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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溪 -【吃貨皇后命(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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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9: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殷萋萋突然就想起一句話——

    美目涓涓,涵著一泓秋水;芳顏皎皎,帶著幾度清風。

    這般容貌,再過兩年,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

    殷芃芃也湊過來,嘴巴張得大大的:“你真是禧姐兒?你,你可別騙我們……”仔細把蘇禧看了看,嘀咕道:“禧姐兒耳朵上有一顆小痣,你有麼?”說著湊上去,一看果真是有。

    這下殷芃芃沒聲兒了。

    傅儀算幾個之中最鎮定的,含笑問道:“好些日子不見禧妹妹了,沒想到變化這樣大,不知道這些日子你在忙什麼?先前好幾次邀請你,你最後都沒來。”

    蘇禧看向傅儀,眼睛眨了眨,解釋道:“儀姐姐知道的,前陣子我祖父病了,這兩年我一直在家裡照看祖父,加之族學的課業又有些緊張,這才沒有出來,儀姐姐不會怪我吧?”

    傅儀道:“禧妹妹說的什麼話,我怎麼會怪你?不知蘇將軍現在身體如何,可好些了?”

    蘇禧抿唇,道:“已經大好了,多謝儀姐姐關心。”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傅儀邀請蘇禧坐在看臺中央,這個位置極適合觀看一會兒的比賽。蘇禧其實很想坐下,方才那一頓驚嚇使得她這會兒都沒緩過勁兒來,只是跟傅儀她們許久不見,有好些話要說。

    “哥哥,你怎麼還不走?”見哥哥半天沒反應,呂惠姝騎馬發問。

    呂江淮恍然回神,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色,動作俐落地翻身上馬,咳嗽一聲道:“駕!”

    呂惠姝握著韁繩,離開前朝蘇禧展顏笑了笑,道:“等我跟宛平翁主比賽完了,再來好好與你道歉。”

    蘇禧還沒來得及說不用,兄妹倆便已經騎馬走遠了。

    這廂,宛平翁主瞧著那匹馬被制服了,臉色沉了沉,輕輕一哼:“真是走運。”

    說罷,見衛渢立在一側仍沒有走,疑惑地問:“表哥,你不是剛才就走了麼?”

    衛渢收回視線,看向顧合黎,問道:“你在那匹馬身上動了手腳?”雖是疑問,但語氣卻很確定。

    顧合黎扭開頭,抬了抬下巴道:“只是下了點藥而已,挫一挫呂惠姝的銳氣,誰知道這麼快就被發現了。”論騎術顧合黎自認不會輸,但是既然下面的人出了這個主意,她也沒有阻止。

    衛渢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下回別再做這種事。”

    顧合黎以為衛渢只是指馬失控這件事情,不以為然地應了,又道:“不是沒傷著人麼,那個呂江淮倒是有幾分本事,馬都失控了他還敢上去安撫,若是我贏了呂惠姝,也要跟他比試比試……”話沒說完,扭頭一看,衛渢已經騎馬離開了。

    顧合黎不滿地撇撇嘴,牽著馬走去馬場。

    蘇禧坐在看臺上,左邊是唐晚,右邊是鬱寶璋。鬱寶璋來晚了,騎馬比賽開始後她才過來,見著蘇禧先是一愣,然後向唐晚投去一個“這位是誰”的目光。

    唐晚說出“幼幼”兩個字時,鬱寶璋不可置信地翕了翕唇,還以為唐晚在騙自己。

    直到蘇禧拉了拉她的袖子,仰頭叫了一聲“郁姐姐”,聲音與以前一模一樣,鬱寶璋才肯相信她就是蘇禧。

    眼下三人坐在一塊兒,一邊觀看宛平翁主與呂惠姝的比賽,一邊親密地談話。

    呂惠姝換了一匹棕色的駿馬,跟宛平翁主的白馬相比有些遜色。只不過呂惠姝到底是威遠將軍的女兒,騎術精湛,比賽開始時稍稍落後宛平翁主一段距離,待跑到了後半圈,她緊追而上,很快便超過了宛平翁主半個馬身,一直到了終點,穩穩當當地贏了這場比賽。

    呂惠姝笑道:“翁主,我還需要幫你撿馬糞麼?”

    宛平翁主憤怒地摔了鞭子,剜了呂惠姝一眼。“這局不算,我們再比一局!”

    看臺上,興許是剛才馬驚的時候扭住了腳,蘇禧覺得腳腕隱隱傳來一陣疼痛,一開始不大明顯,到這會兒疼得越來越厲害了。她見唐晚和鬱寶璋正津津有味地看著比賽,便沒同她倆說,只道:“唐姐姐和郁姐姐先看著吧,我去後面走走。”

    人有急事,唐晚和鬱寶璋便沒有多想,點頭說好。

    蘇禧離開看臺,往馬場後面走去。馬場後頭有一個八角亭,周圍是假山池塘,樹木蓊鬱,比看臺那裡陰涼許多。蘇禧領著聽雁、聽鶴走了幾步,想坐在亭子看看腳腕腫了沒有,只不過仍未走近,遠遠便瞧見亭子裡站了兩個人。

    一個是騎馬比賽開始沒多久就離開的殷萋萋,另一個側對著她,蘇禧看了看,竟然是衛渢。

    殷萋萋低著頭,面色赧然,伸出了手將一個繡好的魚戲荷葉紋香囊遞給衛渢。

    因上輩子殷萋萋同衛渢定過親,雖然這會兒距離他們定親還有一年,但蘇禧見到這一幕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反而下意識往一旁躲了躲,不想被亭子裡的人發現。

    衛渢沒有接殷萋萋的香囊,隔得太遠,蘇禧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不過見衛渢神色平靜,甚至有些冷淡,便知道一定不是什麼好話,不然殷萋萋的臉色也不會白了又白。

    殷萋萋僵立半響,淚水滾了出來,轉身又羞又惱地跑開了。

    蘇禧是領教過衛渢的冷淡和不留情面的,這會兒居然有些同情起殷萋萋來了。轉念一想又覺得奇怪,這時候衛渢拒絕了殷萋萋,後頭為何還會與殷萋萋定親?

    蘇禧在這兒想得出神,一時不察,腳底踩中一截枯木,就聽寂靜的空氣中發出一聲清晰的脆響。

    衛渢抬眸,不動聲色地朝這邊看來,道:“誰?”

    蘇禧踟躕片刻,乖乖地從樹後站了出來,見衛渢眯了眯眼睛,她心裡一虛,立即飛快地舉起一雙手捂住了眼睛,此地無銀三百兩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蘇禧等了半響,沒聽到任何回應。

    周圍靜靜的,只聽見頭頂樹影婆娑的聲音,聽雁和聽鶴也不知在後頭做什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蘇禧捂著眼睛看不清形勢,等得不安,便悄悄把手往下移了移,只露出一雙烏黝黑亮的大眼睛,從指頭縫裡往八角涼亭裡瞅去。

    一抬眼,見衛渢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自己跟前。

    衛渢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唇邊勾著一絲淡淡的淺笑。

    蘇禧一驚,條件反射地後退,卻忘了自己扭傷了腳,一動牽扯了腳上的傷處,皺起眉頭忍不住哽咽了一聲。

    聽鶴與聽雁上來扶住她,聽雁擔心蘇禧被衛渢誤會,主動朝衛渢解釋道:“衛世子,我們姑娘方才扭傷了腳,想來這亭子裡歇一會兒,並非有意聽到你與殷姑娘的談話的。請衛世子行個方便,讓我們姑娘去亭子裡坐一會兒吧。”

    衛渢的眼眸垂了垂,落在蘇禧的腳上。

    蘇禧今兒穿了一雙櫻粉色繡蜂蝶趕花紋的繡鞋,鞋子藏在了月白色彩繡裙子下面,只露出一雙小小巧巧的鞋頭,鞋頭上分別綴了三顆明亮的東珠,襯得那雙小腳更是說不出的可愛。

    蘇禧不自在地把腳往回縮了縮,聲音低低的,帶著一點懊惱和不知所措:“庭舟表哥,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裝傻看來是不行的,衛渢這麼聰明,肯定一眼就看出來了,如果他擔心她出去後亂說話,那她先表明立場,他應該就會放過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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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9: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早知道就不因為一時好奇胡亂偷聽了,蘇禧這會兒後悔也晚了,希望衛渢能看在她腳扭傷的份兒上,不同她一般計較。

    衛渢微微抬了抬眉,這一聲“庭舟表哥”倒勾起了他不少回憶。那個在藏經閣蹭了一臉髒兮兮、粉嫩圓潤的小丫頭仿佛仍在昨日,不安地睜著大眼睛看向他,如今竟然已經長成了漂亮得驚人的小姑娘了,只是這雙眼睛仍舊沒有變化,又大又亮,靈動得就像能說話一般。

    衛渢靜了靜,揶揄道:“禧表妹不是什麼都沒聽見麼?”

    蘇禧臉蛋一紅,心道這衛渢記得可真清楚,她只是隨口一說,況且他和殷萋萋站在亭子裡說話,又沒有刻意避人耳目,被她看見也是在所難免的。她道:“確實沒聽見,隔得太遠了。”只是看見罷了。

    衛渢輕輕笑了笑,很快又消失了,“亭子留給你,我會命人在周圍守著。”

    蘇禧眨巴眨巴眼,有些不相信衛渢居然這麼好說話,直到他的身影真的走遠了,她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對聽鶴和聽雁道:“扶我去亭子裡坐坐。”

    兩人扶著蘇禧進了八角亭,待蘇禧坐在石凳上,聽雁才忍不住說道:“姑娘,殷姑娘的膽子真大,前頭還有那麼多人呢,她竟然敢……給衛世子遞香囊。”“私會”那兩個字咀嚼了一下,還是沒說出來。

    聽雁跟著蘇禧七八年了,神經比較粗大,跟蘇禧說話也較隨意一些。

    蘇禧環顧周圍一圈,不見旁人,看來衛渢果真命人守著這裡了,便讓聽雁和聽鶴在跟前擋著,一邊掀起裙襴一邊道:“萋姐姐膽子大不大,或是給誰遞香囊,這些都與我們沒關係。聽雁姐姐,這些話你在我跟前說就算了,出了亭子就不能再亂說。”

    聽雁這才曉得自己說得多了,說了一聲是,蹲下身,輕輕地褪下蘇禧的鞋襪,替她查看傷勢。聽雁常年習武,跌打損傷是常事,這種小小的扭傷自然也會看的。

    就見蘇禧一截皓白勝雪的腳腕裸露在空氣中,那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還能看見皮膚下的血管,脆弱得好像一扭就斷。眼下那裡泛起了一片紅,果真是扭傷了,聽雁仔細觀察了下,對蘇禧道:“姑娘,奴婢先幫您按捏兩下,就不那麼疼了,您先忍著點兒。”

    蘇禧剛點一下頭,聽雁的手就開始動了,左一下右一下,饒是蘇禧做好了心裡準備,也不免疼得淚眼汪汪的,連連叫道:“輕點,輕點……嗚嗚,疼死我了。”

    聽雁依言放輕力道,但蘇禧還是覺得疼。

    過了一會兒,聽雁總算是按摩好了。“姑娘再動動試一試?這兒沒有藥酒,待回府之後奴婢再給您上點兒藥酒,過不幾日便沒事了。”

    蘇禧眼裡含了一包淚,差點兒沒忍住滾了下來,本來不怎麼疼的,剛才被聽雁這麼一捏,反而覺得更疼了。蘇禧將信將疑地轉了轉腳踝,又轉了轉,驚喜道:“好像是不怎麼疼了。”

    聽雁一笑,道:“聽鷺不在,這種傷奴婢也能解決,回府後再讓她好好看看。”聽鷺是四個丫鬟裡最精通醫術的。

    蘇禧點點頭,正準備讓聽鶴去前頭跟唐晚和鬱寶彤說一聲,她的腳腕扭傷了,興許要提前回府,抬頭見八角亭外的小路盡頭出現了一道人影,穿著天青色的華服,正是剛才離開的衛渢。

    蘇禧趕忙讓聽鶴與聽雁擋在身前,匆匆套上白綾襪,剛穿好繡鞋,就聽衛渢的腳步已經來到亭子外了,他淡聲道:“禧表妹的腳傷嚴重麼?”

    蘇禧把腦袋從聽雁的身後伸出來,烏溜溜的眼睛盯著衛渢,遲疑了一下,道:“已經大好了,多謝庭舟表哥關心。”糾結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問道:“庭舟表哥不是已經走了嗎?”這般神出鬼沒的,將她嚇得不輕。

    衛渢大抵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只勾了勾唇,卻沒有別的反應,走到石桌前,將一個青釉纏枝蓮紋小瓷瓶放到桌子上,對蘇禧道:“這是活血膏,讓你的丫鬟給你抹一些,有活血化瘀之效,對你的腳傷有好處。”

    他是來給自己送藥的?

    蘇禧有些詫異,世人都傳衛渢是個彬彬有禮、容止可觀、進退有度之人,可是蘇禧怎麼瞧怎麼覺得世人說的不對,至於哪裡不對,她又說不上來,總覺得衛渢沒有那麼簡單。許是衛渢身上有一種冷淡疏離的氣息,讓她下意識認為他不好接近,況且他確實對自己冷眼旁觀過幾次,眼下他居然主動關心自己的傷勢,讓她很有些意外。

    不過蘇禧又想了想,衛渢好像還幫她糊過風箏,雖然過去兩年多了,但她還沒來得及跟他道謝呢。

    思及此,蘇禧沒有多想地抓住正要離開的衛渢。

    衛渢腳步微微一滯,回身看向她攢著他衣袖的手,手指纖細,又白又嫩,不知為何竟讓他想起春日裡發出的嫩筍。那指甲粉粉潤潤,修剪得十分整齊,留了一點,卻不長,磨得圓圓潤潤的,泛著光澤。

    衛渢想起剛才殷萋萋染了鳳仙花汁的蔻丹,同這雙手比起來,立即相形見絀了。

    “庭舟表哥……”蘇禧醞釀了半響,終於想好怎麼開口了。

    衛渢掀眸,對上蘇禧的雙目,意思是,還有什麼事?

    蘇禧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攢著他袖子的手緊了緊,好像怕他就這麼離開似的,囁嚅道:“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兩年前我在隆安山的竹林裡迷路了,你過去救了我,還幫我修好了風箏。我原本想去齊王府向你道謝的,但是後來有點事,就沒去成……再後來我祖父病了,我便忘了這回事,不知今日再向你道謝還來得及嗎?庭舟表哥,上回真是多謝你相助。”

    小丫頭模樣一本正經,跟在課堂上背書似的,一時間衛渢以為他變成了嚴厲的夫子,沒來由地覺得好笑。

    衛渢唇邊噙起淺淺的笑意,不急著走了,問道:“你怎麼知道那風箏是我修的?”

    蘇禧一呆,難道不是麼?當初僕從拿給她的時候,她下意識認為是他修好的,不然還有別人?蘇禧忙道:“就算不是你修的,也是你幫了忙……”反正在她眼裡,是誰修的都沒關係,結果修好了就行了。

    衛渢打斷她道:“若是我修的,禧表妹又打算怎麼謝我?”

    蘇禧被他繞得稀裡糊塗的,都搞不清楚究竟是不是他修的了,順著道:“庭舟表哥想要什麼?”

    衛渢彎唇,從善如流道:“待我想好了再來告訴禧表妹。”

    說著便大步離開了。

    蘇禧站在原地,總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圈套,可是想了想,衛渢應當不會提什麼過分的要求吧?畢竟她的能力有限。這麼一想,蘇禧心裡坦然多了,拿起桌上的小瓷瓶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遞給聽雁,道:“聽雁姐姐幫我塗藥吧。”

    過了一會兒,上完藥後,蘇禧感覺腳腕清清涼涼的,比起方才的疼痛好多了。

    回到馬場,宛平翁主和呂惠姝的比賽已經結束了。

    宛平翁主足足與呂惠姝比了七次,七次都輸給呂惠姝半個馬身的差距,這等羞辱,叫宛平翁主如何受得了。若是一次兩次半個馬身就算了,七次都如此,那就說明呂惠姝的水準遠不止於此,並且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和宛平翁主的差距,一直保留著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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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09: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宛平翁主舉起鞭子狠狠地抽了自己的白絨馬一鞭,馬受了驚,撒足便開始狂奔。

    宛平翁主看了呂惠姝一眼,用鼻子哼氣:“別以為這次你贏了我便了不起了,有本事下回再跟我比一次,若是你輸了,便跪著繞馬場爬一圈。”

    呂惠姝騎在馬上,挑了挑唇,笑道:“若是翁主輸了呢?”

    宛平翁主臉色變了變,很快恢復如常,道:“任憑你處置。”宛平翁主之所以敢說出這樣的話,是篤定不會有人敢把她怎麼樣了,畢竟她的母親是壽昌長公主,今上最敬重的一母同胞的姐姐。

    呂惠姝道:“好,翁主一言九鼎,我記著了。”說罷拽了拽韁繩,往回走去。

    這廂,蘇禧正要扶著聽雁的手上馬車,見呂惠姝騎馬而來,穩穩地停在她跟前。蘇禧怔了怔,本以為她方才說一會兒再來跟自己道歉是客氣話,未料是真的,開口道:“呂姑娘。”

    呂惠姝跳下馬背,面上帶笑走到蘇禧跟前,眼尖地瞅見蘇禧站的姿勢有些怪,忙收了笑意,問道:“蘇姑娘受傷了?是不是方才馬驚的時候傷到的?”

    蘇禧不想小題大做,反正已經不大疼了,何況也不是呂惠姝的錯,抿唇笑了笑道:“只是扭了一下,回去躺一躺就好了,呂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呂惠姝到底心有愧疚,從身上摸索半天,摸出一個白釉瓶子,遞到蘇禧手中,“這是我家家傳的藥膏,專門治療擦傷損傷,你回去記著上藥,應當很快就好了,不會對你留下什麼遺症的。”

    蘇禧接了下來。“多謝呂姑娘。”

    呂惠姝道:“謝我幹什麼?若不是我,你還不會受傷呢。不過說起來也奇怪,那馬平日裡都好好的,不知怎麼就發起瘋了……”呂惠姝的馬已經讓人帶去查驗了,這會兒還沒有結果,想必應該也快了。

    蘇禧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宛平翁主,想了想,問道:“呂姑娘為何要與宛平翁主比賽?”

    蘇禧是曉得宛平翁主的性子的,驕縱不馴,跋扈囂張,容不得別人說半個“不”字。

    上輩子蘇禧便被宛平翁主挑過刺兒,彼時她剛好十三歲,去公主府的露華園做客,因生得圓滾滾,宛平翁主便當著眾人的面用極其刻薄的話羞辱她。她已經記不清宛平翁主究竟說過什麼了,不過想來很難聽就是了,不然她也不會至今都對露華園有深深陰影,便是那裡的牡丹花開得再漂亮,她也不想再踏進去第二回。

    說起這個,呂惠姝無奈地攤了攤手,大大方方道:“我給慶國公府的傅公子遞了手帕,不知怎麼傳到宛平翁主耳朵裡了。”宛平翁主便開始處處挑她的刺了,生怕她把傅少昀搶走了似的,其實傅少昀根本沒接她的帕子,她就算有心思也是白搭。

    “呃。”蘇禧怔了怔,話語一塞。

    宛平翁主喜歡傅少昀她是知道的,但是不知道原來還有這一茬兒。

    不過可惜的是,雖然宛平翁主對傅少昀情有獨鍾,最後還是嫁給了別人,傅少昀也娶了禮部尚書的女兒,這其中的糾糾葛葛,蘇禧就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了。

    呂惠姝渾不在意,扶著蘇禧上了馬車,“你快些回去吧,好好養傷。哦對了,過幾日上元節,我哥哥租了一艘很大的畫舫,你可要去我們的畫舫上坐一坐?你是蘇府的姑娘吧,我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呢。”

    蘇禧道:“我叫蘇禧,家中第九。”

    呂惠姝又問了蘇禧的生月,笑道:“你比我還小一歲,以後我就叫你禧妹妹吧。”

    蘇禧說好,“姝姐姐,那我先走了。”

    呂惠姝目送著蘇府的馬車離開,待走遠了,才猛地一拍額頭想起來,還沒問到蘇禧究竟願不願意去她家的畫舫呢。

    呂惠姝牽著馬回到馬場門口,見她哥哥仍舊站在那兒,看著馬車離去的方向,忍不住伸出手在呂江淮面前晃了晃,笑話道:“哥哥,別看了,人都走遠了,還看什麼呢?”

    心思被人戳穿,呂江淮面上略過一絲窘迫,回頭看了自家妹妹一眼,故作鎮定道:“她是蘇將軍的孫女?”

    “哥哥既然想知道,方才自己怎麼不問?”極少在她這個冷靜持重的哥哥身上看到別的情緒,呂惠姝一直以為他除了習武打拳便沒有別的喜好了,今日一瞧,原來還是有七情六欲的。

    呂江淮道:“總不好冒犯了人家。”說著繼續看呂惠姝,明顯等著她回答的模樣。

    呂惠姝把他捉弄夠了,笑道:“正是。爹爹一直掛在嘴邊的蘇將軍,便是蘇姑娘的親祖父,先前爹爹一直說帶你去蘇府拜訪蘇將軍來著,你藉口習武推拒了,怎麼樣?這會兒是不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呂江淮一言不發,不過他還算有點頭腦,便是先前跟著父親去了將軍府,也未必能見到內院的姑娘,倒談不上什麼後悔不後悔的。

    今日能見著一面,便是他的緣分。

    回到將軍府後,聽鷺給蘇禧看了看腳傷。蘇禧把綾襪褪到一半,細白小腿擱在紫檀繡墩上,方便聽鷺查看傷勢。原本應該讓郝大夫看的,不過礙於男女有別,聽鷺又是郝大夫最得意的門生,便讓聽鷺看了。

    聽鷺道:“姑娘傷得不大嚴重,一會兒用冷水敷一敷,再上點藥,過兩日就好了。”

    蘇禧把兩個小瓷瓶遞過去,青釉瓶是衛渢給的,白釉瓶是呂惠姝給的,“這兩瓶藥都能用嗎?”

    聽鷺接過,逐個打開嗅了嗅,稀罕不已:“這瓶活血膏是寶芝堂的獨門藥方,對活血化瘀有奇效,只是寶芝堂好幾年前便退隱杏林了,如今他們的藥一瓶難求,姑娘是如何得到的?”

    沒想到一瓶小小的藥有這麼大的來路,蘇禧沒有回答聽鷺的問題,轉而問另一瓶:“那這個呢?”

    聽鷺道:“這瓶藥的配方極好,藥效也上佳,只是同寶芝堂的活血膏比起來,還是有些差距。”

    蘇禧“哦”一聲,沒再多問,最後由聽鷺決定用寶芝堂的活血膏,把另一瓶藥收了起來。

    次日蘇禧在床上躺了半天,殷氏過來瞧她,親自給她上了一回藥,又叮囑她不要下地,免得留下什麼遺症。“真不該讓你出們,瞧瞧你,一出門就傷著了,怎麼這般不小心?多大的人了,連個路也不會走。”

    蘇禧沒跟殷氏說出實情,是怕她擔心,只說自己走路時不慎扭著腳了。蘇禧昨天就聽她嘮叨了好幾遍,今兒實在聽煩了,鑽進被子裡蒙頭囔囔道:“娘別說了,我日後會注意的,您若是有空,就去多陪陪柏哥兒吧。”

    柏哥兒今年五歲了,再有一年便要去蘇家的族學念書了。

    殷氏拿她沒辦法,搖搖頭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聽鸝撥開瓔珞從外面進來到:“姑娘,傅姑娘過來看您了。”

    蘇禧躺在床上無所事事,正捧著一本《容齋隨筆》在看,聞言先是愣了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這“傅姑娘”是哪個傅姑娘,放下書道:“請儀姐姐進來吧。”

    以往傅儀很少主動看她,便是來看,也從不踏進她的閨房,她們還沒到那麼親密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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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傅儀是驕傲進了骨子裡的人,表面上看著和和氣氣,心氣兒卻很高,以前她瞧不上蘇禧,對待蘇禧也是不冷不熱的態度。自從昨日在京西馬場見了一面後,頭一次認真打量起這個小丫頭來,是很美,帶著股通透和靈性,說不出嬌麗動人。便是自己站到她跟前,恐怕也會被比得黯然失色。

    傅儀感受到了危機,這兩年她被時人稱為“上京第一貴女”,不僅因為才名,也是因為她生了一副好相貌。

    這兩年蘇禧深居簡出,若是日後她去參加個花宴、詩宴什麼的,這副容貌示在眾前,傅儀還真不敢說自己能不能保住這“第一貴女”的名號。十二、三歲已如此絕色,若是再過兩年,那還得了?

    所以傅儀只能先發制人,在才名上把蘇禧比下去,最好日後人們想起蘇禧時,第一印象是“繡花枕頭”就成了。

    “禧妹妹。”傅儀走進內室,看向床頭的小姑娘,滯了一滯。

    因為今兒不用出門,蘇禧便沒仔細梳頭,只用一個白玉梨花簪固定著,烏黑稠密的頭髮披在肩頭,襯著那張精緻的小臉只有巴掌大小,真真兒的是烏髮雪膚,靡顏膩理。便是傅儀昨日見過她一面,此刻也不免再次被驚豔。

    蘇禧見傅儀半響不動,彎出一抹淺淺的笑,客客氣氣道:“儀姐姐怎麼來了?”

    傅儀抽回神智,很快面色如常地笑了笑,“聽說昨日禧妹妹受傷了,怎麼樣?這會兒可好些了?”

    蘇禧道:“好多了,儀姐姐怎麼知道我受傷了?”她連唐晚和鬱寶彤都沒告訴。

    “方才進府時遇見蘇二哥了,我是從他口裡聽說的。”傅儀坐在床頭的紫檀五開光繡墩上,看了一眼蘇禧手邊的書——《容齋隨筆》。

    這書有趣是有趣,不過卻屬於閒書一類,打發時間還可以。

    蘇禧循著傅儀的視線往下,道:“大夫說我不能下地,我嫌躺著太沒意思了,便隨手拿了一本書看。”想起傅儀剛才的話,既然不是專門來她看的,那就是另有別事了,她問道:“儀姐姐今日來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傅儀頷首道:“過兩日便是上元節,我與萋姐姐準備辦一場上元宴,就在湘水河的畫舫上,想邀請禧妹妹也一塊兒去,不知道禧妹妹這回肯不肯賞臉過來?”

    話雖如此,但後面半句話卻直接堵住了蘇禧的後路,若是她不去,那便是不肯賞臉,不給她和殷萋萋面子。

    蘇禧杏眼彎彎,笑容恰到好處:“既然儀姐姐親自邀請,我自然要去的。”

    傅儀道:“那到時就等著禧妹妹了。”

    傅儀坐沒多久便離開了,蘇禧不便下床,便讓聽雁與聽鶴去送客。

    蘇禧在床上休養了兩日,到了上元節前一日,終於能下地行走了。

    蘇禧臥床躺了整整兩日,躺得渾身骨頭都僵硬了,下地第一件事便是換衣裳,把聽雁、聽鶴等丫頭都趕出去,活絡了一番筋骨,獨自在屋中跳了半個時辰的舞,這才感覺渾身都舒坦了許多。

    聽雁、聽鶴早早準備好了熱水,蘇禧洗完澡從淨室出來,只穿了一件粉紫色羅衫,底下一條嬌綠色的織金撒腳褲,口中含著一顆透肌五香丸,坐在美人榻上,讓聽雁捧著她的頭髮,在發尾處搽拭護養頭髮的薔薇油。

    蘇禧這一頭烏亮柔順的頭髮,全靠這一小瓶薔薇油養護著。

    薔薇油是從董先生那兒得來的方子,據說當初宮裡的徐太妃便是這麼保養頭髮的,先帝最喜愛的便是她那一頭海藻般的烏髮。

    聽雁搽完頭髮後,又取了一旁黃花梨木香幾上的彩繪小瓷罐,把蘇禧的撒腳褲滑到膝蓋以上,一邊給她塗抹海棠蜜膏一邊問道:“姑娘,您明日真要去參加那上元宴嗎?”

    蘇禧從書中抬起頭來,笑著看向聽雁,“怎麼,聽雁姐姐不希望我去?”

    “奴婢哪敢做姑娘的主。”聽雁瞅著蘇禧一片膩白無暇的小腿,欲說還休道:“奴婢只是覺著,上元節那日街上定有許多人,姑娘又是這樣……恐怕不安全。”

    蘇禧倒沒想這麼多,翻了一頁手上的書,應道:“不是還有你嗎?何況二哥也會一起去的。”

    昨日蘇祉來看望蘇禧時便說了,上元節會陪著她一塊兒出門。

    聽雁這才稍微放了點兒心,沒再開口。

    街上人牙子多,尤其是上元節這般熱鬧的時候,她家姑娘又是生得如此招人,聽雁真擔心自己一個看不住,蘇禧便出了什麼意外。

    次日傍晚,蘇禧換了一身衣裳,讓聽鶴替她挽了一個簡單的髮髻,髻上簪一支金絲蝴蝶梅花簪,站在鏡子前照了一遍,頗為滿意。

    姑娘們一般選在傍晚出門,晚上的湘水湖才有意思,兩岸掛著綿延不斷的花燈,湖面上停著各家的畫舫,或在畫舫舉杯宴飲,或是彈琴賦詩,到了亥時左右,湖心還會點燃五彩斑斕的煙火,比白天可熱鬧多了。

    門外,蘇祉騎馬停在一輛黑漆齊頭平頂馬車前,著一襲藏藍色纏枝寶相花紋錦袍,側臉英俊,眉目清冷。

    興許是等得時候長了,馬不耐煩地刨了刨蹄子,蘇祉臉上卻無一絲不耐之色,反而伸手扶了扶馬頭,讓它安靜一些。

    蘇禧終於從門內出來,牽裙拾階而下,走到蘇祉跟前仰起小臉問道:“二哥,你怎麼這麼早就出來了?是不是讓你久等了?”

    蘇祉微微彎唇,安撫道:“沒等多久,我也是剛剛出門,快上馬車吧,一會兒天就黑了。”

    蘇禧點點頭,扶著聽雁的手坐上了馬車,聽見馬車外蘇祉道了一聲“出發”,車夫便揚起鞭子往湘水湖畔駛去。

    湘水湖畔是上京最繁鬧的地段,西邊是鱗次櫛比的商鋪,東邊一溜兒全掛滿了花燈,遠遠瞧著就像天邊垂下的夜幕,點綴著一顆一顆的繁星。這星星各有各的形狀,有像蓮花的、寶塔的、繡球的,也有像兔子的、駿馬的、猴子的。五花八門,看得人眼花繚亂。

    街上人擠著人,摩肩接踵,熱熱鬧鬧,隨處可見穿著錦衣華裳的妙齡姑娘,平時可見不著這麼多閨閣千金,也只有在上元節這樣特殊的時候她們才會出門。

    要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恐怕就只有湘水湖了。湖面上停著一艘艘精緻的畫舫,裡面大都是上京有頭有臉的人家,尋常百姓坐不起這樣的畫舫,只能遠遠地瞧著,有幸聽一聽上面流瀉出來的美妙樂聲。

    要說安靜,其實也安靜不到哪兒去,畢竟在這種氛圍的薰陶下,任誰都微醺。

    “二爺,前頭總督府的大公子又讓人來邀請您了。”蘇禧和蘇祉站在自家畫舫上沒多久,大堂哥蘇祒那兒都催了三回了。

    蘇祉擔心蘇禧一人不安全,便遲遲沒有應下。

    直到蘇禧看見了慶國公府的畫舫,才對蘇祉道:“二哥過去吧,不必擔心我,我身邊有聽雁跟著,況且一會兒還有傅表姐呢,不會有什麼事的。”

    兩家的畫舫碰頭,蘇禧登上了慶國公府的畫舫,蘇祉一直目送她走進船艙後,這才讓船夫搖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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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0: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蘇禧本以為船艙裡只有傅儀一人,未料剛走到畫舫門口,見傅少昀也在裡面。傅少昀穿著寶藍色錦服,身形比兩年前又高大了些,曲著一條腿坐在暖塌上,側著頭,看向窗外。

    “禧妹妹。”傅儀從榻上坐起來,迎了過去。

    傅少昀聞聲明顯僵了僵,轉頭朝門口看去,目光停在蘇禧身上,半天沒出聲。

    這兩年蘇禧有意躲著傅少昀,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過他了,算了算上一次見面還是大半年以前。眼下避無可避,蘇禧彎了彎眼睛,站在門口不再進去,叫道:“儀表姐,少昀表哥。”

    門口的小姑娘穿一條雨過天青色裙子,裙襴上繡著百鳥鬧花紋,花紋精緻,裙襴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搖擺,那些栩栩如生的鳥兒便仿佛一下子活了過來,撲棱著翅膀,還能叫人聞到些許花香。她外頭裹了一件紅色鑲邊繡牡丹穿花紋的斗篷,白絨絨的狐狸毛簇擁著粉嫩小臉,那臉蛋像精細打磨的軟玉,眉如翠羽,唇似朱丹,肌如白雪,漂亮得叫人挪不開眼。

    過了許久,傅少昀嗓音低低澀澀道:“幼幼。”

    傅儀曉得蘇禧是有意回避,倒也沒有勉強,“禧表妹總算來了,先才我一直找不到你,還當你不來了呢。萋姐姐她們都到齊了,眼下就等著你一人,既然你來了,咱們就一塊兒過去吧。”

    蘇禧點頭說好。傅儀讓船夫換了方向,往湖心的一艘大畫舫上駛去,遠遠瞧著頗為華麗,那畫舫是公主府的,原來宛平翁主今兒也來了。

    傅儀又跟蘇禧說了一下裡頭的其他人,大都是熟悉之人,蘇禧平常都認識的。

    蘇禧一轉頭,見傅少昀怔怔地看著自己,她歪頭笑了笑,道:“少昀表哥不跟朋友一塊兒玩樂嗎?”

    傅少昀怔忡,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道:“等送儀姐兒和禧表妹離開後,我再過去。”

    蘇禧便不再多問。她還記得上輩子這個時候,傅儀沒有邀請她來參加上元宴,反而是傅少昀偷偷帶著她出了府,去西大街的翡翠樓吃了一頓羊肉湯鍋,羊肉鮮美,薄如蟬翼,蘇禧吃得頗為滿足,回府後嘴上虛了兩個大泡,好幾天才消下去。

    蘇禧一直想不通,傅少昀為何那麼熱衷給她網羅珍饈美味?她的嘴巴養刁了,對他有什麼好處麼?

    想了兩年,蘇禧也沒明白這個問題。

    “到了。”傅儀的聲音打斷了蘇禧的思緒。

    兩人一同登上公主府的畫舫。宛平翁主穿著一襲品秋色大袖衫站在畫舫門口,朝慶國公府的畫舫上看去,對上傅少昀的視線,難得地露出幾許小女兒家的嬌態,道:“傅公子。”

    傅少昀回神,抱拳行了一禮,“宛平翁主。”

    宛平翁主道:“傅公子放心,一會兒宴席結束,我會把儀姐姐親自送回去的。”

    “那就有勞翁主了。”傅少昀的心思不在於此,直到蘇禧進了畫舫,再也看不見後,他才收回目光,身影掩入夜色之中。

    畫舫內都是熟面孔,除了宛平翁主之外,還有殷萋萋、殷芃芃和厲安宜,以及鬱寶彤也在。

    蘇禧來之前她們正在玩飛花令,一人說一句帶“花”的詩句,已經輪了好幾輪,眼下場上只剩下鬱寶彤和殷萋萋兩個人。

    輪到郁寶彤時,恰好該她接花字在第一字的。第一字本不難,可難的是好幾輪後,該說的詩句都被人說了,她委實想不起來,便自認罰一杯,道:“我輸了。”

    紫檀嵌螺鈿小桌上的酒換成了桂花釀,酒味淺淡,滋味甘甜,適合姑娘家喝。

    殷萋萋道:“郁姑娘也很厲害了,只是花字在第一字的詩句本就少,我占了先機,這才贏你的。”

    輸了便是輸了,鬱寶彤不是那等輸不起的人,笑了笑道:“殷姑娘謙虛了,是我才疏學淺。”

    厲安宜見著傅儀和蘇禧進來,插嘴道:“儀姐姐才學淵博,若是這一局儀姐姐也參加,還指不定誰贏呢。”

    殷萋萋將傅儀視為最大的對手,一直暗中與傅儀爭奪“第一貴女”的位子,眼下聽聞這句話,笑容一滯,旋即道:“說得也是,可惜沒能跟儀姐兒一較高低。”

    “這有什麼,不是還有下一局麼。”宛平翁主不以為然道。

    傅儀落座後,蘇禧緊挨著鬱寶彤也落了座。

    郁寶彤捏捏蘇禧的小臉,“還當你今日不來了。”

    蘇禧笑嘻嘻道:“郁姐姐都來了,我怎麼會不來呢。”

    嘴巴倒是甜得很。

    期間傅儀與殷萋萋合計了一番,決定下一輪玩擊鼓傳花令。不過這擊鼓傳花令改了規則,與傳統的不大一樣。鼓聲響起時,席間便依次給身邊的人遞花,鼓聲停止後,花落在誰的手上,誰便出一道題,若是場上有人答出來了,那出題人便自罰一杯,若是無人答對,那就所有人都罰酒一杯。

    傅儀說了之後,眾人一致同意。

    厲安宜道:“可是咱們在船上,哪來的鼓,又讓誰擊鼓呢?”

    這倒是個問題,宛平翁主想了想道:“我表哥的畫舫恰好在附近,不如我讓人把他叫來,讓他給咱們吹笛子,代替鼓聲,你們看如何?”

    幾人一聽齊王世子衛渢也在,自是坐不住了。若是能讓衛渢來給她們吹笛子,那真是再好不過。

    殷萋萋咬著唇瓣,既是期待又是酸澀,雖然上回衛渢拒絕了她的香囊,可她心裡還是思慕著衛渢的。

    傅儀道:“好是好,可齊王世子會答應嗎?”

    宛平翁主也不大確定,這位表哥的性情她有時也捉摸不透,但她既然開口了,就沒有收回的道理,著身邊一個穿綠色衣裳的丫鬟去問了問。

    不多時那丫鬟去而複返,附在宛平翁主耳邊說了幾句。

    宛平翁主立即眉開眼笑,道:“表哥說他願意效勞。”

    過了一會兒,齊王府的畫舫挨著公主府的畫舫停下。

    傅儀從雕花亮格櫃子上的甜白瓷花瓶中取出一束海棠花,提議道:“咱們就用這束海棠花傳令,花傳到誰手裡,誰便出一題可好?”

    大夥兒都沒有異議。

    宛平翁主掀起繡金暗紋的簾子,朝對面船艙道:“表哥,我們要開始了。”

    少頃,對面畫舫傳來三聲手指輕輕叩擊桌面的聲音,緩慢而閒適,算是回應。

    笛聲響起時,蘇禧聽出了衛渢吹的是《姑蘇行》,笛聲舒緩,韻味深長,沒想到衛大才子除了文采斐然以外,笛子也吹得不錯。

    眾人沒來得及沉醉于衛世子的笛聲中,“擊鼓傳花”已經開始了。

    海棠花從傅儀開始,傅儀傳給宛平翁主,宛平翁主又傳給厲安宜,很快傳到了蘇禧手裡。蘇禧把海棠花遞給左手邊的鬱寶彤,如此輪了一圈兒,笛聲落下時,海棠花恰好在傅儀手裡。

    厲安宜起哄道:“看來儀姐姐要出這第一題了。”

    傅儀想了想,道:“今日是上元節,我就出個對子吧。”然後道:“水仙子持碧玉簪,風前吹出聲聲慢。”

    這上聯的水仙子、碧玉簪和聲聲慢皆是詞牌名,同時又描繪了一出美人美景,若要對出下聯,卻不是什麼容易事。

    在座中人苦思冥想一番,誰都想不出下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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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0: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厲安宜道:“儀姐姐出的對子太難了,我一點頭緒都沒有。萋姐姐,你能想出下聯嗎?”

    殷萋萋為難地搖了搖頭。

    正當大夥兒準備認輸,所有人都自罰一杯時,蘇禧徐徐開口道:“虞美人穿紅繡鞋,月下引來步步嬌。”

    虞美人、紅繡鞋、步步嬌也是詞牌名,此情此景絲毫不亞于傅儀的上聯。

    話音落下,殷萋萋先是愣了一愣,旋即由衷稱讚道:“禧姐兒這下聯對得妙極了。”

    傅儀詫異地朝蘇禧看去一眼,神色複雜,端起桌上的釉裡紅酒杯道:“禧妹妹對得好,我認罰一杯。”

    接著繼續下一輪,這次的笛聲稍長一些,蘇禧剛把海棠花傳到了鬱寶彤手裡,笛聲便停住了。鬱寶彤沉吟道:“我出一個燈謎好了——少而不實,謎格是徐妃格,打一個二字詞語。”

    傅儀思索片刻,很快想出答案:“少為希,不實為虛,兩者套上相同的部首‘口’,我猜謎底是‘唏噓’。”

    鬱寶彤笑道:“傅姑娘猜得不錯。”

    傅儀見蘇禧垂著眼眸,想必是沒有猜出答案。傅儀因蘇禧對出對子的心情稍微平緩了一些,興許是她想多了,蘇禧方才不過是碰運氣罷了。

    其實蘇禧是想出了謎底的,不過她曉得鬱寶彤不能喝酒,饒是這種酒味極淡的桂花釀也能喝醉,這才沒有把謎底說出來。果不其然,鬱寶彤罰下第二杯後臉色就開始發紅了,好在神智還算清醒,勉強撐過了幾輪。

    下一輪殷萋萋出題:“有三分水,四分竹,添七分明月。”

    沒人對得上來,傅儀雖然對了兩個下聯,但是與上聯都不大相符。

    唯有蘇禧從容對道:“從五步樓,十步閣,望百步長江。”

    蘇禧一連答對幾題後,連厲安宜都瞧出不對勁了,道:“禧姐兒怎麼什麼都能對上。”

    傅儀抿著唇,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

    宛平翁主似乎發現了什麼,奇怪道:“我們幾人都輪了一遍,獨獨沒有輪到過蘇姑娘。”宛平翁主掀起窗簾道:“表哥,你該不是故意的吧?”轉念一想又不可能,衛渢又看不到這邊的情況。

    似是為了印證宛平翁主的話一般,下一輪“擊鼓傳花”時,笛聲剛一停止,海棠花恰恰就落在了蘇禧手裡。

    蘇禧看著手裡的花,納悶這衛渢難道是存心的不成,怎麼宛平翁主剛說完那句話,這花就落到她手裡了,這不是引人起疑嗎?

    幸虧大家曉得衛渢看不到這邊,只當是巧合,沒有多想。

    蘇禧只好出題,看了看畫舫外頭高懸的明月,再垂眸看向湖面上月亮的倒影,靈機一動道:“水底月為天上月。”

    這題難道了在座所有人,傅儀和殷萋萋思索半響,竟是一點頭緒也無。

    這廂,衛渢坐在紫檀雕花小幾後,垂著眼睛,漫不經心地婆娑手裡的紅木笛,似在思索。

    殷萋萋想不出下聯,認輸道:“我們甘願罰酒一杯,禧表妹說出下聯是什麼吧。”

    厲安宜懷疑道:“這題真有下聯麼?別是禧姐兒隨口一說糊弄我們的吧。”

    “自然是有下聯的。”蘇禧正要揭曉答案,門口進來一個穿蔥綠妝花緞裙子的清麗侍女,道:“世子爺對出了下聯,想來問一問蘇姑娘答案是否正確。”

    蘇禧怔了怔,“請說。”

    侍女道:“世子爺對的下聯是:眼中人是面前人。”

    蘇禧眨眨眼,有些驚奇衛渢對的下聯竟然跟她心中所想一字不差,彎唇一笑道:“正是。”

    那侍女回去了,蘇禧端起桌上酒杯道:“這杯酒我認罰。”

    殷萋萋道:“這下聯是衛世子對出來的,並非我們在座眾人對的,禧表妹就不必罰酒了,該我們罰才是。”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傅儀端起酒杯,勉強笑了笑:“萋姐姐說得不錯,這杯酒該我們罰。”

    擊鼓傳花令還要繼續,蘇禧見鬱寶彤已經不勝酒力,面色酡紅,便知道她不能再喝下去了,只好站起來向眾人告辭道:“郁姐姐不能再玩了,我先送她回去。”

    蘇禧帶著聽雁與聽鶴,將鬱寶彤送回了榮國公府的畫舫。

    鬱寶彤只是頭昏腦漲,神智還算清醒,揉了揉眉心道:“這裡有下人伺候,幼幼,你回去吧,不必管我。”

    蘇禧道:“郁姐姐躺著休息一會兒,正好我也想出來走走,畫舫裡頭太悶了。”

    安置好鬱寶彤後,蘇禧站在船頭吹了會兒風,倒也不急著回去了。她步下畫舫,沿著岸邊走了幾步,見前方燈火通明,原來不知不覺已經走到花燈街上。蘇禧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朝燈火通明處走去。

    聽雁、聽鶴緊跟而上。

    街道兩旁盡是花燈,形狀各有不同,也有不少猜燈謎的,燈籠前圍了一堆人。

    蘇禧沿著街道慢慢地看,有些燈謎她看了一眼,便在心中猜出了答案,卻不說出來,繼續興趣盎然往下一家走去,幾乎忘了回畫舫這回事兒。

    就見一個攤鋪前掛著一盞走馬燈,四個燈面繪了四季景色,春雨、夏日、秋風、冬雪,每一幅畫都惟妙惟肖,四種季節的特點躍然浮於畫上,最妙的是春天的細雨和冬日的雪花在燭火的映照下,雨絲飛揚,雪花飄飄,好像要從畫上飛出來似的。

    蘇禧一眼就看中了這盞燈籠,只是這燈籠不賣,唯有猜中謎底才送。

    蘇禧拿起燈籠底下的謎條看了看,上面寫著“無邊落木蕭蕭下——打一字”。

    這麼難,難怪擺在這兒也沒人拿走。

    蘇禧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偏生就是喜歡這盞燈,站在燈前苦思冥想,一副拿不到燈籠誓不甘休的架勢。

    蕭蕭指南朝中的“齊朝”和“梁朝”,蕭蕭下是為“陳朝”,陳去掉耳邊,再去掉木……蘇禧醍醐灌頂,杏眼一亮,剛要說出謎底,旁邊卻站了一人不緊不慢道:“謎底是日。”

    攤主笑眯眯地取下燈籠,豎起大拇指道:“這盞燈在這兒掛了好長時間,總算有人猜對了,公子好頭腦。”

    攤主把燈籠遞到衛渢手中,轉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衛渢提著四季燈籠,眼眸一垂,看向一旁一臉憋悶的蘇禧。

    蘇禧也不知道衛渢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她答案都到嘴邊兒了,卻被衛渢給搶了去。蘇禧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憋得小臉一陣青一陣白的,想出口責怪衛渢,可是又覺著人家沒做錯什麼,花燈上又沒寫她的名字。

    蘇禧眼巴巴地瞧著衛渢手裡的四季燈籠,興許是因為沒得到,所以分外想要。她抬眸看向衛渢,委婉地問:“庭舟表哥不是在船上嗎,何時下來了?你也喜歡花燈?”

    衛渢提著燈籠,踅身往前走去,緩緩地道:“唔。”

    唔?

    唔是什麼意思?

    蘇禧舉步跟上去。衛渢身高腿長,步子自然也大,蘇禧雖然長高了不少,但追起來還是很吃力。她一邊盯著衛渢手中搖搖晃晃的花燈,一邊好商好量的語氣道:“庭舟表哥若是喜歡花燈,我幫你贏別的,你把這盞燈給我好嗎?”

    衛渢的腳步一頓,偏頭看向身邊亦步亦趨的小丫頭,見她模樣認真,眼睛黑亮,不像是開玩笑。衛渢忽然來了興致,眉梢微微上揚,道:“你要幫我贏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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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0: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蘇禧點點頭,可她是有條件的,“我幫庭舟表哥贏十盞花燈,換你手上這盞。”說罷看了看衛渢,擔心他不答應,不大確定地問:“行嗎?”

    衛渢彎了彎唇,道:“好。”

    蘇禧的小臉頓時迸發出光彩,黝黑雙眼裡倒映了兩條街道花燈的影子,璀璨得像佈滿繁星的夜空。她怕衛渢反悔,左右看了看,瞅准了對面街道的幾盞燈籠,牽裙往對面走去,開始猜燈謎了。

    這個攤販的燈謎是——夜半新月掛枝頭,打一字。

    蘇禧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一圈,便猜出了答案:“謎底是季。”

    旁邊幾個苦思冥想的男子朝她看來,目光一落在蘇禧的小臉上,便呆愣住了。攤主取下繡球燈籠遞給蘇禧,稱讚道:“姑娘好聰慧。”

    蘇禧笑盈盈地接過燈籠,其實這個燈謎並不難,比起“無邊落木蕭蕭下”那些彎彎繞,這個簡單多了。夜半是子時,新月是玄月,枝頭為“木”,上頭掛一彎玄月,不正是“季”麼?

    蘇禧提著燈籠走回衛渢身邊,把繡球燈籠舉到他面前,臉上笑意未褪:“第一個。”興致勃勃的小模樣,頗有些邀功的意思。

    衛渢從她手裡接過燈籠,看了一眼,繡球燈籠上纏著鈴鐺和絡子,提著走一走,便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音,姑娘家大都喜歡這種燈,一般是男子用來討女子歡心的。衛渢唇邊笑意不明,還沒開口說話,便見蘇禧已經走向下一個攤販了。

    這次的燈謎比之前的有意思,蘇禧盯著燈籠底下空無一字的謎條,什麼都沒寫,叫人怎麼猜呢?

    旁邊的人大抵也這麼想的,抓耳撓腮,百思不得其解。

    蘇禧卻彎了彎眼睛問攤主:“謎底是白芷,對麼?”

    攤主連連點頭:“正是。”

    白芷即白紙,倒也不難,只是考人思維活不活躍罷了。於是蘇禧又得了一盞惟妙惟肖的兔兒燈,下麵有四個輪子,她對衛渢道:“庭舟表哥可以拉著走,你看,它的耳朵還會動呢。”兔子耳朵是用軟布製成的,上面裹了一層灰絨絨的毛,看起來就像真的似的。

    可再怎麼像真的,也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兒,衛渢該不會嫌棄了,不跟她換吧?

    蘇禧打量了衛渢一眼,見他並無不悅,這才暗暗松了口氣。她把燈交給衛渢,一邊往前走一邊道:“還有八盞,庭舟表哥要說話算話。”

    衛渢看向街道另一邊,眼梢冷淡,然後收回目光,看著蘇禧的背影笑了笑道:“自然。”

    接下來蘇禧贏的頗為順利,沿著花燈街走下來,幾乎沒什麼燈謎能難得住她,倘若真有,那她便跳過直接去下一個攤子。不用半個時辰,就贏了滿滿當當十盞,這麼多燈衛渢自然是拿不住的,他交給了身後的兩名侍從,自己只提了一盞蘇禧心心念念的四季燈籠。

    蘇禧把最後一盞寶塔燈提在手上,做出跟衛渢交換的意思,大眼睛眨了又眨,依舊掩不住眼裡的笑意,想必猜燈謎的過程獲得了不少樂趣。她道:“庭舟表哥。”

    衛渢沒有騙她,把四季燈籠交到她手中,神情不如一開始那般輕鬆,道:“回去吧。”

    蘇禧得了燈籠,唇邊勾出淺淺濡濡的笑,“嗯”了一聲跟在衛渢身後往回走。

    衛渢在前,饒是照顧蘇禧放慢了腳步,兩人之間還是有些差距。蘇禧跟在後頭,正低頭看燈,忽然被人猛地緊緊握住了手腕,對方生得尖嘴猴腮,一口黃牙,咧嘴一笑道:“小姑娘……”

    蘇禧驚呼一聲,往後退了退,可是那人握得緊,她掙不脫。

    前頭的衛渢回身,眼神一沉,不必開口,身後兩個侍從便暫時放下手裡花燈,穿過人群擒住那拐子的手腕,狠狠地揮開,一腳將人給踢到了牆上。

    衛渢擋在蘇禧跟前,目光淡淡地落在那人的手上,侍從會意,“喀吧”一聲就扭斷了拐子的手。

    只聽人群中一聲痛嚎,接著便是一迭聲的求饒。

    拐子早就看上了蘇禧,見她穿著富貴,不是普通人家。明知她身邊有人護著,但那張臉蛋實在太標緻了,走在人群裡十分扎眼,若是賣出去不知道能賺多少錢,禁受不住誘惑,專門挑了一個人潮最多的地方出手了。

    聽雁、聽鶴被人群擠了一下,雖看到了這邊的情況,卻苦於不能上前,這會兒才拚命擠到跟前。聽鶴握住蘇禧的手,驚慌無措道:“姑娘,您沒事吧……”

    若是她們跟得再緊一些,那些醃臢之人豈能近得了蘇禧的身?

    蘇禧手腕有些疼,低頭就著燈光看了看,紅起一片。

    聽鶴也看到了,自責道:“都怪奴婢沒護好姑娘……”

    那邊聽雁低著頭,想必也意識到了錯。

    蘇禧揉揉手腕,搖了搖頭道:“回去再說吧。”

    衛渢命李鴻將拐子送去官府,踅身見蘇禧木木地盯著腳下,以為她是被嚇壞了,安撫道:“已經沒事了。”

    蘇禧抬頭,眼睛黯了黯,指著角落裡的燈籠遺憾道:“方才被人撞了一下,燈籠摔壞了。”

    那盞四季燈籠躺在地上,因落地時裡面的蠟燭摔了出來,此時已經燒得只剩半邊了。衛渢想起這小丫頭為了這盞燈籠興致勃勃地猜燈謎的模樣,腳步頓了頓,最後還是只道:“走吧。你若是喜歡,剛才那十盞燈籠都是你的。”

    蘇禧說不要,低落地跟在衛渢後頭。她想要的只是那一盞繪了四季圖的燈籠,別的都不是她想要的。

    回到湘水湖畔,湖面上依舊笙歌悠揚,夜色闌珊。蘇禧不想回公主府的畫舫了,只想回自己家的畫舫,向衛渢道了謝,讓聽雁去尋了蘇府的畫舫,告辭離去。

    剛登上船頭,便聽後面有人道:“庭舟,你怎麼拿著這麼多燈籠?哪兒來的,該不是猜燈謎贏的吧?”

    蘇禧回頭看去,遠遠地瞧著衛渢站在柳樹下,因位置較隱蔽,看不清他的臉,也看不見跟他說話的人是誰。蘇禧想起自己剛才猜燈謎的時候,粉唇微微彎了彎,好吧,起碼那時候她還挺高興的。

    那人又道:“這盞寶塔燈倒是別致,比市面上的多了兩層,送給我成嗎?”

    畫舫漸漸遠了,蘇禧沒聽清衛渢回答了什麼。她鑽進船艙裡,今兒走得太累,渾身軟綿綿地倒在暖塌上,倚著妝花大迎枕,想起自己那個只提了一刻鐘不到的燈籠,又是一陣哀歎。

    湖畔,蘇祒“噯”了一聲,“庭舟?”

    衛渢看了蘇祒一眼,勾了勾唇角,淡聲道:“不送。”

    蘇禧原本只想休息一會兒,順道等二哥回來,未料一閉眼就睡著了。

    蘇祉去了總督府的畫舫,這會兒酒宴已經散了,蘇祒醉得不輕,到岸邊醒酒去了。唯有蘇祉還算清醒,吩咐下人將席間醉倒的人送回各自的畫舫,他揉揉眉心,看向地板上雙目緊閉、一動不動的厲衍。

    廬陽侯府的畫舫就在附近,厲衍來時沒有帶下人,蘇祉只好另外安排了兩人,架起他,親自將他送了回去。

    蘇祉把厲衍送回畫舫時,恰好厲安宜從宛平翁主那兒回來,見著蘇祉後一愣,呆呆地盯著他看了半響,忘了說話。兩個侍從架著厲衍不知該如何安頓,蘇祉看向她,出聲道:“厲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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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0: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厲安宜終於回過神來,吩咐人道:“快,快把我哥哥抬到裡面去。”直到厲衍被抬進了船艙,她才敢再次看向蘇祉,好在天色已暗,周圍光線昏昧,看不見她臉上的紅霞,“多謝蘇公子送我哥哥回來……”

    蘇祉見天色不早,不想蘇禧久等,只道:“舉手之勞,厲姑娘不必客氣。”行禮告辭,往船頭走去。

    厲安宜想說什麼,翕了幾次唇,可是都沒想出合適的話題,眼睜睜地看著蘇祉走遠,登上另一艘畫舫,遠遠地離開了。她心中一陣懊惱,直到再也看不見蘇祉的身影才收回視線,轉身往船艙走去。

    這廂,蘇祉回到蘇府的畫舫,見蘇禧躺在暖塌上沉沉地睡著了,小臉挨著枕頭,濃密的睫毛蓋在瓷白的皮膚上,像一把精緻的小扇子。他沒讓丫鬟叫醒蘇禧,打橫抱起她,坐上回將軍府的馬車,這才回了家。

    去年四姑娘蘇淩茵與鄭國公府的大公子秦修定親了,婚期定在今年年底,如今蘇淩茵正待字閨中。蘇府的族學只剩下五姑娘蘇淩蓉、六姑娘蘇淩芸和八姑娘蘇淩苒,以及蘇禧。

    七姑娘是蘇禧三伯母的女兒,可惜三歲的時候夭折了,如今已很少被人提起。

    這兩年來,興許二夫人郭氏被老太太敲打過了,蘇淩蓉和蘇淩芸安分了許多,也有可能是長大了,反正近些日子沒惹什麼事兒。

    這日是姬先生的琴課,蘇禧在琴課上下了不少功夫,她上輩子就彈琴彈得好,只是沒人欣賞罷了。因為傅儀也彈得一手好琴,有一回壽昌長公主過壽的時候,傅儀彈了一首《春江花月夜》,據說琴聲把黃鸝、百靈都吸引過來了,百鳥和鳴,獲得了壽昌長公主的大肆稱讚。之後傅儀的琴聲便出名了,人們提起時,只會說一個字“妙”,兩個字“絕妙”。

    後來蘇禧再彈琴時,就被人說是“東施效顰”。

    沒有兩把刷子,還真不敢在傅大才女面前撥弦。

    蘇禧是沒有參加過壽昌長公主的壽宴的,也不知道傅儀的琴究竟彈得如何,更不曉得琴聲怎麼吸引黃鸝百靈,說不好奇是假的。再過一個月便是壽昌長公主的壽宴,蘇禧琢磨著這輩子說什麼也要去看看,一睹傅才女的風采。

    蘇禧抬起手放在琴弦上,摒除了心中雜念,緩緩撥動琴弦,開始彈奏。

    琴聲響起時,臺上的姬先生睜開了眼睛,看向下方端坐的小姑娘。

    蘇淩蓉也停了撥琴的動作,一臉複雜地朝蘇禧看去。蘇淩芸和蘇淩苒則怔怔地聽癡了。

    一曲終了,姬先生摸了摸美髯,半響不語。就在蘇禧懷疑自己是不是彈錯了音時,姬先生終於開口:“明日起九姑娘就不必來我的琴課了。”

    蘇禧立即站起來,不解地問:“姬先生,為什麼?”

    姬先生道:“老夫已沒有東西可交給九姑娘了。”

    蘇禧琴藝精湛、指法嫻淑,再加上這兩年勤學苦練,確實比一般姑娘彈得好。姬先生只教聰明的學生,再往上一點兒的他就教不了了,與其留在他這兒耽誤時間,還不如自己回去感悟。

    蘇禧垂著雙手站在原地,眼神有些無措,實話實說道:“可是我還想繼續學。”她覺得自己還有好些東西沒學到呢。

    姬先生看了蘇禧片刻,見她一臉固執,想必是不相信自己說“沒有東西可交”的說辭,然而他確實是教不了她了。姬先生道:“我有一個同門師兄,姓谷名桐,琴藝造詣比我高出許多,如今正住在城外青水山上。九姑娘若是一心想學琴,不妨去找他一試,一會兒我給你寫一張拜帖,他能教你不少東西。”

    蘇禧方才黯淡下去的眼睛陡然一亮,點頭不迭,“多謝姬先生。”

    蘇淩蓉放下雙手,故意問道:“姬先生,為何您只推薦九妹妹見谷先生,我們都是您的學生,您這麼做是不是有失偏頗?”

    姬先生面色不改,反而笑了笑,“四姑娘若是想去,我也可以給你寫一張拜帖。只不過我這位師兄脾性古怪,未必肯見你們,倘若你們有幸能得到他的青眼,也不枉我教了你們這些年。”

    課後,姬先生果真給蘇禧和蘇淩蓉寫了拜帖,並蓋上自己的私印,讓她倆見谷桐時拿著此帖,然後問一旁的蘇淩芸和蘇淩苒:“你們兩個可要也寫一張?”

    蘇淩芸頗為心動,抱著試一試的態度點了點頭。

    蘇淩苒是知道自己能力的,笑嘻嘻道:“我就不去給先生丟臉了。”

    從學堂出來,蘇禧拿著姬先生寫的拜帖,嘴角彎彎,腳步也輕鬆了許多。方才姬先生讓她明日不必再來時,她真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好在虛驚一場。她把拜帖折疊整齊,仔仔細細地放入紅緞蘇繡蝶戀花紋荷包裡,同八堂姐蘇淩苒道了別,坐上了回將軍府的馬車。

    馬車裡,蘇淩芸坐在蘇禧旁邊,拿著拜帖問道:“九妹妹,你打算何時拜訪谷先生?不如咱們兩個一起去吧?”

    蘇淩芸今年十三,快要定親了,也不知是忽然想通了還是怎麼,與其指望郭氏那位嫡母,不如好好親近大房,畢竟現在後宅當家的是大夫人,興許大夫人高興了,還能為她相看一門好親事。況且……蘇淩芸看著蘇禧日益嬌美玉嫩的側臉,頭一回發現有人的皮膚能這般細嫩,像剝了殼的雞蛋,一點瑕疵也沒有,擱在兩年以前,蘇淩芸是打死也不相信小胖團子會變成大美人的。再看蘇禧的衣裳飾物,每一件都精細,就說她身上這條明霞紫裙,用的是珍貴的霞光緞,裙襴用五彩絲錦繡著卷雲紋,這樣做工複雜的裙子,只有繡春居做過一條,如今穿在她的身上,足以見得大房有多寵愛她。

    蘇淩芸想著若是巴結巴結蘇禧,自己興許還能得點兒好處。

    另一頭的蘇淩蓉見狀,蔑視地移開視線,頗為不屑蘇淩芸的做派。

    蘇禧沉吟片刻,垂著眼睛道:“後天柏哥兒過生辰,明日我要去街上給他挑選生辰禮物,恐怕過幾日才能去拜訪谷先生。”

    蘇淩芸先是一陣遺憾,旋即又道:“柏哥兒想要什麼禮物?我陪你一塊挑吧,我知道有一家鋪子的彈弓做得十分精良,最適合柏哥兒這個年紀的孩子玩。”

    蘇禧笑了笑,道:“柏哥兒不喜歡彈弓。”蘇柏羽現在就跟個小大人似的。

    蘇禧又道:“而且我明日跟唐姐姐商量好了,她會陪我一塊去的。”

    蘇淩芸碰了一鼻子灰卻沒有氣餒,還想繼續說什麼,見蘇禧垂著眼瞼,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樣,只好歇了跟蘇禧一起出門的心思。

    二房西斛園。

    蘇淩蓉回去時恰好遇到蘇祤和另一位粉衣男子從屋裡出來,停住腳步道:“四哥。”

    蘇祤正在系盤扣,見著蘇淩蓉動作一滯,然後咧嘴一笑道:“蓉姐兒回來了,今兒怎麼這麼早?”

    蘇淩蓉道:“今日夫子下課早。”眼睛看向一旁的粉衣男子,見此人瘦弱削長,眼窩下陷,眼底一片青紫。

    蘇祤介紹道:“這位是慶安侯府的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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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0:1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正說著,一位穿粉紫齊胸襦裙的丫鬟低頭從屋裡走出,匆匆給蘇淩蓉行了個禮,幾不可聞地道了聲“四姑娘”便跑開了,根本不敢看人。雖然只是極短一眼,但蘇淩蓉還是瞧見了丫鬟脖子上的紅痕,並且那丫鬟走路姿勢古怪,兩條腿合不攏似的,打著哆嗦。

    蘇淩蓉一下子便明白過來怎麼回事,不可思議地看向蘇祤。

    安平侯病倒了,四嫂竇錦兒今早剛回娘家探親,她四哥就跟丫鬟勾搭起來了……且還跟另一個男子一起,這……蘇淩蓉簡直不知說蘇祤什麼好,而且那丫鬟還是娘親郭氏身邊的人。

    蘇祤被妹妹看到這一幕,也覺著有些沒臉,先讓那慶安侯府的二公子回去了,腆著臉對蘇淩蓉道:“千萬別告訴娘和你四嫂。”

    蘇淩蓉張了張口,震驚道:“四哥,你怎麼能在家做出這種事……那個丫鬟,那個丫鬟你若是想要就跟娘親說一聲,納進房裡就是了,可你怎麼能跟別人……”平日裡蘇祤怎麼胡來都行,反正是在外面,眼不見為淨,今兒竟然胡鬧到家裡來,蘇淩蓉就有些受不了了。

    “這不是圖個新鮮麼,說了你也不懂。”蘇祤摸摸鼻子,想起剛才的滋味兒就意猶未盡。他叮囑蘇淩蓉道:“別說出去啊,若是叫娘和錦兒知道了,肯定又要跟我鬧。”

    蘇淩蓉拔高聲音:“你也知道她們會鬧。”

    蘇祤趕忙捂住蘇淩蓉的嘴,瞪了她一眼。

    次日蘇禧跟唐晚一塊兒上街,挑選蘇柏羽的生辰禮物。

    蘇柏羽正是讀書識字的年紀,蘇禧想了幾天,決定給他買一套書墨用具。走了好幾間鋪子,總算相中一套剔紅纏枝蓮紋的文具盤,蘇禧問了價錢,便讓聽雁買了下來。

    等到蘇柏羽誕辰這一日,蘇禧道:“柏哥兒別光顧著習武,還得好好念書,將來才能文韜武略。”

    蘇柏羽這兩年跟著大哥蘇禮習武,長高了不少。

    蘇柏羽盯著面前的文具盤,再看了看蘇禧。他拿起蘇禧的手放在自己的頭頂,沉默。

    蘇禧會意,輕輕揉了兩下,又問一遍:“柏哥兒會好好念書嗎?”

    蘇柏羽這才點點頭,道:“會。”

    這一幕正好被進門的蘇禮看到,蘇禧輕笑出聲,百感交集道:“柏哥兒也只有在幼幼面前才這麼聽話了。”蘇禮不止一次叫蘇柏羽念書,蘇柏羽從來都不理他。

    蘇禧彎起杏眼。蘇柏羽跟她親近,她自然高興。

    蘇柏羽的誕辰後後,第二日蘇禧要去董先生的跨院習舞,半天下來累得不輕,回屋洗完澡便早早地歇下了。又過了一日,蘇禧才想起姬先生寫的拜帖,她趕忙命人準備了馬車,前往城外的青水山拜訪谷桐谷先生。

    恰好蘇淩蓉和蘇淩芸也是今日拜訪谷先生,三人在門口相遇,便一塊兒去了。

    青水山稍遠,馬車走了半個時辰之後,總算抵達青水山山麓。

    剩下的路便要自己走了,蘇禧方才在馬車上看了一眼,這座山不高,便是爬到山頂也用不了多久。她的體力好,走了半個時辰之後依舊面色如常,而蘇淩蓉和蘇淩芸就不像她這般輕鬆了,倆人累得面色酡紅,氣喘吁吁,一個扶著另一個,艱難地爬到了山頂。

    遠遠瞧見有一座竹制的小屋,屋前一片竹林,簡單地圍了一圈籬笆,院裡種著幾塊菜地,這谷桐先生倒像是過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生活。蘇禧三人走到門前,門前站著一位穿青色貼裡的小童,她問道:“谷桐先生可是住在此處?”

    小童道:“正是,幾位姑娘找我家先生何事?”

    蘇禧便把自己的來意說了,那小童想必見多了這種事,習以為常地說去通傳。蘇禧叫住他,把姬先生寫的拜帖從荷包裡拿出來,“請把這個拿給谷先生。”

    蘇淩蓉和蘇淩芸也讓丫鬟掏了出來。

    小童這才認真看了蘇禧一眼,道:“三位姑娘請稍等,我這就進去。”

    過不多久,小童去而複返,將蘇禧、蘇淩蓉和蘇淩芸請入一旁的偏室,道:“我家先生正在接見客人,三位姑娘先在這兒等會。”

    小童奉上茶水。蘇禧做在竹制藤面藤面交椅上,耐心地等了起來。兩刻鐘後,蘇淩蓉和蘇淩芸都有些坐不住了,小童只說谷桐先生在待客,這客要待到什麼時候,該不會要她們在這兒等一天吧?

    又過了兩刻鐘,蘇淩蓉問小童道:“谷先生何時會見我們?”

    小童道:“先生的客人尚未離開。”

    這就是要繼續等的意思。

    蘇淩蓉面色不大好看。好在蘇禧聽說古銅先生“脾性古怪”時便做足了心理準備,這會兒雖然有些著急,但還是可以等下去的。

    過了一會兒,小童端著一個竹盤放到八仙桌上,上面擺著幾張宣紙和一支筆。小童拿出一張紙鋪在桌上,對蘇淩芸道:“請姑娘把手放在紙上。”

    蘇淩芸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小童沒多解釋,只說是谷桐先生的意思。蘇淩芸一聽是谷先生的吩咐,便二話不說把手放了上去,只見小童持著毛筆,繞著蘇淩芸的手型臨摹了一圈。然後是蘇淩蓉和蘇禧,小童依次臨摹了三人的手型,將畫有手型的紙放回竹盤,又端著退了出去。

    蘇淩芸問道:“姬先生說得不錯,這谷先生真古怪,他為何要畫咱們的手?”

    蘇禧也不大懂,所以沒有接話。

    蘇淩蓉道:“許是故弄玄虛。”她對這位谷先生不大認可,之所以跟著一塊來,不過是為了跟蘇禧較勁兒罷了。憑什麼只能蘇禧見谷先生?她倒要看看這谷先生是何方神聖。

    不多時,童子回來對蘇淩蓉和蘇淩芸道:“谷先生說兩位姑娘可以回去了。”然後走到蘇禧跟前,道:“蘇姑娘請跟我來。”

    蘇禧愣了愣,微微有些詫異,沒想到谷桐先生連面都不見,就篩掉了兩個人。

    蘇淩蓉睜圓了眼睛,攔在小童面前:“這是為何?谷先生為何只見她,不見我們?”

    小童看了蘇淩蓉一眼,實言道:“先生說兩位姑娘手指不夠纖長,不適合彈琴。”頓了頓,又道:“先生讓你二人日後都不必來了。”說罷,留下一臉錯愕的蘇淩蓉,領著蘇禧往竹屋而去。

    小童掀開竹簾,蘇禧見谷先生坐在黑漆嵌螺鈿小桌後面,年過而立,面無白須,瞧著精神矍鑠,只是眉眼鋒利,看起來不大好相處。谷先生面前擺著一張紙,上頭正是畫著蘇禧的手。

    蘇禧跽坐在穀桐對面,恭敬地道:“先生。”

    谷桐抬眼向她看來,開門見山道:“姑娘為何想跟我學琴?”

    蘇禧琢磨了一下,選擇先說幾句好話:“姬先生道您的琴藝登峰造極,學生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谷先生抬了抬眉毛,沒有動容,又問:“那是為何想進步?進步到什麼程度?”

    這個問題就犀利了。蘇禧沉默片刻,猶豫是繼續說漂亮話還是誠實一些,可是一想到自己曾被說是“東施效顰”模仿傅儀,便有些沉不住氣道:“不瞞先生,學生想讓世人看見琴時,便想起我的名字。”

    半響,谷先生開口道:“回去吧,我不收你這樣急功近利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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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蘇禧驚訝地抬頭,不甘心道:“先生……”

    谷先生一點情面也不留,打斷她的話道:“回去。”

    蘇禧後半句話生生憋了回去,跟著小童走出了竹屋。蘇禧一步三回頭,始終沒想明白自己哪兒說錯了,她耷拉著腦袋,來時的一腔熱忱被谷先生狠狠打擊了,這會兒很有些鬱鬱不得志。

    原來她與蘇淩蓉和蘇淩芸一樣,無論谷先生見不見她,結果都被趕回去了……

    剛坐上回程的馬車,蘇禧如夢初醒般猛地坐起來,谷先生只說叫她“回去”,可是沒讓她以後都不必來了呀!蘇禧一高興,腦袋“砰”地撞在馬車頂棚上,疼得她嗚咽一聲,淚花兒都從眼角蹦出來了。“嗚嗚,好疼。”

    聽鷺一邊輕輕給她揉腦袋,一邊問道:“姑娘想起什麼事這麼高興?”

    蘇禧咬著嘴角,搖了搖頭。

    回府後,殷氏得知谷先生沒有收蘇禧為弟子,安慰她道:“不收也無妨,娘再為你找別的先生,這天底下彈琴好的人多得是。”

    蘇禧夾了一筷子清蒸鰣魚,面上看不出一點失落,反而還道:“娘,你別急,再給我幾天時間。”自打她想通了之後,心情一下子撥雲見日,忽然就有了方向,該知道接下來怎麼做了。

    殷氏只當她強顏歡笑,卻沒說什麼,知道她喜歡吃魚肉,便把魚臉頰上最嫩的那塊夾到了她碗裡。

    這廂,蘇淩蓉和蘇淩芸得知蘇禧沒有被谷先生收為弟子,皆松了一口氣,同時又忍不住幸災樂禍。只道蘇禧琴彈得好又如何,還不是一樣入不了谷先生的眼?

    過兩日蘇禧又去了青水山一趟,谷桐先生這回連見都不見她,只叫小童送她回去。

    蘇禧毫不氣餒,緊跟著又去了兩回,依舊吃了閉門羹。

    這日族學下學,蘇淩蓉站在馬車前瞧向蘇禧,頭一回露出稱得上愉悅的笑容,道:“禧姐兒,你就別固執了,谷先生既然說了不收你,你就是去再多回也沒用。還不如讓大伯母替你再找個先生,哦,我倒知道有一位先生琴彈得不錯,雖然不如姬先生,但教教你也是足夠的,不如我介紹給你如何?”

    蘇禧坐上馬車,展了展繡金瓔珞八寶紋裙襴的褶皺,客氣道:“多謝五堂姐,我想自己挑先生。”

    蘇淩蓉當她是死鴨子嘴硬,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最近蘇禧不順暢,她的心情可舒暢多了,所以根本不把蘇禧的話放在心上。

    第二日蘇禧帶著自己的琴前往青水山,守門的童子早已記住她了,見她又來,不好意思地笑道:“蘇姑娘,我家先生正在休息,怕是不方便見你。”

    蘇禧已經摸清了這谷先生的脾性,她來了五次,谷先生有四次都在休息,恐怕不是休息,只是不想見她罷了。蘇禧搖頭說沒事,“我在門外等著谷先生睡醒。”

    童子看了她一會兒,見她真在門外鋪了一張氍毹坐了下來,便也不再多說什麼。

    蘇禧讓聽鷺把自己的琴搬下來,放在腿上試了試音,撥動手指開始彈奏。

    琴音流瀉,如行雲流水。

    不多時,天上飄下一片片雪花,近日天氣轉冷,今兒一早地上便結了一層霜,沒想到白日竟然下起雪來了。雪絮紛紛揚揚,落在蘇禧的頭頂和肩頭,雪花沾在她的大紅蘇繡纏枝牡丹紋披風上,紅衣白雪,不一會兒雪花融化了浸透進衣服裡,襲來一陣一陣的涼意,可蘇禧的琴聲卻始終沒有停下。

    聽鷺在一旁急得跺腳,這麼等下去可不是事兒,沒得把身子凍壞了。她想開口勸蘇禧回去,但心知蘇禧是不會聽的,她家姑娘看著好說話,其實心裡頭最是固執。

    聽鷺只好向院裡的小童借了一把油紙傘,打在蘇禧頭頂,好歹還能遮點兒風。

    一刻鐘後,小童子含笑出來道:“蘇姑娘,先生請您進去。”

    蘇禧心中一喜,忙讓聽鷺收好琴,跟著小童進了院子。

    站在屋簷下,蘇禧撣了撣身上的雪花,見谷桐先生就站在門口,舉步上前道:“谷先生。”

    谷桐穿著厚重的棉衣,掖著兩手直視前方道:“彈得倒是不錯。”

    蘇禧兩眼彎彎,像兩輪天上的月牙,問道:“先生願意教我了?”

    穀桐踅身走回屋裡,語氣平平淡淡:“我可沒這麼說。”

    “先生。”蘇禧叫住谷桐先生,斟酌半響,將自己想了好幾天的話說了出來,“那日是我說得不對,我不該為學而學,彈琴本是雅事,而我卻將它變成了俗物。日後可否請先生多多教我?我會跟著先生一心學習,不給先生丟人的。”

    穀桐腳步頓了一頓,然後道:“進來說話吧。”

    蘇禧忙跟了進去。

    谷桐先生坐在朱漆小桌後,倒了兩杯茶,一杯推到蘇禧面前,面色不改道:“話先說在前頭,我在青水山住了近二十年,捨不得離開這裡,是不會出山的。”

    蘇禧連連點頭,很好說話道:“先生放心,學生不會強求您跟我回府,您教我彈琴,應該我來找您才是。”

    谷桐先生看了看她,這丫頭倒是極靈,自己還沒說什麼,她就什麼都領悟了。穀桐輕輕笑了笑,道:“那就從明日起過來吧。”

    回府之後,殷氏得知谷桐先生收了蘇禧為關門弟子,一陣欣喜,忙說要去庫房挑選謝禮,明日去青水山親自拜訪谷先生。蘇禧沒有攔她,她也覺著應該好好感謝谷先生一番,再行一個拜師禮,這樣才能表達對谷先生的敬重。

    翌日蘇禧拜了師,便正式開始跟著谷桐先生學琴了。

    至於蘇淩蓉和蘇淩芸這邊,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第一日,谷先生只叫蘇禧反覆彈奏最簡單的《仙翁操》。

    《仙翁操》是開指小曲,用來鍛煉基本指法的,蘇禧初學琴時彈的便是這一曲,眼下谷先生仍叫她彈這首曲子,她多少有些不解。蘇禧彈了一上午,期間谷桐先生去廳堂見了一次客,約莫去了半個時辰。

    沒想到谷先生這般怪癖的性子也有朋友,蘇禧心中腹誹,手指動作卻沒有停。

    傍晚回府,恰好遇見了從族學回來的蘇淩蓉和蘇淩芸。蘇淩芸見著蘇禧一喜,上來熱切地攀談道:“禧姐兒,你今日去跟谷先生學琴了?那谷先生教得怎麼樣?”

    當初谷先生沒有收蘇禧時,蘇淩芸心裡是暗自欣喜的,可誰知道才過了兩天,谷先生就改變主意了。蘇淩芸雖然覺得蘇禧命好,但臉上卻不會表露出來,這不,她臉上不是笑得頗真誠麼。

    蘇禧想了想,道:“不知道。”確實是不知道,蓋因谷先生今兒根本沒教她什麼,只讓她一遍又一遍地彈《仙翁操》,她也不知道谷先生教得怎麼樣。

    蘇淩芸愣了一下,瞅著蘇禧的側臉故意打趣:“禧姐兒不會是不想告訴我們吧?這有什麼,我們還能偷學你的琴藝不成……”

    “六姐姐想多了,谷先生今日真的沒教我什麼。”很快到了花露天香,蘇禧跟兩人道別,進了院子。

    蘇淩芸咂咂嘴,明顯不相信蘇禧的說辭,只覺得她是故意不跟自己說實話的。

    蘇淩蓉卻沒有挪步,緊緊地盯著蘇禧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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