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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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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挽 -【娶妻如意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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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23: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寧王嘴角的笑意悉數褪盡,化作幽冷,凝著他半晌才無力道,「你可真是本王的好舅舅……」
  「……」陳國舅聞言面色轉了青紅,也浮現一絲惱意,「我那麼做都是為了陳家,為了您!我……我問心無愧!」
  寧王闔眸,擺了逐客的態度。自封延卿被抓消息傳來一直緊繃的神經得以放鬆,可連日來身子卻是垮了,此時腦子嗡嗡作響,疼得厲害。
  陳國舅見狀,知曉說再多也無益,只拱手在臨走之前道,「王爺身負重擔,望以大局為重!」
  話落,見那人仍是未動仿若未聞,攜著一腔憤懣失望拂袖離開。
  在其離開後,空氣靜默良久,風從大開的門捲入,攜來雨絲涼薄,寧王睜開眼,望著外面漆黑,感覺到了徹骨的冷意,也愈發想念那人的懷抱來。
  他若平安,應當很快就會回來了罷。
  「王爺——」一抹墨黑身影著了勁裝踩著夜色而來,跪在了堂下。
  「見著他?」寧王問出口方才察覺聲音難掩的一絲緊張,若非顧忌身份,定是要仔細問的,卻只得矜持。
  「托王爺的福,有驚無險,現下正與封家那位二公子一道。」
  寧王頷首,於此才徹底放下了心,不自覺牽起嘴角問道,「可要回來了?」
  屬下遲疑,道,「四爺說王爺想要的東西托二公子帶回。」
  「那他人呢?」寧王覺察不妥追問。
  「要在蘇州尋一味草藥耽擱,歸期不定。」
  這般扯的理由同那人一樣,寧王嘴角的笑意染上幾分無奈,恐他還是惱了自己的,「他人現下在哪?」接回來就是了。
  「在蘇府。」那人頓了頓,補充道,「是二公子生母忌日的緣故,屬下還打聽到四爺這些年都會前往祭奠。」
  「……」寧王嘴角的笑意漸漸凝結,一雙眸子現了烏沉,每年這時候那人都去向成謎,如今似乎有了答案。
  「王爺您沒事罷……」屬下瞥見主子愈發慘白的面色道。
  「你下去罷。」寧王擺手讓人退下,便坐在椅子上沉沉走了神。
  雨勢滂沱,儘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暗夜中,一倉促馬蹄聲打破單調雨點聲,幾人騎馬出現在夜色中,為首一人飛快跳下馬,猛地敲向鎮國將軍府緊閉的大門。蓑衣下滑,露出來人沉凝肅寒的面龐,正是此時該在蘇州的封延卿。
  入了門後徑直找向鴻景閣,卻兜頭撞上聽了動靜出來的劉氏。後者扶了扶鬢角,好整以暇地吩咐讓人給四爺看傘。
  「我大哥呢?」封延卿眉眼落下一片陰翳,沉聲問道。
  劉氏淡然而立,慣是平常那姿態,卻又多了一絲不同,在雨勢掩映下連聲音都飄忽起來,「老爺奉命外出公幹,小叔可是有何要緊事?」
  封延卿深深凝了她一眼,「因果輪迴報應不爽,劉氏,你會有報應的。」
  劉氏與他對視,與身後丫鬟驚訝作襯,神情未變,冷靜自持得過分,彷彿是說報應又算什麼……
  封延卿心頭發寒,折身離開,於半道廊簷下碰上由宋筠溪攙扶而來的封墨台。
  後者見是他,不掩喜色,「我聽著動靜還道是出了什麼事,原來是四叔回來,大家終於能安心了。」但看其面色,又詢道,「……可是出什麼事了?」
  「阿晏出事了,在荊州地界遇上悍匪,阿晏為了救嬌娘被擄,恐有性命之危!」那夥人都是要命的架勢,故封延卿不敢有片刻耽擱,餘下鐵營衛救人,趕了幾里路回來報信,望封肅前去救人卻沒想到讓劉氏支開。
  封墨台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神色一凜道:「父親出門了,我這就通知北營,帶上人馬現下趕去荊州。」
  「夫君傷勢未痊癒此時動身恐……」宋筠溪面露擔憂,緊緊攥住了封墨台衣袖,甚是猶豫。
  封延卿亦作皺眉,瞧見封墨台的情形遂咬唇道,「北營需調令,借你的一用,還是由我帶兵去。」
  「四叔剛回來還是歇著,對付那些悍匪我有經驗。」封墨台卻是出聲反駁。「救人刻不容緩,四叔還是莫與我爭了。」
  宋筠溪默默抓著他的衣袖,將他眼底的焦灼瞧得一清二楚,可當真是為封晏,還是為了與封晏一道的……因他昏迷之際喊了那名字耿耿於懷,滿心的怨念嫉恨幾乎要將她逼瘋。
  見人要走,宋筠溪忽覺一陣腹痛,倏地緊緊抓握住,「夫君,我……」
  封墨台回頭便看見宋筠溪捂著腹部,臉色刷白,當即緊張扶住,「肚子又痛了?」
  宋筠溪忍痛頷首,緊咬著唇,甚是楚楚可憐的模樣。
  封墨台的心一下子軟了,便教封延卿討去了令牌,道是自己晚一步,後緊忙命人去請大夫。
  雨下得更大了,密密地斜織成一副無比寬大的雨幕,籠罩住天地間一切。而大夫因路上耽擱延了整一時辰才到了府上,期間宋筠溪又吐了兩回,臉色煞白地躺在床上,闔著眼似是痛苦。
  「小姐,小姐,大夫來了!」浣竹忙領著大夫進,為宋筠溪此刻這狀態心憂不已。
  宋筠溪幽幽睜眼,卻未看見封墨台的身影,「大少爺呢……」
  「姑爺剛剛還在,奴婢這就去找。」浣竹安撫後急忙出去找人。
  房裡,大夫診斷良久,宋筠溪蹙起秀眉,「大夫……」剛一開口又泛起乾嘔,想這是這月幾回了,因著照顧封墨台的緣故也未怎麼在意,現下看著大夫凝重神色反而生起緊張來。
  「也不知最近怎麼回事,身子不得勁,胃也不適……」
  「夫人這是害喜的症狀,恭喜夫人,您有喜了。」大夫聞言,一頓便是拱手賀道。「照推算應當不足兩月,目前還得精心休養,不得勞累才是。」
  宋筠溪一怔,隨即心頭湧上狂喜。自沈如意生下孩子後,她承受了更大壓力,而封墨台顯然也是喜歡孩子的,對那倆孩子疼愛有加,搜羅不少小玩意兒送作堆,對她半年多還沒有身孕似乎也是起了著急的。
  然二人聚少離多,她擔著壓力,只能藉著他偶爾回京的機會,算著時日,又是灌湯藥,卻是弄得月事不准,一回回的失望。
  而今,而今她終於得償所願懷上了……
  從門外入的浣竹也正好聽見,在經歷前幾次打擊後,這回也是喜得都不敢相信了,卻是比主子早回過神來,向大夫仔細詢了,這才切切實實地為主子高興起來。
  待將大夫送了出門,回頭看見還在愣神的女子,「小姐可還難受,聽說二少奶奶懷孕的時候喜吃酸的,弄些酸梅湯可解……」
  宋筠溪聞言才被拽回了思緒,撫了撫尚是平坦的小腹,點頭。「可找著姑爺了?」眉眼裡蘊了一絲迫不及待,是想親自告訴他這一好消息。
  浣竹神情一僵硬,吞吞吐吐起來。「姑爺,姑爺他……」
  「嗯?」宋筠溪心頭猛地一跳,目光凝向她。「他去哪兒了?」
  「姑爺同四爺一道出門了。」浣竹在她的逼視下只得如實道。
  宋筠溪倏地攥住底下褥子,骨節生生泛白。他還是去了,她分明看到他聽見沈如意那名字時的異樣,他就是,就是為她去的!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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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23: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小姐,小姐您別急,姑爺得您悉心照顧恢復得好,應當是無礙了的……姑爺是因為老爺這節骨眼兒不在,才不得已去的,二少爺他……」
  浣竹在耳旁緊張解釋,宋筠溪只看到她的嘴巴一張一闔,卻是聽不見她後面的話了,耳膜嗡嗡鼓噪,竟是眼一黑昏了過去。
  待天光大亮,宋筠溪只聽見耳畔有人在低低私語,雖是壓得極低,可也覺著熱鬧來的,幽幽睜開眼就看見濟濟一屋子。以封老夫人為首,劉氏張氏等也都在。
  「醒了醒了,筠溪醒了。」張氏眼尖發現喊道。
  封老夫人坐在床畔,聞言連忙看去,見宋筠溪要起身忙是按下了,「躺著就行,莫起來了,大夫說是你近段日子勞累所致,所幸未有大礙,你且好好休息著,得仔細你肚子裡的。」
  宋筠溪怔愣便聽浣竹解釋,道是見她昏過去後慌神才驚動了老夫人。
  「孩子月份還小,是該謹慎些,你這苑兒裡得多添人手照看,墨台在外照顧不到,老婆子在。」封老夫人笑瞇瞇道,對待宋筠溪愈發和顏悅色起來,不多時就做好了安排,予的是與沈如意同樣的優待。
  宋筠溪淺淺笑應,做得是一貫乖順,心中亦是湧上隱隱自得,終是也過上了自己曾羨慕的日子。她將手覆在腹部,低垂之際,再是難掩情緒。
  劉氏站了老夫人身邊,卻是擰起眉頭道,「墨台這次受了那麼嚴重的傷不好好在家養著又去了哪裡,怎的不在你身邊照顧?」
  「姑爺他和……」浣竹作勢要答,卻叫細柔女聲打斷。
  「墨台約了人出門。」宋筠溪對上封老夫人探看過來的目光,為著老人家著想並未道出實情。
  浣竹半張著嘴又闔上,只得順著主子的意思,按下不表。
  劉氏將主僕二人的互動盡收眼底,作勢不察,當即擰眉吩咐,「這時候怎還往外跑,還不趕緊將人找回來。」
  然這一找,就找了三四日。暴雨連著下,以至於贛江決堤,洪水肆虐,衝垮數座縣城,災情擴散。封肅從贛州趕回,請命防治疫情,卻不料回府知悉封晏失蹤一事,當即動身趕往荊州。
  這廂除了老夫人被瞞著,知情的俱是擔憂不已。許氏日日唸經祈福,望能脫險。
  直至十日後,天光初霽,驅散連日暴雨陰霾,恢復火熱炙烤,然封家卻因為封肅歸來陷入蕭冷肅寒。六月烈日當空,照在庭院裡擱下的擔架,上面覆著的白布白得刺眼。
  封延卿灰頭土臉地站在擔架旁,似在隱忍著極大的痛苦,手背青筋暴突,並在微微顫抖。與他一道的還有封墨台,身上同樣狼狽。
  「夫君……」宋筠溪終於等回來了人,連忙上前,看著他失魂的模樣擔憂喚道。
  封肅臉色亦是灰敗,整個人是從未有過的頹喪。劉氏走到他身邊,掃過那白布包覆下,掩下神色,「老爺,那是……」
  廳前,不多時就聚起了人,除了被蒙在鼓裡的老夫人,幾乎是到齊。封文茵知曉幾個是找她二哥哥去的,這些日子裡沒少跟著許氏一道誦經求平安,但在看到那擔架時踉蹌退了一步,後又不知哪兒生了勇氣,猛地一步上前掀開。
  白布俱是落下,露出兩具泡得浮腫的屍體,一男一女,身上衣著儘是上等光鮮,令在場之人眼熟得心驚。
  「我們晚到了一步。」在一眾沉默中,封墨台艱澀開了口,他們與那伙悍匪糾纏幾日,因其熟悉荊州地形,且都能破了他的佈局,屢屢受挫,營救也就越發困難,直到抓捕了其中一名,卻在父親趕到之時撈到了這,宛若挑釁,教他們接受不能。
  因為暴雨的緣故,棄入河中的屍體磕碰浸泡,短短時日,便已是面目不識,只輪廓在,依稀辨清,便是二人腕子上的菩提手串才敢確認……
  「那伙兇徒求的是命,咳咳,當是被人買通。」封墨台半叫宋筠溪撐著,輕咳說道。
  宋筠溪的目光方是從毀了容的沈如意身上移開,抬眸不置信凝向,「是何人同二弟,弟妹有仇?」
  封延卿目光牢牢鎖定封肅身邊依舊鎮定的劉氏,迸射出一股強烈的恨意與殺氣,「因為在蘇州的時候,發現了某人不可饒恕的罪惡!阿晏,掌握了她的證據,那人買兇——殺人滅口!」
  眾人不由順著他的視線瞧去,看見劉氏與封肅二人,便當他是沖後者去的,引來一片追緝兇手的言論,為封晏與沈如意的死俱是出離憤然。
  劉氏便在眾人激憤的聲音中淡淡開了口,「蕭承恩已被制服,不日將押解上京,如何買兇?」
  封肅聞言,目光亦睨向了劉氏,露了幾許複雜,已在路上聽了封延卿所謂證據為何,震驚駭然之餘,便是想著要找劉氏當面對質。然看著庭院裡站著的一眾,眼下不是合適時機,便暗啞著嗓音道,「此事稍後再議,眼前這……暫且先瞞著老夫人。」
  「二哥哥——!」封文茵的一聲慟哭在庭院中迴盪,似是怎麼都不願相信她芝蘭玉樹的二哥哥會變成這副模樣。
  哭喊聲迴盪,彷彿道了眾人心聲,俱是悲從中來。封家這位二少爺命運多舛,年幼失母,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展露鋒芒,卻在大好年華性命夭折,無不惋惜……
  許氏凝著那,喃喃著怎麼會,封文靜扶住了她輕晃的身子,亦作搖頭,不願相信。
  正是此時,封文茵卻驀然咬緊牙根,發狠般捶打起沈如意的屍體來,待旁邊的丫鬟婆子反應過來阻下,已是令其屍身受損。
  「你們莫要攔著我,都是她,我二哥哥是受她拖累,被她害死的!!」封文茵被人攔著,猶是想要撲上去洩憤。
  啪的一聲,耳光聲清脆迴盪。動手的卻是向來寡言的封文靜,此時像是被氣急地漲紅著臉,指著封文茵怒道,「二哥二嫂是受惡人所害,你怎能如此顛倒褻瀆!」
  封文茵被她的氣勢所駭,停頓片刻,頓時捂著臉炸了,只不過尚沒有罵咧出口就被劉氏命人以不添亂為由帶了下去。
  同樣,面向仍是氣憤未平的封文靜,「你動手亦是不該。」於頃刻間,各做安排,條理分明。
  封文靜依舊留在原地,看著冷靜處理的劉氏,幾經平息方是忍不住道,「大伯娘,難道二哥和二嫂被害,你一點都不難過麼?」
  話落的一瞬,空氣凝滯。
  封文靜的目光不糅雜其他,反而讓人挑不出指摘長輩的錯來,單純是好奇般,直咧咧看著。
  封延卿目光依舊冷冷凝向,整個苑子裡的氣氛陷入古怪。
  「文靜,你這大伯娘向來都是那副樣子……」同樣留著的張氏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開口緩和說道。
  「夫人是軍中將士出身,與將軍一道見多了生死,性格如此,怎能因此被二小姐如此指摘!」卻是劉氏身邊跟隨的丫鬟替主子發聲,見不得主子被如此誤解,「你怎知夫人心底不傷心不難過呢!」
  「寒蟬!」劉氏疾疾訓斥了聲,直直挺立著身子,目光掃過封文靜以及苑子裡的嗎,最終停留在了封肅身上,眸光惹了一抹傷痛,「我當了阿晏十八年的母親,問心無愧。」
  「這是你偷了本該屬於芷娘的!」封延卿當即駁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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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23: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因那禁忌的名字被提起,除卻不知情的,以張氏為首卻是知曉清楚的,紛作愕然,聽封延卿的口氣怎還與蘇芷扯上了關係,好奇者有之,打探者亦有之,交耳議論聲驟起,嗡聲不絕。
  封肅見狀,粗獷的眉毛深深攏到一處,「去書房。」
  劉氏深深看了封延卿一眼,隨即跟上,大有一派磊落意味。封延卿凝著那道始終追隨大哥身邊的背影,眸色漸深之餘踏步跟上。
  因為幾人的離開,庭院裡圍著的各司其職散去。
  反倒是書房裡,重新陷入僵硬局面。
  「小叔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劉氏先聲奪人,擰眉解釋道,「老爺去贛州並非我能左右,何況在得知阿晏有危險後我已派人連夜通知去。」
  封延卿輕輕嗤諷了一聲,瞟向封肅,「那大哥一定沒收到。」
  「估算時日,恐是路上錯過。」
  封延卿嘴角的嘲諷意味更加明顯,大有一副你看就是如此的表情。
  劉氏索性不言。
  封肅皺了皺眉頭,「你且好好說。」
  「還有什麼可說的,你如今是寧願相信這蛇蠍女子,也不肯相信你親弟弟,更是辜負芷娘對你的一番情深!」封延卿凝向封肅,宛若看的是個傻子,恨不得直接砸開他腦子看看是不是一根筋通了個死胡同。
  「夠了!」封肅斷然大喝,因為提及的那名字神情異動,那是他一生都不能抹平的痛,先前有多愛,之後就有多恨,偏那女子佔據他心底深處,仍是不能提起的禁忌。
  「封肅,你就是個顧影自憐的懦夫,芷娘是被你害死的,不,是你們二人合謀!」
  砰的一聲重拳到肉的悶聲驀然響起,封延卿被打側了臉,一抹嘴角,嘗到一股腥甜的鐵銹味,勾勾嘴角,猛然還手反擊。兩兄弟頓時纏在了一塊,拳來腳往,打到最後都動起了真格,封延卿較封肅來說體型未有其健碩,然勝在身手矯健,同樣讓封肅掛了彩,每一拳都是故意往他臉上招呼去,恨不得將那打腫了為止!
  劉氏看著呼吸粗重起的封肅饒是擔憂,畢竟曉得他退下來是因為身體的緣故,陳年頑疾積身,以至於現在還要輸了封延卿去。
  她直接拿了木刀擺設挑開了封延卿的攻擊,「但凡你有一點為你大哥考慮,就不會說出這番話,也不該與他動手!」
  封延卿同樣氣喘吁吁,卻不願搭理扮好人的劉氏,一把揮開那柄木刀,「滾——」
  「人死如燈滅,小叔何必這樣執著,連帶要冤枉我都不惜!」劉氏頓了頓,「我與老爺相識二十多載,成親也有十數載,什麼樣的為人當是清楚……」
  封延卿多看了她一眼,「一個連因果報應都不怕的,果然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封肅則極是不喜他那態度,因劉氏的話亦是想起這二十多年的扶持來,心生動搖,思忖片刻後遲疑道,「當時,嶺南告急,我與你大嫂苦守數日,並未分開過……」
  封延卿凝向,「荊州劉氏除了她,可還有個弟弟,恰好是那年尋回,可有這般巧的。」
  「小叔既是認定我有罪,無論我說什麼恐都無用,倒不妨拿出切實的證據來。」
  「好,好……」封延卿反被氣笑,眼眸陰鬱,「證據落了你手裡,你才敢這般有恃無恐。封肅,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蠢蛋,你枉為人夫,枉為人父!」
  話落,封延卿徑直摔了門而去,多留一刻都怕把封肅的腦袋給砸了。
  同樣,留在書房裡的封肅被他最後那句觸怒,重重一拳敲在了桌子上,神情晦暗。
  劉氏默默陪在身側,「這麼多年過去,小叔他……還是難以釋懷。」
  「……」
  天氣炎熱,屍身不過兩天就有些發臭,由劉氏安排及早入殮下葬,到了十五那日,設靈堂,賓客弔唁。
  老夫人那沒能瞞得了兩天,便知悉了消息,受不住打擊中風癱瘓在床,府裡更是一片忙亂。餘下出席的,俱是哀慟,除了尚不知事的倆小兒由奶娘照看,沈如意陪嫁的兩名丫鬟直接哭昏在靈堂。
  若兩個是上了年逾百歲也就罷,偏生正是大好年華,留下剛滿月的一雙孩子,更令人難受唏噓。
  往來賓客後,便都是關上門的自家人。
  匆匆趕來的沈顧氏兩隻眼睛哭的腫若核桃,伏在棺木前緊緊霸住,「嬌娘,我的嬌娘……」一面扒在邊緣縫隙,指甲生生劃出痕來,被同樣神情悲慼的沈國公扶著,才不至於從棺木那滑下來。
  靈堂內哭聲混成一片,有沈顧氏等悲痛失聲的,亦是有如封文靜許氏等小聲啜泣的,獨獨沒有哭的兩個繃著神情顯出異類。一個是操持這樁喪事的劉氏,另個則是剛剛認沈如意作義女不久的林夫人,而明顯後者是叫這又一次失去女兒的打擊遲緩反應。
  「母親若是難受也哭出來,哭出來好些。」林紹之看著她隱忍神情忍不住道,比起林瑤那會兒更讓人擔憂。
  宋筠溪與封墨台站了一道一身素縞,瞥見林夫人起先還是高興,還沒來得及說她腹中孩兒的好消息,然卻發現她未分給自己半點目光,全然凝了沈如意棺木的方向,「……」
  「既是入宗祠,便是將蘇氏的一道遷入罷。」封延卿此時驀然提議,全然是不顧忌的。
  封肅只覺得舊疾還沒養好,心病就要給他氣得發作了,當著親家還有林家的面提這,「我看你是失心瘋了——!」
  「這是阿晏和嬌娘的心願,亦是蘇氏應得的,正好趁了今時。」封延卿並不在意他的威嚇,反而針鋒相對,當真是應了兄弟倆不和傳聞。
  「蘇氏有不得入宗祠的理由,當時不得,今時亦是,小叔今個這麼鬧只會失了封家和你自己的顏面。」劉氏卻是替封肅出面駁道,
  此言一出,便是惹議論紛紛,封延卿突兀提起蘇氏,且言語之間交情不淺,與封肅的態度截然相反,引人猜想不已。
  封延卿並無所顧,要說起來他以前可比曹駿還要混得多,劉氏阻攔,那便讓她跳去,反正他今兒就是要把這事兒辦了以慰芷娘和阿晏他們的在天之靈!
  「你敢!給我將他扣下關起來!省得在外頭瘋!」一直沉默的封肅在他推開劉氏的剎那,終是發話,劉氏趁機撲上前去阻攔。
  封延卿早就對封肅沒了敬愛之心,此時除了失望別無其他,自然也就未將他的話放心上,該動手的還是動手,當下就和封肅手下纏鬥一塊,底下忌諱他主子的身份到底也不敢動真格,如此反給了他機會,將早已準備好的靈牌擺上。
  正是這時候,劉氏猛然出手搶奪,神情有一絲龜裂,似乎是瞥見那靈牌上的字再繃不住。「她休想——」
  封延卿對上女流總要顧忌,護住了靈牌,卻是不肯讓,正是吵鬧之際,鞭子抽條啪的一聲呼嘯在劉氏腳邊炸開,風掃過腳背,抽得生疼,讓其神色更顯猙獰看向鞭子的主人。
  「哪個,敢在,我女兒的靈堂上鬧,我就送她見閻王!」手執慣用軟鞭子的林夫人凝著劉氏,臉色陰鬱地出水,逐字喝道,一點也沒玩笑的意思在。撫過鞭身,仿若第二下便要招呼在還要繼續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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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劉氏面色亦是沉凝,那一下雖沒切實打在身上,可也叫林夫人十足下了面子,可偏偏林夫人娘家與當今太后是一系,以及還有武林中莫測背景,都讓人不敢小覷,故也不敢輕易得罪。
  而林夫人也瞧出靈牌貓膩,卻無心探究,也不願過多摻和了人家家事,沉吟後確是與封肅道,「既是封將軍的家事,我等自是不該多嘴,不過嬌娘和阿晏都喚我一聲乾娘,我便插一句,既是小兩口的心願還望封將軍三思。」
  可單單她這一句三思,便是要個結果的。林紹之亦是從被攪亂靈堂的憤怒中回神,餘光中瞥見封晏露出的手腕漸漸凝落深色,稍是一頓,亦作補充道。「家母的意思便是沈林兩家的意思,嬌娘枉死,封家是否該有個交代。」
  沈顧氏這做正牌娘的聞聲亦是挺了挺腰板,抹著眼淚站了林夫人旁,亦作控訴。
  「我親自率兵緝拿那伙匪徒。」封墨台當即出聲表態道,雖為林紹之那咄咄逼人的態度不喜,可聽他是為沈如意,又不由看向那屍身,著實也是氣惱,他與那些人交過手,每每都差一步,於尊嚴上自是不能容忍,非要將那些人就地正法不可!
  「夫君!」宋筠溪急急喚了一聲,又看向林紹之,咬住了下唇泛白,「夫君為了救二弟和弟妹……」
  「住嘴!」封墨台急急吼了她一聲。「此事豈容你一個婦道人家插嘴!」就是劉氏也得禮讓林夫人三分,哪裡能讓她攪和事態。
  宋筠溪睜大美眸,仿若不相信封墨台會吼了她一般,嘴唇蠕動,最終再未有言語。只一張臉煞白著,頗是可憐。
  只是無人關注她的可憐相也無人上心罷了,封延卿卻是在這時陰沉開口,「查,查得越仔細越好,荊州那地界小,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挖出來!」
  林紹之聞言下意識皺了皺眉,沉吟道,「我與封兄一道。」
  封延卿輕輕哼應聲,將靈牌一收,便是出了門去。封肅凝著他那背影,眸中血色滿佈。
  鈴鈴帶著駝鈴的響聲於牆外響起,封延卿驀地一頓,不由邁開步子穿過庭院往後門去。
  馬車在將軍府拐角因封延卿的出現倏然停下,趕車的身著寧王府的服飾,扭頭稟報道。「啟稟王爺,外頭的是封四爺。」
  蘇繡的精緻簾子被一雙顯了秀氣且過於蒼白的手掀起,寧王往前傾了身子,細長的眸子裡蘊了不知名的情緒,自他身上掃過。
  「王爺,既是四爺回來了,您的……」
  侍從正啟口,便教寧王銳利眼鋒掃過,拽了拽常服暗暗遮住了腿,神態是不符的悠然道,「封四爺,別來無恙。」
  封延卿亦作貪看,分別近一月,卻猶如隔世。半晌,方是沙啞開口,「托王爺的福,還活著。」
  話落,便看見寧王不甚自然地稍稍後仰了身子,突兀陷入沉默。曾幾何時,兩人相處時便以這人沉默居多,而自己永遠都是找話的那個,眼下他沒了話,也就當真沒了可說的。
  甚是淒涼。
  寧王斟酌正欲再開口,便看見他懷裡捧著的,「……」費了好大心力才沒失態叫人搶過來,可眸中已然落了一片冷意。
  封延卿順著她的目光瞥向,亦是察覺懷裡的不妥,張了張口似是想解釋,卻倏然語峰一轉尖銳道,「寧王若是想來討要那東西,便不用挑著這時日來了,免教人作不該有的念想。」
  「東西,我本是讓阿晏轉交,卻沒想中途出了事,若無意外,恐是落了劉氏那夥人的手裡。」封延卿頓了頓,苦澀笑道,「所以你來也是無所獲。」
  寧王的目光依然幽深鎖住他,卻是放下了簾子,命馬伕回王府,直到行經封延卿身邊時,才低低道了一句,沒入風中。
  「我來,是因為他是你最疼愛的侄子,無他。」
  唯擔心你難過罷了。
  封延卿怔在了原地,不置信地凝向馬車疾馳離開的方向,下意識地追了幾步,卻眼睜睜看著馬車消失在視線裡,露出了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佇立原地良久。
  經歷白天一場大鬧,入夜後的靈堂則顯了寂靜多,這時正只有宛桃一人守夜。一片片白幡隨風飄擺,素白的喪幡如片片輕紗般垂掛在靈堂四周,一盞長明燈晝夜燃燒,微風乍起,火苗隨風「噗噗」作響,靈堂內明滅不定。
  火盆裡的金箔燒了一半多,宛桃倏然有所感應般回首,然只見黑漆漆的樹影隨風搖晃,明明是六七月的光景,卻生生讓人覺出一絲陰森寒意來,好像有什麼從這兒過去了……
  驚鴻苑裡,一張黃楊木繪獸描金紅漆大圓桌上擺了一砂鍋,冒著裊裊熱氣,是寒蟬剛從廚房那取來的黃□枸杞瘦肉湯,作是滋補用。
  「夫人,湯得趁熱喝,廚房弄了大半天的功夫,您這些日子這般辛苦,當是好好補補才行。」寒蟬作勢要替劉氏盛上一碗,卻被阻下。
  「正好煲著不容易冷,等老爺回來一道罷。」
  寒蟬聞言擰起眉頭,「老爺受詔入宮還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呢,萬一涼了……」卻在劉氏那篤定淡然的目光裡漸漸低下了聲,最後猶是不甘吶吶道,「夫人就是太為老爺著想,可老爺這家子對您——」
  相比較起夫人辛辛苦苦操辦,反而落不得一點好,老爺後來更是不見了人影,恐又是懷念那人去了,可不叫人心疼夫人的付出。
  「且由著他鬧去。」只要有她在一日,那人就休想再入將軍府。封夫人只有一個,與他生同衾,死同槨的也只可是她!封延卿此舉是妄想,她決不允許她的靈牌出現在封家祠堂內!
  如今那女人和她礙眼的兒子都死了,留下的孩子她和老爺自會好好撫養成人,也算圓滿了她沒有孩子的缺憾。
  劉氏嘴角流露淡淡笑意,與方纔那陰測口吻相襯,更是讓人發寒起來。
  寒蟬不察,只被暗夜中倏然劃過的一抹晃眼白色所驚,再仔細看去,卻驀然對上一流著血淚的白衣女子,披頭散髮,宛若飄在半空,登時尖叫出聲指著那方向,「夫……夫人,啊——」
  劉氏因她尖銳慘叫倏然蹙起眉頭亦作側目,卻是一無所獲,神情落了不滿,「鬼叫什麼……」
  寒蟬一口氣提著,一張臉漲得驚駭青紫。
  劉氏覺出不對,背脊騰起一股寒涼之意叫她瞬時回眸,因房間暗處漸漸顯現的淡紫身影,即使形容慘淡,也遮不住那出色容貌……
  「夫人……蘇夫人……」寒蟬終於能再出聲,卻是混亂一般喊了一聲,兩眼一翻被嚇暈了過去。
  劉氏死死凝向,怎會認不出這不散陰魂,一雙眸中盛滿毫不掩飾的怨毒之色。
  「劉貞,我自問待你不薄,與夫君憐你孤女無依,以姐妹相待……」虛無縹緲的女聲如泣如訴,宛若從地獄飄來,陡然凝如實質,「你為何要如此害我!不僅如此,你還害我兒性命,劉貞,你該死——」
  尖聲呼嘯,陰風四起,伴著女鬼猙獰神情前傾,宛若厲鬼索命……
  「姐妹!」劉氏僵直而立,亦是笑了起來,卻是刺眼,「蘇芷娘,你分明是知我對封郎心思,卻百般阻撓,裝的偽善,最是虛偽不過!」
  「為己私慾,毀我清譽謀我性命,連幼兒都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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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劉氏嗤然一笑,再不復往常端莊,面容比之女鬼更是猙獰,嫉恨扭曲,「誰讓他是你兒子!明明是個小鬼,卻偏偏難弄得很,封郎面上作是不關心,私底下卻將他保護周到。」
  「我好不容易才尋到機會。」劉氏說著吃吃笑了起來,神情已有一絲不正常,「只要看著他那張臉,我就總是想起你,對,就是這副樣子,入殮之時,你都不知道我心裡笑得有多暢快。」
  「這局我布了五年,從你二人成親起,便無時不刻想要你的命,然這種卻是最痛快的。」
  話落之際手上銀光乍現,「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蘇芷,陪你的兒子一起回地獄!」
  就算真有鬼魂鬧事……就休怪她讓那人的鬼魂也永不超生!
  砰的一聲門板劇烈撞擊的響動迴盪嗡鳴,門板顫動不停,從上端開裂,轟然坍塌。封肅鐵青著一張臉站在門口,維持著撩袍踹向的動作,身後是封家闔府一眾。
  「老,老爺——」劉氏正正對著滿面怒容的封肅,漸漸恢復神智,也愈發看清眾人的臉上震驚神色神情,以及封延卿那無聲口型。
  報應到了。
  劉氏一僵,「老爺,你聽我解釋……」
  「解釋你如何在我予芷娘的家書中摻雜害命的藥,以我的名義送到芷娘手上?」封肅踏入,步伐沉重地走到了她面前,「那藥,害芷娘毀了清白,亦是摧毀她神智,飽受身體與心理的痛苦折磨,最後不惜以言語刺激我結束了她的生命。」
  封肅冷聲質問,眸色儘是陰鬱。
  劉氏卻是急急籌措言語,回想方纔的對話,猶作詭辯,「我……我以為是惡鬼作祟,正,正想找人驅鬼,沒想到老爺您回來了……」
  「若芷娘是惡鬼,那你是什麼?」封延卿嗤笑開口,眉宇間儘是嘲諷。
  劉氏驀然側轉過視線與他相對,「小叔這般可不是叫惡鬼迷惑!」
  「劉氏,你想借此混餚視聽,卻不知今日是我等與父親專為你設局。」封晏除去了偽裝,與門口進來的沈如意對了目光,方才是他扮作蘇芷的模樣,嬌娘配的聲音,虧得白日裡四叔刺激了一回,才叫劉氏此刻被嫉恨沖昏頭腦,露出馬腳。
  沈如意一併瞧向,神情亦是冷冽,「善惡到頭終有報,劉氏,你壞事做盡,也無怪乎上天讓你斷了子嗣緣!」因意外傷著腳踝的緣故,行動頗是不便,是由紅隙扶著走到了封晏身邊。
  也正是因為這,才耽誤了回府。
  宋筠溪這時才抑了情緒起伏,藉著封墨台高大身影看著沈如意完好無損地站在那,不得不掩下那一縷不甘,白日站了那許久,卻不想是空歡喜一場。
  沈如意似是有所感應,朝著宋筠溪的方向去,後者抬眸,正正相對,她突兀咧了嘴角,就像知她所想般,卻偏偏反過來告訴她無法得逞。封墨台卻叫她那一抹冷淡傲然的笑停頓失神,待宋筠溪挽住他胳膊時才幹咳了一聲掩飾。
  「如今二弟和弟妹平安歸來,真相大白,劉氏,你還有什麼話說!」
  「追殺我們的那伙匪徒,與先前幾次追殺封晏的是同一撥,而這回我們得了切實的證據,回京路上設下重重埋伏殺人滅口,恐是未想過我們還能回來。那些人以為我們必死無疑,以道出劉淵指使,那劉淵是你親弟弟,自是得你授命,當年事情真相大白,最惡毒的是你。」
  沈如意的聲音同時響起,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封墨台聞言深思幾許,喃喃念了劉淵的名字,面色一下黑沉如墨,「是他——」兩人同在軍營歷練,難道熟悉部署,也能屢屢破解……
  驚呼落,卻是封晏承了話去,「她將劉淵故意安排在你身邊,若非你此次受傷避開,已是踩著你失利上位。畢竟還有一種殺人無形,是捧殺。」
  封墨台一震,對上封晏幽沉的目光幽幽騰起一抹羞愧,轉瞬便被憤怒取代,「毒婦!」
  眾人也是驚於她的心計,還是文靜一語中的,若非她方才被設計道出,誰也想不到這一向端莊近乎冷漠的大夫人會是這樣的人!
  「芷娘她,她憐你在京城無依,對你多有照顧,你怎可、怎可——」許氏聽聞,簌簌落下淚來,是為好友含冤多年終於得以昭雪,亦是對劉氏那深不可測切切心寒。
  封文靜扶住了哀泣的母親,白日所問並非錯覺,而是這大伯娘當真是惡毒,因此遭刺激竟不覺說話都利落,甚有條理道,「該是移交官府,按照大梁例律處置!」
  「不要——不是的,我娘不會害人的!」封文茵此時衝了出來,早叫父親的眼神嚇破了膽,護在劉氏身前,頂著一眾目光壓力,顛來倒去便只有一句不會害人,連求情都顯了薄弱極。
  一道蒼涼聲音喝止,封肅正正凝向劉氏,一陣發寒,竟不知枕邊人是這副面目。「芷娘感念你幾番為我受傷,在母親提出要為我納妾時,便主動推薦了你。是我不同意。」
  當時他質問,以為她當真是顆捂不熱的石頭心,將自己推給別人,然她卻說並不是不愛,而是,有一個那樣全心愛你的在身邊,我好放心。
  如今回想來,卻像是鈍刀子剜心,尚不見血,卻撕心裂肺的痛。
  劉氏低低喚了一聲,眉眼劃過愕然,「封郎,你該知我對你心意我是……」
  「若我知曉會種下這等惡果,當初就不該救!」封肅再啟口,言語間儘是懊悔與怨憤,睨著劉氏逐字逐句道,「那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
  劉氏渾然一顫,猙獰未散的面龐因那話語現了扭曲,啞聲質問:「難道老爺就不顧念這幾十年的情分!」
  「我於你從未有情,若有,那也只是感念。」如今儘是飲恨。
  劉氏踉蹌晃了一下身影,她環視四周,除卻一心為她吶喊辯解的封文茵,週遭俱是用驚恐的,不屑的,甚至恨的怨的,然都及不上封肅那句話的威力。被封肅的無情深深刺痛,一句話否了她這麼多年的真心相待,悉數成了笑話。
  餘光裡,她看見封晏與沈如意,似是後者腳傷的緣故,他便讓人踩在了他的腳背上,叫她頓時回想起,其實不然的,兒子肖父,封肅其實也是如此深情的,不過他的深情都給了一個叫蘇芷的人,她羨慕的,嫉妒的,都是因她不曾得到過半分。
  「移交官府辦,這家醜還是捂著,不若私下處置了得好。」張氏緩過心緒,為劉氏的惡毒後怕不已,當即道,「反正已經有先例在……」
  這話一出,又惹來一瞬寂靜。大家都不由想起了已故那位,封肅臉色更是慘白了幾分,一個七尺男兒傴僂著身子,仿若蒼老了十數歲。
  他輕輕一擺手,家僕作勢上前,劉氏眸中劃過不置信,死死凝著那人,陡然化作了戾色,手中銀光一翻,卻是直直朝封晏刺去。
  是他,是他壞了自己的計劃,與那人一樣,都不該存活於世阻礙她,實則早早就動了殺心,攥緊匕首用了十成的力道,妄圖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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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24: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封晏早就有留心,讓紅隙扶著嬌娘,順手抄起青花瓷瓶一擋,瓷器碎裂的同時身形已閃出幾步遠,不斷拿了東西抵擋劉氏攻擊,將戰場拉開稍遠,生怕波及嬌娘。劉氏雖是女流,可在軍中十數載,即便嫁給封肅,也少不了兩人操練。多年功夫沒忘,加之本就是取其性命去,竟是爆出一股凌人氣勢來,那些近身的僕從皆是被其手中利器所傷,就算想上前護主子也根本插不上手。
  「劉氏,你你你瘋啦——啊!」張氏閃躲著後退,一壁還不忘拉著沈如意一道,卻不察踩上一軟乎的,便看宋筠溪忍痛神情,「嚇死我了,咋還沒個聲響的,剛才不還站在我前面,怎腳程那麼快的。」
  張氏嘀嘀咕咕,卻是叫宋筠溪臉上一陣難堪,所幸封墨台一句二嬸嬸解圍,被人護到了門外。
  於此同時,劉氏猛然踢倒了架子,阻了封肅靠近。便是趁此機會,踩著先前碰倒的矮凳,自檀木桌上輕巧越過,只取封晏命門。
  「這匕首是你當年所贈信物,你說後悔,恐還得多上一樁!」
  「夫君當心——!」沈如意眼見危及駭然喚道,便見封晏僥倖避過,只劃破了衣服口子,實屬萬幸。
  兩人交鋒,雖是劉氏手握利器佔據上風,可封晏也非一般,每每都能化解,就譬如現下,在躲過劉氏的直攻之後卻是向著她身後喚道,「父親。」
  劉氏一頓回眸。
  封晏倏然瞇起眸子,對準她手腕處狠狠踢去,匕首飛了出去,噹啷掉地。
  「你騙我!」劉氏失去武器,又看封肅領人包圍自己,神情宛若發狂。
  「不要打了,娘不要再打了……」留在屋子裡並未出去的封文茵揀起了匕首,她曉得這是母親最喜歡的物件,再看向已拳腳相向的二人,她還來得及為二哥哥平安無事高興,卻看著兩個她視為最重要的人成仇敵,淚水糊了眼前,是真心害怕起來,「不要再錯下去了……」
  劉氏聞言一動,神情露出一絲不忍,然很快就消逝,在幾次未得手後,突的調轉將目標換成邊上行動不便的沈如意,後者慢一步,只來得及看見封晏倏然驚愕惶恐的眼神,想也未想抽出一物甩了出去——
  「啊——」的一聲淒厲慘叫驟然響起,劉氏叫精鋼製成的鞭子甩中半邊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退,伴著噗的一聲利物沒入的悶鈍聲緊接著,她不置信地回頭,便看見女兒驚慌的面孔,手中握著的匕首赫然插在她的後背。
  「娘……」封文茵嚇壞了,慌張之下竟是直接拔出了匕首,劉氏又一聲悶哼,臉色更是蒼白,汩汩鮮血狂湧而出,捂都摀不住。「娘,我不是故意的,娘……」
  然還不等劉氏說話,刀劍出鞘的鏗鏘聲突兀,手起刀落,一柄三尺長刀徑直穿過了腹部,一端叫封晏漠然執著。
  劉氏垂首,那是封肅的佩刀,她曾時常擦拭,也是親眼看著封晏拔出,視線緩緩上移,便正好對上封肅慍怒眼眸。身子隨著長刀利落抽出不住後仰,壓在了封文茵身上,這才覺出到痛來,鑽心蝕骨的痛,與刀劍所傷的,密密交織,鋪天蓋地席捲。
  「若我知曉會種下這等惡果,當初就不該救!」
  「那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
  「我於你從未有情,若有,那也只是感念。」
  ……
  她拼盡一生所追求的,最終還是得不到。而後是封肅的第二刀補上,第三,第四……直至氣息盡絕,雙目猙獰不甘,獨獨封文茵抱著血人慟哭不已……
  數日後,封家又一任主母病故,京城裡茶餘飯後的話題都是封將軍克妻的傳聞,連命那般硬的女將都扛不住,哪還有姑娘敢打主意,就算是為名,那也是得有命活先。
  府裡,知曉真相的都被敲打過,沒一個敢妄言的。其中最可憐的當屬封文茵,生生叫那日情形給嚇失魂了,如今整個人都傻傻呆呆的,關在自個的苑子裡不肯出來。
  七月初六,吉日。蘇氏的牌位由封晏親自奉入,封肅在旁該是上香之際,卻被封晏攔下。
  「我只是讓她有所歸,而非是原諒,給你個懺悔的地方。」
  封肅知悉真相處置劉氏,短短時日,早已不復當年那威風大將軍的模樣,此時站在靈牌前,宛若一個垂垂老矣的老者,兩鬢斑白,點了點頭。一念之差,他失去了敬重他的弟弟,失去了一生摯愛,如今連兒子都不願多看自己一眼,從未有過的挫敗……
  封晏當看不見他臉上的懊悔,於心底卻是同樣的負疚,蘇氏的淒慘遭遇他曾離得那麼近,卻生生誤會這麼多年,只是將情緒掩埋,他將她放在這裡,何嘗不是讓自己有一個懺悔之所。
  從今起,日抄往生經,為蘇氏修來世福。
  「這也怪不得你,說來那幾次遇險現下想都甚是玄妙,說不定真是芷娘冥冥之中在保護著你,定也不願見你如此。」封延卿與他一道走出來,拍了拍他肩膀語重深長道。
  封晏沉眸,半晌點了點頭,與封延卿分開,回到自己的苑子,入眼便是同大粽小粽一塊曬太陽的沈如意,畫面溫馨而美好,不自覺展了笑意。
  經歷生死,與上一輩的恩怨,如今所獲,知足安樂。
  沈如意遠遠看見他來,可也就是看一眼的功夫,便轉回了倆小的身上。分開一月,她想得狠了還偷偷哭,如今見著自然黏了一塊,不願再分離。
  小粽尚且還輕,大粽可沉得多,前者乖巧躺在嬌娘身旁,因她的衣帶覆了小臉上,拿手撓開卻又滑了下來,與帶子較上了勁兒。
  大粽趴了她肚子上,兩眼閃閃,甚是靈動。沈如意只覺一顆心都快化了,親了親這個,又攬過小粽,將他從衣帶的纏繞中解救了出來。
  「嬌娘,要隨我一道出府麼?」
  沈如意抽空分了他一記目光,搖了搖頭,「你自個去就好。」後對上封晏倏然幽深的眸光,「呃……若有應酬,記得少喝酒。」
  「小粽聞不得那味道。」
  「……」
  封晏看著兩個霸了他位置的小傢伙,忽而牽扯一抹惡劣,俯身向前。小粽早一步看見壓上來的龐然大物,小拳頭砸了挨他最近的大粽身上,在封晏快貼近沈如意竊香之時,反應過來的大粽毫不猶豫地伸出了大胖腳丫子抵在了湊過來的俊臉上。
  力道之大,生生把封晏的臉抵了一邊去,領地意識十足。
  沈如意笑得不可自抑,捏了捏那胖腳丫子,低低道,「做得好。誰讓你父親大白天就不知羞……」
  封晏視線低垂,與大粽平視,後者吭哧腳丫子蠢蠢欲動,便極快在沈如意耳畔落下一記親吻。
  嗯,現在小,先欠著,再大點皮實了總少不了揍的,呵呵。
  坐在馬車裡的封晏揉了揉被兒子嫌棄的臉,待馬車停了寧王府門口時,斂去了稍是外洩的情緒,看著王府外增派的士兵團團把守化作一片沉凝之色。
  「封大人。」身形單薄的寧王坐在特質的輪椅上,索性懶散靠了椅背,微微抬眸,依舊是那副紈褲模樣,瞧見來人露出一抹淺淡笑意,於這些時日裡實屬難得。後讓人帶了陪在身邊的小孩兒出去玩耍,與封晏留了書房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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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王爺金安。」封晏作揖行禮,目光順勢於輪椅上掃過,「王爺的腿傷……」
  「不礙,只是一時不利行走,封家的事可忙完了?」寧王淡淡道。
  封晏頷首,「臣,謝王爺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寧王凝著他,牽扯嘴角。「何況,封大人也幫了本王不小的忙不是麼。」她也不曾想過派出去的暗衛恰好救了封晏與沈如意,將二人帶回的京城。一併的還有她苦尋多年未果的人……
  也因此,意外收穫國舅一直想要的證據,她不由細細凝向來人,想到當中所附信件,弧度更甚,「本王果然沒看錯,你當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在封家混亂之時,京城裡亦總共出了兩樁大事,一是科舉舞弊案告破,從大到小的官員牽涉逾百名,當中不乏與太子干係匪淺,震驚朝野,皇上病中驚起大怒,將太子軟禁東宮思過。而她因當初封晏的建議反為贛江暴洪預了措施,減免災害帶來的損失受皇上誇讚,於回府途中遭遇伏擊,僥倖脫險只腿部的傷重些。
  京城,天子腳下,王爺遇刺,可是大大打了皇家臉面,皇上派了御林軍護衛,下令嚴查,必要給她一個交代。
  而她只消再遞了證據,想必東宮裡頭的那位就再無翻身之日——
  而另一樁,實則也可算作一樁,便是她大義滅親將陳國舅送入大理寺,而陳家則由她安排的人重掌,雖是元氣大傷,卻凝了向心力……誠如這人說的,當斷不斷必受其害,何況她也再保不了了。
  「臣只是盡了臣的本分,而王爺的救命恩情是恩情,兩者不可比擬,這人情是封家欠下的,自該由封家承。若有用得上的地方,且臣做得到的,臣必當竭力。」封晏頗有深意道。
  寧王聞言稍稍瞇起眼,封家的……想到了一人,笑意僵於眼底,「封大人言重。」
  「應當的。沒想到四叔為王爺去一趟蘇州,竟生出這麼多事……」
  「……」寧王凝向突兀感慨的某人,胸口一堵。
  「陸大人去的時候打著您的旗號,只要東西,不顧人死活,確實是讓人心寒。」
  「陸檁已貶至西涼。」
  封晏自是聽說,也聽聞那位陸大人在臨走之前的日子都不大好過。「臣想說的,是四叔即使以為王爺棄他,卻還是囑咐臣將東西盡快送回。」
  寧王扯了扯嘴角,眼眸轉暗,「封大人是為他來做說客的?」
  封晏搖頭,「臣只是說實話罷了。」他以為二人該是解除誤會,卻不想四叔還是那副頹唐樣子,後隱約知曉一些,可那些該是由四叔親自解釋。
  「那就勞煩封大人再傳句話。」寧王頓了頓,寒聲道,「本王府上已經有宮御醫看診,就不勞煩封四爺屈就大夫之位。」
  「……」封晏聽著這明顯的意氣話語,有些無可奈何就被人送出了府。
  正走到門口,便聽見外面傳來熟悉聲音,「你不讓我進去,那你告訴我,王爺他……他傷得怎麼樣,重不重,傷哪兒了,傷口有幾寸……」就差問疼不疼了。
  「……四叔。」
  封延卿看到從裡面出來的人,登時大驚,「你怎麼在這?」後又飛快問,「你見著她了,她如何?」
  「四叔想知道,親自去看看不就行了。」
  「……」他是才聽說阿璟遇刺便什麼都不管的急巴巴跑來,結果……封延卿苦哈哈地站在那,阿璟生他氣把他列入王府的黑名單不准入了。
  封晏想說都是作的,回頭看了眼,「王爺不大好。」
  旁邊送行的瞪大眼。
  封晏又反問。「還有四叔去不得的地方?」
  封延卿早在聽說阿璟不好時臉色就白了幾分,當即一頭扎進王府,往裡面衝去。
  「四爺,四爺,您不能硬闖啊!」
  「唉唉唉,別傷了!」
  「四爺……」
  封晏聽著後頭傳來的熱鬧動靜,彎起了嘴角。封家欠的人情,四叔責無旁貸。這算法沒毛病。
  ……
  隨著封晏夫婦二人回來,封家漸漸恢復平靜,封老太太在沈如意請來曹神醫的調理下漸漸恢復,還能逗逗曾孫兒,同樣,更盼著宋筠溪肚子裡的那個。每日都著人送湯羹去,侍候周到。
  今兒個的是百合蓮子羹,性平溫補,夏日裡吃不了燙的,便擱在桌上涼著。
  宋筠溪午睡了會兒,照往日一樣要起身洗漱,卻突然神色一變,按住了肚子。
  「小姐?」浣竹已經走到了近前,看著她額頭冒出的冷汗陡的嚇住。
  「我沒事。你們都下去,浣竹侍候著就行。」宋筠溪斷然出聲,帶著一絲急迫道。
  「是。」屋子裡其他幾人便退了下去。
  宋筠溪又謹慎讓浣竹去瞧了瞧,方是趁著這會兒功夫掀開被子看見身子底下一灘的血跡。
  「小姐,沒人——啊!」
  宋筠溪猛地瞪向,顫聲喝道,「噓,別聲張!」她緊緊攥著被子,凝著褥子上的殷紅,不一會兒已是大汗淋漓,整個人宛若被汗水浸透,腹部傳來熟悉的陣痛更是令她惴惴不安。
  不,這節骨眼,她決不能失去這孩子……
  「小姐……」浣竹亦是臉色蒼白地凝著,轉向自家主子,那單薄的緞子褻褲上血跡斑駁,暈開一片,險些將她嚇昏過去,不禁染了哭腔,「怎麼辦,這血,血……」
  宋筠溪彷彿被她的聲音拽回神思,猛地落了她臉上,臉色是同樣慘白如紙,眸中卻綻放駭人精光,「你什麼都沒看到!」
  浣竹教她那神情駭了一跳,連忙應是,上前去扶主子卻被人一把揮開。她身形晃了晃,固執站著。
  「還不趕緊把這處理了,安排馬車去!」
  時值夏秋交替之際,早上已見涼薄,需加外衣。苑兒裡的丫鬟便趁這時候侍弄花木,修剪花枝,一叢叢的繡球花熱烈,看是好看,但離近了就能發現花瓣上爬著的蚜蟲和盲□,偏大少奶奶喜歡又很討厭蟲子,就算看不見也得讓她們清理乾淨的,這一天天侍弄下來多少有點噁心煩膩。
  一名年紀稍小些的丫鬟滅了一隻蚜蟲,臉上再掛不住嫌惡表情,「芽兒姐姐,這麼小小一個的,看都看不見,哪用的著咱們天天折騰啊。」
  「可不是咱們倒霉,都說了,大少奶奶哪天要賞花萬一給蟲子嚇著怎麼辦,現在的大少奶奶可精貴著呢!」喚作芽兒陰陽怪氣了說道,早也是心生不滿的,可誰叫她們是丫鬟命。
  「早知當初就去二少爺苑兒裡當差了,聽說二少奶奶嬌蠻歸嬌蠻,可待底下的可好了,你瞅瞅宛桃和紅隙,穿戴的可比咱們苑裡頭那些大丫鬟可好多了。再說,二少爺憑借這次的科舉案受到寧王與皇上賞識,才半年不到的光景就升任戶部郎中,這風頭都能別上林家那位大公子當年了!」
  「是說,誰能想到呢。」當初還覺著二少爺沒用看不上眼的,如今可不都悔得腸子都青了,「可如今就算咱們眼巴巴去,人都不收咯。」
  二少爺那苑子裡年輕丫鬟當屬二少奶奶身邊那倆個,餘下要不是上了年紀的婆子,要不就是五大三粗的心細漢子,就為著一句戲言都能化作實際行動,二少爺疼夫人的勁兒試問哪個不羨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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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也罷,還不若留這兒有希望。」那小丫鬟說著就沖芽兒擠擠眼,「像荷香那樣,說不準能被抬作姨奶奶呢。」
  「她……她不就是那股子風騷勁兒勾搭了大少爺麼,什麼姨奶奶……」說白了不就是個暖床的……
  「風騷是風騷,之前讓虎子哥和大林子為她打架被罰,結果倆還都不怪罪,可不就是她厲害有本事麼,如今趁著大少奶奶有孕勾住了大少爺,也總算不會禍禍旁個去了。」她拉了芽兒瞅過了四周才低聲道,「這事兒我可只告訴你一個,你別往外禿嚕嘴了,是跟荷香要好的清秋說的,荷香她這月月事沒來……」
  「月事——」
  小丫鬟急忙摀住了她的嘴,「你輕點聲啊!」一壁警惕環向四周見是沒人才鬆了口氣,擰著眉頭道,「還不知道確不確實呢,清鞦韆交代萬交代不許我說出去我可是看在跟你關係最好的份上才告訴你的,你可千萬得保密!」
  芽兒緊忙點頭,猛地推開那只碰過蚜蟲的手,跟生吞了蟲子似的噁心,「好好說就是了,幹嘛拿手啊,噁心死了!」
  倆丫鬟提著打蟲的藥劑笑鬧離開,殊不知對話盡落了站在芭蕉樹後的主僕倆耳中,身形羸弱的宋筠溪臉色煞白地扶著芭蕉葉子,死死凝著那方向,為剛剛得知的訊息內心震顫不已。
  「小姐您剛怎麼攔著奴婢,就該讓奴婢上去撕了她們嘴!」浣竹亦是氣得渾身發顫,覺察到攥住自己那手的力道,這會兒並顧不上。
  宋筠溪似是方回過神,放開了擒住浣竹的手,踉蹌了一步身形往前去。
  「小姐……」
  宋筠溪仿若未聞,逕直往封墨台的房間尋去,因劉淵的緣故到底還是受了影響,這些時日封墨台為不打擾她便在客房處理公務,她一直以為是體貼,卻不想後面就有這隱情,只覺得自己先前那些感動可笑之極,全然不察指甲已經陷入肉裡,臉色亦是駭人的慘白。
  浣竹緊緊跟著,卻一個不察險些撞上突兀停下來的宋筠溪,正要開口,便瞧見了未全掩上的門內正上演著不堪一幕,驟時失聲,凝向同樣駭然的小姐,後者的臉色已不能用陰鬱來形容,直勾勾瞧著那裡面,一動不動,說不出的可怕扭曲,作是小心陪在身邊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宋筠溪盯著的,是封墨台那張臉,摻雜愛意,悉數發洩在底下那人身上,替那卑賤女子抹去嘴角,一幕一幕宛若定格生生刺痛眼眸。
  ——「你可知我最喜的是你什麼——溫柔體貼,怎捨得辜負你。」
  「小荷兒真香……」
  ——「世間最曼妙的事就是聽你撫琴一曲,當真是什麼煩惱憂愁都沒了,聽一輩子都不會膩……」
  「你這妖精當真是要了我命了。」
  「那……比夫人呢?」
  那聲音有一瞬停頓,似是喪氣,「提那無趣的作甚。」
  ——「盧氏那樁是意外,我保證,除你之外,你我之間再無旁人。」
  「奴婢照大少爺說的瞞著,可肚子要是大起來也瞞不住呀,到時候……」
  「我封墨台的孩子,自然是要名分的。」
  ——「我們有孩子了,將來還會有很多,男的我就教他騎馬射箭,女孩兒最好像你那樣溫柔美麗,學琴學畫兒……」
  「那夫人那……」
  宋筠溪聽著裡頭倏然沉默良久,久到她以為裡面的人發現了自己的存在卻聽到封墨台復又開了口,「且先瞞著,在她順利生下孩子之前。」
  仿若一兜冰水從頭澆下,渾身的血液被凍住,寒意徹骨。曾經的甜蜜情話與今朝對比,諷刺至極,她緊緊地咬著牙根,拳頭牢牢地握著,尖銳的指甲已經陷入手心裡,一滴又一滴的殷紅液體與眼淚一道墜下。
  不,她沒有孩子了,從頭到尾都沒有過孩子的存在。宋筠溪回想起從寶芝堂回府一路的惴惴惶恐,眼下悉數化作了複雜怨憤……
  因為服用藥物的緣故,以及她心切,所以才造成了大夫的誤診,寶芝堂的大夫診斷後說的話一字一字敲碎了她所有期盼,亦是因為藥物太雜,使她的身子成了不易受孕的體質。而那卑賤的下人卻懷上了墨台的孩子,那個她做夢都想要的孩子……
  有那麼一刻,她想要衝進去撕碎那賤婢,同樣,也想質問封墨台,為何要這般對自己,她明明做到了他喜歡的樣子,而今看全是笑話,那女子宛若水蛇般帶著情事後的嬌媚,卻是封墨台從前不會喜歡的,現如今卻為何又感興趣了,宋筠溪一張臉疼得刷白卻又固執受虐地看著,心中的聲音刺耳叫囂。
  然她還未喪盡理智,手上傳來的劇痛,與身體的,令她忍著突突欲裂的頭痛,連一點聲響都未發出靜靜佇立門口,顯得愈發冷靜出奇。
  「小姐……」浣竹憂心壓著嗓子喊了一聲。
  宋筠溪恍若未聞,腦海中儘是封墨台最後所言——究竟是為保護她,還是為保護那名賤婢才說了最後那句……她瑟瑟發寒,心中怨恨與懼意交雜,將本就脆弱的心防徹底擊潰,整個人如浮萍瑟瑟,竟生了一股被天地摒棄的淒涼。
  暈眩突然襲來,宋筠溪踉蹌了身子,幸好被浣竹及時扶住。
  「——扶我回房。」
  幾乎是逃一般的,宋筠溪快步離開了那扇門前,而在她的身影消失之際房門被人從裡面打開,封墨台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似是往外探看,最終停留在地上兩三滴血跡上,覆下陰翳之色。
  這廂許氏的苑子裡卻是與那處截然不同的熱烈,沈如意帶了大粽小粽串門,趁著天氣好,曬曬太陽聊聊天,一壁逗弄逗弄粽子們,甚是愜意。
  「為人莫作虧心事,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許氏在旁給大粽小粽掛了個玉觀音的墜子,封晏和沈如意遇險的事到現下還叫她心驚肉跳的。「也真是虧了菩薩保佑,每每總能脫險,許是她在天上護著你們……」許氏說著忍不住抹了抹眼,想起昔年摯友又是忍不住一陣傷懷。
  而到了口欲期的兩隻抓住玉墜子便往嘴裡塞,叫宛桃和封文靜手快搶了下來,給別在了胳膊袖上。
  封文靜看著母親那樣子,寬慰道,「照娘說的,蘇大伯娘這麼好,來世一定是福報,說不準啊早早投胎為人到了好人家呢。」
  沈如意頷首,蘊著淺淺笑意,像是附和封文靜所言的,看著後者同大粽小粽玩著,一壁用自個制的毛球逗倆玩兒,卻不料大粽玩著突然大哭了起來。
  「是不是尿濕了?」封文靜一面說著,一面往他褥子下一探尷尬笑了,「還真是,呵,都快淹了。」說著便利落抱起大胖粽子遞給奶娘讓她去換了。
  沈如意瞧著她那嫻熟手法,眸中笑意更暖,「我不在的時候,多謝三嬸和妹妹照顧他們了。」又後知後覺道,「文靜她……」
  「不用你教的法子也能順暢說了。」徐氏順著瞧去,眸中亦是蘊了笑意,「阿晏和你遇險,文靜心急,結果那日大伯帶回那兩具屍體,在文茵刺激下反而好了,也是幸事一樁……所以就不用同我們這麼見外了。」
  封文靜點頭,揪著心中疑點問道:「不過怎麼那兩具屍體上會有母親給你們的信物,害得大家錯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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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25: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虧得那場暴雨令追殺我們的那夥人失去耐心,也給了我們逃脫的機會,阿晏想到用義莊裡的屍體替代好讓那夥人回來覆命,便將珠串留在那兩具屍體上。」
  「二嫂說的貴人到底是什麼人吶,救了性命,可得好好感謝。」封文靜吶吶說道。
  沈如意笑著點頭,「自然,那可不是一般的貴人。」
  封文靜覺出她笑容裡的意味深長,不明地眨了眨眼,就見一名丫鬟急匆匆行來似乎是有事稟報。
  「直說無妨。」
  丫鬟一頓道,「大少奶奶一早去了寶芝堂,這是寶芝堂送來的信。」
  入秋後,宋筠溪的肚子一天天凸顯起來,沈如意特意交代了苑兒裡的人遇著宋筠溪得穩妥,不止是自個苑子裡的,封文靜那也都打點了一番,是以將宋筠溪照顧妥當生產為止。就是連老夫人那養得貓兒都特意著籠子關了起來,有老夫人作表率,府裡一眾自是一溜兒照做,可比沈如意懷孕當時要謹慎多。
  宋筠溪知悉了是沈如意的意思後,臉色甚是古怪,於自個也更當心起來。
  日子平淡度了兩月,漸是深秋,京城時局在這片蕭索寒意中波詭湧動。太子因科舉案被囚東宮,以擁戴寧王的魏相為首上書彈劾,與魏家關係密切的幾位殿中侍御史,聯名彈劾工部年前修繕東宮時貴買木材,以次充好,私吞造項,而這樁亦是有太子的手筆在。
  一時太子成為眾矢之的,罷黜呼聲漸高,然皇上再度病重,此事只得容後,然而戲劇反轉的是,一向擁護寧王的魏相被查,種種罪證羅列,以調鹽令所獲巨額贓款,甚至利用官船走私,大發不義之財,令朝堂上下震驚嘩然,家產悉數抄沒,鋃鐺入獄。
  深夜天牢,一輪寒月高掛,烏雲散去,照入天牢格子大小的鐵窗,將裡面蓬頭垢面的人照得清楚。
  「魏大人。」
  身著囚服的人聽見動靜抬眸,沙啞難聽的嗓音陰測響起,儘是咬牙切齒的意味,「寧王——」
  「如此過河拆橋,實屬不義了罷?!」
  寧王嘴角莞爾,凝著他那落魄狼狽模樣,「誰叫魏大人就不是個仁義的人呢,我不過是——先下手為強,承讓。」
  「你——」魏正一臉怒容,當真是小瞧了這人,是未料到這人竟能隱藏得如此之深,與封晏一道,是將他耍的團團轉,落得今日滿盤皆輸的下場。
  「餘生漫漫,魏大人便好好享受罷。」
  魏正一把擒住了欄杆,幽深目光緩緩落在跟著他的小孩兒身上,不過歲的年紀,容貌有幾分……寧貴妃當年的影子……聲音不禁有一絲變調,「他……他是……」
  「本王找到了,知曉當年發生了何事,你可覺得,你還有生路?」寧王牽著畏懼退了一步小孩的手,回頭笑道,只笑意未達眼底,是森森寒意。
  魏正連呼不可能,不置信地倒退,宛若被那眼神震撼,發起抖來。便看見在其身後的侍衛扛上的刑具,懼意更甚,「不,你不能這麼對我,濫用私刑,你……你不能啊——」
  正退著的身影被兩名侍衛扣住直接綁上了刑架,十指上了夾棍,偏是這種臨刑前的神色才是精彩萬分。
  「且好好招待。」寧王從他身上收回了目光,聲音頗是悠遠,隨後掩住了小孩兒的眸子,聽著淒厲慘叫迴盪天牢,面容冷峻地牽著走出天牢。
  牢外,立時有一道身影糾纏上來。「天牢這地兒濕氣重,對你那腿傷不好。魏正那老匹夫反正是死定了,有什麼可看的,我替你來落井下石也是一樣的。」
  寧王連哼應都無便徑直從他身側走過,只落了擔不起三個字。
  封延卿露了苦笑,知曉她是惱了自己,提及當中烏龍他有點冤,也有點該,冤在沒有及早解釋,年少情動與長久以來的歡喜是不同,之後他一直將蘇氏當作親人,至於後來……都是他一時在某人面前拿喬作的,蘇州之行的辛勞得了感謝就揭過,連小報酬都沒討到,著實心酸得很。
  「皇兄,封叔叔好像很難過的樣子。」八皇子寧懌回頭往後看,就看見與夜色幾乎融於一體的封延卿,就記得這個叔叔很好玩,一直在逗皇兄高興,還沒見過他這副低落模樣……
  封延卿遠遠聽聞,腦袋耷拉得更甚,透出幾許可憐巴巴的意味。
  寧王冷淡地掃過一眼,「你看錯了。」說罷便牽著寧懌走了。
  初冬第一場雪至的時候,病重的元景帝突然能下床了,太后甚是高興,於宮中設宴,宴請百官及家眷,暗中還透了一層意思,望世家眾臣攜適婚女子一道入宮參宴,是替年逾二十還未有個正經妃子的寧王挑選妃子人選。
  大宴當日,寧王一身盛裝出席,灰鶴氅衣拉拔身子,襯得丰神俊朗,隨著太后緩緩步入,吸引一眾目光。聽聞皇帝幾次傳召內閣學士,封將軍等,欲立遺詔,而太子剛剛被罷黜,國不可無儲君,已經有不少折子上呈諫言,一改往日吊兒郎當形象的寧王是最合適人選,而贛江水患處理得宜更是彰顯其能力。
  在冗長的祝酒詞之後,便是帶有相親意味的交流會,於御花園中賞景踏雪,或亭中小坐,或池畔掃雪煮茶,更有撫琴助興者多了一番詩情畫意。
  沈如意與女眷一道,本欲去暖閣坐坐,將這空間留給年輕姑娘們,不過於路上碰見了封文靜,後者被四叔拽著,一壁向自己使求救的眼色,看著就直奔寧王去了,小姑娘臉蛋紅撲撲的不知是羞的還是急的。「……」
  「弟妹等等我。」一道柔柔細語在身後響起,沈如意側頭看見宋筠溪不知何時站了自己身旁,小腹可見隆起,估著也約莫有五個月了。目光溫柔地凝著封文靜的方向:「文靜已經十六,過了年都要十七了,是該早早把事兒定下來。
  沈如意從她腹部收回目光,隨著眺向,便看見曹家小霸王硬擠上去的身影,四個人就那麼坐下聊起,有小霸王在,反教原本想靠近的姑娘家退縮,旁人不知緣由,沈如意卻是清楚幾人糾葛,看著畫面便是好笑了。待觸及宋筠溪投過來的目光,笑意稍稍斂去,「封家的姑娘自然要選中意的嫁,而為著年紀或別個其他隨隨便便嫁了。」
  宋筠溪稍稍一噎,叫她此時的氣度微微心驚,竟是察覺她越來越像一個人,然還沒想透徹就聽見旁邊有人附和著讚賞,卻是和林夫人一道過來的侯夫人。
  「侯夫人,母親。」
  「侯夫人,林夫人。」
  兩個一前一後的開口,而宋筠溪卻因著沈如意那一聲喚陡的心間一跳,可再看去,叫那張殊麗面容晃了眼,直覺自己的想法駭人,怎麼會覺得沈如意像林瑤呢,那完全是兩個人……
  林夫人頷首,目光不經意瞥過走神的宋筠溪,這十年來,她一直都是喚自己夫人,即便自己糾正過,這人也沒改過來,如今倒是怨自己不把她當一家人,她掩了掩眸子,當是半點沒漏,「外頭涼,筠溪還懷著身子,趕緊去暖閣坐。」
  沈如意跟著一道走了過去,看著宋筠溪眼底那明顯受寵若驚的神情,嘴角隱匿一絲不明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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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在她們離開後,四人談話變成六個人,封晏和林紹之的加入,使得封文靜終於得了機會逃脫那叫她快受不住另三人的注目。
  「要折騰折騰別個去,別為難我妹妹。」封晏開口是衝著曹駿去的。
  後者本來就是沖封文靜去的,見人走,當下也心癢著要離開,聽見這話,又看了看他身邊站著的林紹之,忽然惡從膽邊生,「未來二舅哥這話就差了,我已經著人上門送聘禮和聘書了,怎麼都是真心實意求娶的,絕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
  「倒是未來二舅哥在榆林別莊金屋藏嬌是怎麼一回事,未來二舅嫂可知曉?」
  眾人正叫他那未來的字兒彆扭,待聽清後紛紛凝向封晏,後者默然寒了一瞬。
  封延卿趁機帶了寧王走,後者並不打算依從,然見週遭環境,最終還是沉默著跟隨封延卿離開了御花園。而曹駿則留在原地看著對峙中的二人眸中閃爍興奮光芒。
  「解釋。」林紹之神情淡淡,眸光之中卻是蘊了一絲危險。
  封晏坦然對視,歎道:「人是嬌娘藏的。」隨後目光便落在了某個看好戲的人身上,意味深長。
  「……!」曹駿一臉懵。
  雪後,夜空如洗,繁星點綴,脫離了如海宮燈看,更是一片別樣明亮。屋簷上覆著的一層積雪折射銀輝,街道入夜後靜謐,兩道身影漸漸從宮門那顯現,並排行著,高個兒的那個慈眉善目,而旁邊錦衣玉袍的小公子則面容冷冰冰的,並不置一言。
  寧王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棄馬步行,以至於現在要聽這個人囉嗦叨念。只是大概是月色太美好了,臉上冰冷的神情不由緩和了些。
  「那些女子不是看上了你的相貌,便是看上了你的權勢,像那黃侍郎家的身形都快大了你兩番,光瞅著你那小身子板,你怎麼受得住麼……」
  「……」
  「還有李尚書家的,尖嘴猴腮刻薄相,又好花錢,將來若是掌了王府一定會給敗光。還有何大人他女兒跟他一個模子刻出來,對著你不得晚上□得睡不著覺啊……」
  「嗯,你侄女挺好。」
  「啊——文靜呃……」
  好不容易看人消停下來的寧王暗暗吁了口氣,眉宇之間流露一絲得逞。就聽著那人又不放棄道,「她不能像我一樣滿足你的需求。」
  「……」實在忽略了某人厚顏無恥,寧王抿著唇,快行了一步,聽著後頭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一路跟隨,就同以往一樣,忽然又慢了下來。
  「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
  「嗯?」
  「母妃曾說起過雲南故居的景致,經夏不消的蒼山雪,與如玉鏡一般水光接天,萬頃茫然的洱海,明月在海中隨波飄蕩,宛若仙境,定是比這還要美。」
  封延卿凝著她仰頭的側臉,弧度優美,卻沒心思在天上明月,眸中湧動暗色低沉啟口。「那的確是動人心魄的美景,而我的美景,只在眼前。」
  寧王一怔,回首正好對上他癡迷目光,臉上不自然爬上一抹紅暈,似是席間的酒意上腦,緋紅殊麗。
  「我不會娶妻。」或許之前動過這樣的念頭,娶一個,予名予利,各自相安。寧王如是想著,凝著封延卿,後者笑得有些傻,明明是個再精明聰慧不過的人,在她面前卻願意展露所有,放下所有架子,只為離她近一點。
  胡攪蠻纏之下,是一顆再真不得的真心,讓人不忍忽視,也不敢。
  封延卿驚喜凝向,一雙眸子在月光照耀下甚是湛亮逼人。「阿璟……」
  寧王在那目光逼視下別開了眼,遙望星空,聲音倏然拉遠,「倒是四爺,當初的約定就當作廢罷,本王還是希望能喝上你一杯喜酒。」
  「你說什麼——」
  「本王希望,四爺能娶妻生子,家庭和滿。」寧王目光回落,凝著他一字一句再認真不過道。
  封延卿倒是希望自己聽錯了,可這一遍,她說得認真,無法再自欺欺人,臉上嬉笑不復,是從未見過的駭人之色,「你後悔了。」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就為著當初年少時的意動,「阿璟,這不公平。」
  他們步行,漸入廟會人多之境,寧王彎著嘴角弧度,仿若再說那是她的真心話,也是吃準了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不敢對她胡來。是以依舊信步,左右環顧,似是叫京都夜市吸引去了注意。
  封延卿凝著那道讓他愛恨不得的纖細身影,眸中翻湧幾許,似是想要倒退走的,卻在邁出去步子之時瞥見自街尾橫衝而來的馬車,想也未想地衝上前。「小心——」
  寧王只來得及看到朝自己急衝而來的身影,整個人被護在一堵厚實胸膛中便聽得一聲悶哼,受了巨大衝撞被帶到在地,懵怔一瞬,倏然醒神拽住了封延卿的衣領,「延卿,延卿!」
  圍觀眾人也因為這一幕揪心不已,議論紛紛著撞傷了,順道堵住了那一輛行兇的馬車,紛紛指責。
  「剛才砰的一聲可響,這位爺怕是傷得重,得趕緊找大夫看。」路人之中有位老大爺道。
  「是啊是啊,哎喲,這大兄弟可真實在,那麼硬挨一下子,不過也得虧是,要這小公子不定給撞呼散了。」
  「……」
  人群鬧哄哄的,寧王只緊緊攥握著封延卿,喚著他的名字,在周邊人建議找大夫時招來暗衛抬去附近醫館。因此才不得不放開了手,低垂眸中劃過一抹瑩潤水光,再抬眸凝向肇事者時化作凌然厲色,「天子腳下,鬧市之地,何人竟敢縱馬行兇!」
  馬車本就陷在進退兩難之地,駕車的馬伕戴著低低帽簷,側著身子似是一直與馬車裡的人交談,一副著急神情,隨後又用蹩腳的話音道了歉,隨即奉上一包厚厚錢袋,道是賠罪。
  眾人瞧著那出手闊綽的,紛紛驚歎。
  寧王卻是未伸手去接,而是探看向馬車,此時馬車裡的人身著大梁富商裝扮,身形高大,與她四目相對,似乎是想質問為何還逗留原地。
  馬伕連忙回身跳上了馬車,卻叫一隊侍衛隊攔住了去路。
  「小公子,得饒人處且饒……」
  「你們不是大梁人。」寧王神情冷峻,睥睨喝道,「給本王拿下!」
  圍觀眾人因這一變故慌亂退散,馬車裡的人亦是臉色一變同時喝道了一聲「敏度!」車伕猝不及防地調轉馬車,驅馬橫衝,週遭百姓受驚躲閃不及的慘遭撞飛,生生撞出了一條生路策馬離去。寧王一臉沉凝,命人追捕。
  週遭噯喲叫喚聲不絕,寧王深邃目光自馬車與侍衛消失方向收回,深深攏著眉頭讓餘下的侍衛安置受傷百姓,送往醫館救治,自己則牽了侍衛的馬。
  「王爺,您不去看四——」
  「著人通知封府。」寧王話落,便頭也不回地策馬往另一方向的王府急急行去。
  城北醫館,剛要求大夫將自己包成粽子的封延卿眼巴巴張望著門口,只看到一波一波被送來的百姓,好不容易見著一抹墨色錦服,卻是怔住。
  「怎麼是你?」
  封晏看著他身上這情形擰眉,見其不掩嫌棄,想著自己巴巴放棄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瞇了瞇眼,「英雄救美?」
  封延卿還在往他身後探看,哼哼了聲算作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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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8-28 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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