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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毛毛雨 -【逗妻(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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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00:06: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他與她見面的次數,真的可以說是屈指可數,從去年他回西安到現在,又是一年沒見。想她了,他會畫她,可是不管畫多少幅,都覺得哪裡不對,如今她近在眼前,沈應時才知道為何不像。

    因為那些畫都是假的,眼前的這個才是活生生的。

    謝瀾橋已經看到他了,見他愣在門口,笑了笑,“進來啊,站在那裡做什麼?”

    沈應時為自己的失態尷尬,迅速關了門,朝她走去,“找我有事?”

    在他的印象裡,她絕不會因為想他才見他。

    謝瀾橋沒有回答,認真打量自己的未婚夫。一年不見,他更高了,修長挺拔,原本白皙的臉龐也黑了不少,減了世家貴公子的秀氣,增了戰場將士的冷峻威嚴,只不過威嚴只是臉龐,對上那雙明顯流露出緊張的鳳眼,謝瀾橋就知道,這還是那個容易被她弄得臉紅的男人。

    “怎麼黑了這麼多?”謝瀾橋朝兩排書櫥中間的過道深處走去,畢竟一會兒要說的是大秘密,她必須謹慎。

    沈應時明白她的意圖,跟在她身後道:“西北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邊疆防衛要重新佈局,我初領兵權,親自走一趟,既能安撫民心,又能震懾那些想渾水摸魚的官員。對了,這一年我幾乎走遍了西北每個地方,將來你想去,我可以替你引路。”

    遼闊的草原,巍峨的雪山,每次路過那些地方,都會希望身邊陪著一個人。

    謝瀾橋轉過來時,就對上了他深邃的鳳眼,那裡面的溫柔思念顯然被壓抑了,內斂含蓄。

    謝瀾橋望著他,發現男人眼底澄淨,若非親耳聽妹妹說過他的身世,她難以想像這是個被父母雙重傷害過的人。從懵懂的孩童到侯府世子,明知生母另有其人卻得不到母親的承認,小顏氏假死那天,應該是他這輩子最痛苦的一天吧?

    謝瀾橋第一次替一個外男心疼,妹夫蕭元那麼可憐,她會因為妹妹選擇站在蕭元那邊,卻沒有心疼過。

    “昨晚瀾音,跟我說了你的身世。”謝瀾橋輕聲道。

    沈應時眼裡的柔情頓時變成複雜,他看看剛剛定親的未婚妻,垂眸道:“如果你後悔,我……”

    “我沒後悔,只是想知道,等塵埃落定後,你有什麼打算。”謝瀾橋打斷他的胡思亂想,直視他意外的鳳眼,等著他答。如何沈應時的回答是她想聽的,他們應該能過一輩子,如果不是,蕭元太子分出勝負時,便也是二人夫妻緣盡時。

    她不想做了幾年夫妻後再逼他選擇,等他說完了,她再讓他選此時是否娶她。

    她太冷靜,沈應時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什麼,他也不願猜測然後故意說她想聽的,直言道:“太子贏了,我會對你更好,不讓謝家被秦王連累,也會竭力保住她跟你妹妹,虧欠的是孟氏。秦王贏了,我會求他饒過孟氏母子四人性命,然後放棄爵位,如果你願意,我希望能與你去各地遊歷,虧欠的,是她與謝家。”

    現在他不認她,蕭元贏了他更不會認她,他只想靠血緣關係替孟氏母子求情,不想在太子沈家倒了之後靠認母繼續享受榮華富貴。有蕭元孝敬,她會過得好好的,他則挑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做他自己。

    如果謝瀾橋願意陪他,他就是拐走了謝家的女兒,所以說虧欠了謝家。

    他每句話裡都帶著欠字,謝瀾橋不愛聽了。

    他誰都不欠,無論是沈捷的背叛欺人還是小顏氏的血海深仇,都不該由他承擔。他願意有這樣的父母嗎?他不想父慈子孝一家人共用天倫嗎?沈捷與小顏氏生了他,卻都沒有給他純粹的父母關懷。

    她沉默,沈應時心中忐忑,凝視她美麗的桃花眼道:“瀾橋,你願意……”

    話沒說完,身量高挑的姑娘突然踮腳抱住了他脖子,尚未反應過來,她嘴唇壓上了他的。

    那一瞬,沈應時好像聽到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徹底僵在了那裡。

    謝瀾橋只是想堵住他的疑問,不讓他再用那種不安的語氣問她,只是想告訴他她有多滿意他這個人,現在親上了,他不說了應該也懂了,她也意識到自己衝動之下做了什麼,短暫的四唇相貼後,她莫名心慌,鬆開他肩膀就要退開。

    她要走,沈應時終於從震驚裡醒了,幾乎是本能地摟住她腰將她抵在書櫥上,緊追而上。

    他早就想抱她親她了,怕她生氣不敢唐突,如今她主動了,他豈能錯失良機?

    再青澀,都是戰場上拚殺出來的鐵骨錚錚的男人,抱著日思夜想的姑娘,沈應時全身熱血上湧,竟不顧謝瀾橋推搡拒絕,一吻到底。

    如水君子突然變成了火,謝瀾橋看著他閉上的眼睛,感受著他笨拙卻執著的唇,推他肩膀的手慢慢地就垂了下去,順從地給他。

    他好像知道了,不再急切,細細品。

    呼吸重了,他越抱越緊。

    不知過了多久,沈應時才在自己還能控制時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她。

    謝瀾橋嘴唇都有些疼了,她抬手摸,想知道有沒有腫起來,這動作卻比什麼言語訓斥都管用,沈應時因渴望變紅的俊臉更紅了,退後一步垂眸賠罪,“瀾橋,我……”

    “你我尚未成親,你不該親我,現在親了,便是占我便宜,欠我一次。”謝瀾橋抿抿唇,儘量平穩地道,一本正經地像是談生意。

    沈應時心虛地看她,目光相對,她那麼鎮定,他卻沒有與她對視的勇氣,移開視線道:“是我失禮,不該……”

    謝瀾橋並不需要他賠罪,她只要他償還,朝他走了一步,低聲道:“三月春獵,瀾音他們兩個也去,我知道你誰都不想幫,不過既然你欠了我一回,這次就幫我照看他們一次吧,如果發現皇上或旁人想害他們,希望你能提個醒。”

    宣德帝突然命他最不待見的兒子隨駕,肯定有原因,他們一家都不放心。

    沈應時詫異地轉向她。

    謝瀾橋挑了挑清秀的眉,“成交了?”

    沈應時無奈地笑,目光落到了她唇上,“剛剛你親我,就是為了誘我進圈套?”

    謝瀾橋心思迅速繞了個彎,坦然承認道:“沈公子果然聰明,那你答不答應?”

    沈應時有些失望,不過更喜歡她狡黠算計的模樣,看她時柔情似水,“好,我答應你,不過你算錯賬了。”

    謝瀾橋皺眉,“什麼算錯……”

    沈應時笑而不語,看看窗外,含笑告辭:“前面客人都在等我,我離開太久不妥,先走了。”

    言罷最後看她一眼,心情愉快地出了岳父大人的書房。

    她當然算錯了,她不求他,他也不會旁觀蕭元夫妻出事,更何況剛剛那個令人沉醉的吻……

    美好到足以讓他回味一生。

    姐姐背後對她的關心,謝瀾音並不知情,明日就要出發了,她正忙著挑選要帶過去的衣裳。

    眼下才三月初,蕭元見她選了不少夏日才穿的薄紗裙子,皺眉提醒道:“景山山林多,早晚比京城更冷,你挑些厚的,別著涼了。”反正不管她穿什麼,他都能看見,他寧可妻子在屋裡打扮地花枝招展,到了外面最好收斂,免得便宜外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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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00:06: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謝瀾音知道他的小心思,睨了他一眼,“要你管!”她穿好看的衣服是因為自己喜歡,穿著舒服,可不是專門為了給誰看的。

    蕭元噎住。

    他難得露出傻樣,謝瀾音撲哧笑了,挑出一條繡蘭花的裙子擺到身前,笑盈盈問他,“如何?”

    蕭元往後一倒,長腿搭在床沿邊上,雙手搭在腦後,平躺著道:“我不管。”

    竟然學她,耍上了小脾氣。

    這回輪到謝瀾音噎住了,見他閉著眼睛不肯看她,謝瀾音美眸轉動,跟著自言自語似的道:“不看就不看,我現在要換衣裳,有本事你別睜開眼睛。”看誰堅持的時間長。

    她就沒主動當著他的面換過衣服,蕭元才不信,繼續躺著,還朝裡面轉了過去。

    謝瀾音看看他,諷刺地哼了聲,先去落下門栓,再回到鏡子前,悉悉索索動了起來。

    聲音輕微,卻莫名撩撥人心。蕭元喉頭忍不住動了下,覺得她在故意弄出這種動靜騙他,他一看過去她定會得意地笑,可是那聲音真的很像脫衣服,或許她真的脫了?做了一年夫妻了,夜裡她也越來越放得開……

    正猶豫不決,那邊傳來她驚訝意外的自言自語,“咦,這條抹胸好像小了點,看來得重新叫繡娘來量尺寸了,上次量還是過年前呢。”

    蕭元心頭一跳。

    抹胸小了,豈不是說明被包著的地方長了?

    心癢癢手癢癢嘴也癢癢,蕭元直接坐了起來。

    謝瀾音衣衫完整地站在穿衣鏡前,眼睛一直盯著他呢,對上他幽幽的鳳眼,她輕輕一笑,轉過頭,一邊對著鏡子擺弄手裡的裙子一邊嘲諷道:“殿下不是不屑看嗎?”

    她以為他堅持的會長些,沒想到這麼快就原形畢露了,真沒出息。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在看你了?”在他坐起來那一刹那,蕭元就在實惠與尊嚴中間選擇了前者,大步朝她走去。她想笑就笑,怎麼嘲笑都行,他不在乎,一會兒再讓她哭。

    男人輸不起強詞奪理,謝瀾音扭頭瞪他,“你沒看我那為何往我這邊走?”

    “我看的是……”蕭元目光下移,未出口的話不言而喻。

    謝瀾音氣得紅了臉,加上他的眼神太熟悉,她轉身就往遠處跑。上次挑衣服就被他打擾還浪費了一條好裙子,這次說什麼不能再由他胡鬧了。

    但她哪跑得過渾身從裡到外冒火的男人,蕭元幾個箭步就抓住了她,扛到肩頭就去了架子床前,丟到床上扯她衣服,“給本王看看,若是真的小了,說明那些繡娘辦事不力,本王要罰她們。”

    他動作熟練粗魯,謝瀾音本該生氣的,莫名地也被他挑起了火,小臉紅撲撲的,誘人採擷。

    外面鸚哥奉自家姑娘的命去廚房端了一盤豌豆黃來,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裡面架子床光當光當的,比任何一次都響。她紅著臉退後,瞅瞅窗外明晃晃的日頭,越發羞臊,趕緊端著豌豆黃躲了。

    屋內鴛鴦戲水,半晌方歇。

    謝瀾音無力地趴在蕭元身上,閉目平復。

    蕭元無意識地摩挲她脊背,手挪過去捏了捏,啞聲道:“是得重新量尺寸了。”

    謝瀾音羞惱地拍開他的大爪子,不滿地哼道:“都怪你,只讓我吃不讓我動,不胖才怪。”

    蕭元仔細琢磨了下這番話,笑了,抬起她下巴道:“剛剛讓你動你又不動,就喜歡讓我喂。”

    謝瀾音眨眨眼睛,明白後立即埋到他懷裡,羞過了,賭氣地用下巴狠狠磕了他一下。

    蕭元喜歡這樣的親近,有點口渴,他目光移向桌子,收回時掃過那排衣架,其中一條裙子上繡著海棠花,是蘇繡,栩栩如生,爛漫如春光。

    他思緒飄遠,鳳眼裡閃過算計,拍拍妻子肩膀,很是認真地道:“瀾音,帶上那條繡海棠花的裙子,我喜歡那件。”

    他終於肯幫她選了,謝瀾音扭頭看過去,很快就找到了他說的那條,點點頭道:“好,我聽你的。”

    蕭元又摸了摸她柔軟的長髮,“我記得你有支鑲粉碧璽的海棠花步搖?”

    他兩次提到海棠花,謝瀾音微微訝異,抬頭看他,“你什麼時候喜歡海棠花了?”

    蕭元笑了笑,低聲提醒她,“我不喜歡,只聽說許雲柔百花之中最愛海棠。”

    他提示地如此明顯,謝瀾音頓時想到了那年的海棠園,想到了蕭逸與許雲柔的濃情蜜意。現在許雲柔在法甯寺清修,蕭逸剛剛解禁,景山一行乍然看到她頭上身上的海棠,多少都會觸景生情吧?生了情,會越發思念意中人,也會更恨拆散他們的……太子。

    “他那麼難過,你怎麼還想在他傷口撒鹽?”謝瀾音靠到他肩頭,玉指點著他下巴,聲音嬌嬌。

    蕭元攥住她手親了親,笑道:“那瀾音是不準備帶這兩樣去景山了?”

    “為何不帶?”謝瀾音抱住他脖子,湊到他耳邊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是你的妻子,當然有樣學樣。”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沈皇後娘仨不定冷嘲熱諷過蕭元多少次,就為了替他出口氣,她也會往蕭逸心上撒這把鹽,更何況此事關係到蕭元的籌謀,關係到她能不能早些懷上自己的孩子,她當然要幫忙,與他夫妻同心。

    蕭元就知道她也是只壞狐狸,心裡喜歡,又低頭去親。

    一晚好眠,第二日謝瀾音與“身體虛弱”的蕭元一起上了馬車,後面隨行的馬車裡,就有那條夫妻倆共同選出來的繡海棠紅裙。

    而此時的鳳儀宮裡,沈皇后看著被她早早宣進宮的兩個兒子,再次提醒道:“不管你們有什麼恩怨,始終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兄弟,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現在握手言和,到了景山共同進退,別給人可乘之機,知道嗎?”

    太子正色道:“母后放心,兒臣心裡有數。”

    沈皇后點點頭,看向次子。

    蕭逸面無表情。

    “逸兒是不是連娘的話也不聽了?”沈皇后很清楚次子吃軟不吃硬,遂神色落寞地問。

    蕭逸看看母親,抿抿唇,盯著地面道:“兒臣謹遵母后教誨。”

    車馬勞頓五日,聖駕終於在日落之前趕到了景山行宮。

    宣德帝車駕先進,謝瀾音與蕭元排在太子儀仗後等著,謝瀾音正透過簾縫往外看,忽聞有人腳步匆匆趕了過來。她不禁坐正了,再看旁邊,蕭元依然懶懶地靠在坐榻上,鳳眼隨著她轉,好像永遠都看不夠似的。

    謝瀾音笑著去捂他眼睛,馬車裡沒什麼消遣的,只能鬧鬧打發時間。

    蕭元抓住她手,剛要親,外面傳來了太監特有的尖細聲音,“殿下,今晚皇上設宴流霞殿,請殿下同席。”

    蕭元嗯了聲,慵懶到略顯不敬的低沉聲音,仿佛他只是給宣德帝一個面子。

    傳話的太監愣了愣,不解為何裡面的秦王沒有因這份難得的榮寵興奮雀躍,好在遠處車馬行進的動靜提醒了他。掃了一眼車簾,他沒再繼續琢磨,去了後面衡王的馬車前。

    車廂裡,謝瀾音見蕭元望著車窗,目光似春日綿綿細雨,朦朧了他眼底的情緒,她體貼地沒有開口打擾他,仍然維持被他牽著手的姿勢。

    馬車漸漸又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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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00:0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蕭元終於收回視線,捏捏她手道:“我記事的前兩年,宮中宴請他都會叫我,但我從來沒有朝他笑過,也沒有喊過那人母后,後來除了逢年過節我必須露面的宮宴,他沒再叫過我,這次真是日頭從西邊出來了。”

    失寵的兒子終於得到了父親的請帖,該高興的,但謝瀾音沒在他臉上看到高興,連嘲諷都沒有。

    她心疼極了,靠到他懷裡道:“等咱們有了孩子,天天叫他跟咱們一起吃飯。”

    蕭元拍拍她背,試著想像與她兒孫滿堂的情形,目光溫柔下來。

    兩刻鐘後,夫妻倆住進了他們的別院。

    天馬上就黑了,謝瀾音取出一件深色繡蟒長袍幫他穿上,不放心地囑咐他,“少喝點酒,別醉醺醺地回來。”

    “你晚上吃什麼?”蕭元低頭看她,答非所問。

    謝瀾音想了想,輕聲道:“我讓廚房做面了,累了幾日,今晚簡單吃點,吃完了早點睡覺。”

    “嗯,不用等我了。”蕭元親了親她額頭。

    衣服穿好了,謝瀾音一直將他送出別院,看著他領著葛進越走越遠,高大的身影漸漸被柔和的夕陽渲染模糊,一點點變小,變成一個七八歲的小皇子,面無表情地去赴席,去看害了他外祖父一家害了他生母的父親與另一個女人言笑晏晏,看名義上的父親毫不吝嗇地寵愛另外兩個孩子。

    謝瀾音突然一點胃口都沒了,晚飯端上來,她勉強動了幾下筷子,就沐浴歇下了。

    她在疲憊裡淺睡時,流霞殿裡晚宴剛剛開始。

    宣德帝坐在主位,左側是三個皇子,右側是隨行的幾位大臣。

    宣德帝剛剛落座,與眾人客套幾句後,目光移向了兒子們那邊,逐個掃過太子蕭元蕭逸三人,最後落到了蕭元身上,“元啟身子一向虛弱,這次趕路可有不適?”

    大殿裡忽然靜了下來,眾人俱皆意外地看向那邊的秦王殿下。在座的都是宣德帝跟前的紅人,對宣德帝的脾氣十分清楚,秦王自小體弱,今日之前,卻從未聽宣德帝在人前表露出過關心。

    身為被關心的人,蕭元神色不變,起身道:“謝父皇關懷,兒臣無礙。”

    宣德帝點點頭,示意他落座,他摸摸鬍子感慨道:“高祖靠弓馬得的天下,也告誡後代子孫要文武兼備,不可荒廢任何一樣。這次春獵,臣要好好看看你們的本事,元啟,你身子弱,可願意參加比試?如果身體承受不住,便同朕一起看他們比拚。”

    語氣慈愛,有商有量的。

    太子暗暗攥了攥手,看看對面的幾位大臣,心中有些沒底。解禁後父皇不但開始冷落母后,對他們兄弟也大不如從前,今日又對蕭元青睞有加,莫非真的因為爭奪許雲柔一事厭棄他們了?

    蕭逸臉色也不大好看。三兄弟裡,太子是地位最高的,但他這個么子向來最得父皇偏心,眼下開席這麼久,父皇只顧著同蕭元說話,難道父皇要開始偏心蕭元不成?

    一旦遇到與朝堂相關的疑惑,蕭逸都會尋求兄長的意見,這次他也沒有例外,習慣性地朝太子看了過去。太子余光裡瞥到一點動作,也習慣性地明白了弟弟的意思,與蕭逸對個眼神,示意散席後再說。

    此時二人誰都忘了許雲柔。

    宣德帝坐的高,將兩個兒子的眼神交流看得清清楚楚,他自然無比地收回視線,端起酒杯,掩飾了嘴角的笑。

    要想讓親兄弟倆冰釋前嫌團結一心,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他們樹個共同的靶子。

    品了一口酒,他再次詢問長子,“元啟怎麼說?”

    蕭元不鹹不淡地道:“兒臣有自知之明,就不下場比試了,願陪父皇觀戰。”

    宣德帝點點頭,笑容不減,沒過多久又賞了他兩道菜。

    御賜珍饈擺上來,蕭元拿起筷子,眼底平靜似水。

    散席時,外面已經黑了下來,蕭元與太子二人一同走出了流霞殿。

    “恭喜大哥了,看席上父皇對大哥關懷備至,大哥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或許過陣子再去求父皇,父皇可能會准你娶新王妃也說不定。”蕭逸走在蕭元身後側,陰陽怪氣地道。

    蕭元第一次因為他的話笑了,轉過身,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他,“未免娶了王妃又被三弟搶了,我還是不娶的好。”

    言罷沒再觀察蕭逸驟變的臉色,揚長而去。

    蕭逸望著他背影,胸膛劇烈地起伏。

    太子拍了拍他肩膀,“三弟別上他的當,他明顯是想挑撥我們,如今父皇已經偏向了他,你我再為過去的事自相殘殺,只會白白便宜了他。”

    “我知道。”蕭逸良久才僵硬地回了三個字,瞥了眼身邊太子杏黃色的長袍,原本想同兄長商量對策的,此時突然沒了興致,挪開太子搭在他肩上的手,大步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

    心裡有事,謝瀾音睡得並不沉。

    所以外面有人推門,她立即就醒了。

    “是我。”聽到她起身,蕭元及時道,沒有點燈,他摸黑走到床邊。屋裡昏暗,勉強能看清人影,他握住她手,有些愧疚地道:“被我吵醒了?”

    話說時呼出重重的酒氣。

    謝瀾音皺了皺眉,小聲嗔他,“怎麼喝了這麼多?”

    蕭元抱住她,在她耳邊笑,“因為我高興。”

    高興在父皇眼裡,他還有點利用的價值。高興在父皇眼裡,他這個皇長子蠢笨到不會看出他恩寵後的算計。高興在父皇眼裡,他從未來都不是他親生的兒子,不是父子,動手時他就不必有任何猶豫。

    他雖然抱著她,卻也用肩膀壓住了她肩頭,沉甸甸的,像是真的醉了。謝瀾音從來沒見到過喝醉的蕭元,總覺得宴席上一定出了什麼事。

    “你等等,我去給你倒杯茶。”謝瀾音試圖將他放平在床上,卻被他胳膊勾著跟著倒了下去,還想再起來,蕭元一個翻身壓住了她,動作粗魯,呼出的酒氣也不好聞。

    謝瀾音不喜歡這樣的對待,一邊推他一邊跟他講道理,“你別這樣,到底怎麼了?你……”

    “瀾音,你不是想知道他為何要帶我來景山嗎?”她不老實,蕭元暫且停下,笑著親她耳朵,“我猜對了。”

    謝瀾音一怔。

    蕭元猜的是宣德帝要利用他促使太子蕭逸和好如初。

    那……

    聞著他呼出的酒氣,想到他在馬車裡說的那番話,謝瀾音心疼地想哭。

    十幾年後父親第一次主動請兒子去同席用飯,就算蕭元早不把他當父親了,多少都會有些感慨吧,結果去了,卻發現宣德帝真的只是在利用他,為了另外兩個同父異母的兒子。

    謝瀾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會兒才安撫地拍拍他背,“想不想再吃點什麼?”

    那樣的宴席,他肯定沒心情用東西。

    蕭元本來趴在她肩頭,這會兒抬起腦袋,唇貼著她臉頰四處磨蹭,“我想吃你。”

    他什麼都不想要,就想要她。

    謝瀾音笑了,感受著他底下的變化,確定他是真的餓了,單純想要還是發洩也好,她都願意。抓住他發燙的大手,謝瀾音將其放到了自己胸口,閉上眼睛哄他,“給……”

    黑暗裡,蕭元強忍著才沒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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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00:07: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他是喝了點酒,但完全沒到喝醉的地步,借酒消愁?那人連讓他愁的資格都沒有。

    他只是,有點嫉妒。

    嫉妒太子蕭逸有人疼。

    所以他裝醉騙她,想要她疼疼他。

    而她果然心疼他。

    心得了滿足,蕭元猶豫片刻,到底沒有真吃她,靠在她肩頭假裝睡了過去。

    她這一路挺辛苦的,今晚就不累她了。

    謝瀾音猜不到男人的小心思,見他一動不動睡著了,她無奈地笑,小心翼翼將他推下去,她下床點了一盞燈,再走到外間,低聲命鸚哥準備熱水,熱水備好了,她打濕帕子,動作輕柔地替他擦臉擦手腳。

    這些蕭元都不知道,因為他真的睡著了,在妻子溫柔的照顧下。

    睡著了,他夢到他的瀾音替他生了三個兒子,一家五口圍坐在桌前,和樂融融。

    謝瀾音這一覺睡得極沉,醒來時依賴地往旁邊靠,卻撲了個空。

    蕭元不在,被子是涼的,顯然已離去多時。

    謝瀾音怔了怔,挑開紗帳,看看外面大亮的天色,她揉著額頭坐了起來,喊鸚哥桑枝進屋伺候。

    “姑娘,今日皇上要去狩獵,殿下奉命隨扈左右,天剛亮就走了,臨走前囑咐我們別吵到你。”鸚哥將銅盆放到洗漱架上,笑著回稟道。

    謝瀾音聽了,有些擔心。

    昨晚他醉醺醺的回來,沒怎麼說話就睡著了,宴席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毫不知情。

    穿衣洗漱,自己用了早飯,習慣了整日跟他黏在一起,驟然分別,謝瀾音心裡就好像空了一塊兒,唯一慶倖的是她知道他功夫好,身邊又跟著盧俊,便是與人狩獵應該也不會出事。

    陽春三月,別院裡景色不錯,水池邊種了一圈桃樹,謝瀾音閑著無事,領著鸚哥去剪桃花,擺到屋子裡添景。

    日頭漸漸升高,謝瀾音站在屋門口,遙望狩獵場的方向,歎口氣,吩咐鸚哥,“你去廚房,午飯做雙人份。”他大概不會回來用午飯,但萬一呢?

    謝瀾音不想讓他餓著。

    狩獵場外面的草地上,蕭元也剛剛收回望向天空的視線。

    不遠處宣德帝見了,笑道:“元啟是不是餓了?再等等,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一副聊家常的語氣。

    蕭元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宣德帝臉色沉了下來。

    是,這次春獵帶上長子主要是利用他刺激另外兩個兒子,但也同時給了他盛寵,長子心裡有他這個父皇,就該感激他,順著他給的臺階往上爬,乖乖做個孝順兒子,而不是像小時候一樣,時時刻刻都繃著一張臉給他看,一雙鳳眼冷漠疏離,活生生像是原護國公!

    舊恨浮上心頭,宣德帝再看看長子,心裡有了決定。

    狩獵結束時間一到,兩排侍衛立即擂鼓提醒狩獵場內的勳貴子弟們。

    太子今日運氣不錯,獵到一頭壯鹿,自信能拿頭名,誰料往回走時碰到親弟弟蕭逸,沒看清人,先看到了他身後馬背上搭著的一頭灰毛狼,脖頸上羽箭隨著駿馬的顛簸輕輕晃蕩。

    太子攥了攥韁繩。

    他處處都強過三弟,唯獨武藝不如他。

    “二哥。”見兄長停在前面等他,蕭逸抿抿唇,語氣有些僵硬。

    太子知道三弟對他還有心結,暫且壓下心中的煩躁,看看他的獵物,朗聲贊了起來。

    蕭逸配合地回了兩句,兄弟倆一起出了狩獵場。

    宣德帝看到三子蕭逸的獵物後,龍顏大悅,連誇了蕭逸好幾句,雖然也誇太子了,但有蕭逸的風頭擺在前面,太子得到的讚賞立即遜色不少。不過看父皇似乎恢復了對他們的寵愛,太子飛快掃了眼站在遠處再度受到冷落的蕭元,松了口氣。

    給狩獵獲勝的前三甲發完賞,眾人就地燒烤獵物,天藍草青,兒子們文武雙全,看著臣子們紛紛誇讚兩個兒子,宣德帝終於忘了那件醜聞,有種揚眉吐氣感。

    如果長子也識趣點就好了。

    懶得看長子的敗興臉,宣德帝目光再沒往那邊轉過,散席前才道:“剛剛考的是箭術,下午你們好好養精蓄銳,明早朕要看看你們的功夫。元啟,你也準備準備,好歹也是上過戰場的,露兩手給他們瞧瞧。”

    昨晚還讓長子自己選擇是否參與比試,今日就直接強人所難了。

    在場的臣子勳貴子弟都是人精,聽完這番話,對蕭元與太子蕭逸又恢復了從前的態度。

    前者冷落,後者奉承。

    蕭元無動於衷,逕自回了別院。

    謝瀾音正在屋裡逗弄黃鶯鳥,百無聊賴之際忽然看見他走了進來,她立即放下鳥籠,鞋子都沒穿就朝他跑了過去,高興地撲到了他懷裡,“可算回來了!”

    經過這一上午的分別,她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無所事事,他在的時候,哪怕半天不說話,只是一個眼神,她也滿足。

    “就這麼想我?”蕭元被她的投懷送抱取悅,一彎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謝瀾音沒有回答,緊張地打量他臉龐,“沒受傷吧?”

    蕭元嗤了聲,抱著她坐到床上,“我沒去狩獵,在外面坐了半天,不提那些,中午吃了什麼?”跟她在一起,他不想談那些掃興的事。

    謝瀾音就道:“就那些尋常菜,你呢?”

    蕭元要勾她的饞蟲,故意誇大了烤肉的美味兒。

    謝瀾音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抱住他脖子道:“什麼時候你帶我去吃?你還說帶我去騎馬呢,結果一來就晾了我半天。”

    溫香暖玉在懷,蕭元正要扯她衣裳,聽她嬌滴滴的抱怨,他心中一動,笑道:“現在如何?先陪你騎馬,傍晚再烤肉喂你。”

    謝瀾音興奮地點頭,跳下床道:“我去換衣裳!”

    蕭元笑著看她忙活。

    謝瀾音正在選穿哪條裙子,外面葛進來了,有事要稟。蕭元讓她先忙,他出去了一趟,很快又走了進來,停在對鏡擺弄衣裙的妻子身邊,意味深長道:“穿繡海棠花的那條吧,最襯你。”

    謝瀾音扭頭看他,對上他明亮的鳳眼,立即懂了。

    該她出場了。

    ~

    三月裡百花齊放,桃花梅花櫻花海棠,比美般一樣比一樣開得熱鬧。為了讓主子們每個時節都有花看,行宮裡專門開闢了幾處園子種植花樹,供主子們過來時觀賞。

    蕭逸單獨來了海棠園。

    看著那一片片的爛漫海棠,就好像看到了她柔美的臉龐,不想的時候如行屍走肉,想了則哪裡都疼,幾乎站立不穩。

    不知是不是太想,蕭逸忽然瞥到一片裙角,素雅的顏色,繡著她最愛的海棠花。

    他忍不住追了上去,拐了幾次彎後,遠遠看到一個穿繡海棠長裙的女子背對他站在一顆海棠樹前,身旁站著一個小丫鬟。那女子頭上梳著婦人髮髻,發上的海棠步搖與枝頭的海棠花同色,遠觀如簪花。

    蕭逸盯著那步搖出了神。

    雲柔也有支類似的步搖。

    明知那不是他的雲柔,蕭逸還是悄悄踱了過去,鬼使神差,都不知自己要做什麼,想像那是她?

    “側妃,有句話奴婢憋了很久,不知當講不當講。”鸚哥低下頭,不安地攥著手指,有模有樣地按照主子的吩咐道。

    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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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蕭逸登時知曉那女子的身份了,他與太子都沒有側妃,定是蕭元的那位。

    關係到蕭元的私事,蕭逸更要繼續聽了。

    “你說。”謝瀾音語氣淡淡的,仿佛已看破紅塵。

    蕭逸心中動了動,都說這位側妃因為被搶婚一直怨恨蕭元,現在看來果然屬實。

    “側妃,我知道您心裡還想著郭家二公子,可您已經是殿下的人了,殿下對你那麼好,您與其為了有緣無分的二公子整日鬱鬱寡歡,為何不忘了他好好跟殿下過?”鸚哥困惑地仰起頭,眼睛卻閉上了,怕自己沒姑娘演戲的本事,破功笑出來。

    謝瀾音沒看她,伸出手,接住飄落下來的一片海棠花瓣,溫柔的聲音裡多了回憶,“因為他還沒忘了我,只要他一日沒成親,我的心就繼續為他守一日。殿下再好,終究不是我喜歡的人,我不能因為他對我好,就忘了與二公子的海誓山盟。”

    蕭逸原本想偷聽些蕭元的秘密的,聽了這番話,心頭一震。

    假如,那日雲柔真的嫁給了太子,婚後是不是跟這位側妃一樣,始終為他守著心?

    一定會的,她那麼喜歡他。

    “可惜,就像你每日勸我一樣,他身邊的忠僕他的家人,肯定也會勸他,勸他再娶別的好姑娘……”謝瀾音突然哭了,靠到鸚哥肩頭,哭得絕望而哀傷,“鸚哥,我怕,我與他再無可能,我怕他妥協,怕他喜歡上旁的好姑娘,我怕我在這裡日夜牽掛他,他卻已經移情別戀……鸚哥,你說,他會為了我堅持嗎?”

    鸚哥歎了口氣,拍著她肩膀道:“不是奴婢故意潑側妃冷水,您嫁的是殿下,殿下再不受寵,都是堂堂王爺,怎是二公子惹得起的?”

    謝瀾音如遭雷擊,慢慢站了起來,對著滿樹海棠苦笑,“是啊,那是王爺,他怎麼肯為了我得罪家人得罪王爺?說不定,他還會為了自己的前程討好王爺,當初去王府理論不過是年輕氣盛罷了……”

    “唉,側妃還是別想了,咱們趕緊回去罷。”

    又幾句輕聲細語後,主僕倆漸漸走遠。

    蕭逸靠著樹,臉上不知何時落了淚。

    雲柔一個人困在法寧寺,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想他,又懷疑他?

    謝側妃說出懷疑郭澄的話時,他在心裡替郭澄回了不會,不會娶旁人。其實蕭逸不知道郭澄的想法,卻想到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太子害得他們兩地分隔姻緣不成,他最初還衝動地去搶婚去與太子理論,可是現在,他不正如謝側妃所說,為了母后為了朝局要與太子握手言和嗎?

    若此事傳到雲柔耳中,她定會傷心後悔吧?

    傷心他的虛情假意,後悔信了他。

    蕭逸不想她怨自己。

    可他能做什麼?

    與太子保持距離?

    念頭一起,蕭逸忽覺茅塞頓開。,母后怕他們兄弟自相殘殺,他當然不會殺太子,但他可以與他斷絕關係啊。沒有他,太子也可以靠自己的手段穩固他在朝堂的地位,只要他不壞太子的籌謀,置身事外,蕭元就沒有可乘之機。

    決定了,蕭逸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當晚太子過來找他,他避而不見。

    兄弟再見,就是翌日的比武了。

    蕭逸就像眼裡沒有太子一般,始終不理會太子。

    弟弟頑固倔強不懂事,前一刻還要和好下一刻又耍起了脾氣,太子氣得胸悶,趁人不注意時瞪了蕭逸好幾眼。

    宣德帝沒留意到兩個兒子之間的劍拔弩張,皺眉問長子,“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蕭元頂著一張蒼白的臉道:“回父皇,為了準備比試,昨天兒臣與身邊侍衛練手,不慎挨了一掌,今日恐怕不能上場了。”

    宣德帝盯著他,不知他是真傷了還是怯場裝病的,但一番話算是徹底堵住了他的嘴。

    “既然傷了,那就在一旁看著吧。”冷冷回了一句,宣德帝朝大太監權公公遞了個眼色。

    權公公點點頭,上前幾步,宣佈比試正式開始。

    能在皇上面前展現身手,這可是露臉的好機會,勳貴子弟們摩拳擦掌,俱都使出了看家本事。但他們並沒有忘了皇上最想看到什麼,因此與太子衡王交手時都會故意落敗,如此一來,想要得出魁首,太子兄弟倆必須對陣一場。

    圍觀的多是少年郎,興奮地替兩人喝彩。

    見眾人都盼著看,宣德帝笑道:“那你們就比一場,注意別傷了人。”

    太子朝蕭逸拱拱手,打趣道:“三弟武藝超群,稍後還請手下留情,別讓為兄輸得太難看。”

    蕭逸淡淡嗯了聲,請他先。

    然而太子只是口頭謙遜罷了,昨日狩獵他已經輸給了弟弟,今日再輸,他這個兄長有何顏面?非但要被臣子看低,父皇也會越發偏心弟弟。

    一心想贏,太子的招式十分淩厲。

    蕭逸感受到了兄長的意圖,對上太子勢在必得的眼神,胸口壓抑了半年多的怒火陡然破胸而出,手中長劍舞動如靈蛇。

    宣德帝看出異樣,拍案而起,“都給朕住手!”

    太子愣了一下,而就在此時,肩頭忽然一疼。

    他難以置信地低頭,就見親弟弟的劍尖紮進了他肩膀。

    蕭逸也沒料到自己會刺中,回神後迅速收回劍,低頭賠罪,“二哥,我……”

    太子看看肩膀,大方道:“沒事,比武切磋在所難免,一點點小傷,三弟不必放在心上。”

    他話說得漂亮,沒讓事情變得更難看,宣德帝強壓怒火道:“好了,先回去請太醫上藥。”

    太子領命,朝大臣們笑笑,捂著肩膀告辭,沒走多遠,身形忽的一晃,一頭栽了下去。

    眾人譁然!

    誠如太子所說,蕭逸的劍只刺入了他肩膀一點,確實只是一點小傷,血都沒流多少,怎會讓一個身強體壯的大男人昏過去?因此眼看著太子倒地昏迷,在場所有人心裡都不約而同地冒出了一個念頭……劍上有毒!

    宣德帝最先反應過來,兒子身體要緊,立即吼人快抬太子回行宮,請太醫。

    “父皇,二哥,二哥怎麼昏倒了?”蕭逸是最後回神的,他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的劍,想不通為何兄長會昏迷。周圍安靜地怪異,他抬起頭,視線一一掃過那些用一種複雜目光盯著他的人,蕭逸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到底哪裡不好,他不知道,本能地求助自己的父皇。

    宣德帝盯著一臉茫然的兒子,面沉如水。

    方才兄弟倆比武時招招狠辣,相信誰都看得出來兩人不和,而小兒子確實有毒殺兄長的理由。

    手足相殘,宣德帝不願相信,掃視一圈,沉聲對蕭逸道:“先隨朕去看太子。”

    或許太子只是普通的昏迷,未必是中毒,有結果之前,他不願懷疑自己最寵愛的兒子。

    他大步往前走,蕭逸愣了會兒,慌張地追了上去。

    太子乃一國儲君,是未來的皇上,同來狩獵的幾位大臣毫不猶豫地也跟在後面。身後一片沉重的腳步聲,宣德帝不知想到什麼,頓足回頭,發現長子果然沒有同行,臉色當即更難看了,厲聲朝蕭元吼道:“太子是你弟弟,現在他出事了,你難道一點都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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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蕭元臉本就因為“練武受傷”蒼白蒼白的,這會兒被父皇當眾訓斥,他也看不出害怕與否,默默地走了過來。

    宣德帝冷哼一聲,疾步趕向太子的別院。

    兩刻鐘後。

    隨行而來的太醫院潘院使撩起衣袍跪到床榻前,神色凝重地替太子診脈,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原本只是肅穆卻還正常的臉色越來越白,額頭甚至冒出了豆粒大小的汗珠。

    宣德帝急了,低吼道:“太子究竟為何昏迷?”

    潘院使手一哆嗦,朝蕭元的方向看了眼,低頭跪到一旁,叩首道:“皇上,太子脈象罕見,微臣不敢妄加斷定,請皇上允許王太醫、李太醫共同替太子診脈,倘若微臣三人看法一致,微臣再回稟皇上。”

    此言一出,站在宣德帝身後的大臣們互相看了一眼。

    這事果然有問題啊……

    宣德帝空有殺伐大權,卻對治病一竅不通,只得命另外兩個太醫再去診脈。

    三位太醫輪流號脈後,互相瞅瞅,都不想說實話,但現在這個情形,豈是他們想隱瞞就隱瞞的?

    最終潘院使額頭觸地開了口,“回皇上,太子,太子他,他突染急症……”

    蕭逸身形晃了一下。他終於明白當時眾人看他的怪異眼神了,他們是不是都以為是他下的毒?太醫說的好聽,突染急症突染急症,真是急症,為何偏偏在他的長劍刺中太子後才染上了?太子一定是中了毒,那,是不是父皇也懷疑他了?

    “父皇,兒臣沒有!”撲通跪了下去,蕭逸急著替自己辯解,神情焦急,“父皇,兒臣確實怨恨二哥壞了我的婚事,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他,父皇……”

    “閉嘴!”宣德帝瞪著眼睛打斷這個蠢貨兒子。太子出事,可能是小兒子害的,也可能是有人提前在太子飲食衣物裡動了手腳,暗中嫁禍小兒子,此時小兒子自己跪下來,旁人就算之前沒懷疑他,現在也要懷疑了!

    “太子染了何症?”忍著沒有往長子那邊看,宣德帝沉聲問潘院使。太子出事,蕭元蕭逸都有加害動機,非讓宣德帝懷疑,他更傾向一直怨恨他們的長子。小兒子在他身邊長大,宣德帝很瞭解他,衝動魯莽,但絕不敢做出殺兄之事。

    潘院使貼著地面的雙手都在發抖,“太子,太子的症狀,與當初秦王殿下所染怪病一樣……”

    什麼怪病,當初秦王殿下就是中了毒,因為那毒發作後只是令人昏迷,時間長了才慢慢死去,得到沈皇后暗示後,他與王、李兩位太醫便稱秦王殿下染了怪病。皇上不怎麼關心長子,聽說後只命他們竭力診治,他們不能配出解藥也確實配不出解藥,皇上才接受沈皇后的提議,選擇為秦王沖喜。

    原本天衣無縫的事,如今太子在眾目睽睽之下于被衡王所傷後“染病”,而且與秦王症狀一致,誰會相信這真的是病?恐怕都會猜測衡王曾經兩度下毒吧?一次陷害的是秦王,一次是……

    潘院使不敢再想下去。

    似乎都被他的話所驚,守在太子榻前的男人們都僵住了,直到……

    有人突然踉蹌了一下。

    是蕭元。

    他臉色好像更白了,目光從太子身上移到蕭逸身上,良久良久,才慢慢看向宣德帝,“父皇,太子他,與兒臣染了同一種怪病……”

    什麼都沒問,沒有馬上扣蕭逸一頂毒害皇子的罪名,更沒有急著求宣德帝替他做主,只是一句重複,但那聲音裡的嘲諷,那種雖然有了答案卻因為不信宣德帝會替他做主而選擇接受太醫所說的無奈蒼涼,清清楚楚傳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面對長子的“陳述”,宣德帝心神一震。

    因為他在長子眼裡看到了一絲悲涼,不同於往日冷漠的情緒波動。

    有多久沒看到過了?

    長子還是個稚子時,他不懂得掩飾,怨他恨他都寫在臉上,慢慢的他變得面無表情了,只有眼裡能窺見他的心思,再後來,連眼睛都變得清冷如水,整個人就像一塊兒冰,讓他這個父皇感受不到一絲活氣。

    但是現在,宣德帝再次看到了,雖然只是一閃而逝。

    宣德帝不受控制地,生出淡淡的他以為他對長子不會有的愧疚。

    如果長子立即指責小兒子,他都會懷疑這是長子精心謀劃的一場戲,但長子沒有,他就像對什麼都不在乎了,不在乎真相也不在乎能從中獲得的利益,只是輕飄飄用一個眼神告訴他,他知道他這個父皇不會替他做主。

    那他會嗎?

    宣德帝低頭,看向還跪在地上臉色更白的小兒子。

    真是小兒子下的毒嗎?

    是的話,兩度謀害兄長,當著這麼多重臣的面,他該怎麼處置小兒子?

    不對,現在最要緊的是太子的病!

    宣德帝雙眼恢復清明,人好像也迅速變成了那個冷靜果斷的皇上,他沒有再看小兒子,沉聲問長子,“元啟,你可記得你是怎麼清醒的?譬如吃過什麼東西,身邊太監又是如何照顧你起居的?”

    站在他身後的沈應時垂下了眼簾。

    皇上這番話,是準備將此事定為單純的染病了?

    但真相究竟如何,是蕭逸兩度下毒還是蕭元曾經自己裝病如今再陷害太子兄弟,他不知。

    而蕭元看著期待地望著他的宣德帝,忽的笑了,笑得無禮而諷刺,“父皇怎麼忘了?兒臣能醒,是因為父皇賜婚替我沖喜?既然太子與兒臣得的是同一種病,不如父皇也尋個真心愛慕太子的女子,賜婚沖喜罷!”

    言罷不顧宣德帝陡然變綠的臉色,憤然離去。

    他走了,屋中陡然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低著腦袋,除了宣德帝。

    長子明目張膽的嘲諷,就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他臉上。

    “都下去,沒有朕的吩咐,不得入內。”不知過了多久,宣德帝低聲道,平靜如風暴來臨之前。

    眾臣立即告辭。

    蕭逸仰頭望向宣德帝,“父皇……”

    “你留下。”宣德帝盯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太子,聲音冰冷。

    蕭元回到別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臉。

    頂著一臉“增白”的脂粉,他渾身不舒服。

    謝瀾音對外面的大事一無所知,拿著巾子在旁邊等他,好奇道:“今天比武,誰贏了?”

    蕭元看著鸚哥剛剛換過的清水,笑了笑,側頭看她,“衡王與太子比試時,刺了太子一劍,太子受傷倒地昏迷不醒,太醫稱太子突染怪病,有人則懷疑是太醫替衡王找的藉口。”

    謝瀾音大吃一驚,示意鸚哥桑枝退下,她低聲道:“你是說,衡王故意借比武毒害太子?”

    蕭元接過巾子,擦完臉拉著她手走到床邊,自己先坐下,再將她抱到腿上,香了一口才輕聲問道:“瀾音這麼吃驚,是不信嗎?”

    謝瀾音探究地看他,見蕭元鼓勵她說,她想了想,皺眉道:“太子斷了他與許雲柔的姻緣,衡王確實有理由報復太子,但當著皇上與眾人的面刺殺太子,劍上還塗了毒,豈不是明擺著想魚死網破?難道他承認了?”

    蕭元獎勵地摸了摸她頭髮,卻搖頭道:“他怎麼可能承認,不過我覺得,以他的衝動脾氣,極有可能真的準備毒害太子,但交手時又退縮了,所以無意刺中太子,他十分驚慌,現在事情鬧大,是你你會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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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00:08: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瀾音能想到的疑點,父皇與大臣們自然會想到,不過鐵證如山,真認定了是蕭逸所為,那些人也會想出蕭逸如此衝動的理由。而且最重要的是,太子註定廢了,父皇處置蕭逸最好,父皇偏心,他另有法子等著他們。

    回過神,就見懷裡的妻子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他,蕭元捏了捏她鼻子,“為何這樣看我?”

    謝瀾音拍開他手,見他神色與往常無異,小聲道:“我,我還以為是你……”

    他要挑撥太子與衡王,驚聞太子出事,謝瀾音真的以為是他佈置的,誰料純粹是她多想了。

    “以為是我陷害的蕭逸?”蕭元笑著親她,從唇角慢慢挪到耳朵旁,低低地說了真話,“瀾音真聰明,確實是我做的……”

    是他命蕭逸身邊的小錢子在蕭逸劍刃上抹了葛進精心配製的毒,是他故意用暗器擊中蕭逸的劍讓他刺中太子,是他要將當年父皇沈皇后給他的羞辱一一奉還回去,當時他只是中毒昏迷,如今他們面對他們最看重的昏迷不醒的太子,只會更痛苦。

    “瀾音,我是不是很壞?”最重要的一步已經跨了出去,蕭元承認自己得意了,但他不想讓她看到他輕狂的樣子,只能用一種方式發現自己的興奮。大手探進她衣衫,蕭元邊解她衣裳邊將她壓了下去,“瀾音,我想……”

    他掌心發燙呼吸如火,只有貼著她的臉因為剛洗過清清涼涼,謝瀾音知道自己攔不住他,她也不徒勞,抱著他脖子,目不轉睛地打量自己的丈夫,有野心也有手段的丈夫。

    “那太子……”她呼吸不穩地問。

    “一個月後,他應該能醒,只是昏迷那麼久,腦子多半會壞。”蕭元喃喃地道,說著自嘲地笑,“如果父皇替他沖喜,說不定能痊癒。”

    這明顯是風涼話,謝瀾音被他逗笑了,誰料他突然一個前挺,撞碎了她的笑。

    其實她還想問事情接下來會怎麼發展,問蕭逸會怎麼樣,但他不讓她問,疾風驟雨般將她席捲。

    ~

    太子病榻前,宣德帝長劍指著蕭逸咽喉,最後一次咬牙問道:“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被向來寵他的父皇威脅性命,還是拿莫須有的罪名,蕭逸心裡發冷,漸漸從最初的驚恐冷靜了下來,他高高仰著脖子,直視宣德帝的眼睛,“兒臣沒做,就算父皇殺了兒臣,兒臣還是那句話,我沒做!”

    兒子倔強,偏又一臉問心無愧,宣德帝一會兒覺得小兒子是被人陷害了,一會兒又否定自己,認為小兒子只是不肯承認,但面對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宣德帝的劍半寸也無法前移。

    “皇上。”門口忽然出現權公公的身影。

    “進來。”宣德帝之前派他去小兒子的別院搜查,這會兒定是有了消息。

    權公公低頭走了進來,跪下道:“回皇上,老奴領人趕過去時,殿下身邊的小錢子扭頭就往殿下內室跑,翻出一包藥粉欲吞下去,老奴及時阻攔,搶了一半出來,至於小錢子……現在也昏了過去。”

    說著遞上一個瓷瓶,“剩餘的藥粉都在這裡,請皇上過目。”

    “不用了,交給潘……”宣德帝說到一半,又生生頓住,看看昏迷的太子,再看看依然一臉倔強的小兒子,良久才沉聲道:“暫且關押小錢子,不得走漏風聲。你將藥粉送到潘院使手中時,告誡他嘴把嚴些。記得告訴他們,如果他們治不好太子,或是藥粉的事傳出半句,朕都會要他們的命。”

    權公公懂了,皇上是想保住衡王,堅持太子是染了怪病。

    手心手背都是肉,更何況太子能不能醒來誰也說不準,一旦太子救不回來,皇上就只剩兩個兒子繼承皇位了,那是選一直不受待見的秦王,還是寵愛有加的衡王?

    答案顯而易見。

    權公公恭敬領命,倒退著出去了。

    宣德帝目送他走,視線挪到蕭逸身上,冷聲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交出解藥,朕就當此事沒發生過,否則就算朕為了你母后為了大局保住你,你也休想過得安生!”

    蕭逸在聽說小錢子的舉止時就明白了,他是被人陷害了。

    誰會陷害他?

    平白無故替人背了黑鍋,蕭逸頓時怒不可揭,猛地站了起來,指著門外指責道:“父皇,兒臣屋裡根本沒有什麼藥粉,一定是小錢子陷害我!還有上次兒臣進宮搶婚,也是聽了小錢子的挑唆!父皇,這些肯定都是秦王的人,一定是他,他一早就在為今日謀劃了!”

    “你是說,當年他故意裝病?”宣德帝盯著他問。

    蕭逸激動地點頭,“就是裝……”

    話沒說完,宣德帝一個巴掌朝他飛來,蕭逸躲閃不及,結結實實挨了一耳光。

    嘴角流了血,腦袋裡嗡嗡作響,蕭逸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神。

    “父皇……”

    “你以為他是神仙?”因為太過憤怒,宣德帝眼睛裡佈滿了血絲,陰狠恐怖,“他從小幽居,身邊只有幾個太監,他從哪裡得來如此厲害的毒藥?他又有什麼本事在太醫都對他束手無策時救活自己?朕是不喜他,是偏心你們,但朕不是傻子,還沒傻到什麼罪名都往他頭上扣!”

    腦海裡閃過長子離開前悲涼的眼神張揚卻苦澀的嘲諷,宣德帝再也不想看小兒子,負手離去,快出屋時回頭,語氣充滿了失望,“他是你親二哥,你還有半點良心的話,自己拿出解藥,別逼朕動手。”

    說完再不留戀,負氣而去。

    蕭逸呆呆地站在那兒,站著站著,忽的笑了,荒謬的笑。

    他第一次聰明了一回,然而父皇不信他,他寧可信那個暗中謀害他們兄弟的蕭元!

    父皇不信他,他該怎麼辦?

    蕭逸的目光,終於落到了昏迷的兄長身上。

    他慢慢地走了過去,看著兄長仿佛只是熟睡的臉,忽然害怕起來。

    二哥,他還會醒來嗎?

    太子突染怪病,聖駕馬不停蹄地回了京城。

    因為宣德帝提前吩咐了下去,京城眾人只知道太子病了,不知其中具體,沈皇后也不例外。

    命根子出了事,沈皇后寢食難安,聖駕一回京,她便匆匆趕去了東宮。跟著權公公走進太子寢殿,就見宣德帝坐在太子榻上,左側跪著她的小兒子,右側跪著太醫院的潘院使、王太醫和李太醫。四人都低著腦袋,誰都沒往她這邊看。

    此時沈皇后並沒有想那麼多,她急著趕到榻前,見太子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眼淚立即就下來了,哭著望向宣德帝,“皇上,恒睿到底得了什麼病啊,為何昏迷這麼久還沒醒?”

    她是真的擔心,眼淚一串接著一串,宣德帝卻看得又厭又恨!

    這就是他眼裡一直聰慧懂事的好皇后,可她都做了什麼?她不是單純的不喜秦王,竟然曾經想要下毒要他的命!她管教不嚴以至於兩個兒子為了一個女人爭搶,讓皇家淪為天下人的笑柄,如今她手裡流出去的毒藥害了太子,她竟然還問他為什麼?

    宣德帝無情地推開沈皇后依賴般抓住他的手,指著三個太醫冷聲道:“他們說太子與之前秦王一樣,身染怪病無藥可治,皇后怎麼看?”

    沈皇后的臉當即就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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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00:08: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因為極度的震驚與恐慌。

    那年蕭元“染病”,是因為她命小兒子在宮宴上找機會在蕭元的飲食裡下了毒,下了她命人特意從西域尋來的無色無味亦無解的毒,因為中毒的人血不會變色,除了昏睡亦不會有任何中毒的症狀,她只需收買太醫囑咐他們皇上問起時別往中毒上引,就能瞞天過海了。

    而那毒藥,她還有一份,小兒子那邊應該有剩餘,蕭元昏迷後她囑咐小兒子處理了剩下的,免得留下證據,難道他沒有聽她的話?

    關係到太子的安危,沈皇后再也沒了平時的冷靜,忍不住轉向蕭逸,但當她才剛剛偏過頭才剛剛瞥見小兒子的衣衫,沈皇后馬上意識到了不對,生生地改成望向宣德帝,“為什麼會這樣?好好的怎麼會染上那種病?”

    宣德帝看著面前的女人,忽的笑了,笑著笑著一個巴掌狠狠甩了過去!

    沈皇后身嬌體弱,直接被扇倒在了地上。

    “母后!”

    蕭逸膝行著爬到沈皇后身前,見她臉高高腫起嘴角也流了血,他壓抑了幾天的火爆脾氣又冒了出來,轉身斥責宣德帝,“父皇,是不是非要我以死證明清白你才信那毒不是我下的?我與二哥是親兄弟,我再怨他也不會要他的命!父皇懷疑我就罷了,為何要打母后?難不成父皇懷疑母后指使自己的兒子去害另一個兒子嗎!”

    “她當然不會害你們!”宣德帝紅著眼睛低吼道,“但她指使你去害你大哥,如今你喪盡天良又想害破壞你婚事的親二哥,此事朕心中清楚,她心裡更清楚,所以她也認定是你下的毒,你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沈皇后的眼神讓宣德帝徹底認定了兩樁案子後的真相,小兒子竟然還敢指責他,宣德帝怒火攻心,一腳踹向蕭逸。

    “皇上!”被蕭逸護在身後的沈皇后突然撲到蕭逸前面,用自己的身體挨了男人暴怒的一腳。

    眼看著沈皇后吐出一口血,宣德帝愣了一下,忍不住向前傾身想去扶她,卻及時定住了。

    這個惡毒的蠢女人,不配再讓他憐惜!

    沈皇后不是蕭逸,她不知道小兒子當初搶親是受人挑唆的,或許懷疑過,但兩個兒子一直被關著,剛出來就去景山了,她沒機會查證。她不是蕭逸,她不知道蕭逸真的沒有下毒,所以認定只有她與小兒子留有那毒藥的沈皇后,是真的信了宣德帝的話。

    她的兩個兒子自相殘殺了,毒是小兒子下的。

    她又疼又恨,疼太子恐怕再也醒不過來,又恨不得扒了小兒子一層皮,但兩個都是她的兒子,在極有可能失去太子的情況下,她必須保住小兒子。

    宣德帝也是這樣想的,難道不是嗎?

    既然他明知是小兒子所為依然選擇了隱瞞眾人,那小兒子現在老老實實承認,至少不必因為死不承認繼續觸怒他了。

    “皇上,是臣妾糊塗,是逸兒糊塗,臣妾都認了……”沈皇后推開小兒子,哭著爬到了宣德帝身前,連續磕頭求他,“皇上,臣妾知錯了,臣妾甘願領罰,皇上怎麼罰臣妾都毫無怨言,只求皇上救救太子吧,他是您親手撫養大的啊!”

    宣德帝聽出了這話裡的意思,心裡突然一慌,低頭看腳下的女人,“你,你手裡沒有解藥?”

    沈皇后哭著搖頭,早已泣不成聲。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早知會有今日,她絕不會下毒害蕭元。

    宣德帝身體搖晃了一下,權公公要上來攙扶,被他伸手制止,陰狠的目光挪向了曾經欺君犯上的三個太醫,早在那三人聯合起來稱太子染病而他又在小兒子那裡搜出毒藥時,宣德帝就知道他們都是沈皇后的人了。

    “如你們所說,太子最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宣德帝深深吸了口氣,平靜地問道。

    但這句卻比任何訓斥都讓三個太醫心底發寒,三人不敢再隱瞞,戰戰兢兢地點頭。

    宣德帝坐到太子榻上,盯著他親自挑選的儲君看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才冷聲道:“那朕給你們十日時間,十日後治好太子,朕只罰你們三人發配邊疆,十日後太子依然沒有起色,朕不但要你們的腦袋,還要九族流放!”

    三個太醫除了磕頭領命,還能做什麼?

    宣德帝命蕭逸回衡王府跪著,跪到太子蘇醒為止,然後他沉著臉走了。

    沈皇后看看小兒子,捂著被踢中的肚子追了出去,“皇上,皇上宣秦王進宮吧,既然他能醒,他肯定有辦法救太子的!”

    宣德帝轉身,嘴角浮起諷刺的笑,“無解的毒,太醫們無心治他,他昏迷一個多月才醒,是他命大撿回了一條命,你以為他會有什麼救命的法子?對了,當初你向朕提議為他沖喜,他也確實是在大婚當天醒來的,不如你再從沈家挑個女子賜婚給太子?”

    沈皇后現在什麼都不關心,只要能救回兒子,宣德帝怎麼諷刺她她都不在乎。

    “皇上,秦王沒有法子,那你將他身邊伺候的人調到太子跟前伺候吧?他們照當初服侍秦王那樣來,興許有用呢?”沈皇后跪在地上,淚流滿面地望著宣德帝,“皇上,那是咱們的恒睿啊,你忍心有辦法卻不救他?”

    宣德帝當然盼著太子醒過來,看了沈皇后一眼,命權公公親自去秦王府領人。

    權公公火急火燎地去了秦王府。

    葛進出來迎他,沒等權公公說話,他先哭喪著臉道:“權公公不好了,殿下一回王府就暈倒了,府裡郎中說是內傷未愈又氣火攻心,竟是虧了元氣,我正要去請太醫過來替殿下診治……”

    權公公大吃一驚,急急奔去蕭元寢殿,果然看見秦王殿下一臉灰白地躺在床上,面色比太子還差!王府唯一的側妃木然地站在一旁,一看就不像會精心伺候的。

    府裡沒有能做主的人,人家秦王病成這樣,權公公也不好帶走他的大太監葛進,趕緊回宮請示皇上去了。

    宣德帝聽聞後,沉默半晌。

    長子為何氣,他比誰都清楚,長子嘴上不說不怪他,但心裡肯定怨他偏袒沈皇后三人了。

    “你帶兩個太監去,讓葛進傳授他們伺疾的法子。”

    最終他還是做不出在長子病危時搶走他身邊大太監的事,眼看權公公領命要走,宣德帝又道:“別忘了領太醫去為秦王診治。”

    權公公領命,再度去了秦王府。

    兩個太醫先替蕭元把脈,都神情凝重,稱秦王病情不會危及性命,但卻極難調理。

    看完病,權公公將葛進叫到外面,讓他指點兩個小太監。

    葛進唰地白了臉,撲通跪了下去,“權公公饒了我吧,殿下昏迷時,我完全按照平時那樣伺候的,我家殿下全靠自己命大才撐了過來……不,全靠皇上賜婚才好了,與我沒有半點關係,現在我指點了他們,太子殿下康復了最好,萬一……豈不是要怪在我頭上?還請權公公饒命!”

    這話合情合理,但權公公還得回去覆命,不可能答應他,自然一番寬慰安撫,讓葛進不必多想。

    葛進不信,死活不肯開口。

    兩人正僵持,裡面蕭元醒了。

    權公公趕緊進去請安,有些心虛地說了皇上的口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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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00:08: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蕭元虛弱地笑了,盯著權公公道:“還請公公替本王轉告父皇一句話,就說本王命大,當初才沒因怪病喪命,如今行事步步謹慎,不敢再承擔唆使身邊太監傳授假的救人之法謀害太子的罪名。如果父皇非要本王的人照顧太子,那就直接賜一壺毒酒給本王吧,好歹讓本王死個痛快,不必那麼拐彎抹角。”

    權公公額頭直冒汗,“這……”

    “送客。”蕭元冷冷道,說完閉上了眼睛。

    再不受寵也是王爺是主子,更何況權公公心裡門兒清,皇上現在對秦王的態度可是大有變化了。

    不敢再打擾蕭元養病,權公公發愁地回宮了,見到宣德帝,儘量委婉地轉達了蕭元的意思。

    沈皇后就在旁邊,聞言哭著朝宣德帝抱怨,“皇上,他分明是不想救恒睿!”

    她聲音淒厲,仿佛遭遇了天大的不公,宣德帝盯著沈皇后委屈的臉龐,突然有點看不透她了。

    是什麼讓她覺得,曾經被她毒害被她欺淩那麼多年的一個人,會甘心救她的兒子?

    一句話都沒再說,宣德帝起身去了崇政殿。

    長子雖然是賭氣,但那番話確實有道理,一旦葛進的法子不管用,屆時別說沈皇后,他自己會不會懷疑長子故意命葛進藏私了?

    宣德帝不想再平白無據的懷疑長子。

    回到崇政殿,宣德帝即刻命人傳旨下去,在各地尋名醫進京,替太子治病。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秦王府。

    謝瀾音正替蕭元擦臉,聞言笑了,狡黠地問他,“千兩黃金的賞賜,要不咱們派葛進去揭榜?”

    蕭元捏了捏她臉,“好歹也是本王王妃,千兩黃金就讓你動心了?”

    謝瀾音輕輕地笑。

    她笑得好看,蕭元抱住人親道:“別急,以後我給你更好的。”

    蕭元看不上那一千兩黃金的懸賞,自有無數自詡醫術高超的名醫或江湖郎中慕金而來,從皇榜發出到進了四月,湧進京城的“神醫”不計其數。

    染病的是太子,宣德帝不可能誰來他都讓他們隨便試試,命太醫院安排了三場考核,來判定這些人的醫術,通過了,便被帶去醫治……三個跟太子染了同樣症狀的太監。

    毒藥有剩餘,宣德帝就命人喂給三個太監了,權當為太子試藥的人。本來還有一個小錢子,大概是吞服的毒藥太多,回京不久小錢子就咽了氣,被人用一卷破席子卷起來丟去亂墳崗了。

    然而宣德帝考慮的再周全,這些神醫們依然沒能配出解藥。

    短短一個月,宣德帝迅速蒼老了下去,或許太子當天毒發身亡都不會帶給他這樣大的打擊,連續三十個白天期待遇到神醫,連續三十個夜晚害怕太子再也治不好,還有朝政要管,別說一個快五十歲的老皇上,就是鐵打的人,也承受不住啊。

    潘院使三人已經因救治不力被斬首了,宣德帝流放了三家九族,但他記得潘院使說過的話,到了潘院使交待的最後一日,太子可能毒發身亡或不藥而愈的日子,宣德帝沒用早飯,醒來直接去了東宮。

    皇后已經坐在太子榻前了,這一個月她都沒有離開自己的兒子。聽到宣德帝的腳步聲,她沒有回頭,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長子。也許今日是他在這世上最後一天,在這樣的時候,她什麼都不想想。

    宣德帝走過來,見太子消瘦的臉龐更白了,他不忍心再看,移開視線,意外發現沈皇后曾經烏黑的長髮,明顯見了斑白,未施脂粉的臉龐仿佛初秋被風吹過的葉子,黃了,皺了。

    畢竟做了二十多年夫妻,看到她自食惡果變成這樣,同樣憂心兒子的宣德帝突然不恨了也不怨了,她有再多的錯,現在都只是個無助絕望的母親,如果太子出事,這就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別擔心,有朕在,咱們的恒睿一定能挺過來。”握住沈皇后的手,宣德帝低低地道。

    “皇上……”沈皇后眼淚落了下來,撲到了他懷裡。

    夫妻倆將所有人都打發了下去,就他們倆守在太子身邊,從早上枯坐到晌午,宣德帝連早朝都沒去。權公公在外面詢問帝后在哪裡擺飯,宣德帝將他攆走了,兒子生死不明,他哪有胃口用膳?

    他們不吃,太醫院送來了太子的藥湯,續命用的。

    宣德帝扶起太子讓他靠到自己身上,再掰開他下巴,沈皇后舀了一勺溫熱的湯,慢慢喂進去。

    喂完飯,沈皇后精神不濟,同宣德帝說了聲,她和衣躺在了兒子身旁,看看兒子,哭了會兒才睡了過去。

    宣德帝坐在旁邊看她們娘倆,困了就靠到椅背上閉目養神。

    沈皇后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感覺有人在捏她胸口,還想往裡探,她以為是宣德帝,皺了皺眉,剛要推開他,一個大腦袋就鑽到了她懷裡,啊啊啊地要扯開。沈皇后大吃一驚,那邊宣德帝先她一步沖了過來,將意圖侵犯母親的太子推了出去,“混帳!”

    被推開的太子狼狽地倒在床上,看看宣德帝,他平日或精明或陰狠的眼裡閃過一道害怕,可是看到被宣德帝護在懷裡的女人,看到她鼓鼓的衣襟,太子吞咽了兩下,又朝沈皇后爬了過去,口中啊啊地叫,嘴角還流下了口水……

    沈皇后立即發現了不對,一邊躲開兒子一邊著急地問丈夫,“皇上,恒睿他……”

    “宣太醫!”宣德帝蒼老的臉上烏雲密佈,緊緊按住了太子。

    兩刻鐘後,新任太醫院院判鄧院判鬆開太子的手腕,跪到御前道:“回皇上,太子他,似乎傷了腦袋,神智與半歲嬰孩無異。”

    “能否治好?”宣德帝沉聲問。

    鄧院判低頭,沉默片刻才道:“恕微臣無能。”

    沈皇后聽了,眼前一黑,軟綿綿朝後倒了下去。宣德帝及時扶住妻子,再看床上被人按著不停對著妻子流口水的傻太子,只覺得自己也快要站不住了。

    沈皇后很快就醒了,宣德帝卻真的病倒了。

    當天傍晚,太子傻了宣德帝病重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

    秦王府,飯桌旁。

    謝瀾音呆呆地看著蕭元,這位尊貴雍容華貴的秦王殿下,剛剛吃了三碗飯,現在居然又讓丫鬟添一碗,謝瀾音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雖然那碗不是很大,但這涉及到一個王爺的儀態問題啊,謝瀾音自小接受的提醒就是,飯只能吃一碗,寧可餓了吃糕點。

    “看什麼?”蕭元假裝不懂她的意思,將酒杯挪到她那邊,“再倒一杯。”

    他人沒醉,但那雙鳳眼裡眸光似水,別有深意地望著她,看得滴酒未沾的謝瀾音反倒有些頭暈目眩。

    “別喝了,已經喝了半壺了。”謝瀾音柔聲哄道,嗔了他一眼,“我知道你高興,但也不用喝那麼多啊,一會兒醉醺醺的你難受我也熏得慌。”

    “你嫌棄我?”蕭元盯著她,目光危險。

    謝瀾音怕了他了,嘟著嘴又給他斟了半杯。

    蕭元一口氣喝光了,恰逢鸚哥端飯過來,蕭元看看妻子那邊,見她早用完了,起身道:“撤下去吧。”

    他突然又不想吃了。

    鸚哥愣住,看向謝瀾音。

    謝瀾音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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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00:09: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鸚哥心裡無奈,最近王爺總是變來變去的,偏偏看著好像還挺高興。

    “瀾音,天越來越熱了,你發現沒?”丫鬟們退了下去,蕭元一步步走向妻子,邊走邊寬衣解帶。

    謝瀾音扭頭往旁邊躲,瞪著他道:“我沒熱,你……”

    “這麼說你冷?”蕭元熟練地抓住她,打橫抱起就往床前走,“那我抱著你,你就不冷了。”

    他總是有理由,謝瀾音氣得捶了他兩下,嫌他滿嘴酒味兒,說什麼都不肯給他親。蕭元努力幾次未果,索性放棄妻子紅潤潤的嘴了,反正她有的是地方給他下嘴。

    酒能助興,這晚蕭元格外威風,架子床裡徹底消停下來,謝瀾音只覺得褥子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還沒擰乾一樣,清清涼涼的,全是他們的味道。窗子開著,初夏的晚風吹了進來,紗帳輕輕搖曳,溫馨愜意。

    她懶懶地從他胸膛上抬起頭,就見蕭元背靠床板,正在凝望窗外夜景,俊美的側臉還有些紅,一滴汗水從額角緩緩流下,一路到了那線條完美的下巴。謝瀾音情不自禁吞咽了下,只覺得此時的蕭元足以傾倒世上所有女人。

    但他是她的,只有她能看到。

    “在想什麼?”謝瀾音挪到他旁邊,轉過他下巴道。

    她覺得他舉世無雙,在蕭元眼中,長髮淩亂臉紅如霞的她更美得惑人心神,親親她額頭,他輕輕地摩挲她手臂,啞聲道:“瀾音猜猜。”

    謝瀾音看著他明亮的鳳眼,心砰砰地跳,卻沒有說出來,狡黠道:“猜不到,也不想猜。”

    她知道他有手段,說到就能做到,現在她只想默默旁觀他一步步實現他的抱負,登上那本就屬於他的位子,而且有時候,預先知道所有計劃,真的如願以償那一天,反而沒什麼驚喜。

    反正她信他就是了。

    太子癡傻兩個月後,早朝上終於有禦史上奏,請宣德帝為江山社稷著想,另擇儲君。

    宣德帝此時老態更顯,他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看著下面的文武百官,突然感到一股無力。

    他是皇上,皇位給了他無限的權利,但那不代表他可以恣意妄為,他也有他的責任,他得給他們一個儲君,免得哪天他突然駕崩,他們群龍無首。整個大樑都是他的,但他不能像普通家主那樣想把家業給誰就給誰,他也沒有那麼多家業可分,他能傳下去的只有一張龍椅,只能給一個兒子,其他兒子會落得什麼樣的結局,得看新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

    太子傻了,剩下兩個兒子……

    長子與他之間已經沒了任何父子情,將太子之位給他,他未必會領情,而且他身體虛弱,太醫說他得常年服藥,大樑怎麼能有這樣病弱的皇帝?宣德帝另有一層顧慮,長子心裡肯定恨極了沈皇后與兩個兄弟,一旦長子登基,待他百年後,他能善待他們?

    交給小兒子?

    宣德帝不甘心。

    他最偏心小兒子沒錯,但這次他闖了大禍,竟然因為一個女人謀害親兄長,如此心狠又衝動魯莽,既不配為人兄弟,又不堪一國儲君。

    或許他心中有了決定,但宣德帝就是不想這麼快的定下來。

    就在此時,沈皇后在照顧太子時忽然吐血了。

    宣德帝得信兒後,匆匆趕去了鳳儀宮。

    “怎麼回事?”看了眼服藥睡過去的妻子,宣德帝將太醫叫到外面,低聲詢問。

    太醫低頭道:“回皇上,娘娘是傷心過度,又疲于照顧太子殿下,是以虧了身子,今後好好調養,儘量避免勞心傷神,應該能養好。”

    宣德帝點點頭,示意他下去。

    太醫走後,宣德帝重新進了妻子的寢殿,坐在床邊,靜靜地打量熟睡的女人。自從兒子昏迷後,她就再也沒有裝扮過,每日素面朝天,以前那麼看重儀容的人,好像忽然對什麼都不在意了,除了照顧兒子,就是吃齋念佛,人瘦了好幾圈。

    看看妻子露在薄被外纖弱無骨的手,宣德帝疼惜地握在了手裡。

    “皇上?”似乎被他驚醒,沈皇后睜開了眼睛。

    宣德帝拍拍她手,歎道:“恒睿那邊,交給宮女伺候吧,你好好休息,派人盯著點就行,不必事事親為。”

    沈皇后搖搖頭,望著他笑了,“我不覺得苦,皇上你知道嗎?恒睿今天喊我娘了,我教了他好幾遍,他終於會喊我娘了,就好像他小時候那樣……”

    笑著笑著埋到男人懷裡哭了起來,“都怪你!當年他那麼小你就要封他太子,我說他消受不起,你不聽,你看他現在成了什麼樣……”

    女人膽大包天,竟然指責天子,可宣德帝並不覺得被觸犯,只是更難受更心疼。

    那也是他的兒子啊,最寄予厚望的兒子,他並不比她好受。

    知道她另一個心結,宣德帝摟緊了妻子,在她耳邊道:“明日早朝,朕會立逸兒為太子,但他還要學很多東西,你好好愛惜身子,咱們一起管教他?”

    沈皇后眼裡閃過一絲得意,抬頭時卻變成了難以置信,“皇上,皇上不怪逸兒了?”

    宣德帝歎了口氣,幫她擦掉臉上的淚道:“再怪,他也是朕最偏心的兒子,只有把皇位給他,將來你與恒睿才會過得安生,朕也走得……”

    話沒說完,被沈皇后急著捂住了嘴。

    翌日宣德帝果然在朝堂上封衡王蕭逸為太子。

    眾臣下朝後,免不了一些竊竊私語,其實太子為何染病大家都清楚,但架不住皇上給遮掩了過去,皇上要保謀害親兄的小兒子,他們閑的沒事才去跟他對著幹。

    王府裡面,謝瀾音不安地看了眼蕭元。

    之前他那麼自信,她以為皇上會封他為新太子,畢竟在皇上眼裡太子是蕭逸害的,沒想到皇上竟然寧可選擇一個逆子也不肯給蕭元機會……

    謝瀾音又心疼,又怕蕭元受打擊。

    在她再一次偷偷地看向自己時,蕭元忍不住笑了,放下書,朝她招招手。

    謝瀾音特別乖巧地走到他跟前。

    蕭元將人抱到腿上,安撫地香了一口,握著她手低聲道:“不用擔心,這都在我意料之中。”

    謝瀾音震驚地看他。

    蕭元眼裡只有平靜,還有一點點被她取悅的愉悅。

    沒受打擊就好,謝瀾音總算松了口氣。

    “不過……”

    蕭元故意拉長了聲音,然後在她著急皺眉時才笑道:“不過瀾音還得再幫我一個忙。”

    “什麼?”謝瀾音不滿他三番兩次賣關子,輕輕捶了他一下。

    “幫我想封信。”蕭元攥住她想放下去的小手,與她五指相扣,低低地說了起來。

    早在她幫他救出姨母時,他就知道他的瀾音極有騙人天分了,上次刺激蕭逸一事更是演得跟真的一樣,蕭元相信這次她也不會讓他失望。

    ~

    九月蕭逸正式受封太子,而就在他當了一個月太子後,忽然收到一封神秘來信。

    信是許雲柔寫給他的,蕭逸不認識誰的字跡,也認得心上人的。

    而蕭逸才看了最前面的“逸哥哥”,心就狠狠絞了一下。

    壓抑了許久的思念突然如潮水湧來,蕭逸抬起頭吸了口氣,才繼續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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