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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毛毛雨 -【逗妻(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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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00:09: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雲柔說,她以為他會去法寧寺見她,然而等了快一年都沒有等到,問他是不是已經忘了她。

    雲柔說,她知道他當上太子了,勸他以後行事定要謹慎,不可再像以前那樣魯莽。

    雲柔說,祝他遇到個合心意的太子妃,然後……

    如果這輩子過完時他還願意娶她,來生再見。

    看到最後,蕭逸雙手顫抖。

    來生再見,她是什麼意思?

    蕭逸再也坐不住了,一夜輾轉反側,他決定去法寧寺見她。

    當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去,露餡兒後他被父皇母后責駡不要緊,她的下場會更糟糕。

    蕭逸再次出了門,沿著昨日出宮那條路走,希望她派來遞信的女尼出來見他,他好讓對方傳話回去,然而走了兩趟也沒再見到對方,怕母后新安排給他的大太監生疑,蕭逸只好折回東宮。

    晚上宮裡進出困難,他想偷溜出去也行不通,三日後,蕭逸以登高賞景為由領著人出宮了。

    帶出來的人除了一個大太監,其他的都是他的忠僕,離開京城不久,蕭逸出其不意的迷暈那個大太監,讓眾人留在一個隱秘的地方等他,他換身衣裳,快馬加鞭朝法寧寺的方向而去。因為黃昏前必須趕回宮,蕭逸跑地特別快,恨不得身下駿馬再長出一對兒翅膀。

    可就在他趕到法寧寺山腳已經望見法寧寺裡的院落時,身下駿馬突然長鳴一聲,毫無預兆地抬起前蹄,蕭逸本能地抱住馬脖子想要讓馬平靜下來,那駿馬卻在一陣焦躁的狂奔後山塌般側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蕭逸後頸突然一疼,意識頓失。

    像是暴風突然平靜了下來,林間小道上,駿馬口吐白沫,眼看就要死了,它的主人則一動不動地躺在旁邊。

    兩個暗衛等了片刻,對個眼色,鬼魅般趕到蕭逸身旁……

    大概兩刻鐘後,法寧寺的巡寺侍衛發現了蕭逸,碰巧對方曾經遠遠見過蕭逸,認出這是當今太子殿下,立即跑回去回稟主持,主持一邊派人進宮遞消息,一邊親自護送昏迷不醒的太子回京。

    宣德帝剛得到消息時,正在崇政殿處理政事,聽完底下人回稟,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哪裡發現的太子?”

    那人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說出了“法寧寺”三個字。

    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宣德帝暴跳如雷,氣到身體隱隱發抖。他知道兒子今日要出遊,但萬萬沒想到出遊是假,去私會心上人才是真!那個女人害得他們兄弟反目成仇,如今親哥哥都傻了,他竟然還惦記著她!

    “太子去法甯寺,他身邊的人為何沒有勸阻!”還不知道兒子到底傷成什麼樣的宣德帝首先想到了懲罰那些護主不力的太監侍衛們。

    侍衛統領郭大人剛剛審完那些人,低頭道:“回皇上,他們,他們說是太子不許他們跟著……”

    “朕養他們是做什麼的!”宣德帝大怒,狠狠將手裡的奏摺砸了過去,“都拉去杖斃!”

    郭大人不敢耽擱,立即去了。

    他命人去行刑時,蕭逸終於被抬回了宮。

    宣德帝與聞訊趕到的沈皇后一起趕去了東宮。

    太醫診治後,渾身冒冷汗,跪下道:“稟皇上、娘娘,太子墜馬時傷了左腳腳踝……”

    支支吾吾的語氣,顯然後面的不會是好話。

    沈皇后身形搖晃不敢再聽,宣德帝及時扶住她,朝幾個太醫怒喝道:“朕不管他傷了那裡,朕只要你們治好太子,還朕一個安然無恙的太子,若太子有半分差池,潘王李三人便是你們的前車之鑒!”

    眾人惶恐,連連磕頭求皇上饒命,能當太醫,他們個個醫術高超,然而太子的左腿註定沒救了,這輩子都得跛腳走路,就是再給他們幾年時間也治不好啊。

    他們連試都不想試,宣德帝還想再罵,忽的噴出一口老血。

    “皇上!”

    眼看著宣德帝朝自己歪了過來,沈皇后驚恐尖叫,那一瞬腦海裡空白一片,只覺得天要塌了。

    宣德帝中風了。

    幸好病情較輕又醫治的及時,臥床休養三日,宣德帝暫且穩定了下來,只是依然不能處理政事,奏摺交內閣處理,最後將結果念給宣德帝聽,如遇他們無法達成一致的,也由宣德帝定奪。

    這日許大人等六位內閣大學士退下去後,宣德帝慢慢轉向權公公,“皇后何在?”

    權公公彎腰走到龍榻前,輕聲回道:“娘娘方才來過,得知您與幾位大人再談政事,就先去看太子了,老奴這就去請娘娘過來?”

    宣德帝沉默了下,搖搖頭,望著內室門口道:“秦王可有來過?”

    權公公愣了愣,忐忑地看向宣德帝,對上宣德帝意味不明的目光,他又迅速垂眸,“這,聽聞秦王殿下上次病重後一直沒養好……”

    宣德帝笑了,自嘲地笑,笑著笑著咳嗽了起來。

    權公公連忙上前幫他揉胸口,到底跟隨了宣德帝幾十年,情分與旁人不同,權公公歎著勸道:“皇上,秦王殿下他,他心裡的結打了二十來年了,今年又……一時轉過不來彎,等他想明白了,就會進宮來看您了。”

    他沒兒子,但他懂宣德帝現在的心情,最寵愛的兩個兒子一個傻了一個自作自受瘸了,自然而然就會想到另一個,就算曾經極度不喜,如今時過境遷,想法也不一樣了。

    宣德帝閉上眼睛,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偏心,他想提拔小兒子,可小兒子不爭氣,把自己給折騰殘了。

    在還有選擇的情況下,大樑不需要一個跛腳的皇帝丟人現眼。

    只是,長子他……

    ~

    東宮,沈皇后伏在小兒子床前,又疼又恨又絕望,“她有什麼好你非要想著她?如今害得自己變成這副樣子……”

    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的兒子是個癡情種。

    蕭逸緊抿著唇,一字都不想多說。

    他也不能說,不能提雲柔給他寫信了,這樣父皇母后只會怪他胡鬧,不會連累雲柔。

    沈皇后已經認清兒子是什麼人了,她趴在床沿上,自己哭夠了,擦擦眼睛重新坐正,臉上一片決然,握住小兒子手道:“逸兒,你二哥傻了,現在咱們一家三口只能指望你一人,你聽好了,一會兒馬上隨我去見你父皇,就說你的馬被人動了手腳才致使你落馬,知道嗎?”

    蕭逸只有在與許雲柔有關的事情上才會犯糊塗,此時一經母親提醒就明白了,皺眉道:“母后想誣陷蕭元?可宮裡馬官查過那匹馬,之前就有隱疾了,平時短途快跑無礙,跑得時間長了才突然暴斃。此事父皇也知道,母后……”

    沈皇后自有打算,咬牙切齒道:“不必坐實他的罪名,只要讓你父皇猜忌他便可,猜忌他,才不會動你。逸兒你要打起精神,你只是暫且有點跛了腳,對你的太子之位沒有任何影響。”

    蕭逸看向自己的腳,沒有言語。

    兩刻鐘後,沈皇后扶著兒子去了崇政殿后殿。

    宣德帝剛用過藥,精神還好,見小兒子也來了,冷聲道:“受傷了就好好養著,來這做什麼?”

    他現在一點都不想看到這個不爭氣的兒子。

    “皇上,逸兒有事要稟。”沈皇后鬆開兒子坐到宣德帝身邊,哀求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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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00:09: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宣德帝哼了聲,瞪了蕭逸一眼,示意他說。

    蕭逸忍痛跪了下去,直視宣德帝道:“父皇,兒臣的流風乃父皇賞的千里良駒,怎會快跑兩個時辰不到就出事?兒臣懷疑有人故意在流風身上動了手腳……”

    “你懷疑你大哥要害你?”宣德帝當了這麼多年皇上,立即聽出了兒子的弦外之音,盯著他問。

    蕭逸畢竟心虛,回答前看了眼沈皇后,才假惺惺道:“兒臣並不知是……”

    “那就等你查出是誰了再來求朕替你做主!”宣德帝沒等他說完就吼道,吼完了一手推開沈皇后,指著門口大罵:“都給朕滾,朕不想見到你們!”

    一個個都以為他是傻子是不是?倘若真是長子動的手腳,長子既然知道他會半路墜馬,就該派人暗中跟隨,再趁小兒子落馬時徹底要了他的命,依舊裝成落馬跌死,而不是只讓他瘸了腳!況且長子真有心皇位,就不會這麼多年一直目中無人,就不會放過眼下這個討他歡心的大好機會,反而待在王府無視他的生死,不在乎父皇會不會生氣!

    怪他以前糊塗,才會受沈皇后蒙蔽,再三打壓長子!

    “皇上息怒,太醫囑咐過了,您現在不能動怒啊。”權公公著急地趕了過來,關切道。

    宣德帝大口喘息,良久才平復下來。

    “你去秦王府傳旨,明日讓他進宮來看朕。”本來還想等長子主動來看他,現在沈皇後娘倆又想方設法算計長子,宣德帝突然不想等了,沈皇后越怕什麼,他就越要做什麼,若她不識趣還想興風作浪,就別怪他不顧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

    權公公領命,親自跑了趟秦王府。

    蕭元繼續裝病,還想抗旨,權公公真是服了這位有氣節的王爺了,為了宣德帝的龍體著想,他守在蕭元榻前再三勸說,苦口婆心,最後逼得蕭元怕了他的三寸之舌才不情不願地應下。

    答應了就好,權公公放下心來,馬上回宮去覆命。

    人走了,謝瀾音打濕帕子,坐到床前替裝病的男人擦臉上脂粉,低聲問道:“這次叫你進宮做什麼?不會是懷疑你了吧?”

    他讓她用許雲柔的語氣編封信,沒過多久蕭逸就在去法寧寺的路上出了事,所以謝瀾音知道那一定是自己男人的計畫。蕭元手下能人那麼多,估計有擅長模仿他人字跡的,照著她的謄寫一遍,送到蕭逸手裡就能以假亂真了。

    “看權公公的態度,應該不是。”蕭逸享受著她溫柔的服侍,諷刺地道。

    想扶植的兩個兒子都廢了,也只有這時候,父皇才會想到他。

    “那,是不是又要換太子了?”謝瀾音仔細想想,心跳加快,興奮地看著他問。

    蕭元摸摸她芙蓉花似的小臉,笑而不語。

    太子?

    那兩個人坐過的位子,他不稀罕。

    皇位就在眼前,幾乎唾手可得,想到很快就能給她最好的一切,不用再讓她因為他受委屈,蕭元胸口就仿佛有山巔之風呼嘯,有波濤巨浪翻湧,但他必須按捺住,不能在最後的關頭冒進犯錯。

    誰都不能說,他只有抱著她用另一種方式發洩。

    晚飯後,蕭元迫不及待地要壓她在床。

    葛進突然趕了過來,同守在門外的鸚哥低語了一番,鸚哥神色凝重地點點頭,走到內室門口道:“殿下,葛進有事要稟。”

    蕭元就差臨門一腳了,聞言皺眉。

    謝瀾音喘息著推他,“這麼晚了肯定有大事,你快去吧。”

    蕭元低頭,對上她飛滿紅霞的臉,攥攥拳頭,命她不許穿衣裳,這才飛快跳下床,連倒三碗涼茶咕嘟咕嘟咽了,勉強澆滅火後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何事?”出了門,蕭元邊往外走邊冷聲問,聲音還帶著一絲暗啞。

    葛進往主子跟前湊了湊,壓低聲音道:“殿下,許大人有事求見。”

    蕭元腳步微頓,轉瞬又恢復如常。

    該來的終於來了,無論明日父皇是什麼態度,他的最後一步都會按計劃走下去。

    蕭元在前院待了大概兩刻鐘左右就回來了。

    謝瀾音當然沒聽他的話光溜溜等著,早已穿戴整齊,躺在被窩裡等他,順便猜測到底是什麼事。見他進來,謝瀾音立即坐了起來,“去做什麼了?”

    蕭元先看向了她身上。

    謝瀾音臉一熱,瞪了他一眼,“整天就不會想點別的!”

    蕭元就是想的太多了,到了她跟前才不願再想那些事情,脫了衣裳鑽進被窩,無比熟練地壓到了她身上,“瀾音這麼美,在你面前我想的就只有你。”

    一雙大手靈活地動了起來。

    謝瀾音不吃這一套,按住他手問他,“葛進到底為何找你?”

    “一會兒再說。”蕭元此時更想吃她。

    謝瀾音緊緊併攏雙腿,抱住他脖子跟他撒嬌,“你快告訴我,不然我總替你擔心。”

    她嬌滴滴的,蕭元無奈地停下手,親她耳朵道:“許朗來投奔我了。”

    謝瀾音愣住,想了會兒才記起許朗是許雲柔的父親,當今內閣首輔。

    “放心了?”蕭元笑著問。

    謝瀾音看著他明亮的鳳眼,點了點頭,心裡歡喜,不用他催,她主動敞開給他。

    一夜琴瑟和鳴,翌日蕭元“略施薄粉”,進宮去面聖。

    宣德帝依然四肢無力,只能在龍榻上躺著,不過不想在長子面前太失了威嚴,他早早就讓權公公扶他坐起來了,靠在榻上,灰白的頭髮整整齊齊地用龍冠束好,身上穿一件明黃色的錦袍,精心打扮一番確實精神了幾分。

    蕭元才沒心思看他穿了什麼戴了什麼,目不斜視地走進來,停在榻前,行禮問道:“不知父皇宣兒臣進宮所為何事。”

    連句客套地詢問宣德帝病情都沒有,仿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皇中風了。

    宣德帝氣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指著兒子乾瞪眼睛。

    權公公趕緊上前替他揉胸脯。

    蕭元這才抬頭看了宣德帝一眼,嘴角依然抿著,眉頭卻皺了皺,鳳眼裡飛快閃過一絲緊張,直到發覺宣德帝在盯著他,蕭元才迅速垂下眼簾,臉色更冷。

    宣德帝盯著兒子,忽然不氣了。

    他明白了,兒子其實是在意他的,只是不肯先服軟罷了,就像他一樣,想兒子了才叫兒子進宮,卻因為顏面裝腔作勢,不願讓兒子看出他的心思。

    意識到父子倆相似的地方,宣德帝非但不氣,反而心情大好。

    讓權公公退到一旁,他主動詢問起兒子的病情來,然而不管他問什麼,蕭元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宣德帝明白父子倆還需要時間,聊了幾句後沒再勉強兒子,讓蕭元回去了,又賜了幾箱子滋補藥材去秦王府。

    皇宮裡消息傳得最快,幾乎宣德帝的賞賜才出宮門,沈皇后就知道了。

    她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她早就發覺了,自從春獵出事後,皇上對蕭元的態度就變了,從不再輕易懷疑猜忌,到今日的恩寵。是因為她的逸兒腳瘸了,他想換太子了嗎?

    真讓蕭元當了太子……

    沈皇后不敢再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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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00:09: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夜裡輾轉反側,清晨醒來,沈皇后坐到梳妝鏡前精心打扮了番,妝容素雅得體又讓她看起來年輕了幾歲。準備好了,沈皇后領著宮女去崇政殿伺候宣德帝用膳。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宣德帝的喜好沈皇后最瞭解,知道怎麼做會討宣德帝歡心。

    大病裡的人最渴望有人關心,宣德帝看看沈皇后明顯打扮過的臉龐,雖然清楚這女人多半是昨日被他嚇到了,怕失寵才溫柔小意的,但念在她這半年過得也不容易,宣德帝大度地原諒了她。

    飯後內閣大臣們要來議事,沈皇后暫且離開,去東宮探望小兒子。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沈皇后又過來準備陪伴丈夫,給他解悶。

    誰料到了崇政殿,卻被權公公告知內閣首輔許大人在裡面。

    沈皇后暗暗攥緊了手。

    這世上她最恨的人是蕭元,第二恨的就是許家,如果不是因為許雲柔,她的兩個兒子怎會落得今日的下場?

    也不知他單獨留下來要做什麼。

    心裡有了疑惑,晌午服侍宣德帝用藥看他睡著後,沈皇后示意權公公去外面候著,她要與宣德帝共寢。帝后一起午睡並非奇事,權公公沒有多想,默默退了下去。

    沈皇后心跳如鼓,她慢慢躺在宣德帝一側,眼睛盯著宣德帝,確定男人真的睡沉了,這才悄悄下床,未免發出聲音,鞋都沒穿,踮著腳來到了禦案前。禦案上擺了兩摞奏摺,沈皇后悄悄地翻,運氣不錯,翻到第三張就找到了許朗的奏摺。

    沈皇后緊張地打開,內容不多,卻看得她如墜冰窟。

    果然如她所料,許朗建議皇上廢黜自己的小兒子,另立蕭元為太子,而且應當立即下旨,免得皇上病情惡化……奏摺上說的委婉,但意思就是,免得皇上再次中風無法言語或突然駕崩,想改立太子都不行。

    重新放好奏摺,沈皇后退回了龍榻上。

    她仰面躺著,望著這富麗堂皇的皇帝寢殿,腦海裡各種念頭閃過,慢慢的,她側頭,看自己的男人。這是皇上,是她的丈夫,是她曾經深深依賴的天,但是現在,他不想再做她們娘仨的天了……

    沈皇后心底緩緩地浮上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全身發抖,說不清是因為興奮還是恐懼,可一旦成功,她的逸兒就會是新帝,屆時再也無人敢違背她們的意願。

    她不用皇上死,只要他病情再加重就夠了。

    身為專寵二十來年的皇后,沈皇后手裡是有一批人的。太醫院裡潘院使等人都沒了,她不好輕舉妄動,便派最忠心自己的心腹出宮暗中配藥,然後趁去崇政殿伺疾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藥粉灑到了宣德帝的藥湯裡。

    宣德帝一無所覺,在沈皇后溫柔的凝望下,一口一口喝下了肚。

    剛要放下藥碗,外面忽然有人大聲喧嘩,宣德帝皺眉,而權公公已經趕了出去,沒一會兒又進來了,神情惶恐,跪下道:“回皇上,鳳儀宮宮女彩雲稱,稱皇后娘娘意圖下毒謀害您!”

    “光當”一聲,宣德帝手裡的藥碗落了地,摔成兩半。

    “皇上,臣妾冤枉啊!”沈皇后倉皇跪了下去,急著將自己動手前想到的應急之策搬了出來,一臉無辜地望著宣德帝,“皇上,臣妾與您夫妻多年,怎會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定是彩雲不滿臣妾不肯提拔她升大宮女,她才血口噴人!”

    鳳儀宮裡那麼多人,有的是人可以在藥裡動手腳,而且現在皇上已經用了藥,等他藥效發作,她與小兒子便是這皇宮裡的天,誰還敢質疑她的話!

    短暫的驚慌後,沈皇后立即鎮定了下來,這份冷靜倒顯得她問心無愧。

    宣德帝盯著面前的女人,不想懷疑枕邊人會害自己,也不信她有那麼大的膽子,只是突然顫抖的手無情地提醒他,他剛剛喝下去的藥確實有問題!

    “快宣太醫!”宣德帝才說完,突然直挺挺朝後倒了下去。

    伴隨著權公公一聲驚叫,崇政殿頓時亂作一團。

    蕭逸跛著腳匆匆趕來了,卻被御前侍衛統領攔在了門外,以許朗為首的六位內閣大臣隨後趕到,毫無阻攔地得以進殿。彼時沈皇后跪在龍榻一側,身旁兩個太監押著她不許她亂動,太醫們有的忙著替宣德帝診治,有的正查驗藥碗裡的殘餘湯汁。

    “皇上如何了?”許朗肅容問。

    太醫們沒空回他,倒是驗毒的那位太醫突然道:“這藥裡確實有毒,中風的人服下後若救治及時,不會有性命之憂,但病者有九成的可能喪失神智,臥床不起。”

    屋裡一片吸氣聲,眾人齊齊看向龍榻,就見宣德帝身體僵硬,脖子朝裡側歪著,已經不能動了。

    許朗默默站了片刻,視線掃過依然不甘喊冤的沈皇后,朝權公公與身後五位同僚道:“太子行事魯莽,又身體有疾,不適合再為儲君,前日我上奏勸皇上改立太子,皇上雖然沒有一口答應,但確實有動搖之意,現在我懷疑皇后太子聽聞後恐太子之位旁落,故下毒謀害皇上。”

    五人裡,戶部郎中郭大人也就是郭澄的祖父立即點頭附議。

    另外四人互相看看,也都頷首贊同。

    最後六人一起看向權公公。

    權公公一個宣德帝安好他就是紅人宣德帝出事他便沒有任何話語權的大太監能說什麼?

    無人反對,許朗一錘定音,“茲事體大,皇上病危無法理事,太子身負嫌疑,我建議請秦王殿下進宮主持大局。”

    “你們這是謀反!”一片沉寂中,沈皇后聲嘶力竭地吼道。

    許朗看了披頭散髮的女人一眼,唇角沒動,眼裡卻有冷笑。

    兩刻鐘後,蕭元一身墨色繡蟒長袍跨入崇政殿,如玉臉龐冷峻,不怒而威,哪有半點病態?

    短短兩日,此案就有了結果。

    錦衣衛在鳳儀宮搜出毒藥,派去買藥的人也供認不諱,人證物證俱全,沈皇后與蕭逸都押入天牢,等候宣德帝親自審理。

    然而太醫卻宣告宣德帝全身癱瘓,口不能言,起居無法自理。

    國不可一日無君,內閣首輔許朗上奏,請秦王繼位為帝,文武百官紛紛覆議。

    蕭元推辭三次,最後在百官堅持下登基,改年號為建興。

    建興元年臘月,新帝連頒三道聖旨。

    第一道,沈皇后與前太子蕭逸謀逆,判午門斬首示眾,皇次子蕭睿幽禁禁宮。沈家全族流放,念平西侯沈應時抗擊匈奴有功,免其流放之罪,只剝奪爵位,貶為平民。

    第二道,經查實,前護國公顏家忠心耿耿,不幸為奸臣所害,現複其爵位,由顏家三爺顏荊繼承,另小顏氏當年掉落山崖被人所救,隱姓埋名二十年,今封超品誥命夫人,封號靜寧。

    第三道,皇上還是大皇子時,身染怪病證實乃沈皇后母子所害,娶沈氏為妻更是沈皇后意圖羞辱之舉,現廢黜沈氏妻位,封側妃謝氏為後,命禮部擇日舉辦封後大典。

    下雪了。

    鵝毛般的雪花簌簌飄落下來,再緩緩落在地上,積成厚厚的雪。

    謝瀾音牽著四歲的弟弟站在侯府門口,望著那邊的馬車越走越近,鸚哥在旁邊替兩個主子撐傘,另一邊蔣氏與謝瀾橋共撐一把,眼裡同樣是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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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岳母!”終於到了門前,身披黑色大髦的薛九俐落下馬,不顧地上積雪就朝蔣氏跪了下去,聲音同以前一樣洪亮,“岳母,薛九不孝,如今才陪瀾亭回來看您!”

    “快起來,都是一家人,瞎客氣什麼。”蔣氏笑容滿面地將大女婿扶了起來,仔細端詳一番道:“好像又長高了,瞧著也更結實了。”

    薛九呵呵地笑,同岳母說完話,先朝謝瀾橋喊了聲二妹妹,然後好像突然才發現謝瀾音也在這裡般,誇張地後退兩步,作勢又要跪下,“皇后娘娘也在啊,恕微臣眼拙沒看見您,微臣這就給您跪下請安。”

    晉北雖然早不記得大姐夫了,看到他這副搞怪的樣,還是咯咯笑了起來。

    謝瀾音哼了聲,盯著薛九道:“你倒是跪啊,本宮等著呢!”

    “少瞎扯,趕緊接你大姐去!”蔣氏可不管女兒是不是皇后,沒好氣瞪了她一眼。

    謝瀾音笑著去了,晉北顛顛地跟在姐姐身後,謝瀾橋給她們撐傘。

    蔣氏趁機給女婿解釋道:“臘月十八封後大典,皇上特准瀾音在家住一陣子,屆時再從這邊迎進宮中。”就像花轎出門一樣。

    “他倒會哄人。”薛九有些諷刺地道,還是無法徹底介懷蕭元當初的欺騙。

    蔣氏咳了咳,警告又不掩親昵地看大女婿一眼,也去車前接長女了。

    小丫鬟挑開車簾,裡面謝瀾亭照舊一身素色男裝錦袍,只是懷裡多了個裹著小斗篷的男娃,兩歲的男娃眉眼精緻,粉妝玉裹的,簡直就是一個小小的謝瀾亭。

    小傢伙盯著車外的人,眨眨眼睛,突然咧嘴笑了,仿佛十分害羞般,捂著臉轉到了娘親懷裡。

    這,這可不像他娘……

    蔣氏等人俱皆錯愕。

    謝瀾亭向來古井無波的眼裡多了絲溫柔,低頭道:“驍兒快給外祖母姨母舅舅請安。”

    “不!”男娃埋在娘親懷裡,脆脆地道,聲音裡帶著玩鬧般的笑。

    蔣氏娘幾個情不自禁都笑了,只有謝瀾亭臉繃了起來,冷冷道:“去。”

    驍兒像是知道娘親是真的生氣了般,立即就轉了過來,大眼睛轉了轉,朝蔣氏道:“外祖母!”

    男娃都會自己判斷年齡了,蔣氏一顆心都快化了,立即將外孫接了過來,連續親了好幾口。她高興啊,外孫模樣像長女像丈夫,萬幸脾氣不像,蔣氏一直都想知道丈夫小時候笑起來會是什麼樣,現在總算能從外孫身上看到些許影子了。

    晉北見娘親抱了小外甥,有點吃味兒,誰料自己突然被人抱了起來,轉過腦袋,就對上了這個據說是他長姐的人。

    “晉北叫大姐姐。”謝瀾音柔聲哄弟弟。

    晉北瞅瞅姐姐,小聲喚了聲。

    謝瀾亭笑了,摸摸弟弟腦袋道:“晉北長高了,有學功夫嗎?”

    一家人就這樣邊聊邊去了暖閣。

    傍晚謝徽從宮裡出來,看到活潑愛笑的外孫,難得喜笑顏開。到了用飯時間,一大家子去謝定那邊用團圓飯,陳氏早就被關瘋了,這種場合自然沒有她,只有謝定與謝家三房,以及謝瑤母女倆。

    隨著蕭元登基,謝瀾音封後,原先看大房一家不順眼的,如今一個比一個老實,二夫人不敢鬧了,謝瑤更是閉緊了嘴巴,不敢再諷刺半句,唯有過完年就要十二歲的方菱,最近有些巴結謝瀾音的意思。

    但謝瀾音早通過這幾年看穿了方菱為人,謝瑤心高氣傲,方菱則極會審時度勢,以前覺得二房與沈家成了姻親,就一心討好那邊,現在沈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方菱便將目光投向了她。對此謝瀾音只吩咐身邊的丫鬟,不得放方菱進門,她在家的時間不多,不想浪費精力與一個沒有感情的親戚虛與委蛇。

    宴席上,大房與三房言笑晏晏,二房那邊格外冷清。

    二夫人盯著斜對面的謝瀾音,雖然她寧願死也不想求她曾經不屑的蔣氏之女,但關係到女兒謝瀾薇,二夫人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在散席前朝謝瀾音走了過去,跪下給她磕頭,“瀾音,娘娘,我求你了,求你幫你三姐姐一把吧!遼東那等苦寒之地,你三姐姐嬌生慣養的怎麼受得住,求你在皇上面前說說情,讓她和離回來行嗎!”

    看看跪在面前披頭散髮的女人,謝瀾音歎氣道:“二嬸母起來吧,我求過皇上了,他說不治你與二叔的罪已是給咱們謝家臉面,我再去求,皇上聽了厭煩,恐怕連我也不喜,所以接三姐姐回來一事,恕瀾音愛莫能助。”

    說完看了謝定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當然沒有替謝瀾薇求過情。對於那樣一個曾經以視她嫁得淒慘為樂的堂姐,謝瀾音不會惡毒到落井下石,卻也沒傻到以德報怨,為了她干涉蕭元對沈家的復仇。

    二夫人還想追上去,被謝定沉聲喝止。

    ~

    天徹底黑了下來,謝瀾音躺在自己未出閣前的閨床上,不知為何覺得有點冷。

    她情不自禁緊了緊被子,回想這陣子,天翻地覆簡直同做夢一樣,而自從蕭元進宮登基處理政事,她已經一個多月沒看到他了。

    謝瀾音想他,跟家人在一起時多滿足,輪到自己獨處就有多想他。

    他現在在做什麼?

    剛剛登位,肯定很忙吧,所以沒時間來看她。

    失落地翻個身,突然聽到熟悉的敲窗聲。

    謝瀾音怔住,下一刻不顧天冷,掀開被子胡亂提上繡鞋,就朝窗子跑了過去。

    打開窗子,冷風呼嘯而入,還將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吹了進來。

    “可算來了!”也不嫌棄他身上冷了,謝瀾音緊緊撲到了他懷裡。

    蕭元冷啊,外面天寒地凍的,他也怕凍到她,迅速關了窗戶,抱起衣衫單薄的妻子朝床大步而去,先將她塞進被窩,他再飛快扯掉外袍隨手丟在地上,打著哆嗦迫不及待地鑽了進去。

    “想死我了。”蕭元緊緊抱住她,低頭就要往她脖領裡鑽。

    謝瀾音被他冰得瑟瑟發抖,卻又心甘情願。

    蕭元發覺她冷,暫且停下,雙手探進自己的裡衣,一邊溫著一邊問她,“有沒有想我?是不是樂不思蜀了?”

    謝瀾音趴到他身上,捧著他冷冰冰的臉替他暖,故意笑道:“是啊,大姐回來了,你不知道驍兒有多可愛,而且小傢伙長得特別漂亮,將來大了肯定跟我大姐一樣俊美脫俗。”

    她這樣誇別人,蕭元吃味兒了,低聲道:“咱們兒子肯定比他還漂亮還可愛。”

    謝瀾音本就羡慕長姐的孩子,聽到這話歎了口氣,伏在他胸膛道:“咱們兒子還沒影呢……”

    “今晚就有了。”蕭元一翻身將她壓到底下,急切地親她,“瀾音,今晚咱們就生兒子,我多來幾次,你爭點氣,早早懷上……”

    像是喝醉了酒般,不停地重複兒子兒子。

    但那正好也是謝瀾音想要的,不論是兒子還是女兒,她都想要。

    小別勝新婚,夫妻倆如藤蔓般彼此糾纏,原本已經有點冷了的被窩,很快就又熱了起來。

    而城西一座兩進的小宅子裡,沈應時形單影隻地站在窗前,默默看雪花飄落,屋子裡點著一盞燈,燈光昏暗,照得窗外的雪別有一種蕭瑟孤寂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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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00:10: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晚風不時吹進來,沈應時卻感覺不到冷。

    好像他的人,本來就是冷的。

    父親死了,養母發配邊疆,生母就在京城,不可能不思念,卻不想認。

    他不想被人憐憫,不想靠母親享受榮華富貴。

    這些都是早就料到的,但沈應時沒料到,他忽然也不想再等瀾橋了。

    她不嫌棄他,謝家也不嫌棄他,讓他在京城等著,明年就把瀾橋嫁他,可真的成了親,一無所有的他能給她什麼?她會不會慢慢地忍受不了,會不會後悔?

    沈應時不敢承受,不敢想像她臉上後悔的神情。

    關上窗子,沈應時走到衣櫥前,默默地收拾行囊。

    說是收拾,其實也就幾件衣裳罷了,唯一值錢的,是那人留給他的麒麟玉佩。

    現在她身邊有蕭元,有分別多年的弟弟,也算是一家團聚了吧?

    最後看一眼麒麟玉佩,沈應時將其收入懷中,決定稍後去放在顏家門前。

    其實他早就認她了,否則不會一年年期待她先認自己,但想與不想,他都是沈家的兒子,骨子裡流著顏家仇人的血。

    收拾好了,沈應時走到桌前,磨墨寫信。

    才寫了一個字,院子裡突然傳來敲門聲,在寂靜的雪夜突兀清晰。

    沈應時皺眉望向窗戶。

    那敲門聲微頓之後,又響了三下,確實是來找他的。

    會是誰?

    沈應時迅速收好信紙,想了想,將包袱放進衣櫃,這才提燈走了出去。

    靴子踩進積雪,吱嘎作響,雪花在燈光裡打著旋兒,隨風而舞。

    “誰?”停在門前,沈應時低低地問。

    謝瀾橋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何要過來,孤男寡女的,成何體統?

    只是一家團聚,看著父親母親眼神相對時裡面流露出的脈脈溫情,看著長姐冷清的眼神落在薛九與驍兒身上也會融化,再想到暫且跟她同樣落單的瀾音妹妹其實也有個非常愛她寵她的皇上,謝瀾橋突然就特別想沈應時。

    也想有個男人會溫柔地凝視她,會在她走出房間時替她披上斗篷,為她撐傘。

    平時她沒有這樣過,或許是今晚的雪太美,想有人一起看,或許是跟家人在一起時太溫馨,驟然回到自己的院子,有點不習慣。然後當她躺在床上,聽著外面輕微卻清晰的簌簌落雪聲,謝瀾橋腦海裡又冒出另一個念頭。

    這樣的晚上,沈應時在做什麼?

    養他的家人被流放了,生他的家人回來了,他夾在中間,能去哪兒?

    想想就為他心疼,謝瀾橋立即起身,請示過母親便來尋他,至於父親那裡,母親會哄好的。

    “你希望是誰?”隔著門板,謝瀾橋低低地反問。

    她的聲音,比謝瀾亭的要柔,又比謝瀾音少了幾分媚,飄到沈應時耳裡卻是除了幼時生病時生母叮嚀外世上最好聽的聲音。他真的沒想到她會來,有種做夢的幻覺,竟愣在那裡忘了回應。

    “既然沈公子不歡迎,那我走了。”門遲遲不開,謝瀾橋轉身就走。

    門外傳來她離去的腳步聲,沈應時終於回神,低喊了一句,立即開門追了出去。

    她已經走出五六步了,身上披著落了一層積雪的斗篷,一手提著燈,一手提著一個食盒,明明很高挑的女子,此時看起來卻嬌弱可憐。

    “瀾橋!”沈應時快步追上她,攔在她身前,呼吸急促,呵出一團團白霧。

    “怎麼這麼快就出來開門了?”謝瀾橋抬起頭,笑著問他,兜帽邊緣一圈雪白的狐毛襯得她面容姣好,美得就像話本故事裡來誘惑書生的狐妖。

    念頭一起,沈應時竟有些癡了,凝視她眼睛問,“真的是你?”

    該不會真是狐妖吧?

    謝瀾橋皺皺眉,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他,“不是我還是誰?”

    她蹙眉時別有一種美,沈應時笑了笑,將心裡話說了出來,“我怕是狐妖。”

    女人說另一個女人是狐狸精,大多時候都是謾駡,而當一個男人說女人是狐狸精時,更多的就是誇讚對方美豔勾人了。但男人也分幾種,風流公子說出來,輕薄意味更重,謝瀾橋這樣的好姑娘絕對不會愛聽,可輪到沈應時說……

    看著面前偏偏如玉的俊公子,感受他鳳眼裡濃濃的傾慕與柔情,謝瀾橋好像沒那麼冷了。

    “狐妖才看不上你。”嗔了他一句,謝瀾橋仿佛回自家那般,逕自朝沈應時的新宅走去。

    沈應時情不自禁地笑,早將悄悄離去的念頭拋到了天外。

    這邊他關好大門,謝瀾橋已經進了他的房間,炭火都沒點,簡直比外面還冷。謝瀾橋眉頭擰了起來,視線落到那整整齊齊鋪著的被褥上,聰明如她,頓時明白她來之前,沈應時也還沒有歇下。

    大冬天的,他不睡覺做什麼?

    准是自怨自憐了。

    有點生氣,更多的還是心疼。

    “怎麼不點炭?”謝瀾橋將食盒放到桌子上,吹了燈籠,然後搓著手抱怨道。

    沈應時不怕自己受凍,卻捨不得她冷著,忙道:“你等著,我馬上去弄。”

    沈家倒了後,他將身邊長隨也都遣散了,現在身邊沒人伺候。好在他上過戰場,並非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很快就將炭盆端了進來,擺到桌子前。炭是他剛買下這座宅子時謝瀾橋幫他選的銀霜炭,無煙無味。

    “吃飯了沒?”謝瀾橋彎腰烤手,看著沈應時問。

    回答她的,是沈應時一連串肚子叫。

    沈應時尷尬極了,她不提他也沒覺得餓,她一說他突然饑腸轆轆。

    “你就繼續糟蹋自己吧,餓壞了身子,老的時候別指望我照顧你。”謝瀾橋又氣又無奈,示意他落座,她打開自己帶來的食盒。食盒是特意用來冬天帶飯的,下面有鐵架子,放上炭火,上面的飯食就會一直熱著。

    “這是我娘親手做的餃子,我跟瀾音也幫忙做了。”謝瀾橋聞了口餃子香,滿足地讓沈應時去廚房拿兩雙碗筷來。

    沈應時瞅瞅食盒裡的小壺酒,非常識趣,回來時不但拿了碗筷,還準備了兩個小酒盅。

    “嘗嘗味道如何。”謝瀾橋脫掉身上厚厚的斗篷,連續給沈應時夾了滿滿一碗餃子送過去,見沈應時看蒸屜裡零零落落的幾個,謝瀾橋笑了,拿開最上一層露出下面的,“知道你能吃,我特意多帶了。”

    她笑地親昵,比餃子香還刺激食欲,沈應時再也抵擋不住,拿起筷子埋頭大吃。

    謝瀾橋滿足地看著他。

    沈應時連續吃了五六個,才將那種餓到快要無力的難受感壓了下去,一抬頭對上她溫柔的注視,沈應時這才意識到方才的吃相不大好看,尷尬地笑笑,看著碗裡的餃子道:“讓你見笑了。”

    他一天沒吃了。

    “吃吧,吃完再說。”謝瀾橋也夾了兩個餃子,細嚼慢嚥。

    沈應時放慢了速度,吃一口,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道:“你過來找我,伯父伯母知道嗎?”

    謝瀾橋點點頭。

    沈應時莫名紅了臉,原來二老這麼開明。

    “我沒讓他們留門。”謝瀾橋又補充了一句,說話時垂著眼簾,孩子般非要把餃子夾成兩半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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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00:10: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沈應時往嘴裡塞餃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盯著她臉,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再想明白其中可能有的意思後,心陡然熱了,鼻子也熱了……

    他什麼反應都沒有,謝瀾橋疑惑地瞥向他,結果就看見他鼻血正往下流……

    “胡思亂想什麼,今晚我睡這裡,你去外間。”謝瀾橋沒好氣瞪他一眼,趕緊掏出帕子幫他止血,“仰起腦袋!”

    沈應時乖乖仰頭,四目相對,又飛快移開,燈光裡如玉臉龐浮上粉色,燦若桃花。

    謝瀾橋怔了一下才繼續幫他,一手擦鼻血,一手不可避免地扶著他側臉,那細膩肌膚傳到她指腹的熱度讓她心跳加快,有點口乾舌燥。

    氣氛有些尷尬,謝瀾橋故意轉移話題,“你這裡還有多餘的被子嗎?”

    沈應時點點頭,眼睛依然盯著旁邊的茶几,不敢看她。

    膽小如鼠的傢伙。

    謝瀾橋在心裡罵了一句,等他止了血,她沒再逗他,兩人各懷心思用了飯。

    “不喝酒暖暖身子嗎?”謝瀾橋見他不碰酒,疑惑地問,又道:“每次到了冬天,我爹爹都會喝兩口熱酒,今晚晉北想喝,被他訓了,驍兒嘴饞,他就沾了一筷子給驍兒唆,哈哈,你沒看見晉北那幽怨的小眼神……”

    想到弟弟一臉爹爹偏心外甥不喜歡他的表情,謝瀾橋忍俊不禁。

    沈應時看著她一顰一笑,目光就像糖汁,黏在她臉上移不開。

    謝瀾橋就當沒有發覺,給兩人分別斟滿酒,不管沈應時,她一仰而盡。

    沈應時當然不肯輸給她,也將一杯酒喝了乾乾淨淨,溫熱的酒水落入腹中,帶起一道道暖流。酒能壯膽,這句話終於在他身上起了作用,喝完最後一杯,沈應時忍不住問了出來,“怎麼想到來找我?”

    謝瀾橋其實酒量很不錯,可不知為什麼,看著沈應時俊美泛紅的臉,她總覺得自己好像醉了。放下酒杯,她朝他笑了笑,拄著下巴道:“你猜猜看,猜對了有賞。”

    桃花眼裡水波流轉,是最動人的光彩。

    沈應時心跳如擂鼓,他覺得自己猜到了,卻不敢說。

    咽咽口水,他在她催促的目光裡扯謊道:“怕我沒吃飯?”

    謝瀾橋搖搖頭,示意他腦袋湊過來。

    沈應時鬼使神差地多看了眼她紅潤的唇,這才控制呼吸靠近她。她說悄悄話般轉到他耳朵處,側臉無意擦過他的臉,那短暫的碰觸讓他驚心動魄,血氣下湧,以至於沒聽她喃喃了什麼。

    謝瀾橋呢,說完了心裡話,退後,卻見他呆呆的,並沒有意料中的喜悅什麼的。

    她不高興了,看都沒再看他,起身去拿掛在衣架上的斗篷。沈應時嚇了一跳,連忙扯住她手腕往回拉,“好好的為何生氣?”

    “放開!”謝瀾橋狠狠地甩手。

    沈應時猜到是與她的那句話有關,猶豫片刻,紅著臉認錯,“瀾橋,剛剛,你挨我太近,我,我太緊張,沒聽見你的話,你,再說一遍?”

    鳳眼哀求地看著她。

    謝瀾橋不氣了,卻不解了,茫然道:“為何挨得近就緊張?”

    沈應時哪裡解釋的清楚,見她仰著頭執著地等他回答,他心裡突然冒出個大膽的念頭。手心出了汗,沈應時最終敗給了胸口強烈的渴望,朝她走近一步,慢慢低下頭。

    那俊美的臉龐越來越近,那鳳眼裡的溫柔比酒還醉人,謝瀾橋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了起來,陌生的緊張讓她只有閉上眼睛才能緩解。

    眼睛閉上了,紅唇微啟,還因為口渴舔了下嘴唇。

    沈應時身體一緊,所有理智都消失,忘了自己只是想學她方才的動作,臨時改成了親吻。

    第一次主動親她,他動作那麼謹慎那麼輕,就像窗外的雪,輕飄飄地落在了她唇上。

    夜深人靜,風停了,雪卻越下越大。

    屋裡那個輕輕的吻也變了味道。

    謝瀾橋不知自己何時靠到了衣櫥上,被困在沈應時與衣櫥之間,她也並不反感沈應時連續不停的親吻,她只是,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應時……”她伸手推他,細弱的聲音像哀求。

    沈應時正要順著本能去親她脖子,聽到她細細的哀求,身子忽然一僵。

    他在做什麼?

    她心疼他一個人冷冷清清,一個姑娘家摸黑來找他,他怎能趁機輕薄?

    “對不起,我,你睡吧,我出去了。”不敢看她眼裡的責怪,沈應時匆匆離去,經過桌子時飛快將碗筷放到食盒裡,然後逃跑般跨出內室,還體貼地帶上了屋門。

    謝瀾橋愣在衣櫥前,不敢相信他占完便宜便跑了。

    可是她也做不成追上去審問的事,再怎麼說,還是難以坦然與他討論這樣曖昧的話題。

    原地站了會兒,聽著外面他出去又進來,還關好了屋門,似乎躺到榻上了,謝瀾橋輕輕舒口氣,也朝床那邊走了過去。俯身摸摸被子,裡面沒有湯婆子這等取暖之物,冷冰冰的根本沒法躺。

    謝瀾橋皺皺眉,將炭盆往這邊挪了挪,然後穿著衣裳鑽進被窩,想等捂熱了再脫。

    卻越躺越冷。

    目光落到衣櫥上,謝瀾橋穿鞋下地,想看看衣櫥裡有沒有多餘的被子,結果一打開,卻見衣櫥裡空空的,只有一個包袱。謝瀾橋怔了一下,看著那包袱,忽然想到之前她才敲了幾下門,沈應時就出來開門了。

    摸摸包袱,再看看這冷清的房間,謝瀾橋隱約猜到了什麼。

    原以為他雲淡風輕,沒想也有犯傻的時候。

    關好衣櫥,謝瀾橋慢步走到內室門口,隔著門板喊他,“你睡著了嗎?”

    榻上呆坐的沈應時心頭一跳,頓了頓才有些困倦似的道:“還沒,怎麼了?”

    “進來。”

    裡面的姑娘淡淡丟下一句,就離開了門前。

    沈應時心砰砰地跳,她讓他進去做什麼?

    雖然明知不可能,但孤男寡女的,還是自己深深喜歡的人,沈應時忍不住冒出了很多旖旎念頭。身上從裡往外冒火,沈應時一點都不覺得冷,掀開剛從櫃子底下翻出來的還有些冷潮的被子,深深呼吸幾口氣,儘量平靜地推門而入。

    謝瀾橋側對他坐在窗邊的書桌旁,手裡拿著本,垂眸道:“床太冷,你幫我捂熱乎了。”

    理所當然的語氣,好像那不是她未婚夫,而是她的丫鬟。

    沈應時看著頭也不抬的姑娘,聽說她只是來讓他暖床,不可能不失望。好在他也沒抱太大希望,或是根本沒有過那種期待,沈應時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沉默片刻,他一邊走向床邊一邊閒聊般問道:“是不是沒睡過這麼冷的床?”

    謝瀾橋嗯了聲,眼睛依然盯著書。

    沈應時當她無心交談,遂不再出聲,看看床上的被子,想到她剛剛躺在這裡,他臉又熱了,回頭看她一眼,儘量自然地脫了靴子,和衣鑽進被窩,仰面躺著,一動不動。

    過了一刻鐘左右,沈應時摸摸身下,已經熱了,剛要喊她,手碰到旁邊,還是冷的,沈應時就往旁邊挪了挪,想多熱些地方給她。

    正閉眼感受被窩裡的溫度,忽然聽到輕輕的吹氣聲,沈應時驚訝地睜開眼睛,就見屋裡一片漆黑。他震驚地坐了起來,“瀾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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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9 00:10: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捂熱乎了嗎?”謝瀾橋已經到了床前,輕聲問。

    沈應時再次心跳加快,一邊慌亂地掀被子一邊道:“熱了……”

    “你先躺好,等我睡著了你再走,我怕你走了被子裡就涼了。”謝瀾橋仿佛看得見般,準確地將他按躺了下去。

    沈應時腦海裡一片空白。

    她,她到底要做什麼?

    謝瀾橋想做的很簡單,她脫了鞋子,掀開被子,他本能地往裡挪,她就占了他的地方。褥子是熱的,被子也是熱的,謝瀾橋卻閉上眼睛道:“還是冷。”

    “我,我去再拿床被子給你壓著?”沈應時沙啞地道。

    “不用,”謝瀾橋朝他轉了過去,手抱住他腰,腦袋正好枕在他肩窩,“這樣就暖和了。”

    沈應時渾身僵硬,聽到自己擂鼓般咚咚咚的心跳。他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女兒香,她靠在他肩頭,溫熱的氣息吹在他脖子上,癢癢的,一直癢到心裡。

    “剛剛為何跑了?”黑暗裡,她忽然低低地問道。

    沈應時緊張地咽咽口水,控制自己不亂動,“我,我怕你不高興。”

    謝瀾橋無聲地笑,“那我沒有不高興,你又會如何?”

    沈應時徹底傻了,雙手悄悄握成拳,他想親她,但他得忍著,否則今晚,他怕自己會失控。

    男人呼吸重了,卻久久沒有任何行動,謝瀾橋抿抿唇,忽然氣惱地罵了句“膽小鬼”。

    沈應時才要想她為何罵他,身邊的姑娘突然捧住他臉迫使他轉了過去,緊跟著她的嘴唇就壓上了他。大膽的熱情的動作,像熊熊的火,燒斷了男人最後一絲理智,沈應時再也壓抑不住快要溢滿胸口的渴望,一翻身就壓住了她。

    這次謝瀾橋沒再做任何拒絕的舉動,沒有推他,也沒有扭頭躲他。她抱著他腰,任由他星火燎原般,一路往下燒。

    不知是誰的衣裳,一件件丟了出去,而被窩裡早已熱的不能再熱,赤身躺著也不會覺得涼。

    “瀾橋,瀾橋……”

    沈應時沙啞地喊她的名字,十八歲的大姑娘,像早已熟透的水蜜桃,他愛不釋手,也捨不得鬆口,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要了她。

    謝瀾橋沒有制止,只是當他試圖進來時,她不受控制地發出一聲驚呼,身體也顫抖。

    就像是用自己最柔弱的地方迎接他最嚇人之處,縱使心甘情願,也本能地畏懼。

    沈應時聽到了,理智也迅速湧了回來。

    這樣不對,他們還沒成親,他不能就這樣草率地要了她。

    沈應時劇烈地喘息,卻毫不猶豫地從她身上下去,再將人緊緊摟在懷裡,“為何要這麼傻?”

    他不信她不知道兩人同床共枕可能會有什麼後果。

    “因為我知道你是君子,碰了我,就不會不告而別。”謝瀾橋埋在他胸口,說完咬了上去。

    他憑什麼想走?答應過要陪她遊歷四方,家裡都在準備成親事宜了,他竟然想丟下她?

    謝瀾橋突然很後怕,如果今晚她沒來,明日是不是就見不到人了?

    有人害怕會流淚,謝瀾橋不屑落淚,她只狠狠地咬他。

    沈應時疼極了,愧疚極了,也歡喜極了。

    他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喜歡他,喜歡到要用這種最傻也最吃虧的方式留住他。

    “不走,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會走。”

    沈應時無法表達自己的心情,他捧住她臉,再次親了上去。

    她如此待他,他哪裡捨得離開?

    但這晚沈應時到底也沒有做最後一步,鐵了心要留到大婚那晚,當然他也沒有太君子,幾乎一晚上都沒讓謝瀾橋睡,抱個不停,親個不停,手是一刻也沒有閑著。

    翌日謝瀾橋天大亮才回了侯府。

    蔣氏早就等著女兒了,撇開謝瀾亭謝瀾音姐妹倆,單獨將次女叫到內室審問,“沒犯傻吧?”

    昨晚女兒突然過來,說要去見沈應時,問她原因,女兒只說想他了。蔣氏看出了女兒對沈應時的心疼,想想沈應時確實可憐,而且開春兩人就成親了,她才沒有阻攔,但還是擔心女兒提前把身子給了人。

    謝瀾橋就像昨晚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無奈笑道:“娘想哪去了,我何時讓自己吃過虧?對了,爹爹那兒……”

    “我都沒告訴他。”蔣氏做賊似的笑,再三囑咐女兒,“這事千萬不能讓你爹知道,也不許再有第二次。”

    丈夫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原諒皇上女婿,被他知道次女夜裡去找沈應時,肯定也得把沈應時恨上,到時候三個女婿就一個是他中意的,那多不好。

    “娘,你跟二姐說什麼悄悄話呢?”娘倆躲得太久,謝瀾音意識到不對,興奮地尋了過來。

    謝瀾橋與母親對個眼色,話題馬上就轉到了生意上。

    謝瀾音走進來,狐疑地打量二人一番,目光忽然落在了謝瀾橋脖子上。她眨眨眼睛,假裝挽住姐姐撒嬌,然後趁謝瀾橋不注意猛地翻下謝瀾橋的領子。

    雪白的頸子上,有細碎的紅痕。

    身為過來人,謝瀾音頓時懂了,意味深長地盯著姐姐笑。

    謝瀾橋點了她額頭一下,“笑什麼笑,過幾天又要嫁人了,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對於謝家人來說,謝瀾音這次封後,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出嫁。

    終於成了蕭元名義上的妻子,再想到昨晚被窩裡夫妻間百般纏綿,謝瀾音情不自禁笑了,轉身時悄悄摸摸肚子。

    再生幾個孩子,她這輩子就真的沒有任何遺憾了。

    臘月十八這日,路上積雪消融,天空湛藍如洗,謝瀾音穿著大紅的皇后冠服,在家人陪伴下緩緩走出閨房。而武定侯府門外,蕭元一身龍袍候在那裡,成了大樑開國來第一個親到國丈府迎接皇后進宮的帝王。

    禮部稱這不合規矩,但蕭元不在乎,因為這是他欠她的,也是他最想給她的。

    他要讓京城讓大樑所有百姓都知道,從始至終,他蕭元都只有謝瀾音這一個妻。

    歷來皇后都住在鳳儀宮,謝瀾音也不例外,一套封後的儀程走下來,謝瀾音累得腰酸膝蓋也酸,回到鳳儀宮就將頭上重重的鳳冠取了下來,倒在錦榻上使喚桑枝鸚哥,“快來給我捶捶腿!”

    初為皇后的興奮,就在一日疲乏裡漸漸平靜了下來。

    但望著按照她的喜好重新修繕過的寢殿,謝瀾音還是滿心的歡喜。

    以前蕭元是不受寵的皇子,現在他是大樑最高的天。

    以前她不得委屈自己當他的側妃,現在她是他親迎進宮的皇后了。

    以前兩人只能困在王府,想出去玩都得偷偷摸摸的,現在無論他們想做什麼,都沒人能管。

    謝瀾音輕輕舒了口氣。

    這種能當家做主的感覺,真好。

    躺在皇后的鳳榻上,享受著鸚哥桑枝力道適中的服侍,身疲心寬的謝瀾音不知不覺睡著了。蕭元走進來時,就見他的皇后一身大紅華裙躺在那兒,頭上發飾已卸,如瀑青絲披散在枕上她肩上,美得不似凡間之景。

    示意桑枝鸚哥下去,蕭元慢慢走到榻前,坐在邊上,低頭看她。

    初遇時她才十三,如今五年過去,她長高了,更美了,也在他心裡住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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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曾經只是被她的聲音吸引,慢慢的,開始喜歡她愛笑的眼睛,喜歡她嬌嬌的脾氣,更喜歡她屢次縱容他的單純與癡傻。她哭她笑,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裡接連浮現,蕭元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的悸動,俯身去親她。

    輕輕的一個吻,落在了她額間。

    他剛從外面進來,嘴唇有些涼,謝瀾音被他冰醒,睜開了眼睛。

    入目的是他俊美的臉,是他璀璨的鳳眼,溫溫柔柔地望著她,謝瀾音笑了,舒展下身子,抬手抱住他脖子,輕輕喚道:“皇上來了。”

    “那你還不起來接駕?”蕭元笑著道,為她澄澈的水眸癡迷。睡著的她像安靜的花,醒了就成了最靈動的泉水,一波一波將他連人帶心困在她周圍。

    謝瀾音一動不動,就看著他笑。

    蕭元親親她唇,將他的皇后抱了起來,鞋都沒給她穿,朝外走去。

    謝瀾音剛睡醒,有點懶懶的,乖乖靠在他胸口問他,“去哪兒啊?”她並不怕被人看見,蕭元對她好,她巴不得讓所有人知道,她也並不急於知道答案,反正他不會帶她去危險的地方。

    “去我那裡。”快出寢殿時,蕭元緊了緊她,見她長長的裙擺遮住了那雙小腳丫子,這才放心繼續前行。

    鳳儀宮外的宮女太監們見到帝后這般出來,紛紛低下頭,恭敬地避到兩側。這些都是蕭元精挑細選給謝瀾音的,個個都很懂事,只在帝后離開時,才忍不住望向那邊,望著高大挺拔的新帝穩穩抱著嬌小美豔的皇后離去。

    很快崇政殿前伺候的宮人們也看到了這一幕,短暫驚訝後,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沒有人敢直視他們,謝瀾音旁若無人地從蕭元懷裡探出頭,看遠處朱紅的宮牆,看宮裡各處巍峨的殿宇,想到這就是他們現在的家了,謝瀾音再次靠到蕭元胸口時,心裡平靜的湖水起了波瀾,一圈一圈的,突然冒出得意的泡泡。

    她真的是皇后了。

    “笑什麼?”她小手在他胸口動來動去,仿佛心情不錯,蕭元低頭,果然見她笑得像狐狸。

    謝瀾音美滋滋道:“笑你給我的新家太大啊。”

    蕭元愛聽這話,胸口微震,大步去了他的寢殿。

    謝瀾音看著殿內喜慶奢華的陳設,看著那些只在成親時才擺出來的新房器具,譬如那對粗得過分的龍鳳喜燭,難以置信地直起身子,扭頭問他,“你這是……”

    “再補你一次洞房花燭。”蕭元低低地道,說完彎腰,將她放到了鋪著大紅錦褥的龍榻上。床褥是紅的,紗帳是紅的,她的衣裳也是紅的,越發襯得她膚白若雪,眸若星子。

    “喜歡嗎?”蕭元坐在她旁邊問。

    謝瀾音怎麼會不喜歡?

    她喜歡極了,喜歡到撲到他懷裡哭了起來。

    他不受寵時,對她好可能是出於沒有選擇,現在他是皇上了,他想要京城哪個貴女就要哪個,但他依然對她好,仿佛他依然只是她的蕭元。

    “你以後會一直這樣對我好嗎?”她額頭抵著他胸口,輕輕抽泣著問。

    當了皇后,高興歸高興,卻也有擔心,怕他因為地位的改變對她也變了。

    “會,而且只對你好。”蕭元沒有吃驚,抱住她,親她腦頂道。

    “那你會不會選秀?”謝瀾音怎麼可能因為他一句話就信了,繼續哭著問。

    “不會,有你就夠了。”蕭元有點生氣有點好笑,卻還是認真答道。

    謝瀾音哼了哼,突然推開他,扭頭悶悶道:“你說得好聽,誰知道能堅持多久?姓沈的那麼受寵,二十多年呢,最後還不是……”

    “她是她,你是你,我也不是父皇。”蕭元將多疑的小女人抱到懷裡,無奈地抬起她下巴,“怎麼這麼不信我?”

    “你是皇上啊,哪個皇上沒有三宮六院?”謝瀾音眼淚不止,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何會在此時說這些,卻越說越沒有信心,一是本就忐忑,二來他反應太平靜,語氣淡淡的,怎麼聽都像是敷衍。

    蕭元沒料到她越哭越曆害,頭疼了,不由順著她話道:“那我不當皇上……”

    “你騙誰啊!”他就是不肯發誓啊說一大堆保證什麼的,謝瀾音越發絕望,氣得趴到了床上,臉埋在雙臂裡嗚嗚地哭。

    蕭元完全不懂她為何會這樣,偏又心疼,趕緊追了上去,想把她轉過來。

    謝瀾音不想看他,使勁兒趴著,力氣不如人被他翻過去了,她就想方設法往旁邊爬,躲閃間兩條雪白的腕子露了出來,玉足上的襪子也掉了,小臉哭得楚楚可憐又催人發狂。蕭元講不清道理,口乾舌燥,索性不講了,喘息著壓住她,“瀾音省點眼淚,一會兒讓你哭個盡興!”

    他居然還想著那個?

    謝瀾音氣得抬腳踢他,被蕭元一把攥住小腿,然後熟練地扯了她褲子……

    被他得逞那一刻,謝瀾音氣急敗壞地抓他肩膀,“蕭元你混帳!”

    “混帳也是你丈夫!”

    蕭元就跟感覺不到疼似的,只管將她往床頭頂,見她眼睫上還掛著淚珠,蕭元笑了笑,親掉淚珠後再去親她耳朵,“別裝了,我知道你喜歡,否則我怎麼能這麼順利就……”

    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用另一個地方與她交流。

    謝瀾音臉唰地紅了。

    她是跟他生氣呢,但生氣不代表她不喜歡他了啊。

    還想跟他講道理,蕭元不想浪費時間了,猛地將她抱了起來,讓她坐著……

    半個時辰後,謝瀾音無力地趴在蕭元身上,手指頭一下一下戳他,“你說只要我一個的,將來讓我發現你騙我,我就不跟你過了,我出家當姑子去!”

    “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我說不會就不會,再說我生氣了。”大喜的日子她非要說掃興的話,蕭元是真的有點不高興了。

    謝瀾音抬頭,見他果然沉了臉,她哼了聲,作勢要往下爬,“那你生氣吧,生氣就別抱我。”

    蕭元頓時沒了脾氣,重新將人拽了回來,休息一會兒,重新披甲上陣,累得她無心亂想才抱著她沉沉睡去。

    翌日謝瀾音醒來,蕭元已經去上朝了。

    她茫然地躺了會兒,忽然記起了昨晚的無理取鬧,越想越後悔。

    兩人經歷了那麼多,她若還信不過蕭元,接下來的幾十年可怎麼過?

    昨晚真是被鬼上身了……

    為了彌補自己的一時犯糊塗,回到鳳儀宮後,謝瀾音親自下廚,精心準備了一碟桂花糕。這是她最愛吃的,起初蕭元不怎麼喜歡,後來大概是看她吃他也犯饞,慢慢地竟然也愛上了桂花糕清甜的味道。

    “送過去吧。”謝瀾音有些心虛地囑咐自己的大太監樂公公,怕蕭元不領情,還記著昨晚。

    樂公公笑著領命,親自提著食盒去了。

    謝瀾音忐忑地等著,沒一會兒就聽外面一片恭迎皇上的聲音。

    她心中一喜,笑著迎了出去。

    在蕭元看來,突然出現在門口笑靨如花的她,就像剛剛跟他耍完氣又乖乖飛回來的黃鶯鳥,越看越喜歡。

    “怎麼想到做桂花糕了?”抱起她走進內室,蕭元坐到床上問,宮人們識趣地都沒有跟進來。

    “怕你生氣。”謝瀾音窩在他懷裡,小聲地道。

    “為何生氣?”蕭元低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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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謝瀾音很是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紅著臉道:“昨晚我那麼煩你……”

    “一點都不煩。”蕭元飛快親了她一口,打斷她下面的話,再看著她眼睛柔聲承諾,“瀾音,我說過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就只有你一個,你若不信,我就天天說給你聽。”

    謝瀾音又哭了,什麼都沒說,緊緊抱住了他。

    “這下信了?”蕭元用下巴蹭蹭她腦頂,笑著問。

    謝瀾音卻搖搖頭,甕聲甕氣地道:“今天信了,明天不一定信。”

    說完自己先笑了,眼裡含著淚,美麗動人。

    蕭元拿她沒辦法,狠狠蹭了蹭她額頭。

    朝夕相對兩年,如今他才知道,他的瀾音是個疑心鬼。

    可即便這樣,他也喜歡。

    除夕這晚,又下雪了。

    瑞雪兆豐年,對於剛得了一位新皇帝的百姓們而言,這是個好兆頭,故京城鞭炮點的更響。

    宮宴散後,蕭元牽著謝瀾音出了大殿,只見黃昏燈光下,地上已經積了淺淺一層積雪,當然帝后回崇政殿或鳳儀宮的必經之路都打掃地乾乾淨淨,確保帝后行走時不會出現閃失。

    “冷不冷?”蕭元握住她手,低聲問道。

    謝瀾音搖搖頭,就是有些困了,為了蕭元登基後的第一次除夕宴準備了很久,今日還要應付一群宗親命婦,謝瀾音笑得臉都快僵硬了,小聲催促道:“快點走吧。”

    她現在就想舒舒服服躺到溫暖的床上,好好睡一覺。

    蕭元笑了笑,忽的彎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謝瀾音驚呼一聲,瞅瞅前後迅速低頭的宮人們,她輕輕捶了他一下,“你抱上癮了是不是?”

    “這樣走得快。”蕭元悄悄捏了下她腰,隨即大步朝崇政殿走去,腳步卻比平時更穩,帶著幾分小心。

    謝瀾音人在上面,並沒有察覺,她安心地靠著他胸口,不知是簌簌的雪聲傳入耳中太舒服,還是他寬闊的胸膛太讓人安心,短短的一段路,她竟然打了個小小的盹兒,蕭元將她放到床上時,她才醒。

    “睡吧。”蕭元摸摸她額頭,哄孩子似的柔聲道。

    謝瀾音點點頭,再次閉上了眼睛。

    等她睡熟了,蕭元悄聲脫了衣物,鑽進被窩躺到她身邊,看了好一會兒才睡。

    雪不停地下,半夜才停。

    因為睡得早,第二天謝瀾音醒的就早了,聽著外面宮人唰唰的輕微掃雪聲,她翻個身,轉過去時發現蕭元已經抬起手臂準備抱她入懷了,謝瀾音笑了,仰頭看他,“你怎麼也醒的這麼早?”

    蕭元捏了捏她鼻子,“如果不是今日不用早朝,你醒來根本看不見我。”

    有時候他特別羡慕她,可以一覺睡到大天亮,羡慕到忍不住的時候,就會故意弄醒她。

    “那辛苦皇上了,為了養家日日早起。”謝瀾音賣乖地賞了他一個吻,親在他臉上。

    蕭元回親她一下,握著她小手問她,“昨晚宮宴感覺如何?”

    謝瀾音笑容淡了下去,靠到他懷裡歎氣道:“挺熱鬧的,可我更想在家裡過年時,一家人說說笑笑多好,那些宗親們,想方說好話哄你,聽多了也就那麼回事,反倒累得慌。”

    蕭元理解地拍了拍她背。他也想只有一家人聚在一起過節,遇到她之前,他沒有家,現在有了,就越發期待。其實跟她在一起已經很滿足了,但單單夫妻倆,又好像缺點什麼。

    大手慢慢移到她肚子上,蕭元輕輕摸了摸,“初十請太醫來把脈,應該能摸出來了。”

    她的月事遲了,如果是她進宮前兩人在岳父家裡那一晚,那到了初十就滿月了。

    謝瀾音同樣期待,卻搖搖頭,捂住他手道:“過完上元節再說吧,真有了,那時候脈象更明顯。”萬一沒有,她至少能在期待裡過節,而不是滿心失望。

    “好,都依你。”蕭元寵溺地抱緊了她。

    不過女人的身體女人最清楚,距離上元節還有兩天,謝瀾音就感覺到了輕微的噁心感,加上月事遲了很久,基本可以斷定自己有孕了。謝瀾音歡喜地不得了,但她叮囑鸚哥桑枝保密,想在上元節當天給蕭元一個驚喜。

    蕭元也給謝瀾音準備了驚喜。

    知道她不喜歡或是還沒習慣宮裡枯燥乏味的宴席,蕭元特意提前散席,牽著謝瀾音的手與她賞燈。五顏六色的花燈一直通向鳳儀宮,謝瀾音光顧著賞燈了,快到宮門前才意識到蕭元帶她來了何處,疑惑道:“怎麼來了這邊?”

    晚上兩人都歇在崇政殿的。

    蕭元笑而不語,繼續牽著她往前走。

    鳳儀宮門門緊閉,守門太監遠遠瞧見帝后來了,卻沒有早早開門,等二人停到門前,蕭元點頭後,他們才笑著推開了宮門。

    謝瀾音疑惑地望了進去,就見偌大的院子裡擺著各種各樣的冰雕,燈光照到冰雕上,為它們染上柔和絢麗的光彩,而透亮的冰雕也映得燈光更加燦爛奪目。

    謝瀾音情不自禁鬆開蕭元的手,慢慢走了進去。離得近了,她發現這些並不是普通的冰雕,每組冰雕,都是她與蕭元的故事。桂樹上的黃鶯鳥銜著紅瑪瑙耳墜,那是他們的定情之物,兩匹駿馬並肩馳騁,那是他們在西安縱馬遊玩時的情景,蓮花狀的冰雕,應該是他帶她夜遊華清池吧?

    每一座,都蘊含了他對她的心。

    看著看著,謝瀾音眼睛發酸,轉身撲到了蕭元懷裡。

    “喜歡嗎?蕭元溫柔地摸了摸她長髮。

    謝瀾音點點頭,“喜歡。”

    “那你準備送我點什麼?”蕭元低頭,在她耳邊曖昧地道。自她發現月事沒來後兩人就沒有恩愛過了,蕭元憋急了找了兩本小冊子讓她觀摩,她看後卻說什麼都不肯照著樣子做。

    這種時候他竟然想那個,謝瀾音瞪了他一眼,轉身同鸚哥點點頭,然後笑著對蕭元解釋道:“我親手做了你最愛吃的元宵,咱們先去屋裡等著,一會兒就能端上來了。”

    蕭元勉強笑了笑。

    元宵,跟他想要的差遠了……

    不過她有心親手做給他吃,蕭元還是挺高興的,牽著她進了屋。

    一碗元宵端上來,只有一個勺子。

    蕭元想拿勺子,被謝瀾音搶了先,親手喂他。

    蕭元雖是皇上,口味兒並不怎麼刁,最愛吃的就是黑芝麻餡兒的元宵,很普通的一種。連續吃了兩個,他搶過勺子也喂她,十來個元宵很快就被夫妻倆吃完了。

    蕭元剛想起來與她去散步消食,謝瀾音拉住了他,笑得特別溫柔,“還有一個呢!”

    蕭元疑惑地看向碗裡,除了湯還是湯,哪裡有?

    謝瀾音抿唇笑,示意他看自己的肚子。

    蕭元看了看,無奈地捏她鼻子,“都被你吃進肚子了,我還怎麼吃?讓我鑽進去不成?”

    他扯得夠遠,謝瀾音撲哧笑出了聲,笑夠了搖搖頭,不說話,望著他眼睛讓他再猜,桃花眼裡蕩漾著歡喜滿足,是蕭元從未見過的一種光彩。

    他再次看向她肚子,忽然就懂了,震驚地抬起眼簾。

    知道他猜出來了,謝瀾音戳了戳他胸口,哼道:“你是大元宵,”再摸摸自己平平的肚子,“這裡的可不就是小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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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是,我們爺倆都是元宵!”蕭元興奮地不行,猛地將她抱到懷裡,一時間找不到發洩狂喜的途徑,他習慣地捧住她親,那使勁兒的樣子好像真的要搶她肚子裡的“元宵”。

    謝瀾音開始還容忍他,後來見他親得沒完沒了,她不高興地推他,“好了,要喘不上氣了!”

    以前她這樣說沒用,蕭元該親還是親,這次立即就退開了,慌亂地看向她肚子,“難受嗎?”說完就讓人去傳太醫。

    謝瀾音看著男人傻乎乎的樣子,沒有阻攔,她只是很有把握,但終歸還得請太醫號脈的。

    等待太醫的時候,蕭元小心翼翼將謝瀾音扶到了榻上,再也不許她動了。

    “現在一點感覺都沒有呢,不用這樣。”謝瀾音受不了他,嬌聲嗔道。

    “你說的不算,一會兒咱們聽太醫的。”蕭元不容商量道。

    謝瀾音拿他沒辦法,乖乖躺著等太醫。

    聽說皇后可能有喜了,太醫院院判大人親自趕了過來,號過脈,老人家深深松了口氣,將這一年來太醫院遇到的唯一一件大喜訊告訴了蕭元,“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好!”

    得了准信兒,蕭元拍著手站了起來,“傳朕旨意下去,自今年開始,以後上元節解禁天數從三日改成五日,皇后有孕,朕要大樑百姓與朕同慶!”

    皇上金口一開,底下的該領賞的領賞去了,該宣旨的去宣旨,剩下的賀喜後識趣地退了出去,將裡面留給帝后。

    “兒子女兒都不知道,何必這樣大張旗鼓?”謝瀾音真的受寵若驚,還有點忐忑,她這剛懷上,是兒是女還不知道,能不能順順利利生下來也不知道,萬一中間真的出了事,蕭元白高興一場,豈不會讓天下人笑話?

    這樣一想,謝瀾音忽覺肩上擔子格外沉重。

    “兒子女兒我都喜歡。”蕭元坐回床邊,低頭親她,一下一下地親不夠,“瀾音別想那麼多,安心養胎就好,明日我請岳母她們進來陪你,岳母生了你們姐四個,肯定有很多東西要傳授給你,最好讓她留在宮裡照顧你。”

    他知道她最想念家人。

    謝瀾音確實想母親,更感動的是他對她的心,抱著他脖子笑道:“胡說什麼啊,二月二姐就要成親了,我娘有的忙呢,哪能進宮來。”

    “那等岳母忙完再進宮,”蕭元想也不想就道,“把晉北也接過來,有個孩子,宮裡更熱鬧。”

    謝瀾音高興地點點頭,忽的又歎口氣,“可惜大姐一家很快又要回去了,我捨不得驍兒……”

    她現在最大,想要什麼蕭元都會給,馬上道:“那讓驍兒也進宮……”

    “別以為你是皇上大姐夫就不敢打你!”他越說越扯,還想搶長姐姐夫活潑可愛的兒子,謝瀾音又氣又笑,輕輕捂住了他嘴,免得他說更多傻話。

    他對她好,她都知道的。

    謝瀾音號出喜脈沒幾天就開始害喜了,幾乎吃什麼吐什麼,蕭元看她難受,又心疼又著急,也沒能吃東西,帝后二人仿佛一起揣著孩子般,都瘦了一圈。折騰了整整一個月,謝瀾音總算恢復了正常進食,然後像是要把之前餓的都補回來似的,胃口特別好。

    孕婦得補身子,但補太多也不行,太醫院精心列了一副養胎方子遞到了鳳儀宮。

    這日天氣晴朗,蕭元早早處理完政事,陪謝瀾音到御花園裡散步,園子裡梅花開了,迎春更是鮮黃喜人。夫妻倆走累了,就坐在長椅上曬日頭。

    “我好像又餓了……”陽光暖融融的,謝瀾音愜意地靠在蕭元肩上,眯著眼睛道。

    蕭元聽了好笑,摸摸她尚未顯懷的肚子,輕聲道:“這麼能吃,莫非懷了倆?”

    “你想得美。”謝瀾音嗔了他一眼,小聲嘀咕道:“那天鸚哥也這麼說,我娘告訴我,懷雙胎太辛苦,寧可多生兩次也最好別是雙胎。”

    “那就先懷一個。”蕭元並不在乎妻子一次懷幾個,最關心的是她輕鬆些。

    有了孩子,兩人在一起聊得就更多了,東扯一句西扯一句,一會兒猜是兒子,一會兒猜是女兒。

    正聊著,那邊鳳儀宮的小宮女快步趕了過來,行禮道:“娘娘,靜甯夫人來了。”

    蕭元看向妻子。

    謝瀾音微微頷首,後日便是沈應時迎娶二姐的日子,兒子大婚,小顏氏怎會不關心?

    既然猜到了小顏氏的來意,謝瀾音讓蕭元先回崇政殿,她領著人回了鳳儀宮。有些事情,男人們不適合旁聽。

    “姨母來了。”進了鳳儀宮,謝瀾音親昵地道,對待小顏氏與在王府時並無不同。

    小顏氏也沒有行那些虛禮,拉過謝瀾音手柔聲問她,“這兩日小傢伙有沒有鬧騰?”

    謝瀾音笑著搖搖頭,示意鸚哥領著小宮女們退下去,等殿內只剩她們娘倆,謝瀾音試探著問道:“姨母是為了我二姐姐的婚事來的吧?”

    小顏氏苦笑了下,將懷裡的帕子拿了出來,慢慢展開道:“你與元啟成親時,我就說過,我還有一對兒玉鐲是留給你姐姐的,只是現在這樣……我沒法親手交給你姐姐,就請瀾音幫我轉送她吧。”

    謝瀾音看著面前小顏氏親手磨制的福祿壽三色玉鐲,想到小顏氏這麼多年淒苦,眼睛有些酸。

    人都會偏心自己更親近的人。對於謝瀾音來說,曾經在王府裡共同生活兩年的小顏氏就是她親姨母,同為女人,她能想像小顏氏當初為了報仇忍辱負重的痛苦,現在同為人母,她也能理解小顏氏對沈應時的複雜感情。

    “姨母放心,二姐姐一定會收的。”還沒有同姐姐商量,謝瀾音不敢輕易許諾小顏氏什麼,只能先保證將鐲子交到姐姐手裡。

    小顏氏卻沒有信心,兒子兒媳婦才是一家人,兒子不肯認她,兒媳婦可能也會站在兒子那邊吧?

    她強顏歡笑地陪了謝瀾音一會兒就走了。

    謝瀾音看得出來長輩的心事,次日出宮回了娘家,謝瀾音讓鸚哥在外面守著,她將明日就要出嫁的姐姐叫到榻上,將那對兒福祿壽三色玉鐲拿了出來,“姐姐,我嫁給皇上時給姨母敬茶,姨母送了我一對兒鐲子,這是姨母送你的,托我轉交。”

    謝瀾橋看一眼鐲子,沒有接。

    謝瀾音心中一沉,著急道:“姐姐,姨母她真的……”

    真的可憐,謝瀾橋知道,所以她將鐲子重新包好,笑道:“你現在就托人將鐲子送回護國公府吧,既然她想送我,那我希望由她親自替我戴上。”

    謝瀾音立即就懂了這話裡的意思,意外又高興,收好鐲子才好奇道:“二姐有辦法勸服那頭……”說到一半急忙換了詞,“有辦法勸服二姐夫?”

    都怪蕭元,提起沈應時時總用強驢指代他,害她聽得多了也不小心學了。

    謝瀾橋瞪了妹妹一眼,這才悠悠道:“我會儘量勸他,但他真的不願,我也不會逼他。”

    謝瀾音點點頭,嘿嘿笑道:“那當然,姐姐跟二姐夫過得甜甜蜜蜜才最重要,別為了這個新婚期間鬧彆扭。”她相信親姐姐的本事,姐姐既然有心撮合小顏氏母子,那肯定有八成把握,所以謝瀾音有心情說俏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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