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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潤鈺 - 《郎有絕色妹有財 卷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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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13:45: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今朝什麼時候見過這種陣仗,她心裡煩悶,喝了不少的酒,藉著酒意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一個妙計,橫豎自己不打算成婚,那還想和謝聿斷了他的念頭,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主動放棄。
  若是尋常人家的公子,不管她找了誰做障眼,只怕謝聿都不會善罷甘休,還得連累人家,若是樓裡的小倌就好辦多了,名聲一出去,就連上門求親的人都得大退一大票。
  雖說這法子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但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這麼一想立即來了興致,讓鴇媽媽叫了幾個少年過來。
  可是驚到衛淵了,直拉著她:「這可使不得,玩笑罷了!」
  今朝才不理會,一把將他推開,真個站了起來,她今日已不知喝了多少酒了,天香樓裡的酒中自然是有些東西的,吃得少不防備,多了心神蕩漾,飄飄欲仙。
  十幾個少年一字排開,顧今朝來回走過,隨手指了一個,讓準備客房。
  鴇媽媽可是笑得合不攏嘴,趕緊讓人將少年帶了下去,今朝將身上錦袋解下了來,一把扔了衛淵懷裡,擺手與他作別,還說著什麼明個見什麼的。
  衛淵暗暗叫苦,心裡急得不行,也不知去世子府報信的人回來沒有,趕緊又拉住了今朝,想要拖延幾分,旁邊同窗紛紛告辭,生怕受此牽連。
  可惜顧今朝主意已定,推了衛淵轉身就走。
  小丫鬟在前面帶著路,今朝一手扶著長廊上面的橫桿,腳步也快。
  她不喜歡矯情,也不喜歡糾纏不清,不喜歡磨磨蹭蹭,也不喜歡猶猶豫豫,當斷不斷,只能讓人更加痛苦,狠下心來了,過了今晚,明天就輕鬆了。
  小丫鬟將她帶到門前,還體貼地幫她開了門,顧今朝大步走進,反手關門。
  屋裡竟是沒有點燈,漆黑一片。
  顧今朝揉了下眼睛,慢慢適應了暗黑,朦朦朧朧看見桌邊坐著個人,看著身形倒是高挑,不過她沒太在意,只是歎了口氣:「怎麼不點燈,不過這樣也好,省的見面尷尬。」
  她摸黑往裡走了走,逕自走了床邊坐下,隨後又是躺倒。
  軟褥當中,還帶著令人舒心的香味,自言自語道:「怪不得都說青樓裡都是溫柔鄉,也真是香,聞起來就想睡不想走了呢!」
  桌邊的人沒有動,今朝才想起還有個人在一邊坐著,翻了個身側臥著,半闔著眼,有點睏了:「你也別害怕,別多想,我可不能把你怎麼樣,也不能和你怎麼樣,今晚上你一邊坐一夜,就算苦了你了。明個給你些銀錢,是去是留隨你的意,就算我報了你的恩。好了,我要睡了,你可千萬別過來,我會殺人的。」
  桌邊人聽了,沒有言語。
  今朝本就醉了,此時更是半夢半醒的,屋裡一安靜下來,她似乎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沒有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
  只不過,片刻之後,她再次睜開了眼睛。
  寂靜的夜裡,天香樓本不該如此安靜,安靜得詭異,她仔細辨別,淺淺的呼吸聲,除了她的,這屋裡還有第三人,慢慢坐了起來,顧今朝一手輕撫在了匕首上面。
  適應了屋裡的漆黑,左右細看,才看見角落裡還有個瑟瑟發抖的人影,少年被人捆了手腳,嘴裡也塞著東西大氣都不敢多出一口。
  影影綽綽才看見個影兒,桌邊的人已奔著床邊走了過來。
  這人影越到跟前,越是熟悉,今朝手中的匕首一下滑落,她撐著雙臂坐在床邊,怔怔看著他奔著自己走來,不由驚呼出聲:「謝……」
  話未說完,人已將她撲倒。
  一同滾落軟褥當中,顧今朝被人死死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她口中的聿字還未說出口,雙唇已被堵住了,他怒意滔天,更像是懲罰她,片刻放過她唇,低頭恨恨看著她,是怒不可遏。
  「顧今朝,你好大的膽子!」
  別管主意多正,一看見人了,她立即就慫了。
  暗夜當中,依稀還能看清他的面目,顧今朝驚出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她想動也動不了,光只看著他,腦子當中想了好幾天的說辭,一下子全忘個精光。
  她這會兒唯一想的,就是幸好沒進門就撲,幸好沒真的去抱什麼小倌,幸好……
  謝聿倒是將她看透,低眸盯著她眉眼:「你是不是打算,今天晚上在天香樓過一宿,明天趁著我惱怒就和我斷了乾淨,嗯?是也不是?」
  今朝:「呃……」
  謝聿一字一句道:「是也不是?」
  她乾脆點頭:「是。」
  他惱怒之餘,手裡不知碰到了什麼,隨手抓起來狠狠扔了出去,角落裡的那少年立即嗚嗚出聲,他在天香樓已有些時日,深知什麼樣的客人都有,有些事情是不能聽的,是以想離開。
  他一發出聲音,謝聿果然回頭。
  大步下了床,先到桌上點了燈火,他親自拿了燭台,回頭瞥見今朝坐了起來,到角落裡一把將少年拉了起來。
  扯落他口中軟布,拿著匕首斬斷麻繩,往前一推,將人推了今朝面前來。
  顧今朝下意識往床裡躲了一躲:「你和我之間的事,與旁人無關,你快放了人家,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謝聿目光沉沉,側立一旁。
  他一身白衣,卻是一臉戾色:「怎個與他無關?不是你中意的小倌嗎?」
  說著,匕首還在少年的下頜墊了一墊:「仔細看看,他長得還很清秀,你是中意他眼睛了,還是鼻子?嗯?現在你告訴我,你中意他哪裡了?」
  那匕首鋒利無比,今朝忙是上前,跪行到床邊上來了,急急道:「我連看都沒看,隨便指的,就是你不來,也沒打算怎麼樣,你快放了他,今個是我不對,別累及別個!」
  此話不假,當時,今朝進門就說了,他臉色稍緩,將燭台放了床邊的矮桌上面,看向少年:「可聽見了,你應該慶幸她沒碰你半分,否則性命不保。算是饒了你,今日這個事若是傳出去半分,也當要你的命。」
  少年早就嚇得腿軟了,聞言連忙跪下起誓發願的。
  謝聿頭也不回,將匕首重新放入鞘中:「滾!」
  他不敢再留,大有劫後餘生的慶幸,連滾帶爬地走了。
  今朝屈膝,雙手環住了膝頭,額頭抵住了雙腿,不由頭疼,她是真的頭疼了,這天香樓裡的烈酒,下肚以後時間長了,讓人昏昏然的。
  她五臟六腑當中,都火辣辣的,燒得整個人都燥熱不安。
  原本想得挺好的,在天香樓睡一覺,明天一過,再遇著謝聿多大怒氣都能承受,到時一刀兩斷乾淨利落,沒想到被他當面戳破,她心腸軟,這會兒說不出那些話來,真個是不知如何是好。
  正是懊惱,只聽啪嗒一聲,今朝茫然抬頭,卻是嚇了一跳。
  謝聿解開了幔帳的扣子,隨後將幔帳在背後合攏,他緊緊盯著她的眉眼,伸手解開腰帶,正在寬衣!
  顧今朝嚇得不輕,一下站了起來:「誒誒誒,你有話好好說,你脫衣服幹什麼?別脫別脫,我知道你生氣……可生氣不能解決問題,別別脫了!」
  她上前兩步,一把攏住他衣衫,不叫他再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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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13:45: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謝聿眉宇之間,還有怒色:「我脫怎麼了?你來天香樓,不就打的這個主意嗎?這些日子,你躲著不回世子府,不也是想與我了斷嗎?來,我親自與你了斷。」
  說著掙開她手,脫了外衫,狠狠摔了旁邊。
  今朝可真是嚇得不輕,她從小就是男兒作風,喜歡誰也都願意哄著,見他惱怒差點上前認錯,可想起謝晉元那些話來,還覺了斷才好,否則傷了阿娘只怕悔恨終身。
  後退了些,她別開了眼去:「謝聿,既然今日到此了,那不如就斷個乾淨,是我食言,終究抵不過世俗目光,道德倫常,你我兄妹,還是算了吧。」
  謝聿已是脫了鞋去,抬腳上了床。
  幔帳將最後的光亮遮掩了些許,天香樓都是紗簾,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情調。床上光線稍暗,顧今朝能看清他的臉色,見他欺近,怔住。
  謝聿俯身,溫熱的氣息這就到了她的耳邊:「我若說,咱們兩個當中,有一個並不是親生的呢,你可信得?」
  景嵐於她而言,定是最重要的一個人。
  他故意說得含糊不清,可即便如此,今朝也是一把將他推開:「你胡說什麼!」
  謝聿又來解中衣:「外面已是有人守著,天香樓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顧今朝,既然打定主意要與我了斷了,不如就親自斷了我這念想,就當今個是最後一晚,明日相見,就當兄妹。」
  許是酒意上頭,她渾身都燥熱得不行,此時謝聿寬衣解帶,她光是瞥著就心如搗鼓,動彈不得了。
  偏偏他人越發近了,還跪坐了她的面前:「嗯?斷還是不斷,若想斷,今日就當最後一晚,若不想斷,即刻與我離開天香樓,你可是想好了。」
  他此時並無半分怒意,聲音慵懶,帶著致命的誘惑。
  今朝臉熱心跳,可腦子還算清醒:「此話當真?」
  謝聿連中衣都脫了去,回身躺倒:「那是自然,過了今晚,再由不得你了。」
  這屋裡似有淡淡的香味,顧今朝回眸看著他,腦中空白一片:「好,橫豎也沒有以後了,不如快活一場!」
  說著她也伸手解開腰帶,只一低頭的空,謝聿長臂一伸,已然將她帶倒。
  她直接枕了軟褥當中,隨即他便咬住了她的唇瓣。
  氣息交錯,賬內香暖。
  矮桌上面的燭火不時跳著火花,映著幔帳上的兩道影子,糾纏在了一起。
  夜色漸濃,春宵難耐,半夜起了風了,天香樓樓上不知哪個屋的一扇窗被風捲開了,啪啪扇動了好幾回,鴇媽媽帶著一干人等都被圈禁在樓下不許上樓,世子府的侍衛隊盡職守在樓下,寂靜的夜裡多了不知多少春意。
  顧今朝可從未經受過男女之事,當然了,謝聿也沒有。
  不過這種事情多半都是無師自通的,一個有心佔有,一個有心了斷,都是狠狠糾纏了的。
  這個夜晚若不結束,就好像沒個結束一樣,一次又一次的,折騰了快天亮時候,才草草擦洗,相擁了一起睡著了。
  疼痛當中,帶著歡愉,顧今朝初嘗情味,真是累到極致。
  她只記得最後時候,迷迷糊糊都要睡著了,他在她耳邊說道:「從今往後,你若要能戒了本世子,那便試試看。」
  睜開眼睛,屋裡還暗著,已是不知睡了多久。
  渾身都疼,伸手捶著肩頭,坐了起來,才一動兩腿都僵疼僵疼的,天香樓裡都備有神藥,最後的環愛過後,謝聿還給她擦了藥,可即便如此,還不敢大動作。
  想要下床,動作之間才發現自己穿戴整齊,已是穿上自己的衣裙。
  屋裡只有她一個,今朝下了地,忍住疼意,在心裡將謝聿罵了好一通,他不知滿足,害她累得睡得太沉了!
  走到門口,打開房門才要出去,門口站著的一個丫鬟面露笑意:「公主醒了?現在就要回府的麼?奴家可帶公主從後門離開。」
  想必是謝聿還算夠朋友,給她留的後路。
  今朝點頭,說是要走了,小丫鬟走在前面引路,還特意到旁邊屋裡拿了一個燈籠,提燈在前:「公主可是昨晚上留宿的,睡了一夜又一日,現下是天才黑,回府之後別驚慌才好。」
  這是在幹什麼?
  提醒她?
  顧今朝點頭:「我竟是睡了這麼久了,多謝提點。」
  跟著小丫鬟出了天香樓的後門,小丫鬟將燈籠交於她手上,往前一指,那邊停著輛馬車:「世子讓送公主回顧家府上,如此便是別過了。」
  竟然還安排了人送她,今朝心中稍安,大步走了過去。
  馬車已不知停了多久,車伕頭上蓋著斗笠似是睡著了,她上前輕咳一聲,給人驚醒了,忙是下車迎她,恭恭敬敬的。
  顧今朝連忙上車,車伕拿了鞭子趕車,奔著顧家行去。
  一路上今朝始終記掛著,回到府上時候該怎麼說,才能不引人注意,畢竟一夜未歸,可她腦子似是不好了,一想點事情,謝聿就自動出現了,昨晚上怎樣的糾纏怎麼樣的水乳交融,當真是揮之不去。
  她靠了車壁上哀嚎出聲,一直到馬車停下,也沒想到到底該怎麼與人說起。
  提著燈籠下車,走進顧家大門,顧今朝才走幾步,就遇著往出走的顧原泓了。
  一夜未歸,夜不歸宿,她生怕這樣的話在他口中吐出,忙是先打了招呼:「哥哥在是幹什麼去?天都黑了。」
  顧原泓見是她,怔了一怔,停下了腳步來。
  他上下瞥著她,神色如常:「不是說要在世子府多住兩日麼,怎麼才住一夜就回來了?」
  真是虛驚一場,原來就連這邊都有人送信過來了,還是謝聿考慮周全,替她遮掩一二,顧今朝可算是鬆了口氣,抬眼就笑了。
  「是,本來打算多住兩日,突然想起點事,就回來了……哈,對還有點事記掛,是這樣……」
  府院當中,掛上了紅燈籠。
  過年了,京中熱鬧起來了,顧今朝在顧家老老實實窩了好幾日,仔細讓來寶留神著世子府的動靜,結果也沒有什麼事傳過來,她刻意躲了兩天,後來發現不用躲,謝聿比她還忙,幾乎是想見也見不到。
  一時間,說不清是什麼樣的感覺,心緒複雜。
  晚上睡不著的時候,總是想起那日肌膚相親的時候,他的氣息,他的體溫,不敢見他,怕捨不得,一早起來,外面冷氣在唇邊變成白霜,今朝呵著手,下了石階。
  來寶同一個小廝一起掛著燈籠,回頭見了她,忙是撒手迎了過來:「起來了?到大屋去用飯罷,夫人特意交代了,說等你。」
  等她,那多失禮。
  顧今朝連忙加快了腳步,往大屋去了。
  她一身官服,天生風流,這幾日更覺有不一樣的風韻。
  才一進門,母子都轉過頭來看著她,人家三口都等了她好一會兒了,今朝連忙上前見禮,顧原泓特意囑咐了丫鬟們備菜,淺淺目光在今朝身上輕輕掃過,默不作聲。
  原夫人叫了今朝過去,親手給她領口處翻了下,仔細看了下,才是滿意:「嗯,好了,過了這個年你就十八了,一想到我白撿了個這麼大的閨女,心裡不知道多高興。」
  今朝笑笑,挨著她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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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13:45: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片刻之後,顧瑾父子也坐過來了,丫鬟們開始布菜,就像往常那樣吃著早飯,無人說話,今朝心情舒暢,細嚼慢咽,飯後又一同吃了茶。
  顧瑾今日不用上朝,原夫人說年前要去廟上還願,夫妻兩個早早走了。
  今朝還得去翰林院,可顧原泓有事出門,只得先讓他送自己去翰林院一車走了,外面灰濛濛的天,連點風絲都沒有,這可是稀奇了。
  不冷,她也未多想,跟著顧原泓就上了車。
  馬車駛離,二人相對坐下,都看了彼此一眼。
  顧原泓上下打量著她:「連件厚衣都沒穿,不冷?」
  其實她往常是極其怕冷的,今日上車才想起來,斗篷放在自己房中未帶,她見顧原泓急著要走,不願回去拿了。爹娘都不在跟前,她不用恭敬著他了。
  他也沒穿厚衣,今朝不以為意:「你不是也沒穿?」
  不知怎的,其中竟聽出些關切的意味來,今朝語氣也軟了很多:「看外面好像要下雪的樣子,下雪天不冷,你想著到時候來接我就好。」
  顧原泓別開眼去,神色淡淡的:「想的美。」
  他這人吧,其實心挺軟的,橫豎面前也沒別人,今朝就低氣些,放柔了些聲音:「不下雪還好點,若是真個下雪了,你不去接我我怎麼回來?我不管,反正你不來接我,我坐不到車就一直等著你。」
  兩輛車都出門了,她出行不便是真的。
  若是平常,顧原泓非要氣得她跳腳才好,今日不知怎的竟是嗯了聲,似心不在焉的。
  他一直將顧今朝送到了翰林院來才走,今朝一頭鑽進了翰林院,黃大人見了她越發的客氣了,今日修正的史書有幾處不嚴謹的地方,非拉著她探討了一下,順帶問問她可聽說了京中的流言。
  有什麼流言,顧今朝可是不知,她手裡拿著個果兒才咬了一口,黃大人就講到了她身上。
  他偷偷與她說,說現在京中多少人都盯著她的婚事,皇上有意為她招駙馬,原本不知皇上如此在意,許多人都是看著皇命行事,如此可是對她十分上心。
  不過這幾日,不知哪裡傳出風來,說她心中有人,之所以對婚事不熱衷是因為此人求之不得。
  百姓當中,愛生流言。
  顧今朝不以為意,又咬了一口果子,含糊道:「怎麼說的?我能對誰求之不得呀!」
  她坐了案前,才打開史書,黃大人在旁幽幽道:「說公主你愛慕世子,因成兄妹求之不得……呢」
  一句話未說完,果子已是吐了出來!
  顧今朝被果兒嗆到,重重咳嗽了起來,黃大人在旁邊有心來拍兩下子,還不合時宜,他左右看看,翰林院都是男子,更是著急:「公主這是怎麼了?嗆到了,可需要傳太醫來?」
  今朝站了起來,自己使勁捶著胸口,半晌才擺了擺手:「不……不用。」
  她咳了好半天,才順過嗓子來,臉都咳紅了:「黃大人,這是哪裡來的果兒,這麼能這麼酸,可是嗆著我了,以後別讓人送進來了。」
  黃大人當即點頭:「既是酸,那就別讓人送了。」
  今朝順過這口氣了,看了他一眼,十分懇切地:「黃大人,市井傳言不可信,這怎麼還有這種話傳出來,讓我阿娘聽見了,莫不是要氣死了,謠言,謠言不可信,知道的吧?」
  黃大人當然點頭:「那是當然,公主放心。」
  她低頭做事,提起了筆來:「既是如此,那還是各司其職吧。」
  彷彿剛才被嗆到的人不是她一樣,動作也快,一臉正色,黃大人不敢再閒聊,也坐了一邊去,過了好半晌了,他一頭扎進書中去,今朝才是回眸。
  她幽怨地瞥著他,懊惱不已。
  一日都在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裡流轉,今朝低眸,掩去了些許窘意。
  日頭才偏過,說是外面下大雪了,可以提前離開,同僚們三兩結伴走了,黃大人問今朝可要同行,她忙說不用,隨即最後走出。天空當中,不知什麼時候降了鵝毛大雪。
  顧今朝也沒打傘,站在翰林院門口,左右看看,並無車馬。
  之前可是說了,顧原泓會來接她,她來回徘徊,可左顧右盼,也沒等到顧原泓,雪花在她鞋邊落成了個窩,走動之間,鞋底也濕了。
  好冷,她抱了雙臂,直跺著腳,不多一會兒,一輛馬車從東宮方向駛來,剛好停了她身邊。
  看那車徽可是眼熟得很,才要細看,車簾一掀,秦鳳祤從裡面探出身來:「今朝?怎麼還沒回去?上來吧,送你一程。」
  北風捲起了雪花,打在她身上,冰冰的冷。
  雪花落了她睫毛上面,見是秦鳳祤,她急忙上車:「好啊好啊!」
  他還搭了一把手,今朝凍得鼻尖通紅,藉著他掀起的車簾,一頭鑽了車廂當中去,只不過才一進去,忙是扶住了車壁,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謝聿在最裡側歪著,他可穿著厚衣,全身裹著斗篷當中,就那麼靠著車壁,半闔著眼,似在睡夢當中。
  他腿上還蓋著毯子,神色疲憊,對她的到來似毫無察覺。
  秦鳳祤放下車簾,坐回謝聿的對面:「坐,這就走了,跟車伕說好了,先送你。」
  顧今朝是進退不得,忙是嗯了聲,隨便坐了他身側。
  都這個時候了,也只能硬著頭皮蹭車了,她目不斜視,光只盯著車壁。
  車邊上風口處,馬車一跑起來直漏著風,秦鳳祤想要伸手掛下車簾,隔著她動彈不得,只得推了她一把,讓她坐到對面去。
  偏偏這個時候,謝聿抬起了眼,今朝一回眸,視線撞個正著。
  他一手揉著額頭,姿態慵懶。
  今朝渾身都崩緊了,忙是乾笑一聲:「哥……哥哥好,好巧。」
  謝聿嗯了聲,嗓音略沉:「是挺巧的。」
  他鳳目微動,目光淺淺,那修長的指節在額間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她多看一眼,心就橫蹦。真要命,真要命,顧今朝一手撫住心口,期期艾艾坐了他身邊去,與他中間隔了好大一個空。
  秦鳳祤好脾氣,掩住了車簾,回頭道:「風大了,可是遇著我們,不然你要站到什麼時候。」
  車內稍有暖意,雪都化了,她腳下一片髒污,今朝低眸看著鞋面嗯了聲:「我哥哥說要接我的,不知他哪裡去了,可能把我忘了。」
  車裡就兩個哥哥了,張口又是哥哥。
  秦鳳祤眼簾微動,頓時失笑:「顧家大公子?」
  顧今朝這才明白過來,不好意思地應了:「嗯。」
  說完還下意識瞥了謝聿一眼,不過他似乎不以為意,此時又闔上了眼,任憑馬車顛簸。
  他腿上的毯子垂了一邊,她生怕雪水碰到毯子,更是離得遠了些,可門口有風,也真是冷。她之前被風吹透了,身上雪一化,更是冷。
  小女兒姿態在她身上留不多久,她連連打了兩個噴嚏,之後實在是忍不住,趁著馬車顛簸,擠著擠著往謝聿身邊來了。
  秦鳳祤忙是扯動謝聿膝上的毯子:「冷了?也搭個邊,今天這麼冷,怎麼穿得如此單薄?」
  今朝兩腿都要凍僵了,順利也搭了個邊,讓那毯子蓋住了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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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13:46: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她小心翼翼地瞥著謝聿眉眼,毯子一動,他也果然睜眼,四目相對,她一下僵住了。
  秦鳳祤在旁笑道:「外面天寒地凍的,我才說世子,讓他注意著些,年年一到這時候就容易受風寒,因著身子不好,可不知道年年推了多少宮宴。今年又不去,可是有人想見世子風姿,失望至極呢。」
  車外寒風呼嘯,車簾微動,謝聿看著他,眸色漸沉,不悅道:「師兄怎地也囉嗦起來了。」
  說著,他單手在細帶上一勾一搭一扯,斗篷立即滑落。
  兩手一托,這就塞了今朝的腿上。
  他抱著雙臂,看也沒看她一眼,又靠了車壁上閉上眼了。
  她兩手抓著斗篷,猶豫。
  片刻,見她沒有動作,那閉著眼的淡淡道:「不冷?」
  冷,今朝連忙抖開披了身上,這斗篷上還有他身上的熏香味道,裹著身體暖了一暖不說,還讓她有了一種別樣的錯覺。
  不敢再想,也學著他的樣子閉上了眼睛,將自己縮成一團。
  馬車一路往西,最先送的今朝回去。
  到了顧家門口,車伕停車,今朝回頭看了一眼,謝聿似是未醒,他睡了一路,她可是緩解了不少不自在,見他動也未動,鬆了口氣。
  解開斗篷,蓋了他的身上,她對著秦鳳祤輕擺手作別,這就下了馬車。
  外面大雪還下著,顧今朝才下車,正遇著從院中匆匆走出的顧原泓。
  他懷中還抱著她的紅斗篷,見是她當即停步:「才回來給你拿了斗篷要去接你,怎麼回來的?」
  今朝笑道:「運氣好,秦大哥送了我一程。」
  她衣著單薄,顧原泓上前一步,抖開斗篷披了她身上。
  顧今朝接過細帶拉扯著,兄妹兩個說著話,肩並著肩走了院中去。
  馬車才掉頭,車中人一手勾著車簾,目光沉沉。
  秦鳳祤在旁側目,不由莞爾:「多年同門,卻還不知世子也有這般小心時候。」
  謝聿眸色當中,那抹紅已是看不見了。
  好沒趣,秦鳳祤歎了口氣:「可惜今朝性子就同她娘一樣的,她要是想放手呀,可由不得你,你沒瞧見她同這位新哥哥,相處得也是不錯。」
  啪嗒一下,窗簾落回原處,謝聿鳳目微揚,也是勾唇:「她想效仿景夫人,我可不是我爹。師兄正是說錯了,她想放手,可由不得她。」
  過年了,不過今年又是不一樣。
  去年的時候,同阿娘一起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今年一早起來,原夫人就過來尋她了,親手為她梳了她們族裡的髮辮,戴著不少彩色髮帶,穿上了她族裡的彩裙,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
  來寶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只顧著點頭,點頭再點頭了。
  今朝抬著手臂,在鏡子前面轉著圈:「夫人族裡的姑娘,過年都穿這個嗎?真的很漂亮!」
  原夫人點著頭,給她整理著裙邊:「我年輕的時候,最喜歡過年了,那時候成群結隊的去河面打冰,少年少女一起打馬而過,都是綵衣,像是一陣風。」
  她神色嚮往,顧今朝不禁握了她的手去:「我爹說還會回西北的,到時候夫人也能回老家看看,京中就是這樣,繁花似錦,但是總不如自由自在快活著好。」
  原夫人笑,拉著她起身:「走,讓你爹看看去。」
  說著大步往出走,今朝跟著她身後,驚喜地發現這彩裙下面並不束縛雙腿,走路時候大步大步走也能行的,她走快了,腦後的髮辮跟著蕩漾起來,綵帶飄飄,也是別緻。
  到了前院屋裡,顧瑾父子正一起磨著刀劍,原夫人將今朝往前推了一推:「來看看,看看今朝美不美?」
  今朝順著她的笑意,進門就轉了一個圈。
  顧瑾看了眼,難得露出些許笑意來:「美,真是美。」
  顧原泓彎著腰,一抬頭看見了,眼簾微動,將手中短劍放置了一邊,別開了眼去:「她不是族裡的人,哪有咱們族裡姑娘的野勁。」
  說著站起身來,直了直腰。
  顧今朝大步走了過來,到了他背後,趁他不備伸腳踢來,顧原泓後背就像長了眼睛似得,身形一動立即別開了去,他站了顧瑾身側,回頭看她,目光挑釁至極。
  今朝提裙,直瞪著他:「是不是我現在抓到你,狠狠打你一頓,你就能誇我一頓了。」
  原夫人在旁看熱鬧,還真個提議:「嗯,這小子就是欠揍,你狠狠打他一頓,就有咱們草原人的野勁了,狠點打,不必收下留情。」
  顧原泓躲了顧瑾的身後:「爹是不會讓你打我的,你別過來。」
  話音才落,顧瑾轉身走了。
  原夫人哈哈大笑,在一旁指著兒子眨眼:「要不,你和今朝比劃比劃?」
  今朝上前,對著顧原泓勾著手指頭:「來來來,試試。」
  說著見他不來,她直接衝了過去!
  沒有了顧瑾遮擋,顧原泓當即錯身避開,他才一轉身,顧今朝高抬腿,劈頭而下,這裙子很合她心意,多大動作都合適。
  顧原泓連連躲避,上面躲過,顧今朝長腿又是橫掃一片。
  那飛旋起來的彩裙,直令人眩目,原夫人在一旁拍手叫好:「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就這麼上腿上腿!」
  今朝在顧家這兩年,顧瑾父子常在營中。
  都是原夫人帶著她,無事時候倆人就切磋一下,許多拳腳都是她教的。
  顧今朝直追著顧原泓,可他只躲不打,還手她是花拳繡腿,甚是無趣。
  她連連追打,到了原夫人跟前,收住了架勢:「真是無趣,可惜了這裙子,這麼漂亮毫無用武之地,我聽著夫人說起,都嚮往那草原生活,騎馬而過,綵衣翩翩,那是何等的瀟灑。」
  站定,才要走,冷不防腦後一痛,顧原泓錯身而過,一把抓住了她的髮辮。
  今日髮辮梳得緊,今朝兩手反抓,往回拉扯著:「痛痛痛!快放手!」
  還未等顧原泓放手,他娘已是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你可真是出息了,讓你跟今朝比劃兩下你不肯,竟用著下三濫的手法還抓人家髮辮,還不放手!」
  顧原泓已是放了手,伸手捂著自己耳朵,哀嚎出聲阿娘阿娘的叫著,直告饒:「我錯了,是我錯了,阿娘可饒了我吧!」
  原夫人還不放手,冷哼道:「你現在快誇誇你妹妹,我就放手了。」
  今朝在旁偷笑,捂著自己髮辮對著顧原泓眨眼:「千萬別誇,我受不了。」
  耳朵又一痛,顧原泓急急道:「好看,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這個妹妹只當天上下凡的小仙童,仔細一看,眉如遠山,眼如星辰,一個字,美,兩個字很美,三個字,真是美……」
  許久沒聽過他胡侃了,原夫人不由失笑,一把將兒子推開了去。
  顧今朝歪著頭也是笑,眉眼彎彎的。
  如此甚好,她有爹有娘,有兄有家。
  早飯過後,世子府又來了人接,說是讓她過去一起過年,顧今朝直看著原夫人,當然了,原夫人上前擁了她一把,隨即推著她往出走:「去吧,日日在家裡,過年了也該去陪陪你娘。」
  世子府的馬車就停在顧家門前,今朝提裙上車,這就鑽進了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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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她掀開窗簾,原夫人正是細細叮囑著車伕,讓人給世子府帶了不少東西,後追出來的顧原泓見她探頭,走了過來,她對著他眨眼,好生道別。
  「哥哥在家陪著爹娘,我去去就回。」
  「嗯。」
  他點頭應下,從背後的手裡遞過來一個長錦盒:「我們族裡人都喜歡用彎刀,前些日子特製一把小些的,當個玩物,你拿著。」
  就是新年禮物了,今朝伸手接下,抱了懷裡:「多謝!」
  她眉眼彎彎,容顏精緻。
  顧原泓瞥著她,今日這般裝束真是像他們族裡馬背上的姑娘,眼看著她這笑臉,到底沒板住臉,伸手拉下了窗簾,不知對誰說了句:「是挺好看的。」
  話音才落,顧今朝又掀開了窗簾:「你說什麼?」
  他再次拉落窗簾,將她頭臉遮住,力氣大些呼了她一臉。
  登時,車裡傳出了顧今朝的惱怒叫罵聲,顧原泓沒忍住,轉身就笑了。
  馬車漸行漸遠,顧今朝在車中擺弄著彩裙的裙擺,將錦盒放了一邊,她抿了臉邊的碎發,一想到世子府,又將腰帶重新繫了緊緊的。
  隨手一摸,臉色頓變。
  早上起來,還不等穿戴整齊,原夫人就過來了,因著穿這彩裙,她枕頭下面的牛角匕首並沒有帶上身上,有心要讓車伕掉頭回去拿,一想到謝聿同她之間,只怕是只能緣盡如此,也就罷了。
  顧原泓給她的錦盒就在手邊上,她定定看著,尤自傷神。
  馬車走了很久很久,她始終在車中想著心事,等車停了,她拿起錦盒下車,一掀車簾卻是愣住了,車前並非是世子府,卻是一處巷口。
  像是長街上面的尋常人家,車伕走了她的面前,欠身迎她下車:「皇上命奴才來接公主的,貴妃同小皇子也在此處等候,公主快請。」
  雖是疑慮,今朝還是下了車。
  她跟著車伕走進巷子裡那個院落,門前守著一行禁衛軍,她仔細辨認了下,的確是宮中的人,才放了些心,進了院子,其中兩個宮女同嬤嬤一起帶著小皇子玩,她大步走過去,有人瞧著她了,說是公主到了,屋裡的雲貴妃就迎了出來。
  今朝上前,小九兒登登登跑了她的面前討抱,她伸手抱起,將錦盒橫了他身前。
  顧容華下了石階,看著這一幕笑:「你阿娘在府上等著你過去呢,我說我難得出宮,得空了可得好好跟我們今朝一起說會兒話,坐一會兒再給你送回去,她好不情願的。」
  今朝逗著小九兒,也奇怪:「姑姑怎麼出宮了,今日不同往日,想我了那不如一起去世子府吧,我阿娘一定也惦記你,我們……」
  話未說完,自屋內又走出一人。
  周帝一身常服,身形頎長,負手而立不怒自威。
  顧今朝忙是放下了九兒,要見禮,周帝當即笑笑,說不必多禮。
  沒想到皇帝也出了宮了,只不知他們這是什麼意思,宮女接了九兒過去,背後有人走過。今朝抱著錦盒才是上前說話,還不等她笑意到了眼底,只覺周帝臉色大變!
  變故只在一瞬之間,兩個不知道哪裡出來的黑衣人手執長劍,直直奔著周帝來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一把將周帝推開了去,就地一滾,也躲過長劍。
  院子當中,立即亂了起來。
  顧今朝有心看看姑姑可是安全,可其中一個黑衣人直奔著她來了,那長劍抖動得像急蛇一樣,她連連躲避,躲也躲不開,一劍被刺到腰間細帶上。
  她側身避開要害,摔開錦盒,一把抄了小小的圓月彎刀。
  可惜奮盡全力,也只劃破來人手臂,她眼中是周帝憤怒的臉,是姑姑絕望的尖叫聲,還有九兒的哭聲,可眼看著長劍又似刺過來,偏躲不開,突地背後又是一痛,狠狠倒了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還有意識。
  今朝緊緊握著小彎刀,卻是想,顧原泓說的沒錯,她真的是花拳繡腿,動不了真格的。
  這輩子,如果到此為止的話,還有遺憾。
  遺憾麼,遺憾沒有和阿娘在新年相見,遺憾沒有再抱抱她。
  遺憾,也遺憾……
  她今天穿的這麼美,謝聿還沒有看到。
  是了,他還沒有看到。
  身體似已不受控制,小小的圓月彎刀不知什麼時候在手裡滑落出去了,偏偏她還能聽見周圍的聲音,動彈不得時候,女人撲了她的身上,溫熱的淚水落了她的臉上。
  「今朝!今朝!」
  是姑姑,她想睜開眼同姑姑說她沒事,可根本說不出話來。
  片刻之後,她落了一人懷抱。
  周帝的聲音在她耳旁炸響:「快!快讓人傳太醫來!」
  這也不是宮裡,哪有什麼太醫,今朝甚至想笑,可混亂當中,她被人放在軟褥上面,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姑姑溫柔的指腹在她眉眼間輕撫著,哭泣聲一聲緊過一聲。
  周帝怒吼聲傳入了她的耳中,姑姑只在旁哭著,她哽咽得很厲害:「今朝……是為娘害了你,今朝……今朝……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的,娘也不活了……我與你父皇想……」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
  一拂袖,桌上的茶碗立即摔落了去。
  東宮當中,謝聿才走進殿中,碎成幾塊的茶碗,便有一塊滾落了他的腳邊,李煜站在案前,一臉怒意。一個小太監跪在旁邊低著頭直髮著抖。
  李煜回眸:「現在公主可醒過來了?」
  小太監低著頭,都不敢大聲:「還沒有,人已經送回宮裡了,太醫們已經看過了,可說是沒有傷到要害,一點體外傷都沒有,但就是昏迷不醒,景夫人已經過去了,也是束手無策。」
  李煜擺手讓他退下去,繼續看著公主情況,直瞥著謝聿,神色複雜。
  謝聿上前,隨意坐了一邊。
  他一身朝服,肩頭還披著斗篷,雙手攏在袖中,頭頂還戴了一頂奇怪的帽子。
  李煜不由多看了一眼:「外面這麼冷?」
  謝聿輕扯著唇:「天寒地凍,本來是要消停過個年,沒想到顧今朝又出了事,爹娘都去了宮中,剩我一人,自然要好好看顧好自己,否則出了什麼事,只怕我爹已顧不上我了。」
  此話可是話中有話,李煜頓時揚眉:「你當知道,此事不是東宮所為。」
  謝聿點頭,似不以為意:「顧今朝乃是東宮的最後一著,不到萬不得以,根本用不上,眼下儲君之位,皇帝並無替換之意,太子殿下沒有動她的理由。」
  李煜怒意難平,回身也坐了下來:「你知道,可父皇不知道,如今顧今朝昏迷不醒,他龍顏大怒,還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一旦懷疑到東宮頭上,我們無法辯解,他們父女之間的關係還不能說破,真是個麻煩。」
  謝聿點頭:「還有一事,太子慎動,你道顧瑾為何突然從西北回了京中,還有我爹,一直說回封地,始終未走,禁衛軍當中,不少流動,即便是京外的三十里處,也悄然部署了不少軍力。」
  李煜聞言,也是吃驚:「內閣當中,並沒有變動。」
  謝聿解開斗篷,摘下帽子,親自給自己倒了茶:「這說明皇上對東宮是瞭如指掌,我與你從小一起長大,即便是我爹,也從未干涉過,他曾提醒過我,想必是已驚動了他,他手裡握著重兵,不過沒有惡言不說,相反還讓我勸慰殿下,說儲君之位,不會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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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李煜當即撫額:「太皇太后已是燈枯油盡,皇后與王家守著皇弟,父皇若無心廢黜,那雲貴妃之子……」
  此時已不敢輕舉妄動,他再深思熟慮也猜不到皇帝心思,片刻之後,秦府來人送了信過來,寥寥幾句,叮囑他千萬安分,人都沒有來。
  他當即明白過來,同平常一樣,才是最穩妥的。
  慌亂不得,只能繼續關注著宮裡動靜,即刻讓人仔細盯著些,顧今朝一旦醒過來了,立即通知東宮。
  二人一起吃了點茶,等了一等,始終沒有什麼動靜。
  再等,宮裡傳出了消息來,周帝宣太子進宮。
  李煜看向謝聿,後者沉吟片刻:「顧今朝還在昏迷當中,皇上不會在這個時候發難,若是問起,只說不知,本來也不可能是東宮做的手腳。」
  那是當然,不過君心難測,總得有所準備,李煜沉聲道:「若有變故,便命人將舊事翻出來,小皇子還小,有的是時間周旋。」
  謝聿當即應下,坐了一坐,出了東宮。
  乘車回了世子府,何老五才將客人送走,見他回來說是秦家來人問過了,都惦記今朝,此時謝聿倒像沒事人似地。
  回了屋裡,斗篷解開來了,隨手扔了一旁,何老五走了過來,直低著眼:「世子可要去宮中看看?」
  謝聿回身坐下,不急不慢地:「去,當然要去了,這時候撇清干係豈不引人懷疑。」
  何老五有心給他倒茶,才一伸手,茶壺就被謝聿拿走了去,他目光淺淺,盯著五叔的手臂,還直歎著氣:「苦了你了,這兩日好好將傷養好,不必但心,剩下來的事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話雖如此,可何老五還是擔心:「公主得過兩日才能醒過來,是不是下手太重了點?」
  謝聿一手搭在額間,輕輕點了兩下,姿態慵懶:「無事,這兩日讓他們惶恐一惶恐,等她醒了,她做她的公主去,都回歸正軌,才是最好。」
  說著看時候不早了,又站起來了。
  他就是裝裝樣子,也得進宮去瞧瞧,出了世子府,才要乘車離去,一輛馬車已是先橫了過來。
  謝聿這回出門可未穿厚衣,只一身朝服。
  他才站定,顧原泓從馬車當中跳了下來,幾步到了他的面前,伸手來抓他的衣領,躲避都是本能,謝聿偏身,身後侍衛隊當即湧了出來,將顧原泓團團圍住!
  他已是怒不可遏,目光灼灼:「既是世子府來人接的,怎地人不在世子府,反倒出了事!」
  這般跳腳模樣,令他想起了當年的穆庭宇,謝聿臉色不虞,只是揚眉:「世子府接了她來是事實,她出事了也是事實,但你這般模樣,可是要定本世子的罪?你是她的誰?可笑至極。」
  顧原泓衝動之餘,衝到了世子府,見他一臉不屑,更為惱怒,可他瞥著謝聿眉眼,冷靜不少,恨恨將面前的侍衛推開,便不動了:「今朝現在養在顧家,她是我妹妹。」
  妹妹這個稱呼,給他就是。
  謝聿回身上車,才不理會:「好,是你妹妹,那就是你妹妹罷。」
  早有人給他掀開了車簾,他緩步上車,再不回頭。
  急得顧原泓在後面動起拳腳來:「你幹什麼去?」
  謝聿心情似是不錯:「能幹什麼去,進宮看看你妹子,醒了沒有?」
  車簾放下,他再不理會窗外鼓噪,闔上了眼。
  到了皇宮北門,謝聿拿了腰牌,卻不得進,還是侍衛進去問了,才說是晉王爺也在宮中,讓他通過了,宮中守衛森嚴,到了德軒殿前,巡邏隊更是一遍一遍走過。
  本不該來後宮之地,可此時已顧不上那麼多了。
  謝聿走進德軒殿內,自然有宮女迎了他往裡走,問了爹娘,說在內殿,他跟在宮女身後,快步走進去,才一抬眼登時愣住了。
  本應該兩日後才醒的人,顧今朝靠著軟墊坐在床邊,此時竟然已經醒過來了。
  他目光沉沉,大步走過去,不由皺眉。
  今朝的額頭上破了一小塊皮,是摔倒時候劃破的,除此之外,身上並未外傷,她低著眉眼,一身彩裙已換成了普通衣裙,面無表情地絞著手。
  顧容華坐在床邊,擦著眼淚,一直在哭。
  謝晉元並不在此處,景嵐在旁邊一直勸慰著她:「少掉點眼淚吧,今朝這不是沒事了嗎?沒事就最好,老太傅都說她福大命大,你就別哭了……」
  容華雙眼紅腫,伸手來拉今朝的手:「今朝,你能原諒阿娘嗎?」
  才一搭到她手邊,顧今朝立即抽回手去,她低著眼簾,臉色略白,始終一言不發。
  景嵐在旁看見她的臉色,當真心疼:「今朝,不是故意瞞著你,你娘生產之後怕血,什麼都忘了,可即使那般模樣,也沒忘了守護你,我們兩個是怎麼把你養大的,你也知道。後來瞞著你,是因為當時我成親,她又有了身孕,怕你傷心,就想著還是瞞下去好了……」
  容華伏身在今朝的腿上,猶自哭泣:「是娘不對,是娘錯了,你父皇今個就說了,再不讓你受半點委屈,你就是大周的長公主,不日便行冊封大禮……」
  不說這個還好些,說了今朝更覺可笑,閉上了眼睛。
  謝聿走了過來,景嵐見是他,忙是拉過他來:「聿兒,你快來勸勸,從前都沒對你們說,今朝並不是什麼平民公主,是真的公主出身,並非是我親生,現在她知道了,一時接受不了……」
  今朝並未抬眸,只抿著唇。
  謝聿上前:「讓我勸勸她,娘你同貴妃先避一避。」
  容華也哭了好半晌了,景嵐雖不放心,但也只好扶了她起來:「是,讓別個勸一勸,一會兒我再和她好好說說,親生骨肉,有什麼解不開的呢!」
  顧今朝始終不抬頭,光只閉著眼。
  薄被蓋住了她的兩腿,謝聿回身坐了床邊來,他伸手覆住她手。
  她睜開眼睛,見是他仿若未見,還低著眉眼。
  謝聿傾身,伸手擁住她雙肩,在她耳邊喃喃低語著:「今朝,這不是很好麼,你畢竟不是阿娘親生,只有回歸本身,你我才有可能。」
  她一動未動,呼吸淺淺。
  謝聿又是勸道:「從此之後,你有親生爹娘寵愛,還有舅舅舅母,有更多人疼你,這樣不是很好?」
  一切都好像是意料之中,他好像更喜歡這樣的結果,今朝回眸,終於看著他了。
  額角的傷只是擦傷,顧今朝臉色蒼白,揚眉看著謝聿,面無表情的。
  他才要擁緊,她已是開了口了:「讓我阿娘過來,讓我娘過來。」
  此時還彆扭著,氣惱著,叫的定是景嵐,謝聿見她終是開口了,忙叫宮女去找,片刻之後景嵐去而復返,顧今朝掀被下床,說要回去。
  誰也不敢攔著,她腳下生了風似地,景嵐忙是叫人知會了容華一聲,追了上去。
  顧今朝身上衣服單薄,前胸後背還有疼處。
  她和原夫人一起這兩年,沒事練的氣,沒想到這一次竟用上了。閉氣時候,她無意間衝撞開了,只現在還有些脫力,走出皇宮已是一身汗了。
  謝聿尾隨其後,同景嵐一起讓她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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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今朝沒有推脫,跟著景嵐上了車,她上車就合上了眼,雖還鬧著脾氣,但好歹還聽進去一二,母子兩個都放下心來。一路疾馳先回了世子府,進了府院當中,顧原泓竟然還在,一路迎了出來。
  顧今朝瞥見了他了,心中一動,叫過他來。
  謝聿已到背後,今朝卻光看著顧原泓:「今天早上走得急,落了樣東西,哥哥回去幫我取來。」
  她臉色還白著,顧原泓當即應下,問她什麼東西。
  顧今朝低低道:「是我的牛角匕首,在我枕頭下面,幫我拿過來。」
  顧原泓轉身去了,謝聿聽得分明,勾著唇角。
  今朝這才走上長廊,景嵐在旁扶著她,她也未拒絕。
  到了後院,景嵐有心與她說幾句話,今朝卻是不聽,只說今日還有事要問謝聿,跟著他去了他屋裡。何老五在屋裡歇著,見他兄妹回來,忙是起身倒茶 。
  顧今朝坐了一旁,目光就隨著何五叔的動作打著轉。
  他彎腰駝背,動作之間都帶著些行動不便之處,茶碗推了她面前來,今朝看著他,突然說道:「何五叔,你明明能站得直,為何要故意彎腰駝背呢!」
  當初她與秦鳳崚在車上時候,何老五抓過她一次。
  如今看著他消瘦身形,其實很難同白日裡那個刺客想到一處去。
  但是,她眼睛是何其的毒,記憶力是何其的好,此時種種疑點放了一起,不由懷疑起了謝聿來。
  何老五微微欠身:「老奴不知公主說的什麼意思,這背已是駝了十幾年了。」
  今朝不與他爭論,站了起來,還帶著星星點點的笑意:「五叔這般可是辛苦了,說不定我能將你這毛病治過來呢……」
  說著,不等說完,突然揮臂削向他手臂。
  他如何能躲,生生受了,只下意識皺眉。
  顧今朝回手抓了他胳膊傷處,動作之間力氣已是散盡,靠了桌邊才是站穩:「要不要現在就叫人來,今日的刺客胳膊上被我傷到了,五叔這手臂,也是傷了吧,怎麼能這般的巧……」
  何老五並未答言,桌邊的謝聿卻是歎了口氣:「顧今朝,你這般模樣,難道從前也知道了自己身份,現在被人戳破了才氣惱?」
  她從前知道一星半點,不過是不願深究才從未問過。
  沒想到一夕之間,都被捅了出來。
  顧今朝回眸看著他,還磨著牙:「謝聿,你是打定主意了,我就是知道刺客是誰也不能追究,是吧?」
  謝聿直看著她,目光沉沉:「不然呢?你我深陷兄妹死局,絕無可能,唯有破了,才有以後,這難道不是最好的辦法,從前你有的,你還有,從前你沒有的,也有了,不好麼?」
  她手一動,桌上的茶碗奔著他就摔了過去!
  茶水揚了他一身,謝聿動也未動。
  今朝卻是跌坐回椅子上了,她胸中惱意翻江倒海,瞪著他是怒不可遏:「你知道什麼!我怎麼覺得,我什麼都沒有了,姑姑,阿娘,還有我那自在的日子,都沒有了!你爹娘團圓,姑姑也是團圓,舅舅也是團圓,九兒也是團圓,我呢,我不想要什麼公主名頭,我就要我娘,誰能還給我了?誰也不能!我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沒有了!」
  房門之外,景嵐捂臉,已是淚流滿面。
  片刻之後,屋裡又傳來些動靜,不知顧今朝又摔了什麼,真是大發雷霆。
  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景嵐來回走過幾次,到底是沒忍住,推門而入,可此時顧今朝蜷縮在了椅上,已是抱住了雙膝,誰也不肯理會了,她不言不語,就光坐在那裡,動也不動。
  景嵐上前,想要抱一抱她,心疼得不行了:「今朝……今朝是阿娘的錯,是阿娘的錯,阿娘要心疼死了,你永遠是我的女兒,永遠是……」
  顧今朝眼睛頓紅,別開臉去:「你不是,你是謝聿的親娘,如今已與我再無干係了。」
  景嵐怔住,隨即落淚。
  謝聿當即大怒:「顧今朝!」
  她吸著鼻子,紅著兩眼回頭,像只被遺棄了的小兔子,何曾見過她這般模樣,謝聿竟是無言以對,五臟六腑都隨著她這一眼疼痛起來。
  即是此時,顧原泓去而復返,闖進了世子府來。
  聽著動靜了,今朝當即下地,抹了把眼淚就往出走,到了院中,瞧見人了,快步迎了上去。
  顧原泓不負所托,先將匕首遞給了她。
  顧今朝伸手接了過來,再一回身,看見謝聿母子下了石階了,她瞪大眼睛,用盡力氣將匕首拋向了謝聿:「你的東西還與你,謝聿,我們也到此為止。」
  說著再不看他,拉著顧原泓轉身走了。
  匕首直直飛了過來,謝聿揚手接住,臉色頓變。
  景嵐瞧著這般光景,看著他手中的匕首同他腰間的那個,此時才終於明白了過來,她提起裙擺,一手推開謝聿,叫著今朝的名字,可她再往前追去,哪裡還有她的影子。
  外面天寒地凍的,屋裡溫暖如春。
  顧今朝躺了床上,就再沒起來,她也是渾身發虛無力,跟著顧原泓回了顧家,一直低著眼簾,一聲不吭。
  來寶守了她床前,擔憂地看著她,顧原泓不讓她上前打擾,先回家前堂。顧瑾夫妻有心去問,也被他攔下來了,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片刻之後,宮裡的太監總管帶了皇帝的口諭來,說是不日便是要行冊封大典,讓她們千萬照顧好長公主。
  顧原泓也只知道隻言片語的,等劉總管離開了,驚疑不定。
  對於宮裡的事,還是知道一點的,此時聽見長公主這名頭便是明白過來,此時瞞也瞞不住了,顧瑾才是說道:「好生照顧著今朝,千萬不能出什麼差錯,否則咱們都擔待不起。」
  原夫人在旁捧著茶碗,不明所以:「才封了長樂公主,為此興新法,群臣再三阻撓,這才多久怎麼又要冊封什麼長公主,今朝怎麼一到皇上跟前去就出事,咱們又有什麼擔待不起的,你把話說明白,我怎麼聽不明白。」
  顧瑾回眸,淡淡道:「顧今朝,她不是我的女兒,她本就是皇帝與容華所生之女,養在景嵐名下的,我也不過是擔了個虛名。」
  茶碗當中的茶水都灑了出去,原夫人當即放下茶碗,騰地站了起來:「你說什麼?你說今朝不是你的女兒,那你……你到如今還未有個孩子?」
  提及這個,顧瑾垂下眼去:「……」
  原夫人自覺失言,忙是讓顧原泓出去,她快步走了顧瑾的身後,伸臂攬住了他的頸子,使勁摟住,聲音已是哽咽了些許:「良辰,我們好好過日子吧,雖然我已不在草原,但也喜歡草原自在的日子,我們草原上的姑娘,都喜歡多子多福的,今朝若是走了,那我就給你生兩個孩子吧!」
  顧瑾伸手覆住她的雙手:「再說吧,你這兩年身子不好,以後再說。」
  原夫人心中當真是五味雜陳,更是貼了他的後背上:「不行,你別想過幾年再說,再等幾年我不能生了怎麼辦,你可別想納妾什麼的,我可容不了這個!」
  今朝就是他的心頭肉,如今要冊封長公主,顧家需得重振家門,顧瑾還沒想到孩子的事情,回眸間看見原夫人眼角已經有了碎紋,不由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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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原夫人還晃著他:「顧良辰,我這麼多年一心跟著你,為的不過就是你這個人,你這個木頭樁子,如果再不動搖分毫,那我就帶著原泓回草原,他是你看著長大的,一直把你當成親爹來的,你就是……」
  她有些氣惱,口氣難免急了些。
  顧瑾截住她話頭,抓了她手將人帶到身前來:「行了,我沒想過生或不生,原泓是我親自養大,從來沒覺得他是別人的,所以你就別想太多了,他就是我兒子。」
  原夫人聞言更是動容,靠了他身上。
  門外的顧原泓也是悄悄退下,爹娘融合許多,於他而言,便是最好的消息。
  直直奔了後院顧今朝的閨房,來寶還在床邊規勸,今朝就那麼睜著眼睛,茫然地仰臉看著帳頂,顧原泓快步上前,擺手讓來寶下去。
  來寶一走,他才是抬眼:「你的身世,我都聽說了,我知道你現在可能有些傷心……」
  話未說完,今朝已是回眸。
  她眸色通紅,從來未見過哭成這個樣子的今朝,一時間顧原泓也怔住了。
  今朝吸著鼻子,定定地看著他:「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她一說話,豆大的淚珠掉落下來,若是平時,打他罵他還好些,此時一見她的淚珠,真個是不知如何是好,顧原泓忙是入袖去拿帕子,可平時沒有帶帕子的習慣,只得起身在屋子裡找了一找,才拿了手巾過來送了她的面前,笨拙地勸著她:「有什麼好哭的,今個劉總管來了,說是要冊封你為長公主呢,高興還來不及,怎的哭起來沒完了。」
  顧今朝拿過手巾,在臉上擦了一擦,瞪他:「我才不稀罕什麼長公主,你若喜歡你去,我在這院子裡住著,我叫顧原泓,你去叫今朝,你去當長公主。」
  顧原泓看著她,點頭:「行,我去。」
  說著頓了下,又道:「那顧原泓,你能不能不哭了?嗯?」
  一本正經的模樣,真是讓人哭笑不得,本還一肚子氣憤委屈,此時沒忍住一下笑了出來。笑了又覺心酸,手中的手巾就摔了他手上,笑過,被他氣的又是落淚,這副模樣還十分不願別人看見,只得別開了眼去,不願回頭:「你能不能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坐一回兒……」
  話音未落,他人已欺近。
  顧今朝下意識回頭,顧原泓一手扳住她的肩頭,一手給她擦著淚,那柔軟的手巾在她臉上輕柔擦拭,他目光淺淺,注意力似都在她眼底的淚珠上面一樣。
  她驚覺不妥,可靠後一靠,他卻是用力按住了她的肩頭。
  擦了一擦,他略顯嫌棄地將將手巾塞了她手裡:「哭得眼睛通紅,真醜。」
  她直接躺倒,背對了他去。
  他站了起來,在她的閨房當中走來走去的,不知怎的,想起了那把牛角匕首來,臨走之前,今朝將匕首扔給了謝聿,她二人之間的曖昧似是真的。
  從前,他察覺出來的那些東西,都梗住了心口。
  不知如何開口,他只能在一旁看著她。
  早上才送了她一把小彎刀,此時想起,當即問起:「我送你的彎刀呢?」
  顧今朝登時回頭,茫然地看著他:「我昏過去了,不知誰收起了沒有,回頭我問問……問問別人。」
  顧原泓並未開口問及謝聿,光只瞥著她:「嗯,價值不菲,丟了怪可惜的,能找就找回來。」
  今朝點頭應下,看著他的神色,總覺得自己是在他面前無理取鬧。
  來寶打了水來,她說要洗臉,將人攆走了才是好些。
  顧原泓念及世子府諸事,又回去找顧瑾了,他不願隱瞞,將今朝同謝聿那等事婉轉地說了,倒叫顧瑾吃了一驚。
  溫熱的水流捧到臉上,顧今朝使勁揉了下臉,來寶在旁看著她,是一臉的擔憂:「小姐,我可還從未見過你這麼哭過,這到底是怎麼了,天大的事情掉下來,也不過是過眼浮雲,什麼都不要放在心上。」
  今朝擦了臉,將手巾扔了水盆裡,走回梳妝台前,這就坐了下來。
  鏡中人雙眼通紅,看了自己半晌,伸手勾著眼皮對著自己做鬼臉,她實在笑不出,長長吁了口氣,來寶在後面瞧見,跟了過來:「小姐這是怎麼了?」
  顧今朝休息了片刻,恢復了點力氣:「沒事,沒有過不去的山海,你去拿筆墨,我要寫一封書信。」
  來寶連忙回身去拿,片刻之後,將筆墨取回。
  今朝一手抓著袖子,提筆寫字。
  她仍舊稱呼周帝為皇帝,回想這十幾年光景,不禁唏噓太多,如今她的命運已是要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最先開始的,便是失去了阿娘,這令她傷心又氣惱。
  這些都不能說,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盡量爭取自由。
  以後,應當怎麼活,應當怎麼過,她必須堅持自己的想法,書信一氣呵成,今朝折好了,當即起身。她將書信密封嚴實,出了後院直奔前堂。
  堂前虛掩著門,顧今朝推門而入,顧瑾夫妻二人正在桌前喝茶,見是她起來了,都看了過來。
  今朝已是打起精神來了,走了舅舅面前,將書信雙手呈了上去。
  叫了兩年的爹,一時還改不過來口了:「勞煩爹爹走一趟,這封書信交到皇上手裡,可能這也是今朝最後任性一回了,請您跟皇上說,這麼多年我是怎麼過來的,都在書信當中,若他真有心疼愛,必當答應我的請求,長公主冊封大典,今朝一定前往。」
  顧瑾接過書信,輕點著頭:「好,那我這就走一趟。」
  說著叮囑原夫人,讓她顧看好家中,匆忙出去了。
  今朝心軟,想起顧容華來,跟著他又出了屋裡:「若是有機會,也對姑姑說一聲,讓她不要再哭,沒什麼好哭的,我好得很。」
  顧瑾嗯了聲,算是應下。
  他才下石階,一個小廝匆忙跑了進來,抬眼看見他了,急急道:「世子在門口,與咱們家大公子打起來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顧瑾回眸瞥著今朝:「人都追到家裡來了,你們之間,可還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
  此時已無需隱瞞,只不過,她也不願多說。
  聽著是謝聿來了,顧今朝轉身就走:「沒有,告訴門口守門的,不許他進門,不見!」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百姓當中興起了傳言,說是長樂公主再次救駕以後,皇帝調查她的身份才得知,她原本就是失落在民間的真公主,皇帝喜極而泣,要冊封她為長公主呢。傳言傳得很快,都暢談開來,為這出巧合的意外感到喜意。
  周帝本來兒女甚少,這麼一來,多了個女兒呢!
  老百姓不懂,但是權臣貴族卻是人心惶惶。
  私下裡四處奔走私論,大周國的長公主還在呢,太子還未登位,哪裡又封什麼長公主,簡直太妄為,當然了,這些話只敢私下裡說。有人說長公主長公主,別有深意,她能長誰都公主,必然是小皇子的,說到此處誰也不敢再論下去了。
  東宮更是惶恐。
  一早起來,太子長跪了後宮當中。
  在遇刺之後,周帝急召他進宮覲見,龍顏大怒,他對東宮私下的小動作並非一無所知,更令他驚的是,這道要冊封長公主的旨意,如若有心,封為公主已是極限,為何要冊封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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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16:20: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歷代以來,只有最寵愛的嫡皇女或者有功之皇姑才能稱為長公主。
  其深意令人不寒而慄。
  緊接著,周帝不再見他。
  當年支持太子的舊臣已經所剩無幾,這也是他近兩年的擔憂,此時他態度越大的謙卑,心底便越是悔恨。
  小皇子這兩日受了涼,周帝傳太醫進了德軒殿之後,一直沒有出來。
  李煜跪在大殿前,劉世春自殿中走出,停了他面前,伸手來扶他:「誒呀我的太子殿下呀,小皇子這會病著正鬧著,您就別跟著添亂了,皇上不想見您必然還是有惱著的事,過了兩天他消消氣就好了,可快起來吧!」
  李煜已是跪了一早上了,當然不肯離開。
  他依舊求見周帝,又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劉世春才出來請他進去,德軒殿本來就是雲貴妃所在,本不該走進,可此時已顧不上那麼多了,進了殿內,早早聽見周帝哄孩子的聲音。
  再往前,殿中一道人影抱著個幼童,走來走去,口中還唸唸有詞的。
  正是周帝抱著小兒子九兒,李煜上前見禮:「父皇。」
  小九兒眼淚汪汪,正伏身在他肩頭,怯生生地看著李煜,周帝回眸:「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父皇?」
  李煜更是惶恐:「父皇何出此言呢,刺客至今毫無下落,東宮已奮力追查了。」
  周帝似不以為意:「查吧,看看東宮能查出什麼來。」
  他還晃著小皇子,一手拍著他,走一步哼一哼,同普通家的男人一個模樣,李煜看著出神,竟有些恍惚。
  不過很快,他便清醒過來:「父皇明察,此事略有蹊蹺,禁衛軍沒能拿下刺客,各大街巷立即封鎖之後,也無下落,想必此人對京中街道甚為熟悉,怎麼偏就這麼巧,父皇才出宮就有刺客了,還有皇妹……」
  他用了皇妹這樣的字眼,周帝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就在此時小九兒鼻子不通氣又哭了起來,周帝哄了又哄,怎麼也哄不好,雲貴妃就從裡面走了出來,她比之從前豐腴許多,美貌更盛從前。
  李煜看著她,忙是低下了眉眼。
  周帝將兒子交給了顧容華,小傢伙不捨得放手,抓著他的衣袖不叫他走,他再三哄著,耐心十足,叫劉世春帶著太子去往御書房等候。
  劉世春忙是帶著李煜走了,一路上他不停勸慰著太子,只說皇帝這兩日實在是惱怒,眼看著春祭要到了,長公主的冊封大典要在春祭之前完成,朝中還有不少反對的聲音,他一意孤行主意已定。
  李煜不由皺眉,走了御書房門口,劉世春連忙告退,只讓他進。
  平常也不是沒來過,李煜不以為意,大步走進,門口立著兩個侍衛,他走了御書房批示公文的案前,本就是無意間看了一眼,當即愣住了。
  案上擺著一物,眼熟得很。
  幾乎是抖著手將那東西拿了在手裡,他一下跌坐在旁。
  傳國玉璽為何突然出現,又為何絲毫不顧忌他,讓他來御書房,心知不妙,轉身就走,可到了門口立即被人攔了下來。
  顧今朝養了幾日精神,總算恢復了平日生龍活虎,她一早去翰林院繼續修書,可是驚得黃大人不輕,什麼都不讓她做不說,還親自拿了果兒過來。
  沒辦法,她身後多了個跟屁蟲,她不願理會,只想躲著。
  真是走哪跟到哪裡,謝聿這兩日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她,她不見他,也不許他去顧家府上,怎麼去接,也並不來世子府。
  景嵐過府探望兩次,今朝只說無事,提及謝聿了,她不讓說。
  今早起來時候,顧今朝一出府就看見了,世子府的馬車跟了後面,她不理會,一頭扎進了翰林院。就這麼百般無聊在翰林院過了半日,晌午一過,黃大人就催著她走,她一在翰林院大家都不自在,也沒法自在。
  沒辦法,皇帝早有旨意,不許忤逆公主。
  此時對於這公主是失而復得的喜,皇帝的疼愛溢於言表,哪個敢衝撞簡直不要命了,今朝不願為難他們,早早出了翰林院。
  車上車伕抱著馬鞭靠在車廂前面,頭臉上蓋著斗笠,今朝上車,伸手抓著車簾叫了他一聲。
  她進了車廂,車伕才動,他拿著斗笠立即戴了頭頂,露出了他已不年輕的臉來。
  馬車稍一動顛簸,車廂當中,今朝差點坐不穩。
  謝聿一身錦衣,端端坐在裡側,此時微揚著眉,看著她是目光灼灼。
  她冷冷看著他,並不開口。
  車伕已換成了他的人,自然放心,謝聿上下瞥著她:「身子大好了?」
  今朝掀開車簾看了一眼,車伕趕車已往長街世子府去了,她坐回原處,目光在謝聿的腰間一掃而過:「世子現在是越來越沒趣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咱們現在該是井水不犯河水。」
  他腰間掛著兩個匕首,謝聿目光也沉,未動:「井水不犯河水?虧你說得出。」
  說著,解下了腰間的匕首,身形一動,就欺了她身邊來,他伸手來勾今朝的腰帶,她自然是不從,側身躲開。
  「謝聿!你幹什麼!」
  「過來……」
  再躲就要掉下去了,今朝轉身坐了對面,不想人又追了過來,生生把她逼到車內的角落裡。她不願依從,自然掙扎,不管不顧打了他一通,混亂當中還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謝聿偏著臉,兩個人好半晌都沒動。
  手指印立即在他臉上顯現,顧今朝自己也沒想到,分明輕易就能躲過的,不知他怎麼就沒躲過去,她心中五味雜陳,正是怒目,他回過眸來,低頭將匕首掛了她腰間。
  她後知後覺,伸手來解,才一碰到匕首,立即被他按住了。
  那帶著巴掌印的臉,還對著她,謝聿語氣淡淡的:「氣可以慢慢消,但不可胡來,從今往後你便是大周真正的公主,受人仰慕,少不得有人紅了眼往上撲,你那些情話可不許再往出說。」
  今朝掙扎兩下,沒能抽出手來。
  謝聿抬眸,定定看著她:「你可知道,太子已拿著你的身份做文章了,皇上和貴妃若是因著你身份有什麼閃失,只怕你更難承受,再不動手,恐怕失了先機,你破那些棋局的時候,是不是也知道,當機立斷才能保住勝者之道?」
  顧今朝心中還惱,不願承認:「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現在不想見你,我和你已是昨日事,以後不願相見。」
  他更是欺近了些,氣息就在她臉邊:「你這張嘴說甜言蜜語時,那麼會哄人,傷人時候也很會說話,你不願見我,是因為我捅破了你的夢,還是因為什麼?嗯?」
  今朝不願與他做口舌之爭,別開眼去:「……」
  謝聿不逼她,後退些許:「你不關心朝政,自然是不知,就在剛才,東宮已是出了事,太子在宮中被軟禁起來了,東宮查處出私制的龍袍與假的傳國玉璽,並且,刺殺皇帝的刺客已經被捉拿歸案,據交待都與東宮有關……」
  顧今朝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為什麼?連我都知道,不可能是東宮做的,皇上怎能不知?什麼傳國玉璽,什麼刺客,明明……」
  話未說完,意思已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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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16:20: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謝聿神色如常,像是閒話家常一樣:「沒有為什麼,他動了不該動的心,皇上一直還不能下定決心,我只不過推了一把,此局天數已定,太子落了。」
  即使謝晉元不說,謝聿也知道,皇上沒有動太子的想法。
  但是,他輕輕一推,局面頓變。
  馬車走到長街盡頭停了下來,今朝知道是到了世子府的門前了,沒有動。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捲進爭鬥當中的,此時還有點雲裡霧裡,九兒才多大,聽謝聿這麼一說,似乎皇位之爭已從現在就開始了。
  為此,難免擔憂。
  停車了,謝聿挨得近了些,他伸手在她衣領上的皺褶輕撫而過,目光溫柔至極:「皇上貴妃現在就在世子府當中,已是等了你一會兒,現在你自己選,是去還是不去。」
  今朝抬眸看著他,已不願再逃避。
  不過,心中的傷還痛著,實在笑不出來,光只瞥著他:「去或不去,沒有分別,謝聿,我仍舊不願同你再續前緣,你是知道的,我走路一向只向前,不會回頭的。」
  一語雙關,她逕自下車。
  謝聿掀開窗簾,能看見她腳步匆匆,進了世子府。
  背影還是那個背影,他手一動,窗簾立即掉落了下去,車廂當中冷風一掃,臉上還有些疼,他故意迎了一迎,不知她消了些許氣惱沒有。
  伸手在臉邊刮過,想到當時她錯愕的臉,指腹便到了唇邊。
  這就笑了。
  廢黜之後,難免會將東宮與刺客聯繫起來,隨著太子被軟禁,在春祭開始之前,冊封大典如期而至,顧今朝與周帝之間,在世子府的周旋下,已是熟悉不少。
  緊接著,太皇太后悄然離世,那個關於先太子的故事變成了個秘密,似乎再無人知曉了。王皇后名在深宮,是卻不在宮內,她與二皇子一處,去了封地。
  皇宮內院放中,妃子寥寥無幾,趕上今年選秀時候,又遣散幾人,顧容華又有了身孕,此時朝中意外的和諧,上下一心,大周突然進入到了鼎盛時期。
  今朝在成為長公主的第一件事,就是離開了京中。
  京中多權貴,女子更願讀書嫁人,她走訪各地以高價徵用女兵女工,也有不少人跟隨而來,因人而異,有些身體好些另編成隊,有些體弱的,征進京中坊間,做繡女。
  發放的銀錢,比男子還要多呢!
  顧今朝就是銀錢多,這麼多年景嵐給她名下置了太多的房契,地契,雖然她嫁了人,如今也認了親生子謝聿,但是這些東西,她無意改變。
  今朝自己在京中開了私房菜,以藥膳為名,也是名揚天下。
  她離開京中,一走就是半年,女兵征到三十多里的營地,已有幾百人,景嵐帶著太醫院門下眾位門生,紮在營地,分批管教。
  從簡單的醫藥管理到草藥分析,其中挑選了將有幾十人,編外特教。
  顧今朝在營地一住就是一個多月,她費心將女兵編成數隊,特意請了林錦堂來當教頭,如今的林家已經有了新夫人,今年年初生了兒子,他還特意叫了今朝回去,老太太總算得償所願,拉著今朝的手,可是唏噓不已。
  唯到此時,今朝才明白過來,當初阿娘選擇放手的心,是怎麼樣的。
  她春時離開了京中,走的這半年也結識了很多的事,直面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更有感悟。從前她是最傷心,看起來好像她多了很多親人,事實上她反而覺得她什麼都沒有了。
  可能是走得遠了,她開始想阿娘,想姑姑。
  重要的不是以什麼形式陪伴,而是真正的陪伴。
  回京來以後,她紮營在京中三十里之外,每日同女兵在一起,日子過得如同流水一樣,恍惚間已又快到十月了。
  她是生在九月的,書信往來當中,周帝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在九月一定回京中住上幾日,她捱著一日又一日的,眼看到了時候了,也沒顧得上。
  一早起來,騎射回來時,天也才亮。
  趙□給她煮了點熱湯,喝下腹中大汗淋漓,這個痛快,當初離京時候,這姑娘就堅定不移地一直跟著她,如今在營地也吃了不少苦。
  出了汗了,今朝坐了帳篷前面納涼,景嵐自對面帳篷走了出來,見她一頭汗,忙拿了手巾來給她擦汗。
  今朝一臉笑意:「阿娘你又教了她什麼了,不知道趙□這湯裡放了什麼東西,喝一口辣的嗓子眼直冒火,一碗下肚我發了一身的汗。」
  趙□在她身後偷笑:「讓你喝你就喝,我看放什麼你都要一口氣嚥下去了。」
  今朝擦著臉,左顧右盼:「這一身的汗,我得找個地方洗個澡。」
  說著要走,景嵐忙是一把拉住了她:「你去哪?今個是你個生辰,你忘了?京中催著你回去,左一趟右一趟的,一大早的,跟為娘回去吧!」
  顧今朝仔細一想,果然是。
  她欣然點頭,尾隨其後。
  宮裡來催的人探頭探腦地張望著,一看今朝果然回來了,喜出望外。
  景嵐讓他先回去送信,這邊又命人備車。
  片刻之後,她與今朝同車,這就上了馬車。
  景嵐在營地忙了一個來月,很是疲乏,不過她真心為今朝高興,眼見著馬車直奔著京中去了,難免想起京中還有一個令人頭疼的兒子。
  謝聿這半年來還算安生,他本來就是周帝放在太子身邊的個人,春天一過稱病南下走了一段時間,沿著今朝的足跡走了一遭,也沒追到人,先她一步回京去了。
  景嵐瞥向今朝的腰側,那裡空空如也,連一個飾品都沒有掛。
  顧今朝一邊拿著水囊喝水,撞見景嵐目光,以為她要喝水,連忙將水囊遞了過去。
  景嵐身形我微動,在她身側又挨緊了些:「今朝,其實你和謝聿從前時候告訴我,我也不會阻攔的,你們沒有血緣關係,我才不在意那些俗世目光,偏叫你們隱忍許久,現在想起來,阿娘還心疼你們兩個。」
  今朝回眸笑笑,不以為意:「都過去了,阿娘,現在我願意叫你娘,是因為我覺得你和從前並無分別,如果你非要站在謝聿那邊待我,那我們可就生分了。」
  景嵐拉過她的手,輕扯了扯:「真的過去了?嗯?就不能再給他一個機會?」
  顧今朝的性子都與她一個模樣,從來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與謝聿是不了了之,當然了,她以為她已經說清楚了,只不過他不同意而已。
  景嵐是真心想撮合,奈何知道今朝脾氣,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好言好語地勸著,可惜顧今朝不願說起謝聿,三言兩語之後閉上眼睛裝睡去了。
  回到京中,馬車先奔了公主府。
  如今顧今朝已有了單獨的公主府,為了區分開來,之前的長公主府上已更名為衛公館,兩座府邸距離不遠,可見周帝多麼疼愛這個得而復失的女兒,此事令人津津樂道。
  馬車一停,今朝當即下車,景嵐挑著車簾,千叮嚀萬囑咐著:「盡快進宮,你父皇等著這一日,可是盼了許久了,你一走就是半年多,好歹親近一下。」
  今朝點頭,表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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