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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枒 -【妳到底愛誰】《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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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2 00:11:1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希枒 - 妳到底愛誰

他是她唯一的羅曼史。也是唯美的。
話說某天,天性冷清的她坐在電腦前用滑鼠點呀點,點到了一張結婚照,
照片裏有一個充滿歐洲貴族氣息的男子;男子有一雙綠色的眼睛,那種綠,正是她最喜歡的……
決定了!就是他——她要喜歡的男人。
只是,臺灣、歐洲,很遠的距離呢,加上她又不認識他……
無妨,只要略施小計,就會有一群人自動為她搭起姻緣橋。
唔,他們說她是小狐狸。
現在,小狐狸要用自己的方式追求綠眼男人,和他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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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2 00:11:2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午後的陽光斜斜灑進書房,照亮了一屋子的藏書,也輕輕籠罩住電腦螢幕前的人兒。

  唐念盈微傾著頭,專注地盯著電腦,烏黑直順的頭髮優雅地披在肩頭,陽光將她白皙無瑕的容貌襯得更加脫俗完美。

  纖纖細指點點滑鼠,畫面跳到另一張延續的相片,她看得更仔細,眼眸異常的晶亮。

  「妳在看什麼?」

  房間中突然傳來第二個聲音;念盈緩緩轉過頭去,看見久違的兄長朝她走近。

  唐慕河在她身後站定,臉上閒適的笑容沒停過,尤其在看清螢幕上的畫面後,嘴邊的角度更開了。

  「這麼認真地看別人的結婚相片,是認識的人嗎?」唐慕河笑問。

  念盈目光平淡地瞄他一眼。

  「會認識歐洲皇室貴族的人,應該是你吧?」她客觀地說,絕美的臉上沒有太大的起伏。

  慕河斂起過大的笑容,再端詳照片一遍。

  「很遺憾,剛好不是我認識的人。」他不是很認真地說。

  「無所謂。」念盈不以為然地再點開另一張相片。

  雖然早習慣自家妹妹冷淡的作風,慕河還是嗅到了一點異常的味道,尤其在看到畫面角落上的數位後,知道事情絕對不是她說的無所謂。

  「妳已經看了一百多張相片,對這對王子公主這麼感興趣嗎?著迷得連難得回家一趟的親哥哥都懶得招呼?」慕河臉上的笑容頓住,心裏有點受傷。

  他們兄妹倆這麼久沒見,一進門,他不忘過來探視親愛的妹妹,想不到沒有熱情的歡迎就算了,居然連個冷眼都懶得給,他可是她唯一的親哥哥耶!

  聽出慕河話裏的委屈,念盈終於正眼對上他的臉。

  「歡迎回家。」說完,又轉回電腦,態度依舊清清淡淡的。

  慕河苦笑一下,更加確定她心裏有事,而關鍵就是那對笑得刺眼的新婚夫妻。

  「妳為什麼要這麼專心地研究這對新婚夫妻呢?」面對自己的妹妹,他懶得迂回,直接挑明問。

  「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念盈答得簡潔,視線不離電腦。

  「什麼現象?」慕河有耐心的再問。

  念盈慢慢別開頭,以十分專注的眼神望著他。

  「為什麼人會有『喜歡』這種感覺呢?」她天外飛來一筆地問。

  慕河楞了會,還沒回答,她自己就接了下去--

  「這種感覺通常來得突然,要怎麼確定就是『喜歡』呢?」她半偏著臉,娥眉微蹙地低喃。

  雖然美女輕愁的樣子很迷人,慕河卻感覺到一股冷涼的氣息。

  「這是那一百多張結婚照給妳的啟示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他必須承認他真的太久沒跟念盈見面,才會完全捉不住她的邏輯。

  她怎麼可以在看了一堆結婚的畫面後,生出這樣一個玄到讓他聽不懂的想法呢?

  「不是啟示,是發現。」念盈認真地更正,美麗的臉上看不出開玩笑的跡象。

  「妳到底是發現了什麼?」慕河還想掙扎出一點頭緒。

  「喜歡。」念盈一貫的簡答,再度回到電腦中的另一個國度。

  她的答案讓慕河墮入更混沌的世界。

  看著她全神貫注的側臉,慕河幽幽歎了一口氣。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他應該是累了,或許睡過一覺後,他會發現現在這個陌生的妹妹只是他的夢一場。

  醒來後,就會一切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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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2 00:11: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十一月初的冬陽暖暖地從與天花板同高的落地窗射入,替唐家大宅的飯廳引進充足的光線,更為裏頭的璀璨增添幾分光輝。

  氣派的大長桌現在只坐著三個人;坐在首位的是一個年約八十幾的老年人,他的身體硬朗,臉部線條嚴厲,歲月的風霜遮掩不了非凡的氣勢。他剛用過早飯,現在正專心地翻閱報紙。

  在他左手邊的是一個相貌俊美、舉止優雅的男子,意態悠閒地喝著牛奶。

  在年輕男子對面的是一個長髮女子,她有著驚人的美貌與絕佳的體態,線條優美的眉現在微微蹙起,手指無意識地挑弄裝飾餐點的生菜。

  一切是如此的平靜祥和,畫面是如此的賞心悅目,一如往常唐家的每一天早晨。

  長髮美女將盤裏的小番茄推了一下,專注地看著它滾動、停下,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提起那張冷豔的面孔轉向坐在首位的老人,美麗的雙唇輕輕開啟--

  「爺爺,我想相親。」

  她話一出,老人家拿著報紙的手抖了一下,俊美男子切開荷包蛋的刀子也頓在半空。

  緊窒的空氣維持不到兩秒,瞬間又恢復成原本平靜祥和的氣氛。老人依舊看著報,男子依舊示範著高雅的用餐禮儀。

  過了一會,老人看完報,男子用完餐,兩人這才笑臉盈盈地望向長髮美人。

  「念盈,妳剛才說了什麼,爺爺沒聽清楚,可以再說一遍嗎?」唐爺爺從他冷硬的五宮中擠出慈祥的笑容,疼愛地看著他唯一的孫女。

  「我想相親。」唐念盈沒遲疑,面無表情地再次宣佈這驚動整個唐家的大消息。

  即使心底已經大大抽了一口冷氣,唐爺爺臉上的皺紋仍沒動上半條,他不著痕跡地向右邊的孫子遞個暗示。

  唐慕河了然地回以眼色,關心地朝唐念盈開口:「妳怎麼突然有這種想法呢?」

  念盈幽幽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她說得很冷淡,臉上的表情也很漠然,好像提出相親跟點菜一樣簡單。

  可對唐家男人而言,是一個驚天動地的雷擊。

  唐家一向人丁單薄,一脈單傳到了唐爺爺這代終於有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慢慢開始發枝散葉;可是,陽盛陰衰。

  在唐念盈這一輩的,只有她一個女娃,其他都是硬梆梆的男孩子;理所當然的,她就成了唐家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現在她居然開口說想嫁人,寵她的唐家男人怎麼可能會笑著點頭呢?

  一聽到慕河知情不報,唐爺爺銳利的目光馬上殺到。

  「這是怎麼回事?慕河,這個主意是你提議的嗎?」他壓根不信他最單純可愛的孫女會有離開他們的念頭,一定是慕河這個不良哥哥搞的鬼。

  「爺爺冤枉!我才剛回來幾天,調時差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作怪?再說,我一向不做壞事的。」慕河微笑澄清,彎彎的眼角看起來俊逸又無害。

  唐爺爺白他一眼,十分清楚孫子話裏的含意。

  「你不是不做壞事,而是專做沒有證據的惡事。我們唐家陰險的頭腦,你可是繼承得青出於藍,這種人不往商界發展,學什麼音樂,敗壞樂界的風氣!」唐爺爺中氣十足地訓了一頓。

  每次一想到最適合從商的慕河放著自家龐大的企業不管,去拉什麼小提琴,他就會惋惜地猛搖頭。

  「是是是,爺爺你每次說的都對。可是現在應該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吧?」慕河笑笑地說,輕鬆擺脫爺爺第一千零九次的訓誡。

  一回到先前的話題,唐爺爺緊抿著嘴,看向又在玩弄蔬果的念盈。

  「念盈,告訴爺爺,妳好端端的怎麼會想要相親呢?」他語氣和藹地問,與之前罵慕河的樣子判若兩人。

  念盈抬起精緻的臉,木然地說:「我也到了適婚年紀,不是嗎?」

  「傻丫頭,那是對一般家庭而言,才有女大當嫁的說法。在我們唐家,妳大可舒舒服服地住一輩子,唐家可以養妳到老,而且保證錦衣玉食,妳到哪里找比得上唐家的婆家呢?」唐爺爺毫不謙虛地說。

  他們唐家不敢說富可敵國,但全球前百名的企業一定有唐家;不然唐家孫字輩的男孩們,即使繼承家業的只有一、兩個,但其他的個人發展也是有聲有色,隨便一個都能輕鬆供養念盈當千金大小姐。

  「姑姑還不是嫁到日本去了。」念盈不客氣地戳破唐爺爺心中陳年的痛。

  唐爺爺五官不著痕跡地猙獰一下,立刻回復慈眉善目的好爺爺樣。

  「可是他們沒多久就離婚了呀!所以說嫁人不是件好事。」他極力阻止另一個掌上明珠被別人家的渾小子拐走。

  當初女兒遠嫁日本他可是表面硬撐,暗地裏卻是哭了三天三夜。要是念盈再離開他,他活再久也沒意思了。

  「可是姑姑跟姑丈一直都有聯絡,依舊十分恩愛。表哥說過他們的離婚是有計劃、有目的的,不然姑姑怎麼始終都不回老家來呢?」念盈再說出一個令唐老爺心碎的事實。

  「唉呀!妳怎麼盡信那些渾小子的話,就是不聽爺爺的呢?」唐爺爺無話可說,只好裝可憐博得同情。

  念盈默默看著爺爺悲苦的表情,冷漠的臉上沒有半點軟化的現象。

  「是爺爺您教我們只要相信事實的。」

  她話一出,一旁的慕河忍下住掩嘴竊笑,引來唐老爺不悅的白眼。

  「你笑什麼?!」他凶巴巴地責問孫子。

  「我是為爺爺成功的英才教育感到欣慰。」慕河技巧性地回答。

  唐家的老狐狸怎麼會聽不出小狐狸的暗諷!一張老臉拉得更長了。

  「難道你捨得讓念盈嫁出去嗎?」

  「我當然捨不得。不過相相親又不是真的要結婚,爺爺何必太早操煩呢?」慕河從容地說。

  「我就是不准!我想唐家裏也沒多少人會同意吧。」唐老爺自信地說。他有絕對否決權,只要他不同意的事,就沒有轉圜的餘地。

  「是嗎?」慕河懷疑。

  「不然我們召開家族會議,把你們雲遊四海的父母、工作狂的伯父伯母,以及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兄弟們全都叫回來投票表決,看我說得對不對?!」他被孫子激得調高了音量。

  「不必這麼麻煩,我們還是先弄清楚念盈的用意比較重要。」慕河又是輕輕地掃開話題,焦點重回小公主身上。

  感覺到他們的目光,念盈收回正在撫摸盆栽葉片的手,端莊地回視。

  「你們討論出來我可以相親了嗎?」

  「不可以。」唐爺爺想都沒想地反對。

  慕河靜靜地與她四目相望,慢慢想起了什麼……

  他抿了抿嘴,試探地問:「我想妳的目的應該不是結婚吧?」

  念盈點頭。「嗯。」

  她的回應讓慕河沉默下來,在腦海中組織念盈真正的動機。

  看不懂年輕人的互動,唐老爺急著發問:「妳不想結婚為什麼想相親呢?」

  「因為喜歡,這是一種手段。」

  念盈回了一個很玄的答案,唐老爺卻更糊塗了。

  「丫頭,妳老實告訴爺爺,妳到底想做什麼?」唐爺爺努力擠出和藹的笑容,試著瞭解寶貝孫女的想法。

  「我想相親。」念盈只有這個要求。

  唐爺爺又被轟了一次,拒絕相信這些話是從他心肝念盈嘴裏吐出來的。

  他絕望地看向另一邊的孫子,希望慕河能為他解釋這一切。

  慕河很想同情爺爺,畢竟幾天前他也被念盈的奇怪言行搞得頭昏腦脹。

  可是一看到爺爺這個號稱鐵面狐狸的商業大老被一句話擊倒,他只覺得整個場面滑稽得好笑。

  慕河最終還是忍不住,讓抽搐的嘴角泄了底。

  唐爺爺當然明白自家孫子在想什麼,眼神一斂,毫下留情地射出殺人厲光。

  「還笑得出來,想必你是完全掌握了重點。不說來聽聽嗎?」唐爺爺冷冷地笑著,言下之意是:你若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你就別想安然地走出餐廳。

  慕河收到爺爺的恐嚇,當然不敢遲疑,清清喉嚨後說道:

  「我想,念盈她是要認識其他人,畢竟成天待在唐家裏,她的世界是狹小了點。」依念盈這幾天的種種行為看來,他勉強做出猜測。

  「她又不是關在屋子裏,她要出去隨時都有司機待命:就算是出國,只要說一聲,天涯海角沒有唐家人去不了的地方,哪里不自由?哪里狹小了?」唐爺爺才不相信他的寶貝孫女有一丁點不幸福的感覺。

  「我不是這個意思。念盈想認識的是除了唐家人之外其他的異性,換言之,她是想談戀愛,所以才會有相親這個提議。」慕河耐心地解釋。

  唐爺爺聽了心都碎了。

  他拒絕相信,趕緊向他最天真無邪的孫女求證:「慕河說的都是真的嗎?」

  沒看見爺爺眼中的祈求,念盈不留情地老實回答:「沒錯。」

  老爺爺震驚地退坐到自己的位置,嘴裏絕望的低喃:「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喜歡。」念盈還是答以這個很玄的答案。

  唐老爺洩氣地垮下肩膀,不願面對現實。

  似乎是看夠了爺爺吃癟的樣子,慕河良心大發地開口安慰:

  「爺爺,您不必太傷心,多認識點人對念盈是有幫助的。畢竟我們以前對她太過保護,造成她現在的困擾,您也不願意念盈有所遺憾吧?」

  「可是我也不願意別人家的渾小子搶走我家的寶貝啊!當初你們姑姑被那個日本鬼子拐跑,我已經夠傷心的了,我怎麼能允許再有人奪走我唯一的孫女,唐家唯一的女娃呢?」唐老爺死都不肯答應放念盈出去拋頭露臉。

  想當初他女兒才剛成年,才第一次出席公開的宴會,就被年輕的日本渾小子一眼相中,綁到日本去,從此他就很難再見女兒一面,而念盈的姿色是她姑姑的十倍,一曝光,肯定有十倍的渾小子來搶破頭。

  他絕對不會讓悲劇重演的。

  「爺爺您是杞人憂天了。」看到爺爺一臉憤慨的樣子,慕河很想笑,但為顧及爺爺的面子,硬是忍了下來,輕聲地在爺爺耳旁低語:「念盈說想戀愛,又不一定會有結果。說不定她嘗試過了,對愛情失去興趣,甚至是失望,從此一輩子都留在爺爺身邊了。」

  唐爺爺聞言,瞥向一旁正忙著幫盆栽除草的孫女,在心中評估慕河話裏的可能性,堅硬的心被說動了一小塊。

  「好!就算有這個可能,我還是不允許有渾小子跟念盈單獨約會。」他雖然很老,但他知道無論是什麼年代的男人,在美女面前都是一匹狼。

  「這個你放心。既然念盈要相親,我們就讓她相親;她要多認識人,我們就找人來。過些時候不是大伯的六十大壽嗎?喜歡排場跟做生意的大伯一定會藉此機會大宴賓客,他可以增加人脈及談生意的場合,我們也可以好好利用這個人才聚集的機會,讓念盈一次看膩所謂的青年才俊。」慕河笑瞇著眼說。

  唐老爺仔細審視孫子的神情,想找出他使壞的蛛絲馬跡。

  他知道慕河天生不是熱心的人,做事全憑自己喜好。他不明白,這樣的建議對他有什麼好處?

  「你的意思是要準備一個大相親?這樣念盈就會斷了念頭嗎?」

  「不試試,大家都不知道結果。」慕河高深莫測地說。

  唐老爺沉吟了一會,問出他最大的疑惑:「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有些兄弟好久沒見了,要是知道這個消息,應該會有人想回家吧?我們也可以好好地聚一聚。」他笑得很是瀟灑。

  唐老爺意會地點點頭,不放心地再望向寶貝孫女。

  這樣做真能保證念盈不被人搶去嗎?

  他老而鬆弛的右眼皮不祥地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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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球的另一邊--花都巴黎,此刻也露出難得的冬陽,照得塞納-馬恩省河閃閃發光,照進了左岸一棟古雅的歌德式建築內。

  室內陽光斜照,古典的四角大床上隆起的被窩顯示有人正熟睡著。

  偏偏突兀的電話鈴聲硬是打散了這屋裏溫馨的氣氛。

  床上的隆起動了一下,沒有接電話的意思,任憑電話鈴聲響著、掛斷,然後第二通緊接打來,再響、再掛斷。如此迴圈了五次,終於有一隻手探出被窩外勾起話筒。

  「Hello?」慵懶的男聲含糊地應著。

  對方沒有馬上回答,沉默幾秒後才以清晰流利的英語說話:「抱歉,打擾了。我找唐惟天,謝謝。」

  對方語氣肯定,彷佛料定接電話的不是唐惟天本人。

  亞爾特好奇地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對電話中那男子的自信感到興趣。

  他以流利的英語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惟天?這是他個人的住所,平常只有他一個人在,你如何憑一個模糊的單字就辨認出來呢?」

  遠在臺北的唐慕河低聲笑了一下。「你這麼問是想知道我跟他的關係,還是宣示你們的關係匪淺,所以能在他床上留宿嗎?」

  他話一出,亞爾特不由自主地四處張望。聽他說話的語氣,好像人就在這屋裏拿著手機一邊監視一邊說話。

  確定是自己多疑,他也笑了。「你是唐慕河吧?惟天的堂兄弟。」

  「看來你們真的交情很好,他居然會跟你提唐家的事。」慕河不疾不徐地聊著。

  「他很少講家人的事,我剛好聽過你與你的親妹妹--那個他常常掛在嘴邊的唐家公主。」

  「是嗎?那這通電話他是非接不可了。現在可以叫他起床了嗎?」

  亞爾特依言放下了話筒,眼角忍不住狐疑地多瞄電話一眼,對唐慕河精准掌握現場情況感到不可思議。

  他轉回身子伸手推向枕邊精壯的臂膀。「惟天,你的電話。」

  唐惟天懶懶地翻身,不願清醒。

  「我不接。」他沙啞地低語。

  「似乎有急事,唐慕河打來的。」

  一聽到這個名字,唐惟天的眼皮反射地撐大,身子矯健地彈起,性格俊朗的臉上嫌惡地皺了起來。

  他不發一語,發洩似地卷過話筒,劈頭就是一陣怒吼:「你找我做什麼?!我們的恩怨還不夠多嗎?!無聊打來挑釁的嗎?!」

  回答他的是一陣輕鬆的笑聲。

  「你不問問我現在人在哪里嗎?」似乎是料准沒耐性的惟天意圖掛掉電話,慕河立刻開口攔截。

  惟天不悅地拉回離耳十公分的話筒,火爆地說:「誰管你跟你那把破小提琴還是爛指揮棒又巡迴到世界哪個角落去,我沒興趣!」

  「我的琴是有歷史的名家傑作,指揮棒也剛換新的,既不破也不爛。」慕河不慌不忙地跟他打哈哈。

  「唐慕河,你是嫌錢太多,所以打國際電話來擾人清夢的嗎?你知道現在巴黎幾點嗎?你又知道我是幾點才合眼的嗎?」惟天咬牙地說,他決定給慕河一次機會,如果他再說一次廢話,他就摔爛電話。

  「現在巴黎大概清晨六點左右,聽你的口氣,你昨天應該又熬夜工作了,約莫只睡了兩個小時。」

  「你倒是算得很准嘛!不當音樂家改行成算命師了嗎?」惟天很不想承認,但慕河的確瞭解他到了恐怖的地步,光憑幾句話就將他的作息抓得神准。

  也因為這個緣故,他從小到大都被慕河壓得死死的,所有不愉快的記憶都有他參一腳。所以他一自立後就馬上離家,逃開唐家裏囉嗦的老狐狸以及慕河這只十惡不赦的小惡狼。

  「客氣客氣,剛剛你的『室友』也說過同樣的話,你們還真有默契啊。」慕河意有所指地說。

  「少廢話!有話快說!」惟天眼神閃了一下,催促慕河的來意。

  「你這又是在逃避嗎?不想多聊聊你難得的室友,以及你討厭女人的事實嗎?」慕河咬住獵物不放。

  惟天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這就是你所謂的急事嗎?」

  「當然不是。」聽出他的威脅,慕河玩夠地轉回正題:「我人在家,臺灣的老家。」

  他的話讓惟天意外地挑起眉毛。「想不到唐家第二號野馬也知道要回家了,老狐狸有沒有火力全開,朝你這個不務正業的不肖孫開炮啊?」

  「你以為呢?」慕河笑而不答。

  這態度又讓惟天火大,他口氣很沖地說:「我知道你夠狡猾,三言兩語就能把老人家哄得服服貼貼,哪像我們口拙,回去只有被訓的份,只好流放天涯,有家歸不得!」

  他們唐家後輩不是故意要離鄉背井,而是留在臺灣又不接管家族事業的話,就會被唐老爺念到發瘋,所以沒有能耐應付唐老爺的就只能挑日子回去,像是逢年過節,老人家比較不好罵的時候回家團圓。

  「這是唐家第一號野馬的心聲嗎?讓我想想,你已經有兩年沒回來了,思念積得很深了吧?」慕河涼涼地說。

  「對你倒是一點感情也沒有。」惟天冷漠地說。

  「那念盈呢?伯母呢?應該是無比思念吧?」慕河慢慢導出主題。

  「念盈……」惟天喃喃念著堂妹的名字,充滿了寵愛。

  唐家中他唯一的牽絆不是自己的母親,而是那位被他捧在手心的公主。

  「怎麼?想家了嗎?要回來看看嗎?」慕河語帶笑意地問。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拒絕給慕河捕捉到他柔軟的一面。

  「那家裏最近發生的事你想不想管呢?」

  「唐家能有什麼大事?有老狐狸撐著,大事也變成小事,有什麼好管的?再說,我也懶得理。」他無聊地耙耙頭髮,還是沒搞懂慕河打這通電話的用意。

  「說的也是。唐家的確沒大事發生,倒是有一些私事。過些時候就是你父親六十大壽,我們會擴大慶祝,順便藉此機會幫念盈安排相親。你這個不孝子應該不會想回來享受天倫之樂吧?好了,沒事了,你繼續補眠吧。再見。」說完,慕河迅速收了線。

  惟天的腦袋像是被砸下一個炸彈,轟得他耳朵嗡嗡作響,直到電話切斷的嘟聲漸漸清晰,他才慢一拍地發出怒吼--

  「等一下!」發現對方離線已久,惟天氣極地甩下電話,再拿起,一邊用力按鍵一邊咒駡:「該死的唐慕河,你居然敢掛我電話!該死!該死!」

  「什麼事讓你氣成這樣?」剛沐浴完,亞爾特渾身漾著氤氳的水氣坐到惟天面前,一面擦拭著濕發,隨口問道。

  惟天瞥了他一眼,暴亂的口氣微緩:「還有誰可以惹出我的脾氣?只有那個該死的唐慕河!」

  「哦?那我也無法引出你的情緒嗎?」亞爾特淡淡笑了一下,魅惑的綠眸定定看著惟天。

  惟天一手拿著待接通的話筒沉默迎視,不久才丟出一句:「你別鬧了。」之後就別開眼專注在電話上。

  亞爾特抿嘴劃出一朵微笑,勾起椅背上的睡袍,體貼地為惟天披上。

  感覺他的觸碰,惟天納悶地看向他。

  亞爾特還是笑著。「冬天氣溫低,不像夏天,你可別凍著了。」

  他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滑過惟天赤裸的胸膛,惟天飛揚的眉漸漸攏了起來,正想說什麼,電話恰巧接通,亞爾特也在同時間走開。

  惟天深思地瞥了他頎長的背影一眼,立刻被慕河喚回注意。

  「找我有事嗎?」慕河輕鬆的嗓音在遠方響起。

  「少跟我兜圈子,你剛剛說念盈怎麼了?」惟天挑明地說。

  「她很好,身體健康,花容月貌,娉婷玉立,最近還想談戀愛。」慕河再丟出一個炸彈。

  「什麼?!」惟天大喊,果然被炸得頭昏眼花、神智停擺。

  若要說唐家裏最寵念盈的是唐老爺,那麼最在乎念盈的就非惟天莫屬了。

  他簡直比念盈的親生父親還像她爹,無論是餵奶、換尿布,他都做得心甘情願。從她學走路、牙牙學語,到國小入學,他硬是要湊一腳。若說念盈有一半是他帶大的,恐怕沒有人有異議。

  現在他的反應就是一個當爸的得知女兒有男朋友時的標準示範。

  「你跟爺爺都反應過度了,只是多認識一些人,又不真的要嫁掉。」慕河歎口氣,實在服了這對表面水火不容、骨子裏卻像個十成十的爺孫。

  「你少說風涼話!我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惟天字字堅定地含血咬出。

  「爺爺也說過同樣的話,不過他最後軟化了。」

  「什麼?!老狐狸是老人癡呆了嗎?居然會答應這種事?!」惟天又朝話筒用力嘶吼,覺得整件事荒謬又氣人。

  「事實如此。三天后如期舉行伯父的生日宴會,以及附帶的相親大會。你要怎麼做是你的事,計畫是不會改變的。」慕河正經地說。

  惟天從他正經的口吻中聽出端倪。

  「唐慕河,這才是你找我的目的吧?」他憤懣地問:「故意告訴我這個消息,想逼我回去嗎?」

  「我只是盡到告知責任,回不回來是你的決定。」

  「我怎麼可能回去啊?!我才剛到法國,工作都還沒起頭,怎麼能丟下一切說走就走?!」惟天嘔極了,不知道慕河是不是也算准他會有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才打電話來找麻煩的。

  「真抱歉,造成偉大的石雕家唐惟天先生的困擾。如果這點小事與你的工作有衝突,一向以事業為重的你就好好地留在巴黎吧,我想伯父應該也能體諒的。」慕河語帶遺憾的說。

  聽到這麼假惺惺的說詞語調,惟天快氣瘋了。

  「誰管那老頭今年幾歲!我關心的是念盈的事!如果是你的話,應該有辦法阻止吧?」他非常不願意拜託慕河,但事情已到了這地步,不得不低頭。

  「再說聲抱歉,我是不會阻止任何對念盈有益的事的。」慕河有禮地回絕。

  「你……你是故意的!」惟天氣到說不出話來。

  「對,我是故意讓念盈開拓視野的。不多聊了,爺爺跟我約定的時間到了,我們今天要擬出受邀青年才俊的名單,應該不需要寄邀請函給你吧?」慕河很故意地問。

  「唐慕河!你……你你……你……你真該死!」再怎麼努力擠,他現在也只擠得出這句。

  「是,這句我從小聽到大,該換詞了。時間真的到了,我收線了。」慕河再度掛斷惟天的電話。

  腦袋已經被怒火燒成一片空白的惟天怔怔地對著話筒發呆,最後還是亞爾特抽出話筒幫他掛上。

  「發生大事了嗎?」他輕輕搖晃惟天的肩膀。

  惟天茫然地望向他,三分鐘後才真正聚焦,下一秒就甩開亞爾特的手,沖到衣櫥把才剛整理好的衣物一把掃進行李箱中。

  見狀,亞爾特涼涼地開口:「十小時前才剛到巴黎,二十小時後就要去臺灣嗎?別忘了你還有工作,而且是欠不得的。」

  他的話凍住了惟天的動作。他這次來巴黎就是為了一家即將開幕的美術館雕刻出象徵全館精神的作品,如不能如期完成,美術館就無法開幕。

  他掙扎了一下,又急沖向亞爾特,使勁拉著他的手拖往外頭的工作室。

  「你幫我,我一定要在兩天內完成!」他強硬地宣佈。

  「這表示我們又將同床共枕兩晚嘍?」亞爾特笑得很燦爛。

  惟天回頭用力看了他一眼,嘴唇掀了掀,沒有出聲。

  後來還是放棄地甩頭往前沖。現在他要煩的事太多了,有些事可以擱著就先晾在一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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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2 00:12: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衣香鬢影的豪門夜宴,風風光光地在唐家寬闊的前院裏舉行。

  占地遼闊的草坪是宴會的主要會場,兩旁有精心準備的餐點與美酒,客人們就在當中吃吃喝喝、說說笑笑、討論交易,或是結交權貴,拓展人脈。

  沒生意可談的貴婦人們大多三三兩兩地聚在角落,暗地裏較量彼此的行頭,或是交換八卦。

  一個身形消瘦、穿著紫色小禮服,全身行頭都是香奈兒的富太太剛與人批評完全場女性的穿著,正喝著紅酒潤喉,稍作喘息,她身邊的同伴則是凡賽斯系列,粉紅色調的裝扮讓她福態的身材顯得臃腫,沒有八卦可聽的她無趣地四處張望,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唐家人好像沒有全員到齊。有唐家老太爺,第二代的只有壽星夫婦出席,第三代的只看到在唐氏企業工作的壽星的長子,跟回國度假的音樂家唐慕河,其他人呢?唐家人是不是感情不好,有嫌隙啊?」凡賽斯夫人楞楞地問。

  香奈兒夫人一聽,紅酒差點噴了出來,趕緊把同伴拉到後頭隱蔽的涼亭說話。

  「妳別亂說話,唐家人感情好得很。第二代的次子沒出席是因為他們夫妻倆正流浪到非洲偏遠的部落趕不回來,不過生日禮物可不含糊。他們買下非洲一座鑽石礦山送給大哥當生日禮物,聽說不久前還挖出近百克拉的大鑽石咧。」香奈兒夫人唱做俱佳地比手劃腳。

  「真的呀!不愧是巨富,送的禮物就是不同凡響。」凡賽斯夫人羡慕地說。

  「還有啊,遠嫁日本的唐家小姐人雖然不能回來為兄長祝賀,特別囑咐離婚的丈夫,就是日本餐飲界的龍頭,負責今晚的餐點。不然妳以為在臺灣吃得到這麼頂級的生魚片與牛肉嗎?當然是日本空運來台的。其他的松露、魚子醬、鵝肝醬自然也是挑選過的極品。」

  「哇!那也得花不少錢吧?想不到離了婚的妹婿也這麼慷慨。」凡賽斯夫人再驚歎。

  「可是啊,接下來的年輕人間的感情好不好就不得而知了。他們大多長居國外,很少在國內露臉。」香奈兒夫人很遺憾搜集不到第三代的情報。

  「但他們常常在電視上出現呀。像這次難得回來的唐慕河,只要他一有演奏會,連CNN都會想辦法訪問他。啊!他真的是太帥了!要是我再年輕個十歲……」凡賽斯夫人瞥見唐慕河一閃而過的身影,馬上癡迷了眼,流了一地的口水。

  「就算是重新投胎也沒用,人家看不上妳的。」香奈兒夫人殘酷地點破事實。

  「哎,妳怎麼這麼說呢!人就是要有夢想。不過話說回來,唐家人生得真是好,聽說還有一個小姐,是唐慕河的親妹妹,不曉得會美成什麼模樣?」凡賽斯夫人嚮往地想像,忽然想到另一個也是媒體寵兒的唐家人。

  「咦?壽星不是有三個兒子嗎?怎麼只有長子出現?我上次有在旅遊頻道看到他的二兒子喔,才知道原來唐惟天是個雕刻家,旅居義大利,難怪國內一直沒有他的消息。上次恰巧在節目上看到他在解說自己的作品,藝術我是不懂啦!不過我倒覺得他比他的作品還吸引人。撇開藝術家浪蕩的氣質、剛毅俊俏的臉部輪廓不說,健碩性感的身材對女人才是致命的魔力啊!」凡賽斯夫人又一次陷入花癡的情境中。

  香奈兒夫人冷冷覷了她一眼。「這個唐惟天妳就更不可能抱有希望了。」

  「為什麼?」凡賽斯夫人馬上回神問道。

  香奈兒夫人神秘兮兮地靠近她耳邊說話:「因為他討厭女人,是個同……」

  她的話沒說完,前頭的騷動蓋過了她的聲音。

  身為八卦收發站的站長,香奈兒夫人怎麼可能錯過湊熱鬧的機會,裙襬一撩便黏了過去。

  見狀,凡賽斯夫人豈有不跟的道理,肥胖的身軀一搖一晃消失在暗處的涼亭邊。

  在她們走後沒多久,有一個纖細的黑影從涼亭更暗的背光面走了出來。

  她長髮飄飄,在原地沉思一會後,也踏上她們的路線走到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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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爾特一停好車,惟天就迫不及待地開門直奔唐家大宅。

  他殺氣騰騰地穿過宴會會場,途中撞到不少人,沒有道歉,速度也不減緩,強硬的態度讓男人不敢抗議,女人們則著迷地跟著他移動。

  「惟天,你冷靜一下,就算現在到了屋子裏,你想見的人也不一定會在那裏。」亞爾特追上他,扯住他緊繃的身體。

  他的出現又引起現場一陣騷動。

  亞爾特深刻的輪廓、墨綠的眸色、慵懶而優雅的異國風情立即擄獲現場不少女性的愛慕眼光。

  更教人訝異的是,他跟惟天之間異常親密的肢體接觸。

  亞爾特拉住惟天后就攬著他的腰,領著他往角落說話去,丟下議論紛紛的眾人,兩人的腳步走得自然又自在。

  「看吧,這就是妳永遠沒有希望的原因。」目睹一切經過,香奈兒夫人風涼地說。

  「妳是說……唐惟天是同性戀?」凡賽斯夫人不願相信地問。

  為什麼這世上的好男人總是在發現的同時,就已經失去了呢?

  「唐惟天不喜歡女人又不是新聞了,他是gay大家也不意外吧。妳瞧,這不也挺賞心悅目的嗎?」香奈兒夫人用下巴朝遠處的惟天他們點了點。

  在月光的剪影下,兩人貼近的修長身軀看起來像是一幅畫。

  凡賽斯夫人雖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同性戀也許還不錯。

  「唐家人能接受嗎?」她想到地問。

  「我不喜歡。」

  一個突兀的否定冷冷打斷夫人們的八卦。

  兩位夫人循聲望去,一看就呆了。

  她們身邊不曉得什麼時候冒出來一個美麗的女子。她的長髮隨風輕揚,帶出迷人的香味,她的皮膚白皙無瑕,身材纖長有致,黑色絲質禮服把她的優雅烘托得淋漓盡致,最教人吃驚的是她無法形容的美貌。映著月光,有瞬間她們還以為自己見到了仙子。

  唐念盈媚眼緊盯凡賽斯夫人,晶亮的眼神傳達出她的堅定。

  凡賽斯夫人被美人看得渾身不自在,結結巴巴地吐出聲音:

  「說得……也……是,這麼好……的兩個……男人,這樣是……挺可惜的。」

  「不過,就是喜歡上了呀。」念盈的眼光褪了下來,喃喃地說。

  「是啊……感情這種東西很難說的。」凡賽斯夫人很自然地答腔,完全被對方的美貌迷昏神智。

  念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低頭思考幾秒,嘴裏絮絮念著:「喜歡就是喜歡了,還能怎麼辦呢?」

  她邊說邊往惟天他們靠近。

  終於能回神的凡賽斯夫人踱回同伴身邊,望著那連背影都很漂亮的女子,好奇地問:「她是哪家的小姐,怎麼從沒聽過上流社會有個這麼標緻的美人呢?」

  香奈兒夫人顫顫地轉向她,語氣驚慌地說:「妳還沒發現嗎?有這麼漂亮的小姐到今天才在唐家的大宴中現身,妳想她是誰家的千金呢?」

  「妳是說……她是唐家唯一的女孩、唐家的掌上明珠、唐家呵護在城堡中的公主?」每說一句,凡賽斯夫人臉上的贅肉就搖晃一下,然後停在癡呆的表情。

  「對,而妳居然就當著人家妹妹的面說哥哥是同性戀,妳想小公主會不會把這件事告訴老國王呢?萬一唐家人真的不能接受,我們就算是惹上大禍了。」

  香奈兒夫人誇張的表情與語氣嚇壞了凡賽斯夫人,兩個八卦的女人哀怨地對看一眼,想著該如何告訴要靠唐家吃飯的丈夫,她們可能切斷了自己的錢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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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八卦圈後,念盈站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靜靜地看著會場裏的騷動。

  她神情肅然,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對搶眼的男子。

  「又這麼用力地看人,那裏也有公主王子嗎?」

  背後冷不防地傳來一陣低沉的戲謔,念盈不用回頭,也曉得這悅耳的聲音是屬於誰的。

  她沒反應,繼續定定望著。

  慕河無所謂地挑挑眉,站在妹妹旁邊,跟她一起觀察。

  「那傢伙果然回來了。」看到遠方惟天神情激動的側臉,慕河滿意地笑了。

  「是啊,真的來了。」念盈若有所思地應和。

  慕河聽出她話裏細微的情緒,納悶地瞥向她。

  「妳不過去跟惟天打聲招呼嗎?他可是沖著妳回來的,妳若不給他一個歡迎的笑容,他恐怕會傷心得哭出來。」慕河半斂眼瞼,暗暗打量念盈不尋常的舉動。

  念盈別開視線,對上兄長探視的眼光,唇角若有似無地彎起--

  「我會去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看到她的笑容,慕河楞了一下,他真的快不認識自己的妹妹了!

  他記得念盈應該是個簡單無為、個性平和的千金小姐。

  家族中最奸詐險惡的基因全由他繼承了,她應該是不受污染的呀!

  可是他怎麼覺得剛剛那個微笑藏了好多心機?

  她到底在打算什麼?慕河再度陷入五里霧中。

  「從那天開始,妳的行為就變得難以推測。」他直接點出她的反常。

  念盈給他一個更美的笑靨。

  「我們只是太久沒見了,你忘了我已經長大,忘了我是你的親妹妹。」她別有深意地說,說完,眼睛又飄回會場。

  慕河看著眼前與自己神似的姣好輪廓,長眸慢慢瞇了起來。

  他好像真的忘了念盈是他的親妹妹;他有的,她應該不會少。

  但這又能解釋什麼呢?

  慕河沉默地陪在念盈身邊,一步步厘清腦中那股詭異的感覺。

  沒過多久,念盈終於有了動作。

  她不發一語,直直朝對面某個餐桌走去,然後在一個男人背後站定,靜靜地等著。

  感覺到背後有些異樣,亞爾特停下拿酒的動作,轉身瞭解情況,不期然地對上一雙漂亮到魅惑的水眸。

  亞爾特雖然驚豔於眼前女子的美貌,但也被她過度逼近的距離給嚇了一跳。

  回身過來的他剛好跟她腳尖相接,她那對水汪汪大眼就由下往上大剌剌地盯住他。

  「亞爾特?馬爾斯?米利匹斯那達。」念盈以標準的法語發音念出一個字串,在他還做不出任何反應前,先一步叫出他的名字。

  難得聽到有人能正確地念出他的全名,亞爾特湖綠般的眼瞳漾出興味的色彩。他噙著微笑仔細打量這個看起來是個美麗的公主、表情卻嚴肅得像修女的女子。

  她板著一張臉,似乎不是很高興見到他;但為什麼來找他,而且還能用正確的發音說出他複雜的名字?

  思考了一會,他拉開笑容,以標準的中文說:「妳是唐念盈吧,惟天的堂妹。」

  用的不是疑問句,他有八成的把握能猜對。

  對於他準確的判斷,念盈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依舊面無表情。

  「幸會。」她冷淡地伸出手,

  「終於見到傳說中的小公主了,真榮幸。」亞爾特紳士地握住她的手,友善地笑著。

  沒有他的好心情,念盈迅速抽回手。亞爾特不以為意,笑容仍舊溫和。

  念盈退了一步,將他從頭到腳掃視一逼後,語調平板地問:「是二哥帶你來的嗎?」

  亞爾特頓了一下,瞭解她口中的二哥指的是惟天后又牽起微笑。

  「可以這麼說。」

  瞄看他臉上溫柔的笑容,念盈垂下眼瞼,偏頭思索了一下。

  亞爾特耐心地笑著,等著她找他的目的。

  傳說中的唐家小公主為什麼會一臉敵意地跑到他面前瞪他呢?這是個有趣的問題啊。

  「你跟二哥感情很好嗎?」再睜開眼,她回復先前一臉正經的樣子。

  「認識他近十年,交情夠深了。」他沒有直接回答。

  「真曖昧的答案。」她不客氣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亞爾特聽了,不禁笑出聲來。

  「是呀,我跟他是挺曖昧的。」

  這句話讓念盈的瞳孔縮起,還想說什麼,卻被一陣強風卷到一邊去。

  「念盈!」隨強風刮來的是一聲激情的呼喚。

  不到一秒,念盈就讓風暴包住。

  被人緊緊圈住的她聞到熟悉的氣味,幽幽歎了聲。

  「好久不見了,二哥。」她掙開惟天過度熱情的懷抱,綻出一朵微笑。

  見到寶貝堂妹的笑容,惟天的心都酥了,跟著傻笑起來。

  「好久不見,想死妳了!」惟天捨不得放手,只分朋一點空隙打量她全身上下,才滿意地點點頭。「幸好妳沒有妳哥哥那張邪惡的惡狼臉,是愈來愈漂亮了。」

  念盈還是笑著,清清淡淡的笑容裏沒有惟天的激動,卻明顯地流露出她的欣喜。

  一旁的亞爾特觀察了一陣子,腦中浮出一些想法。

  「雖然剛剛打過招呼了,不過基於禮貌,我還是希望惟天再為我們相互介紹一次。」亞爾特突然插進他們的兄妹情深中。

  惟天不悅地睨了他一眼,鬆開懷抱改摟著念盈面向他,不是很情願地開口:「她是念盈,我最親愛、最美麗的堂妹。這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叫亞爾特?馬爾斯?米利匹斯那達,超級混種,所以混出這張西不西、東不東的臉,國籍上是法國人。」

  念盈有教養地點點頭。「幸會了,亞爾特?馬爾斯?米利匹斯那達先生。」

  她還是一句疏離的問候配上難解的眼神。

  習慣她的冷眼相待,亞爾特一貫和煦以對。

  「惟天介紹得太隨便了,我自我介紹吧。我的曾曾曾曾祖母是上海望族的獨生女,嫁給我曾曾曾曾祖父後只生了一個兒子,之後一直到我這代都是一脈單傳。所以為了延續他們上海家族的血脈,後代都有一個中文名字,以後妳叫我裴玦就可以了。我的本業是庭園設計,目前正在休假中,在工作上常有跟惟天合作的機會。前些時候我幫了他一個大忙,所以他答應招待我來臺灣參加這次的宴會。」

  「什麼休假!明明是法國貴族的紈桍子弟不用工作。什麼接受邀請!明明是自己硬要跟來,何必說得這麼好聽。」惟天聽不下去,冷冷打斷裴玦的話。

  「依我們的交情,還需要跟你客氣嗎?再說,我也想見見你的家人。」裴玦笑說,彎彎的眼眸看起來高深莫測。

  念盈靜靜盯著他幾秒後,突然出聲:「綠色的……」

  裴玦笑笑地解釋:「這是我們家族在多國混血中,唯一不變的特徵。」

  念盈點點頭,審視的目光從他深邃的綠眸逐漸擴散到他輪廓深刻卻不冷硬的臉龐。

  他的發色是極深的褐色,不仔細看會以為是黑的,他的眼角有點下垂,襯著整個比例極佳的五官看來慵懶又神秘。

  整個人帶給她一種模糊的感覺,她找不到確切的形容。

  「果然很有魅力。」她做出結論。

  受不了親愛的妹妹投注太多眼光在其他人身上,惟天一個箭步就把念盈拉回身邊,隔開她跟裴玦的距離。

  「你別欺負她!」惟天對裴玦撂下警告。

  「你有看見我哪里冒犯到令妹了嗎?」裴玦扯出一個無辜的笑容。

  「總之,你就是少接近她!」惟天眼神複雜地瞪向他。

  裴玦不置可否地笑笑。

  惟天臉上閃過許多情緒,無言地與他對望。

  兩人僵持了一會,裴玦的注意力被逐漸逼近的一隊人馬轉移,惟天跟著轉開,不自主地吐出咒駡:

  「該死!」

  裴玦看看他扭曲的嘴臉,再看看來者為首的佝淒老人,馬上明白已進入狀況,笑容大大綻放。

  「不肖孫。」唐爺爺走到他們面前,最先砸下的總是這句。

  「老狐狸。」惟天當作是招呼,頂了回去。

  之後爺孫兩人就不再說話,互瞪起來。

  見怪不怪的唐家人則是對裴玦的存在比較有興趣。

  「你好,我是唐慕河。」慕河率先伸出手,眼神卻不陌生,好像早猜出裴玦的身分。

  裴玦笑著接招。「你好,我是裴玦,惟天的朋友。」

  「是室友嗎?」慕河笑瞇著眼。

  「偶爾是。」裴玦的綠眼也半垂。

  兩人談笑間交手一回,馬上明白對方跟自己是同類的族群。

  慕河收回手,一一為他介紹其他成員,「跟惟天像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是我爺爺;一旁抱胸看戲的是我奶奶,她最喜歡惟天大剌剌的個性,更喜歡看他跟爺爺吵架;剛剛走去跟客人打招呼的是唐家裏休息不忘工作的工作狂夫婦,我伯父、伯母,也就是惟天的爸媽。」

  「謝謝你詳細的介紹,往後幾天還要叨擾各位了。」裴玦禮貌地說。

  「你要住在唐家?」慕河有些訝異。

  「誰說要留你了?」惟天反應更大,馬上沖過來,兇狠地瞪著裴玦。

  「我犧牲了休假,兩天兩夜沒闔眼幫你完成工作,你不是答應我要招待我到唐家來玩的嗎?」裴玦很有禮貌地說。

  「你……明明是你……自己硬要跟過來的,我從沒說過要招待你!而且我也不想留在這裏!」惟天火氣一提上來,話就說得不順暢。

  「惟天,你說的是甚麼話?哪有兒子回鄉不留在家裏的道理?你是故意要氣死我的嗎?也不想想你多久沒回來了,竟然還敢說不想多待幾天!我怎麼會養出這麼一個不肖子啊!」不傀是惟天的媽媽,唐伯母耳尖地飆了過來。

  「媽,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我是有苦衷的。」惟天為難地不知該如何解釋。

  「乖孫子啊,你有什麼苦衷奶奶給你靠,就算是你爺爺,也不能把你擋在門外。再說遠來是客,我們唐家怎麼可以怠慢呢?」唐奶奶也來湊一腳。

  惟天這輩子能接受的只有唐家的女人,不能忤逆的也是唐家女人。

  在親情的炮轟下,他屈服了。

  「好吧,我們住下就是。可是只待幾天,我在義大利還有工作。」

  「什麼工作!還不是逃避的藉口。」唐爺爺不屑地說。

  「笑話!我需要逃避什麼嗎?」惟天與爺爺對上了。

  「你自己心裏有數!以為天高皇帝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不要忘了你姓唐,做任何事都要有分寸!」唐爺爺眼光有意無意地掃過裴玦,銳利得讓惟天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過了幾秒,他勉強出聲:「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不用你管。」

  「我也不想管這種事,只希望你別壞了唐家的空氣,影響到其他人就好。」唐爺爺的視線再度掃過裴玦。

  念盈將一切都看在眼裏,最後目光停在始終帶著閒適笑容的裴玦身上。

  感覺到她的注視,裴玦從容地回以一個微笑,念盈的臉部線條瞬間凍結起來。

  她毫不掩飾的情緒變化讓裴玦的嘴角更拉上幾度。

  往後的幾天,應該不會無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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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2 00:12: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今早的唐家飯廳多了一個人,氣氛卻大大不同。

  沒有往常靜謐溫馨的氛圍,反而多出一分開戰前的緊張感。

  唐老爺照舊在首位翻閱報紙,左手邊坐著悠閒用餐的慕河,他身旁多了一個心不在焉的唐惟天,對面還是美麗的念盈。

  惟天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拿叉子戳破半熟的荷包蛋,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流動的蛋汁,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堂妹看。

  慕河瞥看他,對他不良的餐桌禮儀不認同地扯扯嘴角。

  「雖然是在自己家裏,還是應該要保持基本的儀態。」慕河放下咖啡,慢條斯理的說。

  惟天緩慢地轉過頭來睨他。

  「在義大利我們都是大口咬披薩,大口灌啤酒,現在這樣乖乖用刀叉已經是夠給你們面子了。」

  「哼,我就知道,躲在陰森古堡敲石頭的都是野蠻人。」唐爺爺的聲音從報紙後傳來。

  惟天進入備戰狀況。

  「老狐狸,一大早的我不想跟你吵,你能不能也管好你一手調教的狡猾小惡狼,讓我安穩地吃頓飯?」

  「呵呵,你換詞了,以前你都叫我滑溜毒蛇的。現在我升格變成哺乳類了嗎?」慕河大發現地說。

  惟天不耐地賞他一個白眼。

  「不是你升格,而是我發現另一條更邪惡的青蛇。」

  「可以引見嗎?我很喜歡結交同好的。」慕河誠懇地請求。

  「好讓你們聯手惡整我嗎?」惟天一言刺破慕河的企圖。

  慕河笑笑地拿起杯子,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室內再度陷入緊繃,惟天更煩躁地戳蛋,看著念盈不知該如何開口。

  掙扎了一陣子,沒耐性的惟天還是說了--

  「關於昨晚的宴會,念盈,妳告訴二哥……裏頭有妳看上眼的渾小子嗎?」他吐出梗在胸口好些天的芒刺,緊張地等著答案。

  唐爺爺抓住報紙的手指掐緊力道,這個問題他也是煩惱很久了,結果最好是如慕河預測的那樣,否則……

  慕河收到爺爺的警告,從容地以笑響應,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念盈身上。

  室內空氣霎時凝固到最硬點。

  「早安!」

  卻被一句爽朗的問候輕易敲破了。

  唐家男人的視線一齊轉向那個不識相的傢伙。

  剛推門進來的裴玦被盯得莫名其妙,他保持微笑地打招呼。

  「大家早,是我起得太晚嗎?其他人都用過餐了?」看到飯廳裏寥寥無幾的唐家人,與昨天的熱鬧有極大落差,讓他有些納悶。

  慕河招呼他在念盈身邊落坐,一邊解釋:

  「伯父、伯母和大堂哥因為工作的方便,在市區另有住處,大部份時間不會回到唐宅來。奶奶則是一早就出門趕飛機,她跟姑姑在日本有約。」

  「是這樣啊,我瞭解。」裴玦感謝地點點頭,想起他們剛剛奇怪的反應。「我剛剛是不是打斷你們的談話?如果是,我道歉。」

  「哼,道歉有什麼用,你能還我一個正確答案嗎?」惟天不諒解地說。從昨晚起他就對裴玦很不友善。

  裴玦若有所思地與惟天四目相接幾秒,而後笑著收回視線,開始用餐。

  坐在他身邊的念盈把他們的互動看得一清二楚,黑眸深上一分。

  「怎麼了?」坐在對面的慕河注意到念盈的細部表情。

  念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沒事。」她淡然地回答,低下頭去撥弄盤中的裝飾蔬菜,然後淡淡地拋出一句:「沒有。」抬眼望向惟天。

  「什麼?」惟天被她看得一頭霧水,更聽不懂她的話。

  「答案。」念盈放下叉子,很肯定地說。

  惟天一直都很茫然,彷佛她說的是外星話。

  一旁看戲的慕河忍不住笑出聲,傳給爺爺解除警報的眼神,唐老爺意會地跟著笑了。

  惟天被他們故作神秘的一來一往熏出火山噴發前的黑煙。

  「你們在一旁竊笑什麼?!」

  「你不但腦袋不靈光,連眼睛都有問題。你哪顆眼珠子看到我們偷偷摸摸了?我們可是光明正大地取笑呢!」唐爺爺挑釁。

  惟天被激得跳了起來,呼吸粗重急速。

  眼看戰爭就要爆發,導火線的千金小姐卻是沒事般地把玩盆栽的葉片。

  裴玦奇怪地瞄了她幾秒,懷疑她是天性冷淡還是沒有危機感?

  確定唐念盈的確很古怪後,裴玦回神解決眼前的戰況。

  「惟天,我想念盈的意思應該是,昨天的晚宴上她沒有遇到想進一步認識的物件。」雖然沒聽到先前的話題,單從惟天的反應與念盈的回答,他想這應該是惟天要的答案。

  聞言,惟天驚喜地坐回位子,對裴玦露出踏上臺灣土地以來第一個笑容。

  「你說的是真的嗎?你怎麼會知道?」

  「猜的。對不對你問你的家人。」裴玦吞下火腿,不在意地說。

  惟天瞪向奸詐的爺孫二人組,看到爺爺得意又安心的表情,他知道裴玦猜對了。

  惟天高興地跑到裴玦身邊,拉起他狠狠就是一個擁抱。

  「真有你的!」他拍拍裴玦的背。

  「客氣客氣!」裴玦綻開笑容。

  兩人親密的動作大方地展現在眾人面前,念盈的眸色是愈來愈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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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來的天氣很好,暖乎乎的冬陽在早上能讓人神清氣爽,在午後就舒服得讓人昏昏欲睡。

  惟天被消息靈通的人士發現他的歸國,於是工作跟著找上門來,他現在正忙著推辭。慕河也有自己的事要忙,而且與裴玦交情不深,因此無人招待的裴玦一個人懶洋洋地攤在唐家書房外的露臺上,手裏擱著一本老舊的德文小說,眼睛是閉上的。

  若說這房間只是個書庫,還真對不起裏頭的藏書與擺設。

  唐家的藏書種類繁多而且完整,七十坪的挑高空間內到處都是與天花板齊高的書架,甚至還是三層活動門的設計,可見數量之多,其中還不乏絕版的珍貴收藏。

  除了可以翻的書,還有一大櫃的電子書,跟一台與世界各大圖書館聯機的電腦。

  在佩服唐家人好學之余,裴玦也推崇他們的生活品味。

  房間內書多,周邊的設施也便利到貼心的地步。

  一面五十吋的電漿電視,許多舒服的沙發與桌椅,無論是各種讀書法,都提供了最佳的閱讀方式。

  裴玦不是故意捨棄裏頭符合人體工學的高級沙發,要躺在硬梆梆的木板上,而是因為陽光太誘人,空氣太清新,迷惑他的心智,教他丟下書只想睡覺。

  念盈一踏進門就看見落地窗下那個修長的身軀。

  她的腳步停了幾秒,眼珠多瞄他幾眼,再接續方才的步伐。

  她先走到書架前將懷裏的書一一放回原位,挑出想要的,然後抱著書選了一個位置坐下。

  完成所有動作後她翻開厚重的書冊,開始流覽上頭密密麻麻的異國文字。

  每翻過一頁,她的眼角就無可避免地瞥裴玦一次。

  雖然他的存在安靜得像空氣一樣,但還是對她造成了影響。

  讀到一個段落後,念盈毅然合上書,起身朝落地窗走去。

  她在裴玦右邊手臂旁停住,由上往下打量他的睡臉,柳眉淺淺擰著。

  醒著的他,綠色的眼珠會流轉出一股妖魅的美麗,讓他看起來既迷人又神秘。

  睡著的他,濃密的睫毛藏起他的綠眼,邪媚的氣質一收,他顯得沉靜柔和,一樣美得讓人別不開眼。

  念盈幽幽籲了一口氣,在他身邊蹲下。

  又過了一段時間,她悄悄伸出手,慢慢地往裴玦臉上探去。

  就在她手指即將碰上他的時候,裴玦快一秒地張開眼睛,定定地望著她不安分的手。

  被人當場逮到的念盈表情不變,手指停在半空中,一臉平靜地與他對視。

  「有事?」剛睡醒的裴玦神智不是很清楚,啞著聲音問道。

  念盈沒出聲,收回手,仍是無言地看著他。

  雖然她總是喜怒不形于色,裴玦卻發現她的臉部線條漸漸冷硬起來。

  這個變化讓他好奇地坐直上身與她平視。

  「有事嗎?」他禮貌地再詢問一次。

  念盈半斂著眼斜睨他。去

  「抱歉,打擾了。」她丟下話迅速站起身,往先前的座位走去。

  這種擺明落跑的行為徹底挑起了裴玦的好奇。

  他今天一定要弄清楚,唐念盈這種只針對他的詭異態度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起身跟過去,站在念盈忙著收拾的身子背後。

  「妳真的沒有話想對我說嗎?」

  過近的嗓音讓念盈的動作僵住,她放下手中的原文書,慢慢轉過身去。

  「說什麼?我們才認識第二天,交情還沒好到可以聊天吧?」她露出明顯的防備。

  裴玦笑了笑。「我以為妳很想認識我,所以才會觀察我睡覺的樣子。」

  一聽,念盈的臉更冷。

  「我很抱歉吵醒你。」她依然只有言不由衷的道歉。

  裴玦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沒關係,我也睡飽了,現在醒來剛好,我還要謝謝妳呢。」他掛上招牌的平和笑容。

  那笑容順著陽光刺進念盈眸底。

  她微微瞇起眼,嘴唇拉出一個生硬線條。

  「是嗎?那我有事先告辭了。」說完她甩頭就走。

  裴玦快一步地抓住她的肩膀,念盈像是觸電般地跳回來瞪他。

  她兩眼睜得大大地在裴玦的臉與他放在她肩膀的手上穿梭,臉上的震驚逐次累積。

  第一次看到她誇張的表情,裴玦也忘了反應,手就這麼繼續擱著。

  最後是念盈在眼珠子即將掉下來的前一秒,先撥開他的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回神的裴玦馬上道歉,即使他不覺得自己有錯,但看到念盈的反應,他反射性地賠罪。

  念盈又狠狠賞了他一眼,腳步更快地步向大門。

  就在她手碰上門把之際,裴玦突然開口:

  「妳很討厭我?」

  「沒有。」念盈毫不猶豫地否認,把門拉開。

  「可是妳的態度讓我覺得妳在排斥我。」他再次出聲留住她。

  背對他的念盈不露痕跡地歎息,收回腳步,轉身看他。

  「很抱歉造成你的誤會,但我沒有不歡迎你的意思。」她正色地說,嬌顏上沒有半絲虛假。

  「那為什麼妳總是偷偷觀察我,卻又避著我?」昨晚他在宴會中就發現一直有道目光跟著他,在見過念盈後,他才曉得是誰對他這麼有興趣。

  明白事情無法敷衍過去,念盈抿抿唇,決定攤牌了。

  「你很美麗。」她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裴玦有點反應不及,楞了幾秒後才找回聲音。

  「我以為這句話應該是我對妳的讚美才是。」他很紳士地笑著。

  「謝謝。」

  「不客氣。」他很直覺地回應。

  這麼理所當然的禮尚往來又讓他呆了一會。

  完全消化這段對話後,裴玦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知道念盈是個古怪的幹金小姐,可是他沒想到她會怪得這麼有趣。

  「妳真的很可愛,難怪惟天這麼疼妳。」要是他有一個這麼好玩的妹妹,他也會寶貝得天天掛在嘴上。

  提到惟天,念盈的臉色變了。

  「二哥他是學藝術的,這種人最不能抗拒美麗的事物。」她意有所指地說,視線直直射進裴玦的綠眸。

  裴玦這下終於懂了。

  「所以他加倍喜歡妳。」他笑彎眼,神情溫和得像個疼愛妹妹的兄長。

  「你也是嗎?」念盈問。

  這個問題很片段,沒有明確的主詞與受詞,裴玦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我喜歡他,也開始跟著喜歡妳了。」他還是笑著,彎瞇的眼睫閃著迷離的綠光。

  聞言,念盈沉默地與他四目相接,嘴唇抿了抿,終究還是沒有出聲,朝他點頭示意後就離開了。

  望著她的背影,裴玦的唇線彎,眼睛也彎,勾勒出一張高深莫測的面孔。

  「原來如此呀。」他低喃,臉上的笑意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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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2 00:13: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暖和的陽光依舊,書房外的露臺舒適依舊,不過這天下午卻少了份靜謐安和的氣氛。

  「喂!該醒了吧?你是貓嗎?一到下午只會找地方窩起來睡覺!」惟天口氣不善地踢向地上睡死人的肩膀,硬是要擾人清夢。

  被打擾的裴玦緩緩睜開眼,只見到一顆逆光的大頭壓迫性地籠罩住他。

  「惟天?」惺忪之間他試探性地問。

  「就是我!不然你以為會是誰呢?」惟天的語調更刻薄了。

  清醒後的裴玦終於接收到他的敵意,慢慢站了起來。

  「心情不好?怎麼了?是那些崇拜者太熱情,煩得你受不了嗎?」他輕鬆地勾起笑,倚著欄杆對上惟天難看的臉色。

  「他們是很煩,不過只要門一關起來就清靜多了。但有個麻煩卻怎麼也掃不出去。」惟天憤怨地睨向他。

  裴玦心知肚明那個麻煩是誰。

  「我在這裏睡午覺也礙到你了嗎?」他很虛心地請問。

  「沒錯!就是因為你在這裏睡覺,我才會這麼不爽的。」惟天不客氣地怪罪。

  裴玦不動氣,笑笑地把手擱在惟天的肩上,被對方一把掃開。

  裴玦還是笑著。「我可以請教一下罪名是什麼嗎?」

  惟天兇惡地瞪了他一眼。

  「你還敢問我!自己做了什麼不敢承認嗎?你是故意要惹我生氣的嗎?」

  「你不說清楚,我被罵得一頭霧水,又丟下這麼多問題,你要我怎麼反應呢?」裴玦仍是好脾氣地彎著嘴角看他。

  已經徹底摸透裴玦的底,惟天不吃他那一套,裴玦友善的微笑無法卸下他的氣憤與不滿。

  「我不是早警告過你不要接近念盈的嗎?你為什麼明知故犯,天天來這裏報到?!」他一字字咬出裴玦的罪行。

  裴玦眼中閃過了然的眸光;他就知道在這屋簷下能讓惟天反應激烈的,莫過於那個被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了。

  「你沒告訴我不能到書房來睡午覺。」裴玦說得很無辜。

  「要睡覺為什麼不回房睡?唐家這麼大,為什麼你偏偏要選在念盈常出沒的書房睡?!」惟天吼了起來。

  惟天過度的反應令裴玦挑眉,一臉興味地看著他。

  「你很疼念盈?」裴玦突然問道。

  「廢話!我只有她一個妹妹,不疼她難道去疼那些臭兄弟嗎?!」說到念盈,惟天的火氣緩了下來。

  「不過依你對她的保護程度看來,似乎超過了一個哥哥該做的範圍。你非常喜歡她吧?」裴玦又問一個突兀的問題。

  沒啥耐心的惟天斜了他好幾眼。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它,快回答我,你接近念盈的目的!」

  裴玦莫測高深地睨看他。

  「若不是早知道你是念盈的哥哥,我恐怕會誤會你是她吃醋的丈夫呢。」他噙著笑說,綠眸裏轉著難解的光釆。

  惟天不想理會他的胡亂聯想,只想知道他行為後的動機。

  「你為什麼天天到書房來?」

  他很明白裴玦跟慕河是同一種人,做任何事都一定會有附加的目的。平常他可以不管,但只要扯上念盈,他不得不提防。

  「真的只是來睡午覺罷了。你不是說我是貓嗎?貓就是喜歡在溫暖的角落休息呀。」裴玦笑得很無害。

  惟天審視地盯住他。

  「你不是貓,是條滑溜的蛇。」他還是不肯輕易相信裴玦的理由有這麼單純。

  「剛好,冷血動物也是需要冬眠的。」裴玦繼續跟他耗著。

  「亞爾特?馬爾斯?米利匹斯那達!你應該曉得我最缺的就是耐性,再玩下去,我保證明天你就被打包送回法國去!」

  每當惟天喊出他的全名,就表示極限到了,再過去可能就不有趣了。

  裴玦稍微斂起笑容。「她是你最在意的妹妹,常常聽你掛在嘴上,從很早之前我就對她產生極大的興趣。現在有機會遇上,怎麼可能不好好研究一下呢?我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樣的人能占住你的心?」他垂下睫毛,半遮半掩之間傳遞出神秘的訊息。

  惟天也安靜下來,神色複雜地看著裴玦。

  「你……」

  「你知道念盈對你的感覺嗎?」

  惟天正打算開口,裴玦早一步搶走了時機。

  話一被打斷,惟天也不想說了,順著裴玦接了下去--

  「從小我就是看著她長大的,小時候她很黏我,可是長大後她漸漸獨立,而我也有了自己的事業,現在一年到頭難得見幾次面,好不容易回家,也沒機會好好聊聊……」愈說惟天的心愈酸,「不過我想她應該還是喜歡我這個哥哥的,從她歡迎我的笑容裏我可以感覺得到。」講到最後,變成他在安慰自己。

  裴玦看著他有些落寞的神情,眸色沉了幾分。

  「你有戀妹情結,念盈似乎也有戀兄的傾向。」裴玦小聲嘀咕。

  只要事關念盈,惟天的感官就特別敏感,當然不會漏掉他的自言自語。

  惟天激動地扳住裴玦的肩膀。「你剛剛說了什麼?你說念盈有戀兄的傾向?」

  裴玦懶懶地掃了他一眼。

  「她似乎很在意我跟你的關係。」

  「真的嗎?」惟天興奮地再問。

  「真的。」裴玦受不了地點點頭。「她在意到會仇視我的地步。」

  聞言,惟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不枉費我這麼多年來愛的灌溉,今天終於開花結果了!念盈果然是我最親愛、最可愛的妹妹呀!」惟天得意地大喊,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聽見。

  「你這樣讓我覺得很可怕。」裴玦覷著他,「好像你對你妹妹的疼愛是有目的,故意教她只能喜歡你。」

  「我對念盈的疼愛是沒有條件的,不過若有這樣的結果,我百分之百的接受。喜歡我總比去喜歡外面那些壞男人好吧?我絕不允許有其他人霸佔我最心愛的妹妹。」惟天獨斷地說。

  「聽你這樣說,我很不是滋味喔。」裴玦彎起眼睛,語調格外輕柔地說,雙手軟軟地搭上惟天架在他肩上的手臂。

  惟天看看兩人交纏的手臂,再看向裴玦難以捉摸的笑顏,臉上的神情也跟著變複雜。

  「你想做什麼?」惟天語調平板地問。

  「你不是很瞭解我嗎?我想做什麼你會不知道嗎?」裴玦的笑容更迷人了。

  惟天的瞳孔縮了縮,嘴唇慢慢抿直。

  「你不要惹我。」他異常低啞地說。

  「來不及了,我們已經牽扯近十年,教我怎麼鬆手呢?」

  裴玦愈笑,碧綠的眸子就愈深,轉成一種會勾魂攝魄的墨綠色調。

  兩人就這麼靜靜對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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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盈,妳怎麼蹲在這裏呢?!」慕河一拉開書房的門,就看到念盈蹲在門邊,

  兩眼直視出神,那模樣嚇得他低呼。

  念盈偏頭看了他一眼,沒多久又調回,慕河跟著往窗外望去。

  落地窗的另一邊有一棵轉紅的老楓樹,風吹落幾片紅葉,緩緩地飄向樹下的兩個男人。

  其中一個膚色偏白,有著迷人綠瞳的俊美男子倚在欄杆上,另一個高大威猛的酷哥站在他面前,架住他的肩膀。綠眼男子的手搭在對方結實的手臂上,兩人雙手交纏,雙眼膠著,千言萬語都在空中交流。

  那畫面像極了禁忌之戀的偶像劇場景嘛!

  「他們保持這種狀態多久了?」瞭解情況後,慕河好笑地問。

  「一分四十八秒。」念盈精准地回答。

  這個答案教慕河收回視線轉向她。

  「妳又在這裏蹲多久了?」

  「十一分五十七秒。」念盈瞄了一下牆上的鐘,再度精確的答道。

  短暫分神後,念盈收回注意力,用力盯住窗外的一舉一動。

  慕河沉吟了會,沒跟她一起觀察美男子問的曖昧,反而開始研究自家妹妹的臉部變化。

  念盈的表情木然,眼裏投射出強烈的光芒,嘴角的線條繃得很緊。

  窗外的人一有變化,她的臉也跟著扭曲。

  像現在,裴玦慢慢將惟天的身子拉低,念盈的眉就隨之絞緊。

  正當兩人的額即將相觸,念盈刷地一聲站直,撞到一旁的立燈,發出明顯的聲響。

  窗外的人聽到聲音立刻轉過頭來,一見到門邊的人,惟天更在第一時間內分開彼此,興匆匆地朝他們走來。

  「念盈!」惟天熱情地喚著。

  念盈眼色晦暗地睇他一眼。

  「午安,二哥。」她淡淡地招呼。

  沒有料到會是這麼生疏的回應,惟天受打擊地退了一步,剛好退到後來跟上的裴玦身邊。

  念盈眼光一轉,望向裴玦,臉部線條變得更混亂。

  在旁注視念盈舉動的慕河腦裏突然閃進一道靈光,把這些日子來念盈所有異常的行為都串連起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慕河恍然大悟地低喃。

  這一出聲,引來惟天的注意。

  「你這只惡狼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惟天語氣不好地說。

  「你這是在遷怒嗎?因為念盈不太理你,所以找她的哥哥出氣嗎?」慕河笑著接招。

  「你……」被人一語道破,惟天很沒面子地說不出話來。

  「好巧,怎麼今天大家都聚到書房來了?」裴玦及時轉開話題為惟天化解尷尬。

  惟天投給他一個感激的眼色,裴玦微笑收下。

  每當他們一有交流,念盈的眉就攏高一些,冷硬的嬌顏看起來像尊嚴肅的陶瓷娃娃。

  「妳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眼尖的裴玦留意到念盈的臉色不佳,關心地問。

  念盈沒回答,只是直盯著他瞧。

  「我臉上有不對的地方嗎?」裴玦好笑地摸摸自己的臉頰,確定上頭是不是多出了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來。

  「沒有。」念盈眨下眼,別過臉去。

  簡短的回答後,室內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中,四個人各懷心思,彼此打量著。

  「對了,惟天,你來書房多久了?大廳裏的人為了你的失蹤可是急得焦頭爛耳呢。」慕河打破沉默先開口。

  停滯的氣氛一散,惟天像是放下重擔,不著痕跡地籲了口氣。

  他抬頭看看牆上的鐘,不以為意地說:「我來了十幾分鐘吧。那又怎樣?就讓他們等吧,等不到人,他們自然會乖乖地滾回家去,我也落得輕鬆。」

  「是嗎?如果他們等到的是爺爺呢?你還輕鬆得起來嗎?」慕河不懷好意地笑了。

  一見到慕河那副邪佞的嘴臉,惟天的背脊馬上冷了。

  「該死!要是那只老狐狸敢給我亂接工作,我馬上跟他斷絕祖孫關係!」他一邊低咒著,一邊快速地移動腳步。經過念盈身邊時,還不忘噁心地放柔音調--

  「念盈,改天找個時間我們好好聚一下,很久沒跟妳聊天了,我有點寂寞。」惟天擰起濃眉,試著裝出可憐的樣子。

  念盈被他的樣子逗彎嘴角,心情稍霽地說:「好,我隨時都有空。」

  「我就知道妳是我最貼心、最可愛的妹妹了!」惟天感動地抱住她,頭深深埋進她的發間,捨不得放開。

  「你耽擱一分鐘,爺爺可能會為你接下一年份的工作量。」慕河又殺風景地冷言冷語。

  惟天怨毒地刺了他一眼才快步離開,一路上不忘詛咒這對狼狽為奸的狐狸惡狼爺孫。

  「抱歉,讓你看笑話了。」慕河笑著對裴玦說。

  惟天精釆的髒話演出讓剩下有教養的親人不得不陪笑臉收拾。

  「沒關係,認識他這麼久,我早習慣了。只是不曉得,念盈這樣的淑女會不會受不了?」裴玦很包容地微笑。

  他的話引來念盈一道銳利的目光。

  「他是我二哥。」她堅定地說,其中的宣示不言而喻。

  裴玦當然懂她的意思,有禮的笑容逐漸拉大變形。

  「當然,妳是打從出生就認識惟天了,可是最近這幾年卻是我陪在他身邊的。」他不留情地反將她一軍。

  念盈的臉色馬上刷白。

  說完,裴玦也走出書房,臉上繼續掛著笑,笑容繼續轉變。

  從先前的看好戲,變成欺負人的得意,然後變成另一種更深沉的喜悅。

  看著看著,一旁的慕河居然也跟著笑了。

  他寵溺地揉揉念盈的頭,意味深長地說:「這樣的局面,真不曉得那個粗神經的藝術家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不過,我很擔心妳。」

  念盈瞠大眼睛看向他,口氣虛軟地說:「你知道了?」

  「我是妳的親哥哥,妳在打什麼主意我可以毫不知情嗎?」慕河了然地回視。

  念盈幽幽歎息。

  「這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

  「我知道,我真要管的話,剛剛就會管了。」慕河再拍拍妹妹的頭,要她安心。

  「謝謝。」念盈低下了頭,小聲地說。

  慕河看著窗外的落葉,心想:他的妹妹真的是長大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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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氣溫的下降,才真正讓人感受到冬天的來臨。

  沒有陽光的傍晚,灰濛濛的天,冷颼颼的空氣,連人也是孤伶伶的。

  念盈這天下午沒到書房翻書,反而一個人蹲在花圃邊用力拔草。

  裴玦被她嚇了一跳,臉上的笑容停了一秒。

  「果然我是不受歡迎的。」

  「我只討厭你現在的樣子。」他曲解她的話,念盈認真地再強調一次。

  裴玦被她的話挑起了興趣。

  「我的臉變醜了嗎?」他開玩笑地問。

  「對。」她斬釘截鐵地肯定。

  「很醜嗎?怎樣的醜法?」他更好奇了,很想知道這短短幾分鐘內,他的臉起了什麼變化。

  念盈慎重地掃瞄他的臉一遍,語重心長地說:「沒有一張面具會比本來的面貌好看。」

  她的話讓裴玦多看她一眼,淺淺拱高了眉。

  「妳怎麼會這麼想呢?」

  「不為什麼,純粹是我個人的感想。」念盈說得很簡單。

  裴玦的眼神變得深沉。

  原來她的觀察這麼仔細,連他的內心都窺視到了。

  他似乎是小覷了這位古怪的公主小姐。

  「妳怎麼會認為這不是我的真面目呢?」

  念盈淡淡睇了他一眼。「我花了很多時間研究你,你是什麼樣子,我會判斷。」

  「說不定這幾天裏妳看到的都是我的面具。」裴玦笑問。

  「我說過,我自己會判斷。」念盈堅定地說。

  見到她難得固執的樣子,裴玦除了愕然外,還多出幾分興味。

  「妳為什麼要觀察我呢?」他笑得不安好心。

  被當事人一問,作賊的當然會心虛。

  念盈立刻背過身子,躲開他探視的眼光。

  「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她氣勢驟降地低喃。

  「妳是在監視我吧?」他不放過她。

  「不是,我沒有監視你的理由。」她很快地反駁。

  「是嗎?」裴玦不置可否,臉上仍掛著笑。

  涼涼的東北風吹過,吹走失根的野草,吹出一股詭異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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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四點,應該是正常人熟睡的時候,但一定還有人醒著。

  裴玦曲起手指敲敲厚實的橡木門板,然後雙手抱胸,悠哉地等著。

  過了一段時間,他聽到房內傳出一聲咒駡與一連串碰撞的聲音,知道有人來應門了。

  「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惟天語氣不善地拉開門,滿布紅絲的眼珠看來十分嚇人。

  「你還沒睡的時候。」裴玦自動自發走了進去。

  惟天極不情願地關上門,恨恨地瞪著已經在沙發上坐下,姿態慵懶的裴玦。

  「你來我房間做什麼?這次工作不需要你的幫忙。」惟天無情地走回工作臺,不再看他。

  「真忙啊!大雕刻家。連回鄉度假,工作都會自己找上門來。這回又是哪家美術館,還是某位有錢的收藏家來拜託呢?」裴玦勾起桌上惟天未喝完的威士卡,不避諱地一干而盡。

  正在畫設計稿的惟天瞟向他,沒好氣地說:「你以為我喜歡嗎?義大利那邊明明還有一大堆工作要做,那組邪惡的爺孫居然又替我接下推不掉的工作!他們以為雕刻很簡單嗎?拿刀子隨便劃劃就能擺出來見人、就能賣錢嗎?他們不知道藝術家也是要熬夜、也是要趕工作的嗎?一個接一個來,存心要煩死我嗎?!明明唐慕河的名氣也大得很,怎麼就沒半個影子來吵他?!」

  愈說愈氣,尤其想到當他被一堆人包圍時,唐慕河還在一旁泡茶看戲的嘴臉他就更火。

  「你的手腕沒他高明,所以才會有推不掉的工作。」裴玦客觀地說。

  「對對對!你們的手腕最高明瞭,所以才可以把工作推得一乾二淨,專心當紈桍子弟。」惟天咬牙地說。

  「不,應該說我們比較冷血,喜歡看人失望的樣子。」裴玦邪邪地笑。

  惟天凝視他,有感而發地說:「為什麼我就是擺脫不了你們這種人呢?」

  「因為我們這種人最喜歡像你這樣的人了。」裴玦笑得更魅惑。

  惟天皺緊眉間,抓不到他深夜來訪的目的。

  「你到底有什麼事?」

  「沒事不能來聊天嗎?」裴玦輕鬆地聳肩,讓鬆開的睡袍領口又低了一點。

  惟天的眼神加深,強硬地說:「沒事少來煩我,我很忙。」

  「你這話真像是變心的老公對哀怨老婆的慣有臺詞。怎麼,我失寵了嗎?」裴玦半斂的眼簾下翠色眼眸透出性感的綠光。

  惟天的臉色更難看了。

  「少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他粗聲地說。

  他知道,除非是裴玦願意,否則是請不走他的。

  想通了這點,惟天無可奈何地捉起滑鼠繼續之前的繪圖工作,任憑裴玦閒適地參觀他的房間。

  裴玦無聊地走向窗邊,眼角不經意瞄向外頭的一片闐黑,墨綠的眼眸閃了一下。

  「這窗外看出去是什麼地方?」他隨口問道。

  惟天的手指收緊些。

  「後山。」他簡單地回答。

  「那裏有什麼呢?風景好嗎?」裴玦感興趣地問。

  惟天更用力地抓住滑鼠,聲音低低地傳過來--

  「沒什麼好看的,那裏樹又多又密,潮濕又陰暗,到處都是泥濘,根本沒有人會去。」

  「是嗎?」裴玦挑挑眉,再轉向窗外。

  沒人會去嗎?那麼剛才一閃而過的光亮是什麼?那個眼熟的身影是什麼?

  腦中轉過幾個想法。他沒再說什麼,坐回沙發上繼續翻看惟天的設計稿。

  惟天臉色複雜地偷覷他好幾眼,猜不透裴玦的想法,也等不到接下來的動作,警戒的神經隨著時間慢慢鬆懈下來。

  等他專心將工作完成一個段落後,才發現房間內安靜得過分,原因就是那個不速之客已經睡死在沙發上。

  裴玦衣衫淩亂、領口半敞,慵懶地側躺在沙發上。他的姿態愈撩人,惟天的目光就愈深沉。

  「起來!」他啞著聲試圖搖醒裴玦。

  裴玦懶懶翻身,睡得更香,衣袍更顯松垮,露出大半精實的胸膛。

  惟天的眼瞳呈現出一種絕對的墨黑,緊抿嘴將裴玦從沙發里拉起。

  正當他開始移動,房門也在同時敞開。

  然後,房裏跟房外的人都被對方嚇著了。

  尷尬的氣氛僵持幾秒,念盈先一步回過神來。

  「對不起,我有敲門,我不知道你們在忙,抱歉。」她匆匆丟下話,趕緊將門合上。

  「別走!」惟天立刻拖著裴玦追過去,及時將門頂住。

  難得念盈主動找他,他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地讓她跑掉!

  念盈面無表情地轉身,深深瞄了惟天懷中的裴玦一眼。

  「我看你房裏的燈亮著,以為你又熬夜,想拿些水果給你,想不到卻打擾你們了。」念盈又顱向熟睡的裴玦,眼角不著痕跡地抽動一下。

  惟天沒注意到她奇怪的臉色,兩隻眼睛發光地盯著她手中還泛著露珠的新鮮番茄,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他最疼愛的妹妹親自送點心來給他,就算只是兩顆小小的番茄,對他而言,卻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的。

  當然,他懷裏的人更是連一滴小露珠都不值。

  感動到最深處,惟天忘情地將手一松,探向念盈掌中的珍果。

  沒有防備的裴玦眼看就要摔向地面,念盈眼明手快地把番茄丟給惟天,自己接住裴玦下墜的身子。

  但因為體型的差異,她沒辦法止住他頤長的身子,反而被他壓在身下,兩人跌成一塊。

  經過這麼一折騰,再怎麼昏睡的人也該醒過來。

  裴玦睜開眼,只見到一截白皙的肌膚,以及手掌中感受到的柔軟觸感。

  還沒搞清楚狀況,人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後頸給提了上來。

  隨著距離的拉開,他才看清整個場面。

  沿著他見到的那一截雪頸向上延伸,顏色漸漸轉為旖旎的粉紅,襯著念盈那張嬌顏更顯豔麗。

  而他的手離開她的纖腰後馬上被另一雙粗糙的大掌抓過去。

  「把你的手擦乾淨,把你的手擦乾淨,把你的手擦乾淨……」惟天包住裴玦那只偷香的左手,使勁搓揉,嘴裏一面念著,眼珠眨也不眨地死瞪著他。

  「請問,在我意識不明當中,我的手是沾到什麼髒東西了嗎?」裴玦被瞪得很無辜。

  惟天甩開他的手,狠狠賞他一眼,沒說什麼,反身將念盈扶起來,細心幫她撫去灰塵。

  「妳沒受傷吧?裴玦人高皮粗,摔個幾下就當作是活動筋骨,妳根本不必管他。瞧瞧妳,就是太善良了,才會被壓成墊背,還給人吃了豆腐。妳不知道二哥看了有多心疼嗎?」他一邊檢查念盈的狀況,一邊叨念,一有空隙還不忘送裴玦幾道殺人的目光。

  念盈默默站著,絕美的臉上還留著激烈運動後的酡紅,水漾的長眸滑過裴玦時,總閃著異樣的波光。

  看到這對兄妹的反應,裴玦馬上掌握到重點。

  「我該向妳道謝還是道歉呢?」他朝念盈拉開迷人的微笑。

  念盈面不改色地盯著他。「道歉。因為你毀了我要給二哥的番茄。」

  話一出口,兩個大男人都楞住了,視線從她不妥協的臉蛋移向地上那兩攤在混亂中犧牲的番茄泥。

  「念盈,現在該計較的不是番茄的存活問題吧?妳剛剛被這渾球壓在地上,偷摸了好幾把!只要妳一句話,二哥馬上替妳討回公道!」惟天嗜血地扳扳指頭,準備大開殺戒。

  再怎麼稀奇的寶貝,也比不上念盈的清白。他可以忍痛不吃念盈的愛心水果,卻不能原諒任何染指她的行為,就算是不小心,也一樣罪不可赦!

  「我只要他的道歉。」念盈堅定地搖搖頭,目光直直鎖住裴玦。

  裴玦出神的視線從番茄泥移回念盈,臉上猶帶著幾分愕然。

  「對不起。」他訥訥地開口。

  「不是對我。」念盈搖頭,眼睛往地上看去。

  裴玦順著她的視線,焦點再度回到那兩顆不成形的番茄泥上,又傻眼了。

  活了近三十年,他從沒想過有一天需要向番茄低頭。而她居然能說得這麼理所當然!

  詫異過後,一股無法遏止的笑意突然湧了上來。

  「對不起。」他的唇大大勾起,第一次這麼開心地對兩顆番茄表示歉意。

  她真的是怪得好有趣、好可愛呀!

  收到滿意的結果,念盈睇了他的笑臉一眼,轉身上樓。踏上幾步階梯,她的聲音不預警地飄下--

  「以後記得鎖門,我不喜歡打擾別人。」說完,人也消失在樓梯頭。

  這句話又讓樓下的兩個男人想了一會。

  惟天先衝開謎團,反手揪住裴玦的領子,面目猙獰地說:「都是你害的!都是你的攪和,害我再也吃不到念盈送的點心宵夜了!」

  念盈剛剛那段話該不會是在暗示他,她再也不會來敲他的門、再也不會請他吃番茄了吧?

  「你這只該死的手,毀了我的番茄、毀了我的幸福,還吃了念盈豆腐,該死,該死!該死……」惟天失控地把裴玦的手架在牆上,大有一斬為快的衝動。

  裴玦也看著那只碰過念盈柳腰的左手,掌心依稀還能感受到那時的柔軟,以及那股灼人的熱度。

  熱度緩緩地蔓延到他的心窩。

  然後,他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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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2 00:13: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早上的飯廳,再度揚起開戰前的煙硝味。

  不過這次惟天的目標是他對面笑臉盈盈的裴玦。

  「怎麼一大早火氣就這麼大呢?是昨晚沒睡好嗎?」慕河隔岸觀火,意有所指地說。

  惟天橫了他一個白眼。

  今早念盈上樓沒多久,換慕河開了房門,不偏不倚地正好目睹到他將裴玦架在牆上的畫面。

  他永遠會記住慕河那時驚訝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對冒犯他們感到抱歉,實際上矯情得讓人恨得牙癢癢。

  「是沒你睡得好!」惟天憤懣地說。

  「夜晚是用來休息的,可別太累了。」慕河的語氣很是曖昧。

  惟天翻個白眼,不想理會,扒著碗裏的粥洩憤。

  對面的裴玦神清氣爽地夾起燙青菜,隨口聊著。

  「惟天的生活作息很不正常,要是沒有人盯著,他恐怕連床是用來做什麼的都會忘了。」

  「幸好有你在一旁提醒,他才可以活到現在吧?」慕河跟著一搭一唱。

  表面上的氣氛看起來是和樂融融,臺面下卻是暗潮洶湧。

  裴玦充滿暗示性的話語讓念盈攏起眉,深深看向他。

  裴玦回以一個友善的微笑,念盈迅速別開臉,絕美的臉蛋有些不穩。

  「念盈好像很早起,起來運動嗎?」裴玦再度閒聊起來。

  他一說,惟天的筷子突然停下來。

  念盈瞄他一眼,臉上線條還是很僵硬。

  「算是。」

  「是嗎?下次我也要試著早起看看。妳是去晨跑嗎?可以讓我參加嗎?」裴玦興致勃勃地說。

  「不是跑步。」她冷淡地否認。

  「是哪類運動呢?」他再問,目光亮得銳利。

  念盈眉間的縐褶更深,正打算回答,另一個聲音壓了過去--

  「你問這麼多做什麼?反正你又做不到!當了一輩子的夜貓子,哪有說早起就早起的?」惟天大聲調侃他。

  對於惟天的打岔,裴玦沒有太大的意外,依舊溫溫地笑著。

  「說的也是。這麼多年的習慣不是說改就能改的,我還是暫時陪你一起賴床好了。」

  「這還差不多。」惟天滿意地點點頭,安心地繼續扒飯。

  兩人是達成協定,看在旁人眼裏又是另一番景況。

  念盈不著痕跡地瞪向裴玦,眸裏的情緒很複雜,慕河看得一清二楚,神秘地笑了起來。

  剛放下報紙的唐爺爺見到的就是這一幅風起雲湧的詭異畫面。

  他納悶地看向餐桌上唯一專心吃飯的惟天,再看看其他笑得很有心機的男孩們,最後落在一臉黯淡的孫女身上。

  「念盈妳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唐家老爺關心地問。

  念盈站起來,搖搖頭。

  「我沒事。」說完就離開飯廳。

  眾人很有默契地看向她座位上那份除了被分屍的蔬菜塊外,其他都分毫未動的早餐,沒有一個人相信這是沒事的樣子。

  唐爺爺對慕河使了個眼色,詢問他是怎麼一回事。

  慕河還是神秘地笑著,眼光有意無意地飄過身旁那兩個面對面的男人。

  他們很專注地對望著,很慎重地沉默著。

  然後,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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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萬籟俱寂的深夜,又是一陣清亮的敲門聲。

  聽到這個比時鐘還准的敲門聲,惟天暗咒一句,不情願地走出被圖稿淹沒的桌子,腳步沉重地拖到門邊。

  「你又來了!每晚都來不嫌煩嗎?」他很哀怨地拉開門,睨著那張笑得很可惡的臉。

  「不煩,能跟你共度的夜晚一點都不無聊。」裴玦手裏夾著一本雜誌,俐落地閃身進門。

  再一次放他入侵成功,惟天煩躁地歎了口氣。

  「你是故意的嗎?明知道我工作進行得不順利,故意來鬧場的嗎?」

  「請更正,我是來陪你的,不然深夜裏一個人醒著,多寂寥啊!」裴玦側躺。沙發上,一手支著頭,一手翻開雜誌。

  「如果你只是要看書,請在自己的房間看,那裏既安靜又方便,不會有一個動不動就鬼叫的雕刻家,想睡時也不用走太遠的路,不用從這個房間換到另一個房間:對彼此而言,這才是最好的安排。」惟天擠出僵硬的笑容,垂死掙扎地勸裴玦回房。

  「我不喜歡太安靜的地方,吵一點我更能定下心。如果你覺得我清晨時還要回自己房間睡覺很辛苦的話,你可以讓我睡你的床,反正你也很少用。」裴玦看都不看他一眼,一一回絕。

  「我怎麼可能留你在這裏過夜!怎麼可能讓你上我的床!」惟天被激到跳腳。

  「在法國就可以。」裴玦提醒他,他們還有一段過去。

  惟天性格的臉抽了幾下,扭出一個難看的表情。

  「那是非常情形,而且這裏是臺灣!是唐家!」

  「喔,在家就要當乖寶寶嗎?還是怕誰知道你的事嗎?」裴玦意味深長地瞅住他。

  「你……」面對太狡猾的人,惟天總是說不出話。

  裴玦滿意地笑了笑,完成每天逗惟天的功課後,他決定放他輕鬆。

  「好啦,別氣了,趕快工作吧。今天比較累,我要回去了。」

  他卷起雜誌,踏著悠閒的腳步慢慢往門口移動,經過窗戶時隨意瞟了一眼。

  然後帶著更滿足的微笑關上門。

  果然一切都如他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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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間後裴玦就熄燈上床。約莫過了四十分鐘,他的房門被悄悄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小心地朝床邊移動。

  來者動作輕巧地在床頭停住,低頭打量被窩裏的人,像是完成某個使命,又靜悄悄地循原路離開。

  等到門完全合上,裴玦的眼睛馬上張開。

  他坐直身子,似笑非笑地盯著門看了一會。

  「真是嚴密的保護呢。」

  他輕籲一口氣,下床拿出預藏的裝備,穿好衣服、鞋子,輕手輕腳離開房間。

  走出唐宅,他拐進後院一條偏僻的小路,往後山出發。

  如果他猜得沒錯,那裏應該會有好玩的事情。

  唐家的後山的確是又濕又暗,路又難走,裴玦費了好一番工夫才穿過枝葉交錯的山腳森林。

  隨著高度漸漸攀升,山腰的樹木就長得比較有條理,空間一開闊,路也好走多了。

  他在手電筒微弱的照引下,爬了約十五分鐘的山,在跨過一片灌木叢後,終於找到他的期待。

  望著眼前設施齊全的小溫室,以及環繞四周的廣闊田地,若不是親眼看到,他很難相信在隱蔽的雜木林裏頭居然有這片天地。

  他迅速環顧四周,馬上注意到田地上另一處光亮與一個人影。

  他懷著尋寶的興奮感慢慢接近。

  「妳在做什麼?」他在對方背後開口。

  對方被突然出現的人聲震了一下,沒回頭,繼續彎腰的姿勢。

  清晨低溫的微風將答案往後吹送。

  「我在拔蘿蔔。」念盈一貫冷淡地說。

  「為什麼?」裴玦定到她身邊,看著她動作。

  念盈雙手握住蘿蔔的莖葉,斜他一眼後,使勁往上拔。

  那樣子令裴玦不自覺地聯想,那棵剛出上的可憐蘿蔔其實是他的替身。

  就在他滲出第一顆冷汗時,傳來念盈酷酷的嗓音--

  「這就是我的晨間運動。」

  「是嗎?」裴玦笑了下,懷疑會有人板著一張臉運動嗎?

  慢慢消化衝擊後,裴玦好奇地問:「妳不意外我在這種時候到這裏來嗎?」

  念盈放下蘿蔔凝睇他。

  「你在二哥房裏不是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嗎?」

  聽她這麼說,他楞了一會,之後突然爆出笑聲。

  他真的是小看了這位公主,她的確是敏感到鋒利的地步啊!

  「妳知道我在觀察你?」他停住大笑,正色地問。

  「因為我也在觀察你。」她表情木然地說,眼神卻不同調的閃亮。

  她的坦白又讓裴玦停頓住,納悶地打量她。

  自從那天晚上在惟天房裏發現後山的閃光,又在她對番茄的堅持下看到她褲管上的泥土後,他的確花了些時間觀察她。

  為了印證自己的推測,其實也包含著他的私心。

  那個清晨除了番茄被砸爛,流出一地的紅汁外,他的心似乎也被擠出了什麼。

  有股溫熱的感覺不時縈繞胸口,驅使他的眼睛跟著念盈打轉。

  一見著她,那股暖熱會沖上喉頭、牽動他的嘴角,心情會變得輕快。

  然後,在一次次的觀察中,他像是上了癮,愛上這種看著她的感覺。

  就像現在看著念盈酷酷地抱起地上五、六條足足有她手臂兩倍粗的大蘿蔔,腳步輕盈地往溫室移動。

  裴玦除了歎為觀止,嘴角更掛著愛憐的笑意。

  在他眼前的是一個穿著T-Shirt、牛仔褲、圍著工作服、踩著雨鞋、綁著馬尾,有著極度美貌、絕頂身材的女人。

  同時也是山下那個大戶人家裏唯一的千金小姐。

  兩者很難聯想在一起,而她臉上肅穆的表情更是與悠閒搭不上關係。

  「這真的是妳喜愛的運動嗎?」他不得不問。

  念盈睨他一眼,語調平平地說:「也是我放鬆心情的休閒活動。」

  「真的嗎?」裴玦懷疑地挑起眉,一點都看不出來她的心情哪里輕鬆了。

  「沒錯,這是我發洩情緒的最佳管道。」念盈突然轉過頭,字字清晰地正對他的臉說。

  這下裴玦算是懂了。

  原來唐大小姐是累積過多壓力,所以才會清晨跑來荒郊野外拔蘿蔔、耙土,用這種方式宣洩內心的悶氣。

  聽起來是有點陰沉詭異,但他想知道的是:有什麼事能讓眾人捧在手心裏的千金小姐產生這麼大的壓力?

  「所以妳現在心情不好?」

  念盈快速橫了他一眼,口氣不是很好地說:「最近的情緒是有些不穩定。」

  「是嗎?」裴玦迅速流覽周遭生氣蓬勃的蔬菜園,可以想見這些日子來它們受到多麼周全的照顧。

  看來唐家小姐近來的情緒應該不只不穩定吧?

  莫名的,他有點小小心疼。

  彷佛看出裴玦的想法,念盈平靜地說:「我不只心情不好時才會來,平常這裏就是我生活的一部份。」

  也只有真正的興趣才能排解煩悶。

  裴玦明白地點點頭,這麼大一片田地不是光憑怨怒就能灌溉得出來的。

  「難怪惟天不讓我知道這個地方,他真的很不希望我們接觸太多。為了這個目的,甚至不惜天天到我床邊巡視,就怕我會溜到這裏來。真是個愛護妹妹的好哥哥啊!」裴玦有感而發地說。

  念盈若有所思地注視他。

  「為什麼二哥不希望我們太接近呢?」

  裴玦柔柔地笑了。

  「這妳就要自己去問他了。那妳呢?妳是不是也排斥跟我作朋友呢?」

  聞言,念盈臉上的平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誇張的愕然。

  她杏眼圓睜,櫻唇微微開啟,還握著礦泉水的手指住自己的鼻子,一臉震驚地瞪著他。

  「你說……你要跟我作朋友?」過了許久,她才吐出聲音。

  難得見到念盈的臉龐起這麼大的變化,他驚訝之餘也帶著幾絲玩味。

  她真的是好可愛呀!

  可愛得教人忍不住想親近,想將她緊緊摟在懷裏,貼近他溫熱的心口。

  這個想法加深了他的眸色,變成一潭既澄澈又深不見底的碧綠湖水。

  原來他喜歡上的不只是看著她的感覺啊!

  有了這層了悟,裴玦眼底的湖心漾出一圈圈溫柔的漣漪。

  「見面這麼多天后才說要當朋友的確是奇怪了點,但一開始我們沒有好好互相認識,又對彼此這麼感興趣,如果不當朋友,難道要繼續互相窺視下去嗎?」他笑彎著眼問。

  念盈以一種難解的目光打量他。

  「你……我……朋友?」她陷入沉思地低語。

  那副為難的樣子令裴玦很受傷。

  想他從小到大的人際關係向來是無往不利的,什麼時候想交個朋友還得被人評估這麼久?

  「妳這麼討厭我嗎?」他澀澀地拉出一朵苦笑。

  「我不討厭你。」念盈立刻推翻他的猜測。

  「是嗎?我以為妳考慮這麼久,是在想回絕的說詞呢。」裴玦的笑容還是悶悶的。

  一想到會被她拒絕,他的心情沒來由地低落。

  「我只是在想,我們為什麼要當朋友?」念盈困惑地擰起眉。

  短短幾秒鐘,裴玦的鬱悶被她的一句話沖得不見蹤跡,現在他只想笑。

  忍不住讓笑聲逸出了口,也笑彎了腰,還得靠在牆上才順得過呼吸。

  念盈被他的笑聲惹惱了,冷淡的面容染上薄薄的嗔怒。

  「抱歉,我失禮了。」看出她的不滿,裴玦笑聲暫歇地道歉。

  「我不覺得有哪里好笑。」她酷酷地說。

  看她一臉嚴肅,裴玦又想笑了。

  他趕緊清清喉嚨,藉由這個動作吞下所有笑意。

  「是不好笑,可是看妳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我覺得很可愛。」他真心地說。

  連交朋友都可以正1d到像是在面試員工,這麼寶貝的舉動只有唐大小姐能做得既優雅又惹人憐愛。

  他現在更想緊緊抱住她,揉亂那頭直順的頭髮了。

  他一邊想著,一邊身體力行地拍了拍她的頭。

  「好了,妳就慢慢考慮吧。」而他會乖乖地等候通知的,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被唐大小姐「錄取」為朋友呢?

  想到這,他又笑了出來,彎身幫念盈抱起地上的蘿蔔。

  「這是今天的食材嗎?我幫妳帶下山去。時候不早,也該回去吃早餐了。」他一面說著,一面神清氣爽地往小路走去。

  早起果然還是不錯的,至少心情會很好。

  看著他異常滿足的背影,念盈順順自己的頭髮,手指停在他剛剛碰過的地方,秀眉不自覺蹙了起來。

  他怎麼會這麼高興呢?他把她當成朋友了嗎?

  清晨的風微涼,吹動青翠的菜葉,吹出一些疑問,也吹上了她微微泛紅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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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的視野真不錯。」慕河一派悠閒地站在窗邊,朝桌子後那個臉色很難看的傢伙說道。

  「我現在才曉得那扇窗戶這麼受歡迎,能讓裴玦天天來看它,今天連你也迷上了啊。」惟天皮動肉不動地說。

  如果有人連續工作四天四夜,當中還被人騷擾了四個晚上,又得時時提高戒心拉緊神經,好不容易能放鬆一下時,卻來了個不速之客,他應該可以理所當然地掃人出門吧?

  「看夠了吧?該滾了吧?」他的耐心用盡,開始趕人。

  「你不問問我這麼早來找你的原因嗎?」慕河氣定神閑地倚在窗邊。

  「我今天沒力氣跟你玩,先讓我狠狠睡上一覺再說。」他打了一個大呵欠,把所有的力氣都呵了出來,完全提不勁來跟慕河鬥。

  「等你睡醒也許就來不及了。」慕河低喃了一句,站直身子。「既然你這麼累,我就不打擾了。」說完就往門口走去。

  「不送。」惟天懶懶地晃晃手,隨即就在沙發上倒下。

  從半閉的眼縫中看著慕河高雅的退場,惟天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慢著!」他突然想到了,急忙從沙發裏彈坐起來,叫住慕河。

  像是早有預料,慕河很從容地轉過身來。

  「有事?」他問得很刻意。

  「當然有事!你會這麼好說話一定又有什麼詭計了。」難怪他會覺得怪怪的。慕河跟裴玦是同一類人,沒事不會上門,上門了就不會輕易離去,更不會有什麼好事。

  他們都對那扇窗戶情有獨鐘,那麼問題鐵定出在那裏。

  惟天即知即行,馬上沖到窗戶前一探究竟。

  一看,他瞬間凍成了冰柱。

  「我不是告訴過你,這邊的風景很好的嗎?」慕河涼涼的聲音湊了上來。

  惟天怨毒地瞟他一眼。

  「這種風景哪里好了?」

  他最親愛的妹妹正陷入毒蛇的尖牙中,這種景象只有恐怖可以形容啊!

  「俊男美女,其樂融融,怎麼看都像幅美好的圖畫。」慕河還在一旁揚風點火。

  惟天再瞪他一遍,視線馬上轉回後院那對正下山來的男女。

  高大的裴玦手中抱著一堆白蘿蔔,間斷地跟身後一步之遠的念盈聊著。美麗的念盈臉上沒有太大的起伏,但惟天很嘔地發現,那個樣子就是他寶貝妹妹心情不錯的寫照。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們其樂融融了?」刺激過大的惟天拒絕相信眼前的一切。

  慕河嘲弄地扯動嘴角。

  「你這是在吃誰的醋呢?」他意有所指地問。

  惟天瞠大的眼神更嚇人。

  「現在你該關心的應該是念盈吧?」他的咬字異常冷硬。

  慕河不為所動,聳了聳肩。

  「我該擔心什麼呢?」

  「擔心有不良份子接近念盈啊!擔心念盈會被欺負啊!」惟天吼了出來,他真的快被逼瘋了。

  明明他就警告過裴玦,也監控他的一舉一動,怎麼還是給他溜出去了呢?

  天啊,請保佑善良單純的念盈平安無事呀!

  「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嗎?為什麼要這麼防備呢?」慕河故意強調好朋友這三個字,眼神銳利地勾住惟天。

  「就是因為太瞭解他了,所以我才會這麼擔心。」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比他更懂裴玦的危險性。

  「擔心什麼?他會吃了念盈嗎?」慕河開玩笑地說。

  「對!」惟天一口咬定。

  慕河好奇地揚高了眉。「你這樣子很像個妒婦。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在吃誰的醋呢?」

  他興味盎然地看著惟天的臉色從怒脹的紅色刷成白色,再從白色染上鐵青,形成一張充滿趣味的臉譜。

  「無聊!」被看得很煩的惟天最後丟下兩個宇,火速地沖到樓下去堵人了。

  「無聊嗎?應該是有趣吧?」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慕河自言自語起來,甚至詭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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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2 00:14: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今年第一波寒流南下,陡降的氣溫讓人只想蜷在被窩中當條米蟲。

  但有人偏選在最低溫的淩晨跑到隱蔽的農地裏勞動。

  念盈高舉起鋤頭奮力往下一鏟,鬆開休耕已久的泥土,也打開某些情緒。

  每翻過一塊土,她就停頓一下,然後更用力地舉起鋤頭,更用力地揮下。

  「看來妳的心情似乎很糟。」

  安靜的田裏突然傳出其他人聲,念盈立刻停下手邊動作轉頭看去。

  一見到來者,她的嘴角微微下降幾度,再度撈起鋤頭繼續整地。

  所有的動作都在幾秒鐘內完成,要不是慕河眼尖,恐怕也捕捉不到她微妙的變化。

  他笑笑地拉攏身上的大衣慢慢朝念盈走去。

  看她只穿著單薄的長袖外套,在這種氣溫裏還能冒出一層汗水,可見得她有多賣命。

  慕河臉上的笑痕更深了。

  「要是爺爺或惟天看到這幅景象,保證馬上把這裏鏟平。」

  他們最捨不得的,就是讓唐家的小公主受到一點苦、多流一滴汗,當然絕對無法容許她在這種天氣裏做這種勞動性的工作。

  念盈冷淡地瞥看他一眼。

  「你這麼早起來就為了說這個嗎?」她不認為自己的哥哥會這麼無聊。

  慕河沒回應,接過她的鋤頭試著揮了一下,發現自己還是適合拿指揮棒,又還回去。

  念盈接下鋤頭,也接下慕河曖昧的目光。

  她冷眸一擰,瞪回去。

  「你到底有什麼事?」她的口氣有些不耐。

  見她露出煩躁的樣子,慕河的笑更燦爛,燦爛到刺眼的地步。

  「妳真的是到了極限,再也無法保持冷靜。」

  她別過頭去,避開慕河銳利的視線,想舉起鋤頭,手卻使不上力,連頭也垂了下去。

  明白她心情的低落,慕河體貼地拿下鋤頭,摟著她的肩膀往溫室走去。

  「妳需要找個活人談談,再這樣下去,只會讓妳的蔬菜長得愈來愈好,而妳卻愈來愈憔悴。」將念盈送進溫暖的室內,看清她臉上的黯淡,慕河語重心長地說。

  「我沒事。」念盈冷淡地拒絕所有關心。

  慕河輕歎口氣。

  「他不是把妳當朋友了嗎?妳的煩惱怎麼反而變多了呢?」

  一提到那個人,念盈身子晃了一下,再也忍不住地籲出肚子裏的鬱悶。

  「他們的關係比想像中密切,外人很難介入。」這就是她近日來苦悶的原因。

  與對方距離愈近,愈能看清事實。而事實對她而言,大多是殘忍的。

  見她總算願意開口,慕河稍微放心地松下嘴角。

  「可是,我怎麼覺得他是故意讓妳介入的呢?」他語帶玄機地說。

  念盈不解地抬頭看他。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如果不懂,自己去找答案。妳不是要我別插手的嗎?要做就好好去做,別老是悶在這裏,也別老是等著,這種荒郊野外正常人沒事是不會過來逛逛的。」慕河意有所指地說。

  聞言,念盈白皙的雙頰瞬間浮現出淡淡的紅暈。

  「我沒有。」她氣勢很弱地否認。

  「是,我知道妳沒有在等人,也不曉得在這種天氣下妳為什麼還天天來這裏報到。對於妳在憂鬱什麼,我一點都不清楚。」慕河裝傻裝得十分明顯。

  念盈微嗔地斜他一眼。

  「你真的城府好深,難怪二哥老愛跟你吵架。」雖然是親兄妹,還是得實話實說。

  慕河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我的城府深,妳就沒有心機嗎?」他富含深意地看著她。「別忘了,我們是親兄妹,我有的,妳會少嗎?」

  念盈沒有閃避,穩穩接下他尖銳的目光。

  「還是有程度上的差別。」這是她現在深刻的體認。

  慕河沒說話,只是優雅地笑著。

  程度上是有差,但他的手段沒有她的大膽。

  他愈來愈期待事情的發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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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書室裏靜悄悄的,只有滴落的雨聲,偶爾夾帶著幾個呵欠。

  大大地打了個呵欠,裴玦散漫地換個角度。

  今天沒有陽光,還掃興地下起雨來,害他只能待在屋子裏的落地窗下,數著雨珠發呆。

  每次一下雨,他就像是發黴似地渾身不舒服,力氣也被抽得精光。

  他翻過身,就看到那個無時無刻都潔淨舒爽的美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認真地看書做筆記。

  畫面雖然賞心悅目,但他總覺得今天的念盈也有些不對勁。

  平時很少停下的手指,竟不時地滑出書本外。短短的一個小時內,就被他捉到她出神五次,偷瞄他七次。

  裴玦嗅到不尋常的味道。

  他閉上眼睛靜靜地等著。

  過沒多久,念盈放下筆,輕巧地移動到他身邊來。

  她蹲下身子,就近打量他的睡相。

  跟往常不一樣,沒有太陽曬的他不再大剌剌地展開肢體,反倒是蜷起身子側倒在窗邊。濃密的長睫毛蓋住深邃的綠眼,性感的薄唇若有似無地微微上彎。

  整張臉平和到無邪的地步,跟醒著時味道大不相同。

  她看得出神,雪般的嬌顏逐漸融化。

  裴玦突然張開眼對上她的視線。

  「有事?」他眨眨眼,禮貌地詢問。

  被人逮個正著,念盈臉皮微乎其微地抽了一下,迅速收回所有情緒。

  「妳似乎對我的睡相很感興趣?」裴玦坐直身子,打趣地問。

  這次念盈沒有起身就跑,繼續蹲著與他平視。

  「你很像貓。」她突然丟出一句。

  裴玦反應不過來,沉默幾秒。

  「怎麼說呢?」跟上她的邏輯後,他很想知道她對他的觀感。

  念盈盯看他好一陣子後,淡淡地開口:

  「你喜歡曬著太陽睡覺,討厭下雨天;行蹤神出鬼沒,眼神深沉難解,而且性格讓人捉摸不定。」

  「聽起來像只很不好搞的流浪貓。」裴玦好笑地說。

  「是很不好搞。」念盈十分認同地點點頭。

  「這就是妳對我的評價嗎?」裴玦忽然湊到她面前說。

  念盈被他的舉動震了一下,眼珠遊移不定。

  「不,這只是我個人的印象。」她看著他的鼻尖說話,聲音聽來有些虛弱。

  發現到她彆扭的反應,裴玦感興趣地翹起嘴角。

  她是在害羞嗎?還是在隱藏什麼?

  碧綠的眼眸一彎,裴玦的笑容多了分邪氣。

  「是嗎?惟天都說我像條蛇,妳卻說我是貓。妳再仔細看看,我到底像什麼呢?」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攫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扳正。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念盈沒時間反抗,楞楞地對上他魔魅般的雙瞳,臉上的不知所措更明顯了。

  不到一秒,她又收起所有外露的情感,冷冷撥開他的手。

  看她不高興地站直身軀,裴玦知道自己做得有點過分。

  他愧疚地跟著起身,看清她眉間的縐褶,內心更加自責。

  「抱歉,我踰矩了。」他很誠懇地賠罪,可是怎麼也掃不掉胸口淤窒的感覺。

  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局促感,像是被什麼套住似的不自在。

  他發楞地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念盈也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你現在這個樣子很好看。」她冷不防地從天邊拋來一句。

  裴玦被她砸得立刻回神,但是一臉茫然。

  「妳剛說了什麼?」他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

  剛剛她好像說他好看,可是這通常不是男人對為他精心打扮的女人所用的讚美詞嗎?

  怎麼現在會從一個大美人嘴裏冒出,而且稱讚的物件還是個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

  他真的沒聽錯嗎?

  「你現在的樣子很好看。」像是故意要打擊他似的,念盈放慢速度再說一遍。

  裴玦第一次被人逼得無力招架,他完全無法理解念盈說這話的意思,勉強擠出一個苦笑。

  「妳怎麼會突然這麼說呢?」

  念盈眨了下眼,雲淡風輕地開口:「就是一種感覺。」

  無法適應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握,裴玦堅持要弄個清楚。

  「可以請妳詳細描述一下,那是怎麼樣的感覺嗎?」他很虛心地請教。

  這一生中有許多人稱讚過他出眾的外表,唯獨她莫名其妙的措辭讓他特別在意。

  她看到的應該不只有外表。

  念盈深深地掃視他。

  「我說過,人真實的面貌比任何精美的面具都好看,就是那種感覺。」

  她很有哲理的解釋。裴玦聽了又沉默,眸色跟著沈下去。

  見他沒反應,念盈不再說話,走回桌邊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靜滯的氣氛沒有維持太久,裴玦像是想通了什麼,嘴角、眼尾漸漸彎上來。

  真不公平。他被她看得這麼透徹,而他卻被她跳躍式的思考耍得團團轉。

  這種不平等的關係是該來點變化了。

  他在她身後站定,側個角度壓低頭說話。

  「聽妳這麼說,剛剛我那樣子才是我本來的面目嘍?」

  他帶有特殊腔調的嗓音近在耳邊,低磁性感得惹出念盈一身雞皮疙瘩。

  她驚慌地迅速轉身,正好對上他那張迷人的俊臉,嚇得又亂了手腳。

  「你……別靠我太近。」她喉嚨乾澀地壓出話來,眼珠子不規律地左右轉動。

  看到她倉皇的樣子,裴玦的不甘稍微平衡了些,同時也挖掘到更大的樂趣。

  原來冰山美人一慌起來更加可愛了!

  他像是發現新玩具的小男孩,綠色的眼睛異常晶亮。

  「抱歉,又冒犯了。妳似乎不喜歡跟人太親近,可是卻不排斥惟天對妳的摟摟抱抱。」他嘴裏道歉,腳下卻沒半點移動的跡象。

  念盈有點氣惱地看著兩人之間的距離,雖不算太過親近,但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的呼吸與說話的氣息。

  真的是一段狡猾得很漂亮的距離。

  念盈煩慍地瞪他一眼。

  「二哥是我的親人。」她語氣強硬地說,用力的程度幾乎是種宣言。

  裴玦無所謂地抿抿唇。「我跟惟天的交情也夠稱兄道弟了,這麼算來我也可以是妳的親人嘍?」他的手比嘴快,話還沒說完,手就湊了過去。

  他本想做個樣子嚇嚇她,可是一看到她像只小貓似豎起所有防備,睜大眼睛瞪著他愈靠愈近,他就捨不得收手,硬是碰上了她細滑的臉頰。

  沒料到裴玦真的做了,念盈嚇得傻眼,檀口微張地望著他。

  裴玦也沒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

  她那樣地看著他,而他又這樣地捧著她的臉,兩人的姿勢曖昧得引人遐想。

  察覺到氣氛變得過於尷尬,他馬上鬆開手,退了一步。

  「對不起,今天我怎麼老是在跟妳道歉呢?」裴玦笑著說,試圖讓空氣輕鬆一些。

  念盈還是瞠著眼睛鎖住他的臉。

  他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努力想轉開焦點。

  「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帶妳去個好地方吧。這種天氣還悶在家裏,遲早會發黴的,要不要跟我出去散散心呢?」他突然提議。

  念盈沒有反應,一雙杏眼依舊瞪著他。

  就在他無計可施,準備放棄時,她終於出聲--

  「好。」

  丟出一個字後,她反身將桌面收拾乾淨,然後又轉過來靜靜地等著。

  好不容易搞懂她這一連串動作所代表的意義,裴玦不得不再擠出一朵苦笑。

  她是他這一生中第一個摸不透的人。

  因為猜不透,所以有點害怕、有點無奈,卻也有更多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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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2 00:15: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念盈局促不安地環顧眼前全然陌生的環境。

  昏暗的光線,四處散落的天鵝絨及皮革沙發,幾間隱密華麗的包廂,一條寬長的吧台。

  一個充滿慵懶爵士音樂、當代室內裝潢的密閉空間,與裏頭三三兩兩交談的人們,交織出一股閒散放鬆的氛圍。

  這就是裴玦口中的好地方……Lounge  Bar,所謂的沙發酒吧。

  「這裏還不錯吧?」跟老闆打過招呼後,裴玦匆忙回到吧台找她。

  念盈懷疑地看著他,「這就是你講的出外散心嗎?」

  「妳不喜歡嗎?可是這裏真的能讓我放鬆心情、舒解壓力。」裴玦惋惜地撇撇嘴。

  念盈睇向他。「我沒說不喜歡,只是有點不適應。」

  這是她第一次出入夜店,很難判斷是喜歡還是討厭。

  「凡事都有第一次,坐久就會習慣了。」裴玦樂觀地說。

  念盈又看他一眼,發現他自從進了這家店後心情真的輕快不少。

  裴玦在她身邊坐下,向吧台外一個男人招手。

  「需要我服務了嗎?我還以為今晚你帶了伴就不要我了呢。」一個身材瘦高、長相斯文的男人笑著來到他們面前。

  「怎麼會呢?你在我心中是無可取代的。」裴玦跟著調笑。

  「我以為這份殊榮只有惟天能擁有,所以你說這話是在開玩笑,還是事情有了變化?」老闆敏銳地問。

  裴玦笑而不答,為念盈介紹--

  「他是這家店的老闆,名字我忘了,妳就叫他老闆好了。她是唐念盈,惟天的堂妹。」

  「幸會。」老闆微笑點頭示意,眼光有意無意來回掃視兩人之間。

  「很高興認識你。」念盈禮尚往來地回應。

  「想喝什麼?」老闆問。

  「給念盈最淡的雞尾酒,我老樣子。」

  看裴玦跟老闆默契極佳的樣子,念盈不禁疑問。

  「你不是才來臺灣沒幾天嗎?怎麼感覺跟老闆很熟?」

  「我們是很熟的朋友,從他二十歲在法國的Gay  Bar打工時,我們就認識了,我跟他、還有惟天的交情都快十年了。」裴玦懷念地說。

  念盈沒感受到他們之間濃烈的男性友誼,只注意到一個關鍵字。

  她立刻環顧四周。

  「果然……」收回視線,她了悟地盯著裴玦。

  「妳想說這裏大部份都是男性客人,而且兩兩成對嗎?沒錯,他們大多是同性戀者,老闆也是。」

  裴玦不隱瞞地說,提到老闆時,老闆還大方地搖手示意,氣氛是開放自由的。

  念盈漸漸明白他之前話裏的含意了。

  這裏果然能讓他放鬆心情、舒解壓力呀!

  她眼神詭異地瞟他。「你怎麼會想帶我到這裏來呢?」

  他帶她來這裏一定有著某種意義吧?

  裴玦還是笑著,淡淡地說:「因為我的朋友大多是這類人,比較熟的也是這種地方。他們都很有趣,妳應該多認識其他人,總比整天悶在家裏跟我乾瞪眼的好吧?」

  念盈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分析他這番話的用意。

  他是嫌她天天盯著他讓他不舒服,所以想找其他人轉移她的注意力?

  還是用這種方式暗示她接受他跟惟天的關係?

  想得愈多,她的臉色就愈冷,最後凍出一張淩厲的冰臉。

  「看樣子妳真的很不喜歡這裏。要我送妳回去嗎?」發現她的臉部變化,裴玦遺憾地說。

  「我沒有,我要待在這裏。」她酷酷地表示。

  她要在這里弄清楚他真正的目的。

  吧台邊的空氣被她的一句話給凝結住。

  調好酒的老闆察覺氣氛不對,趕緊湊上前來。

  「你是太久沒跟女孩子相處,變得不體貼了嗎?第一次看你帶女孩子來,我還以為你想通了想交個女朋友,怎麼不到幾分鐘就惹人家生氣了呢?」他聲音不大,語氣卻充滿著某種暗示,馬上引來店裏其他人的注視。

  「這樣也不錯呀。」裴玦沒否認,順著話說下去,這讓背後的騷動更大了。

  周圍的氣氛愈高張,念盈的臉就愈僵。

  「她就是裴玦的女朋友嗎?好漂亮喔,難怪你們都沒希望。」一個身穿勁裝的辣妹湊了過來,看到念盈豔麗的臉蛋,微醺的眼睛睜了開來。

  「哇,皮膚也好好喔,真羡慕!不像我每八個小時刮一次鬍子,摸起來還是這麼粗,真討厭。」

  辣妹身邊一個壯碩、動作扭捏的男子出手摸了她臉頰一下,馬上被裴玦隔開。

  他的舉動又引來更大的驚呼。

  「這麼寶貝啊?看來裴玦是認真的嘍,那我們怎麼辦?惟天又該怎麼辦?」另一個娘娘腔的瘦小男子誇張地跺腳、扭腰,還鑽進同伴的懷裏裝哭。

  念盈被這麼突然一搞,全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連生氣的火力都沒了,只能楞楞地看著愈來愈多人聚集到吧台來。

  「喂,你們鬧夠了沒?要是嚇到她,我會生氣的。」裴玦站起來。

  他嚴肅的表情成功地讓他們安分下來,卻擋不住私底下的竊竊私語。

  「看樣子是真的啦!你哪時見過老是笑得很慵懶的裴玦這麼認真過?這一定是真的。」辣妹小聲地跟壯漢咬耳朵。

  「可是怎麼這麼突然?我都沒做好心理準備耶!」壯漢無助地絞著手指。

  「最氣人的是我們居然輸給一個女人,雖然她很漂亮,可是……可是人家就是不甘心嘛!」娘娘腔男又跳著窩回身邊人的胸前。

  現在這情況不只是念盈頭痛,裴玦也很傷腦筋。

  「各位朋友,麻煩請回自己的位置坐好,不要再打擾我們。今天念盈第一次來,你們不要再嚇她了。」裴玦求饒地說。

  大部份人都給他面子,紛紛往回走,除了最難纏的三個。

  「你們還想怎麼樣呢?」裴玦無力地問。

  「我們要你交代清楚。」娘娘腔男雙手扠腰,潑辣地說。

  看到他們三個默契極佳地一字排開,裴玦沒有說不的權利。

  「好,我們去你們的包廂說,別再吵她了。」他慢慢將他們帶離吧台,臨走前不忘回頭狠狠瞪了老闆一眼。

  念盈跟著轉頭,見到老闆的笑容已經變形得很邪佞。

  「你是故意把他們引來的。」念盈恍然大悟地睜大了眼睛。「你們不是朋友嗎?為什麼要這麼做?」

  老闆笑笑地將雞尾酒推到她面前。「他做過太多壞事了,總要有些報應。而且感情愈好的朋友,愈愛這樣的欺負。不信妳問惟天,他一定有深刻的體悟。」

  「不過……」老闆的笑容微斂,將一杯有著綠色漸層的調酒放在裴玦的位置上。「是不是陷害,還得看裴玦怎麼想。」

  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睇了念盈一眼。

  念盈被先前的鬧劇一搞,整個人心浮氣躁,沒留意到老闆的舉動,抓起桌上的飲料灌了一口潤喉。

  稍微喘過氣之後,她惡狠狠地瞪向裴玦進去的包廂,眼中的冰霜慢慢累積。

  「妳很在意裴玦,為什麼呢?」老闆站在她面前擦拭酒杯,不經意地問。

  念盈回過頭來看他,臉頰被酒精醺出一抹淡淡的粉紅。

  「因為他是我二哥交往密切的好友。」她態度有點回避地說。

  「是這樣啊!」老闆微笑地點點頭,眼睛閃閃發光,彷佛看穿了什麼。

  念盈被他盯得有些心虛,連忙偏開焦點轉到眼前的調酒上。

  她喝的那杯雞尾酒色彩粉嫩、清涼爽口,但比不上另一杯搶眼。

  那是一杯很神秘的調酒,有著吸取人目光的魔力。

  發現她的出神,老闆的嘴咧得更大了。

  「這杯酒是我的精心傑作,叫做『玦』。玦是一種半環狀的玉,很像裴玦綠色的眼睛。」

  她耳邊聽著老闆的聲音,腦裏一面整理這杯酒帶給她的衝擊。

  略深的高腳杯底沉著一彎重度的湖綠色,愈靠近杯緣顏色愈淡,到杯口就完全成透明,形成完美的弧形漸層。

  「好漂亮。」她由衷地稱讚。

  「謝謝妳的稱證。我記得當初完成時,惟天是第一個試喝的。他一看到這酒的顏色,眉頭就皺了起來,試過味道後更是打了個死結。妳知道是什麼原因嗎?先聲明,絕對不是因為味道太差喔。」老闆對自己的手藝很是自信。

  念盈先是被老闆生動的表情逗彎了嘴角,之後又安靜下來。

  「是因為這杯酒很像裴玦嗎?」過了一會,她聲音低低的說。

  老闆又笑了。「妳真不愧是惟天的妹妹,答對了!妳可以無條件地要求一項獎品。」

  念盈勉強拉出一個微笑,心情突然莫名的低落。

  「二哥他喜歡『玦』嗎?」她悶悶地問。

  老闆還是笑著,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說不上是喜歡還是討厭,反正每到這裏來,我跟裴玦只會給他喝『玦』。看著他皺著眉頭灌下酒的樣子,我們就會特別高興。」他平鋪直敍地說,話中夾著一個強烈的暗示。

  念盈納悶地看著他奇怪的眼色,不懂他的意思。

  她愈茫然,老闆的笑意愈深,眼裏的曖昧就愈明顯。

  「那妳呢?妳喜歡『玦』嗎?再聲明一遍,這可是我的精心傑作喔!」老闆開玩笑地隨口一問。

  念盈被他的問題嚇到,訥訥地望著他清亮到詭異的眼睛,訥訥地點了點頭。

  收到滿意的答案,老闆笑得很開心。

  「好,獎品就決定是『玦』了!這可是我的獨門絕技,平常只請至親好友喝的,今天妳喝了,我們的關係就更進一步嘍。」老闆熱情地說著。

  感染到他高亢的情緒,念盈也跟著笑。

  「好。可是以後都要你請客了。」

  「那有什麼問題!招待大美人可是我的榮幸,更別說以後我們的關係非比尋常了。」老闆依舊興奮,視線有意無意地滑過轉角的包廂。

  以後啊!可真令人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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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玦第一次看到這麼放鬆的念盈。

  當他離開包廂往吧台走去時,腳步立即被這難得的畫面凍住。

  念盈長髮半傾,綻開的笑容如紅玫瑰般豔麗逼人,比起平時應酬的微笑,現在這樣子可以算是開懷大笑了。

  裴玦快步走近,等他看清她手裏握的東西時,臉上的驚奇瞬間被慍怒取代。

  「你給她喝了什麼?」他冷著聲音問老闆。

  老闆跟念盈收回笑容,一起用不解的眼光看他。

  「調酒啊。」老闆輕鬆地回答。

  裴玦眼神狠厲地掃過桌上的五、六個酒杯,聲音壓縮地從齒縫間滲出--

  「我不是告訴你,給她最薄的酒嗎?你給她喝什麼了?」

  裴玦不用老闆說話,也能從那堆造型獨特的高腳杯中找到答案。

  「不過是幾杯『玦』罷了,你何必大驚小怪?」老闆嗔他一眼,跟念盈交換一個會心的微笑。

  裴玦的頭髮都豎了起來,開始體會為什麼每次一扯上念盈的事,惟天總是火冒三丈的原因。

  「幾杯『玦』而已?難道你忘了它是用幾種烈酒調製出來的嗎?」

  「嗯,讓我想想,有琴酒、蘭姆酒……」老闆偏頭數著。

  「還有龍舌蘭。」念盈一旁補充。

  「對對對!妳真聰明,一學就會。」老闆滿意地點點頭。

  裴玦的臉色漸漸快和他綠色的眼珠融合在一起。

  「妳知道這些酒代表的意義嗎?」他直著臉問念盈。

  「都是蒸餾酒,酒精濃度大多40%以上。」念盈很有概念地說。

  裴玦有點訝異於她清晰的思緒。

  「妳喝了幾杯?」

  「我們一邊聊天一邊互酌,各喝了一半,她大概喝了三杯吧。」老闆收起杯子回答。

  「三杯?!」裴玦張大了眼睛瞪著老闆,更不可思議地望向念盈。

  她除了臉色紅潤之外,其他舉止一如平常的優雅。

  「你應該知道一般人喝了兩杯就會開始意識混亂,你居然讓她幹了三杯?!」他的話又從牙齒間擠出,明顯有示警的味道。

  不怕死的老闆還對念盈露齒一笑。

  「你放心,有我看著不會有事的啦!你看她像是醉酒的樣子嗎?念盈,妳酒量不錯喔。」他朝她舉出大拇指。

  「謝謝。」念盈有教養地回禮。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除了她臉上那過於開朗、炫目的笑容。

  裴玦默默打量她的一舉一動,想找出脫軌的跡象。

  「妳確定妳沒事?有沒有覺得頭昏昏沉沉的想睡覺?」他不放心地問。

  「沒有。」她簡潔的回答,眼神認真得閃閃發亮。

  裴玦皺眉盯著她瞧,總覺得不對勁。

  「我們回去吧。」現在還是帶她回家比較保險。

  「好。」念盈沒有異議,配合地步下椅子。「可以先讓我去一下洗手間嗎?」

  「去吧,我等妳。」裴玦點頭,看著她步伐直順地走進廁所。

  「看吧,我就說沒事了,你還擔心個什麼勁?一點都不像你了。我可以請教一下這是為什麼呢?」老闆不安好心地湊到他耳邊吐氣問話。

  裴玦賞了他一眼。「因為她是惟天的妹妹。」

  「只是這樣嗎?」老闆懷疑地挑挑眉。

  裴玦瞪他的眸光更沉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關心一個女孩?捨不得讓人碰,捨不得她喝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老闆狡佞地笑了。

  經他一提,裴玦才發現自己的確是反應過度,失了平時的從容。

  他綠眸幽深地睨著老闆。

  「你的想像力可真豐富啊!這麼一點小事,你也有辦法說得這麼曖昧。」他淺淺地笑,笑意卻沒進到眼裏。

  「若真是那樣,我就改行寫愛情小說去。可惜我似乎沒那個天分,只能安分地調酒賺錢。」老闆也笑咪咪的。

  裴玦面無表情地瞪他。

  兩個各懷鬼胎的好友持續在眼神中較勁,直到一陣尖叫聲劃開沉默。

  他們齊往廁所那頭看去,就見到先前那名扭捏的壯漢肩上扛著一個人,一面尖叫,一面從廁所沖出來。

  一看到被扛的人那頭烏亮的長髮,裴玦立刻跑過去。

  「她怎麼了?!」他緊張地問。

  膽小的壯漢被他一逼更說不出話來。「她……她……她她……」

  「她到底是怎麼了?!」失去耐心的裴玦一把扯過壯漢的領口。

  「她只是睡著了。」也跑過來瞭解情況的辣妹,檢查過念盈的情況後鎮定地說。

  「睡著了?」裴玦難以置信地再求證一遍。

  「應該是吧。」冷靜下來後,壯漢開始描述當時的情形。「她本來是在洗手台前洗手,可是我看她的手沖了好久,一直沒有關水的意思,於是走過去提醒她,結果一拍她肩膀,她就往我身上倒下,嚇得我馬上沖出來求救。不過我有感覺,她的呼吸跟心跳都很正常。」

  裴玦臉上仍殘留著倉皇,接過念盈,確定她的狀況無恙後,才松了一口氣。

  他小心地抱著她離開,專注得連後頭明顯的指指點點都沒聽見。

  「哼,他居然騙我們!說什麼他跟她沒什麼,明明就是有什麼嘛!」娘娘腔男扠起腰在門口大聲抱怨。

  「你們都沒看見,裴玦剛剛的表情好恐怖喔!嚇壞我了。」壯漢發抖地發表感言。

  「好了好了,最大的新聞過去了,各位是不是該專心喝酒了呢?」老闆拍手拉回生意,眾人才意猶未盡地進屋裏坐好。

  「只是我的幻想嗎?」望著裴玦離去的背影,老闆的笑容開始扭曲。「明明為人就是滑溜奸詐,怎麼一遇上這種事就轉不過來了呢?看在好朋友眼裏,實在忍不住想惡搞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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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念盈在車子後座安置好後,裴玦並不急著開車,反而盯著她的睡臉看了好一陣子才踩下油門。

  他一面開著車,一面思考方才老闆那堆充滿暗示的話。

  對於念盈,一個好友的妹妹,他所給予的關注似乎是超過了。

  他是喜歡她,因為她,有些事變得無法掌握,讓他有點慌。這代表著什麼呢?

  車停在紅燈前,他的思考也暫停下來,不願太早揭開謎底。

  他還得好好衡量,再這麼下去會有什麼後果。

  下意識地,他又轉頭朝後座看去,這一瞧,讓他停擺的腦袋陷入冷凍的狀態。

  念盈不曉得什麼時候醒了,現在正坐得直挺挺的,長髮有些紊亂地披散在肩上,滿臉冰霜地對上他的眼。

  雖然早知道後頭坐的是她,裴玦有一瞬間還以為自己深夜載到女鬼了。

  他乾澀地吞口唾液,遲疑地開口:

  「妳醒了啊?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念盈冷酷地睨他一眼,聲音也涼涼的--

  「綠燈了。」說完,繼續用零度的視線淩遲他。

  這麼突然的變化讓裴玦一頭霧水,趕緊將車停到路邊,空下時間來處理眼前這奇怪的情況。

  他一停好車,還沒其他動作,念盈就先說話了。

  「原來你這麼受女性歡迎,程度還跟偶像不相上下,我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應該是稱讚的話,可是用念盈平板無生氣的嗓音說了出來,倒像是一種諷刺。

  裴玦疑惑地蹙緊眉頭。「如果妳是因為在吧台受到打擾而覺得不高興,我可以道歉。」

  看念盈的樣子,他實在無法判斷她是否還在醉酒中?現在犀利的興師問罪是她的本意,還是另類的發酒瘋?

  又一次,他輸給她的特立獨行。

  「不是。」念盈語氣強硬地說:「我只是看不過去你的行為。」

  「請問我的行為哪里出現偏差?」完全掌握不了狀況,裴玦只有順著她走。

  念盈兇狠地瞪他,要不是她瞪人的樣子依舊冷傲高雅,裴玦可能會懷疑這位性格火辣的美女其實是他載錯的陌生人。

  「我知道你們這種人大多行為放蕩,可是基本的規矩還是要遵守。這對兩個人而言,是責任,也是一種承諾。」她痛心地揪著眉頭教訓他。

  裴玦被罵得更茫然。

  她什麼時候看到他行為放蕩了?而他又要對誰負責任、給誰承諾了?

  「我不懂妳的意思?」喝醉的人最大,裴玦很虛心地請教。

  念盈秀麗的眉毛已經擰成一個嚴厲的結,十分不諒解地睥睨他。

  「你做了什麼事還需要我提醒嗎?這種沒操守、來者不拒的行為還想叫我回憶一遍嗎?」她的怒吼非常有教養,一字一句都說得字正腔圓,而且保持在正常分貝以內。

  裴玦被她的話敲出一點頭緒,但還沒捉到又跟先前的問題糾成了一團。

  最後他宣佈放棄。

  「我想妳是醉了,回去睡一覺就沒事了。」這是他現在唯一的解釋。

  「好,我們現在就回去,大家一起把話說清楚,我不相信他會原諒你這種背叛的行為。」她也撂下話。

  裴玦一面發動汽車,一面從後照鏡打量她那張過於生動活潑的臉。

  她這樣子就好像是捉到老公出軌的晚娘臉。

  可是那個倒楣的丈夫是誰?她剛說的大家,指的又是誰?

  還沒厘清自己的心情,現在又來更多莫名其妙的罪名!

  他今晚可是出來散心的,怎麼反而更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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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唐宅,念盈的火力沒有持續發威。

  在途中她又昏睡過去,這讓裴玦更加相信剛剛的異象只是她無意義的酒後亂性罷了。

  也有可能是她的酒後吐真言。

  但不論是哪種可能,她的舉動未免也太有條理了。

  有哪個人在酒醉後還能頭頭是道地訓人?雖然內容有點不清不楚,但完全符合邏輯。

  裴玦一邊苦笑,一邊扶著念盈走向唐家大門。

  還沒踏上最後一個階梯,厚重的門板就自動大開,露出室內通明的燈光,以及三尊雄赳赳的戰神。

  看到這陣仗,裴玦馬上明白,他今晚的麻煩還沒結束。

  「晚安。」他笑著打招呼。

  「很好,你還笑得出來嘛。」惟天跟著笑彎眼,不過臉有點扭曲變形。「你把念盈怎麼了?」

  惟天話沒說完,就先把他懷裏的念盈搶過去。

  「你們出來迎接我,我怎麼能不回以笑容呢?」裴玦沒被他的凶臉嚇到,穩穩接招。

  「你……」惟天被他的皮樣激得想揍人,可是懷裏抱著念盈,只能從鼻孔噴氣洩憤。

  一旁的慕河見惟天招架不住,緩緩啟口:

  「我們只是想弄清楚,今晚你怎麼會跟念盈一起外出,去了哪里?」

  他以兄長的口吻說得很客氣,裴玦卻覺得他的話中帶有其他意思。

  怎麼今天晚上每個人說起話來都神秘兮兮的?有什麼陰謀嗎?

  裴玦不動聲色,冷靜地回答:

  「天氣不好,我看念盈整天都悶在家裏,所以就帶她到認識的酒吧去放鬆心情。」

  「酒吧?你讓我的寶貝孫女喝酒?!」後面的唐爺爺沈不住氣地走上前來。

  他眼神狠戾地殺到裴玦面前,大老的威嚴令人不寒而慄。

  裴玦突然想到,同樣是淩厲的目光,念盈那種冷中帶刺的瞪視反而比唐爺爺的權威更能影響他。

  這是為什麼呢?

  看來,問題的答案已經是無法回避了。

  「喂,你幹嘛不說話?是嚇傻了嗎?」惟天看他突然發起呆來,忍不住踢他一腳。

  裴玦反應比他更快地抽回右腳讓他撲空,重心不穩地差點就要將念盈摔在地上。

  「渾小子,你在玩什麼?!要是傷到了念盈,我要你切腹謝罪!」

  唐爺爺一看到念盈有危險,趕緊沖到惟天身邊要把孫女拉過來,惟天捨不得放手,爺孫倆就在一邊吵了起來。

  這麼一來一往間,先前肅殺的氣氛已經一掃而淨,裴玦還陷在自我掙扎中。

  「你在想什麼?」

  突然有個冷調的聲音劈進他腦裏,裴玦馬上回神應戰。

  他瞇著眼打量面前笑得很有心機的慕河。

  「沒什麼。」

  「是嗎?我看你從進門以來,眉間一直是鎖著的,還以為你遇上什麼困難了。」慕河友善地說。

  裴玦小心回應他的一言一語。

  因為他知道像他跟慕河這類人笑得愈無害,事實就愈危險。

  「我很抱歉,因為我的一時疏忽讓念盈喝醉了。」他嘴裏說得誠懇,眼神卻很是鋒利。

  「沒關係,她的酒量一向不好,這種事你別放在心上。」慕河非常能諒解,笑裏藏的試探從沒中斷。

  兩個人表面上溝通得十分融洽,暗地裏的較勁可是波濤洶湧。

  但令裴玦納悶的是,不過是不小心讓他們的公主喝醉了,有必要受到這麼嚴格的詢問與打探嗎?

  今晚的一切真是詭異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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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謊。」

  漆黑的房間內不預警地冒出一句指責,讓慕河探向電燈開關的手指頓了一下。

  他將視線調低,在黑暗中對上一雙閃閃發亮的眸子,忍不住笑了。

  電燈一開,明亮的光線把那張嬌顏上的不認同照得一清二楚,慕河的笑意更深。

  「原來妳醒著。」他放開手讓原本倚著他的念盈站直。

  念盈睇向他。「你不是早知道我已經醒了,所以才從爺爺跟二哥手中把我接過來嗎?」

  「我只是不忍心我唯一的妹妹被那對賭氣的爺孫拉來扯去,於是趁著他們不注意,將妳帶離暴風圈,送妳回房休息。」慕河無辜地解釋。

  念盈心知肚明她唯一的哥哥從來都不是個見義勇為的俠士,而是一個老謀深算的軍師--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為什麼跟裴玦說那些話?」她在小廳裏的沙發坐下,雙眼灼灼地望向慕河,絲毫沒半點醉酒的跡象。

  慕河站在門邊與她遙遙相望,臉上還是愜意的笑。

  「我才要問妳在打什麼主意,為什麼裝醉偷聽我們談話呢?」

  「我沒有。」念盈馬上反駁,「我的情況你是最清楚的。」

  看她露出委屈的神色,慕河不忍心再逗下去。呼口氣,走到她身邊,疼愛地拍拍她的肩膀。

  「我知道妳的酒量並不是不好,就是酒品奇怪了些。別人可以千杯不醉,而妳是每沾酒必睡。不管妳喝多少酒精都可以保持理智,只是有時候會不小心昏睡過去,但睡個幾分鐘又會清醒,然後酒也退了不少。這種體質雖然可以保證妳絕對不會酒後亂性,惹出事端,但很容易讓人捉到弱點對妳不利,所以整個唐家只有教妳喝酒的爺爺跟我知道。我說得夠清楚了吧?」

  「可是你為什麼騙裴玦說我酒量不好?」她就是不滿他剛剛跟裴玦的對話。

  「難道妳希望他知道妳那時有可能是清醒的,然後再引起一波騷動嗎?」慕河攏眉,露出狡猾的笑容。「所以我又在話尾加了一句,要他別放在心上,這算是說謊嗎?」

  「可是……」念盈還是不太能接受,卻也提不出反駁。

  慕河了然地笑了笑。「我知道妳討厭欺騙,可是妳到目前為止所做的一切,嚴格說來也是一種騙術。」

  他丟下一個威力十足的中子彈,轟得念盈暫時腦袋空白。

  恢復思考後,念盈原本冷凝的眼亮了起來,晶燦得又利又刺人。

  「小狐狸被我叫醒了,想咬人了嗎?」慕河笑得很故意。

  念盈不悅地給他一個白眼。

  「你不是沒事會送妹妹回房的好哥哥,你到底想做什麼?」她擰緊眉,不得不承認她的道行沒慕河深。

  如果她是剛修練成精的小狐狸,那他就是有千年功力的狐仙了。

  慕河聳聳肩,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下來。

  「我見妳遇上了瓶頸,想幫妳從頭流覽一遍,找出癥結。」他直視前方的目光變濃了。

  「事情就從妳對裴玦一見鍾情開始談起吧。」

  埋藏在心底的秘密突然被攤在日光燈下,念盈不自在地別開臉。

  慕河笑笑地看著她紅透的耳殼,語調平順地繼續說下去:

  「一個偶然的機會裏,妳在網路的新聞中發現了裴玦。為了那個模糊的驚鴻一瞥,妳不惜潛入歐洲貴族的私人網頁,就是想將他出席那場婚禮的所有相片一網打盡,積極尋找他的影像。」說到這裏,慕河停了下來,跟著念盈出神的視線一起望向電腦桌旁的一塊軟木墊。

  那塊軟木墊約莫四開大小,上頭整整齊齊地貼滿了由電腦列印下來的相片。每張圖像的形狀大小不一,但主角都是同一名有著深刻輪廓與迷人綠眼的男子。

  慕河無奈地歎了聲。

  「以某些角度看來,妳還真像個變態的跟蹤狂。」有這樣的妹妹,當哥哥的不知道該做何感想。

  「我不是。」念盈慎重地否認,她這樣頂多是崇拜偶像的狂熱罷了,還不到變態的地步。

  「是是是,若真要說的話,妳也是個大膽的智慧犯,絕對不是盲目的跟蹤狂。」慕河沒跟她爭論,因為她接下來的行動超乎一般人的想像。

  「後來妳知道那對結婚的新人跟裴玦以及惟天的交情匪淺。新娘是法國貴族的後裔,是裴玦的表姊。新人們的婚禮在米蘭的住處舉行,設計那棟豪宅庭園的也是裴玦。新郎是惟天在義大利的好友,雖然孤僻的他不喜歡出席那種喜慶的場合,但庭園裏最顯眼的女神石像就是惟天送的新婚賀禮。發現這層關係後,妳想出了一個不知該說是大膽創新,還是莽撞無謀的計畫。」慕河又停下來看看念盈愈來愈紅潤的臉色。

  他的笑容拉得愈大。

  「妳故意放出想相親的風聲,由我透露給惟天知道。依惟天疼妳的瘋狂程度,他一定會馬不停蹄地飛奔回來。但妳不能確定同在義大利、又是惟天工作夥伴的裴玦會不會也一起跟來,如果他沒來,妳的計畫就失敗了。」

  「我有七成的把握他會來。」念盈突然插進話,語氣肯定。

  「怎麼說呢?」慕河感興趣地揚眉,想知道這只小狐狸修行到什麼程度。

  一想到那件事,念盈赤紅的臉頰褪了些顏色。

  「因為傳言若是真的,裴玦跟二哥的關係非比尋常,他們難得聚在一起,當然會把握相處的機會。所以我賭他會來。」

  看到念盈落寞的神情,慕河當然明白那是個怎樣的傳言。

  「所以妳就成功地使計讓他自己送到妳面前,方便妳進行接下來的計畫。」慕河瞭解地點點頭,語氣一轉,調侃地說:「當了妳二十多年的哥哥,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妳的心機這麼重。藏了這麼多年,我想整個唐家除了我,其他人都還被妳清美單純的表像給蒙在鼓裏,連爺爺那只修成正果的老狐狸恐怕都不例外。」

  「我沒有欺騙的意思,只是以前沒有特別想爭取的東西,也就不積極罷了。」念盈不改她一貫有話直說的個性。

  慕河寵愛地摟著她肩。「我明白,妳還是原本那個唐念盈,是愛情讓妳某些細胞覺醒了,而那些細胞會幫妳達成目的。所以,妳成功了嗎?」

  慕河再次說到她的痛處,將她的臉色徹底刷白。

  念盈沮喪地低著頭,氣若遊絲地說:「你看呢?」

  她不願回憶這段悲慘的日子,把問題丟了回去。

  慕河反而揚高了嘴邊的弧線,拍拍她的後背說:「看來妳是相當認真,認真到要借酒澆愁的地步了。」

  「他跟二哥的關係太密切了,沒有我可以介入的空隙。而且他的女人緣也好得太過分了!」她原本還說得有氣無力的,但最後一句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慕河了然地笑開。

  「妳灌下的酒精已經發酵成醋。接下來妳該怎麼辦呢?」

  念盈終於抬起頭,目光精灼地看著他。

  「我決定再觀察一陣子,如果他跟二哥真的是密不可分,我會放棄。」她不想老是夾在親情與愛情間掙扎。

  「如果他選擇其他人呢?無論是男人或女人。」慕河不懷好意地問。

  念盈的眼神變冷了。

  「我會讓他知道,溫柔的面具是不能天天帶在臉上欺騙大眾的。談感情可以不管物件,但基本上還是要一對一。他學不會這點,我可以慢慢教,要花上幾年的時間都無所謂。」她說得很用力。

  看著念盈依舊冷豔高雅的外表,慕河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在她的冷淡下藏的是一座充滿岩漿的危險火山,一旦引燃了,就很難收拾。

  原來唐家裏最不好應付的不是寶刀未老的唐老爺,也不是盡得真傳的他,而是那個被眾人拱在手中、悉心呵護的深宮小公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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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2 00:15:3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夜深了,所有喧囂都該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沈澱下來。

  但就是有過於衝動的傢伙還一個勁地熱血沸騰,完全沒注意到眼前的對象早神游四方去了。

  靠在自己的床上,裴玦眼睛對著在床尾叨念個不停的惟天,腦裏自動排除他的聲音,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條理分明的大腦按照時間的順序慢慢回溯過去,從今晚未解的問題開始,向前推到踏進唐家的那一天。

  他所想的全繞著念盈打轉。

  他知道所有的答案都集中在她身上,包括他自己不確定的心情。

  他沉默很久,久到連遲鈍的惟天也發現到他的不尋常。

  惟天不敢置信地張大了眼睛,原本喋喋不休的嘴也因為下巴的垂垮,暫時發不出聲音。

  他足足楞了一分鐘才勉強吐出一句話--

  「你是中邪了嗎?怎麼會笑得跟白癡一樣?」他這麼說完全沒有惡意,字字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因為那種溫柔到掐得出水的笑容居然會在裴玦的臉上出現,這比突然發現自己是外星人更教人不可思議。

  惟天用力揉了揉眼睛,想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也沒有被外星人附身。

  裴玦真的在笑,而且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假的。

  「你幹嘛一臉見鬼的樣子?」看到惟天誇張的表情,裴玦好氣又好笑。

  「我的確是見鬼了。」惟天訥訥地說,真的很不願意承認那個邪惡到地獄去的裴玦,居然能跟溫柔扯上關係!

  裴玦很明白他那顆直線條的腦袋裏轉著什麼,壞心地笑得更燦爛。

  「我剛完成一個重大決定,你不恭喜我嗎?」

  惟天被他過於閃亮的笑容照得有點睜不開眼睛,口氣不善地說:「像你這種會誘拐良家婦女去喝酒的惡人,還能想出什麼好事!」

  惟天的話沒打擊到裴玦,反而讓他同意地點了下頭。

  「你說的沒錯。就是因為今天有去酒吧找老闆聊天,我才能這麼快做出決定。這個決定對你而言,確實不是個好消息。」裴玦正經地說,綠色的眼眸中閃著堅定。

  聞言,惟天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既然不是好消息就別說了,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睡覺了。」他直覺想逃。

  他太有經驗了!每當裴玦板起面孔,之後掀起的風暴絕對比他嘻皮笑臉時強上十倍。

  上一次裴玦認真跟他說的話,足足讓他倒楣了近十年。這一次不曉得會影響他多久,還是少聽為妙。

  「你一定得聽,因為事情跟你、還有念盈都有關。」在惟天跨出房門前,裴玦先一步擋下。

  聽到事情扯上念盈,惟天心中的不安更深了。

  他豎著眉毛瞪住裴玦。

  「你最好保證不會傷害到念盈,否則我們姓唐的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沒被他的恐嚇嚇到,裴玦一派冷靜地說:「對念盈肯定無害,但對你我就不敢保證了。」

  說完,他神秘地睨了惟天一眼。

  受不了裴玦迂回的態度,惟天耐心盡失地吼了出來--

  「你有話就快說,別賣弄玄虛,浪費我的時間!」

  「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裴玦不忍地說。

  「放心,被你這個魔鬼磨了十年,我早就無堅不摧了。」惟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扭捏了?別再假好心了,我不吃你這套的!」

  通常裴玦會關心一個人,所代表的意義跟死囚行刑前的最後一餐是差不多的,都是臨死前的慈悲。

  總之都是要死,倒不如給他一個痛快。

  見惟天不領情,裴玦也玩不下去。清清喉嚨後,他終於說了--

  「我變心了。」

  「什麼?」惟天聽不懂他的意思,頭頂上的烏雲卻因為這句話開始打起雷來。

  「我有新的物件了。」他換了更淺顯易懂的說法。

  惟天花了些時間咀嚼這句話,臉色由紅轉白再變青。

  完全消化後,他猛地攫住裴玦的領子將他抵在牆上,沖著他的臉一字一字咬出--

  「你剛說了什麼?變心?新對象?我可以請問一下,那個人該不會就是念盈吧?」每吐出一個音,他的臉就扭曲一分,到最後只能用恐怖形容。

  反觀裴玦,他的嘴角似乎是隨著惟天的火氣逐漸上揚,最後彎成一個妖魅的笑容。

  「沒錯,我發現我已經太喜歡她了,喜歡到不得不捨棄你。」他很坦白。

  早在他的心因念盈發熱開始,他就知道事情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第一次這麼想跟一個人相處、想陪在她身邊看她的一舉一動、想更認識她、瞭解她的思考邏輯。

  與她的相處很輕鬆、很舒服、很有趣,彷佛可以一直下去,沒有無聊的盡頭。

  這麼珍貴的寶貝他三十年才遇上一個,以後恐怕也不會有了。他捨不得放手,更不允許其他人染指,或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老闆在酒吧裏暗示他的,就是這份過度的獨佔欲,它套住了念盈,也綁住他。

  愛情來時,想逃都逃不了。

  惟天沒空關心裴玦的心情轉折,睜大的眼早被激烈的情緒燒紅了。

  「這表示什麼?繼我之後,念盈成了你下一個目標?你對她的喜愛會持續多久?十年,二十年,還是四十年嗎?!」他怨憤地嘶吼。

  「如果可以的話,一輩子。」裴玦還是笑著,笑容裏充滿認真。

  惟天被嚇住,楞楞地放輕力道。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你在捉弄我嗎?」惟天的聲音有些抖。

  「我什麼時候說過謊了?是你們不信罷了。」裴玦態度悠閒,好像剛剛說的事相當平常。

  對認識他的人而言,這一點都不普通。

  「我沒聽錯吧?你剛說的是一輩子?那個慵懶、什麼事都漫不經心的裴玦,居然會去承諾未來?我真的沒聽錯嗎?」惟天不可思議地低喊。

  「你耳朵很正常,一點誤差都沒有。我的確是說過我喜歡上你妹妹了,相當的喜歡,喜歡到想把她帶回家去共度一生。」裴玦殘忍地重複一遍。

  惟天痛苦地搗上耳朵,嘴裏念念有詞:「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這不是真的!」最後他受不了地大吼出來,靠近裴玦的臉兇惡地說道:「你以為有哪個正常人會把寶貝妹妹交給一條狡猾又邪惡的變態青蛇?」

  「這是你的嫉妒嗎?」裴玦隔開惟天扯住他衣服的手,冷情地笑著。

  「你相不相信,有一天我一定會親手掐死你?!」惟天雙手掄拳,極力克制自己的暴力細胞。

  「謝謝你的提醒,以後睡覺我會記得鎖門的。」話一說完,裴玦技巧地將惟天送出門外,當著他的面合上門板。

  瞪著鼻前的橡木門,耳邊聽到清脆的上鎖聲,惟天的神經被扯斷了一條。

  他憤怒地搥了一拳,氣勢萬鈞地咆哮:

  「我不准!」

  門後的裴玦無所謂地撇撇嘴。

  他早料到一定會出現許多阻礙。

  但那又如何?

  他一向喜歡挑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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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前一晚過於混亂,反而突顯出早晨餐桌上出奇的安靜。

  尤其還少了惟天這個易爆的火藥庫,餐廳的氣氛可以用沈悶來形容。

  唐老爺置身事外地看著報紙,慕河無事一身輕地悠閒用餐,念盈則是一臉若有所思,不時覷向身旁的裴玦。

  裴玦不著痕跡地衡量眼前的狀況。

  他清清喉嚨,丟出一塊石頭探路--

  「念盈,妳還好吧?有沒有覺得不舒服的地方?」他關心地問。

  念盈瞅他一眼,搖搖頭。

  「還好。」

  她對上他時,眼睛閃過一道異樣的光采,裴玦來不及捕捉,另一道更強的視線打斷了他的思考。

  「事後的關心比不上事前的注意啊。」唐爺爺折好報紙感慨地說,不知是在說報上的時事,還是在暗諷裴玦。

  不過在場的人一致相信應該是後者。

  「爺爺,事情都過去了,再提也沒有意義。」慕河遞給爺爺一個眼神,暗示他念盈的事還沒有曝光。

  唐老爺繃了一晚的老臉才鬆懈下來,勉強給裴玦一個好臉色。

  「算了,我不追究了,但也不容許再犯。」

  「我明白。」裴玦受教地點點頭,目光柔和地望向念盈。

  念盈被這突來的注目震了一下,錯愕地看著裴玦那張前所未見的面孔。

  「你昨天應該沒喝醉吧?」她楞楞地問。

  太反常了,今天的裴玦太反常了!

  異常的溫柔,異常的誠實,異常的沒有防備。

  這是他真正的樣子,還是他為了對付她的探視,所戴上更無懈可擊的面具呢?

  聽到這種懷疑的問句,裴玦受到不小的打擊。

  難得他愛上一個人,卻被對方狠狠質疑。

  他的為人真的這麼失敗嗎?

  「昨天晚上我一滴酒都還沒沾上,就送妳回來了。」裴玦無奈地說。

  「抱歉。」念盈深表遺憾。

  一來一往之間他赫然發現,他真正想傳達的意思已經被她扯遠了。

  裴玦無聲地歎口氣。

  他喜歡的不就是念盈的不可預測性嗎?會有這樣的發展,他只能笑著接受,因為想放棄也松不開手了。

  兩人還沒整理出頭緒,遲到的火車頭終於沖了過來。

  惟天頂著一頭雜亂的短髮,眼球佈滿紅絲,殺氣騰騰地朝裴玦走來。

  他看不到其他人,腦袋裏只塞滿那條卑鄙的青蛇。

  「你過來一下,我們需要好好談談。」他揪著裴玦的手就要往飯廳外的庭院走去。

  「再怎麼急也得等用過早飯後再說吧?」裴玦沒掙開他的箝制,也沒跟他走,兩人在飯桌旁僵持起來。

  惟天兇狠地瞪他!「你還敢跟我說慢慢來引昨晚是誰把誰關在房門外的?你擺明想逃避現實嘛!」

  「我只是覺得夜深了,不宜過於喧鬧,以免影響他人。」裴玦很有公德心地說。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談禮貌!」惟天已經火到頭髮都豎了起來。

  「你這匹野馬就是欠人教訓,不然怎麼連最基本的打招呼都忘了?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長輩啊?」古板的老人家受不了被人忽視,威嚴十足地開罵。

  惟天煩躁地瞄了爺爺一眼。「我什麼時候跟你請安過了?心情好時,不會;正在忙時,更不會。」

  他倨傲的口氣徹底惹惱唐老爺。

  「你這渾小子!有什麼事會比孝順長輩重要嗎?」唐老爺跟惟天杠上。

  惟天沒有理會自己爺爺的怒氣,兩隻眼睛直勾勾地釘在裴玦臉上,語氣堅決地開口:

  「有!我的人生大事!」

  他態度強悍得不給反對的機會,將裴玦拉著就走,留下一屋子詭異的氣氛

  從惟天闖進飯廳起,念盈的神情就開始轉冷。直到他們離開,她臉上的慘白就跟雪一樣。

  「他們在搞什麼啊?人生大事不跟長輩談,兩個男孩子能談出什麼所以然呢?」被孫子忤逆的老爺爺忿忿不平地轉回視線,對上孫女更難看的臉色,嚇得他趕緊向剩下唯一正常的孫子求救。

  他向慕河使了幾個眼色,慕河全部回以不可說的微笑。

  不理會爺爺的焦急,慕河淡淡地對念盈建議:「有疑問就設法找出答案,千萬不要留下遺憾。」

  念盈深深看著他,用力地點頭。

  她也沒剩多少時間,是該有個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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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清晨總是冷到刺骨,但念盈喜歡這種能讓腦袋冷靜下來的溫度。

  她一手持著鐮刀,一手扶著大白菜,技巧俐落地趕在太陽升起前收割成熟的蔬菜。

  她劃刀的姿勢又快又准,每切下一顆白菜,她都會端詳好一陣子,不知道是在檢查蔬菜的情形,還是純粹在發呆?

  裴玦冒著冷風強迫自己早起,就是想避開惟天找念盈談話。

  應該是分秒必爭的情況,因為誰都不曉得惟天那顆炸彈什麼時候會轟過來。但他不想太快打斷念盈的休閒活動,而且欣賞她的舉動也成了他的樂趣之一。

  看一個美得像仙子的千金小姐動作俐落地耕種,這種經驗可是相當稀罕的。

  當她收割完一整片白菜園後,忽然沒預警地在田裏蹲了下來,神情凝重地望著一株還不能採收的菜苗。

  裴玦納悶地走近,彎腰停在她身邊。她對他的到來毫無所覺,仍是楞楞地看得出神。

  「有問題嗎?」他好奇地問。

  聽到聲音,念盈緩緩瞥向他,沒有太大反應的又轉回去。

  過了一會,才聽到她極淡的聲音--

  「你跟二哥怎麼了?」

  裴玦沒想到她劈頭就是這個問題,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最近有點意見不和,算是吵架了吧。」

  「為什麼意見不和?跟人生大事有關嗎?」念盈打破砂鍋地問。

  裴玦詫異地看著她美麗的側臉,意外今天的她怎麼會如此積極地打探起他跟惟天的事。

  「妳問這個做什麼?」他很納悶。

  念盈猛然轉過頭來瞪他,眼睛直剌剌地釘住他的。

  「我不可以關心二哥嗎?這兩天來他的情緒極不穩定,我不可以知道原因嗎?」

  裴玦有點被她強硬的態度嚇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怎麼這一、兩天裏,所有人都變得怪怪的呢?

  「其實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最近我想通一些事,做了一個決定,惟天對那個結果有異議,如此罷了。」裴玦扼要地回答。

  顯然念盈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一雙大眼瞅得他發毛。

  「二哥說那是人生大事。」她很確定地說。

  只要冷淡成性的念盈一用力說話,表情一嚴肅起來,裴玦就直覺想笑。

  他覺得她最可愛的樣子就是她異常偏執的那張臉。

  表面冷冷硬硬的,心裏猛噴著煙,比起惟天那副徹底燃燒的模樣,多了一分彆扭的趣味。

  他就是被這張臉給套住了,而且心甘情願,毫無怨言。

  裴玦嘴裏噙著笑,溫柔地幫她把散落的發絲塞回耳後,綠色的眼裏轉著醉人的神采。

  「可以算是人生大事,因為它影響我們之後的關係。」

  他笑得愈迷人,念盈心中的不安就愈擴大。

  「什麼關係?」她很辛苦地從乾澀的喉嚨裏榨出聲音。

  裴玦的手指順勢撫上了她的頭頂,寵溺地拍了幾下。

  「如果順利的話,我們的關係將會更加密切。」他充滿感情地說。

  念盈無法接收到他的提示,心底被他最後那句話轟出一個窟窿。

  比他們現在還要親密的關係能有什麼呢?

  冬天的寒風不斷灌進心中的破洞,念盈第一次覺得這種天氣是如此令人討厭。

  「可是你們不就是為了這件事在吵架嗎?二哥會答應嗎?」她不抱希望地問。

  「放心,我們常有口角,讓他吼一吼,睡過一覺就沒事了。」專心玩著念盈頭髮的裴玦不是很在意地說。

  聽在念盈耳裏是另一種詮釋。

  「你們的感情真好。」她澀澀地說。

  這麼明顯的酸味裴玦不可能沒聞到,撫摸長髮的大手停下來,笑容也凝住。

  他撇撇嘴,沒好氣地說:「妳這是在吃醋嗎?」

  他似乎忘了念盈有很嚴重的戀兄情結,這個問題會比惟天的反對更棘手。

  這個問題不只令裴玦困擾,也嚇到念盈。

  她猛然從地上站起,隨手撿起一旁的白菜,邊撿邊逃地拉開與裴玦的距離。

  他怎麼會這麼問?他知道了嗎?他怎麼會知道呢?

  每抱起一顆白菜,她的心就被一個問題壓垮一些,直到懷裏被白菜塞滿,她的心也完全沈沒。

  她默默地將白菜卸到推車上,再一顆顆剝除不要的葉片,努力不讓自己想太多,努力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她陰沉的樣子讓裴玦困惑地擰起眉頭。

  他走到她身邊,聽到她無意識的自言自語。

  「他怎麼會知道呢?他怎麼會知道呢?他怎麼會知道呢……」

  這麼反常的念盈令他不悅地抿直了嘴唇。

  「妳表現得這麼明顯,要我裝作沒看到都很難。」他吃味地說。

  她怎麼會這麼喜歡惟天呢?喜歡到連稍微提一下都能起這麼大的反應!

  真不曉得當初惟天是怎麼溺愛她的,居然能教她執著得這麼徹底!

  他的話又一次打破她的冷靜,手裏的白菜當場被摔得支離破碎。

  她緩慢地轉過頭來看他,震驚得臉色蒼白。

  「怎麼會呢……」她茫然地囁嚅。

  她以為自己表現得很適當,沒有刻意的隱瞞,也沒疏忽地攤明心意,連親哥哥慕河也是最近才知情,怎麼可能被他看穿呢?

  「妳很介意這件事被我知道嗎?」裴玦的臉色沒多好看,語調悶悶的。

  念盈迷茫的視線很慢很慢地對上他的眼睛,更慢更慢地凝聚出焦點,空白的臉浮出一抹哀怨。

  「你有什麼感想嗎?」她失神地問。

  事情突然出現急轉彎,她來不及厘清所有疑問,就要被宣判結果了嗎?

  裴玦被她詭異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很直覺地回答:

  「當然是不喜歡啊!談感情要找對對象,而不是專注在不可能的人身上。」

  他才不希望念盈為了惟天那個笨哥哥而忽略了自己的幸福。

  裴玦話裏的意思是想為自己製造機會,可是傳進念盈腦裏,卻將他推得更遠。

  念盈又摔破第二顆白菜,碎得比前一顆還慘,就像她現在的心情寫照,爛得一場糊塗。

  她被拒絕了。

  什麼都還沒開始,她就被明確地拒絕。

  這種結果是好是壞,她不想計較,只覺得胸口重得喘不過氣來,需要更多新鮮的空氣。

  她機械性地將地上的慘狀收拾乾淨,抓著被犧牲的白菜殘骸直朝更深的山裏走去。

  見到念盈像是中邪似走向陰暗的森林,裴玦擔心地拉住她的手腕。

  「妳要去哪里?」看清她空洞的表情,他更緊張了。

  念盈冷冷地看著他,目光更冷地看向他們交握的雙手。

  「放開。」她語調平板地命令。

  確定她暫時沒有移動的意思,裴玦才依言鬆開手。

  「妳要去哪里?再過去不是沒開發的雜木林嗎?」他的臉皺成一團,除了擔憂,更多的是疑惑。

  今天的念盈實在是太奇怪了,表情多變不說,情緒的起伏更是莫名其妙。

  正確說來,應該是從她喝醉酒後,一切就變得很詭異。

  念盈凝視他好一陣子,最後幽幽地歎口氣,恢復平時冷淡的語氣--

  「我要去處理這些不要的葉片,林子裏有堆肥的地方,腐敗後的物質可以變成很好的肥料。」她有條理的說,冷靜中帶著疏離感。

  裴玦不喜歡她刻意拉開距離,正想開口,她馬上接著說:

  「給你一個忠告,不管你的溫柔是真心的還是社交性的面具,都要適可而止,不要過於氾濫,否則對喜歡你的人或是你喜歡的人而言,都很殘酷。」說完她又看看剛被他握過的手腕,眼神黯了下來。

  她搖搖頭,甩開沉重的氣氛邁開步伐。

  見狀,裴玦很自然地跟過去。

  念盈又歎一聲。

  他還是沒聽懂她的意思。

  他不知道受傷的小動物都需要躲起來舔舐傷口嗎?他不知道不可以對失戀的女人太過溫柔嗎?

  「你別過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她冷硬地下了最後通牒。

  迫于情勢,裴玦只能停在原地目送她愈走愈遠,然後更頭痛的發現,他今天早起的目的連一個字都沒能提起。

  他真的是被惟天詛咒了嗎?

  為什麼他人不在,還是可以搞破壞?

  他得好好想想這是怎麼一回事,又該如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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