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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毛毛雨 -【逗妻(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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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34: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謝瀾音也翹起嘴角看向長姐,薛九豪爽不拘小節,對誰都大大咧咧的,連爹爹的話他都敢頂嘴,但只要長姐發話,薛九便比孫子還乖。謝瀾音覺得薛九肯定喜歡長姐,至於長姐……

    想到每次她提起薛九時長姐無動於衷的神情,謝瀾音就替薛九發愁。

    如果薛九能當她的姐夫,她真的挺高興的。

    正想著,蹬蹬蹬頗有節奏的腳步聲傳了過來,轉眼一身黑衣槳手打扮的薛九就走了上來,二十四五的男人,身形高大體格健壯,膚色微黑,五官俊朗,特別是那一雙點漆似的黑眸,流光溢彩。畫舫裡這麼多人,他朝謝定謝徽行禮過後先看向了謝家姐妹這邊,呵呵笑道:“二姑娘五姑娘回來了啊。”

    嘴上同兩個小的說話,眼睛卻直勾勾地望著謝瀾亭。

    謝瀾亭皺了皺眉。

    薛九立即別看眼,看謝瀾音。

    謝瀾音輕笑,直接問他,“薛大哥不在龍舟上待著,來這裡做什麼?”

    薛九笑笑,朝謝定謝徽道:“秉將軍,這次賽龍舟,每隊規定必須有十一人參賽,可我手下一人昨晚吃壞了肚子,今天沒法上場了,那可都是我精心挑選的,臨時也沒有合適的人選補上,鬥膽過來問問大小姐,不知她有沒有興致與民同樂。”

    謝定捋了捋鬍子,看向長子。

    謝徽其實心裡很滿意薛九,而且他瞧著吧,長女對薛九應該也不反感薛九,只是她與普通的姑娘不一樣,不會表達,既不會主動給薛九溫柔小意,又不會在薛九湊上來時扭捏作態,兩人相處起來就更像是同袍。

    “瀾亭怎麼說?”謝徽都聽女兒的。

    “你另去找人吧,我不擅划船。”謝瀾亭面無表情地拒絕。

    薛九馬上道:“我來划船,大小姐替我們擊鼓助威如何?”

    他目光熾熱,謝瀾亭猶豫片刻,點點頭。

    薛九高興地直搓手,朝一船人吆喝,“有大小姐為我們助威,今天頭籌肯定是我們的了,諸位趕緊賭我們贏吧!”一邊說著,一邊興奮地跟在謝瀾亭身後下了樓梯。

    謝瀾音靠在欄杆上目送他們,看著薛九始終歪著腦袋同長姐說話,情不自禁笑了。

    有這樣的人一直守著長姐,長姐怎麼會愁嫁呢?

    稍頃鑼鼓大作,數十條龍舟齊頭並進,謝瀾音仰首觀望,只見領頭的龍舟上一片黑衣。

    果然是薛九的龍舟贏了。

    謝瀾亭回來時,將彩頭遞給了小妹妹。

    魁首有賞金,槳手們每人都分點,謝瀾亭分到的最多,一個十兩的金元寶,另有唯一的一艘玉雕龍舟。

    謝瀾音收了金元寶,將玉雕龍舟退回給長姐,“姐姐留著當紀念吧,第一次比賽就贏了魁首,多有意義啊。”

    謝瀾亭不喜歡這些金玉之物,小妹妹不要,她就遞給二妹妹。

    謝瀾橋本想拒絕著,瞥見那邊方菱眼巴巴地望著玉雕龍舟,便笑著接了過來,回到家後再擺到了長姐的屋子裡。不是她小氣,實在是這龍舟算是薛九送長姐的,長姐不懂男人的心,她們當妹妹的得替她考慮到,免得將來兩人在一起了,薛九要看,姐姐一句送人了,傷了薛九的心。

    謝瀾音笑著誇她心眼多,姐妹倆都認定了姐夫是薛九無疑。

    謝瀾亭一臉無奈,軍營裡的同袍之情,兩個傻妹妹怎麼會懂。

    夜幕降臨,三姐妹納涼過後,分別回了自己的院子。

    半夜時分,謝瀾音突然驚醒,聽外面果然一片嘈雜,不但府裡這樣,似乎整座杭州城都動盪了起來,急著喊鸚哥,“趕緊去看看怎麼回事!”

    她也迅速跑到衣櫥前,再無心思琢磨哪條褙子配哪條裙子好看,胡亂往身上套。

    鸚哥去了,好長時間都沒回來,亦或是謝瀾音心急如焚等得不耐煩,領著桑枝去了母親那邊。才到正院,就見父親長姐一身戎裝,母親正焦急地說著什麼,似是叮囑。

    “爹爹,到底怎麼了?”謝瀾音一陣心慌,她為父親長姐的本事自豪,卻一點都不想他們真的去打打殺殺,置身危險。

    “倭寇夜襲,我們必須走了,瀾音聽話,好好待在你娘身邊,哪都別去。”謝徽摸摸小女兒腦袋,最後看一眼妻子,轉身離去。

    謝瀾亭抱抱妹妹,隨即毫不留戀地掰開妹妹緊攥著她手臂的小手,大步去追父親。

    燈光明亮,但也照不透所有黑暗,父女倆的身影轉眼就被夜色吞沒。

    謝瀾音站在母親身邊,眼睛突然發酸。

    因為倭寇來襲,前一日百姓們還在興高采烈地慶祝端午,第二日便急著攜家帶口往別處投奔了,膽子大的則抱著一絲僥倖地便留在杭州城,大門緊閉,足不出戶。

    謝定臨走前下過命令,禁止謝府生亂。

    其實誰都可以走,他們這些官員的家眷反而不能溜。謝定率兵擊退倭寇,倭寇打不到杭州城,她們自然安全無虞,可一旦倭寇打進來,就說明謝定謝徽父子守城失利,以當今皇上的脾氣,守將失職,家眷跑到哪裡都得跟著獲罪。

    五年前倭人攻打高麗,分出一隊侵襲山東,山東守將一家便因失職,逃將斬首,族人流放。

    當年屬國高麗向大樑求救,大樑派兵支援,擊退了倭人,倭人乖乖臣服,沒想短短五年過去,倭人又來滋事,竟然還換了地方,來攻打浙江。因為誰都沒料到倭人竟敢海上夜襲,邊鎮將領沒有準備,被其連續奪走數個村縣。

    八百里加急的消息送進京,很快就帶來了宣德帝仿佛看得見怒火的聖旨,命浙江守將全力驅敵,字字句句都是必勝的話,沒提守不住如何處置,但誰都猜得到敗兵之將的下場。

    整整一個月,謝定謝徽父子都沒有從沿海回來,與府裡全靠書信聯絡。

    與外面的人心惶惶相比,謝宅裡面安靜地與平時無異。

    至少謝瀾音的院子裡沒有太大差別,小丫鬟們照舊早早起來打掃庭院修建花枝,也可能是因為陳氏規矩定的嚴,不許她們擅自離開自己的院子,不出門,就無從得知海戰的消息,無知則無畏。

    躺在床上,聽屋簷下小丫鬟們輕聲誇哪朵花更好看,謝瀾音憂心忡忡。

    戰事一日不結束,她就無法放心,父親,長姐,祖父,還有薛九那不知到底能不能成的她自己挺看好的姐夫人選,哪個她都不願意他們出事。

    “姑娘,姑娘,大姑娘回來了!”

    外面傳來鸚哥前所未有的驚喜聲音,謝瀾音聽了,一把掀開被子,穿上鞋就往外面跑。

    謝家廳堂裡,幾乎所有主子們都來了,陳氏謝瑤方菱,謝循二夫人一家五口,蔣氏謝瀾橋更是早早到了,謝瀾音興沖沖趕過來,就見她高挑英氣的長姐一身鎧甲站在眾人中間,被所有人緊張地望著。

    “大姐!”謝瀾音不管,這是她的大姐,她得先看看,看看大姐有沒有受傷。

    擔驚受怕了一個月,謝瀾音跑到長姐跟前時,一看到長姐轉身露出的消瘦臉龐,眼淚就出來了。看起來精神不錯,不像受傷的樣子,可是黑了很多瘦了很多,定是辛苦極了。

    小妹妹要往她身上撲,謝瀾亭卻沒給她碰,扶住謝瀾音肩膀,苦笑著提醒道:“我這身衣裳快半個月沒換了,瀾音還是別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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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35: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我不嫌你臭。”謝瀾音非要碰,再次撲了過去,埋在長姐懷裡,緊緊抱著她。

    謝瀾亭失笑,拍了拍小妹妹肩膀。

    蔣氏也想長女,只是沒小女兒那麼攆人,見長女好好的,她這心就放下了大半。謝瀾橋站在母親身邊,看著長姐笑。

    陳氏就沒她們的好耐性看姐妹團聚的戲了,咳了咳,開口問道:“瀾亭怎麼回來了?你祖父讓你送信兒來的?那邊情形如何了?”丈夫都五十了,身手再好也不復當年,她如何不擔心?

    謝瀾亭鬆開妹妹,看著母親回話道:“父親與祖父合力擒獲倭人主將,同船一人經審問發現是倭人大王子,現在倭人暫且退兵,想必要派人回去請示,祖父命我押送二人回來,等候皇上定奪。”

    陳氏眼睛發亮,謝瑤激動地道:“竟然擒獲了對方的王子,這可是天大的功勞啊!”

    陳氏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只是她還沒說話,二夫人先高興地插話道:“擒獲敵人王子,比擊退倭人還揚我大樑國威,皇上會不會升父親的官?”

    一句升官,如明日驅散了籠罩謝宅一月的陰霾,眾人的眼睛都亮了。

    蔣氏見陳氏等人已經知道她們最想聽的消息了,便以長女疲憊為由領著三個女兒告辭,回大房說話。大樑手裡有了對方的人質,戰事幾乎已經明瞭,蔣氏主要問問父女倆的起居,謝瀾音更體貼,挖了一指美人嬌,長姐洗完臉後非要給她抹上。

    戰場危險,謝瀾亭身上的弦緊繃了一個月,現在放鬆下來,任小妹妹胡鬧,一會兒再洗遍臉就是。

    如何處置倭人俘虜,便是朝廷的事了。

    六月中,宣德帝命人押送倭人大王子、主將進京,很快倭人那邊也派人進京求和,稱願意俯首稱臣,再以另一位王子為質換回大王子,借此表誠心,另有大量金銀珠寶奉上,還進貢了幾位國色天香的美人。

    宣德帝與眾臣商議後准奏。

    國事解決了,宣德帝論功行賞,封謝定為武定侯,謝徽為兵部郎中,父子倆暫留杭州撫民交接軍務,年前進京,另命謝徽領人送倭人一程。

    聖旨傳到杭州,謝瀾音做夢都是笑著的。

    父親升官了。

    別看父親之前的守備與兵部郎中同樣是五品,論手中的權利將來的前途可是遠遠不如兵部侍郎的,各省府那麼多守備,兵部郎中一共才四個。而且搬到京城,她就可以常常去看親姑母了,更能見識京城繁華。

    小姑娘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起路來身姿輕盈,陳氏卻胸口發悶。

    丈夫封侯了,世襲罔替的爵位,那下任侯爺是誰?

    若不是那個女人,她本該是謝定的原配夫人的,她的兒子也是家中長子,不像現在,被謝徽占了嫡長的位置去!

    “倭人無緣無故打咱們,雖然現在迫於形勢臣服了,心裡未必真的服,皇上派個小官送送就好,何必讓明堂去?明堂現在是兵部郎中了,送一群賊人,是不是太給倭人體面了?”

    入了夜,陳氏服侍謝定歇下,一邊掩帳子一邊閒聊道。

    “皇上是要用明堂震懾他們,警告他們別再生反意。”謝定有些得意地道。

    三個兒子,只有長子謝徽繼承了他的武藝,即便長子不會像其他子女那樣討好他,他也喜歡。

    男人笑得眼睛都彎了,陳氏攥了攥手,靠在旁邊打趣道:“看你高興的,自己封了侯爺,兒子們也給你長臉,好幾年沒看你笑成這樣了。”

    謝定心情好,來了興致,加上體力好,老夫老妻也敦倫了一場。

    事畢陳氏靠在他依然結實的懷裡,微微喘著氣跟他商量,“表哥,你看,明堂自己有本事,三十多歲就當了四品京官,你也在兵部任職,有你提攜,他前程差不了。老三從小爭氣,我也不用擔心他,就咱們老二沒出息,訓了這麼多年我都懶著管他了,可是不管又不行。如今咱們家有了爵位,要不表哥就請封他當世子吧?這樣他們哥仨都有了安排,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等著抱重孫了。”

    謝定原本愜意地聽著,聽著聽著睜開了眼睛,沒有看懷裡的妻子,望著床頂不知在想什麼,良久才道:“無論爵位還是家產,都是嫡長為先,這是前朝就傳下來的規矩,你看看京城那些國公府侯府,哪家不是長子當世子?”

    再說這爵位是他與長子一起掙的,老二什麼都沒做就得了,老大一家會怎麼想?

    陳氏早想好了對詞,儘量輕鬆地道:“話是如此,可皇上不也立了二皇子……”

    謝定臉色一沉,推開身上的女人,繃著臉坐了起來,沉聲斥道:“太子的事也是咱們可以妄加議論的?那是大皇子生來體弱,不堪太子輔政之責,皇上才立了二皇子,明堂身強體健立有戰功,我怎麼能越過他請封老二?”

    陳氏被他弄疼了,揉著胳膊嗔他,“朝廷的事我是不懂,你好好跟我說不就行了,用那麼大勁兒做什麼?我這不是操心那個沒出息的兒子嗎?哪家當娘的不這樣?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整天樂呵呵的舞刀弄槍,什麼都不上心?”

    謝定看看她手揉的地方,想到剛剛的親熱,這會兒自己表現地好像翻臉無情一般,臉上有點掛不住,伸手去拉妻子的手,“給我看看。”

    陳氏拍開他的手,拉好被子躺了下去,哀聲歎道:“罷了罷了,明堂隨你出生入死,是該給他,要怪就怪老二沒本事。若是親的,我倒可以跟明堂提提,不是親的,我也沒臉求他讓著弟弟,就這樣吧。”

    說完朝裡面轉個身,閉上了眼睛。

    謝定看著妻子已經不復年輕時候白皙瑩潤的側臉,再無睡意。

    他有兩個妻子,到頭來兩個他都欠了她們的。

    可是他欠的,他自己想辦法補償,不能委屈了孩子們。

    ~

    謝家大房。

    呼吸平復後,謝徽輕輕鬆松將妻子從桌子上抱回了紗帳裡。

    剛剛經歷了一番疾風驟雨,蔣氏懶洋洋無力,情意綿綿地看著丈夫替她收拾,又端來茶水給她喝。夫妻這麼多年,她什麼時候想要什麼,他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能趕回家過重陽吧?”明日丈夫要去送倭人出海,還要留在沿海縣鎮處理些官務,這一年夫妻倆聚少離多,蔣氏真的盼著他早點回來,一家人好好團聚。

    “初八就回。”謝徽話一向不多,但每次都說妻子最愛聽的。

    蔣氏笑了,丈夫躺下來後,她轉到他懷裡,感慨道:“瀾亭真是的,你走哪她都要跟著你,你去送人她也要去,一刻都不肯多陪陪我們娘幾個。”

    謝徽笑,不知怎麼想到了長女小時候,才兩歲,就喜歡看他跟祖父練武。

    夜深人靜,夫妻倆又聊了會兒孩子們,相擁而眠。

    翌日,謝徽領著長女送倭人出海,薛九隨行,謝定也派了身邊老人劉副將協助長子。

    出發時,一家人都出去送行。

    劉副將騎在馬上,隨謝徽父女前行時,忍不住看向將軍身側的女人,那個他喜歡了幾十年的人。

    三十年前,陳氏哭著求他幫忙,他幫了,然後將軍一直都以為自己酒後亂性才碰了陳氏。

    摸摸袖口,劉副將突然有點不敢看陳氏給他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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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35: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他怕她又求他,求他做對不起將軍的事。

    金秋時節,杭州城處處桂花飄香。

    早飯過後,謝瀾音隨二姐謝瀾橋去了城裡最有名的糕點鋪子五味齋,那也是蔣氏嫁過來後置辦的鋪子,建在西湖邊上,生意興隆。

    “二姑娘五姑娘來了。”陸遙親自出來迎接,看姐妹倆的目光慈和地像長輩。

    蔣氏在蘇杭揚三座古城都有鋪子,全都歸他管,陸遙是名符其實的大忙人,前天剛從蘇州回來,謝瀾音根本沒料到今日會見到他,此時見了,很是高興,甜甜地喊“陸叔”。

    陸遙摸摸小姑娘腦袋,領著姐妹倆去了專給她們備著的雅間,陸遲陪行。

    落了座,夥計端了五味齋幾樣招牌糕點上來,謝瀾音捏了最喜歡的桂花糕,一邊欣賞西湖秋景一邊吃,耳朵聽旁邊三人聊生意上的事。連續吃了兩塊,聽他們提到舅舅家了,謝瀾音擦擦嘴,品了口桂花茶後好奇問道:“陸叔說秦王殿下設宴,還給舅舅家下帖子了?”

    平西侯沈捷在西安住了幾十年,與舅舅有些交情,但凡宴請屈尊降貴邀請舅舅表哥們還說得通,可是秦王堂堂王爺,見都沒見過舅舅,怎麼會給大多數官員看不起的商戶送帖子?

    陸遙點點頭,笑著道:“不過並非只舅老爺一家,西安四大名商都收到了,可惜秦王宴請前晚貪杯喝酒,身上起了疹子,臉上也有,開席時隔著屏風請眾人飲酒,沒有露面,舅老爺也沒能一睹真容。”

    謝瀾音又捏了塊兒桂花糕,小聲哼道:“害我白跪了那麼久,活該他起疹子。”

    小姑娘斤斤計較也可愛,陸遙笑笑,忽然有風吹了過來,勁兒頭還不小。陸遙心中微動,走到窗前,見湖面上波浪不知何時大了起來,再看天上,遠處烏雲滾滾而來,登時皺眉,轉身道:“要下雨了,你們趕緊回去吧。”

    望著湖面的風浪,謝瀾音吃到一半的桂花糕突然沒了味道。

    要下雨了,父親他們現在在海上,還是已經回來了?

    她希望回來了,可是這時候……

    謝瀾橋同樣擔心,姐妹倆忐忑不安地回了謝府,才下馬車,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被風卷的毫無規律,傘沿壓得再低都不管用,短短一段路,趕到母親那邊時,姐妹倆衣擺都濕了。

    “雨太大,你們先別走了,換我的衣裳湊合一會兒吧。”蔣氏強自鎮定,心疼地看著兩個女兒。

    謝瀾音小臉發白,擔心地問道:“娘,爹爹大姐他們……”

    “沒事的,他們常在海上漂,發現不對肯定早早回來了,不用你們擔心。”蔣氏笑著替女兒擦掉臉上一滴雨珠,催她進去換衣裳。

    謝瀾音抿抿唇,乖乖去了。

    謝瀾橋欲言又止,蔣氏搖搖頭,不讓她說。

    女兒們進了屋,蔣氏走到窗前,看著外面幾欲壓頂的滾滾黑雲,情不自禁攥緊了衣襟。

    她希望丈夫女兒已經上岸了。

    她希望這只是一場小暴雨,而非江南沿海並不罕見的颶風……

    海上。

    三艘官船目送倭人遠去,才調轉船頭不久,海上突然風起雲湧。

    謝徽面不改色,發現海風是逆風,迅速命船上官兵收帆,再加快速度回岸。

    命令吩咐下去,謝徽走到長女身邊,沉聲道:“瀾亭去裡面等著,不要出來走動。”

    風浪太大,深灰色的海水如猛獸,無邊無際湧來,要吞沒這三艘渺小的船。船身劇烈搖晃,謝瀾亭放心不下父親,說什麼都要陪在父親身邊。長女孝順又不孝,謝徽忙著掌握大局,巡視各處情況,無心多說,吩咐薛九:“送大小姐進去,再讓我看到她在外面,軍法處置。”

    “父親……”

    謝瀾亭還想再爭取,手臂突然被人攥住了,那力道如蠻牛,不容拒絕地拉著她往船篷那邊走。謝瀾亭不想跟著他,船身忽的一個劇烈搖晃,兩人一起朝船舷那邊栽了下去,薛九及時將她拉到懷裡,他重重撞到了船欄,她則撞到了他懷裡,結實地像堵牆。

    “馬上進去!”

    那邊謝徽扶著欄杆,大聲吼道。

    “你留在外面,將軍只會分心。”薛九緊緊摟著心上人的纖腰,捨不得鬆開,誰知道下次還有沒有機會?

    謝瀾亭根本沒注意到他的手放在哪兒,眼看父親去了船頭,拽住了隨風搖晃的帆繩,而剛剛站在那裡的官兵已經不知被海浪卷到了哪裡。謝瀾亭眼裡滿是掙紮,見父親又朝這邊看來,她握緊拳,轉身就走。

    薛九及時鬆開手,想要跟上去。

    “我自己進去,你留在外面,替我照看父親。”謝瀾亭頭也不回地道,是命令的語氣。

    “好!”薛九大聲吼道,目送她進了船篷,他才艱難地朝謝徽那邊趕去。

    晴空萬裡的天好像一下子黑了,海浪也是黑的,暴雨傾盆而下,眼睛都難睜開。

    之前三個爬上去收帆的人都被晃到海裡去了,謝徽要親自上去,薛九搶先一步,冒著雨往上爬,雨往下打,他索性閉上眼睛。

    底下謝徽四處搜尋,瞥見劉副將趕了過來,忙喊他過來幫忙。

    劉副將猶豫片刻,才走了過來。

    謝徽命他在下面穩住繩子,他上去幫薛九,帆弄不下來,整條船都得完。

    看著他艱難地往上爬,劉副將視線慢慢下移,落到了眼前只要他用力砍上一刀便能砍斷的桅杆上。

    陳氏讓他找機會殺了謝徽。

    他知道陳氏想要爵位,想讓二爺繼承侯府。

    但他不想殺一個無辜的鐵骨錚錚的男人,不想殺將軍最引以為傲的骨肉。

    可腦海裡浮現當年將軍狠心要與她斷絕關係娶另一個女人時,她哭著倒在地上的身影。

    她說她可憐,她確實可憐,青梅竹馬的表哥娶了旁人,狠心不要她了。

    如果沒有先夫人,她可以直接嫁給將軍,將軍的一切也都是她親生骨肉的。

    她說她這輩子都得被先夫人壓著了,死了也不能與將軍合葬,她唯一想求的,就是她的兒子能得到他該得的。她說,這是她最後一次求他……

    海浪洶湧如惡鬼,他心裡也進了鬼,暴風雨助紂為虐,天海間一片漆黑,沒人看得到他做了什麼。劉副將悄悄拔出長刀,狠狠朝桅杆劈了下去。

    遠處突然一道閃電劈下,薛九正要下去,低頭,就看到了劉副將猙獰的面孔。

    他愣了一下,隨即朝旁邊桅杆上的人大喊,“將軍小心!”

    但他遲了,電鳴遮掩了那聲重重的砍擊,桅杆啪地斷了,帶著攀附其上的人朝海裡墜了下去。

    “父親!”被薛九一聲大喊引出來的謝瀾亭推開門,看見的就是父親落水的那一幕,她什麼都沒想,也沒有時間想,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她不要父親被海浪卷走,如果真要卷,她要陪著他。

    連續三道重物落水聲,太響太響,震得劉副將跌坐在地上,可那聲音與翻湧的浪潮相比不算什麼,除了親眼所見的劉副將,再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不知過了多久,劉副將顫抖著站了起來。

    海面上什麼都看不見了,至少他能勉強看見的地方,什麼都沒有。

    大爺落水了,大姑娘跳了下去,薛九也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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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他殺了三個人嗎?

    劉副將怔怔地僵在原地,良久良久,他才抬起刀處理桅杆斷口。

    這是最後一次,他最後一次幫她,以後就是她以命相逼,他也不會再助紂為虐。

    ~

    三日後的黎明,海面漸漸亮了起來。

    薛九一手抱著自家將軍的腰,一手緊緊攀著與他手臂差不多粗細的桅杆,扭頭同將軍另一旁的姑娘說話,“瀾亭,你說,咱們現在在哪兒?”

    在海上漂浮了這麼久,沒有淡水喝,他嘴唇發白,都幹了。

    謝瀾亭並不比他強多少,不想回答他的廢話,她憂心忡忡地觀察父親。

    父親似是傷了腦袋,一直昏迷不醒,她怕再找不到島嶼上岸,父親先支撐不住。

    “瀾亭,你看我為了救你連命都不要了,如果咱們能上岸,你嫁我行嗎?”海上紅日升,海水五顏六色,薛九望著最前面那片燦爛的紅,目光漸漸回到被朝霞照紅了臉照地美豔動人的姑娘身上,目不轉睛地道。

    如果她肯答應,就是馬上死,他也值了。

    謝瀾亭閉上了眼睛。

    薛九笑笑,才笑一點,扯到嘴上的裂口了,忙收了笑。

    三人繼續隨波漂蕩,漂著漂著,薛九難以置信地望向遠方,“瀾亭,我好像看到船了!”

    早在漂浮第一日,他就直呼心上人的名字了。

    謝瀾亭凝目望去,果然看見幾艘大船,似乎是船隊。

    絕處逢生,謝瀾亭看看父親,使出所有力氣,與薛九一起喊人。

    兩刻鐘後,三人被救上了船,意外得知這些船乃廣東海商白家的商船,要去海外夷邦經商。

    船上有郎中,先為謝徽診治,看脈後稱要等謝徽清醒才能判斷病情,而謝徽何時醒來,他沒有把握。

    謝瀾亭不願強人所難,薛九知道她最擔心什麼,懇請白東家返航,日後必有重謝。

    白東家遺憾地搖頭,“我們此去牽涉多家利益,無功而返,白家恐怕難以在廣東立足,恕白某愛莫能助。二位若是憂心家人,我們船上備有一艘小船,白某願提供糧水羅盤等物,並借你們兩名夥計,順利的話,五六日便可靠岸,否則只能等明年六月與我們一起回來了。”

    薛九看向謝瀾亭。

    謝瀾亭看著榻上昏迷不醒的父親,左右為難。

    不回去,母親跟兩個妹妹肯定以為他們凶多吉少,不知會多傷心悲痛,還有劉副將,他受誰指使,她心中有數,陳氏殺了他們父女,會不會朝母親妹妹們下手?可是回去,海上風雲變幻,父親康健她還敢試試,父親不知何時才能醒,她不敢冒險。

    她想留薛九在這邊守護父親,她自己回去,但謝瀾亭無法開口,因為她知道,一旦她開口,薛九定會跟她搶,謝瀾亭不怕再遇海難,但她不願薛九冒險。他已經陪她死一次了,她……

    “你隨我走。”

    薛九一直在觀察她,她還是跟平時一樣面無表情,讓他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但他不用看,用心猜,也知道她的為難。

    不顧身邊有人,薛九攥住她的手腕,將人牽到了船後,對面是遼闊海面,此地只有他與她。

    他不說話,謝瀾亭垂眸,看他還攥著她的手。

    才想鬆開,男人突然壓了過來,謝瀾亭本能地抬起另一隻手,薛九動作比她快,將她雙手都按在壁板上,看准她唇壓了下去。

    謝瀾亭側頭。

    薛九動作頓住,嘴唇距離她被曬得發黑的臉龐不足一寸。

    她閉著眼睛,沒有再躲,仿佛默許他可以親她。

    薛九卻沒有親,他看著她纖細卻平靜的眼睫,分不清這默許是因為感激,還是旁的。

    “你知道我要做什麼,是不是?”他鬆開她,退後一步問。

    謝瀾亭睜開眼睛,卻沒有看他,只看著他腰間荷包,那是她的,他騙她買的,然後他又搶了去。

    “你不必……”

    “我必須去,為了讓你安心,也為了讓將軍安心。”薛九打斷她,說完抬起手捧住她腦袋,迫她抬起頭,漆黑的眼眸望進她的,“瀾亭,我喜歡你,但我這樣做不是出自喜歡,而是一個屬下該做的。我不會用此事換你答應我什麼,我只想用我跳水的那一瞬我並不後悔的衝動問你,明年你回來,嫁我可好?”

    謝瀾亭仰頭看他。

    夜裡海上的星是最亮的,可他此刻的眼睛,比那些星星還亮,還觸動她的心。

    “那你等我。”沒有扭捏,沒有難為情,她平靜地像是吩咐。

    薛九咧嘴笑了,笑得又傻又開懷,“好,我等你回來。”

    等她回來,他再親她。

    半個時辰後,海面上突然多了一艘小船,緩緩地與幾艘龐大商船背道而馳。

    而此時的杭州謝府,蔣氏領著兩個女兒站在廳堂,面對滿屋子或傷痛或同情或隱含幸災樂禍的目光,她挺直脊背,冷漠而堅定道:“一日沒看到他們父女倆的屍骨,我便不信他們死了,我不同意,你們誰也別想辦喪事!”

    她不信,不信丈夫捨得丟下她,不信最穩重的長女會讓她擔心。

    她不信。

    謝徽父女連同薛九都死了。

    這是劉副將帶回來的消息,說謝徽意外落海,其他兩人跳水相救,都沒能上來。

    同時沒了長子長孫女,擔心多日的謝定當場吐血。

    蔣氏也經受不住打擊,直接昏了過去,醒後與謝瀾音姐妹抱頭痛哭,娘仨都哭成了淚人。

    直到陳氏開始主持喪事。

    蔣氏不許,不許下人掛白,不許陳氏派人發喪,更不許去置辦父女倆的棺木。

    陳氏拗不過她,請謝定出面勸說。

    謝定心裡的痛並不比蔣氏少,那是他親自教導武藝兵法的長子,是他親眼看著從個女娃娃長成女將軍的長孫女,可是颶風海浪的威力,他比誰都清楚。三艘官船,共落水十一人,這十一人,包括他謝家人,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明堂媳婦,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但官府給其他落水官兵的撫恤金都發下去了,那些人家早就披麻戴孝掛了喪事,咱們……”謝定喉頭發哽,雙眼無神地看著地面,“咱們也早早給他們爺倆準備吧,別讓他們在海上做孤魂野鬼。”

    “祖父,按劉副將所說,當時倭人的官船應該就在不遠處,或許爹爹大姐他們被卷到倭人那邊,被倭人救起也不一定,您怎麼能一口咬定他們死了?”望著前面好像突然老了十來歲的祖父,謝瀾音哽咽著替母親回道。

    其實她知道,這都是她們娘仨自欺欺人的念頭,就算父親長姐真被倭人所救,恐怕也凶多吉少。可她不能接受,她不信父親長姐真的死了,不信老天爺如此狠心,要讓他們家破人亡。

    孫女淚流滿面,謝定突然勸不下去了,或許……

    “瀾音,認了吧,以往遇到颶風出事的,有幾個人活著回來了?”陳氏痛惜地道,一邊說一邊低頭拭淚,“出了這樣的事,咱們家裡誰都不好受,但死者為大,早點辦好喪事,咱們也早點將他們的魂魄召回來,送他們入土為安。”

    她信謝徽父女肯定死了,那就必須落實他們死的事實,如此謝徽這個長子沒有兒子,爵位自然會落到她的兒子身上,否則聽憑蔣氏母女胡鬧,只稱謝徽遇到海難生死不明,那世子之位就得給他留著。陳氏不想白等,不想等到一個萬一,先讓兒子封了世子,屆時謝徽真回來了,也沒法再討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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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35: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你親眼看到我爹爹死了?誰告訴你他們死了?”謝瀾音猛地瞪向陳氏,瞪向那個最巴不得父親真遇難的人,陳氏眼圈越紅,她就越恨她的惺惺作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笑!”

    陳氏臉色大變,二夫人搶著討好婆母,走到謝瀾音跟前訓斥道:“瀾音胡說什麼?你心裡再不舒服,也不能遷怒你祖母啊?算了,看你哭成這樣,我也心疼,還是聽祖父祖母的話,早點替你們父親守孝吧。”

    說著又去勸蔣氏。

    笑話,前幾天她還在跟丈夫抱怨爵位要落在謝徽頭上的事,現在謝徽倒楣主動讓出了位置,她比婆母還盼著謝徽是真的死了,盼著早點蓋棺定論。

    “你滾!”謝瀾音悲憤交加,狠狠推了她一把,這些人心裡怎麼想的,真當她不知道嗎?

    二夫人“哎呦”一聲朝後面栽了過去,被謝家二爺謝循及時扶住。

    謝瀾薇大怒,上前要與謝瀾音理論。

    “都給我閉嘴!”看著眼前的鬧劇,謝定忽的發出一聲怒吼,如平地乍起驚雷,包括謝瀾音在內,都被震得打了個哆嗦,齊齊看向他。

    謝定眼裡佈滿了血絲,是真的紅了,傷心的,為親骨肉,失望的,為這麼一個心不齊的家。

    “等一個月,一個月後明堂瀾亭還沒回來,再辦喪事。”

    疲憊的丟下這一句話,謝定起身離去,背影滄桑。

    丈夫如此看重那個女人生的兒子,明明死了還縱容兒媳婦胡鬧,陳氏恨恨咬牙。

    謝瀾音與姐姐扶著母親回了大房。

    “娘,咱們先別哭,咱們耐心地等,或許爹爹大姐很快就回來了。”謝瀾橋強忍著淚,勸她在人前佯裝堅強回到家裡便如丟了魂似的母親。

    謝瀾音更是抱住了母親,哭著勸她,“娘你別這樣,爹爹那麼喜歡你,那麼怕惹你不高興,他一定會回來的……”

    小女兒的眼淚打濕了她的衣襟,蔣氏本能地抱住嬌小的女兒,耳旁響起丈夫篤定的話。

    他說他初八回來,要與她們娘幾個一起過重陽。

    然而初八謝徽並沒有出現。

    蔣氏背著女兒們偷偷地哭,拿出帳冊,記了丈夫一賬,留著將來與他算,不論是活著,還是死了下黃泉。

    九月一天一天地過,月亮圓了又缺。

    杭城百姓聽說了謝家的事,茶餘飯後,也都會討論月底前謝家人到底能不能等到謝徽。

    五味齋。

    陸遙瘦了一圈,夫人出了事,他這個月哪都沒去。

    “大掌櫃,有人求見,稱是故人。”門外夥計低聲稟報道。

    陸遙皺皺眉,到了院子外面,就見一個身穿粗布衣眼窩深陷滿臉鬍子茬的男人。看見他,男人沒有說話,只昂首挺胸地望著他,眼睛泛紅卻明亮逼人。陸遙定住,仔細端詳片刻,心中驚濤起,面上風波靜,笑著道:“原來是郭賢弟,怎麼穿成了這樣?來來來,快隨我去換身衣裳,好好收拾收拾。”

    薛九大步跟他走。

    到了屋前,陸遙請他先進,他看看左右,掩上了門,再將薛九請到內室,進去便轉身問他,“大爺他們……”

    “都活著。”薛九拎著茶壺走進來的,說了最關鍵的,他仰頭喝水。

    陸遙看得出他的辛苦,心定了,先去吩咐下人準備飯菜,再回來打聽。

    他是夫人的親信,親到將軍還曾泛酸過,薛九是十分信任他的,將實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我路上仔細想過,如果我直接去回稟老將軍,劉副將逃不過一死,但陳氏那個毒婦……”

    “她為老將軍生了兩子一女,老將軍又曾因父母之命虧欠過她,只要陳氏翻出舊賬,老將軍看在舊情看在子孫的前程上,最多不再往她屋裡去,絕不會讓她聲名掃地。”陸遙冷聲分析道,面沉如水。

    薛九頷首,咬牙切齒道:“正是這樣,那我們豈不是白白受了那番苦?我不甘心,所以我想先暗中殺了那毒婦,偽裝成她意外丟了命,隔幾日我再回來報喜,如此咱們既報了仇,老將軍也懷疑不到咱們身上。但此事關係重大,我不敢擅作主張,還請陸掌櫃去謝府走一趟,請夫人決斷。”

    陸遙的身份,進出謝府最合適。

    “薛大人義氣幹雲,請受陸某一拜。”陸遙起身,鄭重朝薛九行禮。

    雖然薛九並沒有提他在這場謀害裡的救主功勞,但陸遙能想像的出,不畏生死跳海相救是忠心,遭逢海難又單獨乘小船漂洋過海冒險告知真相是俠義,這樣頂天立地的男人,他真心敬佩。

    薛九笑著扶他起來,“什麼大人,往後叫我……”

    說到一半,還是把“姑爺”兩個字憋了回去。不能急不能急,等明年瀾亭回來,這些人自然知道他已經拿下她的心了。

    很快夥計端了酒菜上來,陸遙笑著陪薛九用飯,晌午還回到屋裡歇晌,醒來去看賬,再以回稟夫人為由頭坐車去了謝府。

    大半個月過去了,蔣氏現在已經平靜了很多。

    丈夫平安,她不必哭,丈夫真出了事,她哭再多也沒用,她得堅強,留著精力照顧另外兩個女兒,現在她就是大房的頂樑柱,她倒了,兩個女兒更加無所依靠。

    聽聞陸遙來了,蔣氏想了想,去廳堂見客。

    見了面,看著椅子上瘦了不知幾圈的夫人,陸遙眼底憐惜一閃而逝,當著丫鬟的面,將一本帳冊遞了過去,“夫人,揚州李家出了變故,要賣了名下的綢緞莊,我算了一筆賬,覺得可以買,請夫人過目。那邊賣的急,所以我……”

    蔣氏知道他不是為了一個綢緞莊便在眼下丈夫生死不明時冒然找她商量買賣的人,配合著道:“無礙,正好我也想找些事情做,分分心。”

    親手接過帳本,低頭看。

    字是陸遙寫的,清雋飄逸,用了她熟悉的暗語,看到薛九歸來丈夫長女平安時,蔣氏眼睛一酸,裝作頭疼伸手撫額,悄悄擦了淚,繼續往下看。

    買下莊子,表示她同意薛九暗殺陳氏的計畫,不買,薛九明日便會登門,請謝定做主。

    心裡的恨平復了狂喜激動,蔣氏看著帳目,認真盤算了起來。

    劉副將與陳氏有交情,他們都知道,但誰也不知道劉副將竟願意為了陳氏以下犯上,謀殺他最忠心的將軍的長子。是他有把柄落在陳氏手裡,還是兩人有旁的不為人知的關係?

    想到丈夫三兄弟都隨了謝定的容貌,蔣氏並不懷疑陳氏的清白。

    另外陳氏謀害丈夫,是她自己的主意,還是謝循夫妻甚至謝瑤也有份?

    這些疑惑,只要謝定審問劉副將,便能知曉,陳氏活著與否都沒關係。

    那麼提前殺了陳氏,不讓謝定懷疑到自家頭上?

    不行,太便宜陳氏了,死前都沒有受到謝定的冷落。

    蔣氏抬頭,看外面的宅院。

    這是丈夫的家,但除了她們母女四個,丈夫在這個家裡,只有半個父親。

    蔣氏很想知道,謝定這半個父親,會不會為差點喪命的長子做主。

    關係到謝家名聲,蔣氏不求謝定將陳氏的罪過宣揚出去,只要謝定願意讓陳氏“病逝”,她便替丈夫值了,願意繼續留在這個家,敬他如父。如果謝定捨不得陳氏,想輕描淡寫糊弄過去,她們娘幾個還有何必要留在這冷漠的宅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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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36: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謝家侯府的爵位丈夫女兒都出了力,蔣氏不會拱手讓人,她先領著女兒們回娘家,明年丈夫歸來,他想要,她們娘幾個再回來,陪在他身邊。丈夫不稀罕,她也不稀罕,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丈夫是白身她也引以為傲。

    至於陳氏,她照舊會報復,謝定做不到為了長子殺妻,她不信他有臉為了毒婦追究。

    “要價貴了,年底咱們就要進京,留著錢去京城置辦產業吧。”

    合上帳冊,蔣氏平靜地將冊子遞給陸遙。

    陸遙看她一眼,心裡有了數。

    翌日黃昏,薛九登門求見,謝家眾人皆驚。

    當薛九跪在地上,說出謝徽昏迷謝瀾亭安然無恙的消息時,謝家眾人的臉上,可謂精彩紛呈。

    謝瀾音撲到姐姐懷裡,眼淚比驚聞噩耗時還多。

    她是高興哭的。姐姐好好的,父親遇到了郎中,能被大商隊帶著出海的郎中,醫術必然精湛,父親平時身體康健,肯定能清醒過來,明年就能回來了,一家團聚。

    謝瀾橋額頭抵著妹妹腦頂,悄悄落淚。

    蔣氏心中自有算計,狂喜過後又緊張了起來,急著問薛九,“郎中可有說大爺何時能醒?”

    謝瀾音姐妹聽了,立即望了過去,相似的桃花眼,淚光點點。

    謝定也緊張地看著屬下。

    陳氏心思難辨,二夫人暗暗攥緊了帕子,一旁謝瑤瞧著放鬆些,但也更期望聽到不好的。

    薛九這人,看似粗獷,其實心細如發,加上來時得了陸遙提醒,此時便露出一副凝重的神情,擔憂地看了蔣氏兩眼,才吞吞吐吐地道:“郎中說大爺傷了腦袋,能不能醒得看天意,他,他只有……三成把握。”

    郎中原話,大爺性命應該無憂,語氣有七成把握。但他改成三成,說得驚險些,一會兒老將軍得知真相後會更恨陳氏,若非不想影響爵位,薛九都想說得更嚴重點,反正事後夫人肯定會解釋給兩位姑娘聽。

    三成,比死了強,但也讓人提心吊膽。

    謝定愁眉緊鎖,習慣地想要摸摸鬍子,瞥見大兒媳跟兩個孫女再次烏雲密佈的臉,忙舒展眉頭,故作輕鬆地勸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明堂連海難都撐過來了,還會熬不過一點腦疾?你們都打起精神,該高興才是。”

    謝瀾音看看姐姐,謝瀾橋朝她點點頭,含淚笑道:“是該高興。”

    陳氏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一顆心高高地懸著。

    她問過劉副將當時的情形,薛九開口提醒謝徽,說明薛九看見劉副將提刀了,因為薛九跟著落海,她認定三人必死無疑,沒將此事放在心上,眼下薛九回來了,他會不會……

    “將……侯爺,屬下還有一事要秉。”

    似是知道陳氏最怕什麼般,薛九抬起頭,目光從陳氏臉上掃過,落到了謝定臉上,“此事關係甚大,除了老夫人,大夫人二爺,二姑娘五姑娘,請侯爺暫時遣散其他人。”

    該來的還是來了!

    陳氏遍體發寒,雙腿控制不住地發抖,她緊緊併攏,搶在謝定開口前道:“看你神情憔悴,定是連夜趕來報信的吧?我們知道大爺大姑娘平安無事就行了,你先回去歇息歇息,養足精神再來回稟,小事不著急的。”

    先爭取時間要緊。

    薛九冷笑,“謝老夫人關心,只是屬下必須馬上稟明侯爺,否則我寢食難安,還請侯爺成全。”

    說著朝謝定跪了下去。

    謝定側目,看見妻子臉色蒼白,垂著眼簾不敢看他,視線轉過去,次子謝循一臉茫然,大兒媳婦連同兩個孫女同樣疑惑不解,再回到目光堅定的薛九身上,謝定思忖片刻,沉聲吩咐道:“老二媳婦,你們都下去吧。”

    老爺子發話,二夫人不敢耽擱,同丈夫對個眼色,領著兩兒一女走了。

    謝瑤狐疑地打量一番幾人,沒有任何線索,實在摸不到頭緒,就牽著方菱退了下去。

    人都走了,謝定看向薛九。

    薛九神色突然悲憤起來,膝行著挪到謝定身前,磕頭喊冤,“侯爺,大爺冤啊,他不是自己失足落水的,而是收帆時被劉副將突然砍斷了桅杆啊!”

    “你說什麼?”謝定倏地站了起來,胸口劇烈起伏,“你……來人,去傳劉琦!”

    門外立即傳來侍衛快速離去的腳步聲。

    “你把當時情形再說一遍!”謝定重新落座,低聲命令道,“敢有半句虛言,我一刀砍了你!”

    薛九毫不畏懼,迎著他犀利的目光事無钜細地說了一遍,從風浪起到他們獲救,“侯爺,若不是想死個明白,屬下根本支撐不到今日,早被海浪卷走了!屬下不怕死,就怕死得冤死的窩囊,不回來問個清楚,屬下死不瞑目!”

    話裡充滿了憤恨。

    謝瀾音也恨,哭著撲向陳氏,“是你做的是不是?你怎麼這麼狠的心!”

    劉副將從小就跟在祖父身邊,對祖父忠心耿耿,這個家除了陳氏,沒人再能使喚他,想到父親長姐險些死在這女人的狠毒上,謝瀾音滿腔仇恨,恨不得馬上殺了陳氏。

    “瀾音!”蔣氏一把扯住小女兒,將哭泣不止的小女兒交給次女扶著,她定定地看著陳氏,久久沒有得到回應,才朝謝定跪了下去,“父親,事情未查明之前,兒媳不想冤枉任何人,只是相公瀾亭險些喪命,現在相公生死不明,瀾亭無依無靠孤身在外,兒媳求父親替我們做主!”

    “父親別聽瀾音小孩子瞎嚷嚷,這事怎麼可能與母親有關?”

    謝循隱隱猜到了什麼,見母親失了魂魄一樣,顯然打算認了,他匆匆跪了下去,用另一種方式提醒母親,“父親,就算薛九說的是真的,大伯父真是被劉琦陷害,劉琦也可能本就對大伯父心懷怨憤,或是與倭人勾結在了一起,怎麼能因為母親與他有些兒時相識的交情,便冤枉母親?”

    殺人一事母親絕不能認,只要劉副將咬定他沒做過,光憑薛九片面之詞,父親就不能處置母親。

    “二叔,瀾音只是一時悲憤才對祖母有所不敬。既然二叔都不是很信薛大哥的話,為何短短時間就將那樣兩盆污水潑在了劉副將頭上?”謝瀾橋按住衝動的小妹妹,有些諷刺地道。

    “長輩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關係到母親與他在父親心裡的地位,謝循此時十分清醒,立即用禮法訓斥侄女。

    謝瀾橋抿抿唇,拉著妹妹一起跪在母親身旁,“求祖父替我們做主!”

    謝定根本沒聽見這些爭吵,他歪著腦袋,死死地盯著妻子。

    他知道,劉琦與長子沒有任何仇怨,劉琦死也不會投靠倭人,沒有過命的交情,劉琦不會聽任何人的命令殺他的兒子。

    但妻子救過劉琦的命,在他們才十幾歲的時候,出門遊玩,劉琦被蛇咬傷,會醫術的妻子救了他。或許趕回城裡也能活下來,但在劉琦眼裡,那便是救命之恩了。

    陳氏也想到了年少的那一幕,正是那時起,她發覺劉琦喜歡上她了,喜歡到她托他做事,他言聽計從,所以當她發現表哥漸漸對那個女人動了心,真的不想再與她糾纏時,她請劉琦約表哥出來喝酒,在酒裡放了點東西,她再進去敘舊訴請……表哥要了她的身子,再也狠不下心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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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劉琦都為了她殺人了,或許,他也願意替她抗下一切罪名?

    心裡有了希望,陳氏沒那麼怕了,迎著丈夫審問般的目光道:“難道你也懷疑是我指使的?”

    她四十多了,嫁過來後陪他演了幾十年的戲,裝作不在乎做他的繼室,不在乎他喜歡那女人生的兒子,現在演起無辜來照樣得心應手。

    謝定看不透,他懷疑妻子,又不願相信他年少時候喜歡的姑娘,同床共枕三十年的妻子,會那麼狠。

    沒法回答,謝定回頭,讓兩個孫女先回去。

    她們還是孩子,不該攙和到這種事情裡。

    謝瀾音不想走,她想知道祖父如何處置陳氏。

    蔣氏朝女兒搖搖頭,讓她們聽話。

    謝瀾橋扶起妹妹,謝瀾音看著跪在那裡的母親,想到這些年母親在陳氏母女那邊受到的冷言冷語,她哭著看向謝定,“祖父,小時候我問你是不是更喜歡二叔三叔,你說你沒有偏心,這次我爹爹差點死了,你真不偏心,就還他一個公道吧!”

    背後真凶是誰,她不信祖父不知道。

    謝定很想像以前那樣給予孫女肯定的答覆,可他突然覺得渾身無力,連點頭都不行。

    他怕自己做不到,會更寒孫女的心。

    沒有等到祖父點頭,謝瀾音忽的苦笑,什麼都沒說,與姐姐往外走。

    才走到門口,之前領命去的侍衛氣喘吁吁地趕了回來,遠遠朝姐妹倆點點頭,然後直接跑進門,跪下道:“侯爺,劉副將他,他自盡了……死前讓屬下轉告侯爺,說他對不起您,今生無顏再見,下輩子再向侯爺賠罪。”

    謝定難以置信地站了起來,望著跪在那裡的人,想到跟了他幾十年的侍衛兼兄弟,眼前突然一片天旋地轉,重重跌回了椅子上。

    “表哥!”陳氏回神,第一個撲了過來,著急地替他揉胸口,滿臉悲戚,“表哥,他做了糊塗事,以死謝罪,哪裡還值得你為他傷神?”

    謝定捂著胸口咳,吐出一口血後,終於壓住了胸口的血氣激蕩,只是看著面前關切望著他的妻子,忽然覺得噁心,噁心到想狠狠踹她一腳,噁心到後悔自己當年怎麼會喜歡她,如果沒喜歡,他便不會對不起亡妻跟她的孩子們,不對連累兄弟因他的內宅爭鬥喪命。

    “扶我回去。”謝定閉上眼睛,強壓著怒火吩咐道,“我頭疼難忍,此事明日再追究,明堂媳婦老二你們都先下去吧,我有你們母親照顧。”

    蔣氏看一眼他緊緊攥著陳氏的手,起身走了,與門口兩個女兒一道離去,薛九緊隨其後。

    謝循想要扮扮孝子,收到母親的眼色,低聲告辭。

    陳氏扶著謝定慢慢往臥房走,感受著男人手上的力道,看著他額頭暴起的青筋,陳氏猜到接下來她並不輕鬆,但劉琦死了,沒了人證物證,謝定就是懷疑她,也不會將她怎麼樣。

    “表哥看著點門檻。”推開屋門,陳氏柔聲提醒道,她也低著腦袋,看他抬腳。

    “關門。”進了屋,謝定冷聲道。

    陳氏腳步一頓,隨即應了聲,鬆開他手臂,過去關門。掩好了,她轉身,還沒瞥到謝定的影子,臉上突然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回神時,人已經跌在了地上,臉上火燒一樣疼,耳朵裡嗡嗡作響。

    “你個毒婦!”頭頂傳來男人咬牙切齒的怒駡。

    陳氏沒有聽見,她看著滴在青磚地面的血,目光呆滯。

    他打她了,他竟然打她了……

    陳氏左臉高腫,嘴角鼻子都在流血,謝定毫不在乎,一把將人提起抵在門板上,如猛獸低吼,“你就那麼想要爵位,為了爵位連我的兒子都狠心殺?”

    那是人命啊,就算不是他的兒子,她怎麼敢?

    恨到極點,謝定鐵拳攥得越來越緊。

    衣襟被他高高提著,陳氏雙腳快要離地,脖子勒得發疼,呼吸困難。

    可是看著面前眼裡再無半點溫情的男人,陳氏沒有求情,只是有點想笑。

    她可以繼續陪他演,咬定自己沒有做過,但她知道,他不會信,就算他不懲罰她,兩人之間也再沒有可能回到從前。

    其實早在他決定履行父母之命拋棄她時,他們就回不去了。

    壓在心底三十多年的怨氣突然湧了上來,陳氏不知哪來的力氣,狠狠推開了高出她一頭多的魁梧男人,謝定也沒料到她有如此力氣,退後時愣了一下,回神時就見陳氏撲了過來,手高高抬起,要打他。

    謝定眼疾手快攥住她手,陳氏一擊不成,左手猛地拔下頭上發簪紮向朝謝定肩膀。

    她動作太快,謝定躲閃不及,肩膀吃痛,他越發惱怒,狠狠一甩,陳氏再次撲在了地上。

    “你瘋了!”

    “我是瘋了!”

    幾乎就在謝定剛罵出口的時候,陳氏立即尖聲回敬了過去,披頭散髮坐在地上,望著謝定罵:“我是瘋了,早在喜歡上你這個混蛋的時候就瘋了!謝定你混蛋,你明知自小與人有婚約,為何還要喜歡我?既然喜歡我了,為何又在我對你情根深種時答應娶另一個女人?既然娶了她,為何還要奪了我的清白?”

    她聲嘶力竭,淚流滿面,眼淚沖散嘴角血水,確實與瘋了無異。

    謝定身體一僵。

    他確實知道自己有婚約,但他與表妹青梅竹馬,因為家裡離得近,表兄妹倆幾乎每天都能見面,在他還不懂喜歡時,他只把她當妹妹,等他懂事了,母親再次提醒他別跟表妹走太近提醒他有婚約在身時,他才發現他更想娶表妹。

    年輕氣盛,他以為他堅持下去,父母就會妥協,所以繼續跟表妹在一起。

    直到父親用逐出家門逼他,他才發現父母的決心比他更勝,君子一諾,父親死也要守。

    兩個女人,必須對一個負責,一邊是父母與未婚妻,一邊是表妹。

    他對不起表妹,選擇了另一邊。

    亡妻溫柔體弱,卻堅持孝順公婆,他漸漸收了對表妹的心,表妹怎麼罵他他都認,因為他的確有負於她,只是沒想到,一次醉酒,糊裡糊塗地就犯了錯。後來亡妻不知怎麼發現了,抑鬱不歡,生下長女不久便撒手人寰。

    那邊表妹還為他守著,他既然欺負了她,自然要娶她。

    “我是對不起你,可我沒有補償你嗎?”謝定聲音低了下來,失望地看著地上面目全非的女人,“這三十年來,你想要什麼我沒給你?就連你看明堂他們一家不順眼,時時挑刺,我也儘量睜一眼閉一隻眼了,你還想怎樣?”

    “我想拿回一切本該屬於我的東西!”陳氏再次哭吼了出來,指著他胸口罵,“你把心給了那個女人,每年你都會想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書房裡藏了什麼東西!她搶了我的名分搶走了我的表哥,我為何還要眼睜睜看著她兒子搶走我兒子的爵位!你不給我,我就自己搶!謝定你記住,就算你殺了我,你心裡也清楚,事情鬧到今天這個地步,歸根結底到底是誰的錯!”

    “執迷不悟!”

    謝定高高揚起手,想再打一巴掌扇醒她,他就是再對不起她,她也不該殺他的兒子!

    “你打吧,最好打死我,我死了你就痛快了!”陳氏仰著頭,諷刺地看他,雙眼亮的可怕,“打死我,再把我生的兒孫都殺了,你們一家子過!我爭不過她,我認了,我躲遠遠的,我領著孩子們一起死,再也不礙你們的眼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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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36: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謝定胸口劇烈起伏,氣得舉起的手都跟著顫,“你,你以為我不敢嗎?”

    陳氏笑了,神情突然平和下來,最後凝視謝定幾眼,她閉上眼睛,眼淚無聲落下,“表哥怎會不敢?三十年前,我給表哥縫荷包不小心紮到手,表哥都會心疼,如今我……”摸摸自己發腫的臉,再看看自己早已不復年輕嬌嫩的手,陳氏眼淚越來越多,“怪我傻,信了你曾經隨口說的話,與其活著被你厭煩,不如死了。”

    她哭個不停,謝定看著她搭在腿上的手,這麼多年的回憶一幕幕閃現。

    他狠不下心。

    “爵位是明堂的,就算明年他沒能回來,我也會過繼一個孩子給明堂,你趁早死心吧。”謝定轉身,背對她道,“看在三個孩子的份上,這次我不再追究,但你我多年夫妻情盡,再有下次,我絕不手軟。”

    言罷咳嗽著走了。

    陳氏目送他,看著謝定走出屋門,想到那句“夫妻情盡”,想到剛剛男人每一個冷漠無情的眼神,心裡突然空了,只是很快,眼裡又堅定起來。

    為了一個謝徽,她把夫妻情分搭了進去,若是還讓爵位落在謝徽頭上,她豈不是白忙了一場?

    除非他別回來,否則她照樣要他死!

    ~

    翌日早上,謝定將大兒媳蔣氏同兩個孫女叫了過來。

    “劉琦畏罪自殺,我派人搜遍他房中,沒有發現任何線索,他也沒有任何家眷。昨晚我仔細想過,明堂遇害的事傳出去容易惹起非議,瀾亭一個姑娘牽涉其中,鬧大了對她的名聲也不好,既然劉琦已死,恩怨已了,你們就安心等明堂瀾亭他們回來吧,其他的再計較也無益。”

    謝定心中有愧,沒有看娘仨,將手中草擬的摺子往前遞了遞,“這是我寫給聖上的,稱明堂他們因公事落海,如今身在海外。皇上知道了,定會下旨撫恤咱們,我請封明堂為世子,皇上應該也會准奏。”

    “祖父這是賄賂我們嗎?”

    謝瀾音看著對面她曾經怨過又敬過的男人,眼裡蓄起了淚,“祖父,那是您的親兒子,現在他生死不明,您明知是誰要殺他,居然打算用一張奏摺敷衍他的妻兒?我爹爹大姐隨您出生入死,這爵位難道不該是他們的,您竟然要用本該屬於我們大房的東西賄賂我們?您摸摸自己的心,到底偏到哪裡去了!”

    孫女聲音嬌軟,撒嬌時讓他什麼都想答應,現在哭訴指責他,謝定的心亦如刀割。

    長子出事,他也沒日沒夜的擔心,可是……

    殺了妻子,另外三個兒女會怎麼想?到時候這個家會變成什麼樣?

    他不敢看兒媳孫女,他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本能地替自己找藉口,“明堂福大命大……”

    “我爹爹福一點都不大!”謝瀾音淚如泉湧,抓起那奏摺朝他砸了過去,“攤上你這樣的爹,他沒死是老天爺開眼,死了是活該,誰讓他生在謝家,誰讓他將你敬你當父親!謝定你……”

    “瀾音!”蔣氏將悲憤失控的小女兒拉回懷裡,按住她腦袋安撫,“瀾音別說了……”

    “我就要說……”謝瀾音埋在母親懷裡,痛哭失聲。

    方澤不要方菱這個女兒了,她還同情過方菱,詫異世上竟然有方澤那樣為了一個女人拋妻棄子的薄情人,可昨晚她輾轉反側等了一夜,竟然等到了一個與方澤無異的祖父,父親大姐險些喪命海上,他竟然還要包庇陳氏?

    她替父親不值。

    謝定垂著眼眸,聽著孫女悲憤委屈的哭聲,看著落在腿上的奏摺,只恨奏摺為何沒落在他臉上。

    先是對不起表妹,再對不起亡妻,如今,他又辜負了長子一家。

    “既然父親說劉琦是兇手,那我信父親,父親替瀾亭考慮,不願將真相傳出去,我也聽父親的安排。”蔣氏抱著小女兒,平靜地看著對面的公爹,早就料到七七八八的結果,此時得到確定,她並不覺得意外。

    “娘……”謝瀾音淚眼模糊地抬頭,與姐姐謝瀾橋一起望向母親,不懂母親為何這樣說。

    謝定也第一次抬起了眼,難以置信地看向兒媳。

    蔣氏拍拍小女兒,讓謝瀾音自己站好,她面無表情地朝謝定跪了下去,叩首道:“相公為人磊落忠心為國,竟遭人仇視惹來殺身之禍,兒媳擔心謝府還有同樣仇恨相公伺機報復的人。相公不在,兒媳戰戰兢兢寢食難安,怕自己不知何時成了刀下鬼,怕一個不慎瀾橋瀾音也遭了陷害。故請父親准許我帶她們姐妹回娘家躲避一段時日,來年明堂瀾亭回來了,我們再回府盡孝。”

    謝定終於明白兒媳為何如此平靜了,他就知道,這個兒媳絕不是被人欺負了還能忍的人。

    回娘家嗎?

    也好,至少那裡有真正關心她們娘仨的親人,留在這邊,誰值得她們留?

    他是沒臉求她們留的。

    “去吧,有什麼事情,隨時寫信過來,明堂回來了,再讓他去接你們。”謝定無力地道,腦海裡浮現幾個人選,又道:“就讓薛九護送你們回西安吧,明堂回來,我再調他進京任職。”

    薛九對長子忠心耿耿,有他保護她們娘仨,他放心。

    “謝父親成全。”

    蔣氏淡淡地道,起身,轉向兩個女兒,“走吧,回去收拾收拾,咱們明日動身。”

    這個家,她一刻也不想再多待。

    十月秋風涼。

    馬車慢慢地走,謝瀾音趴在車窗沿上,下巴搭著手背,怔怔地看著官路旁的田地。

    這是今年她第二次去舅舅家,可這次去,再沒有年初的輕鬆心情,即便母親告訴她父親傷勢並不嚴重,郎中有七成把握,她松了口氣,卻高興不起來。

    父親長姐受了委屈,她不甘心,憑什麼他們一家天各一方,陳氏卻能繼續與家人安樂度日?

    小姑娘細眉凝愁,蔣氏知道女兒的心結,然殺人放火的事,她不想讓女兒知道,只好暫時讓女兒不痛快一陣子了,但她相信,等陸遙得手後將消息傳過來,女兒的心病自會不藥而愈。

    “明日就能到廬州了,正好是瀾音生辰,娘讓人去買鴨油燒餅給你?”摸摸女兒柔順的長髮,蔣氏笑著哄道,還記得上次路上女兒誇過的各地小吃。

    謝瀾音扭頭,對上母親清瘦的臉龐,不願再讓母親憂心,強迫自己露出個笑,“還想吃望雲閣的烤鴨。”

    蔣氏捏了捏女兒的小鼻子。

    “五姑娘想不想吃烤大雁?”窗外傳來薛九爽朗的聲音。

    長姐出事之前,謝瀾音心裡就將薛九看成半個准姐夫了,現在對他欣賞又感激,聽到他輕鬆依舊,謝瀾音心情跟著放鬆不少,重新探到車窗前,笑著問他,“哪裡有大雁?”

    薛九騎在馬上,伸手指了指天上。

    天空高遠,一行大雁南飛,謝瀾音望著那大小不一的黑雁,笑了笑,“人家飛得好好的,薛大哥就不要放箭了。”

    薛九弓箭都擺好了,沒想到在原本最喜歡看他們打獵的五姑娘口中聽到了這樣的話。

    他側頭看看,見小姑娘臉龐瘦了,嘴角雖然彎著,眉眼裡卻有憂愁,明白怎麼回事,便收起弓箭,再次保證道:“五姑娘不必擔心,將軍身體康健定能康復,大姑娘武藝超群,來年他們肯定會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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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36: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他目光炯炯,精神飽滿似秋日裡依然青翠挺拔的樹,謝瀾音實在是好奇,朝他招招手,等薛九靠近了,她很小聲地問道:“大姐遠在天邊,薛大哥一點都不想嗎?”天天樂呵呵的,難道這傢夥並不是真的喜歡長姐?

    念頭一起,並未嘗到真正情愛滋味的小姑娘眼裡多了懷疑。

    薛九已經把她當小姨子了,見她竟敢懷疑他對瀾亭的心,立即彈了小丫頭腦門一下,“胡思亂想什麼?我比你還想,越想就越要照顧好自己,明年好神清氣爽玉樹臨風地見她,否則整天愁眉苦臉把自己弄醜了,她不喜歡了怎麼辦?”

    “呸,誰說我大姐喜歡你了?”他臉皮厚,謝瀾音笑著罵他。

    坐回車裡時,真的笑了。

    薛九說的對,她得好好養著,不讓父親長姐擔心。

    一家人每到一處,先會派夥計提前去租賃宅院,因此翌日進了廬州城,車隊直接駛進了一家乾淨整齊的四合院,熱水什麼都備好了,謝瀾音痛痛快快泡了一個澡,換身新衣裳去見母親。

    蔣氏有點累,就多泡了會兒,過來時就見兩個女兒坐在桌前一起吃鴨油燒餅呢,輕鬆說笑的樣子,終於又恢復了以往的開朗。

    “娘快點過來,再晚點就沒你的份了。”謝瀾音笑著請母親。

    蔣氏搖搖頭,走過去剛要在小女兒旁邊落座,聞到鴨油味兒,胸口忽然一陣翻滾,連忙轉身走開幾步,皺眉平復。

    “娘怎麼了?”謝瀾音疑惑地回頭望。

    謝瀾橋也不懂母親為何突然走了。

    蔣氏的大丫鬟玉盞心中一動,想了想,越發興奮,輕聲提醒道:“夫人,我派人去請郎中?”

    最近一個月謝家大事小事不斷,她之前提醒夫人月事沒來,夫人自嘲是心緒不穩,沒放在心上,如今都有了孕吐的症狀,興許確實有了呢?

    蔣氏摸摸肚子,想到了丈夫臨行前的那一晚。

    會有那麼准嗎?

    次女小女連續生的,生完小女兒郎中說她虧了身子,恐怕得好好調理幾年才能再懷上,如今都十幾年過去了,在她都快放棄的時候,丈夫又給了她一個?

    朝玉盞點點頭,蔣氏故作平靜地同女兒們解釋道:“昨晚不小心著了涼,胃有點不舒服,請郎中開副方子就好,你們倆別擔心。”

    姐妹倆將信將疑。

    兩刻鐘後,郎中到了,手搭上蔣氏手腕沒有多久,便笑了,起身賀喜道:“恭喜夫人,您這是喜脈,已經有一個來月了。”

    得了准信,蔣氏低下頭,掩飾眼裡的淚光。

    那個狠心的,算他運氣好,將功補過了,否則明年看她怎麼罰他。

    旁邊謝瀾音謝瀾橋都傻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特別是謝瀾音,回神後立即朝母親撲了過去,蹲在蔣氏身前看她的肚子,“娘,我要當姐姐了!”

    “當就當,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嗎?”蔣氏情不自禁地笑,嗔怪小女兒,她自己也沒內斂到哪去。

    謝瀾音就是高興,目不轉睛地瞧著母親的肚子,恨不得弟弟妹妹馬上就出來。

    玉盞去請郎中開調理方子,詢問些路上需要注意的事宜。謝瀾橋命另一個大丫鬟玉墜吩咐下去,晌午給同行的夥計們加菜,人人賞二兩銀子,回頭同母親道:“娘,我給舅舅姑母寫封信道喜吧?”

    父親長姐出了事,大家都惦記,現在終於有了好消息,趕在年前送過去,親人們都高興些。

    蔣氏點點頭。

    謝瀾橋猶豫片刻,低聲問道:“那邊,還寫信嗎?”

    蔣氏沒有馬上回答,摸摸小女兒腦袋,笑著問她,“瀾音覺得呢?”

    她的瀾音還小,嬌生慣養長大沒受過一點苦,遇事容易衝動,她要借此事提點提點女兒。

    謝瀾音剛想說不寫的,謝家她只把謝定當家人,但現在謝定辜負了他們一家,還寫信過去做什麼?

    可母親這般問她,肯定有什麼深意。

    謝瀾音壓下心中對謝定的怨對陳氏的恨,認真思索起來。

    她不願意寫,是不想讓謝定高興。

    可是得知母親有孕,謝定一人高興了,陳氏那娘幾個肯定不高興吧?因為母親生了兒子,侯府爵位更是他們大房的了。

    爵位……

    謝瀾音心思轉的越來越快。

    對,必須寫信,還得早點寫信,父親九月初走的,如今母親有孕月餘,時間剛好對的上,若是半年或孩子生下來再傳到謝家,陳氏詆毀母親的品行怎麼辦?

    “寫。”謝瀾音抬起頭,期待地看向母親。

    蔣氏由衷地笑了,拍拍小女兒肩膀,“嗯,那你們姐妹倆商量著寫去吧,一會兒拿來給我看看。”她的女兒大了,會越來越懂事,現在受到的委屈,便是她將來行事的前車之鑒,懂的多了,嫁人後才能獨當一面。

    三封信,給西安、京城的都很厚,除了報喜,亦寫滿了思念之情,而給杭州的,只有寥寥幾筆。

    因為杭州離得最近,那邊的信先到了。

    謝定現在一人睡在前院,兒媳孫女們走後再也沒有見過陳氏,這日正在書房看京城有人來的信,暗暗琢磨京中形勢,聽說兒媳有信來,不由緊張。

    兒媳是帶著怨走的,平安無事不會與他聯繫,莫非車隊出了事?

    信一到手,謝定急切地拆開,打開一看,發現信上只有寥寥幾字。

    二孫女瀾橋寫的,說她母親有喜了,一個多月了。

    謝定朗聲大笑,趁門外下人望進來前抹掉了眼中老淚,快步去了祠堂。

    他就知道,長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要求列祖列宗保佑,保佑兒媳這胎是個男娃,為他的明堂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謝徽膝下要添丁,謝定高興不已,消息傳到陳氏那裡,陳氏當即砸碎了一個茶碗。

    蔣氏竟然有孕了!

    如果她生了兒子,即便謝徽死了,也輪不到她的親孫子們過繼!

    陳氏氣急攻心,第一個念頭就是派人去弄掉蔣氏的孩子,可馬上又被她否決了。蔣氏那人精明的很,有錢有人,平時就將大房守的無懈可擊,現在這種情形,她定會更注意自己的安全,幾乎堵死了這條路。

    污蔑她偷人?

    也不行,她真敢做了,謝定第一個饒不了她,想到那日謝定吃人般的目光,陳氏暫且不敢再觸他的逆鱗。

    怎樣都不行,陳氏唯有求菩薩保佑,保佑蔣氏沒有生兒子的命,再生個女兒。

    杭州靈隱寺香火鼎盛,陳氏決定去拜佛燒香。

    她前腳才領著兒媳婦女兒出門,後腳消息就傳到了陸遙耳中。

    上了香,二夫人領著孩子們去玩了,謝瑤陪陳氏去客房休息。

    雖然拜了菩薩,陳氏心裡依然堵得慌,什麼都不想做,坐在榻上生悶氣。

    本以為謝徽死了,他沒死,盼著他客死他鄉,轉眼間蔣氏又有了身孕。

    怎麼就沒有一件順心的事?

    心煩意亂,看到原本該在西安當知府夫人的女兒,陳氏更是氣悶,可畢竟是親生的,捨不得遷怒。

    母親眉頭緊鎖,一看就心情不好,謝瑤體貼坐到榻前的矮凳上,輕輕給母親捶腿,小聲勸道:“娘,我知道你心煩什麼,這種看老天爺臉色的事,咱們發愁也沒辦法,可你想想,她一有身孕便長途跋涉回娘家,很快就是寒冬臘月了,誰能保證她會順順利利生下來?就算生了,不也可能是女兒嗎?退一萬步講,就是生了兒子,想繼承爵位就得搬回來,那麼多年,娘還怕沒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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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7 21:37: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不親的哥哥與親哥哥當侯爺,對她的差別可大了,她當然不希望爵位落在外人手裡。

    陳氏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外面丫鬟突然在門前回稟,“夫人,圓慈大師新制了兩包桂花茶,派人送來了。”

    陳氏抿了抿嘴。

    圓慈大師與謝定關係不錯,這茶是要送給謝定的,想到這些日子兒孫們勸了好幾次謝定都不肯見她,得知蔣氏有孕謝定還美滋滋四處宣揚,陳氏現在聽到與他有關的事情便來氣。

    謝瑤先讓小丫鬟請人進來,才低聲提醒道:“娘,您收了茶葉,回頭親自給父親送去,都幾十年的夫妻了,你好好哄哄,父親會心軟的。”

    女兒對她充滿了信心,陳氏回想以往夫妻之間的恩愛,也還抱著一絲希望,便收起鬱氣,露出和善的笑,抬頭朝門口望了過去。

    小丫鬟挑著簾子,兩個十四五歲的小和尚端著茶盒走了進來。

    陳氏常常來靈隱寺,別處的小和尚她興許不認識,圓慈大師身邊的她都眼熟,仔細端詳兩人一眼,奇道:“你們是圓慈大師新收的弟子?我瞧著眼生。”

    兩個和尚互相瞅瞅,低頭道是,各自報了法號。

    陳氏點點頭,命小丫鬟去接茶盒。

    就在丫鬟們接過東西的那一瞬,兩個少年和尚突然出手,一人對付一個丫鬟,轉眼就將人放到在了地上。謝瑤大驚,扶著母親就要跑,放聲尖叫,才叫一聲,娘家都被人捂住了嘴,使勁兒地掙紮。

    白臉和尚應付的是謝瑤,見這女人養得嬉皮嫩臉的,在他懷裡躲來多去,他故意將人壓到榻上,低聲同兄弟商量,“我看她長得不錯,一會兒你去外面放哨,容我弄上一回?”說著手在謝瑤身上亂動。

    謝瑤驚恐絕望,拚命想要將人掀下去,可男女天生力氣懸殊,被人壓得死死。

    “你不要命了?”臉上有痣的和尚低聲斥道,一邊說一邊將陳氏身上值錢的首飾往下扯,扯得陳氏頭發散了,耳垂紅了,扯一下身子就打個哆嗦,“利索點,一會人多了咱們就跑不了了!”

    東家只讓他給陳氏教訓,可不能節外生枝。

    白臉和尚盯著謝瑤,在謝瑤絕望的注視下嘖嘖了聲,將沾了迷香的帕子捂到謝瑤嘴上,眼看著謝瑤昏死過去,他伸手將帕子丟給同夥,“給你,我這還有一塊兒帕子,弄暈了吧。”

    臉上有痣的和尚伸手接,按著陳氏的手故意松了力道,陳氏不怕被人搶錢,可是見那邊的賊人竟然要扯女兒的衣裳,她想也不想就要逃出去,出其不意竟然將身上的人推開了!

    “來人……”

    她拚命往外沖,才跑出一步就被臉上有痣的和尚拽了回去,揚手就是一個大巴掌!

    陳氏腦海裡嗡嗡一片,登時倒在了地上,為難當頭,陳氏回神後仍然不忘呼救,可惜發出的聲音連屋裡的人都聽不清楚。

    “跑,你還跑啊?”臉上有痣的和尚一腳揣在陳氏肚子上,目光陰狠地道,“老老實實交出身上值錢的東西,老子沒想要你的命,可你自己找死,那就別怪老子了!”說完揚起不知何時拿出來的匕首,狠狠朝陳氏肚子紮了下去。

    “大哥別衝動!”白臉和尚猛地撲了過去,臉上有痣的和尚“手一歪”,匕首準確無比紮到了陳氏右手手腕上,疼得陳氏閉緊了眼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大哥,她們是官家太太,咱們別鬧出人命。”白臉和尚先用手裡女人的小衣堵住陳氏的嘴,才焦急地勸道。

    臉上有痣的和尚似是被他勸服,凶巴巴瞪陳氏一眼,一把扯出陳氏脖子上的紅繩,見是一枚水色上好的玉佛,狠狠一拽,拽的陳氏腦袋抬起又重重磕下,再去搶陳氏手腕上的翡翠鐲子。

    白臉和尚繼續去了謝瑤那邊,搶首飾時做了不少揩油的事,看得陳氏目眥欲裂。

    搶完人,兩人對個眼色,躡手躡腳走了出去,出門後繼續裝作靈隱寺的和尚,走出謝家休息的這座客院時,迎面撞上二夫人謝瀾薇娘倆,身邊謝晉東一手牽著七歲的方菱,一手牽著六歲的弟弟謝晉西。

    兩個和尚頓足,低頭行禮。

    二夫人沒有多想,繼續說笑著往裡走。

    到了客房,向來被陳氏寵愛的謝晉西掙開兄長的手,興奮地往裡跑,“祖母,我剛剛看到一隻松鼠……”

    挑開簾子,卻見他的祖母倒在地上,披頭散髮,手上紮著一把血淋漓的匕首,榻上姑母衣襟敞開,身上比他還白。

    謝晉西僵在了原地,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

    二夫人謝瀾薇娘家隨後進來,看清屋子裡的情形,謝瀾薇啊地尖叫,二夫人同樣白了臉,好在反應夠快,迅速阻止長子與外甥女進來,吩咐長子去喊人,再讓女兒領弟弟出去,她忙著去扶陳氏,“母親,母親……”

    一個時辰後,謝家。

    “回侯爺,老夫人她……”杭州最有名望的郎中惋惜地看了眼陳氏,搖頭歎道:“老夫人臉上脖子上的傷不礙事,只是她右手手筋已斷,往後怕是,再也拿不得東西了。”

    “母親……”二夫人跪在床邊,掩面痛哭,一旁謝循臉色十分難看,又心疼又恨。

    謝定離床幾步站著,瞥一眼床上形容狼狽疼昏過去的妻子,心中複雜。

    妻子說是動身北上前再去靈隱寺拜拜菩薩,祈求一路順風,但她到底去求什麼,他一清二楚。如果她老老實實在家閉門思過,去碰上這種事?

    只是,靈隱寺那麼多香客,為何偏偏輪到了她?

    腦海裡浮現大兒媳臨走前平靜的臉龐,謝定心中一緊。

    會是大兒媳安排的嗎?

    “父親,母親去靈隱寺沒有千次也上百次了,為何以前都沒有出事,如今一被大嫂懷疑就出了事?”謝循請父親去了外面,撲通跪了下去,言辭憤慨,“父親,她今日敢買凶欺辱母親妹妹,明年大哥萬一出事,她是不是還想再殺了我們?求父親徹查此事,替我們做主!”

    他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蔣氏做的,但就算不是,他也要將污水潑過去,讓父親不喜。

    “滿口胡言!”

    謝定一腳踹在了次子身上,寒著臉斥道:“你抓到賊人了?你親口聽他們說是你大嫂指使的了?瀾音懷疑你娘的時候,你怎麼沒求我替她們做主?我告訴你,你大嫂是我派人提親娶進謝家的媳婦,她溫順純良孝敬公婆,絕不會做這種事。賊人到底是誰,我已經派人去查了,你安安心心在家照顧你母親,讓我聽到外面有半句詆毀她的傳言,聽到有人搬弄是非弄得謝家家宅不寧,休怪我六親不認!”

    即便是大兒媳做的,那也是妻子活該!

    他不忍對妻子趕盡殺絕,亦沒臉追究大兒媳,長子生死不明,妻子廢了手,一報還一報,他管不了,他也沒法管。

    警告地看了次子一眼,謝定轉身要走。

    謝循不甘心,伸手扯住父親的衣擺,悲憤交加:“父親,您生母親的氣,可是妹妹呢?她被人淩辱,你讓她以後怎麼見人?難道您連妹妹都不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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