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孅 -【換夫做閒妻(重生當人妻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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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孅 -【換夫做閒妻(重生當人妻之三)】

我愛你，但很抱歉，我的未來不能有你……
前世，他們都說愛她——
一個是崇尚自由的打工仔，一個是英俊優秀的外科醫生，
為了不讓父親失望，她放棄所愛，嫁給父親的得意門生，
誰知卻落得父女倆一一被丈夫害死、被奪去家產的慘痛下場……
老天慈悲，讓她重生回到一切錯誤悲劇開始之前，
這一次她過得戰戰兢兢，盡可能避開會與那蛇蠍男見面的機會，
卻在無意中與她的所愛相遇，雖然驚喜卻也害怕，
這跟前世不同的遭遇，是否代表了命運的轉變？！
幸好相同的是，他對她好得沒話說，將她當公主般疼寵——
當她知道父親生病向他哭訴時，是他的溫言安慰給了她力量，
他更主動探病照顧，就算父親暗諷他是打工仔配不上她也不惱，
甚至願意放棄他最重視的自由，定下來與她相守，
他的真心付出讓她感動，也相信假以時日父親定能看見他的好，
怎奈重來一次人生仍無法圓滿，她還是被迫得跟他說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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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柴秋璃討厭香水百合。

    但她的靈堂前，就擺著她最討厭的香水百合。

    站在靈堂前，皺著秀氣的眉頭，盯著那些她不喜歡的花，皺了下鼻子，彷佛能聞到討人厭的氣息。

    幸好她沒真的聞到，因為她已經死了。

    「這……真是奇怪的感覺。」

    柴秋璃站在棺木旁，看著自己的屍體，安安靜靜的像睡著了一樣，但再仔細一點看，精致的妝，仍掩不了僵硬的死氣。

    緊閉雙眼的自己，仍流露出傷心的神情。

    「我很傷心，到死了，還是很傷心。」柴秋璃記得自己為什麼傷心，因為她最親愛的父親，癌癥病逝。

    她承受不了失去摰愛的痛苦傷心，日日以淚洗面。

    柴秋璃不願相信，像爸爸那樣注重養生又健朗的人，會突然之間重病不起，撒手人寰。

    「爸爸的葬禮結束沒多久，我也走了……怎麼會？」柴秋璃看著自己的遺體，百思不得其解，她究竟是怎麼死的？

    抬眼，看著自己的告別式，冷冷清清，來拈香吊唁的人，寥寥無幾。

    她的丈夫呢？怎麼不在靈前為她守靈？

    才想著，她的丈夫—爸爸一手提拔的外科主任柯政皓，穿著一身黑色西裝，一手插在褲袋里，一手拿著手機說話，踩著如模特兒般好看的步伐走向她的靈前。

    「告別式就要開始，我走不開。」柯政皓站在靈前，用一手點燃香，沒有躬身而拜，只是隨意將點燃的香插進小香爐里。

    看著丈夫如此不尊重的對待，柴秋璃眉頭一挑。「柯政皓，你哪根筋不對了？」

    她雙手環胸，站在他面前，一副要跟他吵架的模樣，內心忍不住谷較起來—

    爸爸的葬禮上，她哀痛逾恆，根本沒有辦法一一響應感謝來參與的親友，是柯政皓強忍哀傷，代她一一回禮，甚至恭敬地代她行子女大禮，送父親最後一程。

    可她的葬禮上，他的尊重上哪去了

    「處理完柴秋璃的葬禮，柴氏的一切，就盡歸我手中。」柯政皓神情沒有半點哀傷，表情竟流露愉悅。

    柴秋璃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她是不是信錯了人？相信口口聲聲說愛她疼她、屬于她的男人，其實心里根本就沒有她？

    「為了得到這一切，累死我了。」柯政皓對電話那頭的人，長長嘆了口氣。

    柴秋璃依稀聽見，電話那一頭傳來女人的嬌笑聲，她眉頭皺得更緊，小臉更是緊繃。

    「……當然，妳有大功勞，如果不是妳，柴秋璃怎麼會相信我？乖，別鬧，等我處理完柴秋璃的後事立刻去看妳，妳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時間還早，再去睡一下，不要累到我兒子……巧萍，乖，聽話。」

    聽見這些話，柴秋璃瞪大眼楮。

    「天哪，我是白痴！」

    一開始她是震驚于丈夫的不忠，接著聽見丈夫用哄人的語氣喊著一個女人的名字，她則是完全傻眼。

    白巧萍，她最要好的朋友，無話不談的姊妹淘，竟然是她丈夫的情婦，還懷了她丈夫的小孩

    柴秋璃不禁懊惱，結婚這三年來她到底在搞什麼，竟然完全沒有發現丈夫的不忠！

    「我很快就回去，妳乖，我要忙了。」

    柯政皓收了線，一回頭，就看到一張嚴肅、充滿厲色的臉龐，他愣了一下，但隨即變化表情，流露出強忍著哀傷的微笑。

    「副院長，你這麼早就來了。」

    醫術高明但脾氣暴躁的副院長江閎是柴父的大學同學，同時也是從念書時期就開始競爭的死對頭，柴父和江閎在院務方面常有爭執，兩人各率領派系，相互競爭。

    如果之前問柴秋璃，父親過世最開心的人是誰，她一定會毫不考慮的回答江閎。

    可現在，她不確定了，因為……

    「收起你偽善的嘴臉，我不相信你。」江閎粗暴地揪起柯政皓的衣領，語氣咄咄逼人。「老柴每年的健檢都是你在做的，好好一個人，怎麼會突然得肝癌？發現了還是末期，走得那麼痛苦……你身為你岳父的主治醫師，怎麼會沒有發現他身體異常？」

    「這件事的確是我的疏忽，如果我每個月都幫院長檢查，也許可以早一點發現癌細胞病逛，不至于惡化得太快……」

    「你狗屎！」江閎勒緊了柯政皓的脖子，激動的大罵，噴了柯政皓一臉唾沫。

    柯政皓撇過臉，笑笑地道︰「副院長別激動，你年紀大了，心髒不好，有話好好說。」

    「老柴走沒多久，他唯一的女兒也走了，秋璃雖然很難過，但她也很堅強，不太可能因為傷心過度而死，你是不是給她吃了什麼或喝了什麼？睡夢中心髒衰竭死亡，會不會太巧合了一點？」

    在一旁聽著兩人爭執，柴秋璃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是啊，我怎會這樣就死了？」她是柴秋璃，柴氏綜合醫院院長千金，縱使從小在父親的保護下成長，但不代表她會這樣就被打倒。

    父親走了，她很傷心，每天都哭得不得安眠，柯政皓因職業之便，為她拿了藥，讓她在睡前服用好入眠，想不到吃了那藥，她能睡了，但漸漸的食不下咽，身體也一日比一日虛弱，最終在睡夢中離世……

    想到那藥，柴秋璃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盯著柯政皓。「我是被害死的」自己從來沒有問過柯政皓給她吃的是什麼藥，想來那藥，被動了手腳吧？

    「老柴把一切都留給秋璃，秋璃死了，你們沒有小孩，自然全部由你繼承，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盤？害死他們父女好接收一切！」

    「副院長，無憑無據，別胡亂猜測，今天是秋璃出遠門的日子，這些事就別提了。」柯政皓微笑的模樣令人生厭，一副江閎拿他沒轍的態度。

    「你……」江閎被他氣到了，手上力道加重。「你害死了他們父女，是你害死他們的！你這個人，不配當醫生！」

    柴秋璃看著父親生前工作上的死對頭，內心復雜。

    江伯伯臉上的哀傷，不像是作假，他是真的為自己和父親的逝去感到傷心和悲憤。

    「想不到……爸爸在的時候，江伯伯跟爸爸水火不容，但爸爸走了，他是最難過的人……」真是誤會大了，以為應該防備的對象，其實，是為他們好的。

    反觀柯政皓，她苦澀一笑。

    「我應該謝謝你嗎，讓我走得不算太痛苦。」不像父親，在走之前，歷經苦痛折磨。

    她冷清的靈堂，三三兩兩陸續來了吊祭的人，對于江閎和柯政皓的爭執冷眼旁觀。

    她的朋友呢？怎麼都沒來送她最後一程？

    啊，想起來了，是了……因為她結婚了，為了維持她的婚姻，她漸漸失去了自己的社交圈，唯一的好朋友，卻背著她跟她的丈夫在一起。

    難道父親一生的心血，就要這樣拱手送給柯政皓她不甘心！柯政皓這個男人，令她惡心！

    柴秋璃不想再看見他，撇過頭去，卻見一個熟悉的背影，走向她的棺木。

    「不會吧？不可能……」她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走向那人，看見那人雙肩微抖，隱忍著巨大的傷痛。

    她繞到棺木對面，這才確定她看見一張她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的臉龐。

    「士伊……」她喊出那人的名字，可對方已經聽不見她的聲音了。

    「妳怎麼會這樣就走了呢？我以為妳會好好的……以為妳選了他，會一直好好的啊……」歐士伊看著躺在棺木中的柴秋璃，控制不住的淚流而下。「當初無論如何我都應該強行帶妳走的……小璃，妳知道嗎，三年來，我每一天都在後悔，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一定不會錯過妳。妳這個家伙……妳走了，要我怎麼想象妳不在這世上的日子……」

    親眼看見她躺在棺木里的情景，歐士伊做了多時的心理建設，完全無用，他壓根無法接受心愛的女人不在世上的事實。

    掏出放在胸前口袋、早在三年前就為她準備好的戒指，他趁著無人注意之際，放進棺木里。

    而柴秋璃，早已淚流滿面。「士伊……」

    曾經，她也有選擇的機會，在她跟柯政皓的婚禮上，歐士伊帶著戒指出現了，要她跟他走，可是她沒有，因為她看見父親老邁的臉龐，她知道父親想要她幸福，而父親認為她的幸福就是柯政皓。

    所以她推開了歐士伊的手，拒絕了她最愛的男人……

    在死後，她看見了真實，感到萬分後悔。

    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再讓她選擇一次，她不會嫁給柯政皓，這一個讓她家破人亡的男人。

    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她會做一個最好的安排，她不要……不要看見歐士伊為她的死傷心欲絕。

    她的父親……不應該受到那種痛苦的病痛折磨。

    「亡魂柴秋璃。」牛頭馬面出現在她面前，為勾她魂魄而來。「上路了。」

    柴秋璃被拘走了，索魂的牛頭馬面帶她走向遠方憑空而出的一片光源，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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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璃，起床了，小璃，不要再賴床了！」

    這里真是陰曹地府？不，是天堂吧！

    她躺著的地方軟軟的、香香的，有著她熟悉的玫瑰精油香氣，舒適涼爽的氣候像是夏天開了空調般舒暢，而且……還聽見過世的父親寵溺無奈喊她的聲音。

    柴秋璃忍不住落下淚來。爸爸……

    踫踫踫！連三聲敲門聲，讓她瞬間驚醒。

    她嚇到彈坐起身，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陽光會照射進來的房間，四周牆面貼了小碎花壁紙，床頭櫃上放著她睡前會拿下來的手表，以及她小時候母親還在世時，一家三口的合照，這里……似乎是她的臥房

    柴秋璃納悶地再低頭看向自己—維多利亞的秘密藍底白色小碎花純棉睡衣，這是她生前……不，婚前，最喜歡的睡覺穿著。

    「我在作夢？還是……這里就是我的地獄？」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是死了嗎？還被牛頭馬面拘走，可怎麼會是在自己家里醒來？

    如果這里真是地獄，閻羅王對她也太好了！

    「小璃，別再賴床了。」門外傳來父親無奈的呼喊，同時邊拍打著門板。

    柴秋璃不敢響應，怕一切只是幻覺，怕……出現讓她恐懼的畫面。

    不要去看，柴秋璃，不要下床。

    但無限擴張的好奇心，終究讓她掀被下了床，赤著雙腳，踩在冰涼的木質地板上。

    「小璃，妳真的該起床了，早餐要涼了！」

    站在房門前，柴秋璃感覺到自己心跳加快，她吞咽口水，伸出顫抖的手，扭開門把。

    「哎喲。」柴元升沒聽見女兒耍賴要再多睡一下的撒嬌，擔心她是不是生病了，正想著要不要撞門，女兒卻猛然打開房門，害他嚇了一跳。「起床了也不說一聲，爸爸以為妳生病了。」

    「爸爸……」柴秋璃原本非常害怕打開門看見的會是父親瘦弱憔悴、痛苦的模樣，幸好父親臉色紅潤、身強體健……她最愛的爸爸好好的！「爸爸……」

    一時內心激動，開心得想哭，她控制不住地撲進父親懷里，緊緊的抱住他。

    柴元升被女兒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但下一秒便開心地拍著她的背。「干麼突然撒嬌？」

    在父親懷里的柴秋璃，震驚的發現一件事—父親是有體溫的，甚至可以聽見他沉重有力的心跳。

    這不是夢境、不是地獄，爸爸是活著的。

    那她……也是活著的

    「我作了一個惡夢。」她很快的想出讓父親信服的借口。「我夢見你不在了，我很傷心，非常非常的傷心。」她仍像個小女孩似的緊抱著父親，不願離開。

    「不過是個夢而已，想那麼多做什麼？」柴元升聞言，忍不住失笑，摸摸女兒柔順的頭發，輕哄道︰「爸爸不是好好的在這里？快去準備準備，吃早餐了，爸爸去醫院前送妳去音樂教室。」

    柴秋璃這才願意放開雙手，又確定似的瞧了父親幾眼後，她才轉身回房，坐在梳妝鏡前，看著放在桌上的手機，日期是四年前的四月二十號，不禁呆了一下。

    她怔怔地進入浴室梳洗，換上淺藍色洋裝，回到梳妝台前擦保養品、化妝，熟練的做著平時會做的事情，但腦中不停的轉動念頭—

    「是夢？還是考驗？」

    她曾聽說過人死後到了陰曹地府，要不斷為自己生前所犯的罪孽贖罪，可現在的情況……像是煉獄嗎？

    她的皮膚光滑有彈性，一點毛細孔都沒有，相較于嫁給柯政皓後，三年婚姻帶給她的疲勞和摧殘……

    「現在應該是天堂吧？」

    柴秋璃不禁想，當時是什麼原因，讓自己失去打扮的心情？隨即勾起一抹苦笑，嫁給柯政皓，真讓她這麼絕望嗎？

    「我這麼愛保養的人，怎麼嫁人之後……」想到嫁給柯政皓之後的生活，她打了個寒顫，她不想回到那樣的過去。「嫁給一個我不愛的男人，我怎麼會快樂？無論是地獄還是夢境，或者是老天爺聽見我的請求懊悔，不管怎樣，我都不要再回去了！」

    看著鏡中的自己，柴秋璃雙眼露出下定決心的光芒。

    「既然重生了，我就不能讓悲劇重演。」

    她雖然還是不能理解怎麼會死而復生，還回到仍是單身的過去，但人可以有多少次重來的機會？她會好好把握的。

    柴秋璃離開房間走下樓梯時，看到父親坐在餐桌前的身影。

    父親穿著他最愛的白色條紋襯衫，身上的吊帶讓他看起來有型又帥氣，而且這件衣服是她買的，她忍不住微笑，但旋即想到，父親只有在重要的日子才會穿她買的衣服……

    今天是什麼重要的日子嗎？

    「爸爸，你今天好帥！」她加快腳步，從父親身後摟住他，在他臉頰上印下一記響吻，然後在他發難之前，立刻逃開。

    「又調皮！」柴元升笑著放下看了一半的報紙，笑看女兒，叮嚀她吃早餐。「我今天當然要帥一點，因為要去看妳的演奏會嘛，我女兒要登上國家音樂廳表演了！」

    柴秋璃聞言一愣，對，她竟然忘了四年前的今天，她與大學時期的恩師一同辦了一場很成功的音樂會。

    也就是在那場音樂會上，她認識了柯政皓……想到這，她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爸爸今天會帶一個晚輩一起去看妳的演奏會。」

    果然，父親提起了，過去的記憶瞬間涌入她的腦海—

    那一天，她的演奏會博得滿堂彩，奠定了她在音樂界的地位，她教琴、演奏的工作更順利，連帶的追求者眾多。

    柯政皓是其中一個。

    「嗯，我晚上一定會好好表現。」柴秋璃表面上微笑響應，心里想的卻是如果沒有今天的相遇，她是不是就不會嫁給柯政皓？

    可是她該用什麼方式，才能不搞砸今天的演奏會，同時避開跟柯政皓的會面？

    有了！

    奧地利名琴「貝森朵夫」，要價不菲，是父親特地為她訂制、空運來台的。深邃、內斂的音色是其特色。

    歐洲鋼琴的傳統，彈奏者需要長時間彈奏，所以不只是技巧，就連耐力都在訓練的必要項目中。

    柴秋璃的十指在琴鍵上靈活躍動，彈奏出令聞者鼻酸的曲子—貝多芬的《悲愴奏鳴曲》。

    短短不到三分鐘的曲子，她投注了全部心力，在只有一名觀眾的國家音樂廳里，彈奏著不是今晚表演的曲目。

    當她敲下最後一個音符，心情仍未平靜，因為她想到了父親的死亡……

    「秋璃，妳的琴音變得更豐富了。」過了很久，大學恩師才回神贊嘆道，「昨天我要妳改善的部分，今天……妳突然詮釋得很完美。」

    排演下來，每一首曲子的演繹，都蘊含著超出她年齡的滄桑歷練。

    「妳的進步非常神速，妳要不要考慮到奧地利繼續拿學位？我認識一位鋼琴名師，可以為妳寫推薦信。」老師熱血地推薦。

    在音樂的世界里，天才太多了，柴秋璃雖不是其中之一，但絕對是個有天分的學生，唯一可惜的是，她生活中沒有什麼煩惱，也沒有經歷過太多足以撼動心緒的事，縱使琴音柔美，但總讓人覺得少了點什麼。

    可今天聽她彈了幾首不是表演的曲目，竟是音色豐富、感情豐沛，甚至……有股她以前完全沒有的氣勢。

    對了，就是氣勢！

    柴秋璃聞言微微一笑。如果是以前的她，聽見老師這麼說，她一定會相當開心。

    為什麼沒有繼續進修呢？因為她認為自己的音樂之路大概就到這里了。

    可誰知道那段過去，會令她的琴音添了新的音色？

    「我現在，有更想去維護的東西。」柴秋璃婉轉的拒絕了恩師的邀請。

    父親的健康，是她現在最迫切維護的重要事物。

    老師驚訝她的拒絕，露出了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妳就是因為生活太平順，才這麼沒有競爭心。」

    「呵。」這一點，她完全不否認。

    正是因為人生太過順遂、理所當然，以至于她沒有什麼防人之心，才會落得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的下場。

就在師徒之間的氣氛陷入僵凝之際，一道呼喊打破了沉默—

    「秋璃！」

    接著一個人從後台走上舞台來。

    「我剛剛聽見妳彈的《悲愴》，妳彈得也太好了吧！」

    「巧萍，妳來了，最近過得好嗎？」

    「很好，老師，妳好嗎？」

    柴秋璃看向來人，白巧萍皮膚白皙、五官美艷，兩人從國中時期一直到高中都是好朋友，還拜同一個鋼琴老師啟蒙、念同一班音樂班。

    但因為家道中落，供不起音樂大學龐大的開銷，白巧萍原本已經被法國的音樂大學錄取了，可她卻沒有去念，改念了護校，現在是在柴氏綜合醫院里當護理師。

    「很好，很想妳……妳還有練琴嗎？」

    「沒什麼時間，班排得很滿。」

    柴秋璃看著恩師和好友的互動，不禁露出玩味的神情。

    白巧萍沒有進音樂大學，最失望的人應該是老師吧？

    白巧萍從小就好勝，練琴比她勤，又有天分，本來立志成為舉世聞名的鋼琴家，可這樣的美夢，卻被落破的家境拖累，無法圓滿。

    想想，她大概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會恨她吧？而自己對音樂的愛沒有強過她，卻能過著好生活，以音樂為工作，還嫁給了一個身家條件不差的男人。

    「妳進步太多了，真讓我嫉妒，今天妳的表演一定很精彩。」白巧萍雖然不甘心，但也真心贊美多年老友。「妳的禮服在哪？快帶我去看！」說罷，便拉著好友的手離開，逼自己留戀的眼神不去看那架美麗的貝森朵夫。

    「妳走慢一點啦，我會跌倒！」柴秋璃被拉著走的同時，暗嘆自己的粗心。

    一樣的場景—白巧萍在演奏會開始前來看她彩排，可為什麼之前她沒有發現到她對鋼琴的熱情？

    「禮服！這是妳的禮服」白巧萍拿下掛在牆上的禮服，拉開防塵拉鏈，忍不住尖叫。「是GiorgioArmani的設計師款？」

    「嗯。」柴秋璃點點頭。

    大品牌的設計師款，不走商業化路線，這類服裝往往數量不多，尺寸固定，不是一般身材的女性可以穿的，當然，價格也貴死人。

    為了這次的演奏會，父親為她投資了很多，無論是鋼琴、還是表演的服裝，全部都是父親為她挑選的，她本身還沒有這麼看重。

    而柴秋璃看見了白巧萍對她這件禮服流露出的嫉妒，她雖然滿臉笑容，但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唉……柴秋璃長長的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說真的，雖然經歷過白巧萍的背叛，但此刻，她無法生她的氣，因為她發現是自己太粗心了……

    這樣的場景發生過，白巧萍問禮服，而她開心地回答，在好友面前滿心歡喜地換上禮服，她無心的舉動，在好友眼中看來，也許是在炫耀。

    尤其當她的演奏結束、成功光榮的那一刻，也等于重重踐踏了白巧萍的自尊心。

    「妳爸爸對妳真好。」白巧萍笑笑，用手肘撞了一下好姊妹。「我在醫院里聽說了，今天柯醫師受院長邀請來聽妳的演奏會，妳一定不知道，柯醫師現在是很多護理師眼中的目標。」

    柴秋璃被好友這麼一撞，愣了一下。記憶中，這樣的對話也發生過，在她演奏會之前，在她開心的換上演奏會要穿的禮服後，她自己主動提起父親說將帶一名晚輩來看她的演奏會，白巧萍才會語帶酸意地說她父親約了柯政皓來……

    柴秋璃感覺到思緒有些混亂，她就是因為不想與柯政皓扯上關系，所以完全不開口提起他，但白巧萍還是提到了，難道無論她怎麼閃躲，她今天還是會認識他嗎？

    她才不要跟那個家伙有交集！

    「我對什麼柯醫師一點興趣都沒有。」柴秋璃皺眉回答，最好一輩子都不要看見他！

    「少來了，沒興趣……妳那麼聽妳爸爸的話。」白巧萍哼了聲。

    「我是孝順！」柴秋璃更正她的批評。

    「好了，別鬧了。」來到後台看看情況的老師見兩人氣氛似乎怪怪的，連忙出聲打圓場，並叮嚀柴秋璃快去休息冥想。

    也好，她想靜一靜。

    走進個人休息室里，柴秋璃的表情轉為嚴肅，坐到沙發上開始冥想。

    在正式演奏之前，她都會獨自一人冥想一小時以上，這是自小到大養成的習慣。

    可此時此刻她思緒紛亂，怎麼樣都靜不下心來，沒多久她放棄掙扎，心想著反正她今天也不打算出席這場演奏會。

    隨著時間流逝，在剩下十五分鐘就要開演的時候，柴秋璃拿出手機，傳了一封簡訊，讓白巧萍來到她的休息室。

    「秋璃，妳找我……天哪，還剩下十五分鐘就要開演了，妳怎麼還沒化妝？禮服也沒換？」一踏進休息室，白巧萍看見還呆坐在沙發上的柴秋璃一臉素顏，忍不住驚呼。

    柴秋璃只是回以淡淡的微笑。

    這樣的笑容讓白巧萍感到陌生，那不是柴秋璃會有的笑容，那種深意萬千、下定了決心的神情，太不像她了。

    「我今天表演的曲目，妳都耳熟能詳了吧？以我對妳的了解，妳已經在腦中背下所有的音符，等待上場的那一刻好好演出。」

    「秋璃……妳說這些要做什麼？」白巧萍一頭霧水。

    「我看得出來妳很喜歡那件GiorgioArmani的禮服……送給妳吧，但是貝森朵夫不能送給妳，那是我爸爸送給我的。」柴秋璃無視白巧萍的不解，徑自說道。

    「秋璃，妳……」

    「今天的演奏會，妳就代我上場干，我不上台了。」柴秋璃微笑道出她想到的辦法。

    今天的演奏會，她不出面，讓白巧萍代她上場，那麼她就不會有結識柯政皓的機會，正好，白巧萍喜歡柯政皓，也給他們一個光明正大交往的契機。

    「妳在說什麼傻話！今天是老師為妳辦的演奏會，而且還是在國家音樂廳耶！妳要我代妳上台……妳知道我有多久沒有像妳一樣，一天練十幾個小時的琴嗎？」白巧萍覺得她在痴人說夢。

    「喔，那表示一天也有小練個數小時嘛。」柴秋璃巧笑，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她就知道，白巧萍不會那麼輕易放棄她的音樂之夢。

    「機會不等人，巧萍，妳覺得妳什麼時候有機會可以在國家音樂廳表演？今天來了不少名師，說不定，妳有機會拜他們其中一人為師……」柴秋璃繼續誘惑游說。

    「可是……妳、妳要怎麼對外說明妳突然不演出了？」

    柴秋璃聞言一笑，事情比她想象中還要簡單。

    當她訂下這個計劃時，就選好了代替她的人選，那個人就是白巧萍，而她也真的動搖了。

    「很簡單，妳就跟老師說我吃壞了東西，狂拉肚子，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已經去醫院掛急診了，我交代妳代替我上場，接下來的事情，老師會處理，妳也知道，老師為了今天的演奏會付出了很多心血，無論如何都不會開天窗，所以啦，交給妳了，我爸那里妳也這樣告訴他吧！」笑咪咪的說完，拎起包包，柴秋璃翩然轉身離開。「我走了。」

    「可是……秋璃！」白巧萍被這突然從天上砸下來的大餅砸得暈頭轉向，內心惶然。

    「噓。」柴秋璃回頭，食指抵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妳不說、我不說，誰也不會知道，Bye！」

    趁著後台兵荒馬亂之際，柴秋璃閃閃躲躲，在沒有被發現的情況下離開了。

    在她即將踏出國家音樂廳大門時，聽見了身後的音樂廳里傳來了熱烈的掌聲……

    她微笑，抬頭看著天空，今天的月色很美。

    錯過了讓自己享譽盛名的演奏會，但不用跟柯政皓照面交集，這樣的犧牲，值得。

    在月色籠罩下，她嘴里哼著德布西的《月光》，走進人群里。

    她打算去吃一頓好料的慶祝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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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柴氏綜合醫院附近的小巷子中，有一間不起眼的小店。

    被雨水侵蝕得褪色的鐵皮屋頂、非自動的玻璃門，里頭擺放數張簡便的桌椅，門口一座白底紅字的招牌燈，就寫著「牛肉面」三個字。

    這間店的老板是個外省人，煮了一手地道的紅燒牛肉面，不只附近住戶喜愛，柴秋璃也是從小吃到大。

    今天她點了一碗中辣的紅燒牛肉面，五顆水餃、小菜數樣，準備大快朵頤一番。

    她吃相優雅，速度卻不慢，滿足的一口面條、一口湯，再一口軟嫩的牛肉，辣味讓她嘴唇泛紅、額際冒汗，但仍為這樣的美味沉醉不已。

    晚上八點鐘，門口的招牌燈準時熄滅。

    「你還是這麼愛吃辣。」老劉笑咪咪的看著她。

    此時店里只剩下她一個客人了，老劉稍微收拾一下後，便坐到她對面與她閑聊。

    「劉伯伯的牛肉面最好吃了，我好久沒吃，想死我了。」

    老劉聞言大笑，「你跟你爸前天才來吃過。」

    柴秋璃笑笑。

    在她的記憶里，已經有很多年不曾吃過劉伯伯煮的牛肉面，這日思夜想的好味道，跟她記憶中的一樣美味。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說完，她又繼續低頭吃面喝湯。

    老劉看著她驚人的食量，搖頭道︰「你這小丫頭還真能吃。」

    「老劉，我回來了！」

    一道響亮爽朗的男人聲音從門口傳來，伴隨著生銹拉門關上的聲響。

    「回來啦，東西先放著，別急著洗碗，先吃飯，今天吃個煎餃怎麼樣？」老劉言起身，進廚房料理晚餐。

    「再來個干面，我餓死了！」

    「哈哈哈，你這個大胃王。」

    雖然老劉的手藝很好，但個性頑固，很少這麼客氣，也只有對熟悉的人才會偶爾聊上幾句，柴秋璃不免好奇的抬頭，想看看是哪個家伙入了老劉的眼，竟然為他做隱藏菜單煎餃。

    這個男人穿著泛白的牛仔褲、舊舊的復古T恤，頭發整個扎進頭巾里，露出光潔的額頭，以及那爽朗的俊顏……

    他……怎麼會在這里？

    柴秋璃看到呆掉，原本用筷子夾得妥當的牛肉塊落回碗里，濺起了紅色的湯汁，噴灑在她的淺色洋裝上，她連忙放下筷子，懊惱地用衛生紙擦拭。

    怎麼會在這里遇見他，他們是這樣認識的嗎？不對吧……

    這時一盤煎得焦黃、散發出引人食指大動香氣的煎餃，被放置在她桌上。

    「老板招待。」

    「謝謝。」柴秋璃悶聲響應，懷著滿腹不解，又繼續吃起面來。

    送餐的年輕人欲走，但又轉回來。「欸……我好像見過你。」

    她訝異地抬頭，「有嗎？」

    沒有吧，她記得會認識歐士伊，是在醫院里做義工的時候，而且是在她認識柯政皓之後。

    這個男人的爽朗開懷，驅走了她心中的不安，給她穩定的力量，漸漸的兩人相戀、相愛，導致後來她每一次與柯政皓相處，都成了酷刑，但為了滿足父親的期許，她又不得不這麼做。

    「有有有，我真的見過你！」歐士伊看著眼前大口吃牛肉面的女人，在內心豎起大拇指，贊賞不已。

    老劉的牛肉面就是要大口吃才對味，這個穿著打扮很有氣質、身材縴細猶如模特兒的女人，用他最認同的方式品嘗美食，真是太對他胃口了，而且他絕對見過她。

    「你叫柴秋璃，對吧？」歐士伊露出整齊的白牙笑道。

    柴秋璃嚇了一跳。「你真的見過我？」

    「當然見過。」他笑咪咪的望著她，干脆直接坐下，跟她聊了起來。

    看著滿臉笑容、意氣風發的歐士伊……再想起前世，因為她的死亡而痛苦流淚、傷心欲絕的他，她不禁眼眶泛紅。

    太好了，還能看見他快樂的笑容，真是……太好了。

    「上個月，柴氏綜合醫院舉辦一場慈善音樂會，我去了，我看見你帶著一個重癥病童女孩上台，那小女生太緊張，上台的時候不小心絆倒，把你的裙子給扯下來。」歐士伊眼楮發亮，口沫橫飛的說著那天的經過。

    柴秋璃腦中的想念、感情……被他這些話搞得頓時飛散。

    「你說什麼？！」

    那是她這輩子最糗的一件事，當時全場都安靜了，偏偏裙子還因此破了，她尷尬得不得了，但仍盡可能維持風度，因為小女生已經嚇到全身在發抖。

    直到一個爆笑聲響起，接著其它人也跟著笑了……她能怎麼辦，也只能干干陪笑啊。

    她到現在還是想知道，那個先笑出來的家伙到底是誰，她很想揍他一頓！

    「咳！」他咳了一下，然後才正經八百地道︰「對不起，那天你一定很困窘吧？我不應該笑得那麼誇張，讓其它人也跟著笑了。」

    聞言，柴秋璃眼楮眯了起來。

    原來當年在音樂會上爆笑出聲的家伙，就是他啊！

    為什麼他沒有告訴她？啊，對了，想起來了。

    因為交往之後，柴秋璃不只一次對他提起那件令她在意的事情，以致于他不敢講。

    很好！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家伙，今天竟然承認了，那就不要怪她無情了！

    「是你……」柴秋璃語氣陰沉。「你明知道我很窘，現在還提這個做什麼？」

    「啊，因為……呃……我借你遮羞的夾克，可以還給我嗎？」歐士伊隱忍著笑意。「最近天氣有點涼，我也就那麼一件外套可以穿，拜托。」

    柴秋璃一臉黑線，原來這家伙認她，只是想拿回夾克。

    當時太丟臉了，柴秋璃根本沒有仔細看，只知道有個好心人脫下了自己的夾克讓她遮掩。

    她大大感激的那位恩人，竟然是歐士伊？

    這混蛋！看她出丑！可惡！

    「我洗干淨還給你！」柴秋璃不知為何，對他很火大。

    他瞅著她火大的神情，不禁暗笑，還火上加油的安慰，「你好像滿在意那天的事情，不過你要慶幸，你的腿很美，屁股很翹，內褲也很好看……喔！」他的話語未竟，馬上發出一聲痛呼。

    「你忘了說……」柴秋璃穿著高跟鞋的腳踩在他的腳背上，用力扭轉。「我的高跟鞋也很厲害。」

    歐士伊看著眼前美麗縴細、氣質溫柔，但其實脾氣不太好的她，不禁失笑。

    他似乎招惹了一個不得了的大麻煩……

柴秋璃結束了一對一的鋼琴指導課程，送走了家教學生，看了看時間，已經中午十二點了，難怪她覺得肚子有點餓，又想到自從演奏會後，父親便沒有再跟她說過一句話，便打定主意去醫院找父親吃個午飯，兩人好好聊一聊。

    稍作打扮後出門，沒多久，她便來到醫院，不過父親剛好有訪客，她只好先在辦公室外頭等候。

    「娟姨，我爸爸今天心情好嗎？」柴秋璃小聲詢問跟隨父親多年的秘書。

    「沒那麼生氣了。」娟姨大概知道這對父女發生了什麼事情，在一旁觀察了很多天。「你爸爸那麼疼你，哪有什麼隔夜仇？你說幾句好聽話哄哄他就是了。」

    「我知道了。」柴秋璃笑笑回答，挑了一張沙發坐下來，靜心等待著。

    不一會兒，便看見一名高壯、穿著醫師白袍的男人走了進來，粗聲粗氣的詢問娟姨，「院長什麼時候忙完？」

    「再一下吧，副院長要不要稍坐會兒？」

    「我坐？他砍我的研究經費，我哪還有心情坐著等，叫他給我出來！」江閎生氣大吼的模樣，像個無理取鬧的流氓。

    看著江閎大吵大鬧的模樣，柴秋璃知道，要是以前的她，一定會覺得他很討厭，但經歷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之後，她覺得應該試著去了解、同理這位長輩。

    「江伯伯，爸爸有重要的客人，連中餐都還沒吃呢，你先不要那麼生氣，爸爸砍你的研究經費，也許有他的原因……您吃飯了嗎？看來爸爸還要忙一下子，不如我們去吃個飯吧，怎麼樣？」柴秋璃先是溫聲安撫，接著邀約一同午餐。

    江閎像看陌生人一般看著她，深深覺得這丫頭轉性了，不禁再次確定般地問道︰「你約我？」

    她笑了出來，「我是想請您吃個飯，不過，如果您願意請客我也很樂意啦！」

    他雖感到狐疑，但還是點了點頭，免得被晚輩認為度量小。

    誰知道那麼巧，兩人才剛往附設餐廳走去沒多久，柴元升後腳便走了出來。

    「啊，院長，太可惜了，小璃剛剛才跟副院長去吃飯。」

    「小璃跟江閎去吃什麼飯？」聽見這出乎意料的話，他眉頭都皸起來了。

    柯政皓尾隨著院長走出辦公室，對又一次未見到的院長千金感到興味十足地挑釁。

    「副院長應該在為經費的事情發大火，院長，要不我自己向副院長解釋？」

    「欸！」柴元升揮了揮手，表示不必。「這種事情，我自己跟他說一聲即可，你好好做研究，有時間再找機會吃個飯，我去找江閎，你也快去休息、吃飯吧。」

    柯政皓也聰明的沒有開口要求要跟，心想著，來日方長。

    「那我就先離開了。」

    醫院的地下一樓有許多餐廳，供院里的病患家屬以及員工選擇。

    柴秋璃和江閎都想吃得簡單一點，于是選擇了自助餐。

    挑選了幾樣菜，柴秋璃在櫃台結帳時，發現結帳員工對她擠眉弄眼，雖然戴著口罩，仍可以感覺到對方正在笑，她大感奇怪，雖然她身為院長千金，知道她的人很多，但這人的反應也太失禮了吧。

    「吃這麼少？我真怕你餓壞來著。」

    這聲音……不會吧？「歐士伊，你在這干麼？」

    「工作啊，我要付房租。」

    「我是問你怎麼會在這里打工啦！」柴秋璃覺得他很煩。

    「今天老劉休假，我就出來打打零工，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歐士伊終于理解她在問什麼，笑笑回答。「來，我請你，噓，你快走吧。」隨手夾了一只大雞腿放在她的餐盤里，打發她走。

    她傻眼地瞪著盤中的大雞腿，吶吶地問︰「你這樣不會被罵嗎？」

    「我會付錢啦，你快走！」

    後方還有人排隊結帳，柴秋璃只好捧著餐盤先離開，而早一步挑選好午餐菜色、找了張無人餐桌坐下的江閎，把兩人的互動看得一清二楚。

    她臉上明顯開懷的笑意，眼神壓抑著的滿滿感情，江閎看了，眉頭皺都不皺一下。

    「江伯伯，你都吃這麼清淡？也對，醫生嘛……開動了，我好餓！」有了歐士伊的大雞腿加菜，柴秋璃滿心喜悅的想要大快朵頤。

    「老柴很看重新來的外科主治醫師，叫柯政皓。」

    在她正要咬下美味多汁的雞腿時，卻聽見江閎說了這句話，頓時食欲全消，她睜大雙眼看著他，不發一語，而他銳利的眼眸，也直視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

    對視了良久，江閎笑出來，「聰明的女孩。」

    柴秋璃笑笑，狀似無心地提起，「爸爸說過很多次，柯醫師十分上進，家境清寒，領柴氏的獎學金完成醫學院的學業，以第一名畢業，實習成績優秀，帶過他的教授都稱贊他聰明學習快，自他去年進入我們醫院，爸爸就把每年例行的健康檢查交給他處理。」

    江閎眉頭一動。「你想問什麼？」

    「我是晚輩，很多事情看不清，當然也沒有什麼識人之明，江伯伯，你歷練多，見識廣，想請您給我一點意見。」她還是笑笑的，迂回地回答。

    看了她一眼，他認真覺得這個被柴元升養在溫室里的小丫頭，變得不太一樣了。

    他未語，只是低下頭快速吃起午餐。

    外科醫師吃東西的速度都很快，沒多久餐盤便見底了，他捧起餐盤起身後，垂眸，對著始終微笑不催促他的柴秋璃道︰「精得過頭的丫頭，你爸那個笨蛋有你在身邊，應該不至于被賣了還幫人數鈔票。」說完，江閎就走了。

    又這麼巧，江閎前腳才走，柴元升後腳也到了。

    「小璃，你跟他吃什麼飯？」柴元升氣急敗壞地走來，坐在女兒面前。

    柴秋璃連忙把自己的甜點紅豆湯推到父親面前，爸爸最愛吃甜食了，吃了甜的他心情就會好。

    「爸爸，先吃點東西，你一定很餓了。」

    看見紅豆湯，里面還加了一塊烤麻糟……柴元升很不爭氣的吃了。

    吃完了紅豆湯，他放下空碗，望著女兒，想到她那天的演奏會，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

    「演奏會很成功。」

    柴秋璃微微一笑。「巧萍的實力我從小就知道了，臨時代替我上場還能有超水準的表現，那些掌聲，她應得的。」

    「你怎麼會突然肚子痛到沒有辦法上台，你吃了什麼東西？」柴元升仍不能諒解她就這樣放棄大好的機會。「那天我還帶了政皓去，想讓你們認識認識，結果你……」

    跑去老劉那里吃牛肉面了！不過她當然不會告訴父親實情。

    「要交朋友以後有得是機會，何必急于一時呢？」

    父親的意思她怎麼會不明白？那是變相的相親啊，她才不要呢，偏要說當朋友，而且她根本就不打算交柯政皓這個朋友。

    「聽說巧萍離職了，現在在跟一個老師學鋼琴，生活忙得很，我看她日子過得這麼忙碌，看了也怕了，如果我不小心跟她一樣突然暴紅怎麼辦？」柴秋璃露出擔心的表情，逗父親發笑。

    「你暴紅？想得美喔！」柴元升被女兒逗笑了。

    「怎麼這麼說，好歹我也是你女兒，鋼琴學了那麼多年，又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天分，而且長得又可愛，會紅一點也不意外吧！鋼爸，我想想這也算因禍得福，我雖然沒有因為這場演奏會得到名聲，但我多了很多時間可以幫你的忙，你不是打算籌備一個基金會嗎？我可以幫你打理。」

    「你什麼時候對這些事情有興趣了？你會嗎？」柴元升聞言，心里很開心，但又想到女兒養得嬌貴，沒吃過什麼苦，也舍不得她辛苦。

    如果是原本的柴秋璃，在這個年紀，她不但不會有興趣，基金會如何運作她也一概不知，但是嫁給柯政皓之後，無趣的婚姻生活磨掉了她對音樂的熱愛，讓她轉而投入父親的慈善事業，雖然剛開始接觸真的壓力很大，也犯了不少錯，但她學得快，越做越好，為基金會向大企業募到不少款。

    只是……那些款項在她死之後，會不會全數落進柯政皓的手中？

    算了，不想了，那是她前世的事情，這一世，她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爸爸的好心，不會就這樣被糟蹋了。

    「不會，學就是了，不過我還是會繼續彈琴，畢竟音樂可以讓深受病痛折磨的小朋友開心。爸爸，讓我打理你的基金會吧，你一直保護著我，該是我幫你分憂的時候了。」

    「傻丫頭……你長大了。」柴元升不禁感動得老淚縱橫。

    爸爸這意思是答應了，太好了！

    不過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她要試著說服他，把健檢的工作交給副院長江閎，還有四年的時間，爸爸不會再因為肝癌末期而痛苦死去的！

    柴秋璃緊緊握拳，在心中暗暗立誓，她不會讓悲劇再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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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柴氏慈善基金會的成立，要忙很多事情。

    比如總部的陳設、中途之家的建立，以及總部門口那片花圔的設計。

    柴秋璃記得柯政皓讓人種了一整片的香水百合，但她最討厭香水百合了，她絕對要把花園改成她喜歡的樣子。

    找來景觀設計公司，要求很高的柴秋璃一連退了許多家設計公司的稿，最後，某一家的業務無奈地對她道︰「柴小姐，你真是我見過最挑剔的客人了，你的案子我們公司沒有辦法接，但有一個人我想應該可以介紹給你。他不屬于任何一家設計公司，可他近一年在業界十分有名，沒有他搞不定的Case，我想只有他可以滿足你的要求。」

    柴秋璃聽出對方的言下之意是在暗指她是奧客，不免感到很無言。「我只是要求完美了一點……」

    「我可以幫你聯絡那位景觀設計師，你們再談吧！」業務小姐不想聽她的解釋，下了決定。

    沒幾天，一名穿著洗得泛白牛仔褲、搭配復古T恤，鼻梁上掛著木紋眼鏡的男人，出現在柴氏慈善基金會的總部。

    柴秋璃站在前院，正在因為這凌亂的一切感到有些垂頭喪氣時，瞥見一個緩緩走進來的人影後，雙眸突然乍現不可思議的光芒。

    那天在牛肉面店他很失禮的要求她還外套，她隔天馬上拿到老劉的店請老劉轉交，後來在醫院的餐廳相遇，他也沒有多說什麼，還很大方的請她吃了一只雞腿，呃……該不會他是來討錢的？

    「歐士伊，你來做什麼？」

    「有一位陳小姐說這里有個麻煩的柴小姐需要我的專業才能，我才來看看……嗯，這個院子果然需要好好調整一番。」

    看著凌亂的前院，歐士伊邁開步伐，用自己的腳步間距丈量院子的空間大小。

    「我才不是麻煩的柴小姐！」柴秋璃大聲為自己辯駁，接著想想不對，難掩驚詫地問道︰「你是景觀設計師？你不是打工族嗎？」

    依照她對他的了解，這家伙就是個現代嬉皮。

    他活得隨心所欲，不在乎旁人眼光，愛好自由、喜歡流浪。虛長她兩歲，今年剛滿二十八，沒有固定工作，靠著打零工維持生活。

    對一般人來說，這樣的男人靠不住，連最基本的生活質量都無法維持，可他活得很自由，所有的家當就一個包包，想去哪，包包一提就能走人。

    柴秋璃當初愛的，就是他做自己的那份灑脫帥氣，不受任何人事物的影響。

    「打工是主業，景觀設計是兼差，這麼累的工作，我干麼當正職？做一個景觀設計師我要死多少腦細胞，唔，雖然錢比較多，缺旅費的話，倒是可以接個Case……」

    「我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打工是主業……」

    「很開心成為第一個讓你吃驚的人。你的院子需要大整修，有沒有紙筆？我畫個草圖給你看看O不OK。」

    柴秋璃十分懷疑他話中的可信度，但還是領著他進了辦公室，讓他在沙發上坐下，找了紙和筆給他。

    歐士伊看出她懷疑的目光，並不覺得受辱，只是笑了笑，拿起筆，在紙上利落地以素描的筆法，畫出一張又一張的園景設計圖。

    柴秋璃坐在他右手邊的位置，眸光不自覺看著他的手。

    歐士伊擁有修長的手指、寬大的掌心，握筆的姿勢很好看，在紙上自信地揮灑出剛毅的線條。

    這樣的一雙手，雖然皮膚有些粗糙，但溫暖人心，她在前世，不知多少次被這雙手擁抱、撫摸……她，想念這個人。

    可不在預期中的相逢，讓她產生了不確定感。這一次，他們還會相愛嗎？這個男人，還會喜歡她嗎？

    思及他們可能不會相愛，這樣的感覺扎得她的心好痛……

    「好了，差不多是這樣，你看看，喜歡不喜歡？」歐士伊把畫好的草圖遞給她。「如果你喜歡，我就照著這樣的風格下去設計，過兩天再拿完整的設計圖給你看。」

    柴秋璃接過那幾張草圖，只一眼，她就愛上了這樣的院子。

    沒有柔和或者是華麗的景觀，原本不愛噴水池的柴秋璃，喜歡上那個靠在建築物旁、以石塊堆砌而成的水池，里頭可以養一些五彩繽紛的錦魚，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來到基金會的小朋友，會有多開心的站在池邊喂魚。

    還有以奇石打造出的小徑、基金會的門面典雅又大氣……

    「我很喜歡。」柴秋璃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厲害，一下就抓到了她想要的感覺。

    「那我就照著這個風格設計了。」

    「啊，費用……」

    「喔，你說那個啊。」歐士伊對她露齒一笑，接著道︰「看在認識一場的分上，設計費就給你打個折吧。」

    「這麼好？」柴秋璃驚喜，能夠省錢那真是太好了。

    「當然，只有你才有的特別優待。跟我約會三次吧。」

    「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很棒的折扣吧？」他對她笑得誇張，還挑了挑眉。「跟我約會三次，設計費就免了，如何？」

    這個不正經的家伙，這算哪門子的設計費？

    定定看著歐士伊的雙眼，柴秋璃想要看出他真正的想法……可惜無論她經歷過什麼，她永遠看不透他的內心。

    她也懶得再猜了，直接問︰「這麼大方……你該不會是想追我吧？」

    這樣的話，以前的她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說，就算是歐士伊也一樣，奇怪，她怎麼膽子變大了呢？

    「是啊。」歐士伊聽到她不符溫柔氣質的直接探問，不禁眼楮發亮，眼露驚喜，大方承認了。

    「蛤？」意外聽見這個答案，柴秋璃忍不住一愣。

    見狀，他笑得更加爽朗了，對她的好感也越來越加深。

    糟糕，他真是惹上了一個大麻煩啊，唉……

    天氣晴朗的假日，歐士伊在他租賃的套房，做著臨出門前的準備。

    就著窄小的浴室梳理頭發，再三審視鏡中的自己，確定再確定自己完全無可挑剔，這才放心。

    「我這是在干麼，怎麼像第一次談戀愛一樣緊張？」他不免笑自己的舉動像個情竇初開的小毛頭。

    可他就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激烈的心跳，掌心也會不自覺冒汗，因為待會兒他要約會的對象，叫柴秋璃。

    他知道她是柴氏綜合醫院院長的千金，他對她的第一印象，是她很溫柔、長得很漂亮，可是和她相處的機會越多，他發現她似乎不是那種無聊的千金小姐，讓他越來越渴望再多認識她一些。

    臨出門前，他的手機響了起來，這個來電鈴聲他很熟悉，無奈地接起，「我要出門了，有屁快放。」可電話那頭傳來一連串快速的英文，他不耐煩地道︰「阿鬼，你說中文好嗎？」

    「歐士伊！你不要命了，你叫你大姊我阿鬼！」

    電話那頭的人叫歐佳伊，是歐士伊的親姊姊。

    姊姊的大吼聲讓他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姊，你小聲點，我耳朵會痛。好啦，有什麼事快點說，我要出門了。」

    「你這個死沒良心的，出門當丟掉，我難得有空打個電話給你，你竟然不耐煩！我可是到現在都還沒睡耶，可惡，你急著出門干麼，約會啊？」

    「是啊。」歐士伊大方承認。

    電話那頭突然停頓一下，完完全全的沉默，過了片刻歐佳伊才興奮尖叫。「真的假的？約會？男的還女的？！」

    「當然是女的。姊，我不是Gay!」姊姊的問話讓他不禁翻了個白眼，他去約會有這麼稀奇嗎，竟然還問男的女的？！

    「哎呀，你很久沒交女朋友了，會懷疑一下嘛，你現在不是在台灣嗎？哪個台灣女孩這麼有本事，讓我們歐家最愛自由、討厭拘束的士伊傾心啊？快點跟我說，快點快點，她叫什麼名字？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八卦魂升起了。

    「她喔……」

    歐士伊忍不住回想起數月前，病童慈善音樂會那一天的情形。

    柴秋璃很困窘，一臉想要找個地洞鑽進去的神情，可見到跟在她身後釀成大禍的小女孩因為害怕而抖個不停，她並未因此生氣離去，反而拉著自己的裙子，在爆笑連連之中，低聲安撫小女孩。

    這是他停止大笑，立刻上前，脫下自己寶貝得要命的古董夾克讓她遮掩的原因。

    他原本沒有打算要向她討回夾克，是意外在劉老爹那里打工外送回來時遇見她，見她一個嬌弱縴細的女孩子，旁若無人地吃著一桌食物，甚至連看他一眼都瀨，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上前逗她一逗。

    想不到這一逗，逗出問題來了……

    「怎樣怎樣？」

    歐佳伊太過急切的詢問，打消了他想要告知的念頭。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一旦告訴你，明天全家都會知道了！」歐士伊深受家族八卦渲染速度之苦，他決定，在八字還沒一撇之前，他絕對不要告訴家中的任何人。

    「干麼這樣，我也是好心耶，說不定可以幫幫你啊！」

    「姊——」歐士伊拉長尾音喊。

    「我在。」他的口吻和他大學時在外生活，因為想念她而撒嬌要她去見他時一模一樣，她不禁心一軟，至少這個浪子還懂得撒嬌，于是她決定冷靜下來，好好聽聽弟弟想要說什麼。

    「Bye。」歐士伊掛上電話，摶了後背包離家。

    遠在美國紐約、被掛電話的歐佳伊先是一愣，接著氣得哇哇大叫，「歐士伊，你敢掛我電話，你死定了！」
歐士伊搭捷運來到約定的地點，一出站，就看見穿著輕便的柴秋璃已經到了。

    她不是穿著洋裝，而是牛仔褲、T恤，再側背一個咖啡色的包包，看起來年輕朝氣，十分好看。

    「抱歉，我遲到了，竟然讓你等我。」歐士伊想到自己竟然讓女孩子等，就覺得自己第一場約會的表現真是糟透了。

    「沒關系，我也剛到不久，你有事耽擱？」柴秋璃不介意他的小小遲到，尤其他一臉懊惱，她也不忍心再苛責他。

    「出門前我姊打電話來，應付了她一下。」

    聞言，她一怔。「你有姊姊？」

    原來他有家人啊，她一直以為他是孤身一人，原來他有家人，真是太好了，但倒是沒去細想為何前世兩人交往時，他從來不曾對她提起。

    不同了，已經不同了，這一次兩人的交往方式，大大的不同。

    她沒夾在父親的期望和自己的感情中左右為難，她可以盡情的在歐士伊面前做真正的自己。

    「我上頭有兩個姊姊，大姊和二姊，她們都嫁人了，而且滿煩的。」歐士伊無奈地道。

    「她們也是關心你吧？我很羨慕你有兄弟姊妹，我是獨生女，從來都不知道被兄弟姊妹煩是什麼感覺。」柴秋璃笑笑，然後伸掌用力往他背後一拍。「你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喂，不是說要約會嗎？你排了些什麼行程，要是太無聊，我會翻臉喔！」

    「我知道一間小店的排骨飯不錯吃，走吧！」歐士伊當然安排好了今天的行程，先帶她去吃好吃的午餐，接著去逛逛書局，挑一些書，然後再去喝咖啡聊聊天，傍晚再到附近的台大校圔里散個步，用過晚餐再送她回家，完美！

    汀洲路上的公館商圈，因為鄰近台大校園，因此有不少平價美食，歐士伊如識途老馬般帶她到了一家小店，各點了一份簡餐，兩人邊吃邊聊，氣氛很不錯。

    第一次約會，柴秋璃並未因為他選了一家簡陋的餐廳而不滿，反而吃得津津有味。

    「排骨是現炸的吧？很好吃。」她大口啃著排骨，十分享受這平價的美味。

    看她吃得香，歐士伊也不禁微笑，對她越來越欣賞。

    結帳時，柴秋璃很自然而然的掏出錢包。

    「你干麼？」歐士伊的眉頭擰了起來。

    「付錢啊。」她想也沒想的回答，這是很習慣的動作。

    總會想著他的生活不易，為了不增加他的負擔，每次吃飯約會時，她會習慣地掏錢，而也顧及他的自尊，只付掉自己的那一份。

    「出門約會，開銷當然是我支出，把錢包收起來。」歐士伊拒絕讓她付錢。

    一樣的情況，他從來不讓她付錢，一毛錢也不願意，甚至為了幫她買份禮物，自己過得苦哈哈……想到前世，柴秋璃看著他的眼神，不禁充滿了柔情。

    他還是她很愛的那個男人……

    「為什麼要掏錢包？你想幫我付錢？」付完了餐費離開，歐士伊對她方才的舉動仍耿耿于懷。

    她這是看不起他嗎？覺得他負擔不了區區幾百塊的餐費？

    「誰要幫你付錢啊，是你約我出來的耶。」柴秋璃想也沒想的回答。「我只是要付掉我那一份，你工作收入不穩定，我不想造成你的困擾。」

    沒有修飾的言詞，直率又直接，聽了她的話，歐士伊沒有被羞辱的感覺，反而大受感動。

    「你是在為我著想嗎，怎麼這麼貼心？」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這家伙臉皮會不會太厚？在大街上這麼說，不怕被路人聽見嘲笑嗎？「不過說真的，你老穿這幾件T恤和牛仔褲，看起來都穿很多年了，把錢省下來，去買些衣服吧。」

    其實柴秋璃最想做的，是拉著他走進最近的一家服飾店，為他買幾件新衣替換，可她忍了下來，這要慢慢來，他們目前……還只是約會中的朋友，不是男女朋友，這樣的事情，是女朋友在做的。

    歐士伊聞言只是笑，沒有反駁什麼。

    如果她知道自己身上的T恤和牛仔褲，要價數千美金，她會不會嚇到眼楮都掉出來了？

    歐士伊喜歡古董T恤和牛仔褲，他放在包包里的衣物，全部都是古董牛仔店里買來的，只有喜歡而且識貨的人才看得出這些衣物的價值。

    沒錯，他的打扮讓他看起來好像很窮，可是他的家境不差，甚至可以說很好，只不過他向來熱愛自由的生活，喜歡四處流浪罷了。

    原本他打算這個月就要離開台灣，前往泰國待一陣子，靠著短暫的打工賺取旅費，游遍亞洲。

    但是柴秋璃這個「意外」，拖延了他的腳步。

    「當個背包客，這幾件衣服就夠了，不然……你買給我？」

    不是沒有收過女孩子送他衣服當禮物，但他就是希望柴秋璃親自挑選衣服送他。

    「我為什麼要買衣服給你，你又不是我爸。」柴秋璃這輩子只幫兩個男人買過衣服，一個是她爸爸，另一個，則是歐士伊……就連上輩子，成為她丈夫的柯政皓，都沒有這個好運。

    「我也不想當你爸。」這丫頭在跟他裝傻嗎？「我可以當你的男朋友。」

    「你？當我男朋友？」柴秋璃被他的急切直接逗笑。

    「你笑什麼，我不夠格嗎？」

    「任何一個追我的男人都夠格，只是呢……我還沒點頭。」她笑得燦爛，對于戀愛過程中的互相摸索、你追我跑，感到開心無比。

    「那你的意思是？」

    柴秋璃停下腳步，回頭，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才約過一次會就想要我當你的女朋友，你如果有女兒，會希望她這麼容易被追走？」

    「呃，這……」當然不願意！如果他有女兒，女兒第一次約會就被男人騙走，他應該會把女兒綁回家，再把那個男的頭扭下來當球踢！

    「所以啦……」她從他的遲疑看出他的為難，在心里笑開了花。「你就繼續追吧，有追求才有機會呀，加油。」還對他握拳，比出了個加油的手勢。

    「你這女人……」歐士伊無可奈何地一嘆。

    柴秋璃這個女人，有著氣質溫柔、嬌嬌女的那一面，但有時她又很大刺刺，喜怒哀樂毫不掩藏……

    她的體貼、她的善解人意、她的可愛嬌俏，還有她吊人胃口的小心眼，都讓走遍世界各地、看盡各國美女的歐士伊，感到內心騷動不已。

    這女人，太對他胃口了，她很熟悉他，像是認識他很久一般，跟她在一起，他不需要小心翼翼，她也無須哄著他、黏著他。

    「怎樣？」柴秋璃挑了挑眉，反問。

    「我太喜歡了。」歐士伊直率地告白。「享受被追求的過程是女人的權利，既然你喜歡，我絕對會讓你滿意，不過……柴秋璃，我的攻勢可是很猛烈的喔，你招架得住嗎？」不要怪他沒有先說一聲。

    「是喔。」接觸到他火熱的眼神，她用輕松的笑容掩飾內心的悸動。「那，我就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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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柴秋璃這個女人，絕對是歐士伊交往過最讓他放在心上的女人。

    她不黏、不纏，從不打電話查勤問他人在哪里，反而是他常會忍不住想要知道她在哪、在做什麼。

    「喂，是我。」

    走在人群中，打扮隨興、一如時下年輕人的歐士伊，看起來並不起眼，他昂首闊步，一手拿著手機講電話，腳下步伐快且穩地走著。

    紅燈亮了，歐士伊站在斑馬線的一頭，等待綠燈亮起放行。

    「我知道你是誰。」柴秋璃接起手機，聽見他的聲音，嘴角不自禁上揚。「剛忙完？吃過了沒？」

    聽她語調輕快地關心，歐士伊忍不住笑容滿面。

    在台灣期間，他靠著打零工維持生活開銷，牛肉面店外送、自助餐員工等工作他都做，收入不穩定，也常常把自己弄得一身髒，可是這些管飽的工作，讓他省下不少餐費。

    他常常是在剛忙完，帶著一身油污、油煙味以及汗水味的與柴秋璃見面，可她從來沒有嫌棄過，好幾次見面時，她都會主動掏出帶著香氣的手帕，為他擦掉臉上的汗漬，甚至他在大街上主動牽她手時，她也不會甩開，思及此，他忍不住又笑得更開心了。

    「吃過了。」綠燈亮了，歐士伊邁開步伐，筆直地朝前方走去，拐了個彎，再也沒有車水馬龍的熱鬧喧囂，只有都市中少有的寧靜安詳。

    在鬧中取靜的市區住宅區中，有一幢獨棟、有著前院的二樓洋房，且庭園正在大興土木。

    他走向那棟洋房，在門口看見掛著以實木為底、蒼勁有力的書法刻印，寫著「柴氏慈善基金會」字樣的牌匾。

    他微微一笑，踏進庭院，看見了背對著門口、一頭長發披在身後的縴細女性身影。

    「今天天氣滿熱的，有沒有補充水分？欸……等一下，先生，那個石頭不要這樣搬運，不然會刮壞剛鋪好的石頭小徑！」柴秋璃一邊講電話一邊盯著庭院的施工，工人們一個粗心的動作，惹得她驚叫連連。

    「噗……」歐士伊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聽見他忍俊不住的笑聲，感覺到他正在笑自己，她不禁耍起了小脾氣，質問道。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伸出食指指使人的模樣可愛又性感。」

    「咦？」奇怪，為什麼他會知道她正用食指指著人，而且……他的聲音怎麼會有回音？還有一道灼熱視線盯著自己的感覺……

    柴秋璃回頭，意外看見歐士伊那張俊帥的笑臉。

    「你怎麼來了？」她難掩驚訝，但更多的是驚喜歡愉。

    他常常這樣給她意外的驚喜，約她出去看展覽、聽演奏會，或者親手做東西給她，卡片、她的素描，或者是一頓他親手做的晚餐，她感覺到他非常用心，也非常在意她，想討好她。

    「來監工。」歐士伊走向她，站在柴秋璃面前，見她發亮的雙眼、帶笑的臉龐，手指頭發癢，看了看四下沒人注意，伸手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頰，表情帶著寵溺微笑。

    「是，喔。」柴秋璃沒有打掉他不安分的手，反倒笑意更深，故意把語調拉得長長的，一副你我心知肚明的口吻。

    「你這是什麼態度？好歹庭院是我設計的。」被她的口吻刺激到，歐士伊有點窘。

    這丫頭，就是有辦法讓他臉紅困窘。

    「是啊是啊，你設計的，來監工嘛。」她笑得眼楮都眯起來了，沒有點破他在非假日中午過來的理由。

    不就是想見她嘛，覺得他別扭得很可愛，她笑得更開懷。

    「可是我聽說你很懶耶，向來只管畫圖，從來不管什麼監工的，歐先生什麼時候轉性了啊？」柴秋璃笑問他。

    歐士伊看起來很懶散，也真的很懶，但其實他很龜毛，不願自己的作品施工不良，所以都會先找好配合的優良廠商，施工質量絕對沒問題，也省去了監工的時間。

    「唔，這是柴小姐才有的特別待遇。」歐士伊摸了摸鼻子，吶吶地回頭，眼神閃爍，不敢對上她發亮的雙眼。

    「這麼好？真是太讓我受寵若驚了！喂，歐士伊，干麼不正眼看人家，沒禮貌！」柴秋璃踮起腳尖，故意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鬧他。

    歐士伊閃閃躲躲。她不知道她現在的樣子有多可愛，讓他心癢難耐，有多想立刻把她塞進包包里帶走。

    「好了好了，不要鬧了！」他有些羞惱，立刻轉移話題。「有一部電影我很想看，你今晚有沒有空？我幫老劉收拾完店面，我們去看電影。」

    看著他一臉害羞的模樣，她嘴角笑意加深，流竄在心頭的暖流令她深深的感覺到，她好愛這個男人，好希望這樣的快樂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這樣的快樂，前一世的她跟歐士伊根本沒有享受過，他們總是擔心被人發現，每次見面都得遮遮掩掩、小心翼翼。

    少了柯政皓，她的戀愛變得好甜蜜。

    但她很貪心，她想談的不只是戀愛而已，她要她所愛的人、在乎的人，都好好的。

    「不行耶，今天晚上我答應要跟我爸去看『變形金剛』。」柴秋璃同情地告訴他這個不好的消息。

    「我就是想約你看那部片！」歐士伊發出懊惱的呻吟。「我晚了一步？」他要確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完全沒機會了。

    「你晚了一步。」她點點頭，給他肯定的答復。

    看她的神情，完全不像是在拿喬，而是認真的跟父親有約，歐士伊只能作罷。

    「我有點嫉妒你父親……不過誰教你是他上輩子的情人呢，我無法介入你們之間。」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他哀怨的語調和神情把柴秋璃逗笑了，不過她忍住了，畢竟現在笑出來應該會很傷他的心吧。

    「那好吧，我會忍耐，不過……」歐士伊語調一轉，探身在她耳邊，用著十分男人、一點也沒有玩笑意味的沙啞嗓音道︰「這周末一定要留給我，我想見你。」

    他明明沒有拉她的手、沒有親吻她，就只是聽見他的聲音，她就渾身顫栗，躁動不已。

    「嗯。」柴秋璃輕輕應了一聲，壓抑著心頭流竄的激情。

    得到了首肯，歐士伊難掩心頭的愉悅，彼此眼神膠著，兩人之間的火花，激烈得都可以發電了。

    「柴姊，檢驗廠商來電報價。」年輕的小助理從一樓門口探向外頭，喚道。

    聞聲，兩人瞬間回過神來，有些害羞的避開對方的視線。

    「好，我這就來。」

    「你忙，我先走了。」歐士伊見她工作忙碌，也不多加打擾。

    喜歡她的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她樂在工作，他喜歡這樣的柴秋璃，支持她做的每一個決定，即使她會因為其它的事情而冷落了他也無妨。

    歐士伊喜歡看見她快樂。

    「好，回去路上小心。」柴秋璃也沒留他，因為她真的很忙。

    「活動當天，如果有需要幫忙的話，記得通知我。」歐士伊往外走，一邊回頭叮嘻。

    「好——」她站在原地目送他離去，笑著朝他揮揮手，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她才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轉身繼續工作。

    身為一個父親，尤其是疼愛女兒的父親，柴元升很清楚自己對女兒的愛，是溺愛。

    妻子早逝，只留了一個寶貝女兒給他，他不疼她要疼誰？

    什麼都想給女兒最好的，才會讓她學音樂，讓她盡可能無憂無慮的生活，難免養成了女兒養尊處優、不知人間疾苦的千金小姐性格。

    可不知為何，她突然變了一個人——

    先是舍棄了跟恩師的大型演奏會，現在依舊是在教琴沒錯，但她竟然主動說要打理基金會，而且還打理得有模有樣，雖然還是有些磕磕絆絆的，但她並未因此放棄，反而一一找到解決的方案。

    最讓他無法習慣的是，女兒越來越有主見，常常都是先斬後奏……

    「爸爸，難得跟我吃飯，你干麼皺眉頭？」柴秋璃看著父親皺起眉頭，不禁嬌嗔發難。

    「阿娟跟我說你最近發起了一個健檢活動，」柴元升切著牛排道，「由基金會出錢。」

    柴秋璃聞言，眼神閃了閃，可仍一臉笑意，沒讓父親看出異樣。

    「是啊，想做一些對獨居老人有幫助的事情，一些老人家舍不得花錢看病，就讓基金會出錢出力，免費為那些經濟不寬裕的老人們健檢……爸爸，你是不是嫌我花太多錢了？」緊瞅著父親的神情，她多多少少察覺到父親並不是因為她發起的活動要花掉不少錢而不高興。「我有找到一些企業贊助……」

    「我不是在意這件事，你有心想為社會做事，我很贊成，畢竟社會福利制度並不完善，你這個活動能讓社會負擔減輕不少，我只是覺得有點……好奇，你怎麼會找江閎負責這個活動？」

    果然，她的預感沒錯，爸爸介意的，是她找了江伯伯監督這個活動。

    「這算是我們基金會第一個大型、長期的慈善活動，我不想讓民眾覺得我們基金會沽名釣譽，只是想幫大企業節稅而已，爸爸，江伯伯雖然在工作上常與你意見相左，但不能否認，江伯伯無論是臨床還是學術研究這一塊，都有他一定的號召力，讓他為基金會的活動掛保證，我覺得再好也不過了，況且江伯伯也願意，我並沒有強迫他。」

柴秋璃有條有理地解釋，讓柴元升沒有反駁的理由。

    見父親不再發表意見，她再趁勢提起，「既然你都問了，我正好也有事要請你幫忙。」說完，她像惡作劇得逞的小女孩，竊竊笑著。

    「什麼忙？」

    「爸爸要先答應我才行！」柴秋璃撒嬌著要父親先給她一個承諾。

    「我什麼時候拒絕過你了？」柴元升搖頭嘆息，拿女兒沒轍。

    「Yeah，爸爸最好了！就是啊……下個月活動就要開始了，很多記者媒體都會來采訪，既然副院長都出馬負責這回的慈善健檢，身為院長又是基金會創辦人的你，是不是可以代言一下？」

    他皺眉。「小璃，你意思是……」

    「當第一個接受健檢的人。」她說出了她的要求。

    搞這個活動，還讓江閎主導，不與父親討論，因為不用想她也知道，若跟父親討論，父親一定會推舉柯政皓協助。

    她沒有辦法信任柯政皓！

    籌備這個活動除了是造福那些獨居、經濟條件不好的老人，最重要的是為了父親。

    無論今天父親有沒有主動向她提起這件事，她早就想好要找個機會和父親談談。

    「我是醫師，每年都健檢，何況三個月前，政皓才幫我做過檢查，我好得很。」

    「爸爸，你答應我了。」柴秋璃早就料到父親會排斥，她故意假裝不滿的噘著嘴。「我想要活動辦得好嘛，除了副院長背書，若是連你都參與，不正好可以堵了那些好事記者們的嘴嗎？省得被人說我辦的活動偷工減料，影響基金會的名譽。」

    也對，就當做是為女兒第一次辦大型活動站台，總要支持一下寶貝女兒。

    「好，你說什麼都好……」柴元升本就無法拒絕女兒的要求，加上她的分析合情合理，他最終仍是答應了。

    即使有十成的把握父親不會拒絕她的要求，但親口聽見父親的首肯，還是讓柴秋璃松了一口氣。

    希望爸爸健健康康的，如果真的有問題，也及早發現才好……

    在歐士伊心目中，柴秋璃是個外表柔弱，但個性剛強的女人。

    但某個他休假的傍晚，他在小套房內與美國的親人越洋視訊，聊著近況以及旅行計劃時，急促的電鈴聲打斷了他。

    他火速結束和家人的例行視訊，起身開門，因為他知道來人一定是柴秋璃。

    在台灣生活期間，他只讓她來過他住處，也只讓她一人在他住處過夜。

    「秋璃？怎麼了？」

    一開門，看見沒有笑容、神情慌亂的她，歐士伊的心都擰了，直覺告訴他，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士伊……」一看見他，柴秋璃的武裝、堅強，全數瓦解，她撲向他，環抱住他的腰，全身顫抖，奔騰的眼淚落下。「我好怕……」

    歐士伊也回抱住她，將她帶進房內，關上門，摟著她坐到床沿。

    「發生什麼事情？你在怕什麼？有誰會傷害你？告訴我。」他低聲誘哄安慰，她熱燙的淚落在胸前，滲透了衣服，燙得他皮膚燒灼，心疼不已。

    想到她這麼害怕，甚至恐懼得掉下眼淚、渾身發抖，歐士伊就感到憤怒，想著無論是誰讓她露出這樣的神情，他都會讓對方付出代價！

    「爸爸生病了……」柴秋璃沒有辦法克制自己的情緒，哭得慘烈。

    父親的肝受到癌細胞的侵襲，需要切除一部分的肝髒。

    回憶在腦中盤旋不去，前一世，父親被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後期甚至嚴重到癌細胞轉移到食道，連食道都得切除，再也不能如正常人一般進食，離世之前，還痛苦的大出血……

    柴秋璃沒有辦法再承受一次疼愛她的父親，用那樣的方式離開人間，她好怕！

    「病了？很嚴重嗎？現在情況怎麼樣？」歐士伊驚訝不已，立刻詢問細節。

    柴父是肝癌一期，必須切除被癌細胞侵蝕的肝髒，留下三分之二的肝髒運作，術後還得做放射治療，雖然柴元升的體力將會大幅減退，但起碼病情還在控制中。

    「秋璃，你父親很幸運。」他態度堅定，語氣和緩地道。「肝髒是沒有痛覺的器官，通常發現病灶時，往往已經末期，回天乏術了，但你父親現在是初期，而且還有三分之二健康的肝髒，這代表你父親有很大機率可以康復，戰勝癌癥。」

    這些柴秋璃當然都知道，但是真的遇上了，心里又是五味雜陳，難以接受。

    「我怕……」曾經失去過，她不確定能不能再承受一次那樣的痛苦。

    「你是關心則亂。你想，你父親是院長，擁有一間醫院，而且照你說的，目前癌細胞沒有轉移的跡象，院里絕對有足夠的資源可以醫治他，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聽著他篤定的語氣，柴秋璃慢慢冷靜下來。

    對啊，她在慌什麼？

    這一世不一樣了，她不會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爸爸不會因為太晚發現癌癥而延誤了最佳治療時機，況且，主刀醫師是極有權威的江閎。

    在柴氏基金會辦的慈善健檢中，父親發現自己的病癥，一般外科醫師當然不敢隨便接下這種為院長動刀的重責大任，只有江閎有這樣的氣魄。

    且她信任這位脾氣暴躁、跟父親不合的長輩，是個有醫德的好醫師。

    父親絕對會好起來的，她和父親的生活也會很幸福快樂的。

    想通了之後，她的心安定了下來，微微抬頭看著從一開始便緊握著她、鼓勵她的歐士伊，內心頓時一片柔軟。

    她不再落淚，被淚水清洗過的雙眼更為清明，不知為何，他的幾句話就消滅了她心中的擔憂和害怕，只要有他在身邊，彷佛最大的困難都無法打擊到她。

    「對了，你父親什麼時候手術？」

    「安排下周二早。」

    「那麼接下來你會很忙，你就不用顧慮我，等下周一我再去醫院探望你父親。」歐士伊主動提起。

    方才的陪伴安慰已經讓柴秋璃大受感動，他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她把全部的心都交付給了他。

    「你……要來看我爸爸？」

    柴秋璃前一世便知道歐士伊對自由的向往，不喜被拘束，因此兩人在交往的事，她並沒有讓父親知道，他更是自由直率地認定，兩人的感情，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這也是前一世她沒有嫁給歐士伊，反而嫁給柯政皓的原因之一，歐士伊對于自由的熱血，勝于一切。

    「不方便嗎？」歐士伊緊張得雙手冒汗，意識到自己這樣要求似乎太過唐突了。

    「不會，很方便！」柴秋璃立刻回答，想想自己這樣回答好像哪里怪怪的，但是管他的，隨便啦。「你想來看我爸爸，我很開心。」

    見她露出笑容，沒有半點勉強的樣子，他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對了，你父親喜歡什麼？我該帶什麼東西過去？我該穿什麼才會讓他對我印象好一點？」

    如此幸福的感覺，讓柴秋璃覺得胸口都要被漲滿了。

    這樣的情形，她連作夢都沒有想過。

    歐士伊為了見她的父親，緊張得語無倫次，慎重的模樣讓她相信，他們的愛情……有未來。

    她忍不住伸手捧住他的臉，吻住他喋嗓不休的唇。

    他因她難得的熱情怔愣住，但隨即奪回主控權，緊擁她入懷，加深吻。

    單獨相處，又是在歐士伊的住處，兩人這麼的親近，彼此的氣息在鼻尖流竄，聞到的都是對方的氣味，不免有些動情。

    柴秋璃被吻得臉頰泛紅，羞澀不已，當歐士伊放開她讓她喘息時，她深深為自己點燃的這把火，感到羞窘不已。

    「你……不用想太多。」她的一雙小手輕輕抵著他的胸膛，微微喘息著。「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了，最真實的你……我想讓爸爸看見我喜歡的人，最真實的樣子。」

    原本好不容易壓下燥動欲望、氣息逐漸平穩的歐士伊，聽見她這麼可愛的宣言，眼神頓時轉黯，喉頭緊繃。

    「你這女人……」忍不住化身大色狼，將她放倒在床上，欺身壓上，熱烈的吻強勢來襲，熊熊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越是抱得牢，歐士伊越覺得不夠。

    激情過後，歐士伊凝望著枕在他手臂上安睡的柴秋璃，粗礪的指尖在她光裸的肩頭上來回摸索。

    「柴秋璃，你到底有什麼魔力？」

    他愛極了她這一身吹彈可破的肌膚，不過話說回來，她有哪一點是他不愛的呢？

    歐士伊搖頭失笑，看著她沉靜無憂的睡顏，他不禁升起了一股強烈的欲望——

    他要她一直快樂無憂地陪在他身旁。

    「糟糕，我原本打算玩到三十歲再考慮老爸的提議，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

    歐士伊認真思考著，看來他的人生計劃得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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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柴元升的手術十分成功，癌細胞並未擴散，僅切除被感染的部分肝髒，相信假以時日細心調養，就能慢慢恢復元氣。

    從麻藥中蘇醒，睜開眼，便看見一臉關切的女兒站在病床旁。

    「爸、爸爸……」柴秋璃見父親清醒，既開心又擔心地問︰「你還好嗎？傷口會不會痛？要不要止痛藥？」

    女兒急切擔心的模樣，讓柴元升一瞬間有些恍神，女兒養到那麼大，什麼時候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來？

    「不過切塊肝而已，還要止痛藥？」江閎站在病床另一側，雙手插在醫師袍的口袋里，嗤之以鼻道。

    柴元升的思緒被熟悉的嗓音拉了回來，轉頭一看，都這麼多年了，這個死對頭怎麼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死樣子。

    「我不需要。」強忍著痛，柴元升拒絕女兒打電話向護理站要止痛針，深知不用止痛藥，傷口好得快的道理。

    「真的嗎？可是我看爸爸切掉好大一塊肝髒，明明就很痛的樣子……」柴秋璃心疼得眉頭都皺起來了。

    「我是醫師，這點傷口不算什麼，我渴了，小璃，去拿水來。」柴元升其實痛到臉色發白，一點都不想動，但不想讓女兒擔心，只好隨便找了個理由把她支開。

    「好，我去，爸爸你躺著。江伯伯，麻煩你幫我看著爸爸，我馬上回來！」柴秋璃腳步沒停留，拿起水壺，離開父親的特別病房去倒水。

    病房里只剩下兩個大男人，江閎看著虛弱的死對頭很久很久，最後支著額頭，十分惹人厭地嘆了一口氣。「唉。」還很失禮地撇過頭去。

    「你什麼意思，喔……」他不屑的態度激怒了柴元升，他一氣，傷口被拉扯到，一股椎心刺痛竄了上來，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

    江閎身形一動，似乎想要上前看看他的情況，但很快的又回過神來，站著不動。

    柴元升看見了他的小動作，有些詫異，想不到這老家伙竟然會關心他咧！

    思及兩人多年來的競爭和沖突，他不免想，雖然江閎是拿柴氏醫院提供的獎學金拿到學位，但多年來，以他在醫界的名聲，多少醫院想挖角，可江閎卻執意留在柴氏……

    雖然厭惡自己父親老拿兩人做比較，造成了兩人之間的競爭意識，但不可諱言，江閎的確對柴氏忠心耿耿。

    「這一次算你命大，身為醫院院長，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卻這麼掉以輕心，要不是秋璃逼著你健檢，你要何時才會發現生病了？」江閎說話原本就直接，尤其面對學生時期就競爭到現在的死對頭，更是不講情面。

    聽著他的嘲弄，柴元升火氣又起，可他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你還有個女兒要看照，不會連這點也要我提醒你吧？」江閎說不了溫柔勸慰的話語，斗了一輩子的老同學，實在拉不下臉面說好聽話，于是他摸摸鼻子，走人了。

    留下柴元升一人在病房里，他閉上眼楮，陷入了沉思。

    這是他頭一回意識到自己的體力和精力大不如前，他真的老了，可是妻子早亡，他又只有秋璃這麼一個女兒，而這個女兒又被他嬌養得像溫室里的花朵，總要為女兒想想……

    「……你不要這麼急，慢一點，我爸才剛醒。」

    才想到女兒，就聽見女兒的聲音從病房門口傳來，聲音極小，似在跟人對話。

    「伯父還好吧？」

    柴元升一聽到是個男人的聲音，眼楮頓時睜開。

    「還好，癌細胞沒有擴散，接著要做放射治療，爸爸一定很快就會好起來。」

    女兒什麼時候用過這麼撒嬌輕快的語調，跟他以外的男人說話？

    柴元升皺著眉頭盯著病房門板，等待女兒推門而入的那一刻。

    「爸爸，這是我……朋友，他叫歐士伊。」

    好不容易女兒終于進來了，還帶著一個男人，向他介紹時臉上帶著嬌羞的紅暈，帶笑的眼眸不時睨向身旁的男人，那表情……擺明了是在談戀愛。

    「伯父好。」歐士伊有禮地打了個招呼。

    柴元升視線看向聲音來源，那個叫歐士伊的，偷走他女兒心的仇人——穿著老舊的T恤、膝蓋破了洞的牛仔褲、舊得可以看見脫線的布鞋，手上拎著兩串蕉……

    「你……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這樣平凡的年輕人，卻讓柴元升有股熟悉的感覺。

    歐士伊露出白牙笑道︰「伯父好記性，上個月您去吃牛肉面，是我幫您上的菜。」

    柴元升一聽，馬上想起來了，對嘛，難怪他會對這個年輕人感到熟悉，原來是老劉口中的打工仔，他見過好幾次。

    「嗯……老劉說你工作很認真。」實在不知道要回什麼，柴元升干脆隨口贊美。

    「真的？竟然不跟我說，我回去一定要他教我拿手的煎餃秘訣才行！」歐士伊露出白牙，笑得十分開心，他就是愛上了老劉的煎餃，才在他店里工作的。

    「劉伯伯煎餃做了那麼多年，你怎麼可能掌握到秘訣？」柴秋璃忍不住取笑他。

    「小少看我，憑我的聰明才智，肯定很快就能學會，到時候一定讓你第一個嘗我的手藝。」

    「那我就等著了。」

    看女兒和個男人在自己面前打情罵俏，柴元升真是不是滋味到了極點。

    他左看看再右看看，歐士伊這個年輕人，的確工作認真，不怕吃苦，挺不錯的，只是欣賞歸欣賞，卻不足以與寶貝女兒匹配。

    跟著這樣的男人，女兒能有什麼未來？

    他沒辦法呵護照顧女兒一輩子，他希望有一天，當他再也支撐不住時，女兒身邊能有個有擔當的人陪伴，照顧她一生，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歐士伊。

    柴元升開始認真思索起女兒的未來……

    接下來的日子，柴秋璃十分忙碌。

    要負責基金會的運作，又要照顧住院養病的父親，讓她疲于奔命，而這段期間，歐士伊只要一有空，就會來探望柴元升。

    「伯父，今天好一點了嗎？」歐士伊拎著水果來探病，笑容燦爛。

    說真的，歐士伊是個不錯的家伙，雖然心里有點反對他和女兒在一起，但看在他這麼有心的分上，柴元升有一點點點點的軟化。

    「好多了。」柴元升已經可以坐起身、下床緩緩行走，雖然傷口仍會疼痛，但和剛做完手術連說話都痛到沒力氣相比，要好多了。

    歐士伊扶著柴元升坐起來，倒了杯溫水給他，自己則坐到一旁的沙發上。

    「你今天不用去老劉那里？」柴元升隨口一問。

    「老劉今天公休。」歐士伊回答。

    「嗯……」柴元升呷了一口水，接著又問︰「你在老劉那里工作多久了？」

    「大概……四個月吧。」

    歐士伊算了算在台灣停留的時間，已經半年了，這讓他感到驚奇，因為依照原定計劃，他現在應該在曼谷游歷。

    不過這就是人生啊……

    「之前做什麼工作？」柴元升追問。

    歐士伊想了想，回道︰「服務生、酒保、便利商店員工、救生員。」

    他在關島的時候缺旅費，幸好大學時期學了一點調酒，因此很幸運地在當地一間PUB找到服務生和酒保的工作；在日本停留期間，為了學習日文，他到便利商店當店員，那份工作讓他學到不少，至今他仍然很感謝大膽錄用他的店長；到夏威夷時愛上沖浪，覺得急救人員是很重要的，便去上了課，考取救生員。

    聽完，柴元升心里有些詫異，他年紀輕輕卻做了這麼多份工作，而且工作性質大不相同……「哪一份工作做超過半年的？」

    「唔……」歐士伊被問倒了。「我做過最久的工作，就是老劉的牛肉面店了。」

    不合格！柴元升在心底大大畫了個叉。

    又喝了半杯水，柴元升問到了重要的問題，「你這樣工作不固定，家里人都不會說話？」

    歐士伊笑道︰「我是老麼，又是唯一的兒子，家人拿我沒轍。」基本上，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家人都沒有辦法阻止。

    「你家里是做什麼的？」柴元升不禁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家庭，才寵出這樣不負責任的孩子，在他眼中，沒有固定的工作等于沒有固定的收入，也不夠負責任，沒有辦法給女兒安定的生活。

    歐士伊眼神閃了閃，避重就輕地回道︰「我父母和兩個姊姊一同經營超市。」

    家里開店，兩個姊姊都去幫忙了，身為家中的獨子卻不學無術？！柴元升皺眉。

    「沒考慮過要回家幫忙？雖然店小，好好經營也是不錯的收入。」

    「那是三十歲以後的事情。」歐士伊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可是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寫了一份進軍亞洲的企劃案，才換來三十歲前的自由自在。

    家中經營歐美最大連鎖超市，預計在三年內成為亞洲的超市龍頭，三十歲以後，他自然得回去接棒，可他從小廣不習慣向人提及自己的家世背景，就算感覺得出來柴父的試探、不喜，他也不打算主動說明。

    「年輕人，早點立定志向才好。」柴元升聞言，不禁皺眉勸道。

    「人各有志。」歐士伊笑笑回答。

    接下來，柴元升再也不開口，沉默以對。

    這樣的男人，他沒有辦法信任，更不可能把女兒交給他。

    但什麼樣的男人才配得上他的寶貝女兒呢？

    一個人選躍入腦中，柴元升眼楮一亮，覺得可行。

    「伯父，要不要吃點東西？」歐士伊對待柴元升的態度依舊溫和有禮。

    可柴元升從這一刻起，開始無視歐士伊這個人。
柴父恢復良好，可以出院了。

    這天，柴秋璃心情愉悅，調開了鋼琴課，也向基金會請了假，邀了歐士伊一早便一同前往醫院，接父親出院。

    「你父親復原得很好，不用擔心。」歐士伊見她開心，也跟著開心。

    他並未提起近來他與她父親相處時降到冰點的氣氛，就是不想增添她的煩惱。

    「爸爸健健康康的，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她極為開心地笑道。

    這一世，她不會失去最愛的父親，身邊還有最愛的歐士伊相伴，她想，這一次她一定會幸福快樂，因為她要的都已經得到了。

    她欣喜地摟著歐士伊的臂膀，頭靠著他的手臂，兩人說笑著走向父親的病房。

    「院長，你的健檢一直是我負責的，沒有發現你的病灶，是我的錯……」

    「政皓，不怪你，這種事情很難說。」

    越靠近父親的病房，對話聽得越清晰，柴秋璃臉上的笑容也越顯得僵硬，直到踏進病房的那一刻，瞬間消失。

    那個站在窗前、斯文俊美的男人，正是柯政皓。

    閃避了那麼久，怎麼會又跟他見面了呢？

    「爸爸。」柴秋璃不正眼看柯政皓，笑著走向父親。「可以出院了，我跟士伊來接你回家。」

    「怎麼好意思？歐先生還要工作，怎好耽誤他的時間？」柴元升不動聲色的拒絕歐士伊的好意。「這是政皓，你演奏會那天本想介紹給你認識，是新來的外科主任，我認識他很久了，跟江閎一樣，拿柴氏的獎學金念醫學院，非常優秀。」

    「柴小姐。」柯政皓如翩翩王子，禮貌地向柴秋璃打招呼。

    她隨意點了點頭，沒有正眼看他一眼。

    「爸爸，是士伊主動說要來接你的，想看看你好不好，而且他力氣大，回家後可以幫忙做一些苦力的工作。士伊，你說對不對？」

    「沒錯。」歐士伊不是白痴，怎會看不出柴元升在出院當天特地把這個年輕有為的男人找來有什麼用意？

    但他天生反骨、叛逆，甚至有點目中無人，當不相干的人越是看輕他，越想要他符合一般世俗的期盼，他就越會背骨到底。

    這樣的他，只在意柴秋璃，只要她開心，他願意做任何事。

    「伯父放心，我常常搬重物，有時候會去工地打工什麼的，有什麼粗重工作盡量使喚我沒關系。」歐士伊一點也不為自己的工作感到羞辱，就算自己站在那位年輕醫師身旁，立刻被比到天邊去，他仍覺得自己沒有必要感到羞愧。

    「你當你是牛啊？」柴秋璃笑看著歐士伊，他還是做自己，他並沒有生氣，她為此感到開心。

    他們之間有深厚的感情基礎，不會因為外在因素改變彼此的信任。

    「我今天休假，有開車來。」柯政皓意外自己會被冷落，他向來不習慣被當成空氣，于是找了個空隙插話。「我會開車送院長回家。」

    掩藏在斯文鏡框下的眼楮，不住的探向不把他當一回事的院長千金。

    院長的心意，他不是不了解，他並不排斥利用裙帶關系，但也不強求。

    讓他不滿的是，他早已習慣被眾星拱月，習慣女性熱烈鎖定的視線，偏偏柴秋璃不但不鳥他，反倒對個落魄男人巧笑，激起了他的好勝心。

    對他沒感覺無妨，但輸給一個打工仔，那是兩回事。

    「這位先生好面善……啊，我想起來了，你在老劉那里做外送，前幾天我叫了牛肉面，就是你送的。」柯政皓的態度看似熱絡親切，但暗藏嘲笑。

    「是我送的沒錯，是柯醫師吧？你少給了二十元，說下次給。」歐士伊懶得理會他的挑釁。

    柯政皓沒料到這家伙會這麼厚臉皮，一時之間難以反應過來。

    柴秋璃在一旁快笑出來了，不過她忍住了，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歐士伊的戰斗力，十分強悍，不愧是她喜歡的男人，看向他的眼神也因此充滿了溫柔笑意。

    「好吧，那就麻煩柯醫師送我爸爸回家。」柴秋璃也不阻止，柯政皓想送就讓他送吧。

    「叫我政皓就可以了。」柯政皓微笑翩翩，朝她放電。

    柴秋璃朝他一笑，接著道︰「我去幫爸爸辦理出院手續，再去采買一些東西，就麻煩柯醫師你了。」她還是不願意改口喊他名字，客套地喊著柯醫師。

    「爸爸，你先回家等我，我跟士伊很快就回去了。」柴秋璃張開雙臂抱了一下爸爸，接著轉身，牽著歐士伊的手離開了。

    「小璃！」這不是柴元升要的發展，他要歐士伊離開，制造女兒和柯政皓相處的機會，怎麼這丫頭……

    「柴小姐是個很有主見的女人。」柯政皓笑說︰「非常有趣。」

    聞言，柴元升心里好過多了，因為他聽出了柯政皓語氣中的興趣。

    「年輕人，多認識，當當朋友也不錯。」

    柯政皓嘴角的笑意加深。「跟柴小姐做朋友，是我的榮幸。」

    遠離了柯政皓，柴秋璃只覺松了口氣，再見到他風度翩翩、俊美的容貌，還有那溫和的笑容，她只聯想到披著羊皮的狼。

    轉頭看向歐士伊，她覺得他的表情有點沉，知道他受了委屈，連忙安撫道︰「不要跟爸爸計較，他還不懂你的好，你絕對比柯政皓好一百倍。」

    歐士伊挑了挑眉，不悅的睨向她。「只有一百倍？」

    柴秋璃被他逗笑了。「當然不只，你最好了——爸爸眼楮被蒙蔽了。」

    「你怎麼會這麼說？這是你第一次見柯政皓吧，怎麼會說你父親被蒙蔽了？」

    他笑問。

    「我就是知道。」她總不能告訴他，現在的她是重生過的，前世她被柯政皓害得死得不明不白。

    「他看起來人不錯，溫和有禮，是很多長輩會喜歡的女婿人選，也是很多女孩子會喜歡的對象。」歐士伊很公正的剖析，他知道自己像個離經叛道的渾小子，跟有穩定高收入的醫師相比，自然立刻分出勝負。「可是你非常討厭他。」她的一舉一動，瞞不過他的雙眼。

    柴秋璃一直覺得自己的情緒在他面前，是無所遁形的，她聳聳肩，坦言道︰「對，我討厭他。」

    「為什麼？」歐士伊十分好奇，她很有主見，有時候有點難搞，但她本性不壞，待人和善，很少見到她對人流露出近乎是憎恨的情緒。

    是的，她對柯政皓流露的情感，是憎恨、是無法忍受。

    「因為……他讓我覺得得惡心。」柴秋璃不會對歐士伊說謊，直言道。「他看著我的眼神，不像看著他老板的女兒，而是……別有所圖。」

    歐士伊聞言，並沒有反駁她的話或安慰她想太多之類的，他摟住她的肩膀，用篤定的語氣道，「他休想。」

    想對他的女人別有所圖，那個柯政皓一定是活得不耐煩了。

    柴秋璃依偎在他懷中，因此沒有發現當他說這句話時，一抹厲色掠過他總帶著開朗笑意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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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歐士伊不是個遲鈍的人，且柯政皓那家伙也毫不掩飾對柴秋璃的興趣，這種領域被侵略的感覺，讓他胸口有股悶悶的火在燃燒著。

    「歐先生來了。」

    在柴家，柯政暗與歐士伊分別來到，遲了一步的歐士伊面對前來開門的柯政皓，深刻的感覺到對方散發出一股勝利者的氣息。

    「士伊到了？士伊，快進來！」原本在廚房忙著替父親準備餐點的柴秋璃一聽，立刻飛奔到門前，用燦爛的笑容迎接。「快來幫我忙，爸爸的中餐要來不及了。」

    面對這張看見自己就飛揚的笑臉，歐士伊心中的火氣頓時消散，快速在玄關脫了鞋，踏進了柴家客廳，筆直地朝廚房走去。「好，我洗個手。」

    至于柯政皓無聊的挑釁，就姑且當做沒這回事吧。

    兩人在廚房里當然沒有默契可言，但柴秋璃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歐士伊倒也很快就上手。

    柯政皓看著兩人愉快做飯的身影，表情染上陰霾，但他不死心，尾隨到廚房門口，刻意展露出溫煦的笑容，釋出善意詢問︰「三個人動作會快一點，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這已經不知道是他今天第幾次詢問。

    「不用，有士伊幫我就夠了，柯醫師到客廳稍坐吧，怎有讓客人進廚房幫忙的道理。」他問幾次，柴秋璃就拒絕了幾次，擺出了廚房是私人領域的態勢，還不忘回他一個客套疏遠的微笑，可再一轉頭面對歐士伊，便是甜蜜撒嬌，完全把對方當自己人，沒有絲毫不自在。「士伊，幫我攪拌，小心不要燒焦了。」

    「是，我會好好達成任務的。」

    歐士伊用認真的表情說著調皮的話，惹得柴秋璃笑聲連連。

    他是客人，而歐士伊不是。

    柯政皓一瞬間把持不住怒意，在柴秋璃看不見時，神情變得陰森憤怒。

    眼角余光瞟到柯政皓的表情，歐士伊不動聲色地繼續攪拌鍋里的南瓜粥，心中卻不免產生懷疑。

    方才那一瞬間是否是他看錯了，這人的表情帶著深沉壓抑的陰狠……難道這就是秋璃排斥他的原因？

    有了警醒的歐士伊，決定默默觀察這個人。

    「你們忙完了沒有？老遠就聞見香味，我都餓了。」柴元升步伐緩慢地從房間來到客廳，邊笑問道。

    他的步履不若先前剛出院時蹣跚，需要人攙扶，自行行走已沒問題，且多動一動有助傷口恢復，但還是引起柴秋璃的驚呼。

    「爸爸。」雙手在圍裙上擦了兩下，她立刻上前攙扶。「走慢一點，小心不要摔倒了。」直到領他坐在柔軟的沙發上，這才松了口氣。

    「今天又做了什麼好吃的？」柴元升一臉興味地問女兒。

    怎不令他驚訝，女兒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可自從他出院之後，她天天親自下廚為他烹調三餐，全都是可以補充精力的養生餐，雖然清淡，但滋味非常好，讓仍在接受放射治療的他食欲大開。

    「秘密。」柴秋璃調皮地眨了眨眼，故意賣了個關子。

    柴元升聞言失笑，回頭對來到身旁的柯政皓笑道，「我這個寶貝女兒，從小到大我從沒讓她洗過一個碗，誰知道她現在會做菜，還做得不錯！」

    「只是不錯而已嗎？我可是下了一番苦心耶！」她馬上哇哇叫抗議。

    會這些料理，是上一世為了讓病重的父親能多攝取一點營養，她向營養師諮詢、上烹飪課，為的就是能變化菜色，不讓父親失去吃東西的樂趣和享受，可最後父親還是因為癌細胞轉移，切除了食道，再也無法咀嚼吞咽食物……

    雖然上一世所學的烹調手法如今還是派上了用場，但她仍不免擔心會不會父親最後還是……

    不，不會了，柴秋璃在心中否定這個想法，這一次父親及早發現病灶，又有江閎照看，父親絕不會有事的！

    「你真是一點虧都不吃，是是是，你為爸爸做的東西非常好吃。」柴元升被女兒逗得笑得閨不攏嘴。

    「伯父。」歐士伊也來到客廳，向柴元升打招呼。「今天您的氣色很好。」

    他也感到開心，這下子秋璃就不會再煩惱到茶飯不思，露出傷心的表情了，思及此，他回頭看向身形更為縴細的她，為這段時日她的心力交瘁感到心疼，想著能為她做點什麼……

    「嗯。」柴元升的好心情，一看見歐士伊就消失了，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他看了一眼歐士伊的穿著，眉頭又皺了起來，怎麼還是穿T恤牛仔褲？這孩子就沒有象樣點的衣服能穿了嗎？相較之下，風度翩翩的柯政皓真是順眼多了。

    「阿娟剛才打電話來，下個月我生日，院里同仁打算幫我慶生，地點就在醫院，小璃，阿娟說會再跟你討論一下細節。政暗，小璃不懂院里的事，就請你幫幫她。」柴元升直接把歐士伊當做空氣，卻對柯政皓笑容滿面。

    「好的。」柯政皓微笑應答，接著想起了什麼又道︰「先前向您提起的海麗集團董事長，很想跟您見個面，吃頓飯。」

    海麗集團是一間上市公司，股價相當不錯，他會這麼說，就是想要表現自己的人脈以及能力。

    「年紀一把還能交新朋友，好啊，你安排吧！」柴元升笑容滿面地答應了。

    「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人脈。」

    「那是托院長的福。」

    兩人為了這件事情討論起來，完完全全忽略了歐士伊。

    歐士伊並不為柴元升的偏心感到挫折，他小聲對柴秋璃說道︰「粥好了。」完成她交付的使命，對他而言可是重要得多了。

    柴秋璃暗暗生氣，好好的假日家庭日，爸爸找柯政皓來做什麼？她昨天明明就告訴過父親，今天士伊會來家里，兩人要做一頓好吃的給他吃，誰知道柯政皓一早就出現，感覺非常差！

    她到底要怎麼告訴父親柯政皓並不是他所想的那麼好，上一世甚至害死他們父女倆，只為奪得柴氏……

    怕再待下去會忍不住對父親生氣，或者直接把柯政皓趕出家門，她連忙轉身快步走向廚房。

    「我去看看。」

    看著鍋中冒著熱氣的南瓜粥呈現濃稠的金黃色，柴秋璃轉頭朝跟著而來的歐士伊露出開心的笑意。

    「好香濃，而且沒有燒到鍋邊，你做得很好。」

    他願意為父親下廚，讓她覺得好感動，湊上前親了他的唇一下。

    歐士伊微笑接受她送上的香吻，得到了這個吻，吃點苦頭也不算什麼了。

    「公主大人，小的達成任務，能不能要求賞賜……我什麼時候可以吃你特地為我做的菜？」他戲謔地笑問。

    「你還怕沒機會嗎？等爸爸身體好一點，我就去你家，用那陽春到不行的廚房做飯給你吃。」

    「唔。」歐士伊皺眉。「我住的地方沒有廚房，只有一個電磁爐。」那根本不叫廚房吧。

    「你放心，生命會自尋出路，我會想辦法開發電磁爐的妙用的。」柴秋璃自信地笑著，給他承諾。「幫我拿碗，要擺盤啦。」

    「好。」他笑得像個傻瓜應道。

    就在他要從烘碗機中取出碗盤時，內部燈光一照，讓他手背上的一塊紅腫顯得明顯，甚至還有小小的水泡。

    「士伊，你的手……」柴秋璃見狀，緊張地拉過他的手，捧在眼前細細察看。

    「怎麼燙到了也不說一聲？」

    「小傷，過兩天就好了。」歐士伊聳了聳肩，覺得這沒有什麼。

    粥太濃稠，滾時總會噴出一些，他這個笨蛋，一定是因為這樣才會被燙到。

    這是為她父親熬的粥，哪一個男人能為另一半的父母做到這種程度？這個男人……爸爸怎麼看不到他的好，反而只在乎他的外表呢？

    她不禁為他叫屈。

    「你父親餓了，快點弄好讓他吃飯吧。」歐士伊不是很想面對她感動得眼眶泛紅的模樣，因為那會讓他難為情，只好轉移話題，催促她快快準備上菜。

    柴秋璃點了點頭，抹了抹眼楮，手邊快速動作著，但心頭仍是滿滿的感動與不舍。

    餐桌前，柴元升胃口極好地吃著女兒做的午餐，當他碗空了，想要再盛一碗粥時——

    「我來。」柯政皓因為坐在他身旁，便順手接過了空碗，起身到廚房添粥。

    他的體貼讓柴元升相當滿意。「女兒，你看看，找男人就要這種的，對女孩子的父親都這麼體貼，對女孩子也不會差到哪里去，歐先生，你說對吧？」

    爸爸真的太過分了，為什麼就不能尊重她的意願呢？看不見歐士伊的好就算了，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欺負人？

    歐士伊感覺到身旁佳人怒火高漲，想要阻止她，可惜來不及了。

    「爸爸說的對，我也有這樣的想法，士伊剛才幫你熬粥，手被燙到了也不說，哪一個男人能為女朋友的父親做到這種程度？我覺得，我找到了一個可以依靠的好男人。」柴秋璃毫不諱言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決定，也是在告訴柯政皓，她大小姐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就別白費心機了。

    柴元升的眉頭立刻皺起，責備的視線望向看起來落拓叛逆的歐士伊。

    就是因為認識了這個男人，他原本乖巧溫柔的女兒才會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接觸到將自己打落地獄、畫上零分的銳利視線，歐士伊不禁暗暗長嘆，唉……

    被女友的父親，徹底的討厭了。
歐士伊看著牆上的時鐘，已經晚上九點十五分了，接著目光瞟向還在他的小套房里忙東忙西的柴秋璃。

    單身男人的住處，對于清潔衛生什麼的難免沒那麼注意，所以她每次只要過來，就會幫忙打掃一番。

    身為男朋友的他當然是開心的，而且希望她最好不要回家，永遠待在這里陪他，但最近嘛……最好還是不要太常留她過夜比較好。

    「秋璃，好了，別再擦了，地板都要被你擦出一個洞了。」歐士伊站在洗手台前，抽走她剛洗干淨的抹布，阻止她再擦第四次地板。「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聞言，柴秋璃踏出浴室看了看時鐘，明明時間就還早啊，不禁難掩驚訝地問道︰「你要送我回家？」

    最近她幾乎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照顧父親上，所以如果能有時間相處，他總會耍賴的纏著她，要她不要走，非得拖到不能再拖了，才讓她離開，怎麼今天會……

    歐士伊摸摸鼻子，思索著該怎麼說比較好，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時間不早了，你父親……會擔心。」

    「你擔心我爸爸一個人在家？」這麼貼心？

    「還有……伯父現在對我印象極差，我不希望再增加他對我的惡劣觀感，或是你們之間的不愉快。」

    如果他有女兒，而且是跟柴秋璃生的女兒，嗯……憑他們兩人的優良基因，女兒一定會很美麗可愛，若有個男人纏著他女兒，到了晚上九點還不送回家……

    可惡，他有女兒的話，門禁是六點！下了課或下了班就給他回家！那個把他女兒留下來過夜的男人，他一定會——殺了他！

    越想，歐士伊就越能體會柴元升對他的排拒。

    「聽起來你打算跟我在一起長長久久。」柴秋璃挑了挑眉，笑問︰「不是玩玩的？」

    在意她父親對他的印象、不希望他們父女因他起爭執，他什麼時候這麼在乎別人的看法了？不過他懂得愛屋及烏，這一點令她感到開心。

    「……我看起來像不負責任的男人嗎？」

    也只有柴秋璃敢這樣開他玩笑了吧，他大概是上輩子欠了她很多，才會老是對她沒轍。

    「我騎車送你回家，不要太晚回去，伯父會擔心。」

    「好。」柴秋璃也沒有硬要留下來，約會嘛，來日方長，況且他的顧慮也是對的，她相信總有一天，父親會對他改觀的。

    一輛快二十年的中古機車，是歐士伊在台灣期間的代步工具，從車廂拿出安全帽，一頂遞給了柴秋璃，看她笨拙地扣著扣環，笑了笑幫她戴好，還故意輕敲了一下她的頭，安全帽發出叩叩聲響，她則用手上的手提袋揮了他一下，作為反擊，兩人打打鬧鬧地坐上摩托車。

    車子發動，柴秋璃雙手環住歐士伊的腰，坐在前方的男人為她擋下迎面而來的風勢，她的臉頰緊緊貼著他寬闊的背，不但不覺得冷，反而感受到涓涓暖流。

    這樣的約會接送，她也覺得好甜蜜。

    每次送她回家，歐士伊都會堅持確定她進了家門後才離開，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柴秋璃鎖好門後，來到客廳窗前，拉開窗簾一角，看著歐士伊騎著機車離開，不禁面露微笑，愛情的甜蜜在心中放大。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她才不舍地放下窗簾，嘴角帶著笑意回頭，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這麼晚才回來！」

    「這麼晚了，爸爸怎麼還沒休息？」柴秋璃順著話，對父親笑說。

    自從父親生病治療之後，大約晚上九點，就會進入夢鄉，生活非常規律。

    「你也知道很晚了。」柴元升伸手打開客廳的燈，口氣不善地道。

    乍亮的光線讓柴秋璃更能清晰的看見父親因病消瘦的身形，心酸心疼倏地涌上，她馬上上前扶著父親，沒有響應父親的不悅，連頂嘴都沒有，因為心懷愧疚。

    父親生病了還讓他一人在家，甚至為她等門，她深深覺得自己太不應該，幸好歐士伊堅持送她回來……

    「歐士伊有什麼好，讓你這麼死心塌地，一個連未來想做什麼都不知道的男人，就是你要的？！」

    「爸爸！」才想著歐士伊的好，就聽見父親批評心上人，柴秋璃忍不住想為他說話。「士伊很為我著想，他是很棒的人，你多了解他就會知道，他……」

    「他為你著想？」見女兒仍執迷不悟為這樣的男人說話，他氣到忍不住猛咳。

    「咳咳咳咳咳……」

    「爸爸、爸爸！」柴秋璃連忙把父親扶坐上床，在他身後墊了個枕頭，火速倒了杯水，輕拍著父親的背，喂他緩緩喝水。

    柴元升喝了水順了氣，呼吸趨于和緩，但不滿並未因此稍減，繼續念道︰「你有喜歡的人也不先帶回來給我看看，都已經在交往了才來告訴我，而且還是個這麼不象話的男人！」

    「爸爸，士伊是認真和我交往的，他很關心你，不想被你討厭，最近我們見面都是他催促著我回來，就連去醫院看你，也是他主動提起的……」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半年多了。」柴秋璃乖乖回答。

    「半年前你認識他，他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就算跟你在一起了，也沒有找份固定工作的打算？」

    「他有他的人生計劃……」她的心一驚，她知道對老一輩的人來說，沒有固定工作的男人，就是不負責任。

    「人生計劃？他隨便說說你也相信，他能給你什麼？在一起半年了，你知道他家里是做什麼的嗎？家里有些什麼人？他有帶你回去見過他的家人嗎？」

    「因為我從來沒有問過！」歐士伊的確沒有對她清楚交代過他的家世背景，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但她就是相信，他不會騙她，也不會害她。

    「你還在為他說好話，你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政皓對你的好，你為什麼都沒有看見？」

    「爸！」聽出父親的言下之意，柴秋璃著急地喊，「我喜歡士伊，我愛他！」

    「政皓對你一見鐘情，一直默默喜歡著你，你相信爸爸，爸爸不會看錯人，歐士伊不是值得你托付的對象，政皓才是！」

    她想要尖叫，阻止父親再說下去，但是恐懼抓住她，讓她動彈不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瞪大眼楮，看著父親的嘴巴一張一闔。

    「秋璃，爸爸想看你結婚，牽著你的手走紅毯，親手把你交給我認同的男人。」

    怎麼會這樣？不是已經改變了嗎？她沒有成為音樂家，沒有在演奏會上與柯政皓踫頭，不再夾在歐士伊和柯政皓中間。

    她跟歐士伊再次相愛，相知相惜，且父親的病也及早發現了，她不會失去爸爸，也不用嫁給柯政皓，這一世她應該要幸福快樂的啊，但是為什麼……

    「政皓會好好對待你，爸爸希望你的結婚對象是他……爸爸病了、老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倒下，小璃，你知道嗎？我很害怕我不能牽著你的手進禮堂，不能看見你幸福……」

    他的話刺痛了柴秋璃的心，她乞求道︰「爸爸，我愛的人是士伊……他還年輕，我也還年輕，你也會恢復健康的……我們再耐心等一等，好不好？」只要再給她一點時間，她一定可以證明她選的人絕對沒問題。

    「爸爸從來沒有要求過你什麼……」柴元升嘆了口氣，沉重地道，「我只希望你能夠幸福一生，我看得出來政皓對你很有心，他一定會對你好……你就跟政皓好好過日子，好嗎？」

    這番話直接將柴秋璃打入地獄，她知道她沒有辦法抗拒，這的確是從小到大，父親對她唯一的一次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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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流水淙淙的水池里，養了色彩繽紛的小魚，三五個年紀八、九歲的小朋友站在水池旁，手里拿著魚飼料，快樂的喂養著池中魚，不時傳來吱吱喳喳的笑鬧聲，好不熱鬧。

    不多久傳來肖邦《小狗圓舞曲》輕快活潑的鋼琴樂音，小朋友們放下了手中的飼料，停止了喧嘩吵鬧，紛紛動作輕巧地來到室內，踩著小貓一般的步伐，走向坐在鋼琴前彈奏的縴細女子。

    小孩們圍在鋼琴旁，有的睜著圓圓的眼楮，看著柴秋璃的十指如蝴蝶般在琴鍵上飛舞，也有一些好奇的看著鋼琴內部，不明白為什麼打擊槌敲打在弦上，就會發出不同的聲音。

    演奏的曲子一首又一首，貝森朵夫柔和的琴音搭配她的琴藝，給人一種寧靜安詳的感覺。

    約莫過了四十分鐘，柴秋璃的練習到了一個段落，當她敲下最後一個音符，回過神來，對圍繞在身旁的小朋友們露出微笑，正要說幾句話時——

    啪啪啪啪！

    莫名一陣突兀又吵人的掌聲從琴室門口傳來。

    是誰？基金會里的工作人員都知道，她練習結束後不愛掌聲的，而且這個掌聲感覺非常刻意，秀眉輕攏，回頭，意外看見柯政皓站在門口，她的表情瞬間一沉。

    「彈得好。」柯政皓風度翩翩，像個王子般。

    圍繞在鋼琴旁的小朋友有男有女，女孩子們不約而同地臉頰酡紅，眼光迷戀的望著他，彷佛看到故事書中的白馬王子現身了。

    柴秋璃沒好氣的想，柯政皓也就只有那張臉好看了，他的心丑陋無比。

    「你來做什麼？」她擺出高不可攀的姿態，拒絕他的接近。

    「來看看你。」他有風度的輕笑。

    「看完了，你可以走了。」柴秋璃只要一看見他，火氣就會直冒。

    什麼東西？她跟他很熟嗎？見過幾次面？講過幾次話？憑什麼在她父親面前表現出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樣，惡心死了！

    「如果半年前的演奏會是你上台表演，我想，一定會更加精彩。」柯政皓並未因她的排拒而不悅，依舊保持微笑。

    「你煩不煩？」她就是看不慣他那副裝模作樣的嘴臉。

    她絕對不會忘記，在她的告別式上，姍姍來遲的柯政皓那副完全不尊重亡妻的態度，草草上香，沒有正眼看她遺照一眼。

    越用冷靜的眼光看他，越覺得前世的自己有眼無珠，怎麼會相信他的甜言蜜語？

    「院長跟我說過了，很抱歉，我沒有辦法控制我的心意，我答應了院長的請求。」柯政皓直視著她的雙眸，表情極為誠懇，「你有喜歡的人，我明白你短時間內心里不會有我，甚至憎恨我的存在，但是我對自己有信心，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我願意給你時間，我們會做一對幸福的夫妻。」

    是啊，幸福到被你殺了都不知道！她忍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順便又在腹誹了一下。

    柴秋璃先讓小朋友們出去，才站起身走向柯政皓，半分笑意也沒有的美眸緊瞅著他那雙太過熱烈的眼神。「動作真快，不愧是柯醫師，我父親才向你透露希望你可以成為他的女婿，你立刻就來基金會露臉，讓大家都認識你了。」

    柯政皓心一驚。「柴小姐……」

    「我知道你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她才懶得聽他的廢話，那些惡心的承諾、保證，都是假的。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五官甜美、身材縴細，但卻有著堅毅神情的女人。

    依照他的印象，她應該是養在深閨，不知人間疾苦，對任何人都沒有防心的女人，只要對她好一點，她就會把心都掏出來，簡單來說，就是個笨女人。

    可現在她卻像變了一個人，怎麼會這樣呢？

    柯政皓自認從不會露出破綻，也沒有人發現他始終戴著假面具，且大家都樂于圍繞在他身邊，成為他的朋友，為什麼她會討厭他呢？

    她的態度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勝心，以及對她的在意。

    這個女人太有趣了，無論是柴氏醫院或柴秋璃，他都要定了！

    柯政皓回以微笑。「我想我也應該讓你知道，從來沒有人能阻擋我的路。」

    「是嗎？」柴秋璃冷笑，覺得他自信過了頭。

    「我知道你最愛的男人就是院長，他大病初愈，正是需要好好休養的時候，如果……他不小心惹上牢獄之災，不知道他虛弱的身體能不能撐得過？」

    她立刻駁斥，「我父親向來潔身自愛，你可不要亂說話！」

    雖是這麼說，可看著他那胸有成竹的得意神情，她的心頭頓時竄起濃濃的不安，該不會他手上握有父親的把柄？

    「我當然知道凡事講求證據，所以我才會這麼辛苦的牽線，我想過不了多久，一些知名人士內線交易的消息就會傳出來，很不幸的，你父親牽扯其中。」

    內線交易？父親是有投資股票，可怎麼會……電光石火間，柴秋璃想到數周前，柯政皓提過要介紹一位股票上市公司的老板給爸爸認識……天哪，不會吧？

    「我手上握有你父親跟對方高層見面、大量資金流動的證據，而且還是我一手促成的，你說你知道我要的東西是什麼，你會給我的，對吧？」柯政皓這時也懶得再掩飾，展露出邪惡的那一面。

    柴秋璃握緊了拳頭，極力忍住沖上去狠揍他一拳的沖動，他完完全全捏住她的弱點，讓她無法抵抗。

    「婚前怎樣都無妨，但是婚約一旦確定了，我希望我們都能對婚姻忠貞，至于感情嘛，可以再慢慢培養。」

    「忠貞？」她不屑地冷哼一聲，要不是怕他沖動之下做出什麼可怕的手段，她真恨不得直接戳破他跟白巧萍的奸情。

    「至于你那位朋友，歐先生，我相信你會好好處理。」柯政皓始終面帶微笑，可語氣卻讓人不寒而栗，「畢竟我無法保證如果是由我親自出手，會做出什麼事來。」

    「你……威脅我？！」柴秋璃氣得拳頭緊握，指甲都深深陷進掌心里。

    「你說呢？」他挑釁地一挑眉。

    「你倒是不在乎在我面前露出你的真面目，不怕我告訴我父親嗎？」她咬緊牙根，不讓自己在他面前示弱，可她也很清楚，父親是不會相信她的，只會認為她是不想嫁給柯政皓而胡亂找理由。

    「請便。」柯政皓嘲諷地笑出聲，有恃無恐。「既然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夫妻，讓你知道我真正的模樣，我們才能過一輩子，不是嗎？」

    誰要跟你過一輩子！

    柴秋璃全身發抖，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因為恐懼……

    柯政皓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她狠瞪著他的背影半晌，這才頹喪地走回鋼琴前坐了下來，她思索了很久很久，喃喃自語道︰「怎麼辦？沒想到重新再來一回，我還是……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想到父親、想到歐士伊，害怕的感覺越來越深濃，她根本不知道柯政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同時保護兩個她最愛的男人呢？

    最後她終于下定了決心，縱使這麼做會讓她痛不欲生……

    歐士伊突然覺得，他的女朋友變得很難找。

    一周能見到一次面已經是奢望，兩人之間的對話也少得可憐。

    「你在哪里？」

    他本來也不是那種會查勤的男人，但大概是因為柴秋璃實在太不黏人了，獨立自主，反而更讓他放在心上，忍不住想要知道她在哪，最好想看見她時就能看見她……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歐士伊，你是在查勤嗎？」柴秋璃火大的聲音電話那一頭傳來。

    「寶貝，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很想你。」另一個讓歐士伊頭大的問題，是親親女朋友最近火氣非常大。

    「我需要為你想我這件事情負責任？我在哪里關你什麼事？」她的口氣更顯得冷淡傷人。

    他當然覺得很受傷，但體諒她是因為最近工作忙碌還要照顧父親，脾氣難免暴躁，仍溫和笑道︰「對不起，你在忙吧？那我不吵你，有空我們再聯絡。」

    柴秋璃忍著喚回他、吐露心事的沖動，逼自己不要留戀，掛上電話。

    望著手機，她在基金會總部的個人辦公室里，獨自舔舐脆弱。

    「士伊……我好想你。」她真的好想見他一面，但又怕見了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會動搖。

    何其有幸，她這一生能有兩個這麼愛她的男人。

    爸爸愛她、疼她，把最好的都給了她；歐士伊愛她，給她一段很棒的感情，讓她真正感覺到快樂幸福。

    所以唯一能保護他們的方式，就是放棄歐士伊，舍棄她的愛情。

    柴秋璃已經想好了，接下來她會跟柯政皓打一場長久戰，他們明面上是夫妻，但在她心中，她絕對不會承認他是她的丈夫。

    柯政皓是她要防備的人，她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只要一有機會，她就要拿回他能夠指控父親內線交易的證據，保父親平安。
「柴小姐，恭喜。」助理捧著一束花，笑盈盈地走進辦公室里。

    「恭喜什麼？」柴秋璃拉回飄遠的心神，一頭霧水地問道。

    「剛才聽院長室那里傳出來的好消息，你跟柯醫師訂婚了。」

    父親這麼快就放出消息，是怕她反悔嗎？

    柴秋璃勉強勾起嘴角，淡淡應道︰「嗯。」她只覺得嫁給柯政皓，就像被逼著上斷頭台。

    助理以為她是害羞，幫她把花放到桌上後，便先退了出去。

    柴秋璃不耐地瞥了那束花一眼，突然覺得辦公室讓她心生煩悶，便起身到外頭走走。

    每個人一看到她，馬上給予祝福——

    「都沒有人發現你跟柯醫生在一起，柴小姐的感情世界好神秘。」

    「對呀，直到聽到消息，我們才知道你有男朋友。」

    「喜餅挑好了嗎？喜帖呢？婚禮訂在什麼時候？有喜餅嗎？我們是女方親友對吧？！」

    然而這些歡言笑語完全傳達不到柴秋璃的心里，她只覺得自己像個被操控的木偶，不能擁有自己的情緒。

    「柴小姐，你決定好婚紗了嗎？你的身材就像模特兒一樣，穿起婚紗一定很好看，我好想看你的婚紗照喔……」

    「婚紗照？」

    在許多女人的熱烈討論中，一道突兀的男聲倏地傳來。

    聞聲，柴秋璃背脊一僵，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面容要冷漠，不能被看出破綻。

    武裝好自己，戴上假面具，她才翩然轉身，用看著一個普通朋友的表情，迎上歐士伊錯愕的面容。

    「你要拍婚紗照？你要結婚了？」歐士伊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她沒有馬上回答，瞅著他的眸光復雜混亂，過了一會兒才發現他手中捧著一個用錫箔紙覆蓋的烤盤，散發出濃郁的煽烤通心粉香味。

    那是他某次無意間發現的一間小店，是一對熱愛台灣的美籍夫婦開的，店里只賣煽烤，尤其鋦烤通心粉好吃得不得了，他帶她去吃過一次後，她就愛上了。

    她知道他一定是因為知道她忙，但又想見她，才會厚著臉皮帶著晚餐上門來找她……想到這里，她感動又愧疚得差點哭出來，但她硬是把那股心酸吞回肚里。

    「你來做什麼？」柴秋璃強迫自己擺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

    「我來做什麼？真是好問題。」歐士伊怎樣也沒想到，她的態度會轉變得這麼快。「我沒有要來打擾你的意思。」

    「嗯。」她冷淡的應了一聲。

    她無關緊要的響應讓他的火氣冒了上來，但他仍努力壓抑下來，盡可能平靜地道︰「你什麼時候訂婚了，我竟然不知道這個消息。」

    其它同事並未離開，嗅出兩人之間的八卦味道，不由得竊竊私語，同情、批判的眼光在他們身上來來回回。

    「現在你知道了。」柴秋璃回得淡然。「我訂婚了。」

    「就這樣？你沒有什麼其它的話要對我說？」歐士伊無法置信，眼前這個冷漠的女人，不是他愛的柴秋璃！

    「嗯，的確有……我們分手吧。」她的語氣平淡得彷佛在和他討論今天的天氣。

    歐士伊覺得荒謬至極，更無法接受，語調不自覺揚高了幾分，「分手？就這樣？我究竟是哪里不好、哪里對不起你，你要用這樣的方式跟我分手！」

    他的憤怒和受傷，柴秋璃感覺到了，她的心好痛，不敢看他深沉痛苦的表情，撇過頭，任憑自己的心淌血。

    「你愛自由，喜歡流浪，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還算愉快，畢竟我從沒有認識過像你這樣的人。」

    恨我吧，求求你！離開後，不要再想起我這個人……

    「你也很清楚，你就像我父親說的一樣，沒有未來可言，我們能擁有一份回憶，夠了。」

    「你要的只是一份回憶？」歐士伊聽了更火大，深覺被污辱。

    他真心對待她，甚至因為她，有了想要定下來的念頭，結果……人生真是諷刺！

    「你意思是說，我不過是你柴大小姐在成為賢妻良母之前的玩物？」他真沒想到她竟是這樣的女人。

    柴秋璃猛地回過頭瞅著他，眼眸中水光閃爍，她多想要把事實的真相告訴他，她這輩子只愛他，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傷害他，可是她不能，她只能在心里痛苦吶喊，任憑他受傷的眼神將她千刀萬剮……

    「發生什麼事了？」

    這時，一道令旁人如沐春風，卻讓她感到惡心的嗓音傳來，她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決心演好這出戲。

    「沒什麼。」柴秋璃穩定心神，用帶有一點點柔和的眼神，瞟了緩步走來的柯政皓一眼，向歐士伊介紹道︰「這是我的未婚夫，柯政皓。」

    「是歐先生，好久不見。」看見臉色蒼白的歐士伊，柯政皓有一種勝利的快感。「屆時再請你來喝喜酒。」

    「我不想在我的婚禮上看見他。」她想也沒想馬上回絕。

    不要來，拜托，不要來！你一出現，就會動搖我的信念……

    「柴秋璃！」歐士伊忍無可忍。「你欠我一個解釋，我到底做了什麼，你要這樣踐踏我的尊嚴？」

    如果她真的愛上別人，只要告訴他，給他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若是發現挽回不了，他也不會無賴糾纏，她不該直接宣判他出局。

    柴秋璃嘆了一口氣。「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是真的滿開心的，但是我不知道跟你的未來在哪里。」

    「你有問過我嗎？我早就規劃好……」

    「你走吧！」她打斷他，目光決絕地望著他，冷酷地道︰「我不想再看見你。」

    其實她根本不在乎他有沒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因為她愛的就是最真實自在的他，他就是她的未來，可如今，她親手毀了這份幸福……

    歐士伊總是帶笑的眼神，逐漸變得憤怒，現在甚至可以說是充滿冷酷的憤恨，他不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她良久，然後把特地為她帶來的晚餐丟進垃圾桶，驕傲的轉身走人。

    柴秋璃破碎的心，也隨著他越走越遠的身影，一片片剝落。

    「做得好。」柯政皓微笑贊美柴秋璃，伸手將她散落到頰畔的發絲撥到耳後。

    「你不準踫我。」她沒有把他推開，但高跟鞋的鞋跟毫不客氣地踩上他的腳背，用力轉了三圈。「你高興了？無聊！」

    柴秋璃不顧眾人驚訝的眼光，快步離開了基金會。

    她走在幾乎沒有人煙的小路上，在昏黃街燈的照射下，她無法控制地終于痛哭失聲。

    「士伊……對不起、對不起……請你恨我……」

    柴秋璃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高跟鞋讓她的腳好痛，腳趾也磨破了，但是她仍繼續走著，她已經失去了最安穩的歸屬，她不知道自己能停泊在何處。

    這一生她只怕沒有辦法再回到他身邊，但求他能遇見一個真心對待他的好女人，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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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泰國普吉島

    一輛隨招隨停的雙條車上，已經坐了不少前往卡隆海灘的旅客，這時一名戴著墨鏡、背著破舊包包的東方男人也上了車，看到穿著挖背背心‘海灘褲、夾腳拖鞋的金發男人身旁有空位，便坐了下來。

    金發男挪了挪屁股，待男人坐下之後，車子發動，金發男人彎身掏了掏背包，拿出一條巧克力，遞給坐在身旁的墨鏡男。

    「做什麼？」歐士伊沖口而出，他說著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

    「看你好像很火大，吃點甜的可以讓心情好一點，畢竟經前癥候群是非常可怕的癥狀。」

    歐士伊的反應是一拳揍在金發男粗壯的手臂上。

    金發男痛叫一聲後哈哈大笑。「好了，從來沒見你這麼陰陽怪氣的模樣，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是歐士伊在哈佛兄弟會的學長哈利，經濟系的高材生，後來和歐佳伊相戀結婚，如今兩夫妻都在父母經營的連鎖超商做事，掌管財務部門。

    哈利是學長、是姊夫，也是歐士伊大學時期一起玩樂的好兄弟。

    歐士伊板著臉不發一語，拿過巧克力，拆開包裝，還真的吃了起來。

    哈利嚇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這位少爺是不吃甜食的，可見他有多麼的絕望。

    「喂，你遇上了什麼麻煩？說出來，別這樣，若是被你姊知道你這副模樣而我沒處理好，她會殺了我。」

    歐士伊咬著士力架巧克力，吃不出巧克力的甜膩味，只感覺到滿嘴的苦澀。

    看著窗外，車子慢慢往卡隆海灘前進，這應該是他四個月前的行程，卻拖到現在才成行。

    為了一個女人，他停留在台灣，太久了……

    「嘿，你振作一點。」

    哈利感到坐立不安，他開始想著該不該撥個電話回美國，讓妻子殺來，或者直接把歐士伊綁回去，因為這小子真的很不對勁，像是失去了靈魂。

    「小子！佳伊說你在台灣遇見了一個女人……」哈利受不了這樣沉窒的氣氛，本想找話題輕松一下，怎料話還沒說完就接收到歐士伊殺氣騰騰的目光，他立刻明了問題就出在那個女人身上，他爬爬頭發，深覺棘手，但還是小心地問︰「你跟那女人怎麼了？」

    「我被甩了。」歐士伊的語氣還是陰森森的。

    高傲的自尊心讓他實在說不出口他其實是被劈腿了。

    哈利瞪大眼楮。「你在開玩笑？！」

    不能怪他如此大驚小怪，自他認識歐士伊以來，從沒見過他為哪個女孩心碎。

    「你看我像是在說笑話嗎？」歐士伊的回答充滿了火藥味，即使到了他最喜歡的亞熱帶國家，有陽光的洗禮，他還是開心不起來。「而且照時間來看……她應該要結婚了。」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你知道的嘛，我們兄弟會的宗旨——無論如何，都不要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哈利伸手覆在歐士伊的肩膀上，用力捏了一下作為鼓勵，停頓良久，才又說道，「說真的，如果佳佳告訴我要跟我離婚嫁給別人，我肯定會大鬧一場，搶也要把她搶回來，沒有做最後的爭取，我一定會後悔死，我覺得你還放不下那個女人，即使她傷了你的心……

    「女人總覺得我們男人心狠，但是如果能留，我一定會拚命留，如果留不住，那就放她走，有一點點的機會就不會放過，那就是男人的浪漫！」

    「我很困惑……」歐士伊皺眉思索了很久才松口。「我不明白一個人的性情怎麼會轉變得那麼快，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

    「那就去想辦法把疑惑解開，這不就是你們歐家人的習性？」哈利笑著鼓勵。

    「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只要記住，別後悔。」

    歐家人從來不做會令自己後悔的事，但歐士伊知道，看著柴秋璃嫁給別人，他肯定會懊悔一輩子。

    他真的不懂她怎麼會突然要跟一個她懼怕的男人結婚呢？她到底在想什麼？

    不行，他要問清楚，如果她想結婚、想要定下來，那就結吧！反正他也打算在三十歲那年娶她，不過就是提前罷了。

    至于未來，不就是伯父愛女心切，覺得他照顧不了她，那他就回去接管家業。

    況且他應該潛意識里早就想把她搶回來了，要不然依照他以往的習慣，在台灣租的那間小套房，不可能到現在仍未退租。

    「停車！」歐士伊站起來敲玻璃窗，告訴司機他要下車。

    拎著包包跳下車廂，歐士伊往來時路走去，心中閃過非常強烈的念頭——既然放不下她，心中還有她，那就奮力一擊把她搶回來！

    就算被人嘲笑沒骨氣，那又怎樣，他就是愛上了，沒辦法！

    看著歐士伊瀟灑離去，哈利露出松了口氣的微笑，他很高興他終于恢復正常了。

    車子繼續向前行駛，哈利掏出手機撥給遠在美國靜待消息的妻子。

    「親愛的，唔……現在只有我一個人，現在我告訴你的事情絕對會讓我被士伊殺了，不過，我還是得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

    一結束和哈利的電話，沖動的歐佳伊立刻訂了最快的一班飛機，直奔台灣。

    新娘休息室里，柴秋璃面無表情地盯著鏡中化著完美妝容的自己，隨著婚禮時間逼近，她仍穿著浴袍，遲遲不願換上掛在牆上的那件新娘禮服。

    跟前世一模一樣的婚紗，是父親和柯政皓一同挑選的，縱使美麗，她卻覺得惡心，她沒有辦法跨過自己的心魔，因為對她來說，那件婚紗就是她的喪服。

    兩聲敲門聲打斷她的思緒，接著就見身穿米色伴娘禮服的白巧萍走了進來，也沒有特地跟她這位新娘說些什麼，而是直直走向那件白紗，愛不釋手地撫摸著柔軟飄揚的裙擺。

    「外頭好多人觀禮，每一個人都笑著祝福柯……新郎穿著白西裝很好看。」

    「嗯。」柴秋璃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這場婚禮非她所願，新郎更非她所愛，有沒有人祝福她都無所謂，就算沒有賓客出席她也無妨。

    「你真的很幸運，從小到大都能輕輕松松得到別人想要但得不到的東西。」白巧萍故作輕松，壓抑內心翻涌的嫉妒，笑得柔美、甜蜜。「你看看你，有疼你的父親，還有愛你的未婚夫，你沒看見柯醫師笑得有多開心。」

    自從在演奏會上大放異彩之後，白巧萍便辭去了醫院的工作，重心放在教琴和表演工作上，收入變好了，穿著打扮也開始像個音樂家，可是她仍然羨慕著柴秋璃，因為她得到了她最渴望的男人。

    柴秋璃輕笑一聲，娶了她，就能光明正大的進出基金會，結交那些達官貴人，介入基金會以及醫院的運作，他怎麼會不開心呢？

    「秋璃，你一點也不像新娘子。」

    白巧萍難掩困惑，柴秋璃完全沒有新嫁娘的喜悅嬌羞，甚至遲遲不肯換上白紗，頂著一臉精致的妝容，呆呆的坐在梳妝鏡前，對她所說的話沒有半點反應，抬眼望她時，反而……有點譏誚意味。

「時間真的要到了。」白巧萍甩掉腦中古怪的思緒，拿起白紗走向柴秋璃，親昵地像感情極好的閨中密友，拉她起身，催促她換上禮服。

    柴秋璃百般不情願地穿上白紗，轉過身，讓白巧萍為她拉上背後的拉煉，白巧萍悶著頭，細心地幫她整理這一身美麗的白紗，滿臉的欽羨藏不住。

    現在的情景與她前世的婚禮相同，白巧萍也是她的伴娘，穿著跟前世相同的伴娘服，打理著她身上這身純白婚紗，可是前世的她沒有發現，白巧萍笑臉下的牽強和嫉妒。

    「看你，真的好漂亮。」白巧萍巧笑贊美，站在她身後替她拉著長長的裙擺，可是握著白紗的手指卻微微泛白，像在隱忍著什麼。

    柴秋璃心想，她應該也不好過吧？喜歡的男人要結婚了，新娘卻不是她，她還得假裝沒事似的當伴娘，想到這里，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問道︰「你很想穿這件白紗，對吧？」

    聞言，白巧萍的心瞬間漏跳一拍，臉色一變。「秋璃？」難道她發現什麼了嗎？

    「我的意思是，你也很想當新娘吧？」柴秋璃笑她的沉不住氣，隨便試探就露出馬腳，以前的她真的太笨了，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

    「當然。」白巧萍松了口氣，露出美美的笑容回應。

    柴秋璃笑意深深的看著她，沒再說話。

    兩人一同走出新娘休息室，走在長長的走廊上，耳邊能聽見教堂悠揚的音樂，那是快樂幸福的結婚進行曲。

    在教堂門口，柴元升一臉喜悅地等待著，看著穿著白紗的女兒一步步朝他走來，不禁眼眶泛紅。

    柴秋璃的步伐異常沉重，只覺滿身伽鎖。

    「小璃。」柴元升牽起女兒的手，用力捏了兩下，含著老淚，為女兒蓋上頭紗。「你會幸福的。」

    結婚進行曲的音量放大，緊閉的門在眼前開啟。

    長長紅毯的盡頭，是穿著白色西裝，笑容溫和，但在柴秋璃眼中就如同死神般的柯政皓。

    「我先出去了。」白巧萍放下婚紗的裙擺，手捧著小小花束欲出場。

    柴秋璃拉過白巧萍，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白巧萍身形一動，回頭看著好友沉靜的笑臉，百思不得其解的踏上紅毯。

    你跟柯醫師很匹配……

    她不明白柴秋璃為什麼要突然這麼說，她跟柯政皓，真的很匹配嗎？

    白巧萍的神智一瞬間被幻想迷惑了，想著如果今天她才是新娘的話……

    「小璃。」柴元升眼眶含淚，看著天仙般的女兒，感動于自己能健康、平安地牽著她的手，將她交付給自己認同的男人。

    柴秋璃低著頭，不願看向柯政皓偽善的嘴臉，可眼角余光卻將與會賓客們羨慕、贊嘆的表情盡收眼底。

    誰會相信看似溫柔的柯政皓，其實是逼著她答應這場婚禮的惡魔，沒有人發現他斯文外表下的邪惡野心。

    方才她試探白巧萍，她並沒有驚訝的否認，反而神情恍惚，這讓她不禁心一沉。

    看來柯政皓已經跟白巧萍交往很久了，而白巧萍身為她的好友卻始終默不作聲，這樣子是對的嗎？

    她該怎麼做才能拆穿他的真面目？讓父親知道他信錯了人，柯政皓絕對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的對象。

    柯政皓不是她的幸福！絕對不是！

    柴秋璃覺得紅毯怎麼會那麼短，她怎麼一下子就來到柯政皓面前。

    「政皓，我把小璃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照顧她。」柴元升語帶哽咽，親手把女兒的手交到柯政皓手中。

    周遭的聲音都消失了，柴秋璃覺得眼前這一幕就像是慢動作，她卻無力把手抽回來……

    「等一下!」

    就在她的手要踫到柯政皓的那一瞬間，突兀的咆哮聲從教堂門口傳來，她像是得救般立刻縮回手，柯政皓的臉上則蒙上一層陰影。

    松了一口氣的柴秋璃，這才驚覺方才的喊聲好熟悉，難道是……可是怎麼可能？

    賓客們紛紛回頭，想看看究竟是誰來搞破壞。

    柴秋璃也回頭，透過頭紗，看見一道模糊的身影，她不管不顧地自行掀開頭紗，歐士伊的臉龐隨即映入眼簾，她的眼眶也瞬間泛起了淚意。

    「歐先生，你來做什麼？」柴元升皺眉，對歐士伊中斷了婚禮的進行感到不悅。

    歐士伊一下飛機便風塵僕僕地前往基金會找人，從留守的員工口中得知，今天是柴秋璃結婚的日子，他問清楚地點後立刻沖來，雖然這麼做太沖動也太莽撞了，但若是不拚這最後一回，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後悔。

    幸好他來了，也幸好還來得及……

    深吸口氣，他邁出步伐，一點也不在意自己這身T恤牛仔褲的裝扮有多格格不入，堅定地走向柴秋璃。

    「你說你不知道跟我有什麼未來可言，你也從來沒有問過我對婚姻的看法，對，我討厭被束縛，我不想被人逼著結婚，也從來不願為任何人改變我的計劃，但是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說完，歐士伊摸摸口袋，臉色倏地變得焦急。

    那天被她的分手宣言氣到不行，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到珠寶店買了求婚戒指，想要找機會向她求和並求婚，但遲遲拉不下臉，所以戒指就一直被他收著。

    戒指到底去哪里了？不會他哪天氣到腦充血，隨手丟了吧？

    歐士伊知道這是他一生最狼狽的時候，但他顧不得那麼多，一番尋找，總算在背包中找到被壓爛的盒子，打開來，里頭是一對白金戒指。

    柴秋璃見了，差點哭出來。這就是前世歐士伊放在她棺木里的對戒。

    「你……為什麼還要來？」她語帶哽咽的問道。

    她傷害了他，還狠狠的踐踏了他的尊嚴，為什麼他還要來？他不恨她嗎？

    「我氣死了，可我放不下你。」歐士伊無奈地苦笑道。

    他知道這麼做很沒有骨氣，可是他不想失去她，即使她真的背叛過，他也想要跟她在一起。

    「歐先生，很高興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柯政皓眼神一沉，微笑打圓場，接著向身旁的新娘說︰「秋璃，還不讓歐先生坐下來觀禮？」接著再用安撫的語調對柴元升道︰「院長，來者是客。」

    「該改口叫爸爸了。」柴元升糾正，轉頭對女兒施壓。「小璃，很多人在看，爸爸不想丟這個臉，你也不想讓爸爸失望，對不對？」

    壓力有如千斤重，逼著柴秋璃只能放棄愛情，放棄她的愛人。

    籌備婚禮的這一個多月來，她度日如年，她好想念歐士伊，好想向他訴苦，但她不敢，也不能。

    「秋璃……無論你有什麼苦衷，我都不在意，跟我走，你的困難，我們一起面對。」歐士伊著急地道。「我答應你，無論如何，都會在你身邊……」

    「小璃，爸爸身體不好……真的只想看你幸福。」柴元升苦口婆心相勸。「別聽他的。」

    「秋璃！」歐士伊見她動搖，大聲道︰「我到現在還是相信你，我認識、愛上的那個女人，心地善良，絕對不可能傷害人，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並不奢求你也同樣的相信我，但我能向你保證，你的難關都由我來解決！」

    歐士伊認真的承諾，鏗鏘有力，重重震撼著她的心。

    真的嗎？父親牽扯到內線交易的事情……他真的有辦法解決？

    「你信他？」柯政皓不屑地笑問。「你確定？」

    不知怎地，柴秋璃就是相信他，他從來不會承諾做不到的事。

    前一世，在她跟柯政皓的婚禮上，歐士伊也出現了，可她在親情壓力下，選擇放棄了愛情。

    這一世，她本以為他再也不會愛她了，可他卻回來了……

    「爸爸，你真的希望我幸福……對不對？」柴秋璃笑得比哭還難看，「只要我幸福就好，是不是？」

    「當然。」

    可她的幸福，絕對不是柯政皓。

    「一個男人，不顧自己的尊嚴，在前女友的婚禮上苦苦哀求……爸爸，對不起，我愛的人，一直是士伊，不是他，我不會幸福。」柴秋璃哭著對父親訴說自己的心情。

    賓客一陣騷動，竊竊私語。

    「爸爸，對不起……」她丟下捧花，拎著裙擺，投進歐士伊的懷抱，她全身都在發抖，她顫抖著聲音乞求道︰「帶我走……帶我離開這里……」

    歐士伊看著她哭泣哀求的模樣，心一緊，二話不說，牽著她的手，帶她離開教堂。

    柯政皓站在原地，憤恨地瞪著兩人離去的身影，雖然表面上仍故作鎮定，帶著有些牽強的微笑，可被當眾羞辱的不堪，已經激起他誓言報復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