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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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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惜薇 -【胖閨秀好招搖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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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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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8 01:34: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不用,二位將軍一日不掐就渾身不舒服,他們倆關係好得很,不用在意。」衛旌笙說著,活動了一下脖頸。
  帳下的兵甲大多都是年輕人,這會兒難得有個喘息的機會,衛旌笙也不想太拘著他們,就隨他們笑笑鬧鬧地勾肩搭背在沙地裡滾作一團,他自坐在樹下,樂得清閒。
  戰事持續得太久,總是勞民傷財,他心中雖有個主意,只是這辦法太過陰損,非到萬一的地步,衛旌笙並不想用。
  他閉著眼,手無意識地拔下一根草在指尖磋磨。
  「殿下,殿下?」
  剛剛那個小兵拿個陶碗盛了清水過來,他看著也才十多歲,年輕的臉上充滿對這位青年將領的尊崇與敬佩:「殿下喝口水吧。」
  裕王殿下可真厲害啊,小兵心想,開始那會兒,大傢伙兒都當這位親王是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公子哥,說什麼上戰場,怕是一見著死人就要哭著回去找陛下訴苦了,誰曾料到,殿下不僅功夫厲害,軍中有本事的壯漢三個加起來都打不過他,更兼智計無雙,帶領他們打了好幾場勝仗。
  小兵憤憤地想,誰要是再敢說殿下是個繡花枕頭,他就把那人的牙都給抽下來!
  裕王殿下,分明是最有血性的真漢子,好男兒!
  「旌笙,旌笙啊。」主帳裡跌跌撞撞地跑出個人來,那人目力極佳,一眼就發現了樹下的衛旌笙,當即跑得更快了些。
  他淒厲的叫喊聲說是鬼哭狼嚎也不過分了,聽得衛旌笙一哆嗦,他旁邊的小兵手裡端著的水都撒了一大半出來。
  那人沒多久就跑到了衛旌笙面前,衛旌笙無奈地扶住他:「大哥,這是出了什麼事,好叫你慌成這樣?」
  是蠻人又出了什麼蛾子還是怎的?
  「還不是阿嫵。」霍禛沒好氣地說道,這個名字剛一說出口,他就見衛旌笙臉色一變,一把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連珠炮似的開口問他:「阿嫵?她怎麼了,是生病了還是有誰欺負了她?」
  「誰能欺負得了她啊。」霍禛費了老大的力氣把自己的胳膊從衛旌笙手裡解救出來,「我妹子,你倒比我還心急,難怪都說你和她關係最要好,跟我這個親大哥比,也差不離了。」
  衛旌笙這時候哪有心思聽他說這些,「你快告訴我,阿嫵究竟出什麼事了。」
  「這丫頭,真是沒人能管得住她,她說想我這個哥哥了,又說軍中沒有好藥材,她向父親請命,說要帶著上好的良藥軍需,往咱們這兒走一趟。」
  「胡鬧!」衛旌笙的眉頭狠狠揪成了一團,「軍事重地,戰亂未平,這種情況她也敢來,是嫌自己命長嗎?」
  「可不是這個理。」霍禛歎道,「丫頭鬼精鬼精的,父親母親不同意,她還能搬出古來有名的女將說服二老,又說她不上戰場,就是來給咱們送些東西,連太子妃為將時沙場殺敵的事兒都給她扯出來了,非得磨得父親點頭不可。」
  衛旌笙簡直要被她給氣笑了:「皇嫂從小跟在宋將軍身邊長大,這怎麼能比?」
  「是啊,偏她本事大了去了,不知怎麼的,竟磨得太子妃也肯出面來給她當說客,還說她此行絕不胡來,該帶的府兵護衛,一定統統帶齊了,寸步不離。」
  一種不祥地預感湧上心頭,衛旌笙不敢置信地道:「是以,霍將軍不會真答應她了吧?」
  霍禛艱難地點了點頭。
  衛旌笙深深地吸了口氣,旋即拂袖而去,霍禛連忙拉住他:「你去幹什麼?」
  看他這個表情,黑得怕是要殺人吶!
  「去給她寫信,讓她別來!」
  「那啥。」霍禛抹了把冷汗,「這信,你是不用寄了。」
  「阿嫵精的很,我手頭這封信,就是她出發後過了不知多久才寄出的,這會兒打量著時日,她應該……差不多要到邊關了。」
  這時,軍營外傳來一陣喧鬧聲,霍禛皺著眉往前走:「這是鬧什麼呢,還有沒有點兒軍紀?」
  他踏向一處高地,逆光向遠處望去。
  那裡正停著數輛馬車,最前頭的那輛馬車看著就精巧得很,有個綠衣女子從馬車裡跳下來,又搬出一個腳凳,她掀開車簾,另一名少女從馬車裡探出頭來,扶著女子的手輕巧地從馬車裡緩步走下。
  少女身著淺藍長裙,裙擺上繡著聘婷的花枝,她戴著一頂帷帽,看不見她的面容,只知她身形裊娜,輕盈得像只山野間靈動的雀鳥。
  少女從腰間取下一面令牌遞給圍觀的兵甲們:「有勞各位,幫忙把車裡的東西搬到軍中大夫那兒吧,都是上好的藥材,想必用得著。」
  在關外多年,見慣了悍婦,突然冒出了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老兵不自覺就挺直了腰背,他把令牌接過來一看:「這是……霍家軍的腰牌?敢問姑娘是?」
  少女聲音清脆,宛如風中銀鈴:「我姓霍。」
  這個姓氏,等同於告訴了他們所有。
  都是老兵了,誰還不知道霍老將軍有個如珠似玉的寶貝女兒,每回喝多了,滿軍營裡扯著個人見炫耀自家閨女有多可愛多聽話。
  老兵振臂一揮,道:「來幾個人,幫忙把藥材都給搬進去!」
  霍嫵忙道:「煩請諸位大哥輕些拿放,免得震壞了藥材。」
  有個穿著盔甲的小將紅著臉道:「姑娘放心吧,我們會小心的。」
  她這廂正指揮著護衛們一起搬運藥材,忽然就聽見身後的高坡上有人高喊她的名字「阿嫵,看這兒!」
  見她回過頭來,霍禛揚起手臂朝著她的方向快速地揮動,他有些遺憾又有些感動,想不到妹妹真這般思念他,為了他不惜路途遙遠,邊塞苦寒,也要打著送藥的名頭,來見他一面。又想著早知道阿嫵今天到,他怎麼著也該好好拾掇拾掇自個兒,也好讓阿嫵品品長兄的英姿。
  霍嫵迎著耀眼的陽光,好容易看清了向她揮手的手是誰,她突然興奮地跳了起來,一把摘下了帷帽扔進春鶯手裡,露出那張昳麗明媚的容顏。
  她像是突然被按動了身上的某個機關,整個人活了起來,飛也似地像坡上跑去。
  風吹得年輕女孩兒的衣裙向後拂去,露出少女姣好的身姿,她臉上微微泛紅,嘴角止不住地上揚,眼底盛滿了純粹的笑意。
  這樣的明快與活潑,是最打動人的。
  霍禛受了她的影響,情不自禁地走了兩步,他向她張開雙臂,準備給疼愛的小妹一個大大的擁抱。
  然而下一刻,女孩子的身影就從他身邊擦肩而過,霍禛看著自己空空的懷抱,良久才反應過來地向後看去。
  霍嫵在衛旌笙面前站定,她抓著衛旌笙的手腕,衛旌笙護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
  少女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了夏日的陽光,她小口小口喘著粗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讓衛旌笙覺得,如果此時四下無人,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撲進他懷裡。
  「七哥!」少女朝他笑得無比乖巧,露出那個甜甜的酒窩,「我來看你啦!」
  衛旌笙竭力不讓嘴角翹起來,他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訓話:「誰許你這麼冒冒失失地跑過來的,我每一封信上,都叫你好好照顧自己,你就是這樣照顧的?」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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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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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8 01:34: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這地帶亂得很,就算有護衛在側,你就真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嗎?萬一……」想到這裡,衛旌笙的聲音裡帶了幾分苦澀,他的手撫過霍嫵的長髮,「萬一真出個什麼事,阿嫵,你叫我怎麼辦呢?」
  霍嫵的眼裡泛起一陣波瀾,她像只乖巧的貓兒,抓過衛旌笙的手,放在臉上蹭了蹭:「我會好好保護自己。」
  為了你,我也會保護好自己。
  衛旌笙在外頭吹了許久的風,手冰得很,被霍嫵握住的時候,他下意識地縮了一下,不想凍著她,反倒被霍嫵握得更緊。
  「我很想念你。」她看著他,一字一句,說得無比真摯,「七哥,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她這副樣子,與前世的的模樣重疊在一起,叫衛旌笙有些恍惚,霍嫵最是賣乖耍滑的性子,她如此直白的話語在前,衛旌笙這臉,是怎麼也板不下去了。
  罷了,衛旌笙長歎一聲,他護著少女的頭,反正他今日未穿鎧甲,也不怕膈著她,年少的女郎順勢窩進他懷裡,在他下巴頦那兒蹭了蹭,一雙手緊緊扣著他精瘦的腰肢。
  她閉著眼,在他懷裡嗅了嗅,嗯,果然還是那種熟悉的草木香味。
  衛旌笙的下頜頂在她頭頂,她聽見他的聲音從上面傳來,帶著無盡的愛惜與包容:「你就打量著,我拿你沒辦法吧。」
  有個姓趙的年輕將領縱身躍上坡地,戳了戳霍禛的胳膊肘:「喂,這就是你家小郡主?」
  「奇怪啊,她一來怎麼不找你這個親大哥,反而直奔這殿下去了?你跟你妹妹,關係不好?」
  「放屁!」霍禛咬牙切齒地說道,「阿嫵不知道有多親我!」她肯定是沒看見他,才先撲向衛旌笙的。
  趙松只當他是在嘴硬,渾不在意地道:「是是是,您說的都對。」他咂咂舌,「說起來,令妹跟七殿下關係一直這麼好嗎,我還是頭一次見他笑得那麼高興。」
  「阿嫵說來有一半時間是在宮中長大的,她認識裕王那會兒還是個丁點大的小姑娘,裕王幫過她一個大忙,她自然親近他。」霍禛道,「裕王為人沉穩,阿嫵在宮中能多這麼個兄長照拂,我也安心。」
  是嗎?趙松瞇起眼,即使是真正的兄妹,沒少有這麼親近的吧,更何況這兩人還並非親生。
  他試探性地問霍禛:「霍大哥,你覺得我如何?」
  霍禛警惕地看他:」你想幹嘛,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打我妹妹的主意,別算上我,但是我二弟就能把你大卸八塊。」
  得,這會兒倒是警覺,趙松撇撇嘴,該提防的不提防,提防我有什麼用?
  霍禛越看他越覺得他心懷鬼胎,他哼了一聲,大步上前,把霍嫵從衛旌笙懷裡拉出來,霍嫵滿臉的不情願,看到是自家大哥,才喪氣地抬了抬手:「是大哥呀。」
  霍禛一口氣憋在喉管裡:「什麼叫是大哥啊?」他晃了晃手中的信紙,「你信上怎麼說的,還思念大哥,我這個一個大活人,你還能硬生生沒看著是怎麼的?」
  霍嫵不好意思地垂著頭,眼神飄忽不定地四處打轉:「大哥又曬黑了好多,這不是……一眼沒認出來嘛。」
  還敢說,霍禛氣得直想給霍嫵頭上來個暴栗,可他的手還沒碰到霍嫵,就給衛旌笙攔下了:「阿嫵千里迢迢的過來,大哥就不要與她置氣了。」
  霍嫵自覺有了靠山,她一個箭步躲到衛旌笙身後,扶著他的腰探出個小腦袋來:「就是,大哥的脾氣是越發不好了,連句實話也聽不得,也不知道大嫂是怎麼才能受得了你的。」
  霍禛:他覺得自己的手彷彿更癢了。
  霍嫵翹著尾巴嘻笑著打趣他:「我記得那些藥材裡還有些是專程用來清熱降火的,大哥你記得去找軍營裡的大夫抓些藥煎來喝,好好下下你的火氣。」
  「我可聽說了,越是火氣沖愛發脾氣的人吶,這老的就越快,你看你額頭上的紋多明顯啊,等再過幾年,你和大嫂一起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父親帶著家裡的女呢。」
  衛旌笙扶額,自家小姑娘這張嘴啊。
  他趕緊推著少女就走,省得霍禛回過神來,追著霍嫵滿場跑,那他豈不是連拉著霍嫵說話的功夫都沒有了。
  徒留霍禛站在原地搖搖欲墜,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男子漢大丈夫的,從不在乎女兒家那些塗脂抹粉保養自己的事兒,可聽阿嫵這一提,難不成他真糙了這麼多?
  想他當年,那也是惹得不少貴女傾慕的玉面少將軍吶。
  「將軍,將軍你沒事兒吧?」見他一臉恍惚,有個小兵被推出來,硬著頭皮上前慰問他。
  「你說,我看上去是不是真的又黑又糙?」霍禛扭頭,認真地問他。
  都是軍人,整日裡風吹日曬雨淋的,每次上戰場,有沒有命回來都沒人敢打包票,誰又會在意臉這種東西,那小兵也是如此,他下意識地就開口:「還好吧,男人嘛,糙點黑點的,也正常不是?」
  可以,這麼一說,霍禛心裡算是有了點數。
  他摸著下巴,開始認真地考慮,要不要從夫人的案前取兩罐那個什麼雪肌膏,玉顏露之流來使使。
  衛旌笙與霍嫵並肩行走在山林間,兩人的手之間一開始還留著點縫隙,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一點點地貼合在了一起,直到十指相扣,再尋不出分毫的空隙。
  這樣的冬日裡,霍嫵卻感覺到他們交握的手心裡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只是誰都不捨得將手分開。
  她偏過頭,深深地望向衛旌笙。
  真是奇怪地很,她來之前明明老想著能盡快見到他,想把她記起前世的事情告訴給他聽,可如今見了他的面,這股想說的慾望,又變得不那麼強烈了。
  上輩子發生的樁樁件件事情裡,除了與衛旌笙相伴的歲月,其他那些,對霍嫵來說,實在稱不上是什麼美好的回憶。想來七哥也是因為這個,才千方百計地把許芒藏起來,不願讓她打擾了她。
  他從沒想過讓她回憶起什麼東西,霍嫵現在過得很快活,他就覺得足夠了。
  霍嫵的手更收緊了些,察覺到手上加重的力道,衛旌笙轉過頭朝她笑了笑。
  她也同樣報以一笑,那就這樣吧,霍嫵心想。
  就這麼順其自然地牽著他的手,和他一起走下去吧。前世的事,也不需要再特地去提,更不用裝作沒想起來的樣子,一切的一切,只要順其自然就好了。
  反正,最重要的東西,一開始就跑回了她手裡,再也沒有弄丟過。
  衛旌笙的大帳在坡後那一片空曠的草場上,他掀開厚厚的簾子讓霍嫵進去,這塊簾帳隔絕了外頭大部分寒風,連兵士們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許多。
  他的營帳裡的陳設簡單得很,不過就是一張床,一張案台,幾把粗陋的木椅,剩下的就是行軍佈陣的掛圖與沙陣,霍嫵知曉這些東西重要的很,自然不會去碰。
  衛旌笙取下懸掛在木架上正燒著的水壺,給霍嫵斟了一杯清水:「這裡沒有什麼好茶,你將就著喝些熱的,驅驅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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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8 01:34: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霍嫵把粗製的茶盞捧在手裡,小口小口地啜飲著:「我又不在意這個,這種山泉水煮開的白水也挺好喝的呀,還自有一番甘甜呢。」
  「對了七哥,你給我的信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戰場刀劍無眼,你沒有受傷吧?」
  霍嫵想起這事兒,立刻放下茶盞擔憂地問他。
  「沒有的事。」衛旌笙坐在她邊上,若無其事地道:「我惜命著呢,你別瞎想了。」
  「是嗎?」霍嫵的目光裡仍帶著懷疑,她明明覺得,前陣子收到的七哥的來信,信上的落筆比往常虛浮了許多,明顯是下筆的人力有不怠。
  可她去信問他時,他又什麼都不說,大哥那裡也是守口如瓶,撬不開半個字。
  「七哥的話你還信不過,阿嫵,我幾時騙過你,嗯?」
  霍嫵在心中腹誹,別的不說,這種事情上,你騙我的可能性可不要太大好麼。
  她拍案而起,哄得中氣十足:「你把衣袍脫了給我看看!」
  衛旌笙口中的茶水差點沒整個噴出來,他嘴角一抽:「阿嫵,這樣不好吧,你七哥可清白著呢,再說了,這大帳雖說能隔些聲音,到底還是……」
  萬一給外頭巡邏的士兵們聽見了,他倒無所謂,就怕眼前的小姑娘第二天就要羞得不好意思見人了。
  霍嫵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方纔的話實在大有歧異,她的臉一下子浮起兩片紅霞,「我不是那個意思。」
  「而且,七哥你知道有個叫柳下惠的人坐懷不亂的故事吧。」霍嫵義正詞嚴地道:「我就是咱們大昌的柳下惠了,七哥你放心,就算你再好看,我也一定會管住自己,絕不會對你做任何奇奇怪怪的事的!」
  倒盼著你管不住自己呢!
  衛旌笙想,該擔心管不管得住這種事的人不是你,是我啊。
  眼看女孩子堅持得很,衛旌笙也懶得再抵抗。他站起身來,面朝著霍嫵,緩緩褪下身上的袍子,這簡簡單單的動作,硬生生被他做得旖旎無邊。
  霍嫵捂著眼睛往後退了一大步,差點撞上了椅子,她臉上的紅更厲害了,顫抖著聲音說道:「七哥你你你,你幹嘛要朝著我脫啊,你倒是轉過去吶!」
  衛旌笙一臉無辜地看著她:「不是你說,要看我身上的傷口嗎,我轉過去,你豈不是什麼都看不到了?」
  「阿嫵,你這麼害羞做什麼?」
  罷了罷了,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我霍家人才沒有在怕的呢!霍嫵拚命地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手上的動作卻很誠實,好半天才敢顫巍巍地撐開了手指,給自個兒留了條縫張望。
  這一眼,叫她面上的血色盡去。
  照不見眼光的地方膚色極白,可從肩膀到他堅實的胸膛,那一塊的皮膚上赫然爬著一道猙獰的傷痕,歪歪捏捏地橫在他身上,霍嫵指尖發顫,她小心翼翼地去碰了碰那道傷口,那麼深的傷,可想而知當時傷得有多重,又流了多少血。
  她極快地收回了手,像是怕弄痛了他。
  霍嫵把隨身的那個荷包打開,從裡面倒出各種小罐的膏藥,她的手直發抖,好不容易找出她需要的那個,從裡面摳出一大團,冰涼的指尖混合著藥膏在衛旌笙的傷口上擦過。
  她鼻子酸得厲害,眼淚止不住地順著臉龐滑下來,明明知道他的傷口已經結痂,她卻還是抽噎著問他:「七哥,你疼不疼吶?」
  迎著少女淚眼朦朧的那雙眼,衛旌笙放軟了聲音,他突然將頭低下來,埋在她的肩窩上,惹得女孩兒緊張兮兮地喊:「七哥,當心藥,我剛給你塗好的藥啊!」
  「阿嫵。」他喊著她的名字,「我好疼啊。」
  如果這個時候有營中的人在,他們鐵定會驚訝地恨不得自戳雙目,刀傷入骨,清理傷口時,那位鐵骨錚錚沒喊一個字的裕王殿下,此時摟著個年少的女郎小孩子般的撒嬌,等著女郎心疼地哄他。
  怎麼可能不疼呢?衛旌笙心想,都是人,都是血肉之軀,再怎麼樣,也還是會痛的。
  不去喊,去抱怨,只是因為知道,你必須得是這裡的脊樑骨,如果連你都喊痛叫苦,底下的人不知會用什麼樣的眼神看你,至於說心疼,更是想都不要想。
  衛旌笙天生對人存了戒備之心,他從來都習慣了不去抱病喊痛,最擅長一個人靜靜地消化掉那些東西。
  而那讓他心甘情願露出柔軟的那一面,把自己所有軟肋暴露在她掌心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一個霍嫵了。
  衛旌笙摟得她這樣緊,霍嫵稍微掙扎一下,他就更用力地箍住她,堅實的雙臂像是鐵打的一般,非將懷裡的少女融進他的骨血裡才好。
  霍嫵像是像是到了什麼,也不再動作,她將手抬起,扣在青年的背上,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兩人都長久地沒有說話,衛旌笙甚至有一種錯覺,他懷疑自己和阿嫵變成了林中的兩棵古樹,他們相伴了太久,在緊緊幼苗長成參天巨木的過程中緊緊相依,就連枝幹都糾纏在一起,稍一分開,就是抽筋剜骨的疼痛。
  衛旌笙垂著頭,幾不可見的彎了下唇角。
  他想,若真能這樣,也挺好的。
  還是霍嫵先打破了這片寧靜,她輕聲喊了他一句,衛旌笙嗯了一聲,還沒聽見她的回話,就先聽著少女肚腹中傳出響亮的咕嚕聲。
  衛旌笙:……
  他摸摸少女的頭,用力把嘴角向下壓:「餓了?」
  霍嫵剛想開口,底下就很不給面子的傳來比剛才更響的聲音,在安靜的大帳中,顯得格外分明。
  如果說霍嫵方纔還是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頰,現在就全然成了惱羞成怒,衛旌笙都覺得眼前的小姑娘是打從頭頂兒冒著黑氣。
  她就跟只被奪了小魚乾的貓崽子似的,嘴撅得老高,衛旌笙覺得她這副樣子可愛極了,又惦記著她現在正在氣頭上,不好再去逗她,他背過身去,肩膀一抽一抽地發顫。
  霍嫵在他背後悠悠地說道:「七哥,想笑你就笑吧,省得憋壞了身子。」
  衛旌笙轉過來是又是一派溫潤明澈的樣子,「說什麼呢,七哥怎麼會笑你,肚子餓了多正常不是?」
  「七哥……把你翹起來的嘴給我收一收再說這話吧。」
  霍嫵沮喪地蹲下,把頭埋進膝蓋裡:「山路顛得厲害,吃什麼都沒胃口,我,我就是愛這點口腹之慾,又比其他女兒家容易餓了這麼一點點……」什麼時候叫不好,偏偏在她和七哥獨處的時候叫,這肚子也太不爭氣了吧。
  衛旌笙笑瞇瞇地陪她一起蹲在地上,「這裡的糧食你吃不慣,一會兒我陪你去鎮上的將軍府,嫂夫人在府裡,有她照顧你,我也安心。」
  「沒關係啊,我都看到了,營裡正在煮東西吃吧,分我一口就好啦。」霍嫵晃了晃衛旌笙的袖子,她才剛與他見面,總想著與他多呆一會兒。
  這點小心思昭然若揭,衛旌笙瞇著眼感受她對他的親近,嘴上卻說:「你從來就能吃得很,胃口那麼大,把軍糧給吃空了怎麼辦?」
  「七哥!」霍嫵直咬牙,「你真當我是豬啊!」
  衛旌笙哈哈一笑,把張牙舞爪筆直地朝他撲過來地少女圈進懷裡護住,不讓她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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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軍糧簡單,都是大鍋飯,他與霍禛也不矯情,不讓人開小灶,只與將士們吃同樣的東西,胡七八糟的東西往鍋裡一燉就好,這玩意兒管飽是管飽,味道實不太好。
  霍嫵會吃,也挑嘴,吃到喜愛的食物時,她總是彎著眼跟只小動物似的把吃的往嘴裡塞,一張小臉都帶著光。
  衛旌笙樂得給她餵好吃的,要不是霍嫵不愛長肉,眼下怕是給衛旌笙喂成只小乳豬了。
  「我說裕王,我妹妹來看我,你這麼把人拉走了算是怎麼回事啊?」
  霍禛人還沒進帳,聲音就遙遙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他掀開簾帳走了進來,帶進一陣凜冽的寒風。
  霍禛走到火堆邊搓了搓手,見霍嫵躲在衛旌笙後邊偷偷地看他,他頓時就樂了:「還不快過來?我是你大哥,我還真能對你動手是怎的?」
  開玩笑,他霍家就這麼個女孩兒,他要是敢有什麼動作,別說他爹,他那不著四六的二弟都能跟他幹起來。
  霍嫵這才小步小步地挪出來,訕訕地喊他:「大哥。」
  見霍禛回應了她,她的膽子才大了起來,嬉皮笑臉地過去巴著他的胳膊一口一個哥哥的叫,看得衛旌笙直想把她扯下來。
  霍禛板著臉道:「站正了,歪歪捏捏的,什麼樣子。」
  見少女又縮了一下,他才驚覺自己的語氣實在太過嚴肅,要知道,眼前這個,可不是他手底下那些皮糙肉厚的兵,而是家裡嬌嬌軟軟的親妹子。
  他是國公府世子,一早就明白要擔起國公府的將來,是以常年駐紮在外,在家呆的時間也少,霍嫵小時候肉嘟嘟的一團,小臉粉粉的,一雙眼水靈地繞著他打轉,比起皮實的二弟,這個小妹妹實在讓他愛得不行。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長高了那麼多,變成形貌昳麗的女郎了,霍禛咂咂舌,頗不是滋味的想,怎麼過得那麼快呢,他還老覺得,阿嫵還是小時候那個坐在他肩膀上騎大馬的小糰子呢。
  他妹妹生得好看,在京裡也不知道有多少臭小子惦記著,霍禛想想就來氣,他可一心想著,要多留霍嫵幾年。
  霍禛大手一揮:「過來,大哥帶你下山,我剛讓人給家裡遞了信,讓你嫂子給你做幾道拿手好菜,我告訴你啊,你嫂子做的糖醋排骨那可是一絕,哎我記得去年回家過年那會兒,她給你做過一回,你沒忘了吧。」
  霍嫵拼了命的點頭,默不作聲地嚥了嚥口水,全然把先前說要陪著衛旌笙吃大鍋飯的事忘了個乾淨。
  衛旌笙:「……」
  他就知道,敢情折騰老半天,他還是比不過一碗糖醋排骨來得緊要。
  眼瞅著霍嫵這就要被糖醋排骨勾跑了,衛旌笙抬腿往前一步,含笑與霍禛道:「嫂夫人的手藝我也饞得很,霍大哥,介不介意府上多添一雙筷子?」
  霍禛爽快地笑笑,一手勾著衛旌笙的脖子,「這有什麼的,都是自家人,來就來了唄。」
  「你啊,年紀輕輕的,活的倒像是個假仙兒,對什麼都淡淡的,難得你想吃,又都是熟人,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衛旌笙反手與霍禛勾肩搭背地出去了,倒是霍嫵跟在後邊,看得目瞪口呆。
  她七哥對人雖親和,但總歸有那麼點潔癖,什麼時候倒和自家大哥親密到這個份上了?
  邊塞的小鎮子與京畿大有不同,這兒的民風更開放些,霍嫵從車簾處探出一角往外張望,隨處可見青年男女笑作一團,鎮上的人大多做了異族打扮,女郎們結了長長的髮辮,看起來清爽又明媚,像是冬日裡一把耀眼的火光。
  霍禛歎道:「快過年了,近日難得平順些,大家也能鬆口氣,出來鬧一鬧,鬆快鬆快。」
  「你來的巧了,後天正趕上這兒的篝火節,這裡沒京畿那麼多規矩,你要是感興趣,我挑幾個靠譜的人跟著你,你也去跟鎮上的人開開眼也好,你不是老是好奇邊城的風俗嗎,這回正好能讓你見識見識。」
  霍嫵肉眼可見地興奮了起來,見狀,霍禛馬上又跟了一句:「不過看完篝火節,你可得馬上回去,這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狼煙再起,你在這裡,哥哥不放心。」
  霍嫵也知道,她這三腳貓的功夫只能將將自保,她若真任性留下,無論是兄長還是七哥,難免會分心想著她的安危,是以,她雖然有些不情願,還是乖乖點了頭。
  等馬車到了將軍府前,霍家長媳秦苒已在門口等他們,霍禛最先跳下馬車,迎著秦苒走過去:「夫人。」
  秦苒看也不看她,逕直向霍嫵走去,霍嫵低著頭,撲進她懷裡蹭了蹭:「大嫂。」
  秦苒在她頭頂輕輕地拍了一下:「敢自己帶著人跑到邊城來,你這膽子,是愈發的大了。」
  霍嫵軟趴趴地與她撒嬌:「大嫂我錯了,我再也不敢啦。」
  秦苒揪了揪她的耳朵:「再敢這樣胡來,你就別想吃到我做的菜了。」
  霍嫵聞言如遭雷劈,搖搖欲墜地在原地晃了晃,一副天都要塌了的神情。
  秦苒見了衛旌笙,朝他拱手笑道:「殿下也來了?」
  衛旌笙道:「不請自來,叨擾嫂夫人了。」
  「這有什麼的,人多我還覺著熱鬧些。」秦苒笑道,「好了,別都跟個木頭似的杵在門口,你們也該餓了,快些進來吧。」
  秦苒嫁進霍家時,霍嫵還年幼,她也算看著霍嫵長大的,這些年她跟著霍禛鎮守疆域,夫妻感情和順,只是遺憾一直沒能有個一兒半女,霍嫵在她心裡,也跟自己的孩子沒多大區別了。
  他們圍坐在一張圓桌上,秦苒給她夾了筷排骨進她碗裡:「你慢些吃。」
  霍嫵從碗裡抬頭:「嫂嫂做的菜還是那麼好吃!」
  見她喜歡,秦苒有多給她夾了幾筷子,又另取了公筷給衛旌笙布菜:「家常小菜,殿下別嫌棄,也多用些吧。」
  「多謝嫂夫人。」
  他話不多,卻把秦苒給他的菜吃了個乾淨,這對秦苒來說,無疑是對她廚藝最大的肯定。
  「咳咳。」
  見秦苒沒什麼反應,霍禛更大聲的咳了兩聲「咳咳,咳咳咳。」
  秦苒終於看了看他,霍禛也回以一個期待的眼神。
  秦苒皺了皺眉,「你若是嗓子不舒服,就別跟咱們一桌用飯了,仔細傳給了阿嫵和裕王殿下。」
  她說著,又把霍禛前邊的幾道菜挪得離其他兩人更近了些。
  霍禛:「我吃飽了!」
  他說著放下碗筷就走,臨到門口還是忍不住放慢腳步回頭偷瞄了一眼,卻見剩下三人和順地繼續邊吃邊樂呵,絲毫沒有收到影響。
  他還聽見自家媳婦兒與妹妹講:「你大哥這個人,不知最近是怎麼了,盡幹些不著四六的事,越來越小孩子脾氣,這會兒又不知鬧什麼呢,你不用理他!」
  霍嫵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很贊同的樣子。
  霍禛:哼!
  秦苒許久沒見家裡來人,這廂霍嫵過來,不管是為什麼,她心裡都高興,知道霍嫵這回待不了多久就得回去,當下也不管霍禛怨氣滿滿的眼神,當晚就攜了軟枕跑去跟霍嫵一起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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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她絮絮叨叨地收拾著床褥,又點了炭火,看霍嫵換了寢衣,還懶洋洋地趴在鋪了虎皮的榻上看著她忙活,她不由得丟了條毛毯扔到她頭上:「這地方入夜了本就冷,穿得那麼少,也不怕凍著。」
  霍嫵扭來扭去地把毛毯裹緊了,只露出一個腦袋來,眨巴著眼睛看向秦苒:「嫂嫂,你陪我說說話吧。」
  「好啊,你想說什麼?是說戰事,還是那位裕王殿下?」秦苒把她往案上夠的爪子拍了下去,「縮回去,大晚上的不許喝茶,還要不要睡了。」
  霍嫵吐了吐舌頭:「知道了。嫂嫂,咱們那麼久沒見了,我就是想和你多親近親近,和七哥有什麼關係嘛。」
  她這麼說著,眼神卻飄忽不定地,不敢與秦苒對視。
  「是是是,我自己想和你說裕王的,才不是你想聽呢,這總行了吧?」秦苒湊過去,蹭了蹭霍嫵的額頭。
  她心裡卻想著,一頓飯的功夫,這兩人不知偷瞄了對方多少回了,霍嫵那眼神往哪道菜上一瞥,衛旌笙就拿著公筷把她愛吃的那樣準確無誤地丟進了她碗裡,看霍嫵這樣子,似乎早就習慣了的樣子,自在地很。
  秦苒細細想來,七殿下不近女色,對貴女們總是守禮又生疏,唯獨對阿嫵親近些,而阿嫵也惦記著他,只是這兩個相識太久,裕王沉穩,阿嫵稚氣,才總覺得兩人是以兄妹論處,沒往歪處想。
  霍嫵把頭往秦苒膝蓋上挪,嘰嘰喳喳地跟她講些京裡發生的趣事,又說給她帶來多少有意思的小玩意兒,秦苒含笑聽著,心中卻越發的不是滋味。
  她此時頗有一種老母親心理,一方面覺得自家阿嫵才多大,又貼心又討喜的,怎麼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連帶著看衛旌笙也不順眼起來;另一方面又想,阿嫵這麼好一個女孩子,衛旌笙若還看不上,當著就是個真眼瞎了。
  京畿中女兒家打扮,大多輕盈飄逸,配以精巧的髮髻,更顯得女郎宛若畫卷中走下來的人一般,而在這邊陲小鎮上,女孩子的衣著也更艷麗明快些,各色的不同花紋的布料織成裙裝,腰間繫有綵帶,勾勒出女郎纖細的腰肢,就連頭髮也被編了數條細細的小辮子,辮子裡結了艷麗的絲帶作為點綴。
  霍嫵喜滋滋地摸摸緊紮的袖口,在銅鏡前照了半天,她伏在秦苒肩頭,躍躍欲試地要去開鏡前的妝奩為秦苒梳妝。
  秦苒笑著把她推開:「不鬧了,我一會還有事要出府,你怎麼說?」
  「自然是跟嫂嫂一起啦。」
  霍嫵不假思索地道。
  二人用完早膳,便帶了二三侍從護衛步行出門,秦苒身為將軍夫人,在鎮上一向頗受百姓的喜愛,見了她也都樂呵地跑來同她問好,見她身邊多了個臉生的漂亮姑娘,有婦人問道:「夫人,這小姑娘是誰啊,從前怎麼沒見過?」
  「是啊是啊,這麼俊俏的女孩兒,夫人也不多帶出來走走?」
  鎮上的女人包了各色的頭巾,跨個裝滿蔬食的籃子,不比京中貴婦人的內斂高華,她們熱情得很,嘴上說起話來叫霍嫵連個插話的機會都沒有,她只能縮在秦苒邊上,當個乖巧的小丫頭。
  秦苒拍拍她的手,笑道:「這是我家小姑子,才從京裡來的。」
  「喲,是將軍的姊妹啊,難怪那麼俏呢,跟咱們這些粗人就是不一樣不是?」
  「怪不得,老婆子我一看就覺得喜歡,小娘子瞧著有些瘦啊,喏,夫人,這是我家老母雞新下的蛋,夫人帶回去,叫人煮了給小姐補補身子吧。」
  「都對對,我這還有些東西,夫人一併收下呀!」
  這些婆子一個勁兒地把手中的東西往秦苒手裡塞,秦苒含笑接過,遞給身後的女侍,「多謝諸位了。」
  「嘿!」有個婆子一拍大腿,聲音中氣十足,「這有什麼好客氣的,沒有霍將軍,哪還有我們現在的日子,將軍和夫人跟以前那些個督軍不一樣,你們是好人,老婆子沒讀過書,心裡可還清楚著呢!」
  待送走了這些人,霍嫵才拽了拽秦苒,道:「嫂嫂,這裡的人……都是如此熱情的嗎?」
  「是啊。」秦苒與她邊往前走,邊道:「在京裡待久了,乍一看這架勢,是不是還挺不習慣的?」
  霍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秦苒道:「我初來此地時,也同你一般,只是待久了,反倒喜歡這裡。」
  「在京中的生活雖說奢華舒暢,但是一言一行都得拘束著自己,越是身居高位,就越不得自在,我是霍家長媳,更要顧忌著身份,不得莽撞。在這裡就不同了。」
  秦苒的笑裡帶了許多舒暢:「雖說論條件,這地方處處比不上京畿昌盛,但是民風淳樸,不須你多費那些個心思,我過得很舒心。」
  「嫂嫂喜歡這裡就好了。」霍嫵與她手挽著手,道:「這是嫂嫂可不許念著這裡,就忘了京畿啊。」
  「可憐阿嫵還在京裡巴巴地念著你們,看樣子,嫂嫂都不想我。」
  「盡瞎說,你呀。」秦苒笑道,「昨日還滿口我的好,今天就變了個話頭,你這丫頭,是越大越不好相與了。」
  霍嫵東看看西看看的假裝沒聽見她這話。
  昨日在馬車上沒能仔細瞧瞧,今天才能好好看一看這鎮子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小鎮偏遠,到底比不得京畿,就連與霍嫵外祖家的蘭陵相比,也是遠遠不及的,只是這裡的人個個臉上都掛著笑,鎮子不大,人們彷彿都是相識的,見了面還能親密地打個招呼,四處張燈結綵的,家家戶戶間拿不知多少根線條連著,掛滿了大紅的燈籠。
  這裡久經戰亂,可是百姓們依舊沒有放棄生活的希望,他們依舊把自己的日子打理得蒸蒸日上。
  「明日就是這裡的篝火節了。」秦苒見霍嫵好奇地打量,出口解釋道:「你也算是趕著了,仗打得太久,年前這一遭,可是難得的熱鬧。」
  「篝火節?」霍嫵怪道,「這是什麼日子?」
  秦苒的侍女笑著跟她說道:「小姐這就不知道了,篝火節在這個鎮上也算是傳承多年,年前月餘舉行,每家每戶都要裝燈結綵,男女老少穿上鮮亮的新衣,帶上最貴重的銀飾,一起上街嬉鬧。」
  「到了晚上,鎮子中央還會還要點燃篝火,與滿鎮的大紅燈籠連在一起,那耀眼的紅光能照亮半邊天呢。」
  「屆時,年輕男女們還會圍著篝火跳舞,如果看上了誰家郎君,還會有女子朝他邀舞,如果對方答應了,就說明……」說著,那女侍露出了一個促狹的笑。
  霍嫵眨著一雙星星眼望向秦苒,眼裡滿是渴望。
  「得,就知道你想去,你放心,我與你大哥說過了,不會攔著你的。」秦苒悠然道。
  霍嫵頓時一蹦三尺高,臉上的笑意止都只不住,「就知道哥哥嫂嫂最好了!」
  「不過……」秦苒忙制住她,補充道。
  霍嫵的笑臉憋了回去,她惴惴不安地看向秦苒,小聲道:「不過什麼啊?」
  「不過你不許自己一個人偷溜著出去!」秦苒歎道,「就你一個,別說你大哥,就是我也是不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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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鎮上有士兵保衛,但是還是不全然安全,就這麼兩天時間,你要是出門,光帶侍女是肯定不夠的,我會讓你大哥派人保護你,和你一起。」秦苒加重了語氣,道:「阿嫵,答應我,別說我們擔心,知道嗎?」
  知道能去這個篝火節,霍嫵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等到第二天夜晚,月上樹梢,漫天星光掩映,霍嫵坐在廊下,耳邊是絡繹不絕的外頭的嬉鬧聲,聽得霍嫵心癢癢。
  她站起身,轉頭就忘屋裡跑,霍嫵學了鎮上女孩兒的打扮,她的腳踝和兩隻手腕上都佩了不同的銀鈴,跑動時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響。
  「嫂嫂,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啊?」霍嫵伸出四指同秦苒保證,「要不我先出去行不行,我現在功夫可好了,嫂嫂你就相信我吧。」
  「不成。」秦苒板著臉道,「昨日是怎麼答應我的,這麼快就往了?」
  見她態度堅決,半點不留轉圜的餘地,霍嫵頓時就跟個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癱倒在了椅子上,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看她可憐,秦苒也有些不落忍,她剛想走過去,安慰她幾句,就聽見有侍從來報:「夫人,來接小姐的人來啦。」
  秦苒抿唇一笑,她轉向霍嫵:「聽見沒,這回總高興了吧?」
  霍嫵興奮地點了點頭,她拔腿就想往屋外跑,復又猛地剎住,神秘兮兮地靠過來與秦苒道:「嫂嫂,來的那人,不會是大哥身邊那位副將吧?」
  霍禛的副將明明是個戰場上以一當十的武將,偏偏說起話來的腔調跟個文官無二,一套接著一套,霍嫵一見他,就想起小時候被父子罰抄書的恐懼,人抖得活像個篩子。
  秦苒把她的頭推到一邊,「怎會,你哥哥想必派來的是個沉穩可靠的老兵才是。」
  她說這話時,沒瞧見侍女眼光裡的欲言又止。
  得了秦苒的抱住,霍嫵這才放下心來,她腳下生風,一溜煙就跑向了外院,院中的那株老槐樹下,正有一人負手等她。
  那人同樣著了這地方的衣飾,他沒有帶冠,一頭墨發那根絹帶束起,身姿依舊挺拔,似乎聽見有人靠近的聲音,他的腳步微微一頓。
  不等他回頭,霍嫵就跟個小炮彈似的一頭朝他扎過來,猛地撲到他背上,就差手腳並用地往他身上爬。
  「七哥!」女孩子清甜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喜悅,「怎麼會是你啊?」
  衛旌笙笑道:「快從我身上下來,嫂夫人看見了,又得說你。」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阿嫵這趟過來邊城,與他好似比從前更親近了許多,從前她雖說黏他,也不會這樣直接地靠過來。
  不過她這樣的變化,衛旌笙只有滿心的歡喜。
  他轉過身時,霍嫵才看見他臉上端端正正地扣著一個狐狸面具,這面具怎麼看怎麼眼熟,霍嫵思索了片刻,這才恍然道:「是我們小時候,我見你帶過的那個面具?」
  衛旌笙笑了笑,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她:「還有這個,是不是跟我從前買給你的很像?」
  霍嫵愛不釋手地拿著那扇面具把玩了許久,才往臉上戴,「七哥是從哪兒找來這個的?」
  衛旌笙伸手,把她的面具正了正位置:「來時在街上看見了,就想買來,與你一起帶。」
  「這麼巧!」面具只遮了她半張臉,她笑起來時,那個小酒窩仍舊可見,「可見咱們和這個面具有緣了!」
  傻瓜,哪兒真有這麼巧的?衛旌笙在心裡默默說道,昨日命人在集市上找了大半天,這才尋到與當時相仿的面具。
  他朝她伸手,「好了,我帶你去看篝火節,再不去,你可就趕不上最熱鬧的部分了。」
  霍嫵無比自然地將手放在他手上,二人雙手相疊,並肩向外走去,秦苒看向他們遠去的背影,突然道:「這人的背影,怎麼不太像郎君身邊的衛兵呢?」
  倒像是……那位殿下。
  於此同時,霍禛晃著原先指派給霍嫵的那位衛兵的肩膀:「不對,你怎麼還在這裡?」
  「不是說讓你去照拂我妹妹的嗎,你還在這兒,那阿嫵那邊怎麼辦?」
  那衛兵捂著肚子:「這,將軍,我也不曉得是吃壞了什麼東西,晚上這肚子拉得實在是停不下來啊!」
  「不過將軍你放心。」眼見霍禛臉色不好,那衛兵忙補充道,「小的路上遇見了裕王殿下,殿下見小的實在是撐不住了,便同小的說,他會另派人去保護郡主,叫小的不用心急。」
  「這……將軍,殿下沒告訴你嗎?」衛兵困惑地道。
  霍禛鐵青著臉:「沒有!」
  「那,那……」衛兵支吾了兩聲,腹下又傳來一聲巨響,他連忙甩開霍禛的手,「將軍見諒啊,小的實在是憋不住了!」
  裕王派人去保護郡主?霍禛將這句話重複在心頭過了幾遍,回想種種,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千防萬防,他這一回,該不會是引狼入室,將自家養得白白嫩嫩的小羊羔送上門去了吧?
  霍禛這臉拉得老長,頭頂上都泛著黑氣,而另一頭,霍嫵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了。
  這小鎮中央那片廣闊的空地上一早圍坐了大片的青年男女,他們圍著篝火談天說笑,面前是烤得噴香的牛羊肉來填飽肚子,還有醇香的美酒供人們飲用。
  霍嫵拿了酒盞就想往嘴邊遞,衛旌笙把她的酒盞奪過來,溫和卻不容拒絕地看著她:「不許喝,邊塞的酒與你在京中喝的那些不同,後勁厲害得很。」
  少女豎起一根手指,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我就嘗那麼一口,就一小口試試味道。」
  衛旌笙笑著朝她搖了搖頭。
  看他這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霍嫵知曉她是沒法說動他了,她喪氣地撐著雙臂耷拉在低矮的案上,打量著不遠處熊熊燃燒的篝火。
  數不清的火把像是要把整片夜幕都給照亮了,就連這刺骨寒風帶來的涼意,似乎也被這溫暖的火光給驅散了些。已經有不少男女大大方方地站起來,圍著篝火盡情地舞蹈。
  衛旌笙拿匕首給她割下一小塊羊肉放進霍嫵的碟子裡,「別惱,若真讓你喝得醉醺醺的回去,大哥大嫂那裡,我可討不了好。」
  霍嫵哼哼唧唧地叼起被烤得極入味的羊肉,邊嚼邊與他道:「大名鼎鼎的裕王,還會怕我的兄嫂嗎?」
  衛旌笙與她說著話,手上的動作倒是沒停下,一片片精瘦酥香的肉片被準確無誤地丟進霍嫵嘴裡,他自己反而沒吃多少,「自然是怕的了。」
  畢竟,他可是要把他們家的寶貝叼回自己窩裡去啊。
  霍嫵權當他是在與自己說笑,她像是吃飽了東西,眼下有些乏了,便將頭懶懶地枕在衛旌笙肩上,衛旌笙一頓,隨及調整了一下坐姿,好叫她靠得更舒服些。
  他的手輕輕揉著少女的太陽穴,霍嫵窩在他身畔,良久沒有言語,就在他以為她已經睡過去時,忽然聽見少女喚了他一聲:「七哥。」
  「嗯?」
  霍嫵撐著他的胳膊重新坐起來,她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精巧的面具遮著她的小半張臉,她正咬著下唇,貝齒在嬌嫩的唇瓣上留下了鮮明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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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衛旌笙皺了皺眉,這一緊張就咬自己嘴巴的壞毛病,說了多少次,她是改不掉了嗎?
  「七哥……」霍嫵絞著衣擺,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出征前,我跟你說過,有件很重要的事,等你回來我要告訴你的?」
  衛旌笙的心跳沒來由地快了一拍,他點了點頭。
  年輕小娘子的羞怯這樣明顯,她這會兒連耳朵都紅得不像話,霍嫵在他面前向來藏不住事,更何況她眼下的心意,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了。
  衛旌笙覺得,他都快壓抑不住內心的歡喜,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挑,卻還是強行克制,極力平穩地誘哄她:「你想對我說什麼?」
  霍嫵抬頭看他,「我不要等了,那件事,我現在就想說給你聽,七哥,我……」
  她說了一半的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哄笑聲打斷,霍嫵一頓,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勇氣瞬間只剩了小半,她沮喪地把頭埋進膝蓋裡,像是只被人搶了到嘴邊的蘿蔔的小兔子,連毛絨絨的兔耳朵都沒精打采地垂了下來,看得衛旌笙直想去揉揉她的腦袋。
  「辛蘭,辛蘭真朝咱們這塊兒走過來了啊!」
  「辛蘭可是數一數二的好姑娘,又漂亮又有本事,你說是誰這麼好的運氣被她給看上了,要是我……」
  「哈,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辛蘭哪裡能看上你啊,也不瞅瞅自己長得什麼樣,是我才比較可能吧。」
  「我呸,你這臉可真夠大的……」
  旁邊人的話不斷溜進霍嫵耳裡,霍嫵忍不住想看看,這位辛蘭到底是什麼模樣。
  那是個很嬌俏的姑娘,與京中貴女們相比,她的容貌雖算不得上乘,臉上卻始終掛著耀眼的笑容,顯得自信又從容,為她更平添了幾分風采。
  只是……霍嫵暗道不好,她怎麼覺得,這姑娘是朝著他們這一桌過來的?
  不至於吧,霍嫵看看衛旌笙,自家七哥這面具還帶的好好的呢。
  辛蘭的確是奔著衛旌笙來的。
  事實上,在衛旌笙帶著霍嫵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留意到了這個男人。
  他雖說拿面具擋了半張臉,可僅僅露出的下半張臉就已經足夠令人浮想聯翩了,更不論,他身姿英挺,舉手投足之間的那股氣度,與辛蘭這些年見過的人大不相同。
  是的,他身邊已有了女郎相伴,可那又怎麼樣呢,在這裡,只要你尚未結親,她正大光明地想為自己爭一爭,誰也挑不出她的錯來。
  辛蘭對自己有著絕對的自信。
  她在衛旌笙面前站定,開始盡情地舒展著身軀,口中唱著這裡的地方歌謠,辛蘭的舞是野性的,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乾淨利落,又帶著一個成熟的女郎該有的性感,她的舞姿吸引了周圍這麼多年輕小伙子的目光,可她的眼,卻一眨不眨地盯著衛旌笙。
  饒是霍嫵,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美麗。
  衛旌笙倒跟個沒事人似的,還湊過來同霍嫵耳語:「少吃些,一會兒帶你去街上逛逛,有個老爺子做的糖餅味道不錯,你一定喜歡。」
  霍嫵憤憤地瞪了他一眼。
  衛旌笙回以一個無辜的眼神。
  霍嫵咬牙道:「衛旌笙,你個公狐狸精!」
  呀,都直接喊他名字,看來是真生氣了,衛旌笙摸摸鼻子,可這件事,他實在冤得很,加起來為這小沒良心的清心寡慾了兩輩子,就差遁入空門當和尚了,這會子猛地被冠上這「狐狸精」的稱號,是叫他找誰說理去。
  霍嫵噌得從墊子上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朝辛蘭走了過去,辛蘭倒也不怕,她仍在舞動,手臂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絲毫不受霍嫵的影響。
  霍嫵足尖輕點,繫在腳踝上的鈴鐺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她開始動了。
  她身姿極軟,又因有著功夫底子,這柔軟中便帶了颯颯英氣。少女腰間的繫帶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她向後點地,衣裙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旋轉,蔥白的十指變換著不同的手勢,鈴鐺隨著她的舞動玲玲啷啷地響著,成了女郎最自然的配樂。
  當她停下來的時候,動作依舊乾淨得很,好像之前翻轉了這麼多圈的人不是她一般,她微微後仰,雙手輕輕擊了個掌。
  有那麼多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她。
  可霍嫵誰都沒有看,她的眼神有時很快地在衛旌笙身上瞥過,又立馬收了回去,誰都看得出她與辛蘭斗舞的原因,偏偏她自己,像個沒事人似的,彷彿來了興致,就跳上這麼一段,跟誰都沒有關係。
  「欸,這位小娘子跳得怎麼和辛蘭剛剛跳得那麼像吶?」
  「像歸像吧,可我總覺著,好像這個跳得更好看些,可這真叫我說,又說不出來好在哪裡。」有個青年一拍大腿,「管他呢,反正分得出誰更好看就行了。」
  他說話的聲音響了些,這話一字不漏的鑽進了辛蘭耳裡。
  辛蘭的動作越發僵硬,饒是她再怎麼大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說不如另一個女郎,總歸是個不痛快。
  衛旌笙失笑,他家小姑娘,這是憋了一口氣呢。
  她跳辛蘭剛才跳的舞,每一個動作裡又帶了霍嫵這個人的韻味,處處壓對方一頭,可真是……蔫兒壞的。
  眼見辛蘭是跳不下去了,霍嫵的動作也漸漸慢下來,她繞指在空中挽了個花兒,旋身坐回原先的位子上,只是這回是徹底不肯看衛旌笙了。
  她方纔那段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篝火節獻舞尋求伴侶這事兒,也不拘男女,不多時,又有個年輕男子踏著舞步而來,只是這回,他的目標顯然不是衛旌笙。
  衛旌笙黑了臉,拿手遮著霍嫵的眼睛:「不許看。」
  霍嫵二話不說就把他的手掃開,她托著腮幫子,看那男子的舞看得極認真。
  要說京中有些男兒也會舞技,只是他們做來總帶了女子的陰柔,反倒顯得不倫不類的,不如這人來得有意思。
  衛旌笙:這小子是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
  篝火節這種東西,真是十分沒有必要!
  他站起來,順帶著拉著霍嫵,霍嫵皺眉瞪他,衛旌笙只當沒看見,他在原地晃了晃,虛弱地道:「阿嫵,這兒人太擠了些,我有些透不過氣了。」
  圍觀眾人:……
  兄弟,你這打量著是要蒙誰呢,他們又不是傻!
  霍嫵急切地扶著他,就像她現下攙著的是個重傷的病人:「七哥你沒事吧,要不咱們這就先回去了好不好?」
  眾人:還真有人信這種鬼話啊!
  衛旌笙溫柔地與她道:「不打緊,你扶我到人少些的地方休息會兒就好了。」
  「只是……」衛旌笙神色一黯,「阿嫵,這裡這麼熱鬧,你也玩得開心,我怎麼好壞了你的興致,還是算了,我自己找個地方靠一靠,你留在這兒吧。」
  他話音剛落,用捂著嘴咳了兩聲。
  霍嫵急道:「你說什麼胡話,什麼叫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她說著,扶了衛旌笙就走,衛旌笙像是被人抽掉了骨頭似地靠在少女身上,隔絕了旁人的目光。
  他回過頭,不動聲色地看了那個青年一眼,青年只覺渾身一凜,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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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衛旌笙固執地不想回去,又不知是犯的哪門子小孩兒脾氣,連去醫館找大夫看看都不願意,霍嫵拿他沒辦法,只好依他的意思,扶他到更高處的草地上坐下。
  她擔心得不行,衛旌笙倒跟個沒事人一般躺在了草地上,還朝他邊上的位置拍了拍:「阿嫵也累了,不如躺會兒。」
  「七哥,你真的沒事了嗎?」
  「無礙。」衛旌笙道,「老毛病了,你是知道的,現在已經緩過來了。」
  他說得堅定,也讓霍嫵安心不少,她這才與他一樣,慢慢地躺下。
  霍嫵把手枕在腦後,她睜著眼,看著漫天繁星映在深深的暮色中,彷彿望不到盡頭。
  衛旌笙輕聲道:「阿嫵,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小時候,你和我說星星的故事?」
  「自然記得啊。」霍嫵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時候我自己都分不清這些星星各自該叫什麼名字,還自以為是地將給你聽,覺得自個兒是個了不起的聰明人了。」
  「七哥你也是,明明心裡對這些東西都是門兒清的,就是不告訴我,誠心看我在你面出醜……」
  少女眉飛色舞地比劃著,衛旌笙唇角揚起,她仰著頭看星星,他卻側身看著她姣好的側臉:「阿嫵,你之前要跟我說什麼來著?」
  霍嫵一下子就卡殼了,她支吾著道:「啊,你說什麼,我記性不好,之前想說什麼,我記不太清了。」
  衛旌笙笑得更歡,他好心提醒她:「你說過等我回來就告訴我,現在又不想等了的那件事,是什麼?」
  「那,那個啊……」
  算了,不難為她了。
  衛旌笙心情頗好地想,他撐著胳膊看她,笑道:「我也是。」
  「啊,什麼,什麼就你也是了?」霍嫵一愣。
  「阿嫵先前難道不是想告訴我,你心悅於我的嗎?」衛旌笙笑得像只修了千年的老狐狸,「正巧,我也是。」
  「不過也不奇怪,我這般丰神俊逸的男子,阿嫵對我生了這樣的心思實在是半點也不奇怪,哎,阿嫵,你捂著臉做什麼,你這面具都沒摘,我又看不清你的表情,再說了,你我心意相通,這本是件大好事,你該高興才對啊。」
  「七哥。」霍嫵絕望道,「你可閉嘴吧。」
  這跟說好的一點都不一樣!
  而且,而且她平日裡見到的七哥都是溫潤如玉的樣子,就算是在前世,那也不過是比現在更陰沉了些,不好惹了些,也沒有,沒有像這會兒一般的啊。
  這可真成了只公狐狸精了。
  衛旌笙這廂還在說個沒完:「阿嫵,阿嫵你怎麼又不說話了?難道是我會錯意了,不對吧,阿嫵,若真是那樣,我可要傷心了。阿嫵,阿嫵你看看我呀,不是經常說七哥好看嗎,人就在你面前,怎麼反倒不看了,難不成是嫌我在邊關曬糙了,就不喜歡了?阿嫵,你這個樣子可不行啊……」
  霍嫵實在受不了了,她將手拿開,怒道:「衛旌笙!」你還有完沒完了!
  然而她這後半句話沒有說出口的機會,衛旌笙摘掉了自己的面具,他翻身撐在她身上,鼻尖隔著她的面具,將唇覆在了她的唇上。
  霍嫵倏地睜大了眼,她看見衛旌笙放大了的臉映在自己眼前,他的眼裡皆是笑意,認識他那麼久,霍嫵少見的看他連眼睛都帶著笑。
  那股子歡喜,像是下一刻就要溢出來了。
  趁她愣神的機會,衛旌笙正細細描摹著她的唇角,找了個空子就伸了進去,與她交換了一個綿長的親吻。
  他的唇有些干,霍嫵不著調地想,把自己護唇的香膏拿給七哥用,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介意。
  衛旌笙結束了這個親吻,又頗不捨地在霍嫵唇角輕輕啄了一下。
  「阿嫵。」他歎息著摘掉了她的面具,在她眉心又印下一個親吻,動作小心地讓霍嫵覺得她是個什麼了不得的珍寶。
  「你知道的吧?」
  衛旌笙覺得有很多話想說,他想告訴她,他喜歡著她,愛著她,這麼多年。
  可他說不出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卡著他的嗓子,讓他說不出話來,何況他覺得,這樣的話用來形容他對阿嫵,太輕了。
  到最後,他只能將頭埋在她頸間,在她耳邊喃喃道:「你是我的命。」
  「阿嫵,你是我的命。」
  衛旌笙送霍嫵回家的時候,不只秦苒,連霍禛都站在門口等著,見了他吹鬍子瞪眼的,衛旌笙毫不懷疑,若非是當著阿嫵的面,又有秦苒攔著,就霍禛那脾氣,非得衝上去給他來上一拳不可。
  霍嫵一溜煙從他身邊溜過去,鑽到了秦苒後邊。
  衛旌笙自覺心情再無一日能比得上今天美妙,即使面對的是霍禛那張臭臉和秦苒滿臉的欲言又止,他也能毫不在意地朝二人一揖:「大哥,嫂夫人。」
  霍禛啐了一口,果斷地把頭扭了過去,一副不想看見他,快些滾遠點的樣子,惹得秦苒在他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衛旌笙了然:「軍中無主將在,到底不好,既然大哥在這裡,旌笙就先回營了。」
  霍禛擺擺手:「要走快走!」
  這時候倒是說的好聽,跑來找他妹妹的時候怎麼就沒如今這份覺悟了?
  「大哥不打算送一送我?」
  霍禛給了他一個白眼,他不僅一點兒都不想送他,甚至想狠狠地把自家大門摔在這小子臉上。
  衛旌笙這人,向來實際的很,最大的寶貝他已經得了,這會兒霍嫵的家人,他愛屋及烏,怎麼都覺得順眼,不僅不生氣,反而笑得更歡,倒是霍禛,覺得這拱白菜的豬竟還敢在自己面前大膽挑釁,連拳頭都捏得跟緊了些。
  「等會兒,七哥你些別走。」
  霍嫵彎下腰從霍禛撐著門的那條胳膊下一陣旋風似的跑了出去,依偎著衛旌笙站定,朝秦苒與霍禛甜甜一笑:「大哥大嫂,我還有些話要與七哥說,天冷,你們先進去吧。」
  秦苒、霍禛:……
  你們兩個這一路走過來,都那麼長時間了,怎麼還能有話要說?
  也不覺得口乾嗎?
  霍禛板著臉道:「不許,咱家有門禁,這個時辰不許出去。」更不許與外男獨處!
  霍嫵不解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加上也不會走遠,就在府門附近,還有,咱們家什麼時候多添了這麼條門禁,連我都不知道?」
  霍禛:……哼!
  他推著秦苒就往裡走,邊走邊小聲道:「都說女兒外向,我今兒個才算是領會到了。你瞧瞧阿嫵,都多久了,哪來的那麼多話好說的,也不嫌煩。」
  「哦?」秦苒瞇長了眼,「照郎君的意思,我與郎君相處的時日不是更久,這麼說,郎君也已經對妾身厭煩,與我無話可說了嘍?」
  「不是,你知道我沒那個意思。」霍禛一瞪眼,「都老夫老妻了,你可別這麼說話,我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了。」
  「霍大眼,你今日自個一個人去書房睡吧!」
  「唉,阿苒,我的好夫人,你這是做什麼,你,你等等為夫啊!」
  霍禛急得跟只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衛旌笙倒春風得意得很,他正握著女郎嬌軟的柔夷,繞著府門外的小巷慢慢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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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七哥,我……我明日便要回京了,你回來送我嗎?」
  霍嫵期待地看著心慕的郎君,她心裡明白,這一趟過來,明面上的由頭再怎麼好聽,到底不過是拿去糊弄外人的,她究竟是為著什麼而來,霍嫵心裡比誰都清楚。
  她就像是個任性的孩童,仗著家人的偏愛自作主張地想來邊關看看他,可是再怎麼樣,她總不能在這裡久留。
  她想,我可不能給他們添麻煩了。
  衛旌笙彎下腰蹭蹭她的額頭:「你早些回京也好。」
  邊塞之地,到底是不安全,她留在這裡,他沒法親自護著她,可讓他交給別人,就像是讓衛旌笙把自己的半條命掛在旁人手中,無論如何也沒法安下心來。
  「那。」她抓著他的衣襟,固執地問:「你到底來不來送我?」
  「你這小姑娘,素來就是這麼不講道理,我出征那日,巴巴地等了你多久,你就是不露面,這換了個個兒,你就轉了態度了?」衛旌笙故意逗她。
  霍嫵反倒笑了:「其實,那天我來了的。」
  她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目送他遠去的背影,那個時候,她其實是很想從上面跳下去,落在他的馬背上,和他一起走的。
  這個人自始至終在他身邊,無聲無息地滲進了她的生命裡,陪著她從稚氣的孩童,一路走到如花的妙齡。
  她不由地慶幸,真好,他還會一直陪著他,直到兩個人的臉上都爬滿了皺紋,老得掉牙,連腰背都挺不起來的時候,他還是會像現在這樣握著她的手,兩人一起躺在佈滿陽光的院子裡舒舒服服地死去。
  他還在,這真的是一件,太好太好的事了。
  「衛旌笙。」她難得鄭重地喊他的名字,聲音裡卻帶著笑意,「你湊過來一點?」
  衛旌笙不明所以,身體卻下意識地朝她的方向偏過去,「怎麼……」
  他對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迎著皎潔的月光,少女帶著笑容踮起腳尖,她扶著他的雙臂,將唇貼在了少年郎君的下頜上。
  趁著他還沒反應過來,女郎忙從脫離開來,急急地向後跑了幾步,復又想起什麼似的,轉過身朝少年揮了揮手,她將手放在嘴邊,朝愣在原地的少年喊道:「七哥,其實,就算你明日抽不出時間來送我,也沒有關係的!「
  「反正……」
  她偏過頭朝他笑笑,露出帶著稚氣的小虎牙,有風拂過她的髮辮,她道:「反正,等你大勝回京的時候,我們總會見到的。」
  「你才不會讓我等太久的,對不對?」
  她說完這句話,便連蹦帶跳地跑了,活像只樂顛顛的小兔子。
  衛旌笙立在原地,過來好一會兒,他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輕聲說了句什麼,猛烈的風很快將他的聲音給吹散了。
  他道:「小丫頭,下次,可不許親錯地方了。」
  次日清晨,秦苒將霍嫵從被我卷兒裡挖了出來,霍嫵揉著眼睛,含糊著道:「嫂嫂,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昨日揪著我劈頭蓋臉地說了一大堆,我這還困著呢。」
  秦苒無奈道:「你別忘了,今日你要回京去的。」
  「我知道啊。」霍嫵在被窩裡滾來滾去地與秦苒耍賴,「嫂嫂,打個商量唄,你就不能讓人幫我連帶著鋪蓋卷兒一併收拾放進馬車裡嗎?」
  秦苒半點不客氣地往她腦門上丟了個暴栗,「盡說些胡話。」
  她接過侍女手中的還燙著的擦臉巾往霍嫵臉上丟:「好了,不貧嘴了,快些起來,昨日還信誓旦旦地在我與你大哥面前說不是小孩子了,有分寸了,現下呢?」
  她在她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連起個床都這般麻煩,還敢說自己不是小孩子?」
  霍嫵訕笑著朝她吐吐舌頭。
  等她梳洗完了來到院內,她家大哥已經在那裡等她,見霍嫵過來,他眉心一抽,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看見秦苒那警惕的眼神,硬生生又給憋了回去。
  「咳,回家後乖乖聽話,好好孝順父親母親,至於你二哥那小子,罷了,他也是個不靠譜的,他不帶著你胡來我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還有啊……阿嫵?霍嫵!你不好好聽你大哥我說話,探頭探腦地這是幹嘛呢你?」
  被識破了那點子小心思,霍嫵這才安生地站好,「大哥,我七哥真沒來送我啊?」
  霍禛皺眉:「瞎叫什麼,你叫兩個哥,我!還有霍禛!衛旌笙算是哪個牌面上的人物?軍中有事,我在這裡,他還來幹什麼?」
  霍嫵小聲道:「就知道亂發脾氣,我從小喊七哥喊到大的……」
  她見霍禛又想開口訓她,忙朝秦苒那邊招了招手,「大嫂,嫂嫂我先上馬車了啊,我等著你們回京!」
  說完,她逃也似地就往停在府外的馬車裡鑽,「好了好了,咱們快走吧。」
  春鶯笑道:「郡主這麼著急做什麼,不多跟世子和少夫人多說幾句嗎?」
  霍嫵道:「昨夜說得已經夠多了,大哥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也不知要說幾遍才能停,從前也不是這樣的,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比家裡那只鷯哥都話嘮了。」
  霍禛耳力極好,這會兒簡直要被她給氣笑了。
  馬車一路遠行,在即將經過先前軍營駐紮的那座山脈下頭時,霍嫵突然鑽出車帳,喊了聲:「停車。」
  她從馬車裡跳下來,逆光向山上抬頭望去,陽光有些刺眼,春鶯忙拿手給她遮一遮。
  半山腰那兒,有個人站在那裡,他彷彿已經等了很久,見霍嫵朝他的方向望過來,衛旌笙笑了笑,他的身後驀地鑽出幾個親兵,健壯的漢子們齊聲高歌,唱的卻不是什麼雄渾的曲調,而是一首算得上婉轉的詞。
  「自是東西客,逢人又送人。只應相見老,亦無別離頻。度日還知暮,平生終識春。倘無遷谷分,歸去養天真。」
  這幫漢子口中,好好一首詞調,被唱得怎麼聽怎麼古怪,連霍嫵的貼身侍婢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霍嫵沒有笑,她緩緩抬手,將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只應相見老,亦無別離頻。
  七哥,我明白了。
  一路披星戴月,霍嫵緊趕慢趕,終於在年前趕回了京畿。
  她這番任性的舉動,不止沈容,就連向來縱著她的太后都陰沉著一張臉連著好幾天罰她進宮抄書,一心想著要好好磨磨她的心性,再不許她像這次一般草率行事了。
  哪怕是宋悅帶著小皇孫來向太后請安時,對她求助的神情也只作視而不見。
  霍嫵自知理虧,惹了人擔心,只有擺出乖的不像話的模樣討好。
  歲末那晚,煙火照亮了半邊坊市,霍家人披著厚重的大氅圍著炭火守歲,霍陵塞了個烤橘子到霍嫵手裡,見她這昏昏欲睡的,便輕輕推了推她:「阿嫵,若是困了,就回去先歇著吧。」
  霍嫵揉了揉眼,「沒事兒,我還撐得住。」
  「就是屋裡被燒得太暖了些,就是不困的人坐在那兒,都忍不住打瞌睡了。二哥,我去院子裡透口氣。」
  屋外的廊下掛了一盞盞燈籠,昏黃的燭光連成一片,霍嫵順著長廊往前走,春鶯跟上去,為她又加了件披風,霍嫵笑道:「再穿多些,我都快被你裹成個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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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冬日裡入夜本就寒涼,多穿才好呢,裹成個球怕什麼,反正咱家郡主怎麼穿都好看。」
  「可是今晚多吃了蜜糖,怎麼嘴這樣甜?」霍嫵搖頭笑道:「一個你,一個二哥,盡會說這些哄我,要是我真信了你們這話,才是笨呢。」
  「唉。」春鶯搖來晃去地道:「可見郡主偏心了,婢子說這話就是花言巧語,若是換了裕王殿下……」
  她話留了一半,看著霍嫵促狹地笑了。
  七哥啊。
  霍嫵向北望去,只能看見高高的院牆和遠方塔樓上那個翹起的簷角,萬家燈火裡,她所思念的那個人,此刻所看見的景象,想必與她大不相同。
  此時此刻,也不知他在做什麼,有沒有功夫吃上熱騰騰的飯菜,好好過這個新年?
  轉眼已到了驚蟄。
  每到這個時候,春雨總下得格外綿長,這雨已經連著下了好幾日,霍嫵坐在房中,撐起窗柩,看著連綿的雨絲沿著屋簷落下來。
  她手裡拿著的,是前日收到的寄信。
  衛旌笙在信裡告訴她,北羌貪婪,與蠻族聯盟的關係本就只是因利而和,算不上牢靠,短時間內倒還好說,這時日一長,破綻也就露出來了。
  這時候,只要對羌人曉以利害,他們營中自然會有人有所動搖。
  人心尚且不合,想要打勝仗,就成了天方夜譚,面對大昌鐵騎,久久未佔到便宜,大昌豐饒繁榮自可支撐,他們,卻是撐不下去了。
  兩方聯軍起了內訌,逐個擊破,就成了再簡單不過的事。
  戰事將平,將士們終於可以回京,這無疑是最令人高興的,這兩日,霍嫵總到哪兒,都覺得滿城喜氣。
  聽父親下朝時說,蠻人被打散了,剩下幾支逃竄的隊伍,成不了大氣,北羌倒是有眼色些,見勢不妙立即選擇向大昌投誠,並向蠻人軍營反捅一刀,打得他們猝不及防。
  這北羌的王室似乎是怕陛下對他們秋後算賬,這次,聽說還送上了他們大王最為疼愛的一子一女來京為質,以表忠心。
  霍嫵對此不置一詞,在她看來,若是真的疼愛,又怎麼會捨得親生子女為人質,遠離故土,從王子王女變得要仰人鼻息討生活。
  但是……
  她將書信放在貼近心口的位置,心想,七哥終於要回來了啊。
  等到了晚間,霍啟衡下朝回來,還未進門就聽見他的大笑聲,沈容道:「今日是有什麼好事,笑得這麼開心?」
  霍啟衡捋了捋鬍子,道:「咱們大兒子和兒媳婦明日就要回來了,還不許我笑幾聲嗎?」
  「當真?」沈容喜道。
  「我還能拿這等事說笑不成。大軍今晚在城外安營紮寨,好好修整一晚,明日便可進京,等進宮面聖完了,你想見兒子多久就見多久。」
  沈容聞言,自是喜不自勝。
  霍嫵心裡也歡喜的很,只是不知是不是歡喜過了頭,入夜,她躺在床上,竟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左右沒甚睡意,她所幸披了外裳,繞過守夜的侍女,自己跑去庭院裡小坐一會。
  七哥打了勝仗回來,陛下想必也會有所封賞,霍嫵巴著手指想了半天,她從小到大,實在是收了衛旌笙不少好東西,可這會兒要她想送他些什麼以作慶賀,霍嫵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霍嫵自問是個俗人,漂亮衣飾釵環,各式糕點佳餚,她都愛得不行,七哥與她不一樣,他實在少有偏愛的東西,霍嫵所能想到的,他無一不是有了。
  若要她自個兒開口去問他的話……
  霍嫵嘴角一抽,她毫不懷疑,七哥一定會揉揉她的頭,再告訴她,只要是阿嫵送的,他什麼都喜歡。
  「大晚上的不進屋好好睡覺,坐在院裡皺著一張臉,是在想什麼呢?」
  霍嫵一怔,熟悉的聲音讓她本能地向上看去。
  磚瓦牆上,少年郎君站在牆頭,他踏著月色而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唇角掛著鮮明的笑意。
  霍嫵吶吶地喊了一聲:「七哥?」
  這時候,他不是應該在城外,要等明日一早才進京的嗎,怎麼……
  衛旌笙縱身一躍,穩穩地落到地上,沒等霍嫵張口,他就皺著眉頭把霍嫵披著的外裳裹得更緊了些,道:「也不知道多穿些衣裳,若染了風寒,到時耍賴著不肯喝藥的,也還是你。」
  霍嫵眉眼一彎,討好地朝他笑笑。
  果然不是在做夢,也不是幻覺。嗯,這熟悉的老媽子一般的訓叨,除了七哥,再沒有旁人如此囉嗦了。
  她拉著他在邊上的石凳上坐下,又自覺地靠了上去,倚在他肩頭,把對方修長的手指捏來捏去地把玩,衛旌笙從小待她,便存了溫水煮青蛙的心思,是以二人在他的刻意引導下,一直親近得很,只是自從互通心意以來,不,是從霍嫵上回去邊關那次開始,她彷彿,更親他了些,就像是整個人都化成了一塊小黏糕。
  當然,這樣的小黏糕,衛旌笙實在是愛到了骨子裡。
  「七哥怎麼自己先進京了,不是該明日與大軍一起麼,你們還要乘著高頭大馬從正門而入,一路穿過大大小小的坊市,到時候,京中的老百姓一定都會出來看的。」霍嫵笑道,「七哥,你,還有大家,你們這些在戰場上拋頭顱撒熱血的戰士,都是所有大昌百姓們的英雄。」
  是英雄,自然也該享受到屬於英雄的榮光。
  衛旌笙一手攬著她,蹭了蹭她的髮梢:「我知道,所以我再陪你一會兒,便要回去了,等明日再正式進來。」
  其實,他只是思念她,才想過來,哪怕是站在屋外看一看她,沒想到正好逮著個大半夜不睡覺在院子裡發呆的小姑娘。
  他低下頭,在女郎的額頭上碰了一下,含笑道:「小姑娘,你要睡覺了,都說早些睡的人,個子能長得高些,我說你這個子怎麼老沒個變化,今日一看,果然是有緣故的。」
  霍嫵不服氣地跳起來:「七哥你別胡說,我哪裡矮了!」
  她父親高大,母親也身段抽長,霍嫵自幼在同齡的貴女裡,身量都是拔尖的。
  「是嗎?」衛旌笙站起來,寬厚的手掌在霍嫵與自己的頭頂上比了比,也不說什麼,只笑著盯著霍嫵。
  霍嫵:……
  七哥忒不要臉,拿她跟他比,那可不就成小矮子了嗎?
  見女孩子氣鼓鼓的,恨不得衝上來撓他一下的小模樣,衛旌笙笑得更歡,他心滿意足地捏捏霍嫵嘟起來的小臉,道:「好了,快回去睡吧,我也要回營了,嗯?」
  「我可不想你明日打著瞌睡來迎我。」
  霍嫵嘴硬道:「誰說是去迎你了,我大哥不也要回來,我是去看他的不行嗎?還有啊,不是說北羌的王這次也派人帶了王子王女入京,我好奇,想去看看羌人究竟是個什麼模樣總可以吧?」
  總之就是不承認是去看他。
  衛旌笙好脾氣地順著她的話道:「是我說錯了,郡主大人有大量,原諒小的一回,好不好?」
  「只盼郡主見小的待郡主的心意赤誠,明日好歹捎帶著也瞅瞅小的吧。」
  霍嫵眉開眼笑,得瑟地朝他揚起下巴:「既然你如此誠心,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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