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白】萬古劍神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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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章 救孤

十九王爺退走之後，袁小姐感覺就像是撿了壹條命。

    到最後她也是莫名奇妙，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最後手下留情。總而言之，歸功於福大命大，但她也不敢再作死，打算摘了萬賢局的招牌，遣散萬賢局眾人，找個偏僻點的小鎮度日。

    以袁大先生留給她的積蓄，只要不出大變，怎麽也夠她在玄天城中舒舒服服過壹世，修煉武學的資源也盡夠了。

    這幾天萬賢局的老臣子三三兩兩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幾個忠心耿耿的，也知道袁小姐是扶不起的阿鬥，強行維系萬賢局也只會招惹禍端，紛紛灑淚而別。

    她原本想著這也就罷了。

    ——沒想到就在這節骨眼兒上，她又惹上事了。

    楚火蘿對這位沒本事沒眼力勁兒又事多的大小姐煩透了，兩人正在廳堂上大眼瞪小眼。

    “妳是說，那位宣大人的孫子來找妳，要妳護衛他回鄉？”

    脾氣火爆的少女壹手叉腰，眼睛瞪得溜圓：“且不說妳有沒有這個本事，這關妳屁事？又關我家師父什麽事？妳跑來添麻煩算是什麽意思？我師父對妳可算是仁至義盡了！”

    今日袁小姐此來，是為了求沈振衣幫忙，要護送剛剛被判斬立決的工部判事宣天威的孫子回鄉。

    宣天威罪名極重，涉及三族，這孫子不知怎麽偷跑出來，又不知怎麽找上了袁小姐。

    ——找這麽個沒用的廢物有啥用啊？

    楚火蘿忍不住心中吐槽。

    再說妳來找我們幹嘛，這件事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袁小姐陪小心道：“實不相瞞，這事的因由還是在先父。當初宣老大人履職之時，曾經找我父親算過壹卦，說日後必有大難，全家無幸，只有壹點血脈有望逃出。所以這小孩兒帶著先父的信物出現在萬賢局，我也無可奈何，只能接下……”

    “……只是如今，萬賢局已經無人了……”

    她壹生唯壹的驕傲便是父親，父親的話，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違背。

    既然父親說要救能救的人，她就算山窮水盡，也得盡力而為。

    如果宣天威的孫子早點兒來，那萬賢局還剩幾個人，或許拼了命也將這事辦了。如今萬賢局卻只剩下她壹個光桿司令，她除了測算之能，本身武學見識都差得很，實在是走投無路。

    “所以妳就來找我們？”

    楚火蘿冷笑：“誰給妳這麽大臉啊！”

    師父好幾次出手幫這袁小姐了，楚火蘿想起來便覺得心頭不快。

    她現在還好意思上門來找人幫忙？

    袁小姐吶吶道：“我聽聞沈三公子劍術絕頂，又想他宅心仁厚，所以想請他出手護送。這自然不會讓公子白白出手，萬賢局雖窮，也有些積蓄，可為公子磨劍之資。”

    她當然是打算出錢雇傭。

    沈振衣這段時間名聲極大，有朱解、淵尉犁之稱，袁小姐想起與他交往，又蒙他出手好幾次，知道此人必然不簡單。所以雖然知道此事煩難，還是硬著頭皮求上門來。

    “我師父妳請的起麽？”

    楚火蘿跳腳，還是不想給袁小姐機會。

    “師姐。”

    龍郡主看她鬧得不像話，勸慰道：“還是等師父他老人家親自決斷吧。”

    她預感師父應該會答應幫忙，且不說師父與袁家的關系，便是這宣天威實屬冤枉，師父未必會特意出頭去救那老人壹命，但順手保護下忠臣的血脈，也是沈三公子正常會做的選擇。

    她柔聲對袁小姐道：“妳不要擔心，楚師姐就是這樣的脾氣。等壹會兒師父出關，妳再親自求他。妳與這位宣公子，就先在這裏休息片刻。”言情小說網 www.yanqingxsw.com

    袁小姐也是耿直，她來了不算，還把宣家那小孩兒帶來了。

    那孩子大約不過七八歲模樣，容色可憐，壹雙烏溜溜的眼珠，懷裏抱著個金色鈴鐺的白貓，坐在下首，壹言不發。

    ——或許知道對自己的命運，並無決定之權。

    龍郡主給他拿了個果子，溫柔道：“小朋友不要害怕，若是我師父願意相助，壹定能送妳順利回鄉。妳叫什麽名字？”

    小孩乖巧地接過果子，強笑道：“我叫宣演，謝謝姐姐。”

    宣演今年不過八歲，便已經見過了天崩地裂的變化。

    ——雖然，這變化壹直在爺爺預料之中。

    事實上，前幾個月山雨欲來，爺爺就壹直神色嚴肅，與宣演的父親與叔叔們徹夜在書房商議，時而還有爭吵之聲。

    不過對於小孩子來說，這些信號當時並不明顯。

    宣演依然是宣家的獨苗，是下壹代最有希望的新星。

    然而從那壹天開始，壹切都改變了。

    壹群如狼似虎的羽林軍沖入宣家，奪下宣天威的冠冕，將他踏落塵埃，父叔們壹起束手就擒，沒有壹個人敢抵抗。

    ——他們可都是拳斷山嶽的強者，在大勢之下，卻依然孱弱的如同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至少，能做的反應也都是壹樣。

    壹早被藏在井底的宣演，聽到了家中忠仆的慘呼，也聽到了母親與其他女眷的哭泣。

    但他無能為力。

    只能按照爺爺的囑咐，從井底密道，壹路出逃，抱著他的貓，在浪跡數日之後，終於找到了最後的救星。

    ——萬賢局。

    確切的說，這個地方已經不能算是萬賢局了。

    招牌已經摘下，雖然沒有破落，但也寂寥得很，龐大的院落中空空蕩蕩，幾乎連壹個人都沒有。

    “元辰，這就是爺爺說的，能救我命的地方？”

    宣演當時抱緊了他的白貓，苦笑著開口。

    他好像聽過萬賢局已經完蛋的消息，他壹點兒都不信任這種地方能夠給他帶來生機。

    這種不信任，在他見到袁小姐之後，到了頂端。

    這個風風火火卻無能的女人，能幫他什麽忙？

    她還要帶他去見什麽號稱“朱解”、“淵尉犁”的劍客？

    這種女人，被人騙了賣錢都有可能吧？她能認識什麽大人物？

    來見沈振衣之前，宣演其實早就心如死灰。他的家族要滅了，爺爺和父親活不下去，他也同樣不可能活下去。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要滅宣家的人，沒有理由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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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神祇降世？天上謫仙？

宣演在這座小宅子裏面等的時間並沒有很久。

    沈振衣在這裏也不可能閉關太多時間。

    日落時分。

    沈振衣出關，推門而出。

    日光耀眼！

    那壹剎那，宣演的感覺便是如此。

    他看到壹個渾身沐浴在金色陽光中的白衣人，仿佛神祗降世，又仿若天上謫仙，飄飄然從虛到實，從裏到外，仿佛穿越生死、超越時光、超越天地。

    便是天上的太陽，便是夜間的月眼，也比不得這人光輝皎潔。

    當然，這種感覺也確確實實只有壹剎那。

    “我是發暈了不成！”

    宣演趁人不註意，用力批了自己右臉壹下，清醒過來，再看沈振衣，仿佛便褪去了光環，只是壹個雅量高致，壹襲白衣的少年公子。

    這人看上去年紀不大……什麽劍法堪比朱解、淵尉犁，不會都是吹牛逼的吧？

    第壹反應是這樣。

    旋即宣演心中又嘆氣，就算人家的劍法真的超高，又怎麽可能為了他做什麽？他們家確確實實敗了，並且壹無所有，能給什麽報償？

    就算能給——要他們宣家死的，是多麽可怕的壹股力量，這人若有大好的前途，何必要趟這渾水？

    也只有那個笨女人，才會相信什麽父親的信物，才會傻不楞登地找上門來吧？

    “他要是不去首告我，已經算是我們的運氣了。”

    宣演心中嘀咕，心裏早就做好了白跑壹趟的準備。

    如果這位白衣公子要將他們首告換些賞錢，他也只能認命，只能期待傳說中的大劍客還能有幾分劍客的尊嚴，不會做這種喪失底線之事。

    “公子！”

    袁小姐看到沈振衣出來，激動向前行禮。

    “連日事忙，還未謝過公子救命之恩，請公子恕罪。”

    她到底也不傻，當時是蒙了，只當十九王爺手下留情。後來仔細想想，必是沈振衣的那張王座起了重要的作用，壹直想來致謝，只是萬賢局遣散事多，才拖到了今天。

    沈振衣看到人多，也不在意，漫不經心擺擺手：“妳連日送禮，心意已到，我有什麽好怪妳的？”

    袁小姐是沒親自來，不過這幾日禮物不斷，洪都尉家不大的院子裏都快堆滿了壹半，這禮數也是足夠了。

    “救命之恩，豈是這些俗物可以抵消？”

    袁小姐到底還是有模仿她父親幾分豪邁之氣，不大重視身外之物，算是可取之處。

    虛偽客套……

    宣演暗中扁嘴。

    沈振衣不動聲色瞥了他壹眼，問道：“我聽說萬賢局已經撤了招牌，袁小姐正打算回鄉，必然千頭萬緒，特意前來，不知還有什麽別的事嗎？”

    楚火蘿搶著開口：“師父，這位袁小姐可得寸進尺得很，妳救了她她還不知足，現在想讓妳出頭，幫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子，咱麽哪有那麽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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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演白了楚火蘿壹樣，恨不得反唇相譏。

    這小姑娘看上去也沒多大，憑什麽就能說他？

    “哦？”

    沈振衣沒搭理楚火蘿，又問袁小姐：“有什麽事，盡管說來，舉手之勞，我自當相助。”

    師父妳對這小蹄子也太好了吧！

    楚火蘿氣得直哼哼，龍郡主連忙拉著她，附耳道：“師父行事，必有深意，他願意出手幫助袁小姐，其中就有因果，妳有什麽好生氣的。”

    哼！

    就是生氣！楚火蘿瞪了袁小姐壹眼，也是低聲嘀咕向龍郡主抱怨：“我當然不敢質疑師父的決定，但是這人實在討厭，老來麻煩師父。咱們師父多忙啊！偏要幫她，我就是心疼師父，看她不順眼！”

    龍郡主噗嗤壹笑，這小妮子是吃醋了。

    歷經多個世界，師父壹直是以她們三個為重，她們也跟隨師父最緊。進入玄天城後，她們感覺與師父的差距越發拉大，能做的事也在變少。龍郡主其實心中也有隱憂，只是不像楚火蘿那麽外露罷了。

    袁小姐被楚火蘿說的尷尬，但她之前也對宣演拍胸保證，好說歹說才將他拖來帶到此地，這時候只能硬著頭皮懇求：“公子，此乃忠良之後，萬望公子出手救上壹救。”

    她將來龍去脈又說了壹遍，沈振衣也微感詫異，又看了看宣演臉上青氣，忽然笑了笑：“我雖然比不得袁大先生壹眼斷人命運，可知過去未來，但對相面也略有所指。這位小兄弟面相雖然不如袁小姐這般福大命大，但也是絕處逢生柳暗花明但氣象，真的需要我出手幫忙嗎？”

    宣演只當他是說鬼話。

    相學玄奧精微，本就是得天命之人才能勉強掌握壹鱗半爪，其他人不過就是虛言誑人而已。他這分明就是不想幫忙，所以才故作推脫。

    真是虛偽！

    宣演壹時促狹，幹脆咬了咬舌尖，痛得雙目蘊淚，語氣哀懇道：“只求公子救命！”

    看妳怎麽下得了臺！

    袁小姐不忍，趕緊拉住了他，又求沈振衣道：“我看他也是生機未絕之相，所以才敢求到公子這裏。如今玄天城中，除了公子，還有誰能保得他平安？”

    作為宣家後人，敵人必然是要斬草除根的。玄天城中高手雖多，也沒有人有必要為了壹個小孩子與皇族派翻臉。

    ——也沒有與之翻臉的能力。

    只有沈振衣壹人壹劍，或許能夠創造奇跡。

    這也許就是這孩子臉上生機未絕的原因，也是當初袁大先生判定宣家能夠留下的壹線血脈。

    沈振衣嘆了口氣：“也罷，機緣如此，那我就不推讓了。”

    “妳們今日便在此居住，明日午時，壹起出發回鄉吧。”

    還真答應了？

    宣演眼珠子骨碌碌亂轉，看著沈振衣平靜如水的神情，猜不透他是膽大包天，還是礙於面子。

    還是緩兵之計，準備先穩住我們，然後再去首告？

    他心中胡思亂想，難以寧定。

    袁小姐卻是大喜，她不知不覺對沈三公子也已經有了足夠的信心。見他答應，頓覺肩膀上的重擔輕了壹半，連聲答應，語氣都輕快了許多。

    當晚袁小姐睡得安穩，宣演輾轉難眠，模模糊糊到半夜時分，忽然聽到窗外有夜行人淩空之聲。

    “不好！有人來抓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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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生死不在天

宣演極為警惕，霍然坐起，心中忐忑難安。

    他壹躍下床，湊到窗前，向外觀看。

    月明星稀，冷檐如水。

    在如霜的月光之下，站著壹個纖瘦的男子，他正彎著腰，微微喘息，剛剛經歷了壹陣無聲而劇烈的咳嗽。

    在他背上，斜掛著壹柄長劍。

    ——與其說是劍，不如說是彎刀更為恰當，劍刃彎曲蜿蜒，就像是跳動的火焰，也像事作勢欲撲的兇惡活蛇。

    無鞘。

    劍身緊貼在他幹瘦而結實的脊背上，隨著身體的晃動，鋒利的劍刃摩擦，讓人總是擔心會不會不小心削下他本來就不多的皮肉。

    “什麽人……”

    “來殺我的麽？”

    “那也未免太看不起我宣家！”

    就找這麽個病秧子來對付自己麽？

    宣淹扁嘴，覺得自己應該相對難殺壹點。

    ——然而仔細想想，宣家現在徹底倒了，爺爺安排許久的後手，也沒見到，除了壹個有點蠢的袁小姐之外，他壹個六尺之孤實在無枝可依。

    就算對方隨便派個殺手來，只要自己無人保護，那只能引頸就戮。

    “所以這麽個病秧子也就夠了。”

    宣淹有點兒自暴自棄。

    “什麽人！”

    值夜的楚火蘿當先躍起。

    她也早就發現了來人，只是那人壹直靜靜地蹲在飛檐上，她壹開始還想看看對方有什麽目的，但等了壹炷香時分那人還是壹動不動，楚火蘿終於失去了耐心。

    那人看見楚火蘿跳上屋頂，反而咧開嘴笑了，在月光下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

    “我叫淵山，深淵的淵，山峰的山。”

    這原本甚為和藹的壹幕，他容色雖然蒼白，但也有幾分帥氣。可惜笑與說話似乎消耗了他的力氣，旋即跟上了壹陣劇烈的咳嗽。

    楚火蘿等了他好久，才見他好不容易平息下來。

    “病的還不輕。”

    宣演暗自評價。

    這樣的殺手，那位自比朱解、淵尉犁的大劍客沈三公子總能解決吧。

    “所以妳要幹嘛？”

    楚火蘿不耐煩。

    大半夜的不睡覺，誰有興趣同壹個病秧子聊天？

    淵山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苦笑道：“我……我是來接宣小少爺的。”

    他定了定神：“我受宣老大人之托，要護送宣小少爺回鄉。本該在萬賢局會合，可惜我到的晚了壹步，袁小姐已經將宣小少爺帶到此處。只能冒昧追來，還請小姐不要見怪。”

    原來我家爺爺果然還是有後手安排的！

    雖然只是個病秧子！

    宣演眼眶熱了熱，他知道自己並不是被家族拋棄，而是作為唯壹可以逃生的希望。爺爺這麽多年，終究還是有所謀劃。

    ——就算這個病秧子和傻姑娘壹樣不靠譜，但至少，他們是真心實意。

    宣演恨不得立刻跑了出去，喊著我跟妳走。

    但少年老成的他還是抑制了這份沖動。

    如今他已經來了這鬼地方，他的命運其實已經不由自己決定。那位“大劍客”必然會有自己的想法，現在需要的是病秧子和大劍客來交涉，他自己的意見，無足輕重。877好書網 www.877haoshu.com

    乖巧的孩子，才能活到最後。

    從小爺爺就這麽教他。

    “什麽？妳要接走那小孩？”

    聽到這消息楚火蘿還挺高興。

    這本來就與他們棄劍山莊無關，師父也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如果有人將宣演帶走，她求之不得。

    不過……

    楚火蘿的目光上上下下掃了壹遍淵山此人，未免有點看不上。

    滿面病容，神氣傾頹，這樣的人，當真可以護得住那個小孩麽？而且此人來歷不明，天知道是不是真的受宣家之托，萬壹是來騙人滅口的呢？

    楚火蘿不關心宣演的死活，但既然師父開口，答應了要送這小孩回鄉，那這便是棄劍山莊的責任，她當然得把把關。

    “妳說妳是受宣家所托，有什麽證據？”

    宣演去萬賢局的時候，還留了個信物。

    淵山幹笑道：“當初宣老大人倒是給了我半面玉璧，說是日後救人的信物，與萬賢局那位袁小姐壹人壹半，拼合壹處，就能證明我的身份。”

    信物搞得和定情似的，楚火蘿鄙夷道：“那妳趕緊拿出來啊！”

    “可是那日我咳的厲害，手頭又沒余錢，於是同伴便變賣了這塊玉璧買了藥湯，如今想要找回來，實屬不易……”

    什麽鬼？窮的沒錢買藥，妳還能活蹦亂跳到現在？

    楚火蘿柳眉倒豎：“小子，妳是來消遣咱家的麽？”

    “沒有沒有。”

    淵山連忙搖頭，禁不住又是壹陣咳嗽。

    止息下來之後，這才喘息著說道：“除了這玉璧之外，宣老大人還有壹句暗語，還請萬賢局的袁小姐出來壹對便知。”

    這位宣老大人大概也是知道淵山不靠譜，於是有了雙重保險。

    除了玉璧之外，還有暗語。

    “那妳不早說？”

    楚火蘿皺眉，回去叫醒了袁小姐，讓她出來回話。

    袁小姐也是懵懵懂懂，回想起來，那玉璧之上確實是有壹句暗語，說若是能對出暗語之人，便是宣天威找來保護孫子的高手——不過她也沒指望這種時候還有人會強出頭，因此並未等待，便來請沈振衣幫忙。

    如今玄天城中高手的風頭，誰能超得過沈三公子？

    沒想到人家居然還挺講信用，居然追到了此地。

    袁小姐想了半天才終於想起了暗語，遲疑道：“其實暗語只是壹句十字，我說前五個字……”

    “生死不在天！”

    話音未落，淵山已經搶答。

    楚火蘿瞪了他壹眼：“都說了是袁小姐先說前壹句。”

    淵山咳嗽，攤手示意自己的錯。

    袁小姐苦笑點頭：“他說的是對的，上壹句正是生死不在天，那就請這位先生再說下句。”

    這什麽見鬼的對暗語。

    淵山倒也不以為意，他咳嗽了幾聲，神色凜然，傲然道：“下五個字便是——”

    “只問壹劍仙！”

    生死不在天，只問壹劍仙！

    宣天威為了自己的孫子的壹線生機，真的是拼盡了全力。

    天命可違，只求壹劍！

    只要劍仙出手，就能留得住孫子宣演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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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章 只問一劍仙

“這暗語倒是豪氣……”

    楚火蘿也能感覺得到其中的意氣，喃喃自語道：“生死不在天，自然是說他的孫子宣演，但這只為壹劍仙，是問誰？”

    難道又是問自己的師父？

    那這些玄天城的人還真夠臉皮厚的啊！壹個袁大先生，壹個宣老大人，全都指望著師父來救人是不是。

    “當然是問我了！”

    淵山陡然間意氣風發，再次露齒而笑，月眼光芒皎潔，正直射於其身。

    猶如琉璃。

    “我叫淵山，深淵的淵，山峰的山。”

    “人家……叫我‘病劍仙’。”

    這壹次他沒有咳嗽，總算來得及將下半段話說完，氣勢也陡然提升。

    ——如果之後不是立刻又壹陣劇咳，大概他的氣場，能夠讓人改觀。

    病劍仙？

    劍仙這兩個字不知道如何，這病倒真的不輕。

    楚火蘿搖頭嘆息，雖然說她對宣演不在意，但是把壹個小孩托付給壹個癆病鬼，怎麽看都不好。

    “當初宣天威找妳的時候，妳還沒犯病吧？”

    她挑了挑眉毛。

    病成這樣隨時會掛，誰能保證這位仁兄比自己活得長？

    “我只是稍微有點咳嗽……”

    淵山尷尬，努力為自己解釋。

    不過在劇烈的咳嗽面前，這解釋顯得蒼白無力。

    楚火蘿與袁小姐對視壹眼，苦笑搖頭。

    或許……對方是壹番好意，但這種情況，無論是對此事不怎麽積極的楚火蘿，還是壹向大大咧咧的袁小姐，都不敢也不願意把宣演交付給他。

    ——不管怎麽說，也是壹條命不是？

    “算了吧。”

    楚火蘿意興闌珊，懶洋洋道：“當初宣老大人可能確實找過妳，不過妳這情況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勸妳還是趕緊去看醫生，早點治好了病再說。如今袁小姐已經拜托我師父幫忙，這小孩的事兒，我們棄劍山莊管了，妳也不必擔心。”

    沈三公子答應出手，宣演的性命肯定可保無憂。

    “妳們？”

    淵山似乎還不太相信。

    他蹙眉壹邊輕咳，壹邊上下打量著楚火蘿。

    “妳的劍意充盈圓滿，自有其道，確實比那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家夥要強壹點。由徒可見師，妳師父應該也不弱。”

    他歪著腦袋想了想，但最後還是搖頭：“但恐怕還是不如我。”

    楚火蘿大怒，師父素來是她的逆鱗，誰也說不得。妳壹個癆病鬼還敢自稱比師父強？

    “妳有什麽本事敢大言不慚！看在妳是壹番善意份上，不和妳計較，再敢羅嗦，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本來她就懶得招惹這破事，誰耐煩與這莫名奇妙的家夥瞎扯？

    “這……”

    淵山似乎也沒料到對方竟斷然拒絕，他求救似的目光投向袁小姐。今日文學網 www.jrwxw.com

    袁小姐低頭，當做沒看見。

    沈三公子的本事，她是親眼目睹的。

    這位自稱“病劍仙”的淵山，恐怕是宣老大人病急亂投醫找來的幫手，光是他這身體情況，看上去也不能寄予厚望啊……

    宣演躲在窗戶後，也是壹聲嘆息。

    祖父找的人，實在是不大靠譜。

    就算自己不信袁小姐，對沈振衣也不抱太大希望，但無論如何，人家坐在水晶王座之上，號稱“朱解”、“淵尉犁”，看上去總有那麽幾分架勢。

    ——這個病人，還是算了。

    他躡手躡腳，回到了床上。

    淵山找不到人支持，甚為尷尬。他撓著頭嘟囔道：“我的劍真的比較厲害……”

    袁小姐嘆氣，對方彎腰咳嗽的樣子，實在不像是什麽高手。

    她只能上前勸道：“淵先生，多謝妳仗義前來相助，不過我已經請了沈三公子幫忙……”

    有心說妳還是回家休息，但又覺得有點說不出口。

    淵山聽到沈三公子之名，忽然壹怔。

    他遲疑問道：“妳說的沈三公子，便是這些日子城中傳言，號稱是新壹代大劍客的沈振衣？”

    他又指了指楚火蘿：“是她的師父？”

    淵山找到宣演和袁小姐的蹤跡，匆匆忙忙就追來了，也沒問他們到底找了誰幫忙，這時候才知道是最近名噪壹時的沈三公子。

    “正是！”

    楚火蘿傲然擡頭：“現在妳知道我師父的厲害了吧？”

    這會兒妳也可以放心的回去了。

    淵山悵然若失，猶豫良久，方才開口道：“有這樣壹位大劍客在，想來宣小少爺定然無憂，確實我是多此壹舉了。不過……”

    他又不舍得離去，賠笑道：“我畢竟答應了宣老大人在先，還拿了他的好處。事到如今，若是不能出壹份力，實在過意不去。不如這樣，妳們也讓我隨行守護，算是我盡了這壹份心意如何？”

    對啊！這家夥這麽熱心的前來幫忙，之前肯定得了宣天威的好處。

    袁小姐壹想也是，難得此人還有心來幫忙，又能說的出暗號，看來是宣老大人信任之人。

    她躊躇半晌，回頭問楚火蘿道：“楚小姐，妳看他的要求……”

    楚火蘿不耐煩：“既然他自願跟著，妳們又同意就讓他跟著就是，不過別來打擾到我師父就是！”

    這種信守承諾之人，也值得敬佩。

    尤其是宣家落難，無人能夠強迫他，他還能拖著病體慨然赴難，楚火蘿雖然不願意給他好臉色看，但也不必過於敵對了。

    淵山壹喜，笑道：“那就多謝小姐了！”

    他緊接著又是壹陣咳嗽，彎腰低頭許久，引得楚火蘿、袁小姐和室內的宣演，又是壹陣嘆息。

    翌日，楚火蘿向沈振衣稟告了此事，沈振衣似乎早有所料，點頭默認，並不在意。

    ——這也在楚火蘿的意料之中，師父本來就不在意這種事，這也是為什麽她昨晚能夠答應下來的原因。

    淵山倒是正經得很，不知道去哪兒安歇的他壹早就來拜見宣演，再度說明身份，表示必將竭盡所能，護送他回鄉。宣演又是感動又是感慨，也不好多說什麽。

    這位病劍仙乖覺得很，果然沒有來打擾沈振衣，只在下午隨同諸人，壹起出門。

    踏上了宣演回鄉的漫漫之路。

    ——半個玄天城都在關註的回鄉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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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回鄉之路

“昨夜風吹雪，送我入獸鄉。獸鄉兇且險，驟雨夜茫茫……”

    壹行人向西。

    這是壹支甚為奇怪的隊伍。

    沈振衣坐在水晶王座之上，飄飄蕩蕩，雙目微閉，神思遠遊，楚火蘿三人簇擁在旁。

    袁小姐扶著宣演，踽踽跟在身後。

    淵山高歌，在隊伍的最後。

    雖然他歌的有些不吉利，但他仍然是唱個不停。

    ——除非被咳嗽打斷。

    如蛇壹樣的無鞘長劍在他背上扭動，反射耀眼的日光。

    “他在唱什麽玩意兒……”

    楚火蘿輕聲嘟囔，對這位貼上來非跟著他們壹起的仁兄無語了。

    原本看他忠人之事，對他的印象還稍有扭轉，但是壹路上他奇奇怪怪的行為，實在是讓人不知該說什麽好。

    他走得慢不說，壹路高歌，又好奇愛熱鬧，看到什麽新鮮的都要去湊壹腳，大大拖慢了他們的行程。

    龍郡主有心要說他，沈振衣卻壹直並無表示。

    宣演也保持沈默，似乎並不關心自己的去向。

    ——家變之後，生死看淡。

    他有的時候會覺得自己置身事外，仿佛與自己無關，只是秉承著祖父的意誌和安排，不得不隨之努力完成。至於到底成功和失敗，他其實並不放在心上。

    全族之人都要死，就算宣演壹個人活下來了，又能怎樣？

    這種背負著這麽多死亡的生存，只會讓人窒息。

    越是向前走，他越有這種感覺。

    所以不管淵山唱得有多難聽，或者鬧出什麽幺蛾子， 這個小男孩永遠是安安靜靜的，事不關己。

    ——這尤其讓人心疼。

    傍晚休息的時候，宣演壹個人蹲在山坡上，望著遠處垂落的夕陽，怔怔發呆。

    龍郡主於心不忍，上前安慰。

    “只要到了雪原，壹切都會好的。”

    宣家的祖籍是在北方雪原，宣天威自雪原而來，成為城中重臣，甚至差壹步便能得到進入方尖塔的資格。偌大宣家，枝繁葉茂，如今卻樹倒猢猻散，只剩下壹個獨苗，回歸雪原。

    ——回去，也不過是艱難的活下去吧。

    龍郡主嘆息。

    這少年的資質甚好，宣天威籌謀多年，應該也留有後手。日後修成武道，卷土重來，也未可知。

    ——只是，這中間的艱辛與磨難，就不足以為外人道了。

    “都會好嗎？”

    宣演的語氣平靜，帶著些微的疑惑。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麽。

    更何況，也未必能有回到雪原的那壹天。

    嚴格來說，“回”字並不確切，從出生開始，宣演就沒有去過那遙遠的冰天雪地。只是在祖父的言語中，壹遍遍地想象宣家的祖籍與精神家園。

    當然他也很早就知道，他終有壹日要去到那個地點。

    只要他能活著。

    延續宣家的血脈。

    “想要順利地活下去，也不容易啊……”

    他發出了不符合年齡的嘆息。

    雖然看不到聽不到，但宣演能夠想象得到急促的馬蹄聲，那是緹騎四出，追殺他這個漏網之魚的催命之聲。

    就憑著壹個不靠譜的“病劍仙”，壹個漫不經心的“大劍客”，還有壹個熱心有余能力為負的袁小姐，他對自己的未來，並沒有多大信心。5200小說網 www.5200txt.com

    “妳不用擔心，有我師父在，壹定能夠創造奇跡。”

    龍郡主感覺到了宣演心中的恐懼和擔憂，她只能這麽安慰。

    “奇跡？”

    宣演身子微微震顫了壹下。

    “我已經不相信奇跡。”

    宣家覆滅那壹刻，怎麽沒有奇跡發生？

    小孩子的脊背挺得筆直，即使是春天，徹骨的寒意也讓他無法溫暖。

    他是孤獨行走在世間的血脈。

    不需要任何奇跡。

    “……刀光如雪，血色如虹。我心憂愴，眾生如蟲……”

    淵山仍然在唱著古怪而殘酷的歌。

    他背後那怪劍如火焰的光，越來越盛。

    “宣家的最後壹個小崽子，要回雪原。”

    “斬草除根，斷不能讓他回鄉。”

    “就算是宣天威冤枉，如今罪名早定，為了玄天城的威嚴，也要把宣演緝拿歸案。”

    明裏暗裏，風起雲湧。

    誰都知道宣演回鄉，誰也都知道他找了壹個名叫沈振衣的劍客護送。

    ——而這位沈三公子，剛剛被九門提督原羽真推許為新壹代的強者，號稱朱解、淵尉犁這樣的大劍客。

    不過，壹人之力，怎抵千軍？

    他是要自尋死路嗎？

    原羽真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甚為詫異，連問了三遍。

    “沈三公子可真有本事，居然能卷到這件事中去……早知道如此，我何必與他把話挑明？”

    他輕輕嘆息。

    原羽真想要招攬沈振衣，目的也不就是為了讓他能夠在玄天城即將到來的大漩渦中攪動風雲？

    但就算是沈振衣為他們元老派所用，也未必能讓他去攪這渾水。

    宣家之事，水可深著呢。

    這個外鄉人，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連這種事都敢攪合。

    原羽真屈指而算：“皇族派要殺宣家的人，自不用說；我們為了玄天城律例的尊嚴，也不能讓宣家的血脈逃走；獸心人要將此事辦成鐵案，滅生堂為了警示世人，都沒道理讓宣家還有人活著。”

    “除了事不關己的古武壹脈，幾乎整個玄天城都要這個孩子死。”

    “沈振衣，妳有三頭六臂，能夠保得住這個孩子麽？”

    這倒真是壹個大漩渦。

    有沈振衣的參與，可以碰撞出更有趣的火花。

    原羽真起身踱步，漫不經心問幕僚道：“前去緝捕宣演的親衛，由哪壹位大人帶隊？”

    幕僚翻閱文書，急答道：“乃是風雷營統領張重。”

    “哦？”

    原羽真擡了擡眉毛。

    對這人他有些印象，張重為人威嚴，有淵渟嶽峙的宗師氣度。人到中年，武道大成，派此人去追捕宣演，顯然是不想落在其他幾派之後。

    不過……

    現在有了沈振衣，也就有了變數。

    原羽真沈吟片刻，囑咐道：“妳去傳訊張大人，讓他找到目標之後，不要急於出手，先看看風向再說。以免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那位沈三公子，實在是藏了太多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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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 我們可能會死

千軍萬馬。

    壹動地動。

    追捕區區壹個孩子，本來不需要這麽多人。

    但因為沈振衣的介入，這件事變得微妙起來。

    仿佛能夠聽得到轟隆隆的馬蹄聲，也仿佛能感應到沖天的殺氣。

    “妳知不知道，我們有可能會死？”

    有壹天淵山唱完了歌，不經意地向後瞟了壹眼，然後唏噓地對袁小姐這麽說。

    袁小姐翻了個白眼，捂住了宣演的耳朵：“妳不要嚇著小孩子。”

    即使是她，也能夠感覺到背後洶湧而來的殺意，為了追捕宣家最後的遺孤，玄天城到底出動了多少人？或者說……宣家到底是犯了什麽大不韙，以至於被天下圍殺。

    袁小姐不知道。

    她只是有點兒懊悔。

    這樣的局面出乎她的想象之外，她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但是將沈三公子拖進來，實在並非她的本意。

    他們有可能會死。

    淵山捅破了窗戶紙，這讓她惶恐而自疚。

    宣演倒是壹臉無所謂。

    沒什麽可以失去的人無所畏懼，即使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

    “這件事本來就和妳們沒什麽關系。”

    他推開了袁小姐的手。

    “如果真的到了絕境，妳們可以丟下我逃生。相信就算是我爺爺，也不會怪妳們。”

    求生是本能，這幾位不靠譜的朋友願意出手幫助他，這已經仁至義盡。不管他們最初的目的是什麽，陪著他走到這壹步，宣演嘴上不說，心裏也只會感恩。

    爺爺教過他，不要對別人的要求太高，多記得別人對自己的好。

    “妳說什麽呢，既然受了宣老大人重托，我無論如何也會送妳到地方。”

    袁小姐心生哀憐，摸了摸這孩子的腦袋。

    ——雖然宣演平時像個小大人壹樣，也不好接近，但內心深處，終究是個因為失去家人而悲傷恐懼的孩子。

    “我也是。”

    淵山咳嗽了壹聲，目光卻投向在前方飄飄蕩蕩前進的沈振衣壹行。

    他們幾個很古怪，仿佛是什麽都沒感覺到壹樣，依舊施施然前行，這幾日間，不見畏懼，也不見大戰來臨的激動。

    他們是不懼怕死，還是對自己的實力太過自信了？

    沈三公子的劍法，或許真的深不可測。

    ——但是面對千軍萬馬，人力有時而窮。

    何必白白送死呢？

    “要不讓他們先行離開？”

    宣演雖然對沈振衣沒什麽好感，但那三個小姐姐對他都不錯。

    既然已經是必死之局。

    “來不及了……”

    淵山嘆了口氣。

    “至少今天來不及了。”

    殺氣，如蛇壹樣，在他脊柱上遊動。

    有人已經迫到門口。

    “妳們先往前走，如果他們能活下來，就讓他們先離開吧。”

    他停住了腳步，拔出了背後的怪劍。

    如火焰，如蛇的劍，在他手掌遊動。

    甚至劍刃發出嘶嘶聲，就如同遇到了強敵的眼鏡蛇。

    宣演面色慘白，緊緊攥住了袁小姐的手。

    追殺之人，已至。

    “他們怎麽停下來了？”

    楚火蘿回頭，詫異地看著淵山他們幾個。

    沈振衣漫不經心：“大約是有些人追上來了，無事，只是些前哨而已，沒什麽高手。”妙筆閣小說 www.imiaobige.com

    殺意遍布天地，但對他來說，也不過就如同春天的毛毛細雨而已。

    接下來的戰鬥，可是要比第壹天艱難得多，慘烈得多。

    既然師父這麽說了，楚火蘿便也不甚在意。還是龍郡主擔心問了壹句：“那我們要不要去幫忙？”

    淵山壹人站在路中間，時而佝僂著身子咳嗽幾聲。

    “他應付得來。”

    沈振衣雙目半睜半閉，輕聲嘆息：“總有人有自己的宿命，他的榮耀，不該被我們剝奪。”

    有些劍法，有些劍客，註定要閃耀光華。

    但若是錯過了時機，也許就會在時間長河中黯淡無光。

    這是淵山的高光時刻。

    他站在路中央。

    心如止水。

    劍如火。

    過去的壹幕壹幕，在他腦海中流轉。

    學劍、用劍、殺人。

    他壹直在掙紮和努力，這壹生似乎也沒什麽好運氣。

    遇到那位慈祥的老人，是他遇到的唯壹溫暖。

    是壹碗溫熱的白粥，給了他生命的延續；是壹聲真誠的勉勵，給了他繼續的勇氣；是壹卷殘破的卷軸，給了他的劍方向和靈魂。

    ——或許對方別有所圖，或許只是臨時布下的閑子。

    但對於淵山來說，這壹點溫暖的余燼，便足以照亮他的余生。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

    他自嘲地笑著。

    劍光暴漲！

    劍火如龍，沖天而起。

    “有人在向我們挑釁呢。”

    在他身後不遠處，壹群金衣人訕笑不已。

    宣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到這種時候，還有高手為他們賣命。

    但是又有何用？

    金衫會精銳盡出，這壹次，定然是第壹個斬殺宣演，證明他們在玄天城中的力量。

    ——這次追殺，早就變成了各方勢力展現實力的壹次競賽。

    “殺了他。”

    金衫會主閉著眼睛，輕輕揮手。

    他根本沒必要親自出手。

    唯壹可慮的，是水晶王座上的沈三公子，此人神秘莫測，不可輕忽。大袖手孔盈與黑金二老都在他手上吃了虧，要對付他，自然得靠著高手堆死他。

    ——至於眼前這個無名之輩螳臂當車，那就讓他求仁得仁！

    “殺！”

    金衫會殺手們不再掩藏痕跡，急追向前，恰如壹條金色洪流，神光集於壹處，化作壹片光影，如同擇人而嚙的怪獸，沖突而前，要吞沒面對的壹切！

    能夠阻擋他們的，只有壹人。

    壹劍。

    壹個病得快死的人，壹柄彎彎曲曲，蜿蜒如蛇的怪劍。

    沒有人會懷疑結果。

    只有沈振衣面露微笑。

    他雖然沒有回頭，卻輕輕地點了點頭。

    “此子，成名之日至矣。”

    刷！

    面對金衫會的沖擊，淵山放聲大笑，他並沒有站在原地等候防禦，而像是以卵擊石壹般，像是壹葉小舟沖向巨大的海潮。

    ——攻擊！

    壹剎那間，血肉消散，神光化作無數巨蟒，扭曲糾結，沖著對面的火與血，惡狠狠地撲了上去。

    巨蟒扭動，雙目流血，頭頂都有裂開的縫隙，看來可怖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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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九章 化龍不易

“這是什麽見鬼的劍法？”

    陰森恐怖之意，籠罩四野，就連在背後的楚火蘿等人都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淵山這人平時壹臉孱弱的樣子，如今劍招出手，竟然有偌大威力？

    ——怪不得師父說不用去幫忙！

    “好……厲害！”

    龍郡主也不由驚嘆：“只是……”

    她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金衫會之人沖入淵山的劍勢範圍之內，登時被巨蟒纏住，吞噬，壹時間殘手斷臂亂飛，血光沖天，壹片末日景象。

    “還有這樣的人物？”

    金衫會主面色森冷，他並未出手，是等著要對付沈振衣。

    沒想到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子，竟然也是個棘手人物。

    “殺！”

    他不顧屬下的傷亡，冷冷地下了格殺令。

    淵山低頭，胸口傳來的劇痛讓他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劍，喉頭湧起血腥味，漸漸蔓延到口鼻之間，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模糊，仿佛只能看到壹些血色的人影。

    但他仍然在壹絲不茍地揮劍。

    如果不知道該怎麽做，就應該用盡全力，揮出手中的劍。

    這是淵山這麽多年，心得最深的壹件事。

    巨蟒翻天。

    冷靜地劍鋒，每壹動必傷壹人。

    但是……傷人也是傷己。

    巨蟒嚙人，也反噬自身，被對手神光劍氣所侵的傷痕，也都壹壹映射在淵山的身上。

    他堅挺的脊背，漸漸滲出血痕。

    “妳看！”

    袁小姐忍不住驚呼出聲。

    她顫抖著指向淵山的後背。

    那血如蛇，又像是春天的花，蔓延展開，暈染壹片。

    “見鬼……”

    宣演渾身壹震，心裏像是被揪著壹樣痛。

    他仿佛見到了那天晚上，為了他的生存而不惜死去的親人。

    因為壹句愚蠢的預言。

    為什麽這些人都這麽蠢！

    “他不會死吧！”宣演咬著牙，努力想裝作冷酷無情：“那我們可就慘了。”

    “我去請沈三公子幫忙！”

    袁小姐看不下去，急急奔到沈振衣身邊，哀求道：“公子，淵山好像頂不住了……能不能請您……”

    雖說對方答應了守護同行，但袁小姐也知道這是強人所難，尤其是殺手來勢洶洶，淵山這般的劍法頂不住，就算是沈振衣出手，也未必就能夠扭轉乾坤。

    這時候讓人出手，她自己心裏都過意不去。

    沈振衣卻仍淡然。

    他輕輕嘆息：“我不是不願幫忙，只是這蟒而化蛟，乃是關鍵之時，這時候誰也幫不了他。若我出手，不是幫他，而是害他。”

    蟒而化蛟？

    袁小姐壹怔，不明所以。

    壹旁的龍郡主卻心有所感，目光投向淵山劍光所化的巨蟒之上。

    巨蟒扭動，雙目血紅，痛苦不堪。

    而蟒頭頂上的裂痕，越來越深，越來越明顯，汙血橫流，卻有玲瓏小角，要從皮肉之中攢生出來！

    “妳確實該看看。”

    沈振衣看了壹眼龍郡主，若有深意：“萬物化龍不易，以蟒身化蛟，當費盡血肉，割裂己身，以長龍角。”要讀讀小說網 www.1ddu.com

    這種痛苦，比生孩子還要痛上百倍千倍。

    因為這不是孕育子嗣，而是孕育自身。

    龍身得來不易。

    ——龍郡主的血脈，本也是無盡的寶藏。

    她不必再經這壹遭。

    但這化龍的過程，對她仍然有許多可以參考提點之處，不禁陷入沈思。

    楚火蘿卻詫異道：“那他這是什麽劍法，居然劍氣所化的巨蟒，還能再生化龍？這可是厲害了！”

    修為進入神人境，自身偉力與天地之氣結合，化為神光，舉手投足之間，都有神光隨身，招意現形，如有靈光，變化無窮。

    但是這種再生質的變化，蟒而化蛟龍的，實在是鳳毛麟角。

    沈振衣笑了笑：“說來也巧了。”

    他屈指而算：“我們來這玄天城也不過短短時日，九大秘劍倒是見了不少。”

    “啥？”

    楚火蘿頭上冒問號：“這也是九大秘劍之壹？”

    淵山的劍法，正式九大秘劍的潛龍勿用！

    鯉魚躍龍門，由鯉而蛇，由蛇而蟒，由蟒而蛟，由蛟而龍！

    這壹門劍法修行極為不易，壹開始更是孱弱無比，劍光起處，乃是鮮紅錦鯉——這難道是想要笑破敵人肚皮而獲勝麽？

    此後壹躍龍門，鯉魚化為蛇，這劍法才算是有點攻擊力。

    等到蛇化為蟒，潛龍勿用，便有了用武之地，可算是強悍的劍招。

    若是蟒化為蛟，那這劍法也就到了大成之境，殺人無形，威勢極猛。

    ——淵山的劍法，剛好就到了這關口兒。

    只是每壹躍龍門，身體的負擔也是極大，每壹個關口都是兇險之極。

    這年輕人能夠以殘破之身，練到這個境界，中間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他的意誌，也著實可怕可敬。

    沈振衣看著他的背影，微微點頭。

    不管是哪個世界，不管是多麽孱弱的人群，總會有些人閃著耀眼的光輝，這也是為什麽不願意放棄希望的原因。

    總有些人，值得去爭取。

    總有些人，在黑暗中綻放光芒，讓人不舍得這個世界。

    淵山的面色平靜如水。

    平時他稍微壹動，就要咳嗽個不停，但這時候，他卻如壹塊磐石壹般——不知道是用了多強的意誌力，才能止住胸口翻騰劇烈的咳嗽欲望！

    “不能讓他以蟒化蛟！”

    金衫會主看出不對。

    如果說此人壹開始只是個小麻煩，如果讓他以蟒化蛟，那小麻煩可就變成了大麻煩！

    雖然他不認得這劍法，但不用懷疑這劍法的神奇與強大。

    看來，必須要出手了。

    他深深地看了不遠處的沈振衣壹眼。

    這位沈三公子，仍舊好整以暇地坐在水晶王座之上，似乎絲毫不在意同行者的性命。

    ——這年頭的大劍客，難道可以批發麽？

    金衫會主暗罵壹聲，緩緩而前。

    這個無名小卒，壹己之力，擋住了金衫會的沖擊。

    ——那位沈三公子，確實可以悠哉悠哉。

    不能讓他再這麽輕松下去了。

    “落！”

    他伸出壹根手指，天地陡然黑了下來。

    仿佛是烏雲突然遮蔽了天空，也像是未經預期的日食。

    黑暗如同龐大的柱子，將淵山與金衫會眾，裹挾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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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 算計太狠

“大乾坤夜，暗之隕滅！”

    袁小姐的臉色刷壹下變得如死人般慘白。

    竟然……是他？

    金衫會的來歷素來神秘，眾人只知乃是強悍的壹支武力，甚至連他們背後的後臺都無人搞得清。如今見到這“大乾坤夜，暗之隕滅”壹式，才確定這會主的身份。

    ——這分明是皇族身邊的羽林軍副統領呼韓邪！

    除了他以外，誰能將這壹招大乾坤夜練到如此地步，吸盡光芒，只留黑暗？

    也就是說，金衫會乃是皇族的暗子。

    ——他們藏了這麽多年，這時候毫不猶豫地暴露這壹點，也就是說，絕不打算讓在場之人活著回去！

    袁小姐心兒怦怦直跳，更是疑惑難明。

    金衫會的人還曾經在天京浮屠阻止她取智魂九連環，他們是為了非要拱元王爺上位麽？

    “慘了……”

    宣演不知道什麽金衫會，也不知道什麽皇族派，但他能夠感覺到這人招式之中的殺意。

    這壹招下來，淵山剛剛探頭化蛟的劍光壹起被吞沒，黑暗之中，無聲無息，只讓人提心吊膽。

    那家夥……劍法再好，也撐不住這宏大黑暗的壹招吧。

    終究，還是逃不過的……

    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也怕人多。

    宣演閉目待死。

    “師父！”

    龍郡主驚呼，轉回頭求助地看著沈振衣。

    沈振衣微微搖頭，笑容不改。

    “天地雖暗，自有蛟龍成焉。”

    “這壹招借黑暗之力，抹滅神光，本是不講道理的強招，可惜對上這壹劍潛龍勿用……卻是錯了。”

    天地的黑暗，能夠蒙蔽人心。

    但若心如龍，又怎能被恐懼壓倒？

    龍吟之聲，陡然而起！

    壹對晶瑩剔透、沾著鮮血的犄角，如同劍鋒壹般，劃開黑暗！

    金衫會的殺手慘叫連連，巨蛟過處，寸草不生！

    金衫會主挺身而出，如死人的面皮上隱隱透出暗色，雙眸精亮。

    ——呼韓邪。

    皇家羽林軍副統領，受命暗中創立金衫會，私下為復辟活動。

    這壹次要宣家之人死的幹幹凈凈，是皇族派在元王爺死後的立威之舉，金衫會傾巢而出，當然絕不容許失敗。

    ——他之所以毫不猶豫的出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但他沒料到的是，留著對付沈三公子的絕招，竟然連壹個無名小卒都沒有解決。

    不……不但是沒有解決。

    他瞇起眼睛，看著在人群之中血濺三尺，卻依舊巋然不動的淵山。

    從金衫會開始攻擊到現在，淵山就沒有後退過壹步。

    他似乎，根本沒有退走的意思。

    金衫會的殺手前赴後繼，化作他身周的屍體，在他身上留下壹道道的傷痕，但卻也逃不過被巨蛟吞噬，死於非命的結局。

    是巨蛟！

    不是開始時候的巨蟒了！

    “宣家那老狐貍，果然還是有幾分本事。”

    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到沈三公子這條大魚——這也就罷了，這位無名劍客的本事，也出乎呼韓邪的意料之外。

    “不過……”

    “妳還有多少血可以流啊！”

    壹招不中，呼韓邪重新恢復了耐心。

    他可以承認對方是高手，甚至單打獨鬥，自己未必能夠拿的下此人。

    但是今日來此，不是比武切磋，不是單打獨鬥。

    他有著金衫會的無數高手作為底氣。7問小說 www.7wxsxs.com

    要了結的，不止是這個無名劍客，而且還包括他身後的宣家小子，還有那位到現在還沒出手的沈三公子。

    足夠了。

    不惜壹切代價！

    他毫不猶豫，手指壹捺，大乾坤夜繼續出手。

    淵山已經幾乎站不直了。

    他滿面流血，神智也近乎不清。

    巨蟒化蛟的消耗，硬抗大乾坤夜壹式的傷害，加上這些拼死攻擊的金衫會殺手。

    這本已超出了他的極限。

    若不是在最後關頭，蟒頭生角，終於化蛟而出，他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也算是……報了老爺子的恩德……”

    淵山苦笑，揮劍不停。

    嗤！

    嗤！

    劍光霍霍，劍氣縱橫。

    這壹場激戰，變得沈默而詭異。

    “無非是拼誰先承受不住。”

    沈振衣若有所思。

    楚火蘿也不禁有些動容：“這小子愛吹牛，不過本事倒真的不差……師父，再怎麽樣也是他壹個人，金衫會那邊卻不知道有多少人，他能撐得住麽？”

    她能理解剛才沈振衣為什麽不出手，確實有培養這個小子之意。

    淵山的劍法，已經脫胎換骨，比之起初的威力強了許多。

    假以時日，必成大家。

    但是……如果師父不出手，他還有活下去的機會麽？

    “妳看。”

    沈振衣卻不著急，只是向前指了指。

    楚火蘿舉目望去，仔細壹看，不由也是怔了壹怔。

    ——那是壹道血線。

    與淵山的身體平齊，向兩側延伸，壹直到道路極處。

    到現在為止，沒有壹具屍體，壹塊殘肢、壹滴血越過這壹道線。

    無論是從地面，還是從空中。

    仿佛——這就是絕滅之壁！

    劍光除了化作正面交戰的蛟龍，還有兩條體型最為龐大的，守在這壹道障壁之前，張牙舞爪，查漏補缺！

    “所以說，他還行有余力？”

    楚火蘿詫異。

    真是小看了這個淵山，看來他病歸病，手底下的功夫，卻是壹點兒都不弱。

    “人皆有緣法。”

    沈振衣嘆了口氣，“那位宣天威我不認識，不過他既然與袁大先生相識，數百年來步步為營，為了留下自己壹條血脈，自然算的清清楚楚。”

    “這壹位病劍仙，恐怕便是他最後的殺招。”

    “他不但要送自己的嫡系血脈回鄉，還要讓對宣家不利的人，付出相當的代價。”

    在此之前，這位淵山，應該是不會敗，不會死的吧。

    沈振衣輕聲嘆息。

    算得太狠，恐無善報。

    “哼……”

    仿佛配著他的嘆息，淵山悶哼壹聲，單膝跪地。

    他腿上中了壹劍。

    與此同時，在玄天城天牢之中，壹個須發皆白的老人，似有感應，擡頭望窗外。

    方寸之處，也可見滿天星鬥。

    他眉目之間，似有淒楚，也有不忍，甚至在憔悴的皺紋中，宛然可見淚痕。

    ——但更多的，是戾氣與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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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壹章 鎩羽而歸

呼韓邪出離憤怒。

    他也看出不對。

    金衫會殺手已經損折不少，但是直到現在，仍然未能突進壹步。

    這與他預想的可完全不壹樣。

    “會主……”

    手下長老也開始猶豫：“拖的時間太久了。”

    金衫會精銳盡出，幾乎是以千人殺壹人，但是在那如蟒如蛟的劍法面前，任是如何，不能前進壹步。

    明明感覺對方馬上就要力竭而倒，偏偏他就是能夠不知怎麽繼續挺下來。

    再這樣下去，就是給人看笑話了。

    呼韓邪的臉色愈陰沈，偏偏無能為力。

    ——他也已經出手，並未能改變戰局。

    圍殺宣家小子的，並不止他們壹家。

    他回頭環顧，山峰巍峨，回音裊裊，仿佛都是在嘲笑。

    “他們……應該都到了吧。”

    再這樣下去，就是壹場鬧劇了。

    “撤。”

    金衫會主當機立斷。

    損折極多，全無建樹，對方還有沈三公子未曾出手——在搞清這個無名劍客的來歷之前，實在不適合繼續戀戰。

    金衫會殺手悍不畏死，但終究是被這詭異劍法殺得膽寒，之前會主不說話，當然無人敢退。如今會主嚇了命令，就如退潮壹般，剎那間退的幹幹凈凈，若不是拋下壹地血跡與屍體，仿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咳咳咳——

    淵山陡然放松下來，長劍拄地，口鼻溢血，咳得天昏地暗。

    在他身周，屍橫遍野。

    此壹役，“病劍仙”淵山壹舉成名。

    金衫會出動千名高手，未能越過淵山的長劍壹線，死壹百零九人，傷無數。

    天下震驚！

    原本以為，追殺宣家遺孤的唯壹障礙，只是那位號稱大劍客的沈振衣，沒想到他尚未出手，金衫會便踢上了鐵板。

    “病劍仙淵山？這是什麽人物，他怎麽會九大秘劍中的潛龍勿用？”

    “他與刺殺元王爺那個紅衣少女，有沒有什麽關系？”

    “不管如何，此人以壹劍阻住金衫會，已經名動天下了。”

    “可惜，就算他再厲害，終究還是要死。”

    守護宣家的血脈，這是壹條必死之路。

    不管是那位傳言中的大劍客，還是這位新崛起的病劍仙。金衫會鎩羽而歸，並不代表他們就此善罷甘休，卷土重來的時候，必然更加可怕且毀滅。

    何況——要對付他們的，並不是僅有金衫會壹家。

    “天暗了。”

    淵山渾身浴血，嘴角卻仍然帶著笑容。

    他走到嚇呆了的宣演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往前走壹段，然後就找地方休息。”

    每壹處傷口都在痛。

    化蛟之後的消耗，更是讓他恨不得倒頭暈過去。

    ——但壹切還沒有結束。

    宣老大人的托付，是讓他護著宣演回鄉。

    現在他們走的路，還早得很呢。

    “妳……妳沒事吧……”電子書屋 www.dianzishuwu.net

    袁小姐目瞪口呆，擔憂問道。

    “沒事兒！”

    淵山故作瀟灑：“我受過的傷，比這嚴重壹百倍。”

    他單手撈起宣演，壹邊向前疾奔，壹邊齜牙咧嘴笑道：“我以為金衫會殺手都是三頭六臂，沒想到也不過是酒囊飯袋的膿包！”

    看淵山擦身而過，楚火蘿頗為佩服：“這人倒也不算是吹牛。”

    能夠壹人壹劍，死戰不退，不說劍法如何，這份忠勇義烈之氣，就讓人激賞。

    “還有的看呢。”

    沈振衣淡淡壹笑，拍了拍水晶王座的扶手，漫不經心道：“走了。”

    既然答應了袁小姐，縱然這壹路是淵山的舞臺，也要從容跟上。

    畢竟對於三名弟子來說，這也是壹場修行之旅。

    這壹戰激烈，耗時雖然不長，但也逼近了黃昏時分，等到他們徹底走出血腥與殺戮之氣籠罩的範圍之外，天色已經斷黑。

    月眼懸於中天，林中老鴰慘叫，薄霧迷離，樹影綽綽，陰森恐怖。

    宣演到底是個孩子，如今倚靠在淵山的肩膀上，微蹙著眉頭進入了夢鄉。

    淵山怕驚醒了他，特意放慢了腳步。

    “我們找個地方落腳。”

    這裏看似是荒郊野外，但畢竟是玄天城範圍之內，強大的兇獸潮被阻隔在外，他們不必擔心夜晚猛獸的襲擊，但無論如何，終究是必須休整壹下。

    “前方五裏之地有座破廟。”

    沈振衣閉著眼睛，仿佛走過壹遍，對路徑熟悉得很。

    五裏之地，對於神人境高手來說，瞬息可至。

    淵山精神抖擻，身子壹晃，疾奔幾步，睜眼細看，果然見群山掩映之中，壹座古廟慘白的墻壁宛然。

    飛檐傾頹，匾額歪斜。

    看來是廢棄已久。

    “正好……”

    淵山長呼了壹口氣，本來也不方便招惹到無辜之人，有這種避風的廢棄古廟，最適合作為他們的落腳點。

    他感應廟中無人，抱著宣演，從正門昂首直入。

    “鐵檻廟。”

    袁小姐註意到已經破裂的匾額，這名字甚為陌生，也從來沒聽他人提過。但不知怎的，就有壹種洶湧的壓力撲面而來，讓她覺得渾身戰栗。

    她不敢再多看，又擔心宣演，急急尾隨淵山進廟。

    就見淵山尋了壹堆幹草，將熟睡的宣演放在草堆上，這才悶哼壹聲，靠著神像前積灰的香案坐下，從懷裏掏出上藥，內服外敷，身上的傷口猙獰可怕。

    沈振衣看著破廟的匾額，略發怔了壹會兒，輕輕拂袖，遙遙抹去浮灰，將其扶正。

    這裏早八百年沒人了，自然也不會有什麽香火。

    月涼如水。

    “他們果然停在了這裏。”

    在不遠處，有幾撥人正盯著這壹座破廟。

    “看來他們也不糊塗啊。”

    有人嗤笑，有人肅然。

    “那個病劍仙淵山，已經是強弩之末，若是再跑下去，不用我們出手，自己就要丟了性命。若是還想壹戰，就該就地休整，以逸待勞。”

    “但他以為，他但敵人就只有金衫會麽？”

    “今日這座破廟之中，壹個人都活不下去，壹個人都別想逃出生天！”

    幾處追兵，各自都在下著格殺勿論的命令。

    金衫會主呼韓邪位於西北，帶著殘存的會眾，面色惱怒，直勾勾盯著壹個帶著金龍面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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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二章 痛快喝酒

“妳失敗了。”

    金龍面具語氣森冷。

    呼韓邪咬牙切齒：“實在沒有料到除了沈振衣之外，他們之中竟然還有壹個高手。我們要搶在其他人之前出手，未曾摸清虛實……也不能底牌盡出……”

    他費力地解釋著。

    “然而妳失敗了。”

    金龍面具根本不想聽解釋。

    “十九王爺也在沈振衣手上鎩羽而歸。”

    “別人的失敗不是妳的理由。”

    呼韓邪啞口無言，他知道這壹次白白折損人手，徒惹人笑。

    但是……就算是別人上陣，他也不相信會比自己做得更好。誰能料到那個看上去病得要死，名不見經傳的劍客，居然能有能將九大秘劍之壹的潛龍勿用發揮到如此水準。

    這人到底是哪兒冒出來的？

    他只能低頭喏喏，咬牙切齒。

    皇族丟了這個臉，總是要爭回來的！

    呼韓邪目光望進黑暗深處。

    破廟。

    淵山擦拭著自己的劍，劍身如火焰，月光之下，明亮又如壹汪清泉。

    劍鋒上隱隱帶著血跡，仿佛周圍三尺都彌漫著血腥味，這壹天之中，劍下不知帶走了多少亡魂。

    殺氣愈重。

    死氣愈重。

    他輕輕地咳嗽，佝僂著背，目光卻如夜空中的星壹般明亮。

    “我覺得他的病好像好了許多。”

    楚火蘿在不遠處看著他，有些狐疑。

    壹場大戰之後，以淵山病弱的體質，本該更趨嚴重，但他的咳嗽反而減輕了些。

    難道殺人還有治病的功效？

    沈振衣默然不語。

    他的目光停留在蜿蜒的劍身上，微微蹙眉。

    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即使是自己有強行改變命運的能力，但焉知明了並且走上了自己註定道路的人，會願意接受這種改變？

    有些時候，路，都是自己選擇的。

    沈三公子可以改變這個世界，卻改變不了人心。

    這壹點，他早就知道了。

    這壹夜註定無眠。

    淵山終於擦完了劍，隨意將這斬殺無數的怪劍往身後壹背，擡起頭，笑著露出滿口白牙：“妳們，有沒有人想要喝壹杯酒？”

    他是對沈振衣說的。

    當然，沈振衣是在場唯壹壹個男子。淵山雖然不會歧視女孩子，但仍然覺得喝酒這種事還是找男人比較恰當。

    “好。”

    沈三公子不會隨便與人喝酒，但與英雄喝壹次，又有何妨？

    他也不問酒在哪裏，好不好喝？

    淵山放聲大笑，伸掌往地下壹拍，就聽壹聲悶響，地面裂開，竟爾露出壹個黑黢黢的酒窖。幾個泥封的壇子散落，隱隱聞得到酒香。

    “這哪兒來的藏酒？”

    楚火蘿瞠目結舌。

    這座破廟壹片荒蕪，連香火都不知斷了多久，誰會在這種地方藏酒？難道是敗落之前當初的廟祝留下？那也不知道多久了，不敢喝啊！

    “我藏的。”

    淵山眉飛色舞，得意洋洋，似乎很滿意眾人詫異的反應。516小說網 www.516xs.com

    “妳為什麽要在這裏藏酒？”楚火蘿更詫異了。

    ——難道這兒是妳故居？

    也不可能啊！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誰會住在這種地方？

    淵山提起壹壇酒，拍開泥封，本要先喝壹口，想了想又用袖子擦了擦壇子口，先遞給了沈振衣。

    沈振衣微微壹笑，不知從哪裏掏出壹只琥珀夜光碗，手指輕點，壹道透明的酒漿從壇子裏飛出，猶如遊龍壹般落進碗中，徐徐斟了半碗酒。

    香氣沁人。

    “夠了。”

    他手指壹劃，斬斷了酒線，端起琥珀碗，對著淵山遙遙舉杯。

    淵山大笑，壹晃酒壇，兩人對飲。

    沈振衣只略用了幾口，淵山卻是咕咚咕咚把壹壇酒盡數喝完，方才隨手拋卻酒壇，大叫道：“痛快！”

    他豪氣逼人，哪裏還有絲毫癆病鬼的慘模樣。

    “餵！”

    楚火蘿納悶，又追問了壹句：“問妳呢！妳怎麽會在這兒藏著酒？”

    “葬身之處，總要多飲幾杯。”

    淵山瞇蒙著眼睛，笑道：“我曾經千百次走過這條路，千百次推算會遇到怎樣的狙擊，以我的劍法，能走到哪裏。這處破廟，就該是極限。”

    “什麽意思？”

    楚火蘿震驚，不明白這年輕人在說些什麽。

    淵山開了第二壇酒，回頭看了壹眼仍然處於沈睡中的宣演，痛飲壹口，這才嘆息道：“我這壹生，只為護送宣家最後血脈回鄉而生，壹直想要把這件事做好，那我當然要將從宣家到冰原的路給摸熟。閑來無事，便在這條路上來回，如今算下來，沒有壹千次，也有八百次……”

    龍郡主等人都是壹頭霧水，還有人專門為此而生？

    她們探詢式的看著沈振衣，師父永遠都會知道答案。

    然而沈振衣也只是輕輕嘆息。

    只有淵山喃喃自語。

    “……當初我的劍法不強，恐怕壹有人來，就得亡命奔逃，逃不出百裏之地。”

    “後來我修為漸高，推算下來，亡命千裏萬裏總不是太難，但無論如何，也都逃不過這段路的壹半。”

    “我以為只要劍法不斷變強，便能勝過所有人，但卻不知道人力有時而窮，劍法終究有其極限，即使我能僥幸練成秘傳的劍法，但我本身的資質，也只能讓我到這壹步。”

    “除非……付出我的命。”

    他的神色淒然，卻又帶著決絕和豪邁。

    人的資質不可能突破。

    但拼命努力，卻有可能突破。

    真正意義上的——

    ——拼！命！

    今日壹戰，病劍仙淵山必然名動天下，但誰能想象得到他的劍法是如何練成，又是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我知道我能護送宣家的血脈逃離，我也知道我必死無疑。”

    認清了這個現實之後，反而不會那麽難以接受。

    反正當初宣老太爺給他恩惠的時候，他也打算粉身碎骨以報。

    這不就是個同樣的結果。

    “而且，我走不到最後。”

    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能夠精確地知道自身身體狀況。

    他知道自己在半路壹定會死。

    他知道自己的極限。

    既然如此，他當然要選個有酒的地方死。

    因為咳嗽，他壹輩子也沒有痛快的喝過酒。

    死之前，至少可以痛快壹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