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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心機男の小茉莉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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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31 09:05: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心機男の小茉莉 下》作者:千尋

等待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她喜歡笑,因為不想別人跟著難過,
要自己勇敢一點,因為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
一直以來,她用讓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的方式活著,
還以為憨人有憨福,讓她等到能為自己而活的男人,
卻沒想到……什麼東西都有保存期限,包含愛情──
以往他總細細呵護著她,最近那雙溫暖她的手,卻握著筆桿,
不能跟工作爭寵,她也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她只好努力多學點東西,他卻不再發現勇敢背後的勉強,
以往他總喜歡聽她說話,最近那雙溫柔的眼,卻看著別人,
不能跟工作夥伴計較,她也不想他跟著難過,
她只好努力多學著融入,他卻不再發現笑容背後的苦澀,
一個知道她喜歡拼圖、送她拼圖的男人,其實不懂拼圖,
幸福是靠著一點一滴的累積,相對的,也會慢慢流失,
他忘了嗎?她曾說過,她的愛情,要他學會珍惜,她才給,
等待一個人的感覺太孤立無援,他什麼時候才會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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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31 09:06: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提著包包,小今緩緩走在黑暗的路上。
  心絞一陣強過一陣,頭痛欲裂。她沒有哭,只是淚水斑斑點點垂直落下,不間斷。
  幽暗的街道,緩慢沉重的腳步聲,她停下腳步,佇立在無人的道路中央,茫然的雙瞳四下張揚,陌生的都市,陌生的馬路,她在全然陌生的空間裡,失去方向。
  她走多久時間?不記得了,但雙眼的不適隱約提醒著,她離開那個男人,已然遙遠。
  她累了,很想睡,以為趴上舒適柔軟的大床上就會沉沉入睡,誰知道,那樣高級的床鋪竟讓人輾轉難眠。
  她在床上翻滾,閉上眼,就看見他的恨。
  他恨她出現,恨她介入他的家庭,她聽見他的鄙意輕蔑,他甚至說她和芬蒂是雲泥之別……
  他的憤恨教懂了她,那些友誼啊、思念啊、感情啊、全是她一相情願附加上去的。
  他從沒有喜歡過她,不必懷疑。沒有愛情、失去非留不可的藉口,她再也不想多待片刻。
  於是她帶了隨身物品,離開豪門大宅,離開讓她等過很多年的父親。
  可是她依舊茫然,沒有方向或目標,也沒有未來,唯一的念頭是「乖」,乖乖照阿擎的話做,乖乖的不要出現在他面前,乖乖的離開他夠久、夠遠。
  所以,她不思考,隨意找一條路,繼續前行。
  她心知肚明,不管朝哪個方向都一樣,她與他,永無交集,她明白那段小小的甜蜜插曲,只存取在她的記憶力,並沒有在他心底留下印記。
  是她過度天真了,以為愛情不僅存在於通話故事裡,不是公主王子的專有權利,它也會在真實人生裡面,編織幸福劇情,現在一一天真結束,她看清楚事實。
  理智曾經告訴她,沒有把握的愛情,給不得。怎麼他決定要走,她便迫不及待送上滿手心的倒地鈴。
  說來說去,都是那場天搖地動惹的禍啊。地震顛覆了她的心,讓她一場迢迢長路,走到他面前自取其辱,還以為他會對她展開雙臂,誰知,他對她……避之唯恐不及。
  終究是她的錯呵,怨不得人。
  小今呆呆地想他、想他……大腦是不隨意的吧,才會主宰她的思念。
  他會遺忘她吧?
  會,而且忘得一乾二淨,她對他而言,是出早該散場的戲。
  他會幸福嗎?
  當然,而且是長久永恆,芬蒂小姐和他,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會偶爾想起她?
  不會,人有趨吉避凶的本事,她對他而言,是兇惡、是場不願回顧的惡夢。
  她想著阿擎,想他和芬蒂小姐之間的親昵,想他們即將走入的婚姻,想她和阿擎的夏天,走入寒冷冰凍的北極。
  她和他,只有開頭沒有結局。
  有一種小說,雋永、讓人回味無窮,一翻開書,便想要一看再看,不管是作者或讀者都期待故事無限制延續,那是阿擎和芬蒂的小說。而有另一種小說,才起了頭,卻連作者都沒有意願、力氣替它安排下一個章節,只好把它關在電腦裡面,任它腐朽。
  她和阿擎就是這種。
  她腐朽了,腐朽的她想要走得遠遠。
  幾個穿著亮面漆皮夾克的黑人迎面走來,他們笑笑鬧鬧,步履不穩地從她身邊經過,但她想阿擎想得太勤及居然忘記應該害怕,忘記紐約的夜晚,犯罪率高得駭人。
  「Hi!」
  與她擦身而過的黑人驀地回頭圍在小今身邊。她聽不懂英文,也沒有精神在他們的句子裡尋找聽得懂的單字。
  無助的她仰起臉,看著五個比她高上一個頭的黑人。
  要搶劫她嗎?她口袋裡只有一本臺灣農會的存款簿,搶了它,對他們沒有半點好處。
  問她害不害怕?當然,她是小猴子,不是無敵鐵金剛。
  嘰裡咕嚕,他們滔滔不絕的說話,臉上帶著邪氣的笑容把她逼出滿身的雞皮疙瘩。
  她一面看著周遭、一面後退,腎上腺素大量分泌,心臟狂跳。
  黑人伸出手,撫摸她的臉,她直覺拍掉,惹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她就要被強暴了?
  一個沒有美國綠卡的臺灣女人陳屍在暗巷裡面,這樣的新聞能引起多大的注意?也許,連午間新聞都上不了。
  小今發抖,兩條腿幾乎站不住。
  一個黑人不知道說了什麼,五個人又笑得東倒西歪。
  不是不怕死嗎?地震後,她幾次希望和媽媽外公外婆一起死去啊,她根本不在乎生命了不是?為什麼要害怕?
  所以……她終究怕死,她終究想要活下來,即使生存讓她好疲憊?
  「Let me go!」她說了英文,在求助無門時。
  一個黑人動手在她胸前摸了一把,她像觸電般放聲尖叫,猛往後退,但才退兩步,背就撞到身後的黑人,他圈住兩手箍住她的腰,一個向上用力,把她的兩腿抱離地面。
  「放開我,你這個壞人,放開我!」
  她的反抗引發更大的笑聲,身後的男人低下頭,用力在她脖子上面吸吮,響亮的親吻聲加上一串她聽不懂的外國語言,其他人開始玩鬧嬉笑。
  小今用盡力氣要扳開圈在腰腹間的大黑手,但小螞蟻的力氣哪影響得了大巨人?
  站在她面前、紮著許多小辮子的黑人倏地低頭,把額頭貼在她額間,左右搓揉,濃濁的酒氣沖天,她別開頭,知道自己碰到五個醉鬼。
  卷髮黑人捏捏她的臉,緊接著,一個布帛撕裂聲響起,小今的前襟被撕開,冰冷的夜風吹過她裸露的胸前。
  狼狽的她更刺激了五個男人,他們大笑大叫,跳舞轉,甚至開始唱起Hip-Hop。
  「你們這些骯髒邪惡的大壞蛋,放開我!」小今拳打腳踢,拼命踹打身後的男人,終於她踹到身後男人的重點部位,男人把她摔到地上,兩手痛苦的護住胯下。
  小今被摔得七葷八素,甩甩頭,看見他們全圍在受傷男人身邊,指著他大笑,並沒有注意到她,於是,她悄悄抓起包包,拼了命往前跑。
  她聽見男人的呼叫聲,她告訴自己,一定逃得掉。
  然後,她聽見背後一陣紛亂雜遝的腳步聲,知道稍微一個停頓,就會害自己被抓,所以她必須頭也不回的跑。
  是的,他們喝醉了,就算有體力也沒有耐力,只要再跑快一點,用她小猴子的天賦異秉,他們就追不上。
  對,跑快一點,再跑快一點,她很能跑的,雖然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雖然頭痛越來越劇烈,但是她一定可以跑贏他們……
  跑、再跑、很喘,她喘到幾乎不能呼吸,很累,累到兩條腿快要報廢,但她不能輸啊!
  她奮力向前沖,不跑小巷,專挑大馬路跑,慢慢地,身後的腳步聲變小。他們放棄了嗎?
  她不敢轉身看,只能鼓吹自己一跑再跑,用速度讓自己安心。
  你有什麼條件要我?芬蒂是哈佛畢業的高材生,你呢?她有上億的身價,你呢?她漂亮聰明、登得了檯面,你呢?
  是啊,她什麼都不會,不精通五國語言,不能簽下千萬元合約,她只會編西曬,就意味自己很了不起。
  阿擎傷人的語言,刺激了她的運動神經,她一面奔跑,一面喃喃自語。
  「我願意離開這裡……我不破壞任何人的婚姻……我願意防守,我不是巫婆,我不返回……訂機票,如你所願,我儘快離開……」
  她一句一句說著對阿擎的承諾。
  快跑,跑得更遠更遠,遠到不會破壞任何人。她用盡全力拼命跑步,她要跑過德州、跑過拉斯維加斯、跑過太平洋,跑到沒有人見過她的地方,跑吧、再跑再跑……
  直到燈枯油盡,直到意志力再也無法替她支撐身體,黑暗在眼前等著,撲地、踉蹌,她摔進無止境的深淵裡。
  猛地,小今眼睛睜開,彈跳起來。
  她驚惶的環視周邊,白色的床、白色的牆、點滴藥水味……她看見穿著白色制服的醫療人員在她身邊穿梭。
  她安全了,是嗎?
  分不清時空在哪個點,不確定她站在哪一度空間,她迷失了自己,迷失了心情。對,她被掏空了,沒有心、沒有知覺,沒有情緒,只剩下一副軀體,獨自在茫茫人海中浮沉。
  沉了嗎?是,她的心墜入無邊深海,看不見天,看不見繁華與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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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31 09:06: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身穿白袍的醫護人員走近小今,好看的藍色眼珠裡透著親切笑意。
  這時候,有家教的女孩應該回應一個溫柔微笑,再加上一句你好,可惜她太混亂,亂得分不清眼前出現的人是事實或虛相。
  他對她說一大串英文,小今無助搖頭。「對不起,我聽不懂。」
  對方聳肩,又試著用幾句蹩腳的日語對她說話。
  「還是抱歉,我不是日本人。」
  金髮男子攤攤手,不曉得該怎麼跟她溝通,突然他一彈指,從口袋裡面拿出手機交給小今。
  手機……她又想哭了。是手機啊……
  她要打給均頏表哥,他會放下一切,遠渡重洋帶她回家,再也不必流浪、不必孤軍奮戰、親人會耐心地、一點一滴為她療傷。
  是啊,好想家,她好想念地球彼端那個熱帶小島,想念滿院子的果樹和茉莉花香,想念愛捉弄她的表哥們。
  她雙手顫抖著接過電話,迫不及待地撥出背過千百次的手機號碼,然後,在聽見那聲熟悉的「喂」時,累積在胸口、早已氾濫成災的淚水霍地傾泄而下。
  小今用力搗住嘴巴,死命咬緊下唇。
  「賀均頏,哪位?」
  她說不出話,因為她把所有力量拿來對抗傾巢而出的哀慟。
  「喂,你是哪位?」均頏的口氣有一絲不耐。
  她應該說句話,不然表哥鐵定會把她當成那些無聊的愛慕者了。
  小今沒猜錯,她果然聽見均頏在歎氣。
  「再不說話,我要掛了。」他下最後通牒。
  不要掛!顧不得哽咽在喉間,她輕喊一聲,「哥……」
  然後,傷心,潰不成軍。
  「小今?你在哪裡?」均頏聽出她的聲音,急急問。
  她壓抑放聲大哭的欲望,哽咽。
  「說話啊,你不是和你爸爸見面?情況很糟嗎?」
  能用糟形容這趟美國行嗎?不知道,她把自己弄得太狼狽了。
  「蔣烲呢?他不在你身邊?」
  蔣烲?她的守護天使……不知道啊,她頭暈眼花,串串刷下的淚水模糊視線。
  金髮男子見她哭成那樣,連忙搶過電話,嘰裡咕嚕和電話那頭的均頏說著小今聽不懂的外星話。
  她越哭頭越痛,搖頭、點頭,亂七八糟晃動著腦袋瓜,可是怎麼會搖啊搖,都搖不去蔣擎傷人的話?
  不要了,她要耍賴、她要胡鬧、她要、她要……要離開這裡,回到讓她安全的家鄉。
  過了一會兒,金髮男子把手機交給她,她接過來,聽見均頏表哥的聲音。
  「小今別怕,你乖乖在醫院裡睡一覺,睡舊一點,十六個鐘頭以後再睜開眼睛,我就會出現在你身邊。哥帶你回家好不好?你安心睡,我會安排……」
  接在「回家」之後,大表哥說了什麼,小今都聽不見了。
  回家,她的思念穿梭了表哥口中的十六個鐘頭,越過藍藍的海洋,回到家鄉。
  她幾乎聞到夏季空氣裡那股濃得散不開的茉莉花香,感受到暖暖的、濕濕的熱氣貼在皮膚上。
  芒果豐收的季節啊,金黃色的太陽啊,還有清晨盛開的清蓮,池塘裡冒出頭吐氣的魚群……
  家,在向她招手。
  會啊,她會乖乖的,乖乖睡上十六個鐘頭,醒來……一切無恙。
  蔣擎焦頭爛額的開著車子找過無數條街道。
  他報警請求協尋,他公器私用,調出幾十個員工在街頭散發尋人傳單,他像無頭蒼蠅般到處亂繞。
  蔣烲到機場去攔截小今,姐姐和姐夫在住家附近一家一戶拜訪,看看有沒有人看見半夜私逃的小女生,全家動員起來,都想要儘快找到言語不同的賀惜今。
  恨恨地,他猛力錘喇叭,尖銳的聲音嚇到了路人,他也不管,只介意那個笨小今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哭泣。
  他怎會忘記她有多聽話?她列印離開,就會迫不及待整理行囊,她答應永遠不再讓他看見,就算只有躲到老鼠洞才能避開他,她都會努力把自己塞進泥洞裡。
  她一直努力當好女孩啊!
  「她要我們別為難你,她說不喜歡美國、想回臺灣重建家園,她說一大堆自己辦不到的話,就是不讓我們認為問題出在你身上。」蔣烲語重心長的告訴他。
  所以到了最後她還在維護他?
  他是個害她父母親不能團圓的罪魁禍首啊,她應該恨他,不應該聽他的話。
  「小今不恨我、不恨喬宣,還要我別說抱歉。我為她做過什麼?沒有啊,我什麼都還沒做,她就說我為她做得已經夠多。
  「她說她外公外婆喜歡你,說你們是好朋友。你強拉她出門,她隱瞞委屈、笑著對我們說,再見到老朋友讓她很快樂,阿擎,你來說說,這樣的小女生,到底會對我、對你產生什麼威脅?」姐姐搗住臉,汩汩淚水從她指縫間流出。
  問得好,能產生什麼威脅?不能啊,小今威脅不了別人,她無害、善良溫順,她是人人好的乖女生。
  她明知道掠奪不是她的性格,明知道她寧願吃虧不愛佔便宜,卻還是讓主觀蒙蔽,相信她是會帶來大破壞的瘟神。
  該死,他是個徹底該死的男人!
  「知道嗎?大地震那天,她佝僂著背,徒手挖開石頭,一塊磚、一片瓦,根本累到說不出話了,還是堅持著要挖出她媽媽。整整十二個小時,誰都看得出那種埋法,根本不可能出現生還者,我告訴她事實,她不反駁我的話,卻打死不停手,渴了抬頭喝雨水,餓了咬咬嘴唇吞口水,她的手被鐵釘刺穿,仍然不肯停止動作,我氣得抓住她,問她到底要挖什麼?她說,她要挖出答案。
  「她是個貨真價實的笨蛋,凡事都要找到答案不可,白癡,就算刨土刨心,刨出答案又如何?」蔣烲說得怒氣衝衝。
  可是他懂。
  小今一直在尋找答案,她不懂愛情為什麼可以讓人義無反顧,她不知道媽媽的等待是堅持還是愚昧,她有很多的選擇題與是非題,很想找到解題人。
  「我知道她在生病,知道吞退燒藥對她半點幫助都沒有,也知道她的身體已經壞到一個程度,再不休息,早晚會倒下去,但她尋找答案的意志這麼堅定,我不能不把她帶到姐夫面前。」說這話時,蔣烲的表情既心疼又無可奈何。
  他打垮她的意志了嗎?或者,她找到答案,已然心滿意足?
  她還在發燒嗎?她一定不會記得去換藥,她以為自己真的是猴子,用舌頭舔一舔,傷口就會自動痊癒。
  手機響,蔣擎猛地刹車,連忙接起。
  「喂,我是均頏,阿擎,我需要你幫我。」
  他失落的歎氣。他自己都迫切需要人説明了,哪還有餘力來幫助誰?儘管均頏是他最好的朋友兼死黨。
  他沒回話,均頏自顧自的往下說:「我有一個表妹在紐約,我不曉得她發生什麼事,可是她人在XX醫院,你可不可以先過去幫我看一看?我會搭最近一班的飛機到美國。她叫做賀惜今,今年二十三歲……」
  什麼?有沒有聽錯?!
  「均頏,把話再說一次,你說你的表妹叫什麼名字?」這次,蔣擎的口氣比好友更急切。
  「她叫做賀惜今,她的英文很破,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被送到醫院,那裡沒有人懂中文,她一個人在醫院嚇得大哭……」均頏焦躁不已。
  偏偏就有這麼巧的事,均頏的表妹居然是小今!這是巧合還是特意安排?
  原來牽繫他和小今之間的,不只有一條線,他費盡心力切斷兩人的連結,哪知道他們身上還纏纏繞繞著許多情絲,難道他們註定要牽扯?
  「她的身體不好嗎?醫生怎麼說?」他也跟著焦慮起來。
  「應該還可以吧,我有跟她對話,她的精神還不錯,不過詳細情況我不太清楚,總之,我剛剛在醫院裡面替她留了資料和你的手機號碼,你先幫我跑一趟好嗎?」
  精神不錯嗎?深吸一口氣,蔣擎恢復慣常的沉穩冷靜。「沒問題,我會在半個小時內到。」
  「謝謝你,一切拜託。」
  均頏找到救兵,大大鬆口氣,可是等他知道事情經過之後,還會想對他說謝謝嗎?蔣擎沒有這麼樂觀。
  掛掉手機,雙臂抓住方向盤,一個用力扭轉,他調轉方向。轉到……有她的方向。
  蔣擎有掩不去的快意,只有一個晚上,事情便出現重大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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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31 09:06: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喜歡和小今之間的註定,喜歡和她牽扯,喜歡那些纏纏繞繞,解也解不開的緣份。太好了,他們之間不會就此斷線。
  手機又響,他接起來。
  「阿擎,小今不在機場,我查過登記名單,沒有小今。」蔣烲語帶焦慮。
  「我知道,她不在機場。」一絲不自覺的快樂從蔣擎嘴角流露出來。
  「你知道?哦,你找到她了!」蔣烲從他的話裡聽出端倪。
  「對。」
  「她在哪裡?」
  「在醫院。」
  呼……太好了,找到小今,他就不會被她那群高大的表哥們圍毆。
  揉揉一夜沒闔上的眼睛,蔣烲的嘴巴卻控制不住地嘮嘮叨叨說個不停。「我就知道她的身體撐不下去,她還好嗎?情況嚴重嗎?是不是又發燒了,那個傢伙,一定是突然暈倒,被路人送到醫院……」
  「我馬上要到醫院搞清狀況,但是……」蔣擎突地欲言又止。
  「但是什麼屁?有話快說行不行!」睡眠不足的人,脾氣大得很。
  「我必須先弄清楚另一個狀況。」
  「問啊。」
  「你和小今是男女朋友嗎?」
  這種時候問這種問題?看來,小今的狀況還不錯。緩下口氣,蔣烲回復痞子笑臉。「這對你來講很重要?」
  「對。」
  「讓我從頭到尾分析一下。你不是為了姐姐,專門飛到臺灣對付小今和她媽媽?而且不管是不是你出的力,賀巧眉已經如你所願,再不會出現破壞姐姐和姐夫的婚姻,既然如此,小今當不成你的絆腳石了,你那麼關心她的交友狀況做什麼?」
  聞言,蔣擎拉長臉,可以想像手機那頭的人笑得多誇張。
  「這不是我要問的問題。」
  可是蔣烲不理,自顧自的往下說:「你馬上要和芬蒂結婚,我和小今的關係應該與你無關吧,放心,如果我帶她去參加你的婚禮,我保證一定要求她保持風度,不會搗亂。」
  「你想回答或不想回答?」
  他把他的火氣挑起來了。蔣擎一個字、一個字,緩慢而嚴肅地說得清清楚楚。
  「想啊,不過你必須給我足夠的理由,讓我有回答意願才行。說,為什麼那麼關心我和小今之間?」八
  「我……」差一點點,他就要說出他愛她。
  他愛小今嗎?不知道,他不知道什麼是愛情,他會保護女人、會負責任,但沒有愛過。
  他知知道自己想她,每分每秒,只要他的腦袋空白時間超過三秒,只要他的公事不夠忙,小今的笑臉就會自動在他的腦袋裡面翻騰。
  他想念她的驕傲,想她像猴子一樣爬上爬下,半點都沒有女生的模樣,他想她是不是還繼續扮演者好寶寶,安慰母親的寂寞,想她是不是還趴在地上,拼著幾片片的拼圖。
  他想她是多少矛盾的女生,既郝董又熱愛安靜,既憨傻可愛又敏銳多情,這麼矛盾的她,讓他……不知所措。
  他愛她嗎?思念是不是愛情的一部分?可他愛她的話,又怎捨得傷害她?他不懂自己。
  「喂喂喂,你睡著了嗎?」蔣烲在電話那頭鬼叫。
  「你愛過女人嗎?」
  「當然,我的初戀發生在國小四年級,國二我就體驗過熱戀的激情,你不會是在室男吧?」他突如其來一問。
  蔣擎沉默。
  賓果!蔣烲哈哈大笑。這傢伙要榮登世界記錄了,挑戰的專案是——全世界最晚熟的男人。
  然後驕傲的蔣擎就掛掉電話,不問了,因為那傢伙很欠扁。
  不多久,手機又響,看一眼號碼,是那個他很想消滅的「弟弟」。
  勉強接起電話,他的聲音冰冷,帶了北極圈的雪,零下四十度C。
  「喂,你不是想要答案嗎?我還沒告訴你。」蔣烲在電話那頭耍痞子。
  「想說的話就快講。」他表現出滿不在乎。
  「我接到姐夫的電話就跑去找賀巧眉,接著碰到地震,我幫小今把親人挖出來,幫她處理喪失,幫她安排和姐妹見面,當中,她問過我二十七次‘你是誰’,我告訴他二十七次我的名字,直到現在,我還沒有把握她是不是記得我叫什麼名字。」
  夠明白了吧?
  剛才他掛電話的動作,已經讓他充分確定蔣擎這個人缺少幽默感。
  「可是昨天晚餐桌上,她承認——」蔣擎還是不確定。
  「她在恍神,我很清楚她這號表情。每次她靈魂飛掉的時候,就猛對人微笑、點頭,根本沒把誰的話聽進去,只是用態度應付配合著,表現出自己很OK,叫大家不必擔心。」
  所以,她根本沒聽見芬蒂的問題?
  「我知道了,謝謝。」
  「先不要掛電話,我想回答你另一個問題。」
  於是蔣擎又捺下性子傾聽,雖然他不認為花心鬼的答案可以幫到自己。
  「你問我愛過女人嗎?我想,我愛每一個女人,儘管那種愛在二哥的說法裡叫做變態。但重點不在於我變不變態,而是二哥有一套對戀愛的解釋,也許可以提供你參考。他說,‘戀愛是,你明知道這個女生不能愛,還是忍不住想把她收在身邊,你無法克制對她的思念,無法忘記她曾經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離開了,你感覺失落,相守了,才覺得靈魂聚合。’我不知道二哥幹麼把愛情弄得這麼複雜,但是我想,他的經驗可以幫到你。」
  所以,他無法抑扼的思念源自於愛情,說不出口的失落感,是因為不能相守相愛?
  蔣擎把這番話放在腦袋裡面,整整消化十分重,蔣烲也很有風度的閉嘴,在電話那頭等上十分鐘,半句廢話也不多說。
  沒錯,就是這樣,他豁然開朗了,這就是愛!
  明知道小今不能愛,還是忍不住想把她收在自己身邊,所以他停留在臺灣整整五十四天,因為他不想離開,他克制不了思念噬人。
  回到美國,他寂寞,只因為看不見她的笑臉,他失落,因為聽不到她的銀鈴笑聲,他無法心安,無法找到慣常的沉穩。
  原因只有一個——他愛她,在自己尚未察覺之前。
  「我懂了,謝謝你。」蔣擎如釋重負。
  「如果你真的弄清楚自己的想法,我希望你把芬蒂小姐那部分處理好,讓小今再次面對她母親的情形,對她相當不公平。」
  「我知道。」他有能力處理的。
  「祝福你,希望在你這樣對她之後,她不會一腳把你踹到太平洋。」
  蔣烲掛掉電話,而蔣擎,微笑飄往嘴角。
  他會找到小今,會向她認錯,會盡一切能力彌補,他發誓,要用經營事業的野心經營愛情。
  【第十二章】
  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照在小今的頭髮上,劉海間一層淡淡的金黃色光暈,一不仔細,就會以為那是小天使的光環。
  她睡得很熟,整整二十七個小時沒睜開眼,手臂上還吊著一瓶點滴,護士說裡面加了消炎藥,醫生說,她的肺發炎,傷口發炎,所以才睡這麼久,蔣擎苦笑,他知道她的心也發炎了,而那個傷口,是他親手割開的。
  均頏、均颺和均楷陸陸續續飛到紐約,聽完他交代事情始末,很不紳士地三對一,痛扁他一頓。
  可這頓拳頭,他受得心平氣和。
  病房外,均頏告訴他,姑姑和姑丈的故事。
  在他嘴裡,茉莉花的愛情生動精彩,他的故事說得比小今好,因為他親身參與那場婚禮,親眼見證賀巧眉和喬宣的愛情。
  均頏說那年他才七歲,七歲的小男孩不懂愛情,但是他知道,這樣的一對夫妻不應該分離。他說,他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這樣專心愛著一個女人,對姑丈,他從小就很崇拜。
  聽均頏說著那些陳年舊事,他才理解自己犯下多麼離譜的錯誤,他剝奪了賀巧眉的幸福,讓她的愛情正式走入悲劇。
  但是,他心知肚明,即使從頭來過,自己仍然會做同樣的選擇。
  人類是經驗的動物,母親的經驗教會他,維護婚姻,必須無所不用其極,手段不夠卑劣,便會淪為婚姻市場裡的失敗者。
  所以,他卑劣了。
  歎氣,他起身調高冷氣溫度,拉拉棉被,把床上的小女生緊緊包裹。
  坐回病床邊,他碰碰她冰涼的雙頰。很冷吧,在炎熱的臺灣長大,她是寧願睡在夜空下,也不肯在人工溫度中長大的小小茉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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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她的臉色仍然蒼白,醫生說她得了肺炎,也只有蔣烲那個白癡才會認為她的提問是疲勞過度所致。難道她恍神,難道她時而清醒時而模糊,也難道她答非所問。
  牽起她的手,紗布還包著,他想像粗釘子紮進她手掌裡的畫面,心一陣刺痛。他翻翻她的手腳,有大大小小的擦傷,是跌倒嗎?不知道,但他心疼她離家出走那晚發生的所有事情。
  蔣烲說她一直以來都堅持不哭,一面說自己可以撐下去,一面掐著大腿,逼自己撐下去。
  把委屈往肚子裡吞是不符合人性的行為,就算她不聰明,也應該學會,痛,一定要說出口才能減輕,委屈,一定要找到堅固的肩膀靠上去才能安心。
  「以後,不准你發傻了。」蔣擎輕撫她乾涸的嘴唇輕聲說。
  蔣烲說他的感覺叫做愛情,那麼,她對她也有愛情嗎?那天,她說:「我要你,我想你,很想、很想你。」
  這些話,是真心還是發燒後的胡言亂語?他不確定,但他有自信,有把握讓她愛上自己,不管她心底對他有多少氣恨。
  握住小今的手貼在自己頰邊,蔣擎慢慢說話,像個十六歲的青少年,訴說著積壓在胸口的多年委屈。
  「我錯得很過分對不?我把你母親當成我的繼母,相信她一旦出現,姐姐的婚姻就和我母親的一樣岌岌可危。一個男人一顆心,姐夫哪來的愛情分贈給別的女人?
  「我知道我的角度不客觀,對你而言,姐姐才是‘別的女人’,可是姐姐付出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得到姐夫的感情,他們的關係正漸入佳境,怎麼能夠姐夫恢復記憶,就讓姐姐所有努力全成了泡影?我很抱歉……」
  接著,他說了父母親離異,說了青少年時期,他的恨、他的不平,提到母親和妹妹的死,仍然滿腹辛酸與怨懟。
  這些他從來不曾說出口的話,聽得病房外的男男女女好傷心。
  蔣烲看著蔣欣,輕輕擁抱她。
  原來蔣擎是這樣想的,難怪他恨他的母親和兄弟,難道他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藩籬,不准他們這些「外人」越雷池一步。
  「對不起。」他輕聲對蔣欣說。
  蔣欣頻頻搖頭試淚。她知道阿擎的委屈,但大人之間的難解習題,誰都無能為力……那個時候她夠大了,大得能理解父母親的婚姻是一場嚴重錯誤,就算沒有阿烲的母親,父親和母親要天長地久……談何容易?
  「對不起,我不該怪阿擎。」喬宣握住妻子的手。
  一個驕傲男人刻骨銘心的疼痛,誰捨得怪罪?
  好友的懺悔均頏也聽見了,他只能喟歎,愛情是多麼簡單又複雜的東西,身為現代人,除非有足夠的抵禦能力和勇氣,否則別輕易嘗試。
  姑姑的苦、阿擎母親的慟,是誰讓她們的人生苦頭吃盡?
  病房裡面,蔣擎落下清淚,那是青春期時他不准自己掉下的淚水。
  他畢竟是對的。痛,一定要說出口才能減輕,委屈,一定要找到堅固的肩膀靠上去才能安心。
  小今的肩膀無法出借,但她的手貼著他的臉,給足了安慰。
  「芒果青我快吃光了。我特地把它們冰在冷凍庫裡,結成硬硬的冰塊,怕自己一次吃太多,一下子就沒有了。
  「我只肯在想你想得無法入眠的深夜裡,才捨得讓自己品嘗一小口,可是,它還是在迅速消失當中,我不禁想問,是我想你的次數太頻繁,還是你太小氣,給了我過多的思念卻又給太少的芒果青?」
  這些話,他連對自己都不肯承認,卻對意識不清的小今說盡。誰說,愛情不能改變一個人?
  「茉莉花茶我動都不敢動,把它放在辦公室的抽屜裡面,偶爾拿出來看一看、聞一聞。你說,你母親河我姐夫之間的感情是茉莉花,我們之間的,又何嘗不是?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折下幾朵嬌嫩純潔的茉莉花送給我?我在茉莉花香裡入睡,在茉莉花香裡清醒,在我眼底,你和你母親一樣,都是小小茉莉。」
  沉默的他變得多話,斷斷續續說著他們的過去,一段一段敘說的同時,猛然發現他們的相處只有短短兩個月,卻有那麼多說不完、回味不盡的故事,而且,每一段都甜得泌出蜜汁。
  「我根本不敢相信,刨鱗片、挖肚子,你三兩下就把魚架到火堆上面烤,這是原始人才辦得到的功夫,你是從哪裡學來的?你總說吃飯皇帝大,我不同意,對我來說,賺錢才是皇帝大,但是在你身上,我學會享受吃的樂趣……」
  小今聽見他的話,淚濕枕畔。
  她在他說到母親的故事時醒來,可是不敢睜開眼睛,她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她怎能拿他受過的傷來狠他?何況他說了呀,他說在他眼底,她是小小茉莉,他說她給了太多思念卻又給了太少的芒果青……
  他對她,有一點點心動、一點點心悸對不對?
  不,不是這樣的,千萬別想太多。她立即提醒自己別忘記,有個女孩叫做芬蒂,那個人是他的未婚妻。
  他出現,是因為蔣烲告訴了他事情始末,他知道她沒有非分想法,知道他頓失親人,無依無靠,知道他的指控純粹是子虛烏有,他有濃濃的罪惡感,急著得到她的原諒,只是這樣而已。
  「我該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不,你一輩子都別原諒我,一輩子待在我身邊,讓我一天補償你一點,直到你從我身上得到的幸福,能夠彌平我在你身上造成的不幸為止,好不好?」
  看見她的淚水,蔣擎伸出食指,輕輕為她試去,卻不勉強她睜開眼睛。
  「我把你給的倒地鈴種起來了,它沒有想像中那麼難種,我以為你給的愛情很難,哪知道給它一點泥土、一點陽光、一點水和肥料,它們就快速長大,爬滿我的陽臺。」
  對啊,她給的愛情很容易養,一點土、一點水、一點點陽光和肥料就會迅速茁壯。她不是要求很多的女生,不企盼男人一百分的心情,只要小小的空間合一點點的全心全意。
  可是,這麼容易養的愛情,他懶得要,他對她,只有愧疚。
  「我們能不能重新來過?回到那個下午,你再問我一次,‘嗨,你要找人嗎?’,這次,我會回答你,‘對,我要找一個叫做賀惜今的女生,她有點笨、有點矬,屁股坐不住,成天像一隻小猴子,東跳西跳找東西吃。’接著,你可以繼續問我,‘你找她做什麼?’那麼,我會回答你,‘我想要跟她重新建立邦交、恢復友誼。’」
  所以,他要她當朋友?一起瘋、一起鬧、一起搶食物、一起跳醜到爆、肢體不協調的韻律舞?
  小今睜開眼,靜靜地凝視他。
  他對她笑,她卻沒笑,只是專心仔細地望住他。
  只當朋友,好嗎?
  不好吧,她的控制力超爛,萬一哪天要的比友誼多更多,多到他負擔不起,到時候,她會不會變成第三者,傷害一個像媽媽的無辜女人?
  她知道,事情該停在最美麗的定點,往後十年二十年,他們回想的都是最純粹的那個夏天,沒有糾纏,沒有痛苦,沒有逼迫,沒有過份要求。
  她決定了,不當朋友,也不當情人。那麼,他們要當什麼呢?就當……彼此的過眼雲煙好了。
  「在想什麼?」被她看得心慌,蔣擎輕聲問。
  「想……這里弄不弄得到未成熟的土芒果?」小今開口說話,乾渴的喉嚨帶著沙啞。
  「做什麼?」他把床搖上來,替她把枕頭擺好,遞給她一杯溫開水。
  她喝兩口,潤潤喉嚨。「給你做一大甕情人果,從秋天吃到冬天、春天,你才不會嫌我太小氣。」
  「有個更簡單的方法。」他又喂她兩口開水,然後拿掉水杯,坐到她背後,讓自己取代枕頭。
  他的體溫傳到她身上,手圈住她的腰,下巴貼在她頭頂,他的小小茉莉花啊,終於回到他的胸膛。
  「什麼方法?」他的體溫太迷人,要是她在壞一點,她很想利用他的罪惡感,把他的體溫占為己有。
  「留在我身邊,解除我的思念。」
  沒有思念苦人,他不必靠情人果解決失眠。
  是解除思念還是解除罪惡?是爸爸和蔣欣聯手逼他留下她對嗎?小今苦笑,但蔣擎在她背後,他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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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見她不說話,他緊張的加重雙臂力道。
  「你不願意嗎?還氣我?」
  「有一點。」她在心底歎氣。
  「哪一點?」
  「你說我沒本事念哈佛,沒有上億身價,也沒辦法精通五國語言。」小今隨口敷衍。
  蔣擎哈哈大笑。她都躺在病床上了,還有本事逗他開始,真的是他的開心果。
  「你的老爸叫做喬宣,我保證你有上億身價,雖然不精通五國語言,但是你會說國語、台語和很少人會的原住民語言,至於哈佛……」
  「找不到話掰了?」她轉頭瞪他。
  「好吧,我要怎麼彌補過錯?」
  「你可以選擇捐一座圖書館給哈佛,讓他們請我進去念書,也可以選擇送我一盒拼圖。」他比出兩根手指頭,讓他選擇。
  蔣擎又笑彎腰,他懷疑,那些不見她,發不出笑聲的日子,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送圖書館沒問題,但他怕為難到她,念哈佛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容易,那裡面全是很嚇人的鬼才和精英。
  「我選擇送你一幅拼圖。」他用大手包住她纖細的小指頭。
  在他臭氣裡,有一份他以為永遠送不出去的禮物。
  「那,伸手不打送禮人,我原諒你了。」
  「謝謝你的寬宏大量。」說著,蔣擎圈住她,把她裹在自己的身體裡,緊緊抱住,把頭埋進她肩窩處。
  太好了,不要分離,再也不要。
  他們會重新開始,他保證。
  他們會一直走下去,他發誓。
  他們會繞過所有的不幸直奔幸福,他用生命立誓。
  是的,從今開始,他們之間只有快樂幸福……
  在病房外面偷聽的人笑了,難解的習題讓愛情輕易解開,苦難結束,他們之間大風大浪過去,緊接而來的是……今天天氣晴。
  小今出院,全家出動,接她回「家」。
  她的房間在蔣擎隔壁,打開陽臺的落地窗走出去,兩個房間可以互通。
  陽臺上,蔣擎種在盆栽裡面的倒地鈴長得鬱鬱青青,打算撈過界的藤蔓正向她的欄杆迫近。
  他沒說謊,他把她的愛情種在泥土裡。
  「笨小今,你說會把自己照顧好的。」剛和爸媽通過電話的均颺和均楷走到陽臺上,習慣性地一巴掌啪上她的後腦。
  「噢,我會變笨都是你們害的!」
  小今撫撫後腦,噘嘴,瞪著兩個表哥。
  「你的腦漿糊在一起,是甜食吃太多的症狀,我幫你多巴幾下,你才會清醒一點。」均颺把毛毯往她頭上一拋,當頭罩下,紐約的秋天帶著些須寒意。
  吸吸鼻子,小今兩手抓住毛毯,把自己包起來。
  「均颺……」
  「怎樣?」
  「我真想念外婆的麥芽糖。」她說著,頭靠到他肩膀上。
  均颺、均楷互視一眼,兩人同時環過她的肩背。「我想,外公外婆和姑姑,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夢見他們,他們都在笑。」均颺低頭對她笑笑,伸手,揉亂她的長頭髮。
  她的頭髮該剪了,坐下時頭髮老是被屁股壓到,哀哀叫幾聲,下次坐下還是一樣被壓到,小今是個沒長腦袋的傢伙,不應該讓頭髮吸去太多養分,導致腦袋下的東西越來越混沌。
  「真的嗎?」小今問得很認真。
  「是真的,好人會上天堂,你沒聽過嗎?」
  「真的有天堂、上帝或天使嗎?」
  「當然有。」均楷說。
  「你憑什麼確定?」小今轉頭看小表哥。
  「如果沒有上帝、沒有天使,我們就不會擁有你。」三個人靠在一起,額頭貼著額頭,無比親昵。
  小今是獨生女,卻從沒有缺乏手足的悲哀。
  「怎麼說?」
  「小時候,我、二哥和幾個鄰居在打彈珠,打著打著就吵起來了。」
  「為什麼吵?」
  「不記得了,不過吵到最後,我們就開始比起來。你媽媽給的零用錢比較多,我爸爸開的車比較大,我有爺爺奶奶,你有外公外婆,結果比來比去,我們居然輸了。」
  「輸了?」小今瞠大眼。不會吧,他們家均頏、均颺、均楷只會贏不會輸,從小念書拿第一,比賽拿第一,第二名是他們不屑做的事。
  「我們輸在一個妹妹身上。」
  均楷一面說一面笑,小時候的蠢事,不管幾歲回想,都很好玩。
  均颺接話,「我們氣得跑回家找媽媽,逼她生一個妹妹給我們。」
  「舅媽怎麼說?」
  「生不出女兒是她人生重大污點,我們居然敢踩在她的痛處上面,氣得她把我們趕出房門,無辜的我們只好去求助姑姑和姑丈。」
  小今很壞心眼的大笑,又興沖沖的問:「我爸媽同意了嗎?」
  「對啊,姑姑和姑丈說,一定會生一個聰明可愛又漂亮的小公主送給我們,那天晚上睡前禱告的時候,我們還求上帝動作快一點,把我們要的小公主用限時掛號寄過來,然後,很快,我們就有了你啊。」均楷捏捏她的鼻子。
  「所以,我就是你們求來,聰明可愛漂亮的小公主?」小今笑彎眉毛。
  「呃,聰明可愛又漂亮……我想,在運送過程中可能出了一點差錯,不過……你還可以啦。」均楷的支支吾吾讓人很火大。
  但是均颺接的話更讓人生氣。「至少及格。」
  小今氣得掄起拳頭就要扁人,但均楷均颺哪會乖乖站著等人家來扁,當然是一面跑一面叫,吵吵鬧鬧像……像在老家。
  當均頏和蔣擎打開房門時,恰巧看到這一幕——一個女生追這兩個大男生跑,枕頭、棉被滿天飛。
  很好,她又恢復笑容,恢復她的夏天。
  蔣擎進屋,大步走到小今身後,一把將她攔腰抱起。
  小今尖叫一聲,回頭看,嬌斥道:「好痛,你拉到我的頭髮了啦!」
  蔣擎趕緊把她抱到床上放下,三兩下離落地把她的頭髮紮出兩根辮子,對折、綁好。
  他無奈地點點她的額頭。「體力還沒恢復,就追著人滿屋子跑。」
  「是均楷均颺惹我的!」她手一指,指向兩個罪魁禍首。
  「你們不知道小今的病還沒全好嗎?」均頏皺眉。
  「放心啦,叫一叫跳一跳,明天又是一尾活龍。」均颺跳到床上,對均楷施一個暗示眼神,接著大手一抓,就要將小今抓來後空翻。
  「最好是!」均頏和蔣擎異口同聲,加上動作整齊一致,很快就把小今救下來。
  「本來就是,你看過哪家的孫悟空不是多跳兩下,就什麼病都沒有?」均楷讓出身邊的位置給蔣擎。
  「你們不要再欺負小今,先下去吃飯,飯後壓小今睡午覺,別跟她吵吵鬧鬧,我和阿擎有事要出去。」
  「哥,你要去哪裡?」小今拉住均頏的袖子問。
  「和幾個研究所的同學見面。」最好能夠帶一兩個回臺灣,老爸的公司越開越大,他需要更多的助手。
  「阿擎也去嗎?」
  「不,我要赴另一個約會。」蔣擎揉揉她的頭髮,送給她一個溫柔微笑。
  「約會?和芬蒂嗎?」
  「對。」他不說謊話。
  小今的眼神閃過黯然,但是……憑什麼啊,一個弄不好,說不定她得喊芬蒂舅媽呢。
  迅速地,她掛上笑臉,假裝自己不傷心,像以前一樣,演戲滿分。「好啊,回來的時候別忘記繞到Starbucks幫我別一杯咖啡。」
  均颺說,這附近的Starbucks,咖啡好喝到不行。
  「你什麼時候開始學人家喝咖啡?」蔣擎問。咖啡是他的權利,他只喝牛奶或桑椹汁,標準的吃甜不吃苦。
  她瞪他。「不行嗎?」
  「不行,你只能喝牛奶。」他隨口一說便打橫抱起她,下樓吃飯。
  「喂,我可以自己走。」小今抗議,心臟開始撲通撲通跳。
  「不行,你的體力還沒有恢復。」從現在起,賀惜今的事,由他作主。
  「我又不是殘障同胞!」
  「你是,你的身高達到中殘標準。」均颺站到蔣擎,誰叫他是他崇拜的狠角色。
  「不要啦,人家會笑。」好彆扭哦,她在阿擎手臂上東扭西扭。
  「誰敢笑,我馬上叫他Get out。」
  「有人肉輪椅坐還不好?」均楷想也不想,又巴了她的後腦勺。
  「不要打她。」蔣擎的臉色立即沉下來。都說了,賀惜今從現在起歸他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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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31 09:07: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小今立刻倒戈,甜滋滋的投向敵營。「他每天都打我。」
  「我在幫你整理大腦細胞……」
  「你沒聽過愛的教育……」
  就這樣,一行人說說笑笑,從樓上到樓下,從房間到餐廳,說話說不停,小今忘記自己在人肉輪椅上,而蔣擎,樂意化身為她的人肉輪椅。
  蔣擎的確在喝咖啡,他對面坐著打扮入時的芬蒂,她一邊品啜著香醇咖啡,一邊輕輕撫摸無名指上的訂婚戒指。
  蔣擎想起出門前還不忘記叮嚀他買咖啡的小今,忍不住笑開。她這種人,連半點苦都吃不得,學喝咖啡?早得很!
  「阿擎,你今天很開心哦?發生什麼事?」
  他發自真心的笑容讓芬蒂升起危機意識。不是勉強、不是應酬,那樣的笑容是他們認識以來,她第一次見過。
  「沒事。」他端回臉,正經而嚴肅。
  是了,這才是他看慣的表情,芬蒂輕歎。明明都訂婚了,她卻總覺得自己和未婚夫隔著遙遠距離。
  「好吧,你沒忘記我們明天約好要去看婚禮場地吧?我爸媽不太喜歡那個宴會廳,覺得它的裝璜不夠華麗,不過你堅持的話,我覺得……」
  「對不起,不會有婚禮了。」蔣擎阻止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畢竟不懂愛情,更不懂女人心,一出口就是開門見山,像談合約一樣,企圖用最精簡、最直接的字眼表達想法。
  芬蒂手邊的音色小湯匙倏地滑落,掉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她捏緊拳頭,端起咖啡杯輕啜一口咖啡,兀自鎮定。
  「你在開玩笑嗎?今天不是魚餌節,更不是開玩笑的好時機,況且,對將要走進禮堂的女人還這種玩笑,會下地獄。」
  她輕笑兩聲,想把他的話輕鬆略過。
  「不是開玩笑,我不想結婚了,很抱歉,我已經和令尊令堂約了見面時間,屆時,我會親自向他們道歉。」該賠償的損失他會賠。
  「為、為什麼?」
  強抑淚水,芬蒂倔強地仰高下巴。
  她明白自己愛他但他不愛她,可是,又如何?
  他是個不需要愛情的男人,他要的是個有能力、有本事,不會帶給他麻煩的女人,而她,就是最佳人選。
  他熱愛工作、事業與成就,而她聰明,有本事成為他的最佳助手,她可以幫助他更上一層樓,可以夫唱婦隨,過著別人羡慕的生活,他沒有理由變卦的!
  「你想要聽藉口?」他問。
  「我要聽真正的理由。」
  「重要嗎?」
  「重要。」
  她不能不明不白被刺一槍,必須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然後在下個回合大獲全勝。
  「知道了,對你有什麼幫助。」
  「那是我的事。說吧,和蔣烲的女朋友有關係嗎?」
  蔣擎震驚于女人的第六感,她居然一猜就中。「她叫做賀惜今,不是阿烲的女朋友,她是我的。」
  他說,她是他的。
  難怪他的情緒會被影響、失控……
  曾經,她自問自己有沒有本事讓她發怒,結論是,她連讓他為她開心都辦不到。
  不管哪個女人在他跟前,他都像無波井水,掀不起半點漣漪,所以沒道理那個女孩能辦到,她真的很想知道,她在他身上做了什麼?
  「你的女朋友?」她咬緊每個字。
  直到現在,他向別人介紹她是未婚妻時,口氣仍然疏遠彆扭,她還替他找藉口,說他害怕和任何女人建立關係,沒想到一轉眼,他就承認賀惜今是女朋友,承認得直接而……甜蜜。
  「對,我愛她。」
  蔣擎說著,嘴角不自覺往上揚。
  芬蒂只覺得自己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明明白白地,他說愛她,不是「喜歡」,不是「有感覺」,而是「愛。」
  她以為他沒有愛人的能力,以為他不需要愛情,為什麼突然之間,他又要愛情了?
  而且,她居然輸給一個樣樣不如自己的小女生,輸得徹底。
  伸長脖子,挺直背脊,她的驕傲啊,被攻擊得體無完膚。「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成全你們?」
  「因為你很驕傲,驕傲得不會強留一個心裡愛著別人的男人。」蔣擎誠實地說出想法。
  錯,她是驕傲,但她也夠自信,自信有本事把男人心底的另一個女人打垮,讓他乖乖回到自己身邊。
  何況就算蔣擎心裡住著別人,他也不是普通男人,是早已經在她心底佔領位置的男生,她沒辦法割捨,沒辦法大方退讓,沒辦法眼睜睜看他投入另一個女人懷抱。
  只是,他太擅長分析攻擊,幾菊花酒讓她沒有反擊餘地。
  芬蒂低下眉頭。就這樣認輸?不,她不會輕易認輸。
  尖尖的指甲壓進她的大腿,疼痛提醒了她,和蔣擎周旋,她需要許多的智慧和耐心。
  「我懂了,我會取消所有的事。」
  再抬起眉頭時,她掛上成熟自信的笑,她是夏芬蒂,一個賀惜今無法匹敵的女性。
  「謝謝你。」
  蔣擎褪去嚴肅,對她和善點頭。芬蒂的表現令他欣賞,他很高興她不是死纏爛打的女人。
  「所以我們還是朋友?」她刻意讓態度輕鬆自若。
  「對。」
  「不會影響我們兩家接下來的合作計畫?」
  「當然不會。」
  「好吧,那麼下次見面時,我們就是工作拍檔,希望你不會讓私人情緒影響公事。」
  「我保證不會。謝謝你,再見。」
  事情談妥了,蔣擎連半秒鐘都不肯浪費,直接離開座位,滿腦子想著要給小今帶什麼樣的咖啡。
  嗯……抹茶拿鐵好了,夠甜、夠香,那是一種沒有加咖啡的咖啡,均頏常說它是欺世盜名的飲料,那麼他就買回去欺欺小今好了。
  芬蒂看他喜孜孜起身,看著他到櫃檯買外帶咖啡,從頭到尾也沒有回頭多看她一眼,很是錯愕。
  他至少應該感激她的大方退讓,感謝她不刻意刁難啊,真是個不懂得體貼女人的男人!
  可是……是他不懂得體貼女人,還是不懂得體貼「他不愛的女人」?
  恨恨地,他推開咖啡杯,杯子裡面的褐色液體潑在桌面,她強抑憤怒。
  不會的,她不會讓愛情結束在這張咖啡桌上。
  【第十三章】
  看著滿床的拼圖,小今拿起這盒看看、再摸摸那盒,歪歪脖子想老半天要帶哪一幅回家。
  阿擎給的「獵場看守人與他的獵犬」是一定要帶的,剩下的……她左看右看,每一盒都愛不釋手。
  自從知道她熱愛拼圖後,房間的櫃子裡馬上塞進大大小小的拼圖,有名畫、有風景照片、有人物,蔣欣急著對她好,爸爸也一樣。
  他們說她是家裡的小公主,如果可以,他們想把全世界捧到她面前。
  均颺說,她這樣叫做得道升天,烏鴉變鳳凰。聽清楚哦,不是麻雀變鳳凰,而是烏鴉變鳳凰,可惡吧,哪家表哥會把表妹當成烏鴉?她不服,均楷馬上接著說:「烏鴉還不好?我本來想說蛞蝓變咧!」
  不管怎麼樣,眾人的寵愛,在短短兩個星期內,讓小今開始把這裡當成家。她漸漸習慣這裡的環境、習慣這裡的生活作息。習慣一個半小時的車程進紐約市區,就可以體會全然不同的都會風情。
  可是,就要走了,這種對「家」的認同,反而帶給他困擾。依依不捨啊,捨不得欣姨,捨不得爸爸,捨不得那個她應該叫「小舅舅」,卻怎樣都喊不出口的阿擎。
  表哥們到美國探望她,還身負考察當地投資環境的重責大任,舅舅有意思把事業觸角伸到美國,所以他們很忙,但再忙,工作也告了一段落,均楷說,再過兩天,他們就要回臺灣。
  回臺灣,她當然要跟,她沒一個人搭過飛機,要是迷路怎麼辦?所以,她開始打包行李,考慮要帶什麼東西回去。
  但最難的是,怎麼跟爸爸、欣姨和……「小舅舅」開口。
  她吐氣,把每幅拼圖拿起來摸一摸、看一看、再抱回胸口,每幅圖她都喜歡,就和這裡的每個人一樣,她都愛。
  現在阿擎對她的寵溺,簡直無法無天。
  她要看書,他直接開闢一間圖書館,沒錯,是圖書館,他把臺灣近幾年出版的書籍全裝在裡面,她要吃巧克力,她的房間就多了個雙門大冰箱,裡面網路全世界最有名的頂級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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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她吃飽沒事,嫌花園太大、走得腳酸,他居然要買一部打高爾夫專用的小車子給她逛花園,要不是均頏極力反對,她真的要把花園當成高爾夫球場了。
  阿擎和她是好朋友,又是能聊能說的最佳拍檔,他總是在床畔陪她說話,說以前、說明天、說一大堆無聊卻令人津津樂道的話題,直到她體力不支,沉沉入睡。
  她知道他忙,但再忙,他也會挪出時間陪她,她知道他想補償、想恢復邦交,可是她不想看他為了自己而忙,所以,真的該離開了。她想。
  「發什麼呆?」蔣擎進屋,走到她身前彈指,然後揉亂她一頭長髮。
  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有愛蹂躪別人頭髮的壞習慣?他有?表哥們也有,但表哥們的動作帶著一點玩笑、小欺負還有很多的溺愛,而他的動作,溫柔細緻、帶著疼惜與包容。
  「在思考。」她抬眼對他笑,挪挪屁股,讓出一個位置給他。
  「哈!思考?我還以為你的腦袋長在腳板中央,要跑來跑去才有本事想事情。」她是美猴王嘛。
  「喂,請尊重我的智慧,哪一天我從哈佛大學畢業,你就會知道我有多行!」她對他擠擠鼻子。
  他蹂躪完她的頭髮之後,又蹂躪她的鼻子。「那也得等我賺夠錢,有本事捐一座圖書館,你才有辦法變成哈佛的學生。」
  「騙人,哈佛真有那麼難考?從明天起,我就卯足力氣學英文。」
  「真的那麼想進哈佛?」他停止損她,認真問。
  如果她真的那麼想要,就捐吧,了不起延後一兩筆花錢的企劃,先把她送進哈佛再說。不過……以她的資質來看,一座圖書館恐怕不夠,可能還要加捐一棟研究大樓。
  「你說,哈佛和台大哪一個屌?」
  「當然是哈佛。」他想也不想就回答。
  阿擎拉過小今,讓她坐在自己的膝蓋上,她自然而然地環上他的脖子,自然而然地把額頭貼在他的額頭上方,她愛死了這個動作,愛死了他的體溫染上她,他的氣息沾上她。
  她老是藉口,照這樣子一天貼三次,他的智慧就會在短短半年內跑到她的腦袋中間。他批評她是密醫,說她的方法管用的話,地球上就不會有那麼多智缺。
  「不對,台大比較屌。」小今搖搖頭,他被她貼住的額頭也跟著搖動。
  「為什麼?它的全球排名比不上哈佛?」蔣擎勾起她的下巴,細看她的臉,她的臉看上千百次都不會厭倦。
  「可是台大的帥哥很多。」小今眼睛亮亮的,假裝自己是花癡,對帥哥缺乏免疫能力。
  「亂說,哈佛裡面又帥又會念書的男人不少。」他捏捏她的臉,把她的蒼白捏出幾分血色。
  「問題是,舅媽家規第一百七十三條——‘就算生混血兒很吸引人,賀家子弟也不可以和老外聯姻。’你想想嘛,哈佛裡面老外占多數,再扣掉醜的、笨的,能挑選的臺灣男生實在太少,怎麼看,都是台大比較符合我的要求。」
  「那麼想交男朋友?」他盯著她看。
  「當然,我二十三歲了耶,應該開始規劃人生。」
  他挑眉,想起她那個行政不中立的同學。「哦,你要怎麼規劃?」
  「我要念台大,交男朋友,畢業後到舅舅的公司裡面當空降部隊,三年五年後,我會慢慢成熟,慢慢變成女強人,到時候,嘿嘿……」她奸笑兩聲。
  「嘿什麼?」他忍不住發笑,笑她的嘿嘿,也笑她的想像力太膨脹。
  「到時候,你不想簽幾千萬的大合約的話,就可以來找我嘍。」
  她真的那麼在意他說過的話?不,應該說,他太傷她自尊。
  「你回臺灣念書,我怎麼辦?」
  小今清清喉嚨,假裝那裡沒有酸氣存在。
  「你哪會怎麼辦?不就繼續當你的大老闆,繼續以世界首富為目標前進,然後娶才貌雙全的芬蒂小姐?我不知道女強人喜不喜歡生小孩,但是你的遺傳基因很正,一定可以生出帥小子、美公主,培養優秀的接班人……等等等等嘍。」說到芬蒂,她已經很節制了,可是酸溜溜的口氣還是趁機溜出來。
  「可惜,不會有你說的等等等等了。」他故意歎氣。
  她皺眉。「為什麼?你們討論過了嗎?芬蒂不肯替你生帥小子和美公主?」
  「不是。」
  「那是為什麼?」
  「我們解除婚約了。」
  小今嚇得倒退一步。「解除婚約?不會吧,她配得上你,你們是牛郎和織女,你們……」是梁山伯與茱麗葉……
  不對,梁山伯有本事娶到茱麗葉,她的頭就給人砍成三片!對嘛,光語言就是最難克服的障礙……呿,誰在講這些啊,她要想的是阿擎和芬蒂,不是幾百年前的老祖先!
  他敲了她的頭一下,難得對她暴力。「你的比喻很爛。」
  「哪裡爛?」
  「我又不靠女人賺錢,怎麼會是牛郎?而芬蒂,別說織布,就連縫鈕扣都有困難,她只會穿名設計家設計的衣服。」他攤手。
  「不要轉移話題,告訴我,為什麼你們要解除婚約?」
  「不解除婚約,我怎麼和你談戀愛?」蔣擎說得不輕不重,好象解除婚約,和她談戀愛是天經地義的事,沒有置緣討論的空間。
  「和我……談戀愛?」小今聞言,瞬間變身成自然科學博物館裡面那只巨大雷龍,他的錐子已經砸到她的尾巴,她卻老半天做不出反應。
  「你不願意?」他挑眉笑開。
  「願意!」小今猛然大喊大叫,「願意、願意、我願意,可是……為什麼?」
  因為罪惡感嗎?阿擎想藉著犧牲自己抵銷對媽媽的惡劣,或是爸爸和欣姨聯手逼他對她負責任?這樣……不好,她不喜歡勝之不武的感覺,更不喜歡他違背意願,將就一個不愛的女生。
  她絕不占他便宜!她從他膝間跳起來,邁開小短腿就要往外沖。
  蔣擎連忙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來,重新圈回懷裡。
  「你要去哪裡?」他軟聲輕問。
  就算不肯,也不必起這麼大的反應,何況,她剛剛不是連續說了好幾次願意?小女生的邏輯,他需要花點時間理解。
  「我要去找爸爸和欣姨理論!」小今一臉正氣凜然。
  她的假設很合理,他們看出她喜歡阿擎,就想大玩月下老人遊戲,以為把她和阿擎湊成堆,就可以彌補她失去一切,這是不對的。
  她在爸爸媽媽身上看見,拆散一對有情人是多麼的殘忍,她絕對不要當這個壞女人,即使他們的安排讓她好窩心。
  「理論什麼?」蔣擎被她弄得一頭霧水。
  「他們不可以逼你放棄芬蒂小姐,不能以為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通通送給我,我就會乖乖留下。」她揮動拳頭,表明態度要替他申張正義。
  蔣擎這才聽懂她的意思,好看的嘴角勾起漂亮弧線。「所以,我是全世界最好的東西?」
  「你是極品。」小今用力點頭,同意。
  他很滿意這份「賀氏評比」。「既然我是極品,為什麼不肯和我談戀愛?」
  「不是不肯,是不能。」鼓起雙頰,小今說得認真。
  「為什麼不能?」
  「因為你喜歡的人是芬蒂小姐,你和她才是旗鼓相當的一對,你們懂的東西一樣,能力一樣,你們可以相輔相成,共同創造美好的生活!」
  聽完她一篇類似公益廣告的慷慨激昂說詞,他捧腹大笑。
  「笑什麼?喂,知不知道你的笑很侮辱人?」
  蔣擎還是笑。「對不起。」
  「我沒有說錯,你不可以用笑聲來宣告我是笨蛋!」小今兩手擦腰,忿忿地抗議。
  他親親她的額,緩和她的不平,溫柔說:「我覺得我和鈞頏才是真正旗鼓相當的一對,我們懂的東西一樣、能力相當,連指導教授都是同一個。相信如果讓我們兩個人相輔相成的話,一定可以開創更加美好的生活,所以,照你的說法,我是不是應該和鈞頏談戀愛?」
  「你在說什麼啊!」又不一樣,阿擎和鈞頏哥都是男生,這年頭再開放,同性戀還是有那麼一點……怪怪的感覺。
  「我在說,你講的那些不能構成談戀愛的要點。」他也認真起來。
  「不然,談戀愛需要什麼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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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31 09:07: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條件是,當我離開,我會想念那個人。我在到臺灣之前已經和芬蒂定下婚約,但住在你家的兩個月,我很輕鬆愉快,你有沒有在什麼時候看見我憂心忡忡,被思念壓得心情沉重?」
  那兩個月,他……「好象沒有……吧。」
  「不必懷疑,的確沒有。但我回到美國之後,卻有了嚴重的失眠問題,常常你的影子會自作主張,強勢地跑進我的大腦裡,我沒辦法不想你,想你的笑,想你的調皮,想你的撒嬌,想你穿著裙子也要爬到樹上,半點都不擔心走光……」
  蔣擎又笑了,看著她,想著她,都會讓他真心快樂。
  「我也想你啊,想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不給我回信,E-mail又不會太貴,或是傳一封簡訊難道真的很難?「她嘟著嘴說。
  「我不能給你電話或回信,那時我打定主意要和你斷交,我不能因為自己的欲望,讓姊夫和你母親有機會碰在一起。
  「阿烲說戀愛是明知道這個女生不能愛,還是忍不住想把她收在身邊,無法克制對她的思念,無法忘記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每一天。離開了,會感覺失落,相守了,才覺得靈魂聚合。
  「是,離開你,我有強烈失落,相守了,靈魂才能聚合,我很感激老天爺再次給我機會,讓我能留在你身邊。小今,不要恨我,再給我一次測試,我會努力表現,讓你覺得留在我身邊,不後悔,好嗎?」
  他說的全是肺腑之言?所以他是真的喜歡她?半張的嘴巴合不了,小今定定望著他,自問,可以被他說服嗎?
  「別恨我,好不?」
  「我不恨你啊,帶走媽媽的是地震,讓爸爸忘記媽媽的是車禍,我不恨任何人,包括親手拆散兩人的奶奶。我怨過命運讓人費解的排列組合,怨過上天不該讓爸媽相愛相守卻不能天長地久,我氣過很多事,但是從來、從來……我沒有恨過你。」
  「那麼就別走,別讓命運再一次對我們排列組合。」
  他的眼神誠懇而溫柔,語調真摯而且說服人心。
  離開他,不是她的本意,現在,他親手把愛情送上門,她再不懂得把握,連自己都要看不下去。雖然,她心底有懷疑,知道他是個責任感大過自己喜好的男性,但是,試試……不過分,對吧?
  「好,我不走了。」用力點頭,小今下定決心爭取阿擎的愛情,也許眼前他沒自己說得那麼愛她,但是時間、運氣都站在她這邊,說不定,她有贏的機會。
  「讓我們正式談一場戀愛。」蔣擎握住拳頭。
  「好,正式談一場戀愛。」她也握拳頭。輕輕一撞,就此訂下盟約。
  「這次,我們要親自掌控感情,不被外務影響。」他不准賀巧眉的故事,在小今身上重複播映。
  沒有人影響得了一段真正的愛情。「見他這樣,小今好有信心。
  「說定了,不離不棄。」
  「嗯。」她用力點頭。「說定了,不轉不移。」
  於是,他們的愛情正式從這裡開啟。
  早上,小今送走三個表哥。她在機場裡又哭又跳,一下子吵著要回家,一下子哭鬧他們丟下她,鈞頏看她這樣子,知道她極度不安。
  於是他把小今交給鈞颺、鈞楷,把好友帶到旁邊仔細叮嚀。
  他對蔣擎說:「小今是個痛也不會說出口的女生,不要被她開朗活潑的外表矇騙。」
  「我知道,我有經驗了。」這個經驗差點讓他們失之交臂。
  「我把小今交給你,如果你沒有本事讓她快樂,就打電話給我,我會親自來把她接回去,記住,不要再讓她感到不安、恐懼。」
  鈞頏無法不擔心,小今一直拒談那次地震,那是個很可怕的死亡經歷,她絕口不提,他不認為她心中的陰影已經過去。
  「我會。」
  「她從小就愛笑、愛吃、不愛哭,你不可以再把她惹哭。」他想叮嚀的話有成千上萬句。
  「我知道,我承諾,在這裡她會過得很好。」他錘錘自己的胸口。
  鈞頏拍上他的肩膀。「你的承諾我收下了。希望你不要搞到朋友死黨變成敵人。」
  「放心,我知道當你的敵人有多可怕,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變成敵人。」
  然後賀家兄弟搭上飛機,小今一路從機場哭回家。
  晚上,蔣擎在小今床邊聽她說故事,從十點說到兩點,她越講越有精神。
  他躺在幾個疊高高的大枕頭上,而小今躺在「阿擎抱枕」上。
  「阿擎抱枕」不夠柔軟,但寬寬的、厚厚的,讓人安心,重點是,她聽得見枕頭裡面傳來「篤篤篤」的穩定心跳聲,一個節奏、一份感覺,躺在中間,她愛他,一天比一天更甚。
  她說:「鈞頏哥很聰明,從小到大都是模範生,可是他的愛情交白卷。」
  「他沒有女朋友?」蔣擎問。
  「他說他是機器人,機器人只需要電源,不需要情人。」她皺皺鼻子,在鼻子上頭留下可愛的小皺折。
  蔣擎聽完哈哈大笑。沒錯,「機器人」是若干年前同學封他們的,絕對不是鈞頏獨門獨創,那時候還有女生不死心,追在他們的背後問:「如果我是可以提供電源的人呢?」
  他們的反應是如出一轍的冷笑。要電源,找插座就行了,幹麼蓋座核能發電廠製造環境污染,這豈不是沒事替自己找麻煩?
  小今挪挪身體,頭髮又被壓到,東撥西撥,撥了好一會兒,才撥出一個不會扯得頭皮發麻的姿勢。蔣擎揉揉她可憐的頭皮,她頭髮真的太長了,動不動就壓到,應該找個時間帶她出去修修。
  「他只是沒有碰到對的人,等哪天碰到了,就會知道,機器人也需要愛情滋養。」就像他現在一樣。
  「我同意,以前你也說自己不需要愛情。」抓過他的大手,小今在上面找紋路,感情線,簡單清晰;智慧線,長長的連到掌邊;生命線哇……他會變成八百歲的彭祖!
  他任她把玩自己的手,很寵溺的說:「嗯,說話不能說得太絕對。」
  「對啊,話不能說死,不然一定會搞出笑話,就像我們村裡的阿力伯。」
  「阿力伯怎麼啦?」
  「他們全家都是擁綠的,他有一個優秀絕頂的兒子,在一間很大的電子公司裡面上班,紅得咧,村裡的嬸嬸阿姨都想替他兒子作媒。阿力伯向眾位媒人發佈條件,說女孩子呢,不用太漂亮,不用會賺錢,只要她們家裡也和他家裡一樣,通通擁綠就可以,否則如果對方是藍天,就算女生再美再有錢,他們家都不娶。」
  「真的假的,這麼政治狂熱?」
  「可不是,選舉期間,我遠遠看見阿力伯就趕快躲起來,不然被他抓到,他一定要洗腦洗到我表態挺綠為止。」小今吐了吐舌。
  「後來呢?」他笑。
  「後來他兒子被公司外派到大陸,認識了一個大陸女孩,聽說那個女生家裡有錢得不得了,不但承諾要在北京買豪宅給兩個小夫妻住,還要付高薪聘阿力伯的兒子去當總經理。」
  「阿力伯有沒有很開心?」他喜歡聽她講故事,喜歡看她講故事時的眉飛色舞,她的蒼白不見了,又是滿臉的精神奕奕。
  「連國民黨都不准進家門了,更何況一口氣愛上共產黨,情何以堪啊。」小今搗住嘴,笑得嘻嘻哈哈。
  他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臉,覺得她可愛得快爆炸。「後來呢?」
  「還有什麼後來?兒子就是愛人家女生啊,非卿不娶,非君莫嫁,老一輩能怎麼樣?要哭,也只能躲在棉被裡面偷哭。」
  「愛情萬歲,超越省籍、黨派、宗教,超越民族國家。」蔣擎搞笑的抓起她的手,大喊萬歲。
  「對啊,誰都不能小看愛情的力量,所以鈞頏哥,哼哼,走著瞧!」
  「到時候,我們再來嘲笑他。」
  她大笑。「好。」
  「鈞颺和鈞楷也很疼你。」
  「他們疼人的方式會讓人氣死!」翻翻白眼,小今下一秒又笑了出來。
  「怎麼說?」
  「小時候,我是文靜乖巧的小女生——」
  聽不下去,小猴子會文靜乖巧,那真是有鬼了。蔣擎沒說話,但一臉大便,看得小今很不悅。
  「喂,不要用那種不以為然的表情看我哦。」說著,她左右開弓,捏他的臉頰肉往外扯。
  「我沒有,我只是在想像。」他高舉五指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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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31 09:08:0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想像什麼?」
  「想像你文靜乖巧的模樣。」
  「很難嗎?」她用斜眼瞄他。
  「呃……還……不是太難。」接收到訊息,蔣擎連忙換上興高采烈的表情。「後來呢?你怎麼會變得活潑……呃,熱情?」
  「就是鈞楷、鈞颺嘛!他們老是搶我的零食、爬樹上享用,為了維護我的權益,我不得不學會爬樹,那是我四歲時發生的事情。」
  他滿臉崇拜。強!別人家小孩四歲時走路都還不是太穩,她就會爬樹?果然有靈長類的強勢基因。「然後呢?」
  「記不記得我們家的蓮花池?」
  「記得。」
  小今嘟嘴告狀,「他們把我抓起來丟進池塘裡面,要不是池塘的水很淺,哼哈,我早就變成倩女幽魂。」
  「你沒有因此學會游泳?」
  「有啊,五歲,無師自通。」她比比五根手指頭,驕傲的咧。
  唉,很典型的,求生存的悲慘劇碼。
  「可是他們真的很不想你留在這裡,要是可以把你打暈裝進行李帶回去,他們真的會這麼做。」這幾天,他被警告的次數多到不勝枚舉。
  「因為我是歸他們管的,只有他們可以欺負我,別人不行。」
  「說得這麼可憐。」
  「當然可憐,我小時候覺得,世界上最可恨的動物叫做哥哥。」
  蔣擎聽了笑到彎腰。看來鈞楷才是需要接受威脅的人。
  「下次,我寄兩顆炸彈給他們。」他和她同仇敵愾。
  「好,要會連續引爆的那種。」
  「可以,等我和蓋達阻止聯絡過了以後。」
  「說到做到。」她伸出小指。
  「一言為定。」他照做,打勾勾,他們有了新約定。
  話題在這裡斷掉,他以為她睡著了,牆壁上的指針悄悄地指著兩點三十分。
  「你和芬蒂還好嗎?」小今突然發出聲音。
  這句話,她憋在心底很久了,想問,怕會侵犯他的隱私權,男女之間,有很多界限,她不知道哪一條可以踩,哪一條不能犯界。
  畢竟,對於愛情,她是生手上路。
  「沒什麼不好。」想起芬蒂的理性,蔣擎就覺得當初選擇她是正確決定。
  「結婚前夕突然喊停,大部分女生都很難接受吧。」小今卻很憂心。她不想傷害人,可是愛情的世界太自私。
  「她和一般的女人不同。」
  「哪裡不同?」
  「她獨立堅強,不是那種會把愛情當成人聲唯一重點的女人。」
  小今歎氣。真羡慕這樣的人,相較之下,她不夠獨立堅強,她把愛情看得太重要,這樣……會比較吃虧吧。
  在很多事情上面,一分耕耘通常能得到一分收穫,唯有愛情,付出和回收往往不成比例。因為努力只是個人的事情,而收穫卻是捏在另一個人、另一隻手裡,那顆心決定了自己可以得到多少回饋或者……全軍覆沒。
  愛情需要很多運氣,碰對人、碰錯認、時間對、時間錯,永遠不知道這段愛情是正確或錯誤決定,總是要走到最後一分鐘才能見真章。
  「以後見了面會不會尷尬?我聽說你們之間還有合作契約。」
  他們還會常常見面吧?心卡卡的,但她知道自己的心態不對,愛情,必須給與對方充分信任。
  「沒問題,公事公辦。」即便是尚未結束婚約時,他和芬蒂之間大多時候也都是公事公辦,至於約會、感情,說實話,他並沒有太多感覺。
  「真的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在事業上面合作,分享戰果。」
  勾起手,小今枕在蔣擎的手臂上,他抓起她的頭髮,細細看尾端的分岔。差一點點,他和小今就要「分岔」了,先是一點點,然後越裂越多,直到一體兩分。
  這樣的過程很痛,但總會捱過去,到最後,傷口結痂,到最後,慢慢學會遺忘,到最後,儘管無趣,終究是活了下來。
  姐夫和賀巧眉就是這樣的過程。
  姐夫活下來,他為小今偽裝快樂,卻騙不來自己,一次兩次,他都看見姐夫在畫室裡面獨自垂淚。
  「小今,快睡好不好?」
  「為什麼?」
  「明天,我要送你禮物。」
  「我收的禮物夠多了,你可以停止巴結我。」她笑眯了眼。
  衣服、包包、鞋子,一大堆她穿不完的東西,不知害她在出門前多傷腦筋,寧願回到以前,打開櫃子,衣服襯衫兩三件,根本不必考慮要穿哪一件,反正,幾天以後,就會再輪到同一套。
  但是爸爸說,那是欣姨的心意,她要學會珍惜。嗯,珍惜,珍惜過去未來,珍惜身邊周遭。媽媽說過:惜今,就是珍惜 今朝,不要讓過去的光陰充滿遺憾。
  「明天那個禮物,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蔣擎神秘兮兮的保證。
  「真的嗎?不喜歡可不可以退貨?」
  「可以,還會給你精神賠償。」
  「好吧,睡了。」她乖乖閉上眼睛,把頭靠在他的肩窩。
  睡了,乖寶寶一覺天亮……蔣擎張開嘴,哼著曲子,五音不全,可是聽在小今耳裡,卻充滿甜蜜。
  【第十四章】
  昨夜小今熟睡後,蔣擎本來要回自己房間的,但小今作惡夢,哭花了臉,不停叫喊媽媽,於是他又留下來,擁她入懷,輕輕拍輕輕哄,哄得她的淚水收斂,他才放下心。
  他知道小今把那天的經歷深深埋在心底,不說,是因為怕人擔心,卻沒想過壓抑幫不了自己,不管怎樣,他都不會逼迫她,他會耐心地等她主動提起。
  所以他睡在小今的床上,小今睡在他懷裡,漫漫長夜,兩個人都溫暖、舒坦。
  「阿擎……」半夢半醒間,小今在他胸口磨蹭。
  「什麼事?」他收收手臂,把她擁緊。
  「我的禮物……」小小的臉,甜甜笑開。
  那麼期待啊,他用食指劃過她的下巴,輕輕碰觸,柔嫩細滑的觸感,讓他想一碰再碰。「再睡一下子,禮物還沒到。」他笑笑,在她額頭印上輕吻,再把她的頭壓進胸口。
  「嗯……」她在他懷裡扭了幾下又睡了。
  蔣擎喜歡抱著她,喜歡她對自己的信任,像個嬰兒般,全心依賴。
  前天下午,她捧著他的臉說:「你有什麼心事都可以告訴我。」
  「為什麼?」才問完,他就發覺自己染上壞習慣,養成一面和她說話,一面玩她頭髮的慣性動作。
  「因為我是很棒的守密者。」
  他有壞習慣,她也有壞習慣,他們的壞習慣都在短暫的時間裡面養成。他是玩她的頭髮,而她的習慣是坐在他的腿上說話。
  所以假如有一天,他們不得不分離,他必須留下她的長髮,而她必須找到一張比他的膝蓋更舒服的躺椅。
  「什麼叫做守密者?」他笑問。
  「守密者就是一把鑰匙。」
  「鑰匙?」她把他弄糊塗了。
  「嗯,一把開啟你心靈的鑰匙,因為收藏了你的秘密,透過守密者,敵人便可以輕易的分析你,打擊你。」
  他故意蹙眉。「那麼我為什麼要一定會替我製造麻煩的守密者?」
  「因為透過守密者的眼睛,你可以更瞭解自己。」
  「我夠瞭解自己了。」
  他倒一杯茉莉花茶給她,她喝一口,皺眉、吐舌頭。他知道,很難喝,可這是他所能找到,最接近她家的茉莉花茶味道。但小今卻不同意他的看法,她覺得都是人工香料的味道。
  「才怪,你一直以為自己很冷酷、不懂人情。可是守密者的眼睛……」小今指指自己的眼睛,笑得燦爛。
  「守密者的眼睛看到什麼?」勾起她的下巴,蔣擎看著她靈活的眼珠子問。
  「守密者的眼睛看到你很孤獨,你必須裝得夠酷才不會教人看見你的脆弱,你用冷漠架起一堵牆並武裝自己,讓大家敬你畏你,不讓人家知道你有一顆溫暖包容的心。」
  小今的聲音很輕,卻重重地敲上他的心。
  「守密者的眼睛看錯了。我本性冷漠,喜歡孤獨,討厭和大家一樣平凡,所以,沒有牆,你看見的剛硬就是我。」他否決她的觀察力。
  小今沒有回答,但笑得很不像話。咯咯咯,像急著要下蛋的母雞,吵得蔣擎面紅耳赤。
  「喂!」他把她的頭髮揉成雞窩,讓她更有「雞」味。
  「怎樣?」
  他又捏她的臉。「你的笑很不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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