戲子死了你可知道?”

    項瑤頷首,表示知情。

    “那位藺王妃也是狠,割了舌頭,毀了容貌,屍體在井裡快是泡爛了。”蘇念秋微是蹙眉道。

    項瑤對安瑾算是瞭解,這人如今背上毒婦駡名,於前世已是大大不同,定是芸娘這樁徹底叫她失了理智。

    “她不止對那戲子狠,她還……”蘇念秋挨近了她耳畔,落了絮絮低語,告知自個所知。

    項瑤隨之睜大了眸子,隨即浮了巨大欣喜,這一行,是愈發期待了。

    此時藺王府裡,丫鬟僕從正有條不紊地照著王妃的吩咐行事,數十張如意雲紋圓桌鋪開,正中供桌上擺著蛇虎,個頭極大,叫早來的賓客瞧著嘖嘖稱奇,紛紛打量,因為傳聞裡是長壽之物,都不掩興奮之情,略是期待。

    而在外同賓客暢談的藺王瞧著這景,心中亦是高興,來的都是現下或將來于他有利之人,得此機會鞏固勢力再好不過,回頭見宋弘璟也到了,心思愈發得意,想這人也不能免俗。正要上前招呼之際,忽然見自個身邊的隨侍奔了跟前,附耳道了幾句,臉色倏變,道是有事離席片刻,同那隨侍匆匆離開。

    項瑤和蘇念秋故意殿后,自然瞧清楚藺王奔向的是後院垂花門的方向,仔細瞧,隱約可瞧見白布一角,不禁揚了嘴角。來而不往非禮也,她備的這份賀禮,想必顧玄曄是收下了。

    這廂顧玄曄立了芸娘的屍體前,尤其在那張劃得可怖的臉上停留稍久,一垂眸,命人遮了白布,吩咐厚葬,遂折身回了府內,逕直往一處疾步行去。

    “王爺,酒窖裡的梨花白不夠,用桑青替代可行?”管事的于路上碰見,忙是上前請示。

    “隨意。”顧玄曄繃著俊臉與人擦肩而過,周身包裹的陰沉氣息叫人不敢再多問一句,垂首退下。

    玲瓏閣,安瑾正坐在銅鏡前執著畫筆仔細描眉,便聽門彭地一聲被踹開,執著畫筆的手隨著一顫,在眉梢劃了濃重一筆,蹙了眉頭,在瞧見來人時挑了意外之色。

    安瑾瞟了一眼又轉過了身子,像是沒瞧出來似的,又或者知道故作不知,拈了桌上一罐玉膏仔細抹去了畫壞了的那處,複又提了畫筆,專注於鏡前,“王爺怎麼那麼大火氣?哪個惹你了?”

    “安瑾,本王真是小看你了。”顧玄曄聲音沉冷,死死凝著她道。

    安瑾一手扣上了玉制蓋子,啪嗒一聲落了迴響,“王爺這話什麼意思?”

    “你敢說芸娘的死與你無關!”那般手段殘忍的不禁叫他想起了他曾經的藺王妃項瑤,而安瑾更是虛偽,極是厭惡她將那醃臢手段用了自個身上,上一輩子的項瑤他不得不忍,然換了安瑾他是半點容忍度都沒,便有了這質問一幕。

    “那戲子衝撞與我,我堂堂王妃還不能處置個不懂規矩的戲子了?”安瑾反問,堪堪起身與顧玄曄相對,眸底幽色浮沉。

    “芸娘性子軟弱,又養在閨房,你若不是跟蹤我去如何能發現,她又如何衝撞你,割捨毀容,我看你分明是嫉妒!”顧玄曄眸色愈發冷厲,他並非蠢的,之前項瑤佈局陷害筠兒當中若沒了安瑾助力定不會那麼順利,新仇舊怨,目光愈發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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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41: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安瑾聞言見事情敗露一反常態地不再遮掩,“我確是嫉妒,項筠在時我嫉妒地發狂。當初若沒有念想也罷,可偏得你柔情相待,我自是貪婪,可若沒有你刻意為之,我又何嘗會到今時這地步,還是我於你只不過是利用!”

    見顧玄曄陷入沉默,安瑾扯了嘴角,心中愈痛面上笑得愈發好看,“那姐妹倆一樣的卑賤貨色,一個比一個不入流,你念著那個賤貨,我偏要斷了你念想!不過是個戲子罷了,死就死了,反正活著也是拖……”

    累字止在啪的清脆耳光聲中。

    安瑾捂著右頰不置信地凝向了他,被扇的地方泛起一片火辣,卻怎麼都沒有心口上的傷口那麼疼。

    “顧玄曄,項筠死了,你再找個替身慰藉你那虛偽的情意麼,我看項筠在底下未必會感動。只要我在府邸一天,我就容不下她們活著!”

    啪——又是一聲,安瑾連臉都不捂了,噙著眼淚卻是哈哈笑出了聲,屋子裡侍候的丫鬟早在顧玄曄進門時就已經退下,此刻的安瑾完全沒了平日裡端莊模樣,因著耳光散亂的髮髻垂下髮絲,又哭又笑,活像個瘋婆子,顧玄曄抬手似乎是想攥住她細嫩的脖子,卻又放下,最終像是受不了她笑聲擾耳似的垂了手離開。

    安瑾倏地止了笑,睨著那道頎長背影,目光有過眷戀,最終化作濃烈的怨恨。

    顧玄曄,你想殺了我?

    我也一樣……想殺了你……

    隨著賓客陸續到齊,由管事安排下紛紛落座,顧玄曄離開時間不短,卻也正好卡了點上,心中雖有兒女情長的惆悵,不過瞧了眼前眾人敬仰神色,騰了權力欲望。

    上一世就是舍的這股狠勁兒,一舉登上皇位,可那夢中花水中月般的模糊記憶,卻不如現在的種種來的真實,反而那黃粱一夢卻更加刺激的他要登上頂峰,坐擁江山,手握權力生死,一時間那種悸動一下子便壓過了芸娘的死帶給他的陰鬱,笑容裡多了幾分真實,遂宣佈席開。

    底下並沒有因為他的離席而減淡熱鬧,觥籌交錯盡是舉杯碰撞的聲音,讓藺王心中更是激動,眾人舉杯中還不時有人誇讚那蛇虎肉質鮮美,堪稱絕品,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藺王面上浮著滿意的淺笑,那肉哪裡是象徵祥瑞長壽的蛇虎,不過是不常見的野味,請來的廚子燒出別樣的味道,他自然心知,一些通透的大臣也是心如明鏡。他如今是東宮太子機會最大的繼承人,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些老臣見風使舵倒是有一手,不過也遂了他的願,就連宋弘璟這等傲氣的,都不請自來,怕是有心與自己修好,一時間胸腔中似乎有什麼盤踞,滿了都快溢出來,油然的生出一種仿若已經登上九五之尊的感覺。

    陳太尉掃過一堂和樂景象,舉杯時與藺王眼神對接,遂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放下酒杯站起來,像是喝醉了樣子搖晃了幾下,鼻子紅紅的,眼神卻不見渾濁,“藺王此番狩獵能獵到這等祥瑞,可見王爺乃是天之驕子呀。”

    此話一出,眾位大臣雖對那“天之驕子”頗為敏感,卻也應和著點頭贊同,心中紛紛思量,今日這宴會怕乃是鴻門宴啊,不由摸了摸脖子,若是今日不應承怕是就會歸為異党,現在太子被廢,成王流放,樊王兩眼一抹黑的幾乎不再露面,其餘皇子又太小,不成器後,朝廷上下已然沒有人能與藺王抗衡了,而皇上這幾日身子越發不爽利,底下亦是有微言怕是撐不了幾年了,這樣思量,哪還有半分異心,陳太尉說什麼便是什麼罷。

    項瑤所坐女眷席只隔了一道蘇繡屏風,能瞧見人影綽綽。酒至半旬,方瞧見安瑾的身影,身邊隱約還有一撮黑影,臨了廊簷下似乎作了驅逐的動作,蘇念秋是練武的,一眼就瞧出是條威風凜凜的黑狗,跑了開去,低聲與項瑤道。

    待人施施然近了跟前,坐在了項瑤的左手側,這麼一近瞧,那撲了厚重脂粉的臉上明顯是不自然。

    “王妃身子好點了罷?”項瑤坐在她身旁,拿顧玄曄方才所說作是關懷問道。

    安瑾浮了淡笑,似乎牽扯了嘴角,暗暗抽了口冷氣,道是不妨事。目光確似不經意似的溜向廊簷方向,顯了一絲不經心。

    “那黑乎乎的是個什麼東西?”項瑤這回也瞧見了,問道。

    “是我養的一條狗,看著怪凶,性子倒是溫順,黏我黏得很,得兩三個人才拉得住,讓人看著省得壞了宴席。”安瑾笑笑說道。

    京都貴婦們都喜歡養通體雪白或者靈巧的小哈巴,安瑾卻獨獨選了一隻體型大的,也不知道是哪國進貢的品種配的,通體黑色,看著兇猛,性子卻溫順的很,不過才是送來王府幾天,卻是聰穎,一般教個幾遍就能聽懂似的,故此得了安瑾歡喜,常常對著說話傾訴,亦是當了孩子疼寵。

    同樣付了真心,那人卻還不如一條狗。

    安瑾朝著顧玄曄所在的方向瞟過去了一眼,咧了嘴角,嘴角笑意隱了一絲詭異。

    項瑤坐了她身旁都感覺到一絲森冷,順著瞧去,與宋弘璟的目光對了正著,就見人被安祿拉著敬酒,雖是笑言,眼底卻沒多少恭敬的意思,也是,兩人慣是被比較,存了敵意也屬正常。

    “宋將軍不待在邊境,這把環首刀怕是生銹了罷?”安祿喝了不少,此時伸手便向宋弘璟腰間探去,被扣住了手腕,齜了嘴角。“宋將軍莫要這麼小氣。”

    “先皇賞賜家父之物,不經外人手。”宋弘璟冷然,一副沒得商量模樣。

    安祿摸摸鼻子訕訕,心底卻是不服,同是開國功臣,安家卻被宋家一直壓制,直到宋鴻儒死才有翻身跡象,而他亦逃不了一直被和宋弘璟作是比較。

    “如今羌族於曦城外蠢蠢欲動,我可是很期待能和宋將軍一同上戰場殺敵。”安祿抿了口酒,目光尋向女眷席,“宋夫人身懷六甲,怕是要擔心了。”

    宋弘璟擰眉,這些貴族子弟多是外秀中幹,安祿許是當中算是能看的,可真要上戰場擔不起那差池,遂沉吟道,“戰場刀劍無眼,並非兒戲。”

    原是好意的話,由宋弘璟耿直說道,落在安祿耳裡生生變了味道,當是這人瞧不起自個,呵的嘲諷一笑,“宋將軍心有牽掛,才該是小心,莫和宋老將軍……”

    “安祿!”顧玄曄適時出聲,看到宋弘璟倏沉的面色噙了淺笑調解,“這人喝多了就容易胡言,醉話當不得真,宋將軍可莫要生了嫌隙。”

    宋弘璟目光冷然與顧玄曄相視,嘴角輕扯,“自然,畢竟被狗咬了一口還不至於咬回來。”

    “你……”安祿猛地拍桌,卻被一旁陳太尉按下,一時火藥味甚重,然當事者卻雲淡風輕地抿酒,不甚在意。

    顧玄曄凝了宋弘璟良久,垂眸稍掩情緒,依舊吃不准這人心思,若不能為自己所用,安祿所言不失良策,戰場刀劍無眼,有了牽掛,更容易分心呐……

    陳太尉說了些體面話轉了沉滯氛圍,氣氛恢復熱絡,藺王與大臣們暢飲,其中不乏有精通溜鬚拍馬之道的,說話極到好處,引得席間爆出陣陣附和歡笑。

    隱隱有慶祝的意思。慶祝什麼,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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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0:41: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顧玄曄喝得興頭,雖是矜持,可嘴角揚起的弧度切實說明此刻愉悅心情,正喝著,卻見一隻黑狗叼了一事物猛地闖入宴席,經過女眷,惹得一眾懼怕的慌亂逃竄,項瑤被蘇念秋牢牢護著,半點沒事,隨著黑狗而去的目光裡並不掩飾興奮之情。

    待黑狗將宴席攪得天翻地覆終於停下來之際,被幾名侍從圍住撲下,嘴裡的事物掉了地上,沾著濕漉漉的口水被攤了開來,原是因著好奇聚過去抻著脖子瞧的,待看清楚之際驀地瞪大眼珠,嚇得魂飛魄散。

    黑狗叼的赫然是一件明黃衣服,上面用金線繡的祥龍栩栩如生,仿若要一飛沖天。

    顧玄曄登時扭頭睨向安瑾,自是知道這條狗是安瑾的寵物,後者與他遙遙相視,仿若等的就是這一刻般露了痛快之意,隨即一掩,伸手扇向隨後驚慌跟著來的丫鬟,“叫你看牢,你又讓它進了房裡!”

    這話一落,又似覺了不妥,一雙美眸慌了神色覷向顧玄曄,驚恐地喚了一聲王爺。

    項瑤離得近,自是看得清楚她這番唱作俱佳的表演,恐怕顧玄曄亦是清楚,否則此刻臉上不會顯了想殺了她的神色,一眾旁觀都落了沉默。

    私藏龍袍,可是死罪,藺王野心勃勃在場眾人皆知,可都沒想到叫一條狗打了臉,不由退了離藺王稍遠,面面相覷。

    “今日是有人陷害本王。”顧玄曄朗聲道。

    黑狗嗚咽一聲,畫面顯了可笑。

    安祿在事情發生的一瞬便想推了畜生頭上,道是不知哪兒叼來,或是被哪個有心人利用,可安瑾一開始說錯那話叫他沒法再張口,此時呐呐作是附和,“定是有人圖謀不軌,陷害王爺!”

    顧玄曄神色幽冷睨向安瑾,“王妃,你用這報復我不覺可笑麼!”

    安祿聞言驚詫神色定格,瞠圓了眸子想也未想地揚了聲調,“這不可能!”瑾娘怎麼會做這種事!

    眾人亦是驚駭,畢竟藺王與藺王妃秀恩愛得高調,夫唱婦隨,藺王這出指證也來得太莫名其妙,難免有了推脫之嫌,令人猜測紛紜。

    安瑾從一開始的詫異,到最後眸中水光微閃,淒淒喚了聲王爺,“我怎會拿關乎自身性命之事報復,不,又何來報復不說?!”

    在場的聽著對話多是同情藺王妃多一點,可畢竟關乎私藏龍袍的大事,又見宋弘璟將現場控制,一副拿人的架勢,都恨不得站遠了旁觀,明哲保身是大家都懂的道理,可今兒來的哪個和藺王一派沒些個牽扯,生怕宋將軍一個鐵面無私,通通抓去審問那可就不妙。

    而牽扯深的如安祿等,此刻已經酒醒,沉著一張臉自發地護了安瑾身旁,已是表明了立場。

    “身為王妃無容人之量,工於心計,害死本王心愛妃子,又毒害與其長相相似女子,手段殘忍叫人髮指,本王教訓措辭激烈些,卻不料其不思悔改,反而懷恨用計陷害!”顧玄曄這時也沒了遮掩,矛頭直指安瑾。

    安瑾抽泣,“王爺莫要忘了當初是項筠趁王爺喝醉爬床,若我真無容人之量,大不會提議王爺納作側妃,王爺如今這話未免也太令人寒心了罷!”於氣勢亦是半分不讓。

    顧玄曄眸光愈發沉黯,嘴角微扯了一抹譏誚,“芸娘是項筠的妹妹,本王不過是著人照顧,你都忍不得,真當應了筠兒所說不過是表面大度,私底下手段戾得很。”

    安瑾聽他一口一個筠兒,耳膜鼓噪,心口那傷處再度裂開,哼哧冷笑,“什麼照顧何必說的那麼好聽,試問在場哪個會信,一個卑賤戲子,學得她姐姐秉性,我出手教訓有何錯了?何況事後已得王爺教訓,抄經禁閉,擔不起王爺今日這誅心字句!”

    顧玄曄怎麼都想不到最終會遭安瑾出賣設計,心底窩著火,那些話雖有一半是想將罪名按回她頭上,更多也是出自肺腑,著實氣瘋了。

    眾人叫倆人互撕的一幕看得是目瞪口呆,說好的恩愛甜蜜呢,都是騙人的麼,果然王府深不可測。

    宋平帶著玄鐵營的人趕到,宋弘璟終止了這場鬧戲,將那明黃袍子收作證物,連人帶狗一塊著人押走。

    安瑾直身佇立,鐐銬加身,未見一點頹勢,反而眼底湧了解脫,撞上顧玄曄投來的目光時扯了嘴角,眼裡明晃晃同歸於盡的意味,他想要皇位,她偏要他身敗名裂!

    隨著人被帶走,藺王府人走茶涼,顯出與方才相反的清冷來。蘇念秋輕輕撞了項瑤胳膊,附在她耳邊輕聲道,“我的繡工如何?”

    項瑤眯了眼,笑應。“妙極!”

    顧玄曄私藏龍袍的事傳回宮裡,聽說皇后當下就昏了過去,正和皇后一道享用的景元帝震罵逆子,拂袖離開,連陳皇后死活都未管。

    藺王私藏龍袍,包藏禍心,下放天牢,事情發酵月餘,先前受了邀請的人心惶惶,生怕有牽扯。直到四月,有藺王妃供詞,及因此尋獲的證物,藺王謀逆之罪板上釘釘,而當中亦不乏與太子成王有聯繫,落實了景元帝的猜測,當即於朝堂定了死罪,於秋後問斬。

    支持藺王的安家步了嚴家後塵,大勢已去,安祿尤不死心,再勸說安瑾無果後夜劫天牢,人沒救走不說,更是給安家帶了滅頂之災,藐視國法,滿門覆滅。

    天牢裡,伴著女子呵呵瘋癲笑聲,項瑤隨宋弘璟入了裡頭,見是宋弘璟沒人敢攔的,得了打點的銀子識趣地退至了最外把守。

    “……臨別慇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唱詞道盡心酸事,原還在笑的女子驀地嚶嚶哭了起來,披頭散髮正是安瑾。原是一人赴死,撇淨安家,卻沒想安祿竟為她冒死,反被誣陷為藺王劫獄,一門俱滅,得知消息後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瞧著甚是可憐。

    一雙淚眼突兀地對上了項瑤,呈了灰敗之色,連動彈都懶,堪堪垂面掩了一半,一副等死模樣。

    宋弘璟擁著她走向天牢末端,裡頭一張簡陋床鋪,一張破舊木方桌配了一張木凳,別無其他,除了一角顯了髒亂,床鋪等都似乎被拿了乾草清理過,顧玄曄坐在草席鋪著的石床上,如老僧入定,聞著聲音堪堪睜了眼,見了項瑤,目光落在她愈發凸起的腹部,“宋夫人也不怕牢房潮濕,沖了孩子,還是當真那麼惦念本王,捨不得?”

    目光越向宋弘璟顯了陰沉。

    真是天殺的煞星!

    宋弘璟仿若未覺地站了項瑤身側,半點不為所動。

    項瑤瞟了僅著了單薄囚衣的顧玄曄,榮華已去,到了末路,忽而想起前一世初識那人遞了簪子予她,眉目溫潤,顯了少年人的意氣奮發,揮斥方遒的模樣,似乎就在昨天,可是卻又那樣遙遠。

    顧玄曄見她不說話,目光隱隱,心底驀地一動,眸底湧了複雜,“若當初……沒有誤會,興許我們不會成這樣。”言語之中露了濃濃惋惜。

    這個當初指的是上一輩子項瑤身死,還是這輩子分道揚鑣,無從考究,卻生生叫項瑤揚了嘴角,這人到底是多情呢,還是無情?不愛她,故此能下得去那麼重手,可項筠呢,死了之後還有個芸娘,豈不可笑?

    而一心愛慕且付出全部的安瑾又何其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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