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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踏進鶴鳴塢的院門,還沒見著人影,就聽得有女聲尖刻道:“姑娘別在意……公子都沒說過不許姑娘留著,她算什麼東西!就算真要一比,姑娘還是脫了籍的呢,不必怕她!”
幾人駐了足,紅衣與綠袖相視一望,扯了扯嘴角,顯都是一個意思:這是怎麼了啊?
邁過門檻進了屋,才見縷詞神色懨懨地坐在榻邊,已哭得眼眶通紅,還在不住地抽抽噎噎。
紅衣眉頭一蹙,一貫快言快語地絲緞已向服侍縷詞的阿皎發了問:“這怎麼了?誰欺負縷詞姐姐了?”
阿皎回過頭來,幾人欠身互相見了禮,她便解釋道:“新來的那位,仗著自己是老夫人送過來的,說話也忒難聽!”
這話顯帶著幾分氣,端是在為縷詞打抱不平。可意思和情緒大抵清楚了,事情可還是沒講明白,絲緞眨一眨眼,追問說:“哪位?顧姑娘還是鄒姑娘?”
“鄒氏!”阿皎切齒,睇一睇縷詞,卻是不再往下說了。不著痕跡地朝幾人稍搖了下頭,示意遲些再講,幾人會意,便也不再追問,帶起笑容去安慰縷詞。
臨道別時,幾人自然不約而同地一起“押”了阿皎出來,非要刨根問底的問個明白。
紅衣這才知道,前些日子她見過的那位鄒氏怡萱,長得漂亮不假,卻真不是個善茬。
阿皎說,縷詞自從脫籍以來,就覺得自己不該再住在席府裡,白吃白喝還添麻煩,十分有愧。可她離了席府就沒辦法謀生,席臨川也清楚,當然不可能讓她走。
於是縷詞便開始尋機會給自己找事做,起初試著幫忙做些雜活,被齊伯攔了下來;後來則嘗試著給席臨川做點心。
席臨川知道她的心思便拿住了這機會,贊她手藝好,又“央”她日後每天晌午送一碟子到他房裡。
“其實公子根本就不愛吃甜的。”阿皎歎氣說著,大顯無奈,“本來也算是件好事吧?公子這麼編個謊就讓縷詞姑娘安心了。可方才再去的時候,公子不在,正好碰上那鄒氏。非說縷詞姑娘身子都不清白了,還日日不安分地非要討公子歡心,還口口聲聲拿老夫人撐腰,說什麼若老夫人在,必定早不讓縷詞姑娘留在府裡了……”
這話一出,縷詞哪能頂撞?只能吃了這啞巴虧,然後窩一肚子委屈沒處撒。
“公子這還沒正經納了她呢!”阿皎越說越氣,氣得直磨牙,“真要給她個妾室的名分,還不得往死裡作踐別人呀?”
“那你怎的不告訴公子呢?”紅衣蹙眉道,“你從前是在公子跟前服侍的,公子讓你跟著縷詞,不也是指著有事方便說麼?”
“還是不說好……”一貫少話的素錦開了口,引得眾人都扭頭看向她。素錦思忖了片刻,又道,“你們想啊……鄒氏到底是老夫人指下來的人,雖則仗勢欺人不會是老夫人的意思,但對縷詞的諸多不滿十有八|九是真的。這話由著她說說也就得了,若真針尖對麥芒地鬧出來捅到老夫人跟前,那縷詞就真有麻煩了……”
所謂“仗勢欺人”,到底還是因為有“勢”可仗的。
幾人冷著臉往回走,都為朋友受委屈的事而憋得厲害。想發火又沒處可發,總結起來就兩個字:心塞。
連絲緞都安靜了,一路回到樂坊,愣是誰都沒吭聲,沉默得簡直詭異。
回房時紅衣先進的屋,沒走幾步就聽背後綠袖賭氣地摔上門,她回過頭睇一睇綠袖,也只能一歎:“別氣了,摔壞了那門也沒用。”
“真是的,什麼東西!”綠袖怒然斥道,“一個妾侍,真能討公子歡心那也是她的本事——這可倒好,公子還沒對她怎麼樣呢,倒先欺負起人來!”
語中一頓,她又冷然嗤笑道:“還就欺負縷詞這無依無靠的!算什麼!”
綠袖一句句為縷詞打抱不平著,紅衣歎息之余亦有些欣慰:席府裡就算處處壓抑,也到底還有份友情在,多少讓人安心。
“給她臉了……”綠袖氣鼓鼓地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喝。紅衣悶著聲拿起沒做完刺繡繼續練手。
過了半刻,門被叩了叩。
“誰啊!”綠袖的聲音明顯還沒消氣,外面的人好似懵了一會兒,才道:“小的是給鄒姑娘帶話的,鄒姑娘聽說紅衣姑娘大病初愈,想請紅衣姑娘過去坐坐。她住燕綏居,說姑娘若是有空,明日一同用個午膳便是。”
“……”
綠袖覺得一口茶卡在了喉中,上不來又下不去。
紅衣屏息望著不遠處緊闔的房門,神情發僵地滯了好一會兒。
真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
她就是傻,也知道這鄒氏請她去用膳沒什麼好事。起因亦不難猜——大抵是前幾日席臨川情急之下抱她去尋醫的事傳開,引起這位妾侍的戒備了。
貝齒一咬,紅衣大歎有些人真是有“平地掀起三尺浪”的本事。
如此好鬥,真想知道這位鄒姑娘是什麼星座的。
略讀過幾本古言小說的紅衣知道,這種事要是擱在言情文裡,接下來就該是穿越女毫無懼色地去赴鴻門宴、然後碾壓女配傲視群雄了。
但認認真真地想了一番,自己雖然符合“穿越女”的設定,卻顯然不是穿越女主常見的白富美身份,也沒有什麼給力的人物能為自己撐腰。
所以,“碾壓女配”這種事,論實力、論人脈,都做不到。理智起見,她還是老老實實待著,別幹什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了。
惹不起,還躲不起麼?
於是禮貌地讓人回了話,告訴鄒怡萱樂坊日日要練舞,沒有那麼多閒暇;順帶著委婉地表達了自己並沒有什麼不該有的“意思”,讓鄒怡萱清楚,席臨川雖然抱著她去找郎中,但只是因為事發突然、席臨川又一貫待府中眾人都不錯而已,不是她所想像的那麼回事。
她甚至特意囑咐了那傳話的小廝一句:“告訴鄒姑娘,和我熟絡與否全然不要緊——我早晚要給自己贖身的,幫不上她什麼。”
循理來說,意思表達到這個份上,該是夠明白了。
鄒怡萱也確是沒有再邀她一見。
可幾日後,紅衣去敦義坊時,卻見鄒怡萱正在院中陪幾個女孩子玩著。她怔了一瞬,轉而臉就垮了。
鄒怡萱扭過頭,睇一睇她,噙起笑意:“紅衣姑娘。”
“鄒姑娘……”紅衣稍有些無措,緩了片刻才蘊起笑來,一邊走上前去一邊道,“鄒姑娘怎麼來了?”
“早聽府裡說姑娘心善,安置了不少孤兒在這裡。我也喜歡小孩子,便剛好來看看。”鄒怡萱坐在廊下一壁說著,一壁為眼前的女孩編著辮子,目光稍一□紅衣,又道,“看來就算是征戰過沙場的人,也還是喜歡心善的女子。”
紅衣神色微滯。
她果然還是堅定地覺得自己與席臨川的關係不一般。哪怕她連想贖身的意思都表明了,也還是免不了這道麻煩。
“你別緊張。”鄒怡萱笑言著,拿起擱在膝上的紅頭繩給那女孩系上,悠悠又道,“我信你想贖身,亦覺得給自己多留條後路沒什麼不好——畢竟席公子前程大好,那麼多貴女都想嫁,已然身在席府的姑娘想爭個名分,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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