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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玉釵盟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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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9-2-18 13:06 編輯

【小說書名】:玉釵盟

【作者概要】:

  臥龍生(1930-1997),台灣武俠「四大天王」及「三劍客」之一。
  本名牛鶴亭,河南南陽人。少年時就讀於臥龍書院,後遂以此為筆名。1958年發表第一部武俠小說。1959年以《飛燕驚龍》成名。
  他的作品,早期取法於舊武俠「北派五大家」而以「通俗趣味」大受歡迎;1965年以後,改走「半傳統半新潮」路線。

  研究者認為,臥龍生對武俠小說發展的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成功地運用了還珠樓主的神禽異獸、靈丹妙藥、玄功絕藝、奇門陣法,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風塵怪傑、獨門兵器,王度廬的悲劇俠情,朱貞木的奇詭佈局、眾女倒追男等等,博采眾長,開創了既具有傳統風味又具有新境界的風格,成為一代「武林正宗」。
  第二,由他倡導以武學秘籍引起武林風波以及正邪大會戰的情節結構,成為60年代台灣武俠的普遍模式,影響至為深遠。
  第三,他的「武林九大門派」說法和「爭霸江湖」及武林排名的主題,雖然稍晚於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卻使它在武俠小說中普遍推行開來。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武功平庸的少年劍客徐元平,夜闖少林寺,欲圖盜取武功秘籍,被護寺武僧逼入了少林禁地侮心禪院。一位長發白眉老僧,獨居塵封網結的斗室,面壁已達六十載,在掌門人率眾僧輪番強攻下,硬將少林絕技悉數傳授給了徐元平,並交給他一柄涉及武林秘密的寶刃「戮情劍」。

  一向平靜的古都洛陽,忽然有大批武林人物出現,就連隱世多年的魔頭也紛紛露面,為的是搶奪藝蓋中原武林的南海門奇書及一睹貌若天仙的南海奇叟之女玉容。正當群豪爾虞我詐之際,戮情劍再現江湖的消息迅速傳開,藏有無數奇珍異寶的“孤獨之墓”的開啟密圖,就在那劍匣之上……

  《玉釵盟》中最活躍的門派除了一開場的「少林派」外,重點角色多在勢力龐大的新興幫派「一宮、二谷、三堡」,另外還有來自異域又實力驚人的「南海門」,再加上「神州一君」易天行所領導的秘密組織,以及俠義人物宗濤所屬的「金牌門」。

  故事以少俠徐元平身負血海深仇,夜探少林寺,企圖盜取《達摩易筋經》開始。之後徐元平又從慧空大師處獲得「戮情劍」及絕世武功,他的出現受到「神州一君」易天行及「一宮、二谷、三大堡」等黑白兩道的高人重視。

  徐元平出江湖後一路上危機重重,除了他身懷異寶令人覬覦外,很多「高手」擔心他將來比自己更厲害而動了殺機,這一點也很令人玩味,那些「高手」不思自己如何更進一步,卻擔心著一個年輕後輩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故事中一如臥龍生其他的作品,有多位美女傾心男主角徐元平,其中南海奇叟之女蕭姹姹更是極端,在誤以為徐元平已死時,不僅自毀容貌,親手建墓,並以異寶「寒玉釵」為盟陪葬。故事最後更以徐元平死於南海奇叟之手,蕭姹姹關閉墓門以身殉情結束。

【其他作品】:《風塵俠隱》、《驚鴻一劍震江湖》、《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鐵笛神劍》、《無名簫》、《素手劫》、《天涯俠侶》、《天馬霜衣》

《天劍絕刀》、《金劍雕翎》、《岳小釵》、《新仙鶴神針》、《風雨燕歸來》、《雙鳳旗》

《天鶴譜》 、《七絕劍》、《還情劍》、《飄花令》、《指劍為媒》、《十二魔令(翠袖玉環)》

《鐵劍玉珮》、《鏢旗》、《神州豪俠傳》、《玉手點將錄》、《金鳳剪》、《飛鈴》

《無形劍》、《金筆點龍記》、《煙鎖江湖》、《搖花放鷹傳》、《花鳳》、《春秋筆》

《幽靈四豔》、《劍無痕》、《天龍甲》、《黑白劍》、《飛花逐月》、《劍氣洞徹九重天》

《血劍丹心》、《袁紫煙》、《一代天驕》、《女捕頭》、《血魔》、《劍仙》、《桃花劫》

《地獄門》、《燕子傳奇》、《黑白雙嬌》、《情劍無刃》、《桃花血令》、《劍仙列傳》

《夢幻之刀》、《金輪傲九天》、《桃花花紅劍》、《風雨江湖情》、《妙絕天香》

《絕情天嬌》 、《銀月飛霜》、《天香飈》、《菜鳥闖江湖》、《絳雪玄霜》

《小郎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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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夜闖少林

  幾聲暮鼓響過寂靜雄挺的少室峰。

  沉沉夜色,遮隱了少室峰下一片蒼密的松林。

  忽然,闖出來一個黑紗蒙面,背插長劍,疾服勁裝的夜行人,他略一張望,直向少室峰北麓的五老峰下奔去。奔行身法,異常快速,片刻間已有數里之遙,到了一座宏偉的廟宇前面。

  抬頭望那橫匾上“少林寺”三個斗大的金字,不禁由心底泛上來一股寒意。這座名聞天下的寺院,數百年來,一直震懾武林,凡是江湖道上的人物,無不敬懼萬分。

  那夜行人雖然用黑紗把臉蒙著,但仍無法掩飾住他慌恐焦急之態,不停地搓著雙手,舉止十分不安。突然,他停住了互搓雙手,翻腕摸摸背上的長劍,縱身一躍,忽的凌空而起,落在那紅色圍牆上面。但見一片連綿的屋脊,既沒有巡更值夜的僧人,亦不見一處燈火,這座震懾天下武林的名剎,竟是毫無一點戒備。

  他飄身由圍牆躍落實地,施出“蜻蜓三點水”的輕功提縱身法,一連三個急躍,橫渡過五六丈寬的前院,緊接著兩手一抖,身子憑空拔起一丈二三尺高,輕輕飄飄落在屋面上。在他想來,威名滿天下的少林禪院,戒備之嚴,定然如龍潭虎穴一般,前院既無埋伏,二進院中,必當有守值僧人,是以在躍上屋面之後,時伏下身子,借屋脊掩護,向下探望。

  那知事情卻大出他意料之外,二進院中,仍然是看不到一個巡值僧人。一陣夜風吹襲,送來幽幽花香,原來這二進院中,種滿了花樹,夜色中雖然看不清那繽紛花色,但聞那不同的花香氣味,已可知院中所種花樹,包括了各式各樣。

  那夜行人伏在屋面上久久不見有巡值僧人出現,暗自忖道:我既已冒死入寺,豈能這樣畏首畏尾?

  心念一轉,豪氣忽發,身躍下屋面,沿著那白石鋪成的甬道,向前走去。要知嵩山少林寺為天下有數大寺之一,殿院重迭,不下千間。

  夜行人在寺中穿行了頓飯工夫之久,遍歷了數重大殿,始終未遇上攔路僧人,不禁膽氣又壯了許多。驀然聞沙三聲清越的鐘鼓,由後院傳來,餘音蕩漾,直傳出數里之外,隱隱可聞那群山回鳴之聲。

  他忽然警覺到停留在寺中的時間已經不少,再有一個更次,寺中僧人就要起身做早課了,可是,他此來欲尋的“藏經閣”還沒有找出一點眉目,不禁心中躁急起來。這時,他正停身在二重大殿下面,抬頭看去,只見殿門前面分立著兩個雕龍木柱,心中忽的一動,暗道:這大殿足足有四丈以上高低,我借門前木柱之力,爬上殿脊,也許能看出“藏經閣”的所在。他想到之後,立時就做,手足並用,片刻之間爬上殿脊。

  放眼望去,夜色中盡都是綿連的房舍,那裡能分辨出“藏經閣”所在之處,心中大感失望。忽然一陣勁急的山風吹過,只吹得松嘯竹搖,一片簌簌之聲,枝葉搖擺之間,數十丈外,忽現出一盞紅燈。原來那盞紅燈被幾株巨松的密茂枝葉遮去,擋住視線,如非這一陣狂勁的幽風吹拂松枝,便無法看得出來。

  他無暇多作思慮,牢記了那出現紅燈的方向,躍下殿脊,直對那出現紅燈之處走去。雖然遇上很多房舍庭院的阻擋,但仍能把握著方向不錯。

  走了約一盞熱茶工夫,越過十幾重的庭院,果然看見一棟松樹頂端,高挑著一盞紅燈,在山風中不停搖擺。細看那紅燈之下,竟是一個獨院,翠竹環繞著一座靜室,雙門大開,屋中高燃著兩支松油火燭,中間放一張長方形的供案。

  壁間掛著一個盤膝而坐的老僧畫像,供案上有一個尺許高低的玉鼎,鼎中檀香高燒,一片煙雲,繚繞滿室,供案左右,對坐著兩個小沙彌,合掌閉目,項掛串珠,穿著一色的灰白袈裟。那兩個靜坐的小沙彌,似是聞得異聲,倏然抬頭,四隻眼睛一齊向那勁裝夜行人停身之處投注過去,不知兩人是否發現了那勁裝夜行人,一顧之間,又閉上了眼睛,緩緩垂下頭去。

  勁裝夜行人只覺兩個小沙彌在抬頭探望之際,眼神湛湛,分明都身具上乘內功,不禁心頭一驚,暗道:傳說少林寺武學博奧,數百年來一直領袖武林,看來當真不錯,單看那兩個小沙彌的逼人眼神,內功已似在我之上,何況這寺中還另有無數高僧,看來我那盜取“達摩易筋經”的心願,只怕萬難成功,今宵既尚未遇人攔擊,還不如早些退出的好。

  他剛剛轉過身子,突然由心底泛上一陣羞愧之感,暗自責道:“徐元平啊!徐元平,大丈夫縱然粉身碎骨,亦不該如此畏縮不前,何況,那冊《達摩易筋經》……”

  一個悲慘的回憶,閃掠過他的腦際,兩滴淚珠,奪眶而出。悲慘的往事,又激起他盜取《達摩易筋經》的雄心。繞過那翠竹環繞的靜室,向前走去。他雖不知那靜室之中住的是什麼人?但他猜想出必是寺中地位極高的僧人,乃極小心屏息繞過。

  靜室後面,又是一列廂房,外面是一道長長的走廊。他踏著鋪地紅磚,沿長廊向前走去。一陣微風,送過來襲人花氣,轉臉向廊外望去,但見數丈外有一座青石砌成的樓閣,兩旁種滿花木,中間是一道白石級梯。突然,他目光觸到樓閣上的匾額,不禁一陣驚喜。原來那屹立在數丈外的高樓,正是他急欲尋找的“藏經閣”

  一陣驚喜過後,心情又平復下來,看四週一片寂靜,仍不見巡值僧人,動中疑慮頓起,想到:武林傳說“藏經閣”乃是少林寺中最為重要的禁地,放置著少林派七十二種絕藝拳譜,既是這等要禁之地,怎的竟不見有人防守……

  這心念在他腦際一掠而過,另一個強烈的心願,沸騰起他滿腔熱血,也消除了他胸中的疑慮,兩個飛躍,已到那樓閣石級之前。藏經閣所有的門窗,都緊緊的閉著,匾額下一塊小木牌,用紅筆寫著“藏經重地,不得擅入。”

  他微一猶豫,翻腕拔出背上長劍,正待破門而入,突然身後響起一聲低沉的佛號,道:“施主劍下留情,佛門重地,豈可隨便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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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元平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軀修長的老僧,站在數尺遠處,披月白袈裟,頸上掛著一串念珠,雖然生的慈眉善目,但神情卻十分嚴肅,湛湛眼神,有如冷電暴射,逼視在他臉上。

  徐元平不自禁打了一個寒戰,一時愣在當地,答不上話。但聞那老僧輕輕一聲嘆息,道:“佛門廣大,善恕十惡,老僧已三十年未和人動過手了……”

  他臉色漸轉緩和,略一沉思,接道:“這藏經閣乃是本寺禁區,即是本寺中弟子,亦不能擅自入內,老僧已在我佛面前立過宏願,非至性命攸關,決不和人動手,但這藏經閣又是老僧奉諭監守之地,也許施主是無心至此,快請離此禁區,免老僧左右為難。”

  徐元平看那老和尚臉上滿是仁慈之色,雙目中那種逼人的眼神,亦隱斂不見,心中暗道:這老僧這般仁慈,我實不宜使他為難,但那“達摩易筋經”,我又是非要到手不可,難道真的就此退走……

  他想來思去,一時間難定得主意。

  但見那老和尚淡淡一笑道:“是了,江湖之上,素有不分勝負不罷手的規矩,施主既敢入少林寺來,想必是武林高人,老僧幾句善言,自難使施主心服……”

  他撿起一枚松針,笑道:“江湖上都說我們少林寺中武功,走剛猛的路子,所謂外門功夫……”話至此處,突然左手把垂在胸前的一串楠木念珠高高舉起,右手將松針緩緩向一粒念珠刺去,但見那松針慢慢深入,瞬息間對穿而過。

  要知佛門念珠多用極老的楠木製成,堅比金鐵,那老僧能用一枚松針,把它洞穿,如非有極高的內家氣功,決難辦到。

  只見那老和尚微微一笑,接道:“這松針透木之學,卻屬於一種內家氣功,施主如亦能照老僧所為辦法,我當立即辭去這藏經閣監守之職,要是施主甘願謙讓,那就請趕快退離此處,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施主請三思老僧之言。”說罷,合掌垂目,臉色忽變肅穆。

  徐元平目睹老僧松針透木氣功,心知對方武功比自己高出太多,今宵盜書之事,決難如願,暗道:我既找出這藏經閣的所在,又何必急在一時,少林寺中又毫無戒備,今宵縱然不能如願,何妨明夜再來?哼!我非得把那《達摩易筋經》取到手中不可,我要練成天下無雙的絕藝……

  他想到得意之處,不自禁揚了揚劍眉,抬頭望了“藏經閣”兩眼,轉身急奔而去。

  但聞身後傳來那老僧長長的嘆息,道:“因果輪迴轉,皆在一念問,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徐元平收住腳步,轉身望去,只見那老僧站立在夜色中,雙手拿著項下念珠,一動不動,衣服飄飄,容貌莊嚴,不自主油然生敬。

  他呆看了一陣,才轉身向前走去。經過攔路長廊,是一條三尺寬窄的小路,松竹夾道,白石鋪地,徐元平陡然加快腳步,瞬息間走到盡處。

  前面是一條廣闊的大道,他停住步,仰臉看看天色,正待辨別方向出寺,突聽不遠處一株巨樹後傳出來一聲冷笑,道:“這位施主好大的興致,深更半夜之間,還肯駕臨我們這少林寺中觀光,不過,你來有路,去時卻無門了!”

  語音甫住,驀然風動,但見人影一閃,眼前現出高大的僧人,穿灰色僧袍,橫攔路前。

  徐元平看對方赤手空拳,也不拔劍,傲然道:“這少林寺是名聞天下的古剎,又不禁香客朝山,哼!為什麼我就不能來寺中看看?”他自認這幾句話十分有理,所以說的理直氣壯。

  那高大和尚冷漠一笑道:“施主話雖不錯,但未免太過牽強,既是朝山進香客人,就該白晝入寺,像這等夜深人靜之時,施主勁裝佩劍,滿殿遊走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他仰臉望天,一聲輕笑,又道:“凡是在江湖上行走的武林朋友,大概都知道少林寺中規矩,來時容易去時難,施主既敢夤夜闖入寺來,想必身負絕學,有恃無恐了。”

  要知少林寺自經達摩祖師開山授藝,創立少林派後,一直領袖著天下武林,江湖上一提起少林寺,無不敬畏。

  少林寺中僧侶,不但得恪守佛門清規,而且還得受少林派森嚴的戒律約束,凡能離寺行腳的和尚,不但武功要入爐火純青之境,且多是寺中老一輩的有道高僧,一般修行不夠,武功不高的和尚,根本難以離寺一步。

  徐元平看攔路僧人,神態高傲,不禁心中火起,怒道:“那你要怎麼樣?”

  那和尚笑道:“事情很簡單,如果你自信能闖得出去,那就不妨闖闖。要是自知無力,就快些解除身上寶劍,隨我到羅漢堂,聽候本寺方丈佛論發落。”

  徐元平一揚劍眉,冷笑道:“我既敢進寺,早已把生死置諸度外……”

  那和尚微微一笑道:“施主既有這等豪氣,那就不妨試試少林派武學如何?”

  徐元平不再答話,肩頭晃動,左掌橫臂右掌直擊,一招“雙龍搶珠”,猛攻過去。

  那身軀高大的和尚,看他出手一招威勢奇猛,不禁暗暗一驚,忖道:“無怪這人這等狂妄,敢情是真有幾手。”

  他身軀側轉,右手疾擊,讓過徐元平橫擊左掌,隨手一招“揮麈清談”,猛拂右腕,指風如剪,一閃而到,這一招用的巧妙至極,還手一攻,搶儘先機。

  徐元平被急襲而來的指風逼迫得後退三步,瞬息之間,又揮掌而上,左掌“白雲出岫”、右掌“浪打礁岩”,兩招並進,合一擊出。那身軀高大的和尚,也被他凌厲的反擊之勢迫退了一步,心頭一震,橫裡躍開數尺,暗道:“此人出手招數精奧靈活,似已得名師指點,必是大大有來歷之人……”

  他正想喝問對方師承門派,徐元平已連綿的展開了迅捷的攻勢,雙掌連環擊出,著著逼進,而且招術怪異,很難認出,掌法倏忽之間,他已連續攻出七掌,踢出四腿。在這生死決於頃刻之間,那和尚無暇再喝問對方師承出身,冷哼一聲,雙拳霍地展開還擊,使出少林派中一百零八招“羅漢拳”法,和徐元平展開搏鬥。

  剎那之間,拳風呼呼,足影點點,拳掌交錯,四周風生。那一百零八招“羅漢拳”法,是少林派七十二種絕學之一,拳勢純走的剛猛路子,施展開後,就如鐵錘擊岩,巨斧開山,擊勢甚是嚇人。

  十合之後,那和尚已扳平劣勢,“羅漢拳”法亦進入精奧之境,威勢愈來愈大,拳風越打越強,相形之下徐元平已逐漸被逼落下風。那身軀高大的和尚,本是少林寺中的“戒持院”首座三僧之一,法名百行,為少林寺當今四代中百字輩高手,奉派至“戒持院”,專司監管寺中觸犯清規弟子受戒之責,藝業精到,功力深厚。

  他雖然搶得了上風,但一時間卻也無法擊敗對方,兩人力拚了三十合,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原來徐元平在發覺以硬接對方強猛的拳勢難以取勝之後,立時改作游鬥,以小巧的提縱身法和百行大師過招,竟然支撐到三十個回合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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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行大師一方面震驚對手的高強武功,一方面逐漸動了真火。

  自己在少林寺百字輩師兄弟中,武功成就甚高,素受掌門師尊和諸院長老嘉許,今宵用懷絕學“羅漢拳”和人過招,竟讓別人走到三十回合以上,不禁激起求勝之念。這時,他的“羅漢拳”正施到第四十八式“長眉舒臂”和第五十式的“伏虎降龍”,立時運足真力,連環劈擊出手。

  這兩招本來是“羅漢拳”中精奧之學,再加上他數十年修煉的深厚功力,拳勢擊出,直如浪翻波湧,徐元平早就不敵了,那裡還能擋得住百行大師這全力一擊,只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潛力拳風,直逼過來,不禁心頭大駭,慌忙仰身疾退倒竄而出。

  他應變雖然夠快,但仍被百行大師的拳風餘力擊中,雙足落地之後,仍然站不住樁,一連後退五六步,才站穩身子,只覺內腑一陣血氣翻動,頭暈目眩,心知再打下去,必要傷在對方手中,立時一提丹田真氣,轉身向右面奔去。

  百行大師也不追趕,望著他的背影在轉角處消失。

  徐元平轉過了兩個屋角、停住步喘息一陣,正等飛身上屋。突見廊沿下暗影中出來兩個和尚,他們手裡都握著一柄六尺以上方便鏟,攔住了去路。

  右邊一僧冷笑一聲道:“施主既然敢深夜闖寺,想必已知我們寺中規矩,此刻施主如果心仍不服,不甘願束手就縛,就請快快亮劍動手──”

  徐元平心知免不了一場搏鬥,右腕一翻,背上長劍出鞘,左手劍訣一引,右碗一振,舞起一團耀眼劍花,一出手就是毒辣招術“鳳凰三點頭”,分向兩僧刺去。

  但聞兩僧同時一聲怒喝道:“好辣的劍招!”霍然躍身疾退,同時舉鏟殺來,凌厲至極。

  那方便鏟乃是異常沉重的兵刃,徐元平不敢舉劍硬封,縱身閃過,揮劍還擊。他剛才和百行大師動手之時,已嘗了少林武學苦頭,這次動手,絲毫不敢大意,甫一交接,立即施展出身懷絕學三十六招“追風劍”法,劍勢若長江大河,綿綿不絕攻上。

  這套劍法,妙在迅快緊促,每攻一劍後,一招立時相連而至,不讓敵人有緩氣還手之機,當真是步若流水行雲,劍如電閃雷奔。

  兩僧一時之間被他這迅速絕倫的劍招所制,竟自無法還攻。但二僧功力深厚,方便鏟招數又異常精專,雖被徐元平“追風劍”法所制,無法還手,但鏟法使出有如一片光幕護身,雖無反擊之力,但卻足可自保。

  直待徐元平一套“追風劍”法用完,劍勢將變未變之際,雙僧陡然奮起反擊,剎那間鏟影縱橫,呼呼風生,兩合之後,攻守易勢,雙僧已搶回主動,鏟勢若狂風驟雨,著著逼進。

  徐元平又苦撐數合,已覺得難於支持,暗道:我戰死本不足惜,只是盜取那《達摩易筋經》的心願,今生永無實現之日。

  心念一轉,陡生逃走之意,暗運功力,長劍一招“金絲纏腕”,把右面一僧逼退一步,借勢一躍,後退八尺,揮劍一掄,躍上屋面,左手探懷模出一枚燕尾銀梭,只要二僧一追,立時施放暗器。那知二僧並不追趕,冷笑幾聲又隱入廊下暗影中。

  這時,徐元平心中已瞭然,表面上毫無戒備的少林寺,實則處處有著埋伏暗樁,森嚴無比,要想出寺,尚不知還得闖過幾道攔路暗卡……

  他剛才連經兩番激烈的搏戰,已知少林寺中僧人,個個武功高強,早已失去了制勝信心。但他乃生性高傲之人,雖然明知無能闖出寺去,仍不願束手就縛,運氣調息一陣,右手仗劍護身,左手扣著一枚燕尾銀梭,認定出寺方向,施展開輕功,向前奔去。果不出他的意料,少林寺各層殿院之內,早已埋伏了暗樁。

  徐元平剛剛翻越了兩層屋面,突聞一聲朗朗佛號道:“阿彌陀佛,小檀越慢走一步,貧僧等候大駕很久了!”

  但見三僧肩頭晃動,倏忽之間由並排攔路之勢,變成了三面合圍。正中一僧,揮動手中戒刀,獨擋徐元平猛衝之勢,但聞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刀劍連相接助,迸發出一片火星。這一招硬接,震開了徐元平護身劍幕,但那和尚也被徐元平全力揮劍的衝擊之勢,震退了兩步,雙方一擊倏分,各自後退數尺。

  只聽那和尚冷笑一聲,道:“小檀越身手不凡,貧僧有幸,會得高人……”陡然欺身直進,揮刀猛劈。

  徐元平這次不再和人硬拚,閃身讓開一擊,劍走輕靈,迅快地刺出三劍,這是“追風劍”法中一招絕學,三劍雖是先後出手,但因刺出速度太快,直似三柄劍並擊而出一般。那僧人一時撒手不及,仰身一跌後退五尺。

  徐元平正等使開“大鵬雲”身法,逃出三僧的合圍,忽聞兩側二僧齊聲喝道:“好劍法!”兩柄寒光耀目的戒刀,左右合擊刺到。

  徐元平長劍疾舉,一招“野火燒天”化解了兩僧左右夾擊之勢,大喝一聲,左手燕尾銀梭疾向右側一僧前胸刺去。

  如果他此時把左手暗扣銀梭打出,必能傷得一僧,但他想在這等近身相搏之時,使用暗器,不但有欠光明,且將為武林不齒,心念一轉,把暗器當作兵刃施用,疾向一僧點去。

  右側僧人見他左手一舉間,銀光閃閃,不禁吃了一驚,再想收刀封架,已自不及,只得向旁側橫跨兩步,剛好把左側同伴的進擊之路擋住。

  徐元平借勢一躍,從兩僧旁邊掠過,雙腳還未沾地,這時忽覺寒芒電奔,寒風撲面,一片耀眼刀光,迎頭急劈而下。原來那擋守在中間一僧,又躍身攔住去路。

  徐元平身懸空中,無法閃避,只得揮劍一封,刀劍相觸,又是一聲金鐵大震。徐元平雙足未落實地,力道難以用實,被人一刀震退回去三四尺遠。就這一擋之勢,三僧分而復聚,又成了三面合圍之勢,但卻各守方位,不肯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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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元平打量了眼前形勢一眼,暗自忖道:“這三僧武功雖都不錯,但如和我單打獨鬥,決攔不住我,可是他們這等各守方位互相策應,我卻不易衝得過去,怎麼想個法子,先亂了他們守助之勢,然後才能闖得過去……”他正在籌思破敵之策,忽聞鐘聲盈耳,連續三聲,裊裊餘音未絕,三僧突然揮刀齊進。

  徐元平看三僧一齊出手,不禁大怒,揮劍舞出一圈光幕,封開三僧戒刀,施展開“追風劍法”,全力反擊。剎那間,寒光電奔,劍風似輪,力敵三僧,仍然著著搶攻。

  要知徐元平這套追風劍法,乃是武林劍術一絕,只因他對敵經驗不足,無法把這套以快速靈巧飲譽江湖的劍法,威力全部發揮出來。

  此刻在急怒之下,反而減少了顧慮,能夠盡情施展所學,十合之後,三僧已相形見絀,被他靈迅的劍招,迫得只餘下招架之力。他見三僧漸落下風,不覺心頭大喜,精神一振,驀然劍演三絕招“風捲殘雲”、“潮泛南海”、“石破天驚”,劍光耀眼生花,三僧一齊後退,徐元平借勢長身一躍,脫圍而出。

  回頭望去,只見三僧站在原地,望著他呆呆出神,不禁微微一笑,暗道:“如果前面攔路的和尚,都和三人一樣,闖出少林寺何難之有?”

  正待放腿奔走,陡聞一個低沉的聲音起自身後,說道:“小檀越的‘追風劍法’,已有了六成火候,自難怪他們攔擋不住。”

  徐元平吃了一驚,振腕一劍,橫掃出手,人卻借勢橫躍五尺。定神向發聲處望去,那有一點人影,方覺驚異,忽聞身後又一聲低沉的佛號響起,道:“少林寺重重暗卡,一道比一道難闖,小檀越憑仗幾手追風劍法,只怕難出重圍,不如丟下兵刃,隨老衲去見本寺方丈,佛門寬大為懷,決不致難為於你。”

  聽聲辨音,分明就在身後,徐元平這次早有了準備,運集功力,蓄勢相待,對方話音一落,立時翻身一劍刺去。夜色下,只見一個長眉垂目老僧,靜站在屋面之上,合掌肅容,寶像莊嚴,對那迅急凌厲的劍勢,渾如不覺一般,眼看劍鋒將近老僧前胸,仍不見他閃身相避。

  不知是一股什麼力量,促使徐元平陡然收住了刺勢,後退一步,問道:“你為什麼不讓避我的劍勢,哼!你縱然身懷絕學,也不能以血肉之軀,硬擋我這百煉精鋼的寶劍。”

  但見那老僧微微一笑,道:“善惡分野,本繫於一念之間,小檀越能在劍鋒觸及老衲胸前之際,突然心回意轉,放下屠刀,總算於我佛有緣,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徐元平仔細看那老僧,年約古稀開外,兩條白眉足足有寸餘長短,直垂眼瞼,面露微笑,衣袂飄飄,不覺油生敬慕。

  當下橫劍躬身說道:“多謝老師父指點迷途,但如要晚輩棄劍受縛,恕難遵辦。”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這麼說來,小檀越是定要考較老衲的武功了?”

  徐元平道:“晚輩雖有棄劍受縛之心,卻不願損及師門威名,說不得只好鬥膽求教老師父幾招絕學,只要老師父能在十合內勝得了我,晚輩這時就甘願棄劍認輸,隨同老師父去見貴寺方丈,負荊請罪。”

  那老僧突然一聳垂遮眼瞳的白眉,笑道:“十合太多,老衲縱然勝得,也將落個以老欺小之名,小檀越不妨以你那馳譽武林的追風劍法,向老衲下手,只要你逼得我兩腳移動半步,不但算作勝了老衲,而且老衲索性拼受掌門方丈一頓責罰,送你出寺。”

  徐元平只聽得呆了一呆,忖道:你縱然身懷絕學,也不能這等託大,我就不信你能以血肉之軀,硬擋這百練精鋼的寶劍!當下朗聲說道:“老師父乃德高望重之人,須知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武林之中最重信諾二字!”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佛門弟子,不打誑語,小檀越儘管出手就是。”說罷,緩緩閉上雙目。

  徐元平冷哼了一聲道:“恭敬不如從命,老師父恕晚輩放肆了!”

  徐元平健腕一翻,劍光閃閃,當胸刺去。

  但聞那老僧低喧一聲佛號,上身微微一側,徐元平寶劍掠著僧袍刺空,不但雙足未動,就是緊閉的眼睛也未睜開一下。

  徐元平驚駭的收劍疾退,怔在當地。

  只聽低沉笑聲盈耳,老和尚緩緩開口說道:“小檀越不必擔心,老衲決不還手。”

  兩句話又激起了徐元平好勝之心,欺身而上,揮劍橫斬,攔腰掃去。

  老和尚突然仰身倒臥,劍鋒掠腹而過。

  徐元平這一劍用足了勁力,劍勢落空,身不由主的向右一傾,只覺微風拂面而過,一塊蒙面黑紗,已被那老僧取下,就在這一剎那間,那老僧已避開劍勢,挺身而起,靈快絕倫,間不容髮。

  徐元平一連兩劍未中,反被人摘下蒙面黑紗,不覺動了真火,大喝一聲,揮劍猛攻,倏忽間連續擊出五劍。

  這五劍不但迅若雷奔,而且橫斬直劈,勢道各自不同,如果腳不離地,想把這五劍避開,實是不太容易之事。

  但見那老僧身若風舞柳楊一般,左搖右擺,忽而仰臥,忽而側伏,竟然腳不離方寸之地方,把五劍一齊避開。

  徐元平長嘆一聲,投棄了手中寶劍,道:“老師父一身武功,果是罕聞罕見,晚輩甘願棄劍就縛,和老師父一同去見貴寺方丈。”

  白眉老僧並沒有立刻回答徐元平的話,只見一雙湛湛眼神凝注在他臉上,良久,才輕輕嘆息一聲,道:“小檀越言行品貌,似都非綠林中人,夜入少林寺,定非無因而來,不知能否據實相告老衲?”

  徐元平傲然一笑,道:“晚輩不敢以謊言相欺,夜入貴寺,是想暫借貴派的《達摩易筋經》瞧瞧。”

  白眉老僧身子微微一顫,道:“少林寺有七十二種絕技拳譜,那一種都是實用之學,為什麼你單單要借那《達摩易筋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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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 11:40:29 |只看該作者


  徐元平道:“晚輩因身負血海沉冤,仇人武功又絕世無匹,我相信少林寺七十二種絕技,只怕未必能制服對方。”

  白眉老僧微微一笑,道:“少林七十二種絕技,你如能通達一半,當今武林,相信已無人能望你項背了……”他忽然嘆口氣,又道:“不過人生有限,歲月幾何,要以有限的生命,去學數十種大不相同的武功,實非可能之事,本寺自我達摩師祖手創迄今,已歷三十一代掌門,弟子人數逾萬,但卻無一人能學得少林寺七十二種絕技半數,縱然耗盡一生精力,也難償此心願。”

  徐元平聽他不提相約之事帶自己去見掌門方丈,大談起少林寺七十二種絕技,心中甚感奇怪,正待開口相詢,那白眉老僧又搶先說道:“小檀越不取少林寺七十二種實用絕技拳譜,卻選擇了《達摩易筋經》上乘內功的進修秘本,想來定已受到高人指示,不過,《達摩易筋經》秘本是本寺鎮山三寶之一,別說小檀越無能取得,就是你僥倖到手,但也難逃少林高手苦追,茲事體大,連本寺掌門方丈也擔受不起,必將傾盡全力追回。何況《達摩易筋經》上記載之學,盡都是極難修為的上乘內功,字字含意博大,小檀越縱然學博古今,也非一朝一夕能予瞭然,要是沒有通達此中法門的高人指點,只怕十年窮究,也難有成!”微微一頓,又道:“據老衲所知,當今之世,只有一個人通達此學,小檀越如能得他指點,一年內可窺門徑,三年內可望盡得《達摩易筋經》中奧秘。”

  徐元平聽得雙目圓睜,道:“那人現在何處?敬請老師父大發慈悲,指示一條明路,晚輩定當虔誠相求那位老前輩憐憫門下……”

  一幕淒涼悲慘的往事,又從他腦際中閃掠而過,想到忿恨之處,不禁咬牙作聲,熱淚奪眶而出,撲身跪拜下去。

  白眉老僧慈愛和祥的臉上,忽然間泛上黯然之色,嘆道:“此人乃老衲同門師兄,才華絕世,豪氣干雲,只因一念之差,觸犯本門清規,先師一怒之下,把他囚入寺中,歲月匆匆,已滿一甲子之久,先師早已證道還因,歸登極樂,可是老衲這位師兄,仍被囚禁在寺內一處幽靜的庭院之中。”

  “在他初受囚禁之日,老衲曾許下相救諾言,為此一諾,害得我晚證佛果十年,小檀越如肯伸手相助,解脫他終身囚禁之苦,然後再求他指點你修為《達摩易筋經》上乘內功秘訣,既可償你之志,也可替老衲完成一樁未了心願。”

  徐元平一拜起身,道:“此乃晚輩素願,當不惜粉身碎骨以赴,只是以晚輩這點微末武學,如何救得了他,尚望老師父再指點一二。”

  白眉老和尚喟然一嘆道:“家師圓寂之後,已無人是他的敵手,別說區區幾間瓦舍,就是銅牆鐵壁也困他不住,但那囚室門上,因貼有家師親筆朱諭,是以他不敢破門而出,只要小檀越揭去門上朱諭,即可還他自由之身。

  “不過老衲先要把話說明,我那師兄生性冷傲異常,六十四年囚居歲月,不知他是否已有改變,他肯不肯傳授你《達摩易筋經》的口訣法門,很難預測,如果他執意不肯,老衲也難強他,不過,你能替我償了這件心願,老衲當多留世間幾年,傳授你五種少林絕技,只要你能學有所成,雖未必能稱霸武林,睥睨江湖,但就當今之世而論,能和你頡頏的高手,也難選得幾人,此事雖為老衲萬難的心願,但卻不敢勸小檀越勉力其難,應允與否,尚請自決。”

  徐元平道:“晚輩得蒙賜示,已是感銘難忘,至於那位老師父肯否傳授我的武功,自然要看晚輩的緣份造化,豈能怪得禪師。”

  白眉老僧微微一笑,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小檀越由此向正北一行約三百丈,即可看見三盞高挑紅燈,那是本院僧眾受戒的‘戒持院’,就在‘戒持院’左側十丈左右之處,有一座滿種翠竹的院落,凡是本寺僧人,一律嚴禁入內,小檀越只要一進那座院落,就算到了安全之區,至於你進入院中的後果如何?便要看你的造化了……”

  徐元平伏身撿起寶劍,躬身一禮,道:“多謝老師父指示迷途,日後晚輩如能洗雪得血海沉冤,皆是老師父一番恩賜。”

  說罷,轉身疾向正北方奔去。但聞衣袂飄風之聲,那白眉老僧突然凌空而起搶在徐元平前面,回身攔住去路道:“你在去路之上,可能要遇上幾道阻攔,你那套‘追風劍’法,雖然是馳名江湖的劍術,但如想闖過少林寺伏樁攔截,只怕未必能夠,老衲指示你二式劍招,必要時,不妨施用出手,但卻不准傷人。”

  說罷,取過徐元平手中寶劍,口中講解要訣,手中以式相接。徐元平本是極為聰明之人,片刻之間,已然領悟,接過寶劍又躬身一個長揖,霍然轉身,急奔而去。

  他心中急於尋得那座靜院,一遇攔阻,立時以那白眉老僧相授的二招劍式克敵,果然劍勢非凡,威力奇大,攔路僧人甫一出手,立時被他奇奧的劍勢逼開,一連被他闖過四道攔阻,到了“戒持院”邊。

  徐元平抬頭望去,只見三盞紅燈並掛在一座高大的門楣之上,分寫著‘戒持院’三個大字,向左望去,那星星微光之下,果然見竹葉搖動,心頭一喜,仗劍幾個飛躍,疾進了四五丈遠。

  忽聞沉喝如雷,起自身後,道:“什麼人敢闖禁區?……”

  那聲音起在數丈之外,但禁區兩字出口之時,已到了徐元平的身後,但憑這等快速絕倫的身法,已可知來人武功,高不可測。

  這時,徐元平距那靜院尚有兩丈左右,聽那沉喝之聲,來若流矢,倏忽之間,已到了身後,不覺心頭大駭,雙足一登,凌空而起,直向那靜院之中飛去。同時揮劍一招“犀牛望月”,反臂刺去。但聞來人一聲怒喝道:“撒手。”

  一股奇大銳力,隨聲擊到,徐元平突覺握劍右肘一麻。寶劍脫手飛出,懸空的身子,也吃那強勁潛力震得向下疾落。來人一擊之勢,力道強勁至極,徐元平還未轉過頭,身子已然摔在地上。他身雖被人凌空震落,但因對方旨在擊落他手中兵刃,並未傷到他身體,迅快的幾個翻滾,到了那靜院圍牆旁邊,匆急之間,頓忘利害,猛一提丹田真氣,拔躍而起。

  只聽來人沉聲喝道:“小檀越還不停步,當真是要找死嗎?”右手揮處,掌風直逼過來。徐元平的身子,已躍飛起一丈多高,如不硬接對方這一記劈空掌力,只有使用“千斤墜”的身法,把躍起的身子,沉落實地,否則,只有拼接對方這雄渾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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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 11:40:38 |只看該作者


  兩種極不相同的念頭,同時在他腦際閃過,他知道這是他唯一能躍落那靜院的機會,雖然,這機會充滿著死亡的危險。在這迫急的一剎那間,他選擇了死亡的冒險,雙掌運足生平之力,平胸推出,疾向那排空而來的掌風迎去。

  這是一次極不公平的硬拚,雙方功力懸殊,如卵擊石,徐元平只覺對方劈來力道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直壓而下,但感心頭一震,如受雷擊,耳際轟然作響,全身氣血翻動,噴出一口鮮血,昏迷過去。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他忽然感覺一陣寒意,睜眼看時,天色已經大亮,全身衣服都被晨露浸濕。他長長吁一口氣,挺身坐了起來,仰臉看著天上幾片浮動的白雲。

  呆呆出神,周圍的環境,對他是那樣陌生,但聞晨風拂動滿院翠竹,發出沙沙的響聲。

  他舉手拍拍自己的腦袋,儘量想回憶起這是怎麼回事,可是,腦際宛如一張空洞的白紙,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掙紮著站起身子,搖搖擺擺的走了兩步,頭頂上像壓著一塊千斤鐵塊,痠軟的雙腿極難支持這沉重的負荷,他不得不借助那挺生的翠竹之力,兩手交替的扶著竹子,緩緩的移動著身軀。

  太陽爬過了圍牆,金黃的光芒照著他前胸一片紫紅的凝血,閃閃生光,他伸手撫摸一下胸前的血跡,茫然一笑,閉上眼睛。

  他本是有著很好內功基礎的人,運氣調息的方法,早已成為本能,雖然他已失去記憶能力,忘記了過去一切的事務,但傷勢並不致命,只是被對方強勁的掌力,震傷了大腦、內腑,全身各處血脈尚能正常循環,是故一經靜坐,不知不覺間運氣行功起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忽聽一聲沉重的嘆息之聲,傳入耳際。徐元平霍然站起身子,轉頭向後望去,只見數丈外翠竹林中,有一座三間大小的破落瓦舍,兩扇房門,緊緊的關閉著,牆壁雖是用上等的大青磚砌成,但因年久未經打掃,看上去斑痕纍纍,十分淒涼,但那沉重的嘆息之聲,就由那兩間瓦舍之中傳出來。

  徐元平經過一段時間調息之後,精神已好轉不少,雖然舉步仍甚艱難,但已不似剛才一般,必須要扶著竹子才能走路。

  他渾然的走向那兩間瓦舍門前,只見一張黃底朱字的封條,橫貼在兩扇黑漆剝落的門上。那封條久經風吹日曬,上面的字跡,早已無法辨認,其實他腦際中一片空白,智力記憶均未恢復,縱然字跡清晰,也是看不出寫的什麼。

  如果他像往常一樣清醒的話,只怕很難鼓起勇氣撕去那橫貼門上的封條,因為他會思慮到極難預測的後果……

  但此刻他卻是毫無顧慮,渾渾噩噩的舉手撕去了門上的封條,隨手丟在地上。雙手加力,猛向那緊閉的房門推去,但聞砰然一聲,兩扇木門應手碎裂,原來那木門經過數十年風雨侵蝕,早已腐朽。

  他毫不猶豫的昂然入室,一陣積塵落下,撒了他滿臉滿身。徐元平用衣袖揮去臉上塵土,打量室中佈設,只見屋頂壁角之處,蛛網繚繞,到處積塵,似乎是久無人住。

  忽然兩道冷電般的光華,一閃而逝,轉頭望去,只見一個鬚髮蒼然,垂掩全身的怪人,盤膝坐在幽室一角的木榻之上,長垂的雪髯皓髮之下,隱隱現露出灰袍衣角。他愕然地望了那怪人一陣,緩步向那木榻走去。

  那怪人陡然睜開眼睛,兩道冷電般的神光,由垂臉白髮中射出,那眼神之中似是含蘊了無比的威力,看得人油生寒意。徐元平雖然在神智未復之際,也不禁怦然心跳,收步停身,不敢再往前走。

  那兩道逼人心悸的眼光,一直凝注在徐元平的臉上,一瞬不瞬,只看得徐元平的心頭有如鹿撞一般,本能的緩步向後退去。但見那怪人鬚髮一陣顫動過後,倏然閉上了眼睛。徐元平茫然地站了一盞熱茶工夫,又向那鬚髮掩身怪人身前走去。

  這次那長發怪人沒有再睜兩眼瞧他,直待徐元平走到他身邊,才陡然伸手抓去,手臂揚處,片片碎布飄飛,原來他身著僧袍早已朽腐,這一疾伸手臂,衣袖立時碎裂片片。

  徐元平只覺右臂前胸幾處微微一麻,已被人舉手之間點中了“將台”、“臂儒”、“肩井”三處穴道,當下雙腿一軟,跌在那長鬚掩身的怪人身側,肩頭撞在木榻上,登時把木榻一角撞碎。他雖已無能掙扎,但人並未昏迷過去,只是無法開口說話,瞪起一雙朗目,呆呆望著對方。

  只聽那怪人長嘆一聲,說道:“老衲已有六十年未和生人見過面……”言下鬚髮顫抖,顯然他內心中十分激動。徐元平口不能言,即使他能夠說話,但因受震腦創未復,也不知如何安慰這愴然淒涼的老人。

  但見他右手在徐元平身上按摩了一陣,又緩緩的伸出左手,雙掌互搓幾下,兩掌一齊在徐元平身上按摩起來,掌心所及,熱氣透體,使人大感舒暢。徐元平只覺幾股熱流,催使他全身血脈加速循環,片刻之間,沉沉睡熟過去。

  待他由沉睡中清醒之時,被制穴道已解。他伸手舒展一下身體,睜眼望去,不禁啊呀失聲。原來他經那鬚髮掩身的老人,用本身精深無比的內功運迫真氣,替他療治好了受震的傷勢,智力記憶盡復。昨宵往事,一幕幕在他腦際閃過。

  定神望去,只見那鬚髮掩身怪人,合掌閉目靜坐在木榻之上,那木榻一角早已破碎,但他已忘去那破碎的木榻一角,正是他自己肩頭所撞。他已瞭然對面鬚髮蔽體、盤膝靜坐的怪人,就是那白眉老僧口中所說,他那位被囚禁幽室六十年的師兄時,不禁駭然一嘆。

  六十年的歲月,對一個人的生命旅程,是何等悠長、重要?但那盤膝靜坐怪人卻把這生命中極大部份時間,在這幾間瓦舍中度過──想到感慨之處,不覺觸景傷情,勾憶起自己淒慘的際遇。緩緩起身,對那老人跪拜下去,觸手輕響,木榻又被他按碎一塊。

  要知那木榻經過六十年的時間,無人掃刷,木腐蟲蛀,早已朽爛,表面上看去,雖然仍是完好的一張木床,其實已難承受一點壓力。徐元平在對那老人跪拜之時,無意間伸手按在那木榻上面。

  他迅快的縮回觸按在木榻上的右手,望了那老人一眼,說道:“晚輩徐元平叩謝老禪師相救之恩。”說罷,立即拜伏榻前。

  只聽那怪人冷笑了一聲,道:“你膽子不小,竟敢闖到老衲囚居之室,哼,什麼人指點你來,意欲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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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 11:40:47 |只看該作者


  徐元平始起頭,思索了一陣,答道:“晚輩得蒙一位白眉老禪師的指點,尋來此處,懇求老前輩大發慈悲,允晚輩列身門牆。”

  那怪人忽的睜開雙目道:“什麼,你想讓我做你師父?”

  徐元平道:“晚輩身負血海沉冤,無法昭雪,敬祈老禪師大發慈悲,指點晚輩幾招武學──”

  鬚髮掩身的老僧,冷漠地干笑了兩聲,接道:“指點你幾招武學,哈哈,世界上當真有這等容易的事嗎?”

  徐元平黯然嘆道:“只要老禪師答允傳授晚輩武功,使我昭雪沉冤,晚輩願以畢生之年,為老禪師完成幾件善功,以謝深恩。”那怪人忽然感慨嘆息一聲道:“你這話可是當真?”

  徐元平道:“如有一句虛言,天誅地滅。”

  那怪人忽的圓睜雙目,望著室外說道:“他們來捉拿你了。”

  言罷,又緩緩閉上眼睛。徐元平回頭望去,但見滿院翠竹搖動,那裡有半個人影,方感懷疑,忽聞幾聲卜卜木魚,緊接著傳來一個宏亮的聲音,道:“掌門方丈駕到。”

  餘音未絕,驟見人影閃動,兩個身披黃色袈裟,身材魁梧的和尚,聯袂躍入靜院,直對靜室走來。到了門邊,停住腳步,四道眼神一齊投注在那鬚髮掩身的怪人身上,臉上微現驚愕之色,合掌當胸躬身一禮後分列門外,合掌垂首,一語不發。那兩扇大門,早已被徐元平推的碎裂成小木塊,室內影物一目瞭然,但二僧愣視了那鬚髮掩身的老人一眼之外,不再向室內探視。

  徐元平細看室門外面分列二僧,靜如山嶽,面泛紅光,兩個太陽穴高高突起,一望即知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心頭微感一震,不自覺翻手向肩上一摸,一把抓空,才想起寶劍在昨宵已被人震落那靜院外面。

  但聞那卜卜木魚之聲,又連續響了三聲,兩個身披大紅袈裟的和尚,又聯袂躍入圍牆,和那身披黃色袈裟的和尚一般,對幽室那鬚髮掩身的怪人一禮之後,分列在靜室門外。

  徐元平看他們飛越圍牆的迅靈身法,已知四個和尚都是身懷絕學的高僧,即使讓自己和人單打獨鬥,亦毫無制勝把握……

  轉臉看去,那鬚髮掩身怪人仍然閉目靜坐,對室外四僧,渾如不見。就在他一轉臉間,圍牆外又輕輕飄飄躍入了三個人來。

  正中一人身披紅線滾邊的黃色袈裟,左右各有一個十四五歲面貌清秀的小沙彌,左面一人懷抱拂塵,右面一人手捧一根奇形短杖,緩步對著靜室走來。那正中僧人,年約五旬上下,方面大耳,長眉入鬢,袈裟飄風,貌像莊嚴,和藹之中,隱含懾人神威。徐元平不覺心頭一跳,暗道:這和尚氣度非凡,定然是寺中身份極高之人。

  心中忖思之間,那和尚已到靜室門外,但見排列室外四僧一齊躬身作禮,神態恭謹異常。

  只聽他高喧一聲佛號後,合掌說道:“少林寺第三十二代掌門方丈元通,晉謁師伯。”

  說罷,屈膝拜下去,兩個小沙彌和四僧也隨著跪拜室外。

  那怪人忽然鬚髮顫動,就座木榻,微一躬身,說道:“請恕老衲身羅先師刑具,此刻不便迎拜掌門方丈。”

  元通微微一笑,起身答道:“弟子不敢──”一眼看見地上朱諭封條。不禁臉色一變,接道:“弟子恪於派中戒規,不便常來探望師伯,尚請師伯鑑諒。”

  那長發怪人冷笑一聲,道:“那也罷了,先師遺命,自難怪你,不知今日有何見教之處,親勞掌門佛駕。”

  元通道:“弟子昨宵得到‘戒持院’中報告,有人誤闖師伯靜修聖地,想此地乃上兩代掌門方丈手創禁區,即本寺僧眾也不得擅入一步,何況外人,弟子不敢背棄職守,特請了歷代掌門收執的綠玉佛杖,查詢此事。”說完話,從右側小沙彌手中取過那根綠玉佛杖,高舉過頂。那鬚髮掩身怪人,口中雖在和元通說話,但始終未睜過一雙眼睛,單憑聽覺,分辨幾人動靜,但在聞得那綠玉佛杖之後,忽然圓睜雙目,兩道神光暴射而出,室外眾僧吃他那眼神一逼,都不禁身子一顫。

  只有元通大師仍鎮靜如恆,面不改容地笑道:“師伯!請驗明綠玉佛杖信物,弟子此刻要傳諭拿人了。”徐元平定神看去,只見那綠玉佛杖,大約有一尺五寸長短,上端雕刻了一個佛像,通體碧光,晶瑩耀目。綠玉佛杖,乃少林寺歷代傳給掌門方丈的至寶,凡是少林門下弟子,不分僧俗輩份,只要見了綠玉佛杖。一律得拜伏地上,聽候執杖人的令諭,徐元平不是少林門下弟子,自然不知道那綠玉佛杖的用途,但見那玉杖耀目碧光之中,隱隱現出幾條血紋,已知是極為名貴的寶物。

  那長發怪人雙目注定那綠玉佛杖,足足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在這時刻中,他目光有著幾種大不相同的變化,忽而激動憤慨,忽而黯然神傷。終於,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合掌拜伏在木榻之上。

  元通見他屈服,微微一笑,收了綠玉佛杖,吩咐列身兩側的紅衣和尚道:“兩位紅衣護法,請依本門戒律拿人。”

  兩個紅衣和尚同時躬身說道:“敬領法諭。”一先一後的進了靜室,緩步向徐元平逼去。

  徐元平望著二增逐漸迫近的來勢,心中十分為難,不知是束手就縛,還是奮力抗拒──忽聽耳際響起一個細小而卻清晰的聲音道:“你再後退一尺,和我打坐雲床觸接,然後發掌拒敵,不論對方攻勢如何強烈,均請放心拒擋。”

  那聲音似是從遙遠的地方飄傳而來,但卻字字入耳,清晰異常,可是那兩個相距數尺、身披紅色袈裟的和尚,卻似未曾聽得一般,仍然緩步逼來。

  看兩人移動身軀的步法,沉穩如山,這在行家眼內看來,立即可以分辨出兩人都有著極為深厚的內功基礎,雖在行動之時,仍可隨時拒擋對方強猛的攻勢。

  如以兩人舉步的沉穩看來,至少可分辨兩丈內落葉觸地之能,但卻不知何故,兩人竟似未聽到那響在自己耳際的聲音──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間,二僧已逼近他兩尺以內,他不敢再多想下去,雙手撐地,原坐姿勢不變,身軀向後移動一尺,背靠木榻,剛好把那鬚髮掩身的怪人擋住。

  只見二僧同時合掌當胸,躬身一禮,說道:“少林寺三十二代掌門方丈隨身護法弟子百智、百鏡,奉了掌門法諭,擒拿擅闖師祖靜修禁地的綠林盜匪,敬望師祖原宥弟子等放肆舉動。”說罷,高喧了一聲佛號,垂首靜立不動。

  只聽那鬚髮蔽身怪人,冷冷地答道:“掌門人既請了綠玉佛杖,老衲焉敢不遵法諭,爾等既奉掌門之命,老衲自是不便干涉,但請動手便了。”

  那鬚髮蔽身怪人全身都隱在徐元平的身後,無法看清他的神表情,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但從他冷漠的聲音之中,猜測他十分不悅。

  二僧本來並肩垂首靜立,在聞得那怪人答覆之後,霍然抬頭,沉聲應道:“弟子等身任護法,難以自己,請祖師原諒了。”餘音未絕,站在左側的百智當先出手,右臂一探,緩緩向徐元平右肩抓去。

  徐元平只覺隨著對方緩緩抓來之勢,有一股極強潛力,掌勢未到,勁道已自逼人,不禁心頭大駭,右臂一振,疾拂出手。那知對方正是要徐元平如此,倏忽一翻右腕,隨掌潛力頓然消失,由緩變快,迅若電光,翻轉之間,便扣住了徐元平的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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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元平一掌拂空,已知不妙,再想收住急拂之勢,那裡還來得及,只覺得右腕一麻,如被扣上一道鐵箍,全身勁力一齊消失。徐元平看對方出手一擊,就擒拿自己脈門要穴,不禁氣餒,正待認輸就縛,忽覺一雙手掌,緊按背心之上,一股熱流急攻丹田,心知已得身後怪人以本身真力相助,登時鬥志大增,吐氣出聲,振腕一甩。但聞百智沉哼一聲,高大魁梧的身軀,竟被那一甩之力,震退了四五步之遠,扣在徐元平右腕上的五指,也同時被一股內家強勁的反彈之力震開。

  這變化不但使百智感到震驚,就是一側觀戰的百鏡,也同時臉上變色,連那站在靜室外面的元通大師,也不覺聳然動容,想不到對方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竟有這等精深的內功。

  只聽百鏡冷笑一聲道:“小檀越果然不凡,貧僧也領教幾手高招。”說是領教,其實當先出手,舉手一掌,當頭拍下。

  徐元平在揮手一甩之間,把那和尚震退,掙脫了被扣脈門,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不禁呆了一呆,待他聽到百鏡之言,掌風已當頭罩下,這次擊來之勢,和先前大不相同,不但迅捷無比,而且不帶一點風聲潛力,輕飄飄的拍擊而下。徐元平來不及出手變招化解,只得一舉左手,硬把擊來的掌勢接住。

  百鏡早把全身功力,運集掌上,但卻蓄勁不發,是以那擊出掌勢,絲毫不帶破風聲,直待和徐元平左掌觸接之後,才陡然把含蘊在掌心的勁力,發了出來。徐元平的功力和百鏡相差極遠,如何能擋受得住百鏡這排山倒海而下的全力一擊,只覺血氣翻動,頭暈眼花,左腕上骨疼欲裂。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收拒抵對方掌力的左手,對方那強猛絕倫的內力,立時將疾沉而下,當場就得斃人掌下,只得拼盡全身真力苦撐。

  忽覺那觸在背心的手掌一緊,又是一股熱流,衝入丹田,催動全身真氣,驟然力量大增,不自覺振腕向上一抬,只聽百鏡悶哼一聲,身軀忽的凌空而起,砰的一聲,撞在牆壁之上,只震得全屋搖動,落屑如雨。

  這座房屋,已有數十年沒人打掃,除了大梁之外,很多椽木都已朽爛,如何還能經受得這極強的一震之力,落屑滿目之中,只聽得卡卡幾聲,屋上椽木連斷了十三四根,落了下來。這時,幽室中的百智、百鏡和徐元平等,都被那滿室亂飛的積塵弄得雙目難睜,不知對方有何舉動。

  靜室外的元通大師,內功本極精深,運足目力看去,也只隱隱可辨大概,百鏡似乎受傷不輕,在撞壁之後,就未再站起身子,百智卻用左臂寬大的僧袖,遮去頭臉,右手當胸而立,擋在百鏡前面。徐元平仍然盤膝而坐,用雙手掩住面門。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那滿室落塵才逐漸消失──百智不再攻敵,翻身抱起百鏡,一躍而出。

  元通慈眉微蹙,仔細地察看了百鏡的傷勢後,道:“他震及內腑,傷勢不輕,快送‘達摩院’去療治傷勢。”

  百智立掌低聲答道:“敬領法諭。”探臂抱起百鏡,急奔而去。元通大師回顧了兩個隨侍身側的小沙彌一眼道:“你們守在門外。”伸手取過綠玉佛杖,緩步進了靜室。兩個身披黃色袈裟的護法僧人,緊搶兩步,一左一右的隨在元通大師身側。

  徐元平目睹少林寺的掌門方丈,親自臨敵,心頭大感凜駭,只覺對方舉動之間,威嚴懾人,竟不敢發掌拒敵,瞪著雙目,看著人一步一步逼近。忽覺那觸及背心的手掌一緊,耳際又響起一個微小清晰的聲音,道:“快些出手發掌,別讓他逼近身邊。”餘音未絕,一股熱流,又攻入丹田之中。

  徐元平右掌一舉,正待擊出,忽見元通大師停止腳步雙目一瞪,湛湛神光,直注臉上,威凌逼人,不禁心頭一震,舉起的右掌,又緩緩的放了下來。兩個黃衣護法僧人,忽的雙雙躍出,一左一右疾撲而到,迅如電射,一閃而至。

  徐元平看二僧撲擊的來勢奇猛,那裡還敢怠慢,雙手齊出,分拒二僧。他這發掌拒擋之勢,只是一種防護的本能,那知掌勢出手,忽覺一股真氣由丹田直貫雙臂,但聞兩個護法僧人,同時哼了一聲,身軀一齊凌空向後飛去。

  數尺外的元通大師,見他一舉手間,把自己身側兩個護法一齊震飛起來,不禁吃了一驚,張口噙住右手拿著的綠玉佛杖,左右雙手齊出,一手一個,竟把兩僧向後疾摔的身軀,一齊接住,動作迅靈,間不容髮,但卻被那強猛的衝擊之力,震得身軀晃動,一連後退三步。

  徐元平幾時見過這等罕絕武林的手法,只看得呆了一呆,心中讚歎不已。

  忽聽那微小的聲音,又在耳際響起道:“快些趁勢發掌,把他逼出靜室。”只覺丹田熱流激盪,全身真氣上衝,不自覺間舉手擊出一掌。元通大師尚未放下兩個護法僧人的身體,陡感一陣潛力直逼過來,一時之間,無法用手拒擋,只好運集真氣,挺胸硬接一擊。這一掌看他輕描淡寫,其實力道大的出奇,元通只感全身一震,前胸如受千斤重錘一擊,氣血翻動,馬步不穩,不自主向後退了三步,每一落足之處,足印深陷地下半寸多深。

  要知元通大師乃少林寺第三十二代弟子之中第一高手,內功深厚,拳掌無匹,但竟似承受不了這一掌之力,後退三步,仍然噴出一口鮮血。但他究竟是有道高僧,雖在重創之下,心神仍然不亂,緩緩把手中兩個護法僧人放下,右手取下口噙綠玉佛杖,低喧一聲佛號道:“弟子罪該萬死,冒犯師伯,雖受懲戒,但也不敢妄存半點怨恨之心,不過師伯借人之手,拒擋綠玉佛杖,是否觸犯了欺師滅祖戒律,弟子不敢妄自論斷,自當召集寺中長老商議,以憑公決,一候此事完滿告結之時,弟子再當面領求師伯責罰,以謝冒犯尊長之罪。”說完,捧杖躬身一禮,退出靜室。

  原來元通大師,心思機敏過人,在徐元平和百智動手之時,已然懷疑到是師伯暗以本身真力相助對方,直待他承受了徐元平一掌之後,愈發認定不錯。

  他雖然沒有見過這位被囚禁幽室六十年的師伯,但卻聽師父談過這位不幸的師長際遇,知他才華絕世,聰慧無比,是近十代中少林寺最傑出的人才;十八歲那年,試技羅漢堂,藝壓同門,臨試師長無不驚奇他的成就;二十歲行道江湖,為少林寺三代中,最年輕的出寺行道僧人;不及兩年,已名噪大江南北。因無意觸犯清規,被師父囚居這一座靜院幽室之中,少林寺已經兩易掌門方丈,他卻在這數間瓦舍之中,虛度了六十年的悠長歲月。他想到這位師伯諸般不幸的遭遇,不禁黯然一嘆,停住腳步,又回頭望了那靜室一眼,只見徐元平盤膝靜坐在木塌前面,擋住了那鬚髮蔽身的老人全身。

  忽覺胸前一疼,一口熱血又向上翻,趕緊排除腦際雜念,凝神調息一下,穩住了翻動的氣血,在兩個小沙彌和兩個護法僧人護擁下,緩步繞著翠竹,離開了靜院。

  徐元平望著幾個和尚的背影消失在翠竹之後,翻過身子,對那鬚髮蔽體的老僧叩拜下去,說道:“如非老前輩暗中相助,恐晚輩早被人震斃掌下了──”

  只聽那怪人冷笑一聲,截住徐元平的話道:“佛門之中,慈悲為懷,就是沒有老衲暗中相助你擊退他們,他們也不會傷害於你,哼!你闖到我們少林寺劃列的禁區之內,就算讓你吃些苦頭,那也是你罪有應得。”

  徐元平聽得怔了一怔,暗道:“明明是你叫我發掌拒敵,怎麼能夠怪我?”他心中雖然有這般想法,但口中卻是不敢說出。

  忽見那怪人仰臉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異常特異,叫人分不出他是哭是笑,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才好。徐元平呆呆的跪在當地,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後,那怪人才停住笑聲,蒼蒼皓髯白髮掩遮中,仍隱隱可見他滿臉淚痕。徐元平忽然覺著眼前這武功絕世的老人,有著深沉的憂愁、淒涼。他是自己生平所見所聞的第一位武林奇人,有著蓋代絕倫的武功,和不可思議的深厚內力,大概當今之世,再無人能有他這樣的成就了。

  但他卻把人生最寶貴的青春歲月,埋沒在這小小靜院的幽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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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悔心禪院

  忽聽那老人冷笑一聲,說道:“你要我傳授什麼武功?”

  徐元平道:“晚輩想學那《達摩易筋經》上記載武學。”

  長發老人搖搖頭,冷漠地一笑道:“你難道也想找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嘗受二十年面壁之苦嗎?”

  徐元平心頭一凜,道:“什麼?要二十年以上之久?”

  長發老人忽然微微一笑,這是徐元平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仔細看去,不禁吃了一驚,原來那長發怪人的臉色,竟是十分紅潤,只因被長垂的白髮雪髯掩遮,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

  此刻,他那張紅潤的臉上,更覺光彩耀目,眼神也閃動著歡愉的光輝,顯然,似對自己在武學上的成就,有著很大的滿足和驕傲。忽然,他像觸了電流般,臉上的歡愉之容,立時隱去,眼神中的光輝,也隨著消失。他長長嘆息一聲,閉上雙目,說道:“那《達摩易筋經》上記載武學,盡都是深奧無比的內家修煉之法,別說二十年時間,就是三十年苦思窮究,也未必能夠博通,需知世間大成之事,決無僥倖成功,雖然偶有例外,但卻絕無僅有,而且多屬旁門之學,失之偏激,縱然學有所成,日後必蒙其害,老衲生平之中,只見過一人從旁門別徑之中,修得大成,而那人竟還是一個女人……”

  徐元平啊了一聲,道:“怎麼,難道當今武林之中,真還有比老前輩武功高強之人不成……”

  忽然想到了自己目睹身歷的悲慘往事,那人不但武功絕高,而且下手險辣無比,半宵之間,連傷十二個武林高手……

  血淋淋的悲慘景象,又從他記憶之中一幕幕展現腦際,只覺胸中熱血沸騰,淚水奪眶而出。

  長發老人舉手挑著他頭頂,十分慈愛地說道:“孩子,我知道你一定有著悲慘遭遇,所以,才到少林寺來偷那《達摩易筋經》,想練成蓋代無匹的武功,以作報仇之用……不過,這是一件毫無成功希望的事,別說你根本就無法找到列為我們寺中三寶的《達摩易筋經》,縱然探得它存放之處,但以你那點本領。也無能偷窺到手,千數百年以來,也不知有多少黑道高手,江湖豪客,都在偷視那部《達摩易筋經》奇書,可是千數百年之中,卻無一人能得到手……”

  徐元平道:“晚輩只想學得經上功夫,以報血海深仇,並未存什麼逐鹿江湖,爭霸武林之願……”

  長發怪人道:“經上記載武功,字字深奧博大,單是求解經文就得費你三年以上的時間,如想窺得門徑修有所成,至少要耗去你二十年的青春。”

  徐元平覺著那長發怪人,在短促的一瞬之間,如同換了一個人般,變的十分慈祥和藹。只聽那老人繼續說道:“二十年不算很短,那時,你的仇人也許早已不在人間了。”

  徐元平道:“這麼說來,晚輩今生今世,是永遠無法報得大仇了。”

  長發怪人沉吟一陣說道:“那《達摩易筋經》上,記載的武功,雖然淵博,但並無克敵制勝的實用法門,恐無法選擇精要的密訣練習,亦不能一鼓作氣練成,你這心願只怕今生料難有得償之日。”

  徐元平千里迢迢的趕來嵩山少林寺,目的就是為著那部真經,如今聽見那老人之言,不禁心頭一涼,問道:“這麼說來,晚輩是無望修練那《達摩易筋經》上記載之學了。”

  長發怪人道:“其實我們少林武學之中,不少深遠博大的武功,你能學上幾招實用手法,就比你偷得那《達摩易筋經》好……”

  徐元平道:“晚輩的仇人,乃當今黑道中第一位高手,武功絕倫,心狠手辣,而且羽黨無數,智計百出……”

  怪老人輕輕嘆息一聲,接道:“老衲在這幽室之中,度過六十年的時間,已把《達摩易筋經》中記載的武學悟透,但我自知本身武功並非天下第一,我縱然不惜叛道私授,只怕也未必一定能報得你大仇……”他忽然閉上雙目,渙然住口,默默沉思起來。

  徐元平驚愕地望著那沉思的老人,心中十分惶恐,他敏感的覺到,眼下片刻的時光,將是他整個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關鍵,可能得到天下武林人物夢想的《達摩易筋經》上乘武學真傳,也可能被那老人摒棄門外,逐出幽室……

  忽聽那老人一聲悠長的嘆息,激動的神情,逐漸的平復下來。緩緩的睜開雙目,莊嚴地說道:“六十年的時光變化,江湖上早已把老衲忘去,老衲也早和大千世界脫離,只有一事耿耿於懷,使我不能掃淨靈台,早登佛果……”

  這時忽聞鐘鼓之聲,遙遙飄傳而來,打斷那老人未完之言。

  徐元平細聽那鐘鼓之聲,緊促異常,那老人剛剛平復的臉色,陡然大變,直待鐘鼓聲復歸沉寂,才黯然說道:“這是少林寺最緊急的集議信號,寺中的長老,和各殿院中的主持都將聚集在‘達摩院’內,研究對付老衲之策。”

  徐元平道:“老前輩乃貴寺當今方丈師伯,難道他們還真敢對付老前輩嗎?”

  老人淒涼一笑道:“我們少林長幼之分雖然嚴格,但掌門人的尊嚴,卻凌駕輩份之上,剛才我出手太重,打得他口中噴血,此事乃大不應該之舉,只要他一聲令下,慧、元、百、天四代中高手,都當群集這靜院之中,群攻老衲。”

  徐元平聽得呆了一呆,忖道:“少林寺中僧人,不下數千之眾,四代高手何至百人,如果一齊出手,縱然是達摩重生,也難抵敵,看來這老人是凶多吉少了……”

  只聽那長發怪人呵呵一陣大笑道:“孩子,咱們打一個賭,好不好?”

  徐元平看他突然之間,由緊張變得十分輕鬆,心中甚是不解,但口中卻茫然應道:“老前輩吩咐,晚輩焉敢不從,不知要打什麼賭?”

  長發老人笑道:“咱們打這賭最是容易不過,你先坐起來再說不遲。”

  徐元平聽他言詞輕鬆,全不擔憂生死之事,這時不覺精神一振,當下依言起身,旁榻而坐。只見那長發老人遊目馳騁,滿室亂瞧,原來他隨口說出打賭之言,事前並無深思,這幽室之中,空空四壁,瞧來瞧去,找不出可以用作打賭之物。徐元平卻看得莫名其妙,不知他望來瞧去看的什麼?忽見那長發老人左手輕輕在徐元平臉上一拂,右手疾伸而出,徐元平只覺一陣微風拂面而過,視線被阻,眼睛一黑。

  待他視力復常,耳際已響起那老和尚哈哈大笑之聲,道:“這辦法最是公平不過,你猜猜我這雙手之中,拿的什麼?”只見他兩手緊合,神色歡愉,似是對這場打賭之事,興趣十分濃厚。

  徐元平微微一笑,正待隨口胡猜上一句,忽見那老人臉上笑容一斂,神情鄭重地說道:“這場打賭,關係甚大,你如猜的不對,我要立刻把你逐出此室,那就別再想我傳你武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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