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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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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一枚銅錢 -【臘月初八異事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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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5:25 |只看該作者
第 30 章

  臘月初八,風雪欲來,雲照早早就讓人在房裡添足炭火。喜鵲邊往裡放邊問道:「小姐,您睡了一個下午,這麼早就又要睡了嗎?」
  
  「我在等人,外頭冷,我看能不能把外頭燻熱。」
  
  喜鵲歪了歪腦袋,沒想明白,今天她做的事,她一件都想不明白,她家小姐變得很不一樣了呢。
  
  「喜鵲。」雲照坐在窗前往外瞧著,這會喊了她的名才回頭看她,招手讓她過來。
  
  喜鵲剛添了炭手還髒兮兮,小跑過來問道:「怎麼了小姐?」
  
  「你娘不是又逼你嫁人了嗎,但我也瞧不上你娘要你嫁的那些人,我呀,想你一輩子都在我身邊,所以我想買你的賣身契。」
  
  喜鵲搓著兩手為難道:「但我爹娘不許,而且我也捨不得我的弟弟妹妹們,他們還那樣小。」
  
  「我買你的賣身契,只是不想你總被你爹娘纏著,賣身契我會還給你,以後你想做什麼,照樣,只是你爹娘再也管不著你了。」
  
  喜鵲一個晃神,一會又慌了神:「賣身契還給我?小姐,你不要我了嗎?」
  
  話沒說完,她就紅了眼,已經是要哭的模樣。雲照忙安慰道:「當然不是,只是你娘總是打你,你爹也總是拿你的錢,你不是說要攢錢買什麼,但這都多少年了,什麼也沒瞧見你買過,我要給你銀子,你又不要。平時拿了月錢和賞錢,還沒焐熱,就被你爹娘拿走了。」
  
  喜鵲一時無話,又想起她那心心念念了好幾年的新衣裳,她也想在過年的時候穿好看的衣服,去跟人拜年,去見她的小姐妹們。
  
  雲照溫聲:「明天我就去找你爹娘,以後你的事,都歸我管,歸雲家人管,什麼屠夫什麼麻臉漢子,都見鬼去吧。」
  
  喜鵲登時被逗樂:「姑娘不許說大粗話,不然夫人聽見又要嘮叨你了。」
  
  雲照見她這樣說,那就是答應了,心下歡喜寬慰:「那就這樣說好了,你不許反悔,反悔是小狗。」
  
  「怪。」喜鵲撓撓頭,這才發現她手還髒著,「完了,又得洗頭,冷死了。」
  
  雲照笑得後仰,喜鵲嗔道:「壞。」
  
  她轉身要走,雲照一把拉住她,喜鵲大驚:「髒,姑娘您的手……」
  
  「沒事。」雲照說道,「我心裡有個屬意的人,覺得跟喜鵲你配得很。」
  
  喜鵲委屈道:「您剛才還說不要我嫁給屠夫麻子,現在又要給我說媒,果然是不要我了。」
  
  雲照笑道:「我又不要給你配屠夫麻子,是個捕快,英俊得很,脾氣也好。」
  
  「哪個捕快?」
  
  「吶,就是你常送錢去的那個。」
  
  喜鵲吃驚道:「萬捕快?」她哼聲,「賺了我家姑娘那麼多錢,連丫鬟也要了去,呸。」
  
  「他待你挺好的。」雲照溫溫笑著,想到那日站在窗前將錢全部還給她的萬曉生,就覺得將喜鵲交給他,她會一世放心,「你有空多和他說說話,要不今晚睡覺前你想想他為人如何。」
  
  喜鵲羞得臉都燙了起來:「睡前想男人,才不要。」
  
  她說完就提著那堆沒添完的木炭出去,雲照知道喜鵲的脾氣,跟她提了一嘴,以後再和萬曉生見面,一定會多留意的。
  
  既告訴了萬曉生,也告訴了喜鵲,這兩個悶蛋再見面,該何等彆扭有趣呀。
  
  雲照越想越想親眼去看看他們再見面的情形,可惜她絕不能在場,否則他們就要尷尬得說不了話了。
  
  她搬了張太師椅在窗戶前放著,安心等陸無聲來敲她的窗。
  
  也不知是今日心中太過安逸還是椅子太舒服,她坐著坐著就犯了睏,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迎著窗外時而撲入的寒風,悄然入睡。
  
  一朵巨大的樹花在夢中盛開,瞧不出是什麼花,只是落英繽紛,美得連雲照都知道這其實只是個夢。然而還是止不住好奇心往那樹花走去,因為她在那裡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俊朗無雙的男子,在樹下看著她笑。
  
  對,這是夢,但就算是夢,她還是很歡喜地往那邊跑去。
  
  然而不管她怎麼跑,都追不上他的腳步,越追越遠,越追越遠……
  
  「陸無聲?」
  
  雲照頓下腳步,頭上的花瓣紛紛揚揚,淹沒她的腳踝,淹沒她的膝頭,淹沒她的肚子,直至淹沒至脖子。她仰頭看去,只看見一個身著黑衣的天神俯視她,眼有譏誚。
  
  花瓣久落不止,已經堆積至她的下巴。
  
  突然,又出現一個白衣天神,輕揮寬大水袖,瞬間將花瓣拂散。
  
  黑衣天神震怒,樹花如暴雨落下,像是山上滾落的石子,朝雲照兇狠砸去。雲照心頭一驚,忽然看見陸無聲從遠處衝過來,俯身將她抱住。
  
  「雲雲。」
  
  雲照猛地從夢中驚醒,尋聲看去,就見陸無聲安然無恙地站在窗前,滿目擔憂看她。她驀地站起身,將他抱住。
  
  「做噩夢了?」陸無聲撫著她的青絲,相擁而來的身體滿是寒氣,看來在這窗前睡了不久,「快去披件衣裳,別凍著。」
  
  可雲照沒動,陸無聲便解下自己的披風給她繫上。雲照緩緩抬頭,捧了他的臉仔細瞧:「我做噩夢了,夢見了兩個神仙,一黑一白,黑的要殺我,白的在救我。」
  
  陸無聲笑笑安撫:「做夢罷了。」他又道,「看來我回去又要換衣裳了。」
  
  雲照一聽,微微鬆開他,這才發現原來她剛才抓了喜鵲的手,這會自己的手也染了一片黑,不過從痕跡上來看,大半都抹在了陸無聲的身上。她瞬間忘了方才的煩憂,笑聲如銀鈴。一會她俏眼一轉,才明白那個「又」字,看來是特地換了新衣裳來見她的。
  
  她正欲好好犒勞他,誰想鼻子一癢,俯身連連打了三個噴嚏。陸無聲立刻說道:「快回屋去。」
  
  「我這不就在屋裡。」雲照沒挪步子,揉了揉鼻子好像有點堵了,她說道,「你是來尋我說司姑娘的事的?」
  
  「嗯。」
  
  陸無聲看看對面的門窗方向,雲照說道:「這次沒人,我都將他們支走了,你安心說吧。」
  
  陸無聲這才說道:「你知道為什麼司夫人會殺土豆護衛嗎?」
  
  雲照早就仔細回想過這件事了,他一問,她心中就有了答案:「當年這件事鬧得很大,不過當時我正跟你鬧彆扭,那兩年也沒什麼心思去顧及這些,只是從依稀的記憶想來,應當是司夫人覺得土豆護衛對司姑娘並無真心,只是想利用司姑娘山雞變鳳凰,做司家的女婿。」
  
  「司夫人在還未出閣時,在京師就因行事與別家姑娘不同而頗有盛名,雷厲風行,處事決斷,這些年我與她見過幾面,從言談來看,是個極為嚴厲而多疑的人。但她和司大人只有司姑娘一女,十分疼愛,所以猜疑小小護衛有這種心思,也不奇怪。」
  
  雲照「嗯」了一聲,又道:「我想,如果能讓司夫人明白土豆護衛對司姑娘並不是假情假意,或許司夫人會認可他們的親事。」
  
  陸無聲輕輕嘆道:「這倒未必,如果真是這樣,那司夫人也不會讓司姑娘嫁給司馬家的公子。」
  
  「如果以女子的心思來理解,大概是司夫人覺得司馬家的公子當真不錯,與其讓司姑娘被土豆護衛『迷惑』,倒不如找個比他優秀百倍的男子來填滿她的芳心。」雲照對這點分析還算是有把握,陸無聲是聰明,但他終究不是女子,沒有女子的細膩心思。
  
  陸無聲聞言,也覺有理:「我有個法子或許可行,明日我們如期赴約,去千青湖賞梅。」
  
  雲照趴在窗口瞧他,兩眼彎彎似銀河:「我就是喜歡你這樣淡定的模樣。」
  
  「你也比以前鎮定了許多,不那樣毛毛躁躁了。」
  
  陸無聲撫她的面頰,涼涼的,是少女特有的柔軟。雲照沒有吭聲,看了他半晌才道:「我倒沒變聰明多少,如今想想,我能將雲家打理好,其實也是因為我爹在旁協助我,世伯叔叔們看的還是我爹的面子。以前不明白,現在往返幾次,我才想清楚,不過也並不晚,以後再不會這樣毛躁。」
  
  陸無聲笑笑:「孺子可教,為時不晚。」
  
  雲照也笑了笑,真在溫情處,鼻子又一癢,又打了兩個噴嚏。陸無聲這回不由著她了,要將窗戶關上,不許她再探身出來。
  
  「等等。」雲照伸手攔下,往前探出半個身子,從那將要關上的窗戶探頭,在他臉上烙了一吻,嫣然一笑,才從窗戶中隱沒身體。
  
  怔神的陸無聲看著映在窗紙上的身影,撫了撫面頰,涼涼的,可心卻滾燙。
  
  夜色迷人,悄然無聲,唯有青梅竹馬的戀人隔窗凝神對望,千言萬語不及心有靈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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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5:37 |只看該作者
第 31 章

  許是昨夜在窗前睡太久著了涼,夢裡又受了驚嚇,雲照一早起來就覺得渾身不對勁,腦袋昏沉沉的。
  
  幸虧身子素來康健,喝了些藥,臨出門前也無大礙了,只是不敢讓身體出亂子,就穿厚實了些,從巷子出來見著陸無聲,就見他瞧著她一笑,笑得雲照心虛,先自損三千地問道:「剛才你是不是瞧見一個大雪球朝你滾來?」
  
  陸無聲向來沒她愛玩,一聽就往她左右看看:「雪球在哪裡?」
  
  雲照撲哧一笑,指著自己的鼻尖說道:「這、這。」
  
  陸無聲反應過來,臉上也見了笑:「不曾見過這樣好看的雪球。」
  
  雲照實在是喜歡他這話,奈何阿長和喜鵲都在旁邊瞧著,也沒敢當面調戲他,規規矩矩地上了馬車,和陸無聲的馬車一前一後往千青湖趕去。
  
  等從千青湖回來,她還要去另一個地方,喜鵲的家。
  
  雲照想到喜鵲的爹娘,就覺得不舒服,她只恨上輩子沒拿根棍子揍他們一頓,只是一把掃帚,根本使不出什麼勁。
  
  臘月初九,初雪欲來,臨近千青湖,寒風從山巒穿過,更是肆意疾掃,撲得人心覺寒涼。
  
  早就等在岸邊的司玲瓏剛摸了摸鼻子,身後人就給她披了件厚實披風:「冷。」
  
  司玲瓏頭也沒回,肩頭用力一聳,還未繫上的披風順勢滾落到地上。片刻,那披風又掛在她身上,男子轉到她跟前,抬手要為她繫上。
  
  「別碰我。」司玲瓏擰眉拍開他的手,掌勁很大,瞬間就在他的手背上留了五道指痕,看得她一瞬痛心,可仍是僵著臉道,「我知道我娘找過你問我嫁給司馬家那公子的事,你一定說好,對不對?可就算你們都說好,我也不去司馬家。」她咬了咬牙,突然滿腔怒意,取了腰間錢袋丟在他腳下,「不稀罕你送的錢袋,昨天就該被小偷搶走,反正你也不打算追回來,由著我跑斷腿去追賊你也不幫忙,呸!」
  
  她轉身要跑,護衛一把將她拉住:「陸少爺和雲姑娘快來了,你不是這樣不守信用的人,對不對?」
  
  司玲瓏頓步,掙脫他的手,像冰柱子杵在湖邊,偏著頭愣是不看他。
  
  護衛俯身拾起那荷包,輕輕拍去面上塵土,放回她的手中。司玲瓏強了半會,到底還是接了回來,抬眼看他,眼裡都快有了淚:「我不想嫁給別人。」
  
  護衛未語,又將披風拾起,穩穩給她繫上,末了摸摸她的頭,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司玲瓏看著他,最後還是將眼淚收了回去,說道:「披風太笨重了,等會垂釣不方便,刮個風,能把人刮到湖裡去……你冷不冷?給你焐手。」
  
  她說著,就握了他的手捧著。她天生體熱,酷暑時手熱得燙人,到了冬日,熱意也不散,這回給他捂著,自己的手涼了半截,好一會才給他焐熱。察覺到他的手溫度恢復,她才笑了笑。
  
  「你說,明年元宵節要帶我去九燈鎮看花燈的,還算數嗎?」
  
  護衛默了默,點點頭:「算。」
  
  司玲瓏這下不氣他了,她喜歡臘梅,更喜歡千奇百怪的花燈,京師的花燈都是從九燈鎮來的,她嚮往已久,可以前娘親總以她未及笄年紀尚小不讓她去,今年及笄了,又生了一場病。
  
  到了明年,明年就沒人能擋得了她了。
  
  不過小片刻,陸無聲和雲照按時赴約,四人共乘一條船,船不太大,一頭只能坐兩個人。司玲瓏想跟雲照一塊坐,拉了她就往船上去。
  
  雲照不及她的身手好,船在水面上本身也不穩當,跟著她一腳踩上,船就在湖面上晃出一圈圈劇烈波紋來,像是要將兩人給拋下去。
  
  陸無聲一見,急忙伸手托住雲照。那護衛也幾乎與他同時出手,接住司玲瓏,讓她借力上了船。司玲瓏和雲照鬆了一大口氣,不敢再亂動彈了。
  
  船離岸邊,像一葉扁舟,載著兩對戀人,慢慢悠悠往湖泊深處駛去。
  
  千青湖是京師最大的湖泊,美景數一數二,所以每日來遊玩的人不少。
  
  岸邊停泊了數十小船,還有幾艘大船,船高兩層的,三層的,如今還早,客源不盛,船不滿,所以走的基本都是小船。
  
  一個氣質略顯清冷的雍容婦人立於三層高的船板上,將岸上的人和物盡收眼底。剛才還冷厲的眉眼散了三分冷清,若有所思,只是仍讓人生畏,連背影也是如此。
  
  趙夫人遲疑片刻,定了定心邊走邊笑道:「司夫人怎麼在這站著,這山風冷人,別冷著。快進裡頭吧,幾家夫人都來齊了。」
  
  司夫人緩緩收了視線,遠投湖泊,載著她女兒的小船,已經走遠,可她卻好似能看清女兒的笑顏。
  
  她一直不知,女兒這樣喜歡那護衛,身上戴了四年怎麼都不肯扔了的錢袋,是那護衛送的。她也不知,那護衛會這麼護著她的女兒,像她的丈夫一樣,細緻入微。
  
  「趙夫人。」司夫人回身看她,問道,「為何今日突然邀我來千青湖賞景?」
  
  趙夫人早得對策,鎮定說道:「哪裡是我邀您來的,昨日我去秦夫人那說起這千青湖,秦夫人說你也喜歡遊湖,所以我們合計一番,就約了幾家夫人一起遊湖來了,這總比圍爐品茶來得有趣。」
  
  司夫人天生一對丹鳳眼,眼尾又長,無論何時,眼角總是微挑,笑起來便顯得風情,可不笑的時候,會多幾分疏離感。從趙夫人身旁過去時,可著實讓她暗暗驚了驚。
  
  等司夫人過去後,她才往湖泊遠處看去,也不知道哪個是陸家少爺坐的船,不過他應允了自己只要今日帶司夫人來遊湖,那就會為她經商遇阻的弟弟提供錢財和幫助,身為陸將軍家的公子,自己也是朝廷命官,應當不會騙她。
  
  雖然她不清楚為什麼他要這麼做,但那些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四人遊湖半日,靠岸後在客棧吃過午飯,司玲瓏還不願回去,只覺和雲照相見恨晚,直到護衛提醒,才收了心思,又約她明日再見。
  
  雲照也還有事要做,也不多留,她想著再跟司玲瓏見一面,就跟她提去找十七公主,打探到那蘭花香氣的男子是何人。
  
  他們幫她和土豆護衛,她幫他們找到蘭花香氣的男子。像是交易,但雲照還是希望在這兩件事解決後,她們能做真正的朋友。
  
  喜鵲的家入城後只要走一小段路就到了,不過喜鵲家在巷子末尾,巷子窄小,別說馬車,就連同時並行三個人都不行。巷子兩家都住著人,偶有垃圾堆積,巷子氣流不順,在冬日也悶出絲絲臭氣來。
  
  雲照還不曾去過喜鵲家,這會站在巷子口往裡面瞧了一眼,就對陸無聲說道:「你回去吧,我自己能解決。」
  
  陸無聲說道:「回去也無事,我不便進去,那在這裡等你。」
  
  喜鵲見她真要去自己家裡,這才有些急:「姑娘,您真要去找我爹娘嗎?」
  
  「嗯。」雲照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帶路。」
  
  喜鵲又喜又憂,喜的是爹娘再沒緣由無故打她了,憂的是她的爹娘這樣厲害,姑娘怎麼能扛得住,可不要反被打一頓。
  
  她憂心忡忡在前頭領路,快到盡頭才在一間破陋的門前停下,推門進去。
  
  喜鵲娘正在院子裡曬太陽,數著錢袋裡的銅板嘆氣,聽見開門聲,抬頭一瞧,竟是女兒回來了,她兩眼一彎,上前問道:「昨日臘八,雲家定是給你發賞錢了,快拿出來。」
  
  「賞錢?你還想要賞錢,我沒讓你賠錢已經是大仁大義了。」
  
  雲照從後頭冷笑一聲,一句話就賺足了喜鵲娘的視線。她推開在前頭的喜鵲,詫異道:「這丫頭做錯什麼了,要打要罵隨您高興,別憋壞自己。」
  
  雲照真想往她臉上糊一把泥,忍氣道:「這丫頭我不想要了,錢也不要你賠,況且我手上也沒賣身契,人不是我的,打壞了你找我要錢怎麼辦?所以想來想去,我不要這人了。」
  
  喜鵲娘一聽,瞪圓了眼,抓了她的衣裳就道:「這丫頭不是一向很聽話,伺候您很久了嗎,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那、那你好歹把過年的賞錢給了啊,還有年末得給兩筆月錢的,雲大小姐你該不會是想賴賬吧?」
  
  「呵。」雲照冷笑,「賴賬?我原本是想用二十兩銀子買下她,誰想她將我最喜歡的玉珮給打碎了,這玉珮你知道多少錢嗎?」她說著就掏出半塊色澤晶瑩剔透的玉珮,丟在喜鵲娘身上,「一百八十兩!」
  
  喜鵲娘一個哆嗦,不敢去接,往後退了一步,那玉珮掉落在地,半塊摔出七八塊來。
  
  喜鵲也瞪大了眼,那玉珮的確是值一百八十兩,可是根本與她無關。
  
  雲照冷冷瞧著喜鵲娘,說道:「人我還你了,賞錢和雙份月錢你也別想了。」
  
  喜鵲娘一愣,腦子飛快轉著,見她真要走,心裡急了,拽著她不肯放開,大聲道:「二十兩!人給你了!」
  
  「不要。」
  
  「十九兩!」
  
  雲照冷笑。
  
  喜鵲娘的額上堆出細汗來,忍痛道:「十五兩,這人給你了,任打任罵的人,也值十五兩銀子啊。」
  
  喜鵲的臉色已變,她沒想到她的親娘竟然會說這樣的話,原本還有留戀的心,現在完全沒了留戀。
  
  這可是她親娘,可她的親娘卻沒把她當親女兒。
  
  喜鵲眼裡頓時有了淚,噗通給雲照跪下,哽咽道:「姑娘,買了我吧,帶我走。」
  
  雲照也不願喜鵲難過,可是唯有這樣,才能讓心軟的喜鵲狠下心來離開。她冷臉說道:「好,十五兩,從此以後,喜鵲跟你們再沒有關係。如果以後你動了她一根寒毛,那就是跟我雲家過不去,後果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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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5:49 |只看該作者
第 32 章

  喜鵲娘得了錢,便將賣身契寫了給雲照,白紙黑字,摁了手指印,就算「交易」達成。喜鵲臨走時回頭瞧自己的娘親,只見她光顧著數錢,根本沒有抬頭看她一眼。這一看,喜鵲心中憤懣,提步跟雲照離開了這個家。
  
  從幽深的巷子出來,雲照才道:「以後你要回來,她罵不著你,就算拿十幾文錢給你的弟弟妹妹,她還會很高興。」
  
  「姑娘我明白。」喜鵲嘆氣,「就是覺得自己沒家了,那兒再不好,也是我過了十四年的地方。」
  
  「以後雲家就是你的家。」雲照說著,將賣身契撕碎,也不留著。
  
  喜鵲瞧見,更是打定主意,要安心侍奉她一輩子。
  
  陸無聲見兩人出來,倒沒想到事情辦得這麼快,問了兩句,喜鵲就道:「姑娘辦事愈發周全了,這定是陸少爺的功勞。」
  
  陸無聲笑道:「為什麼歸功於我?」
  
  「因為姑娘在昨日跟公子和好後,整個人都變了,今日更是讓人刮目相看。」
  
  雲照笑道:「你說對了個成語啊喜鵲。」
  
  喜鵲當即捂了嘴,吃驚不已:「真的!」
  
  她瞬間沉浸在喜悅中,方才的傷心難過被拋在了腦後,光想著她肚子裡如何如何有了墨水。
  
  雲照笑笑說道:「你去衙門找萬捕快,就說我有事找他,讓他晚上在巷子那等著。」
  
  喜鵲應了聲,便往衙門方向跑去。陸無聲略覺奇怪:「你不是已經跟萬捕快商議過了嗎?」
  
  「得讓他們兩個多見見,增進感情才行。」
  
  陸無聲恍然,到底還是她的法子多。
  
  雲照又道:「也不知道現在司姑娘他們怎麼樣了。」
  
  「若司夫人真的只是因為怕土豆護衛不是真心待她的女兒,那今日在千青湖的事,大概會讓司夫人的看法有所改變。」陸無聲相信像司夫人那樣多疑的人,不單單是只看兩人一次兩次的共處,而是會將司玲瓏今日所做的事都打聽清楚。」陸無聲又道,「而且你說,前世的她曾相信了喜鵲的話,那今生你對她說的那些話,她或許也會相信。所以明日再見,你與她說明白這件事,再跟她商議對策,或許就能避免上一世的不幸。」
  
  雲照略覺詫異:「你要我跟她明說夜明珠的事?」
  
  陸無聲點頭:「你忘了他們本可以逃走,但為了找喜鵲,還是回來了?」
  
  雲照沒有忘,雖然當時她心中沒有一點波瀾,但是她知道要他們這對亡命鴛鴦再回頭實屬不易,而且還是為了喜鵲歸來。那樣講情義的人,她怎麼能有理由不信。
  
  「司夫人性格強勢,司大人一心都在朝堂上,如果司姑娘能跟司大人明說她與土豆護衛的事,再由司大人出面,那司夫人或許會成全他們。」
  
  其中變數太多,誰也不能肯定未來會是如何。如果雲照有通天的本事,也不用她往返這麼多次,重來一次,別人沒有任何記憶,但她每回都是深切感受,痛苦居多,然而她還是感激上蒼能給她重來的機會。
  
  痛苦卻還是迎難而上,其實她若為了自己,本可不必重複臘月初八。
  
  畢竟她也不願意總是回來。
  
  奈何變數這麼大,她如何能做到看著親友死在自己的面前而不去重走臘月初八。
  
  雲照暗嘆一口氣,深思半晌,問道:「你是想我明日和司姑娘見面時,和她明說?為他們避開原本要悲劇的臘月初十?」
  
  「嗯。」
  
  「我想想……」雲照知道司玲瓏是個怎麼樣的人,但也害怕又出什麼變故。只是陸無聲也主張如此,或許並不會是錯的決定。
  
  臘月天,初九仍舊天晴,但北風陰涼,像是山巒那邊有風雪要來,刮得司玲瓏在馬車上都覺得冷。
  
  她抱了抱自己的小暖爐,偏身看了看緊跟在她身後側的男子。男子見她看來,說道:「看路。」
  
  「反正你會為我看著。」司玲瓏笑了笑,又瞧了他好一會,才收回視線,安心地往家裡走去。
  
  進了家門,見管家立即迎來,她就知道母親回來了。
  
  她面上笑意頓斂,又示意身後人不要跟了。她知道母親不喜歡他,所以只能讓兩人少見,避免母親對他橫眉冷對,也壞了自己的心情。
  
  司夫人此時正坐在大堂上品茗,想了許久今日在千青湖上女兒和那護衛的事。她膝下只有這一個女兒,素來疼愛,什麼都想給她最好的。就算她不愛琴棋書畫喜歡騎馬,她也由著她。就算她不愛繡花愛舞劍,她也從來不攔著。
  
  女兒是她的心頭肉,可如今她卻發現,女兒身邊那卑賤的護衛,竟想剜走她的心頭肉。
  
  居心不良!
  
  奈何女兒已深陷其中,讓她這做母親的,更是心焦。
  
  她決不能讓她的掌上明珠落入那居心不良的護衛手中,所以處處阻攔。
  
  只是近日在湖泊一見,那護衛待她女兒的一舉一動,卻不像是假情假意。她也是女子,也是和夫君相愛成親,所以連她都有些疑惑,難道那護衛當真是真心?
  
  「娘。」
  
  司夫人回過神來,手中茶盞已涼,她抿了一口便放下了:「你過來,娘有話要跟你說。」
  
  近半年司玲瓏跟她的關係都十分緊張,像是一根拉得太過的琴弦,隨時要崩裂。她略微不安坐下,又往外面看去,不見她的護衛,才收了心思。
  
  司夫人微抬眉眼,也往那邊看了看,不見人,倒是地上有投影。他知道自己對他不滿,還敢在近處待著,倒是忠心。她接過丫鬟新沏的茶,遞給女兒:「瞧你,臉都凍紅了,今日去了哪裡玩鬧,每日都不見人影,跟你爹有什麼區別?」
  
  司玲瓏雙手接過,說道:「去了千青湖,和雲家姑娘約好的,釣了幾尾魚,就在酒樓裡吃過了午飯才回來。娘您今天用午飯了嗎?」
  
  「用過了。」司夫人淡聲,「去的也是千青湖,瞧見了你,還有那個護衛。」
  
  司玲瓏手勢一頓,抬眼盯著母親,沒有吭聲。司夫人見她眼裡瞬間染上警惕,心下不悅,正要問個仔細,將母女之間該說的都說出來,就見下人小跑進來,說道:「司馬家的公子來了。」
  
  按照一般姑娘家的做法,估摸會躲著,但司玲瓏就是司玲瓏,她不喜歡司馬公子,一點也不介意讓他知道自己不喜歡他,最好知難而退,她才開心。
  
  司夫人見她不走,說道:「進去,像什麼話。」
  
  「我和他也算是見過兩次的朋友,朋友來訪,女兒怎麼能躲著。」
  
  司夫人板著臉道:「快進去。」
  
  司玲瓏偏是不走,一會司馬公子進來,見司玲瓏也在,微微意外,作揖跟她問好,司玲瓏也大方回禮,並道:「今日我爹爹不在家,你又做不了學問了。」
  
  話裡有趕人的意思,司馬公子笑得略略尷尬:「本以為這個時辰司大人會在家中。」
  
  「我爹心繫朝廷,以朝中事務為重,並不常在家,下回你過來,可以先差遣個下人來,我定會如實告訴你,免得你總是白跑一趟。」
  
  司玲瓏不喜他,更不喜他總是裝傻充愣,話裡暗暗帶著諷刺,別說司馬公子,就連司夫人聽了都覺得氣惱。她趕緊上前圓場,將司馬公子送走,回頭對女兒喝道:「你越發不像話了!當初就不該什麼事都由著你,嬌慣出你這樣的脾氣來。」
  
  「娘……」司玲瓏軟了聲,「女兒一向都是聽您的話的,您知道的,惟獨婚姻大事不能聽您。」
  
  司夫人本想跟她說清楚這件事,可沒想到女兒竟忤逆到了這種地步,為了個男子都變得像另外一個人,不懂事、霸道、無理,若真的答應她讓她跟那卑賤護衛在一起,那日後她定會後悔!
  
  「管家!捉了他,捉了小姐,不許他們再見面!」
  
  司玲瓏沒想到母親突然下了這個命令,一瞬愣神,等回過神來,就聽見外面有護院過來,往門口一側提著兵器前去,她忙跑了過去,將她的意中人護住,大聲道:「誰敢抓他!」
  
  司夫人冷聲:「你反了!這個男人留不得了。」
  
  司玲瓏頓時驚愕,張開手攔住那些護院,司夫人厲聲:「司無言!當初我丈夫將垂死的你撿回,給你溫飽賜你姓名,你便是這樣報答我們司家?將你手中的劍放下,不要忘了,那是我贈與你護衛司家的,你要用它來傷我司家人?」
  
  司玲瓏不曾見母親這樣怒過,預感她剛才所說不會是假,她心中焦急,要司無言不要放下手中的劍,誰想背後一聲「光當」,是劍落在地上的聲音。她愕然轉身,只見他眼裡示意她不要再為自己說話。
  
  眼見就要生離死別,司玲瓏眼中已然有淚,顫顫搖頭:「我們走吧……」
  
  司無言未語,仍是搖搖頭。司夫人說得沒錯,司家給他溫飽又賜他名姓,司家不曾虧欠過他任何東西,那如今他也不能帶走他們的女兒。他本以為誠心能撼天動地,但他終究是多想了。
  
  司家是不會將女兒嫁給他的。
  
  但他也不能帶走恩人唯一的女兒。
  
  司無言被護院押走時,司玲瓏還想跟上去,被司夫人攔住。她自知無力救他,轉而哀求母親放過他。司夫人冷言說道:「他的命是我們司家的,我處置他,有何不可?就算是要收了他這條命,也無人敢說什麼。」
  
  「能要他命的只有爹爹,是爹爹領他到我們司家的!」
  
  司玲瓏歇斯底里一吼,更讓司夫人怒火中燒:「那你去找你爹回來,他心在朝廷,早就不要這個家了!三個月不曾入過家門一步,別家夫人都以為司家是我當家,那就讓她們這樣以為吧。你爹不理這個家了,連你也要忤逆我,那就將你嫁個好人家,總比日後你娘又被人當笑話得好。」
  
  司玲瓏這才明白過來,母親對司無言的怒和怨不在於他本身,而是在於她的父親,那個總是不回來的父親。她在害怕,害怕丈夫丟下她,也害怕日後女兒會丟下她,所以她狠下心來,斷了這個「笑話」。
  
  可她明白得太晚了,母親再不跟她多說一句,留下滿是憤怒的背影拂袖而去。她怔了怔,往門外跑去,此時的她知道唯有一個人可以救他,那就是她的父親。
  
  但她那個爹爹終日都在衙門,通報的人裡三層外三層,等順利見到他,只怕都晚了。她仔細思量一番,騎上快馬去了陸家,想找陸無聲做引路人。
  
  她的父親對陸無聲評價頗高,若藉著他的名義去見,那父親只怕會立刻出來。
  
  然而陸無聲並不在家中,她心下一慌,轉而去了雲家,只盼他還未離開雲家。
  
  行至一半路程,突然衝出幾人攔路,她停馬一瞧,正是家中護院。她下馬要跑,就被護院團團圍困,將她捉住,塞入旁邊馬車上,要將她押回司家。
  
  求救的路一斷,司玲瓏深感絕望,奈何勢單力薄,根本沒有辦法逃離。
  
  遠在雲家的雲照和陸無聲說了半晌的話,見天色已不早,往來的人變多,總往這瞧看,陸無聲說道:「我先回去,若有消息,我來找你。」
  
  「嗯。」雲照真想親他一口,奈何路人太多,她可不敢。
  
  「小姐小姐。」
  
  喜鵲的聲音幾乎在街頭傳到街尾,焦急不已,雲照抬眼看去,喜鵲提著裙子急跑過來,喘氣道:「我剛到衙門,跟萬捕快說了兩句話,就聽見了不得了的消息。」
  
  「什麼消息?」
  
  「早上剛跟您遊湖的那個司家姑娘,她在街上被人抓走了!有人過來報案,萬捕快剛要去看看,就又來了個衙役,說是誤傳,抓她的人是司家護衛,不是惡徒。小姐,您說為什麼司家人要抓自己小姐呀?」
  
  雲照愣了一愣,看向陸無聲,便見他的臉上也同樣染上了肅色。兩人相視,皆從對方眼裡看出了不安。
  
  難道真的這樣難以逃脫歷史原本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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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19-6-13 00:16:08 |只看該作者
第 33 章

  「狗尚且談忠心,人若沒了忠誠,就連狗都不如,那留他何用。」
  
  寒夜杯盞在手,不多久茶就涼了、冷了,司夫人要喝,婢女小心提醒:「夫人,冷茶傷身。」
  
  司夫人不語,許久才道:「也就只有你體惜我了。」
  
  婢女惶恐道:「小姐比奴婢體惜您一萬倍。」
  
  司夫人輕輕一笑,腔調滿是不認可和不相信。
  
  「她說的沒錯,司夫人。」
  
  司夫人一頓,屋裡突然多出了一個人,可院子裡的下人和護衛護院卻沒有半點察覺,等看清眼前人,她又覺意外,竟是個年紀尚小的姑娘。
  
  雲照負手站立,正面相迎,毫不生怯:「我叫雲照,是玲瓏的朋友。」
  
  「我認得你,今日陪在陸大人旁邊的姑娘,我若不認得你,現在你已經被司家護院捉去衙門了。」司夫人輕抬手指,命屋裡下人退下。
  
  雲照沒想到她竟然一點也不懼怕她會做出什麼事,用意尚且不明,她就讓下人通通下去了。無怪乎那司大人會與她結成連理,這份膽識,已不同一般女子。
  
  「你冒險來這,是為了玲瓏而來。」
  
  雲照點點頭:「夫人,雲照告訴您一個秘密好不好?」
  
  司夫人眉眼未抬,又拿了茶來喝,聲調淡然:「我沒有興趣。」
  
  雲照可不管她有沒有興趣,上前坐下身認真道:「但這事關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是個非說不可的引子。」
  
  司夫人輕笑:「那你何必問我。」
  
  雲照扯了扯嘴角,這個司夫人真是塊硬石頭,啃不動,還啃得牙疼。
  
  在窗外倚牆等待的陸無聲也不由為司夫人擔心,因為他怕雲照的脾氣上來,會撕了司夫人。
  
  雲照耐著性子說道:「我呢,自小有通天的本領,能看見別人日後的事,比如等會離你家五十丈外的地方,會突然爆一大串煙花,響聲震天。」
  
  司夫人眼角輕抬,帶著輕蔑:「然後呢?」
  
  「然後因為響聲太大,隔壁一位舊病纏身的老太太受了驚嚇,會因心悸而昏迷導致假死。」
  
  「哦?」
  
  「子孫哭得不行,連夜請了族人來商議葬禮,誰想老太太突然醒了過來,連病都嚇好了,成了當年京師的奇聞,還載入了當地誌怪奇聞錄裡。」
  
  司夫人這會沒有再露輕蔑,只是覺得她著實奇怪:「說這樣的話,不出今夜,就會被揭穿。」
  
  雲照認真道:「所以我說的必須得是實話呀。」
  
  司夫人驀地笑笑:「那你為何要說這些,就算是真的,證明瞭你有通天的本領,那與我何干?」
  
  雲照斂了輕鬆神色,字字道:「因為如果夫人相信我能夠通天,就會認真聽我接下來要說的正事了。」
  
  司夫人也不知為何突然願意聽了:「你說說看。」
  
  「我看見了幾天後,夫人會殺了土豆護衛,因為懼怕玲瓏會自盡,所以你準備了四根鐵鏈,將她鎖在屋裡,可玲瓏性格剛烈倔強,不過半年,她就瘋了……夫人,這當真是你希望見到的結果嗎?」
  
  司夫人手勢微抖,如果不是茶杯震動,震得茶蓋顫出聲響,旁人也難以察覺到她剎那的心驚。她極力掩飾面色,又道:「荒唐。」
  
  「所以我才先讓夫人知道我有通天的本領,而不是被夫人視為神棍,玲瓏是我的朋友,我不願她落入那種結局。」雲照嘆道,「土豆護衛喜歡玲瓏,玲瓏也喜歡他,夫人為什麼不信?」
  
  司夫人沒有開口,只因這是他們司家的家事,她不想跟一個還未及笄的姑娘言說細談。可說是未及笄,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然而所說的話,有條有理得叫人匪夷所思,心頭止不住地發慌。
  
  雲照又道:「夫人想必也是不討厭那護衛的,否則當初也不會答應司大人讓他保護玲瓏,畢竟玲瓏是您最寶貴的女兒,唯有你信任的人,才能做得了玲瓏的護衛,難道不是嗎?那為何今日要對你曾寄予厚望的人有了嫌惡,甚至想要殺他?」
  
  司夫人終於是正眼看她:「因為當年我視他為義子,但他如今卻想要做我的女婿。」
  
  雲照深知這種門第之見,正如她和陸無聲在一起,哪怕兩家是世交,哪怕她爹對陸將軍曾有恩,可還是有不少人嘲諷她想攀高枝。奈何她臉皮太厚,一點也不在乎,況且兩家長輩都默許他們的婚事,所以跟陸無聲依舊青梅竹馬到如今。
  
  現在想來,要是當初有一方長輩不同意他們在一起,也沒有這樣順利。
  
  所以司夫人的擔憂和不悅,她能理解,然而她不能贊同,一旦點頭,那土豆護衛就會死,司玲瓏也會發瘋,那樣好的姑娘,她不能接受她有那種結局。在收到司玲瓏被抓的消息後,她苦想了半天,終於記起她曾在京師誌怪裡看過的一個老人「死而復活」的奇聞,趁著傍晚時分仔細打聽,就離司家不遠。
  
  有了這件事,司夫人定會信她。司夫人疼愛女兒,不怕萬一,只怕一萬,所以最終會選擇相信她。
  
  然而結局是放過土豆護衛強留司玲瓏,還是認可他們的婚事,這就不是雲照所能控制的事了。
  
  臘月初十,雪飄十里,一夜鋪絮,將皇城染得除了雪白而無異色。
  
  被關在房中一晚不得半寸棉絮掩體的司無言沒有被凍僵,本就是習武之人,體魄強健,哪怕在雪山待一晚,也不會被凍死。他閉目打坐,聽著外面大雪飄落,又想起年幼的他差點凍死在雪夜裡的事。
  
  幸得司大人將他帶回家,給他溫飽,教他認字習武,待他如親生兒子。
  
  第二年,司玲瓏出生。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害怕司夫人會痛死過去,好在沒有,司夫人安康,還生了個小千金。
  
  他看著她從一個皺巴巴的嬰兒變成牙牙學語又變成能跑能跳的小姑娘,她總是闖禍,然後他總是站出來說是他做的,但司大人從來不責罵他。所以每次司玲瓏闖禍,就拍他的肩膀無比認真地說:「你幫我扛事,我給你買糖吃,這個交易不錯吧?」
  
  無賴。
  
  頑劣。
  
  司無言想著那個姑娘,冷然肅穆的臉終於露了笑意。
  
  只是他從來不敢奢求娶她,哪怕知道她喜歡他。等他發現疏遠她已經沒用的時候,也晚了。
  
  屋外雪花簌簌飛落,拍打在屋頂樹上,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輕落地面,他還是聽出來了:「誰?」
  
  「我,陸無聲。」
  
  陸無聲推開窗戶,一躍而進,快步走到他面前,卻發現他根本沒有被綁:「司夫人果然瞭解你,我想就算是這屋子著火,你也不會逃的。」
  
  司無言問道:「所以你來做什麼?」
  
  「是司姑娘拜託我來的,她只讓我帶一句話,如果卯時還見不到你,那她就吊死在郊外那顆大榕樹下。」陸無聲末了又道,「離卯時還有三刻。」
  
  幾乎是瞬間,屋裡就不見了司無言的蹤影,只刮出一陣急速離去的寒風。
  
  但陸無聲不覺得冷,因為雲照給他塞了一個暖爐,讓他好好抱著,說今晚一定會下大雪。
  
  果然,今年初雪飄落。
  
  有個神算子戀人,倒是不錯的。陸無聲如此感慨著,抱著他的小暖爐從正門走了出去。兩旁的守衛看了他一眼,沒有阻攔,像是對於他此時會到來,早有人知會過。
  
  大雪紛飛之際,最是冷人。
  
  司玲瓏抱膝坐在屋子的大暖爐旁,只想著司無言冷不冷,他到底怎麼樣了。娘親待他不差,應該不會真對他下毒手的。
  
  可她還是擔心。
  
  她抱膝而坐,心中禁不住害怕。
  
  她的手都是傷,屋子裡一片狼藉,可門窗都被釘死了,根本逃不出去。她想見他,她只恨沒有早點下定決心和他離開這裡。
  
  為時已晚吧……
  
  「啊——」
  
  屋外一聲悶響,她驀地抬頭看去,只見門外出現一個纖細人影,又見刀光劍影,轉眼就劈開了木門,進來個灰頭土臉的姑娘。
  
  「嗆死我了,就不能找幾塊乾淨的木塊釘門嗎?」雲照邊怨著邊進來,還沒抬眼,就見有人衝到她面前,嚇了她一跳,「司姑娘,你動作真是快極了。」
  
  司玲瓏瞪大了眼,往她後面看去,守門的婢女竟被她打暈在地:「你瘋了?司家是你能闖的嗎?你會死的。」
  
  雲照當然知道司夫人是怎麼樣的人,專橫,又愛憎分明,只是有時候,太分明。
  
  「我就帶一句話來,陸無聲已經把你的土豆護衛救出來了,他約你在郊外大榕樹下等,以後的事,就看你們的了。」
  
  司玲瓏愣神:「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幫我們?」
  
  雲照默了默,說道:「來不及了,快走吧,天這麼冷,你要他一直在那等嗎?」
  
  司玲瓏驀然回神,道了一聲「謝謝」,就往外面跑,連披風都沒拿。雲照等她跑遠了,才走出房門,剛出去,那倒在地上的婢女就睜開一隻眼,低聲問道:「可以了嗎?」
  
  「可以了。」
  
  雲照將劍交給她,婢女問道:「是讓我交還夫人嗎?」
  
  「暫時保管著吧,你家夫人,現在也不在府上。」雲照看著那越下越厚的雪,真冷,她怎麼就光顧著給陸無聲拿小暖爐,卻忘了自己的呢。
  
  那定是因為無形中,在她心中,陸無聲比她更重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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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發表於 2019-6-13 00:16:21 |只看該作者
第 34 章

  黎明未至,寒風凜冽,風雪凍入骨髓,行人一路疾行,衣服和墨髮眉毛,都沾上了白雪。
  
  司無言趕到郊外榕樹下,卻不見司玲瓏,他喊她的名字,只震得樹上雪花跌落,仍是不見人影。
  
  雪中有人慢步走來,身影高大,不是姑娘家的模樣。
  
  陸無聲快到近處,見他默然無聲盯看自己,開口道:「嗯,剛才是我說了謊,但她很快就會過來,雲雲會幫她逃出來。」
  
  司無言一言不發,提步就往回走,陸無聲沉聲:「你對司家夫婦是報恩了,可對司姑娘呢?這樣可公平?」
  
  「那我能如何?帶玲瓏私奔?」
  
  聲音冷厲,是彼此的不理解。
  
  陸無聲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改變這種境況?一直留在司家做護衛,身份就一直會是護衛,哪怕司姑娘的爹娘真的願意她嫁給你,你們也伉儷情深,但你也只是個護衛。」
  
  司無言似明白了什麼:「你想說什麼?」
  
  「你的身手很好,有膽識,處事冷靜,比起文官來,你更適合做武將,你若願意,我可以舉薦你去我父親麾下,但成敗在你。比起帶司姑娘私奔,比起讓她下嫁於你,你領了軍功堂堂正正回來娶她,讓眾人艷羨,無論是對她還是對司大人司夫人,都是最好的答覆。」
  
  司無言一時默然,因為他從未想過這種改變,似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陸無聲說道:「為時不晚,就算你要花五年十年才能取得軍功,我相信司姑娘也願意等你,司大人司夫人也才能將自己的女兒安心交給你。」
  
  風雪中一個倩影迎著大雪而來,腳步急切,踏雪前行,像是腳下無力,每次拔腿都極其艱難。
  
  哪怕聽力再好的人,因雪聲阻撓,也難以分辨這腳步聲是誰的。只是司無言聽見,立即往那跑去,沒有半點猶豫。
  
  司玲瓏簡直快要冷死了,昨天下午開始就沒吃什麼,餓了大半天,現在在雪裡跑了這麼久,還摔了幾跤,又疼又冷又餓,這會看見司無言,原本痛苦的臉忽然就見了明媚,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也朝他跑去,撲入他懷中緊緊抱住,大聲道:「我摔跤了,疼!」
  
  「摔哪裡了?」
  
  「心裡。」
  
  司無言默然,頑劣,不管什麼時候,都頑劣得讓人沒有辦法放心。
  
  司玲瓏眼睛一熱,腦袋在他胸口衣服上蹭了蹭,將眼淚蹭去,這才鬆開他,盯著他氣道:「你昨天為什麼要放下劍?」
  
  司無言摸摸她的頭,說道:「你娘是我的恩人,我不能對她刀劍相向,而且她不會殺你,她只會殺我。」
  
  司玲瓏只覺不可思議:「那你不怕我娘殺了你?」
  
  「不怕。」
  
  司玲瓏幾乎哭出聲來,又緊抱住他,哽咽:「可我怕,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苟活。」
  
  凌晨的雪下得很大,風雪不停,一輛馬車劈開寒風而來,嗒嗒嗒地停在兩人一旁。趕車的人還沒下來,接她下來的人已經到了面前,朝她伸手。
  
  雲照笑笑,握住陸無聲的手掌,借勢跳了下去。剛停穩步子,陸無聲就將暖爐給她。可雲照偏是不接,將手伸進他的腰間:「真暖。」
  
  陸無聲握了她一隻手,許是趕了車一路吹風,冷如冰雕。他由著她吃他豆腐,沒有捉她的手出來。
  
  不過是隔著一輛馬車,但兩對戀人的心思卻完全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能攜子之手不放,風雨同舟。但司玲瓏思慮得更多,生怕眼前人推開自己,緊抓他的手不敢放開:「我們一起走吧,不要回去。」
  
  司無言搖搖頭,緩緩攤開手,手心是一粒紅色丹藥,顏色太過鮮艷,看著令人不舒服:「我本想,不能報恩,至少不能讓恩人為難,所以打算以死還債,斷了你的念想。」
  
  倚在陸無聲胸膛前的雲照一頓,服毒自盡?
  
  她擰了擰眉頭,難道「十年前」的傳言是假的,司夫人根本沒有毒害土豆護衛,只是土豆護衛自己服毒?
  
  相府畢竟牆院高深,消息有所偏差也不奇怪,不過真是這樣的話,雲照倒覺得是自己錯怪了司夫人。仔細想來,喜鵲被殺,也是司夫人的心腹所為,但是否是司夫人下的令,卻不能輕易判定。那心腹殺手被人攪局,惱羞成怒殺了喜鵲,也是有可能的。
  
  司夫人看起來並不像是不講理的人,否則怎麼會在那假死的老太太還沒醒來前,就答應和他們配合演戲了呢。
  
  「你簡直狼心狗肺!」司玲瓏氣急敗壞,腔調滿是憤怒,「你就想著報恩,就想著還債,那你可有想過我?」
  
  司無言俯身將她抱住:「再不會有這種念想,等我,我去參軍,立軍功,得官銜,光明正大地回來娶你。」
  
  司玲瓏緊抓著他的衣裳:「可是娘親不會放我們走的。」
  
  「我們可以不必逃走,夫人並沒有打算要我的命,如果她真的決意那樣做,為什麼要讓陸公子和雲姑娘一起來演這齣戲?」
  
  司玲瓏愣神:「你說什麼?」
  
  「司家哪裡是這麼好闖入的地方,還讓我們這樣輕鬆地離開,沒有夫人的吩咐,他們是不會放我們走的。」司無言抬頭看向遠處,雖然看不到人,但他相信,司夫人一定在附近,「夫人在給我機會,給我娶你的機會。」
  
  如果沒有今晚的事,他現在還無法下定決心去尋其他出路。他怕自己離開京師,就再也沒有辦法回頭,所以死守在京師,守在司玲瓏身邊。如今司夫人暗中給他這個機會,他不能再遲疑。
  
  司玲瓏還不敢相信母親真的默許了兩人,這在她看來不可思議。
  
  「是真的,司姑娘。」雲照緩聲,「是你娘授意我們這樣做,她還說了,你們執意要走,她也不會強留。」
  
  她知道司夫人也怕「預言」成真,怕司玲瓏真的瘋了,所以沒有再強留。她終究還是疼愛這個女兒的,不願拿她冒險。
  
  「走?」司玲瓏一瞬恍惚,比起等他歸來,這個誘惑明顯更大,只因他這一走變數太大,而一起「消失」皇城的話,容易得太多。比較之下,她更傾向前者,直接走,那就不用擔心變數了。
  
  只是這樣一來,她就要背井離鄉,而且遠離雙親。
  
  走了,就無法回頭了。
  
  她喜歡她的土豆護衛,然而她也不能為了她的土豆護衛讓爹娘猶如失孤。
  
  「我們回去。」看出她的猶豫的司無言執了她的手,將她抱上馬車,「如果這一切都猜錯了,哪怕司家已成銅牆鐵壁,我也會帶你出來,他日尋了機會,定會帶你回去。」
  
  有了這句話,司玲瓏才將顧慮打消,她怕的,就是他又像白日那樣,輕易放下手中的劍,就好似輕易將她放下。她拂去他手中的那顆藥丸,定聲:「你若再丟下我,我就吞了它。」
  
  司無言手一抹,那毒丸瞬間就不見了:「快進去,外面冷。」見她不動,他又道,「信我。」
  
  司玲瓏嘆了一口氣,臨進車廂,才記起這兒還有兩個人,正要問他們怎麼回去,陸無聲就道:「不用理會我們。」
  
  「嗯。」司玲瓏也不跟他們客氣,只是覺得奇怪罷了,娘親向來多疑,為什麼偏是找了他們來做戲?
  
  她心有疑惑,但這並不是她最想解決的事,當今最想的,還是先回家,探個究竟吧。
  
  馬車逆風揚雪而去,愈近黎明,雪就愈小,雲照裹緊身上的披風,和陸無聲一起回城。
  
  「那土豆護衛,真會答應你的舉薦麼,離開幾年,回來,可能什麼都變了。」
  
  「會,因為他相信司夫人,更相信司姑娘。」陸無聲說道,「回城後也差不多天明了,我們去用個早飯,然後你回家歇歇,我還得去宮門追蹤那個前世殺你的人。」
  
  臘月初十辰時過兩刻,是雲照在街上見到那個賊首的時辰,她只說了一遍,沒想到百忙之中,他比她還更用心記著。
  
  「那你小心。」
  
  「雲雲,你忘了一件事。」陸無聲說道,「你曾提過,要接近司姑娘,再讓她進宮拜託十七公主打聽出那賊首是何人的事,然而這次出謀劃策,你卻沒有去想這件事,是真心為了司姑娘。」
  
  他不提,雲照真要忘了這件事,她既高興又懊惱:「這可怎麼辦……」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小心避開,再小心打聽,總能打探出來。」陸無聲說道,「你這樣為朋友著想,我倒更是歡喜,是我認識的雲雲。」
  
  聽了這話,雲照真不知該繼續高興還是繼續後悔,只是現在多想也沒用,還是努力走後面的路吧,錯過了就是錯過,總不能稍不順心就重來,老天不累,她也累,更何況,她一點也不想總是在醒來後,跑到陸家大門口嚇唬陸無聲。
  
  回到城中,兩人用過早飯,雲照就先行回家去了,這個時辰她不能亂走,乖乖在家待著,等陸無聲進宮,等萬曉生送來畫像。
  
  辰時已過,她正焦急等待,喜鵲就送了封信來。她拆了瞧看,上面字跡陌生而娟秀——
  
  「事畢,多謝,午後未時,東風樓見。」
  
  落款——司玲瓏。
  
  雲照緩緩合上信,看來司夫人沒有食言,土豆護衛和司玲瓏都安然無恙。她笑了笑,心情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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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9-6-13 00:16:35 |只看該作者
第 35 章

  萬曉生覺得雲照是個神人,原本只是個小商人,可現在好像變成了神算子,讓他去跟蹤人,連時辰都掐算得一清二楚,還道:「那人臉上沒什麼特點,所以你先跟衙門裡的畫師約好時辰,讓他留半個時辰給你畫畫。」
  
  然後他去找畫師時,他果真沒空,求了一會他才答應勻出時間來。等他看清楚那人模樣,就立刻尋畫師畫了出來。
  
  此時他正拿著畫軸交給喜鵲,又道:「你家小姐打算以後不拿珠算,改拿桃木劍了?」
  
  喜鵲一板一眼道:「我們夫人不許小姐舞刀弄劍。」
  
  萬曉生噗嗤一笑,沒有糾正她理解有誤,虧得她這樣大大咧咧,否則他得多尷尬,不過怎麼瞧,她也好像不喜歡自己。他暗暗嘆了一口氣,說道:「聽說雲家將你買了?」
  
  喜鵲意外道:「你竟然知道這事?」
  
  「知道一些。」
  
  喜鵲邊詫異邊說道:「買是買了,不過小姐又將賣身契撕了。」真要詳細說她能說上半個時辰,比如買了她是因為不想她爹娘對她又打又罵,可她也知道分寸,萬曉生是外人,還是個捕快,萬一她不小心說多了,去抓她爹娘怎麼辦,弟弟妹妹就要哭鼻子餓肚子了。
  
  萬曉生雖有疑問,但也不細問,笑道:「你們小姐人倒是不錯。」
  
  聽他誇了自家姑娘,喜鵲笑顏又露,連帶著話都多了。萬曉生笑著聽她說了許多,許久喜鵲才想起還有正事要做:「我得將畫像拿給我家姑娘了,你也快回去吧。」
  
  萬曉生點點頭:「快去吧。」
  
  畫像上的男子面上沒有什麼特徵,只是長得很俊秀,看之牢記,閉目忘之。
  
  雲照將他的臉牢牢記在心中,達到就算是真有「下輩子」也不會忘記的地步,才將畫像合上,等著陸無聲前來。
  
  將近巳時,陸無聲才到了窗前,人剛到,不見雲照,就先見了一杯茶,隨即一個姑娘露了俏臉,先將他身上摸了一遍,才道:「看來沒受傷,這我就放心了。」
  
  陸無聲抿抿唇角,受沒受傷,問他就好,偏要動手摸,擺明瞭是在吃他豆腐。日後他定要吃回來,加倍的。
  
  雲照遞了畫像給他:「這是拜託萬捕快跟蹤的那個人的模樣,你看看,說不定會認得。」
  
  「我少去後宮,宮闈內的人,我肯定是不認識的。」陸無聲展開畫軸一看,果真毫無印象,「不認識,不過今天我按照你說的時辰從宮裡出來,剛好碰見那賊首回宮,我雖然也不認得,但現在認得了。」
  
  雲照忙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了他入宮時給守衛的腰牌。」
  
  想盡辦法要知道那人身份的雲照差點沒被噎住,竟、竟是這麼簡單的法子!見他臉上無笑,雲照略不安:「那人身份不得了?」
  
  陸無聲說道:「是御馬監的人。」
  
  聽見是御馬監,雲照明白了為什麼他方才會說那樣的話。那御馬監最初只是負責皇帝馬匹的,後來深得皇帝信任,得先皇下放權力,開始管理皇莊甚至與戶部分理財政,又因人數擴張而產生了一支專門的禁兵,為皇帝擔任宿衛,他們的權力可以和宮裡任何一個衙門分庭抗禮。
  
  雲照也清楚其中意思,如果是御馬監所為,那他們是直接由皇帝下令辦差,那要殺陸無聲的,就是皇上;如果不是御馬監所為,只是個人背叛了皇上,那說明指使那人的幕後人,絕不會簡單。
  
  陸無聲又道:「那人叫秦融,別忘了,雲雲。」
  
  雲照心頭咯登一聲:「你也覺得前路艱難,一步走錯就不得不再次重來,所以讓我記住,是嗎?」
  
  越揭露真相,兩人就越發現兇手不簡單,這只是冰山一角,就已經牽扯出了宮廷中人,甚至是勢力龐大的御馬監,那後面還能牽扯出誰,不可知,卻可隱約預見。
  
  「再難,也要查,只是將你牽扯進來……」
  
  「不許說。」雲照氣道,「陸無聲,不許說,以後你是要做雲家女婿的,你要做的,是不要讓我守寡,我會哭的。」
  
  陸無聲輕撫她的青絲:「我不會讓你哭的。」
  
  話總是說得容易,但要守住,卻太不容易了。
  
  陸無聲走後,一夜沒睡的雲照想補個覺,可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著。
  
  她翻了好幾遍身,終於起來,洗漱一番就去赴約了。
  
  因陸無聲還有公務在身,雲照一人去了酒樓見司玲瓏,將到約定的時辰,果真見著了她,不過土豆護衛竟沒來。
  
  她以為司夫人默許了兩人後,他們會出雙入對,看起來她想的好像還是太簡單了,但見司玲瓏面色無異,她才放心。
  
  司玲瓏款款入座,一點也不客氣,只是提了茶壺斟茶,雙手奉上:「這次如果不是你和陸公子,我娘也不會原諒我和司無言,這杯茶我敬你。」
  
  雲照搖搖頭,思量片刻,說道:「我幫你們,其實一開始也是有私心的。」
  
  司玲瓏說道:「我知道,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現在你可以說了,我會盡力幫你,但我不會把這個當做是交易。」
  
  雲中覺得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直爽的司玲瓏,不管重來幾次,都是這樣直爽。她說道:「我要拜託你的那件事,是想讓能自由出入宮廷的你幫我打探一個宮人身份。我有那人畫像,但宮闈之中包括禁衛軍,人數數萬,實在不知道要從哪裡下手,所以想到了你。」
  
  「原來是這件事,我本該幫你,但如今只怕沒有多餘的時日了。」
  
  雲照略微緊張問道:「怎麼了?」
  
  司玲瓏笑笑:「別慌,不是我娘反口了,只是司無言採納了陸公子的建議,決定投身軍營,他跟我娘起誓,日後定會建軍功,回來娶我。」
  
  「那你也要跟著去?」
  
  「我去那種地方,只會讓他分心,我想,以後我不能拖他的後腿,所以我也打算去各國遊歷。日後啊,他要是做了大將軍,我也能給他出謀劃策,才不要做個賢內助,我可是司玲瓏。」
  
  雲照笑道:「果然是我認識的司家姑娘。」
  
  這樣的司玲瓏,才是真正的未來丞相之女。
  
  「我娘不放心,正好有位四處遊歷的先生要離京,所以我娘將我託付給他照顧,他明日就要走,如你所說,宮闈太多人,一時我也找不到。但是我有一個人可以推薦給你,她認識的宮人,一定比我多,甚至辦法也更多。」
  
  「誰?」
  
  「與我交好的十七公主,我能自由進出宮廷,也是因為她。」
  
  雲照恍然,那十七公主是聖上的小女兒,還是皇后所出,身份高貴,人又機靈聰慧,深得寵愛,甚至比一般妃子所出的皇子都更得疼愛。
  
  司玲瓏從懷中取了一枚白玉戒指給她:「我已經跟十七公主提過你的事,你將這個交給公主,她會幫你的。見她如我見我,你不必有顧慮,她性子驕傲,是個刀子嘴,不過不計較這個,她便是個大好人。」
  
  「你的朋友,我信得過。」雲照小心將戒指收好,又道,「你們何時走,我去送行?」
  
  司玲瓏笑道:「我喜相聚,不喜別離,等他日我回來,必定會先讓人快馬加鞭送信來,讓你拿了鞭炮來接我。」
  
  雲照不由笑了起來:「好啊,到時候我找兩輛馬車,塞滿兩車的煙火放給城裡的百姓看,告訴他們司家大小姐回來了。」
  
  司玲瓏頓覺惡寒,朗聲笑道:「免了免了,我可不要變京師名人。」
  
  雲照知道她日後一定會變成京城裡誰都知道的姑娘,但不是靠她的鞭炮。她笑笑,舉杯說道:「我知道你是真心不要人送,所以我就在這裡別過了。」
  
  司玲瓏也舉杯:「後會有期!」
  
  兩杯輕碰,叩出清脆響聲,如兩人的情誼,短暫的相處,卻叩出悠揚小調,如曲,如酒,綿長而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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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6:46 |只看該作者
第 36 章

  今日還是臘月初十,但依照司玲瓏所說,十七公主每逢十五出宮一次和她在百寶樓見,見面的地方就是雲照送別司玲瓏的那個廂房。
  
  離月半還有五天,每天都過得小心的雲照覺得時日頗長,但皇宮不是可以隨意進出的地方。雖然司玲瓏說能帶她入宮,但雲照仔細衡量,還是拒絕了。
  
  因為她沒忘記她和陸無聲的關係,或許她早就被人盯上了,稍有動作就會導致幕後黑手警惕防範,導致後面的路更難走。一個商戶家的女兒突然能進出宮廷,還和十七公主走得很近,消息可能立刻就被散播出去。
  
  所以她去宮裡,百害而無一利。
  
  因此她打算等到十五,在酒樓見十七公主。
  
  只是過了今日,後面的事情就又不在她的掌控之中。想到這,雲照才覺得喉嚨發乾,久未出現的不安感,重新襲來。
  
  她強壓心頭不適,安慰自己重來數次,終於邁出新的一步,也是好事,總不能徘徊不前,那代表著事情毫無進展,那又有什麼可安心的?
  
  細想這些,她才覺得自己沒有白白重來那麼多次。
  
  臘月初十初雪,未來幾日連續飄雪,雪積厚至半膝高。天也越來越冷,凍得行人漸少,都窩在家裡抱著小暖爐,無事不出。
  
  天剛亮,雲家下人已經在廚房燒水忙活,喜鵲早早抱了臉盆過去接水,其他下人瞧見,紛紛笑問:「小姐起身了?今個兒怎麼這麼早來打水,往常你都是最晚到的。」
  
  喜鵲答道:「姑娘昨晚讓我來早點打水,我也不知道姑娘要做什麼。」
  
  她撒了個謊,身為貼身丫鬟,她當然知道雲照早起是要做什麼,只是她跟自己三令五申過,不許嘴碎她的事,什麼事都不行,所以她不能說。
  
  喜鵲上好熱水,就去伺候雲照起來。見她今日穿得比往日更隆重,連平時不多戴的首飾都戴上了,心裡又好奇,又不敢多問,憋得慌。可就算憋得慌,她也沒多嘴。
  
  今日是臘月十五,雲照要去見十七公主的日子。
  
  那公主為人如何,不是雲照能打聽到的,問陸無聲,陸無聲說道:「傲氣。」
  
  堂堂公主高傲些,也在理。十七公主名天成,從名字上來看,也可見極受聖上寵愛。
  
  她洗漱裝扮好,繫上披風,就抱著她的小暖爐往外面走。
  
  馬車從巷子出來,前面早有另一輛馬車在等。她撩了車窗簾子往外看,就瞧見了站在馬車前的陸無聲。
  
  馬車一晃而過,車上姑娘的俊俏面龐也一晃而過。陸無聲等馬車過去,才上了自己的馬車,在後跟隨。
  
  到了酒樓,已經到了喝早茶的時辰,但天太冷,早起的人還不多。
  
  雲照徑直入了裡頭,去那廂房等候。不一會陸無聲敲門進來,她見了他就給他遞小暖爐,又往他手裡呵氣:「怎麼在外面等,車廂裡暖和多了。」
  
  「怕你看不見。」陸無聲被她呵得手癢,想收回手,又被她抓了回去搓搓搓,搓得他心都癢了,「畫像帶了嗎?」
  
  「帶了。」雲照又道,「玲瓏走的那天,聽說司大人終於回家了,但我又聽說,吃了司夫人的閉門羹,不許他進屋。司大人就像個沒事人般直接回了衙門,又將司夫人氣得不輕。我看呀,司家這個年,要過得不安穩了。」
  
  陸無聲看著她淡淡笑問:「真是聽說,而不是特地讓萬捕快去趴屋頂打聽的?」
  
  被一眼看穿的雲照歪了歪腦袋:「當然是聽說。」
  
  「那你有沒有聽說我爹快回來了?」
  
  雲照微頓,眼裡露了喜色:「陸伯伯要班師回朝了?什麼時候?」
  
  「本來今天就該到了,但大雪攔路,估摸還要過幾天。」
  
  不知為何,聽見陸大將軍要回來,雲照就像吃了秤砣,心都穩當了,不會再在肚子裡晃來晃去,好像是陸無聲的大山歸來般。
  
  陸無聲有文,父親有武,簡直令人安心。
  
  說話間,木門被輕輕叩響,三聲都叩得悠長,拖著長長尾音。陸無聲和雲照四目相對,眼中一瞬有了亮色。陸無聲提杯在桌上叩出聲響,短短三聲,跟那長音對應。
  
  門隨即被推開,進來的卻不是個姑娘,而是個俊美白淨的小個子。
  
  然而雲照還是一眼就發現這是個姑娘,只因她的身段無論怎麼看,都是個女子,年紀雖小,但前面似乎比她的起伏還要大,她要是看不出來這是女扮男裝,那一定是她瞎。
  
  「霍,我以為只有一個叫雲照的姑娘,沒想到陸大將軍家的公子也在。」天成公主負手而立,背後侍衛已經將門關上。她微抬下巴看著兩人,目光落在兩人緊握的手上,眼睛已然露了狡黠般的恍然,「還好還好。」
  
  陸無聲笑問:「還好什麼?」
  
  「還好我沒挑你的畫像呀。」天成公主坐下身,說道,「父皇這幾年拿了不少你們這些公子哥的畫軸給我挑個做駙馬,說實話呀,你長得最一表人才,而且科舉還入了三甲,父親又是將軍,我差點就點你做駙馬了。」
  
  雲照禁不住問:「那為什麼沒選?」
  
  天成公主說道:「因為我不想嫁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就忍痛放棄了,現在一看,還好還好。」
  
  說著,眼神又飄到了兩人的手上,目光灼灼,看得兩人終於將手抽回,天成公主噗嗤一笑,笑聲朗朗,眉眼明媚得似能開出一朵明艷桃花來。
  
  雲照將一直放在身上的信物交給她:「這是玲瓏提及的信物。」
  
  天成公主接了信物,卻嘆道:「司姐姐真過分,自己跑去玩了,卻不帶上我,她明明說我們都一樣,都是籠中鳥,她是家中鳥,我是宮廷鳥,可結果呢,她卻丟下我。」她將信物放入香囊中,小心放好,才道,「說吧,你們要我幫什麼忙?」
  
  雲照將桌上畫軸交給她:「這個人是宮裡人,勞煩公主查出此人身份。」
  
  天成公主應了聲,外面就有暗衛進來,將畫軸接過。
  
  「我會幫你們的。」
  
  「公主不問問緣由?」
  
  天成公主搖搖頭:「不問不問,司姐姐信任的人,我也信。只是呀,我也有個要求。」
  
  陸無聲說道:「公主且說。」
  
  天成公主探頭悄聲問道:「你能不能,用你聰明的腦子,幫我找個理由,讓父皇同意我出宮玩一天?」
  
  雲照想起她方才說的「宮廷鳥」,如今看來,連出宮玩一天都是種奢求。那就不難猜為什麼她要裝扮成這樣出宮,但或許她今日出宮聖上也不是不知道,她不說,暗衛總要說。而且總是在十五出宮,不是聖上暗中同意,也沒這麼順利,準時準點能出宮吧。
  
  陸無聲低眉一想,說道:「可以。」
  
  天成公主只是試著一說,沒想到他竟然立刻說可以,她驚訝片刻,隨即歡喜非常,伸手就要跟他拉鉤:「不許騙我,騙我我就把你變成駙馬,跟我一塊做宮廷鳥。」
  
  陸無聲和雲照被逗得一笑,這公主說話像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可又著實認真。他拉了拉鉤:「小年之前。」
  
  天成公主喜出望外,已忘了這是交易換來的條件,急於找另一件東西答謝他們,可身上什麼都沒有,令她好不懊惱。
  
  等下回見了,她一定要帶謝禮來。不過現在最好的謝禮就是幫他們查到畫像那人是誰,她也不坐了,起身說道:「我也不能多待,正好也要幫你們找人,那我先走了,不用三日,我就讓我的暗衛來告訴你們結果。我辦事快極了,父皇也常誇我。」
  
  天成公主誇起自己來一點也不臉紅,甚至十分驕傲。她火急火燎地走後,雲照嘆道:「果真是什麼人交什麼樣的朋友,玲瓏的朋友,也有一顆玲瓏心。」
  
  陸無聲也覺天成公主跟想像中不同,拋開公主的身份不說,愛玩愛鬧,也跟尋常百姓家的小姑娘沒什麼區別了,一會他才回過神來:「你喊司姑娘名字?」他笑問,「什麼時候這麼親暱了?」
  
  雲照笑笑:「姑娘家的情誼,你是不會懂的。」
  
  想來,她也是司玲瓏的朋友,雖然只有短暫幾日,但勝過十年相交。
  
  她又想起一個問題來,要是人生再次重來,那非但要和陸無聲再從頭相戀,連朋友都要重新交了呀……
  
  雲照頓覺心累,真是拚死都不願從來了。
  
  小年未到,許是大雪堵路,陸將軍仍未率軍歸來。陸家沒有婦人,下人按部就班,也不用陸無聲費心,快到年底,他也忘了要添置年貨,家裡冷冷清清的。
  
  他一早出門,還有事要忙,他沒忘記答應了十七公主要為她換取一日出遊的機會。所以他早早去拜訪了世子,要從他手裡求一份請柬。
  
  「請那十七公主?」世子笑道,「雖說按照輩分來說她是我的堂妹,但她深得聖上恩寵,我娶妻,她怎麼會屈尊前來。」
  
  陸無聲笑道:「會的,你只管讓你妹妹進宮尋她,讓她答應,她答應了,聖上自然也會答應。」
  
  世子只覺得有些荒唐,也不知他為何要這麼做,末了說道:「十七公主來,定會讓賓客拘謹,我這婚事也要辦得不自在。你我是好友,總不至於要見我在成親時拘束吧?這拘束,大概需要鑰匙解開,我的心才舒坦。」
  
  陸無聲點點頭,世子的意思他明白,物物交換,是最公平的。在京師中,尤其是皇族貴胄,很難有純粹的交情,多少帶著些利益關係。他問道:「世子請說。」
  
  世子瞧瞧左右,探頭低聲:「三皇子知道你通古博今,所以一直想見見你,談天論地。」
  
  談天是假,論地是假,陸無聲心中瞭然。求人事情,總要有所報答,陸無聲稍稍思量,說道:「好。」
  
  世子笑笑:「我這就讓我妹妹進宮,在我大婚當日,定會請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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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19-6-13 00:17:00 |只看該作者
第 37 章

  世子在臘月二十成親,陸無聲答應公主小年之前會讓她順利出宮,如今在承諾範圍內,連雲照都放心許多,只是她明白跟世子提這件事,必然會有什麼條件,畢竟那是最得寵愛的公主,一般人哪裡能請得動她。
  
  陸無聲聽她問及條件,說道:「要我去見三皇子。」
  
  「三皇子果然還是想拉攏你。」雲照說道,「那你答應了?」
  
  「見一面倒也沒什麼,我跟其他幾位皇子也見過面,喝過茶,見的皇子多了,反倒不會讓人覺得我站在了哪一位皇子身邊。」
  
  「那這次你跟三皇子見面,也要大大方方的見,不要找什麼僻靜地方,不見旁人的。」
  
  陸無聲見她一一叮囑,聽著便笑了。雲照一頓,也覺得自己唸唸叨叨地像個老婆婆:「好吧,我不說了,我知道你都能想得到。我就問最後一個問題好不好?」
  
  「好。」
  
  輕聲一字,是不會膩煩的語調。雲照問道:「你和三皇子什麼時候見?」
  
  「世子大婚當天,三皇子也會去。」
  
  世子大婚,三皇子會出現,十七公主也會出現,雲照掐算了下日子,還有四五天。她又道:「陸伯伯到那天該回來了吧?」
  
  陸無聲說道:「估摸差不多。」
  
  「這幾日京城,定會很熱鬧。」
  
  年關將至,世子大婚,普通百姓也趕著好日子辦喜事、年貨,京師的確會比往常更加熱鬧了。
  
  臘月十九日,雲照還沒有拿到請柬,但已拿到通行世子府的權杖。世子本就因陸無聲的關係有心要放她進來,只是赴宴的賓客中大多尊貴,不能輕易尋了名目。雲照一想,便道:「酒宴上所需的酒盞瓷器,我家的並不差,世子可以一看,若可以,那我就能以商客的身份進來安排這些,便不會顯得突兀了。」
  
  世子應允,一看雲家瓷器,樣式精美,質量上乘,就順勢答應了。等連夜將府中瓷器擺上,聽見下人議論這是哪家的貨品時,他才突然意識到,雲家姑娘這是順便借他的地方為雲家瓷器造勢吧,明晚賓客眾多,隨便幾個貨單,都不會是小數額。
  
  他笑了笑,不愧是陸無聲心儀的姑娘,也不愧是商人家的姑娘,無怪乎三皇子命他去打聽她,只是為何打聽仔細,他也不知道。
  
  罷了,何必想這麼多,他只求天下太平,讓他此生榮華富貴,別出什麼亂子就好。
  
  臘月二十日,雲照因還要忙世子府的事,早早就過去了。陸無聲因是賓客,晚了一步。
  
  世子府實在是太大,陸無聲同賓客一起登門後,去花園遊了半個時辰,也沒看見雲照。
  
  迎親的吉時在巳時,接了新娘子進府,也差不多就到午時,廚房後院跟大堂一樣熱鬧,每個人都在忙碌。雲照遠遠瞧見了和賓客一起同行的陸無聲,奈何太遠,沒辦法叫他。簇擁在周圍的都是青年才俊,然而她還是覺得陸無聲最是顯眼,看得人如沐春風,是別人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的。
  
  陸無聲隱約察覺到有人在看他,偏頭瞧去,卻不見人,只是看見幾個雲家下人,似在尾隨誰離去。未見人,如見人,像是暖冬臘梅,不見梅花留餘香。
  
  「陸公子。」
  
  一人低聲喚他,陸無聲偏身看去,就見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在身旁壓低了嗓音說道:「我們三公子就在偏房,請您移步。」
  
  三公子?陸無聲放緩步子,交談甚歡的賓客沒發現他落在後頭,一會就離了一丈多遠,他這才道:「人多嘴雜,偏房就不去了,等今晚酒宴散了,我再約三五好友,一起去拜見三皇子。」
  
  小廝微頓:「陸公子當真是這個意思?」
  
  陸無聲知道能替三皇子來傳話的定不會是個腦子笨的,他點頭:「嗯。」
  
  小廝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沒有多說什麼,微微欠身,就默默走了。
  
  陸無聲默了默,知道這也算是得罪了三皇子,然而皇帝身體抱恙,如果此時太過接近哪位皇子,也會遭人詬病。
  
  正想著,他又聽見有人叫他,一瞧,只見是一個婢女。她欠身問安,說道:「公主要見大人您,說是要交還您畫像。」
  
  陸無聲一聽,便和她過去。要見他的定是十七公主,提及畫像,只怕是知道了那人是誰。只要知道是誰的人,那就知道是誰勾結了殺手埋伏在萬山寺竹林中要殺他。這一世對方不知曉自己已經在暗中反攻,所以掌握了先機,化解危機就容易多了。
  
  婢女在前領路,陸無聲不遠不近跟著。直到走到一處偏僻屋子,婢女才停下:「公主就在裡面。」
  
  陸無聲沒有立刻進去,見屋子光線不明,問道:「裡面除了公主,可還有其他人?」
  
  婢女答道:「自然是有的,還有兩位宮人陪著。」
  
  陸無聲這才進去,雖是有事相求,但畢竟男女有別,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萬一被人看見,就容易遭口舌了。
  
  他剛進去,就聽見裙子曳地的摩挲聲,十七公主探頭來瞧:「你晚了,讓我好等。」
  
  陸無聲作揖道歉,看看旁邊,卻不見宮人,正要問,背後木門便被關上,不知為何,心底也似有一道鎖鎖來,鎖得人心煩悶。
  
  「畫像上的人我查出來是誰了,那人叫程沖,是宮裡的侍衛。」十七公主又道,「那畫像太顯眼,我在宮裡將它毀了,我做事向來可靠,你放心吧。」
  
  侍衛?陸無聲低眉想了想,十七公主又道:「只是,你為何要查我七哥哥身邊的人?」
  
  陸無聲驀地一頓:「七皇子的人?那人是七皇子的人?」
  
  十七公主點頭:「對呀,是我七哥哥的人,跟在他身邊都有十個年頭了。他的身手十分不錯,你跟人打聽下,定能知道他是我七哥哥最信任的侍衛。他的忠心也是出了名的,去狩獵,他還為我七哥哥擋過野豬。」
  
  陸無聲想到了宮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想到是七皇子,只因在之前的探聽中,他知曉藺大人效忠的是七皇子。而山上的刺客跟藺大人並沒有關係,所以要殺他的人不會是七皇子。
  
  然而現在的情況卻是,山上刺客為首的是御馬監的秦融,他跟「前世」殺雲照的有蘭花香氣的人又是同夥,那他們效忠的必然是同一個人,可是這個人卻是七皇子的人。
  
  秦融不是七皇子的人,程沖卻是七皇子的人。
  
  這句話本身就矛盾了,甚至將陸無聲和雲照所做的分析全都推翻。
  
  陸無聲追問道:「那畫像上的人,當真是程沖,七皇子的護衛?」
  
  天成公主立刻生氣道:「你若是信不過我,就不該來找我,司姐姐可沒說你是這樣多疑的人。要是早說了,我也不幫你,惹得自己一身灰。」
  
  都說她心高氣傲,如今陸無聲也感覺出來了,立即同她道歉,十七公主的面色這才好看了些。陸無聲得了消息,屋裡又沒其他人,跟她告辭。十七公主說道:「我也得出去了,免得被人瞧見。」
  
  陸無聲先行一步到了門前,想開門讓她先走,自己晚一兩刻再出去,可門卻打不開了。他將門往裡拉,竟還是拉不動。
  
  十七公主湊了過來問道:「怎麼了?」
  
  「門……」陸無聲臉色肅然,「被人從外面鎖上了。」
  
  十七公主眉頭一擰,也去拽這門,可根本沒用。陸無聲已經閃到窗前,卻發現窗戶也被人緊關。偌大的房間,十餘扇窗戶,竟都被人從外頭鎖上。
  
  原本安靜的院子,似有人聲漸漸往這邊湧來,聽著像是賓客的聲響。
  
  這裡本不該有人來,只因這裡是偏院,連紅綢燈籠都比其他幾個院子掛得少,可見不是招待賓客的地方。可現今卻有人來了,還來得這麼湊巧。
  
  若讓人發現他和十七公主共處一室,那後果不堪設想。就算皇帝不計較,但他也是娶定十七公主了,這萬萬不可。
  
  陸無聲想罷,以拳做刀,一拳重擊在窗戶上,瞬間擊斷一根木頭,窗戶敞開三四寸。再擊三下,就能出去了,他提拳要再擊打,剛抬手就被十七公主抱住,她慌張道:「你鬧出這麼大的聲響,他們會聽見的。」
  
  「公主,我先送你出去,我再離開,不會有人看見。」
  
  「那窗戶呢,好端端的窗壞了,世子會尋人查探的。」
  
  「那也只是當做賊人進來偷竊,不會懷疑到我們的頭上,若待在這裡,結果才會真的不可收拾。」
  
  「什麼結果?」
  
  「你父皇顧及我父親的面子,不會要我性命,但你下嫁於我,卻是最有可能的。」
  
  十七公主瞬間瞪大了眼:「那你娶我就好了。」
  
  陸無聲一怔,十七公主自覺說錯了話,咬了咬唇沒吭聲。陸無聲見她默然,突然明白過來,意外看著她。
  
  那婢女無疑是她的宮人,進來前明明說還有旁人,可房裡並沒有。等他進去後,婢女就將門關上,而窗戶早就緊閉了,所以屋裡才這麼昏黑。
  
  也就是說,他和公主被關在這,是公主一早就授意的。
  
  結果似乎很明顯……她想嫁給他。
  
  陸無聲臉色頓時一沉:「公主請自重。」
  
  說罷,他便又往窗戶重擊一拳,力道比方才的更大,窗戶被撞開的口子也隨之擴大。天成公主羞紅了臉,咬牙道:「你怎敢嫌棄我?我哪裡比不上雲照,那個低賤商人家的女兒?」
  
  陸無聲不想多說,因為多說無益,從這裡離開才是最重要的。
  
  十七公主大聲道:「父皇將你的畫像拿來,我看上你了,看上了!可是父皇問你父親,你爹卻婉拒了這門親事!如今你也是,你們父子都該死,該死!」
  
  陸無聲沒想到她竟是個撒謊精,從見面開始,就在說謊,如今還想用這種辦法逼他娶她。
  
  她對他哪裡有什麼情愛,只不過是高高在上慣了,不容許別人拒絕,陸家越是拒絕她,她就越是不服氣,甚至能用終身大事來賭這一口氣。
  
  單是這點,她就比不上雲照,一點、一點也比不上。
  
  「所以你想出宮也是假,就算今日不是在世子府,你也會在別的地方用同樣的法子逼我就範。只是公主,你找錯人了。」陸無聲回以冷聲,拳頭上已經被木屑刮破了,鮮血如紅梅點在木窗上,他卻毫不遲疑。
  
  十七公主怔怔看他,又覺羞辱,又覺憤怒。從未有人這樣拒絕過她,她不能接受!
  
  「啪。」
  
  窗戶從外面被人劈開,碎屑直往裡散。陸無聲一步退後,以袖擋住,心中詫異。
  
  是誰在外面斬斷窗木?
  
  世子大婚,進府要搜身卸掉利器,就連一指長的短刃都不可以攜帶,那就說明,外面那人不是從正門進來的,而是偷偷入了世子府。
  
  可他並沒有安排這樣的人,雲照也沒有,那是誰在幫他?
  
  他輕步躍出,卻不見人,那人早已悄無聲息地離開,武功之高,更令他困惑。
  
  「陸無聲!」十七公主見他要走,將自己丟在這,聲音頓顯可憐,「我爬不出去,帶我一起走吧,這裡變成了這樣,我該怎麼跟他們解釋?」
  
  賓客的聲音幾乎就近在廊道,似隨時要進來。
  
  陸無聲想也未想,說道:「有凳子。」
  
  說完他就走了,不留半分遲疑。只剩十七公主在窗邊眼睜睜看他離去,惱得怒火中燒。等門外響起敲門聲,她才斂起面上怒容,雙眸只剩膩煩:「與我成親本可救你一命,可你非要尋死路,我也攔不住,那就跟你心儀的雲家姑娘一起去死吧。」
  
  說著,她就轉身去開門,大方泰然,像是方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陸無聲從後院出來,迅速整理好衣裳,重回賓客中,不見驚慌,不見狼狽,似剛才沒有離開過。
  
  他怕世子府還會有變故,想帶雲照先行離開,酒宴開始,就連連喝了幾杯酒,藉著不勝酒量免得等會酒宴出醜的藉口,先行離開,去尋雲照。
  
  雲照此時剛忙完,正想著十七公主何時讓人來叫自己過去一見,就先瞧見陸無聲了。
  
  雲家的夥計們也在後廚待命,這會見陸家少爺過來,暗自笑笑,一哄而散,跑遠了。早就練就了一張厚臉皮的雲照淡定如常,只是他們這樣識趣,回頭得多給他們加賞錢才行。
  
  她還來不及多問他一句,陸無聲就彎身附耳說道:「我見過十七公主了,有狀況,我們先走,出去後我慢慢跟你說。」
  
  難得見他這樣嚴肅,雲照也不多問,命夥計好好看著,自己就和陸無聲離開了世子府。
  
  陸無聲特地尋了條人煙稀少的小道,邊走邊和雲照提方才的事,聽得雲照連連驚訝:「十七公主竟是這樣的人。」
  
  「司姑娘視她為好友,或許只是因為志趣相投,司姑娘又從未忤逆過她,所以瞧不見公主的本性,如今我們陸家拒絕過她兩次,她便惱羞成怒,我倒也不是太意外。」陸無聲說道,「只是我狐疑一點,那畫像上的人究竟是不是程沖。」
  
  雲照將心緒平復,快速理順了思路,說道:「如果是,那我們之前做的推論,也就完全推翻了。然而公主這樣奇怪,著實讓人懷疑。」
  
  兩人都以為公主能找出那人是誰,但是沒想到又來了這樣一個插曲,那那人到底是不是程沖,或者是不是七皇子的人,有待考證。
  
  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雲照都覺得頭疼:「十七公主只怕不會善罷甘休,還不知道幕後黑手是誰,又得罪了個最受寵愛的天成公主。」
  
  陸無聲也不想得罪她,但總不能娶她。他是想活到白頭,但此生過得不痛快,白頭又有什麼意義。他的白頭,是要和雲照相守到那時為前提的。
  
  「船到橋頭自然直,不直的話,那就走另一條水路。」
  
  怎麼聽都像是在安慰她,雲照如今是愁,但並不驚怕:「我們暫時找不到可靠的人去宮裡確認那畫像上的人是不是程沖,但我們可以去看看七皇子身邊的程沖,是不是畫像上的那個人。」
  
  陸無聲笑道:「雲雲越發聰明瞭,懂地反向思索。」
  
  雲照得了誇獎,還是開心不起來,腦袋一枕,枕在他的胸膛前,緊抓住他的衣裳不鬆手:「陸無聲,你要好好的,我們要一起過年,一起登高放煙火,一起看元宵花燈……」
  
  陸無聲雙眼驀地乾澀,簡單的願望,卻有些遙不可及。他伸手將她抱住,緊擁在懷:「好。」
  
  冷冷寒風中混著各家辦喜事時放的炮仗火藥氣,還有大街小巷上人們賣糖果蜜餞的甜香味,年味已至,兩人卻覺觸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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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7:14 |只看該作者
第 38 章

  陸無聲和雲照分別後,快至家中,仍未想通那劈窗的人是誰。他問及身邊暗衛,可今日他無指示,眾人並沒有暗中出現過,這件事就更顯得撲朔迷離了。
  
  馬車剛到大門口,人還沒下來,管家就疾步過來,說道:「少爺,老爺回來了,從宮裡出來好一會了。」
  
  陸無聲一聽,忙下車進去。
  
  陸戰久在沙場,到了二十五的年紀才回鄉成親,同齡人的孩子都已經能去書院了,他二十七才得子,所以如今已經快是年過半百的年紀,平日勞心,髮已見斑白,只是雙目有威儀,腰背直挺,比壯年更顯得健壯威武,不似老人。
  
  他聞聲抬頭,面上帶著兩分寡淡,眉心微見褶子,令他整個人既有威嚴,又帶著三分疏離,不讓人那樣容易親近。
  
  陸無聲大步入了廳堂,見他先喚聲:「父親。」
  
  陸戰只是點了點下巴:「管家說,今日世子大婚,你去赴宴了,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喝了幾杯小酒,怕失禮,就先行告辭了。」
  
  陸戰眉頭已攏:「怕喝酒會失禮,就不該貪杯。」
  
  陸無聲另有原因,不便辯解,就認了這輕責。
  
  陸戰也不想剛見面就訓斥他,說了一句也不多罵,讓他坐下,才道:「午後可要去衙門?」
  
  「今日不用。」
  
  「那你去洗洗臉,換身衣裳,去去酒味,下午隨我一起去祭拜你母親。」
  
  陸無聲年幼時母親就去世,對母親並沒有太多念想,雖會掛念,但也不過是偶爾有所感觸,感情並沒有太深。只是父親每次回來,第一件事都是先入宮拜見聖上,第二件事便是回家換下甲冑,帶上母親愛吃的菜餚,前去祭拜。等祭拜回來,才會讓廚子做飯。無論趕了多久的路,餓了幾頓飯,每次都是如此。
  
  父親深愛母親,身為兒子的陸無聲最清楚。
  
  陸無聲領話要回房,又聽父親說道:「你的手也該上藥了。」
  
  陸無聲一頓,剛才為了不讓雲照擔憂,他特地將捶窗受傷的手藏到袖中,又以披風裹住,所以雲照沒有發現,那父親怎會……他忽地往父親看去,一瞬竟覺得他就是前來劈窗救他的人。只是父親剛剛回來,又怎會知道他在世子府被困。他心有狐疑,低頭一看,這才恍然為何父親知道。
  
  只因他的傷口沒有癒合,仍有血跡滲出,如今已經浸潤了披風,見了點點血跡。再一想,父親久經沙場,受過無數的傷,他的動作和這點點血漬,父親只看一眼,就能猜出來了吧。
  
  陸無聲應了聲,讓阿長去喚了家中大夫帶上金瘡藥,去他房中。
  
  等上了藥,換了衣裳,他便和父親去母親墳前祭拜問安。
  
  雲照聽陸無聲提了那從天而降劈窗大俠的事後,也絞盡腦汁想那人到底是誰,然而毫無頭緒,想了十餘個人,都被她一一否定。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合理的解釋,最後她只能望天嘆道:「我也就只能猜是天兵天將了。」
  
  正給她剝著瓜子的喜鵲好奇問道:「什麼天兵天將?」
  
  「就是劈窗大俠。」
  
  喜鵲聽不懂,不過這幾天她說的話她都聽不太懂,但也不阻礙她伺候她,所以也就不多問了。等剝了滿滿一小碟瓜子仁就遞給她,見她一口吃完,又接了碟子回來繼續剝:「姑娘,老爺今天可高興了,說您有出息,都能接到世子這樣的貨單,臉上跟貼金似的。」
  
  冷暖自知的雲照扯著嘴角笑了笑,因為她爹不知道,他未來的好女婿差點就變成了駙馬。想到十七公主,雲照就覺得慪氣,又有餘驚。她在床邊小榻上翻了個身,品了一口熱茶。她在路上和陸無聲商議過,如果要知道那蘭花男是不是程沖,那就得見七皇子。
  
  程沖是七皇子的貼身護衛,七皇子出現,那他必然會在身邊,所以只要見到七皇子,就能肯定程沖是不是蘭花男。
  
  而要見高高在上的皇子何其困難,也唯有陸無聲親自出面,才能邀得動他了。
  
  然而那邊剛拒絕了三皇子,這邊又要求見七皇子,就怕風聲外洩,令人覺得陸無聲要入七皇子陣營,連帶著別人以為陸將軍也輔佐七皇子。
  
  誠然七皇子有美名,但陸家是良臣,一心效忠皇上,有閒話傳出,對陸家不利。
  
  所以這個法子被她攔下了,她一點也不願意陸無聲冒險。
  
  而她另有法子。
  
  每年小年時,聖上就會領皇子貴族們去皇家獵場狩獵,王孫貴族的公子們也可以前去,而陸將軍更是隨同左右,但是陸將軍從不讓陸無聲去,理由他不說,但陸無聲猜測是因為怕他的箭法太好,鋒芒太盛,掩蓋別人風采,因此阻攔。
  
  但今年情況特殊,所以雲照想讓陸無聲也一起去狩獵,而這個說客,自然是她。
  
  雖然陸將軍為人嚴肅,但雲家於他有恩,兩家長輩又已成至交,他對陸無聲是鐵面判官,對雲照卻總是慈祥長者模樣,所以若是雲照出馬說服他讓陸無聲去狩獵,她胸有成竹。
  
  就是不知道陸將軍什麼時候回來,能不能趕上小年狩獵。
  
  她正思慮這個細節,門外就快步進來個小廝:「姑娘,陸少爺那來了封信,說要立刻交給您。」
  
  雲照立刻起身,速度之快讓喜鵲咋舌,剛才還懶洋洋的!
  
  「快拿來。」
  
  小廝將信奉上,雲照拆信一瞧,上面只有四個俊逸非凡的字——「吾父已歸」。
  
  似是心想事成,雲照撲哧一笑,心情甚好。她折信擺手,喜鵲明瞭,將火盆拿來,把信燒了,抬眼看去自家姑娘還美滋滋的模樣,可偏是聽不到到底是什麼好事,心又癢了,可還是忍住了。
  
  雲照見信已燒燬,安心躺下,按照陸伯伯的慣例,這個時辰肯定是立刻前去「見」陸伯母,那得等到晚上他才會再回陸家。
  
  那就讓她好好想想,該怎麼說服陸將軍,讓他同意陸無聲去狩獵場,親眼去看看七皇子身邊那名叫程沖的護衛,到底是不是萬曉生跟蹤的那人。
  
  想到萬曉生,她才想起喜鵲的終身大事來:「喜鵲,快小年了,等會你去給萬捕快買條草魚送去吧。」
  
  喜鵲一聽就擰眉:「姑娘,您天天讓我往萬家跑,不是送魚就是送肉,一會說天冷了該送點羊肉給萬捕快的爹娘暖暖身,一會又說下雪了讓我送暖爐炭火去,一會又說小年了送魚過去,我老是去那,萬家的鄰居都笑話我了。」
  
  雲照笑問:「笑話什麼了?」
  
  喜鵲睜大了眼:「說我像萬家的小媳婦,讓我趕緊嫁過去,就省得來回跑了。」
  
  「哎呀呀,這不是挺好的嗎?」
  
  「……姑娘您真的不要我了?您要把我嫁給萬捕快?我才不要。」
  
  「為什麼不要?萬捕快人挺好的。」
  
  喜鵲一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悶聲不說話了,半會才可憐兮兮道:「我想伺候您。」
  
  雲照笑笑:「嫁人了也能繼續留在我身邊的,我又不趕你走。」
  
  喜鵲這回接不了話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不想走,不想嫁,大概是爹娘感情並不好,這麼多年他們不是吵架就是打架,看著……心累。她就想,一輩子不成親不嫁人挺好的,也沒這些煩心事了。
  
  更何況萬捕快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一點也不可靠呀。
  
  可無疑他人很好,做事也勤快。
  
  喜鵲有點愁。
  
  雲照見喜鵲怔怔想著,也不剝瓜子了,就晾在那一臉愁緒,她也不喚她回神。她總算是看出點頭緒來了,其實喜鵲也是喜歡萬曉生的,只是還沒有看清自己的心。
  
  不急不急,這種事急不來,讓她慢慢體會吧,終有一日,恍然大悟,才能讓這種感情更加牢固和堅定。
  
  入夜後,雲照估摸了下時辰,算得陸將軍差不多回來了,也繫上披風準備出門。
  
  路過廳堂,正好雲老爺和雲夫人在聊天,見她要出去,喚住她說道:「等會就用晚飯了,你要去哪裡?」
  
  「聽說陸伯伯回來了,我去拜見他。」
  
  雲夫人笑道:「去吧,你到底還沒有過門,就別留在那用飯了,早點回來。」
  
  雲照笑道:「知道的,娘。」
  
  等她出了門,雲老爺就道:「女大不中留。」
  
  雲夫人說道:「也留不得的,有個好人家,就讓他們替我們疼雲兒吧。」
  
  雲老爺笑笑,雲夫人也笑笑,兩人就這麼一個女兒,她能尋到陸家這麼好的人家,他們也放心了,雖然萬般不捨。
  
  雲照知道陸將軍喜歡吃桂花糕,所以傍晚特地去廚房蒸了一鍋,切好用油紙包好,放進食盒裡,要帶去給他品嚐。
  
  喜鵲要提那食盒她也沒給,怕一直擱外頭將糕點凍透,等會一咬牙都要掉,就抱在懷裡。
  
  雲家去陸家的路已經被大雪覆蓋,百姓各掃門前雪,官府也派了人清掃街道,但雪下得太快,不過片刻就又鋪了一層白色棉絮。
  
  路太滑,馬車的速度也慢了許多。正是年關,出門買年貨的百姓擁擠在街道上,令寬敞的街道也變得狹小。
  
  雲照時而看看外面,見天色愈晚,再晚就得趕上陸家吃飯的時辰了,這可不好。思前想後,她下了車,帶上喜鵲一起往陸家走。逢年過節,兩條腿勝過了四條腿的馬車,穿行在人潮中毫無壓力。
  
  喜鵲拎著食盒緊跟在旁,走著走著就被擠得往後退,等擠出來,卻不見了雲照的人影。她墊腳尋人,奈何太矮,只看到黑壓壓的人頭,根本瞧不見她家姑娘。她放聲喊她,仍是不見回應。
  
  雲照專心往前走,人潮熙攘,沒有聽見喜鵲喚聲。好不容易從那最熱鬧的大街擠出來,回頭一瞧,哪裡還有喜鵲的蹤影。
  
  她等了片刻,想著她知道自己是去陸家,人又不笨,總該會一直往陸家的方向去的,或許她已經先擠出來,直接去了陸家等自己,以往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應當不會錯。想罷,她便往陸家走去。
  
  過了這條大街,另一條街道人就少了。她走的又是小道,行人更是稀少,走著便不見人了。
  
  冷風在巷子穿行灌入,從頭吹至尾,穿堂風最是陰冷,捲著瓦頂積雪呼呼吹來,拂得雲照面頰寒涼,伸手一摸,手凍得不行。
  
  巷子太過寂靜,唯有風聲掠過。忽然一柄尖銳的劍在雲照背後出現,直指她的後背,徑直刺向她的心臟位置。
  
  那劍鋒銳無比,似可削鐵,哪怕是穿再厚實的披風衣裳,都不能阻擋這一劍。
  
  劍將入體,突然伴著一聲脆響,劍端重重偏向了一邊。一粒石子彈在劍上,劍無損傷,石子已經粉碎。
  
  握劍的人手臂一震,警惕張望,卻不知道是誰彈的劍。
  
  一直安靜走在前面的雲照轉身看向那人,眼角頓露狡黠:「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那人幾乎想也沒想,腳尖一墊,就想離開,可那屋頂已有人出現,一身捕快衣裳,洗得發白,穿得發皺,但一點也不影響那人的身手。
  
  一刀一劍劈開電光火石,如兩條火蛇糾纏在一起。
  
  雲照退後一步,貼牆而靠。這次回到臘月初八,她就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出現意外的狀況又實在太多,所以她早就尋了萬曉生暗中保護她,今日出了十七公主一事,她更覺像十七公主那樣善妒狂躁之人,只怕會對她暗下殺手,所以讓喜鵲送草魚去時,留了暗號讓萬捕快萬分警惕她的周圍,果然,她剛落單,就有人出來殺她。
  
  那人身手不差,只是萬家族人中不少都是武夫,他自身又聰慧,雖然不是師出名門,武功也沒個章法,但武藝了得。又更因他的武功亂七八糟的,令對方一時找不到破解的法子,又急於脫身,更是落了下風。
  
  萬曉生深感這人不簡單,更不敢掉以輕心,更深知一旦放生這人,自己也會遭大禍,更是拼盡全力要將他擒下。
  
  似叢林猛虎捕食,追得綿羊無處可逃,一刀重擊,拍在那人心口上,撞得那人兩眼昏黑。萬曉生又落一招,那人便被卸了兵器,頓成無角綿羊,乖乖就擒。
  
  萬曉生臉上身上都掛了彩,略顯狼狽,可眼有英氣,看得讓人振奮。雲照小跑過去,拍拍他的胳膊:「看來我可以安心地把我家小喜鵲許配給你了。」
  
  萬曉生瞥她一眼,這語氣,簡直是要自己喊她丈母娘的氣勢。他騰手摸了摸鼻頭:「快把這男不男,女不女的妖怪給收了,一個大男人熏什麼香,熏死我了。」
  
  雲照俯身一嗅,一股蘭花香氣撲入鼻中,許是「前世」陰影,刺得她心頭一震,露了恐懼。那人見她如此,冷笑:「將我放了,我留你一條生路。」
  
  聲音陰綿,又帶冷嘲熱諷,聽得讓人……不、開、心!雲照緩緩站直身,捋了捋袖子,抬手就給他一個大耳巴子。那人面巾隨手而去,一張俊秀的臉露在兩人面前,不待他出聲,雲照又反手甩了他一個耳光子,拍得那人直接懵了神。
  
  「臉真硬,打得我手疼。」雲照甩甩手,「你叫什麼?為什麼三番兩次要殺我?」
  
  那人皺眉瞧她,萬曉生也瞧她,三番兩次?這不是頭一次嗎?
  
  雲照又道:「我知道,你是皇宮裡的人……你叫程沖對不對?」
  
  那人當即點頭,隨後就見她冷笑:「剛才還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現在一說名字就點頭承認,我倒要好好懷疑你是不是真的就是程沖,是不是七皇子的人。」
  
  那人臉色一變,這才明白話裡被她下了套。他立刻噤聲,決定不再說一句話。
  
  雲照和陸無聲本來就懷疑十七公主所說的話真假,如今更是覺得十七公主騙了他們。她問了好幾句,這人都不再吭聲。審問人的手段她可不拿手,想了想,便瞧向萬曉生:「那就麻煩萬捕快撬開他的嘴了。」
  
  萬曉生方才挨了他幾劍,正疼著,這會能好好動手,哪裡有拒絕的道理。他兩眼一彎,用刀刃在空中挑了個花,直指那人褲襠:「你不說,我就把你的命根子削了。」
  
  那人臉色陰沉,奈何受制於人無法脫身,只是冷眼瞧看。
  
  雲照泰然轉身,悠然道:「削了,一寸一寸地削,直到他肯說為止,不說就讓他斷子絕孫。」
  
  萬曉生是個捕快,知道衙門規矩,幫忙是幫忙,但也不會鬧出人命來,本著讓他驚怕說出實情的心思,只管嚇唬嚇唬他。遂用刀尖一挑,將褲襠刺穿,刀抵根部……嗯?
  
  他眨巴眨巴眼,低頭瞧去,又用刀挑了挑,刀尖撩的地方空蕩蕩,驚得他差點沒跳起來。
  
  「雲姑娘,這人是個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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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太、太監?」雲照的心幾乎是伴隨二字同時沉落,如果說是太監的話,那麻煩可就大了。
  
  只因他們的身份特殊,效忠的人極有可能是皇帝。
  
  皇帝要殺陸無聲?要對陸家下手?
  
  雲照心頭頓時冷如冰雪,腦袋嗡嗡直叫,有些不知所措。她總覺得這不可能,因為十年後聖上仍恩寵陸家,封賞稱讚皆有,如果真的在十年前就有殺心,那怎麼會等到十年後?
  
  更何況十年後的陸家跟十年前的陸家並無差別,依舊對朝廷忠心耿耿,對聖上沒有二心,所以雲照沒有深疑過聖上,而是另疑他人。而且這人是來殺她的,或許也是被人收買了,比如十七公主?
  
  但前世她與十七公主沒有交集,但這太監「前世」的確是殺了她一回,怎麼想,都不會是十七公主的人。
  
  果然……兇手另有其人。
  
  萬曉生也覺得惹上了大麻煩,他哪裡知道雲照要防的人,竟是來自皇宮。只是雲家是生意人,怎麼會有這種殺身之禍。
  
  那人見兩人面色有異,聲音更冷:「還不快將我放了,宮廷的人,不是你們得罪得起的。」
  
  雲照驀然回神,腦子飛快一轉,說道:「我想起一件事來,既然你的主子已經決意要殺我,那我放了你就等同放虎歸山,但不留你活口,對我沒有任何幫助,卻也不會讓我安然無恙,所以還是殺了你好,你說我分析得對不對?」
  
  那人眸光驟冷,神情陰戾:「你敢!」
  
  聲音一激動,就更顯得陰柔尖銳,雲照輕笑一聲:「死太監,不好好在宮裡待著,還到處亂跑,捅了我一刀就算了,現在又對我下手,你家主子到底有多討厭我,我又妨礙了他什麼?」
  
  「我何時捅過你一刀?」那人蹙眉,「你這人,從方才說話就顛三倒四的,你是瘋婆子不成?」
  
  是不是瘋了唯有雲照清楚,她懶懶道:「對,我是個瘋婆子,現在瘋婆子要殺了你滅口了,我心仁慈,所以你現在可以說一句遺言,就一句。」
  
  那人瞪眼,厲聲:「你敢!」
  
  雲照如鳥啄木般點頭:「哦哦,遺言就是『你敢』,我知道了,那你現在可以去死了。」
  
  「……」
  
  萬曉生瞧著她,真要動手的模樣,想了想還是將刀給她。雲照接過刀,手勢一沉:「真重。」
  
  她挪著刀往太監身上靠了靠,往他脖子上遊走,時而晃兩下,實在是太重,有些拿不穩當。可在這太監看來,卻危險至極,盯著刀直瞪眼,心撲通撲通劇烈跳著,生怕她一個手抖,抹了自己的要害。
  
  此時他還篤定她不會殺自己,可刀已貼在他的脖子上,刀鋒冰冷,驚得他大氣不敢喘。
  
  「我力氣不大,可能要砍幾刀,你忍著,反正總會死的,別怕。」
  
  雲照卯足了勁就要砍,太監身體一軟,兩眼翻白,直接暈了過去,倒身在雪上。
  
  「裝暈也沒用,受死吧。」
  
  雲照揚起大刀,刀將落脖子,見他還不起來,甚至哼都沒哼一聲,才肯定他的確是暈過去了。她這才停下:「沒用。」
  
  萬曉生就知道她是在嚇唬人,伸手接回刀,再看腳下踩著的太監,只覺被刺紮了腳,可又沒有辦法抽身,他總不能丟下這爛攤子,讓雲照跟這死太監待一起,那樣喜鵲知道了非得將他罵死不可。
  
  「這太監你要怎麼處理?」
  
  「我還得找陸無聲商量,我先將他關起來,找個廢棄的小屋子。」雲照這才想起來他是個捕快,問道,「我剛才有說什麼嗎?」
  
  萬曉生聳了聳肩頭,斜著眼道:「沒有,我什麼都沒瞧見,不曾見你甩他耳光,不曾見你拘禁人。」
  
  雲照甚是滿意:「那就麻煩萬捕快幫我送一送人。」
  
  萬曉生暗暗嘆了一口氣,麻煩越滾越大,卻沒有辦法脫身。等他俯身扛起這太監,他才道:「你做的這些,日後可以辦法收場?」
  
  雲照默了默,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她笑笑:「我還有不少銀子,送給你吧,你不要做捕快了,帶著喜鵲和你的家人一起搬到別的地方去。」
  
  萬曉生見慣了她的生意人模樣,可現今卻全然不像是在開玩笑,而是認真的。他嘴角一彎:「那我成什麼了?如果換做是喜鵲,她死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丟下你這個主子。」
  
  雲照笑問:「萬捕快,你喜歡喜鵲什麼?」
  
  說起來,喜鵲不是美人,也不算聰明人,雲照留她,是因為她善良又忠心。
  
  萬曉生說道:「就是喜歡,哪裡有什麼為什麼,那我問你,你喜歡陸公子什麼?」
  
  「英俊瀟灑文武雙全還對我好呀。」
  
  「……你就當我沒問吧。」就沒見過這麼不含蓄的!
  
  雲家產業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要找個常年不用的小黑屋十分容易,雲照怕無人看守時那太監醒來跑了,於是將他捆了個嚴實,綁在床柱旁,讓他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這才和萬曉生出來。
  
  迎面寒風一吹,她才猛然想起還要去陸家,那喜鵲早就該到了,到了那見不到自己,等得久了急了,只怕會直接問陸無聲她來了沒。那指不定陸無聲會多想,她想到這,忙跟萬曉生告辭,自己往陸家跑去。
  
  地上的雪剛被掃淨,這會又鋪了白白一層,地面濕滑,跑起來得壓著力道,著實費力。
  
  寒冬天冷,兩旁的商舖基本都關了門,只剩寥寥幾盞燈籠懸在途中屋簷下,隱約映著點點星輝,讓她順利前行。
  
  街道寂靜,稍有一點聲響都能聽見,道路另一邊,似有匆匆腳步聲,正往雲照這個方向過來。才歷經過生死的雲照忙頓步,沒有往前,側身躲到旁邊柱子後面,不敢用力喘氣,想等那人過去再出來。
  
  寒風拂過,燈影搖曳,被光火映得頎長的影子映在薄薄雪地上。雲照趴在柱子後頭,屏氣等那人過去。可片刻一張無比熟悉的臉出現在了前面,停在她方才停下的地方,往四下看去。
  
  許是天氣太冷,風也太冷,男子又沒繫披風,唇和手都凍得紫紅,看起來冷得不行。他順著地上淺淺的腳印往柱子那看去,隨後就看見一個姑娘往他跑來。見了她,陸無聲才鬆了長長一口氣,伸手將她接入懷中。
  
  「喜鵲說你不見了……」陸無聲輕輕嘆氣,「她都急哭了。」
  
  雲照抓了他的手為他暖著,看著他,他就提喜鵲著急,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看起來也很著急?她又探手去捂他的面頰:「我沒事,人多,走散了。後來的確是出了點事,不過已經解決了。」
  
  陸無聲心頭一緊:「什麼事?」
  
  雲照說道:「有人要刺殺我,那個人,就是我說的那個有蘭花香氣的人。」
  
  「程沖?」
  
  雲照搖頭:「我想他不是程沖,也就是說,他不是七皇子的侍衛。他是個太監,而據你所說,程沖並不是一個太監,所以很明顯,十七公主說謊了,要殺你的人,也絕不會是七皇子。」
  
  「太監?」陸無聲神色微頓,末了他又否定了一瞬出現的想法,「不可能是聖上。」
  
  「你是如何想的?」
  
  「七皇子的母妃雖然不是最受寵的妃子,但是七皇子為人勤奮聰穎,是皇子中最得聖上寵信的,甚至早有傳言聖上要立七皇子為太子。可如今發生的事,每件都是針對七皇子,想將殺我的罪名嫁禍給七皇子。這也不難猜,為什麼那人執意要殺我,而不是對陸家的頂樑柱,我的父親下殺手。」
  
  雲照突然明白過來:「如果是殺了你,又將罪名嫁禍給七皇子,那陸伯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更不會放過七皇子,到時候就算聖上再怎麼寵愛七皇子,也沒有可能將他立為太子,更不可能讓他繼位。」
  
  陸無聲點點頭:「我們大可以換個想法,既然排除了聖上和七皇子,而這些事事情又處處針對七皇子,挑撥我們陸家與他的關係,那那個兇手,很有可能是與七皇子敵對的人。」
  
  雲照嗓子忽然有些乾,因為這個想法有些可怕,她壓低了聲音說道:「你說,那個人會不會也是皇子?而且……是三皇子?」
  
  「為什麼這麼猜?」
  
  「因為你說,那天三皇子要單獨見你,你拒絕了,隨後就發生了十七公主那件事。十七公主說畫像上的人是七皇子的護衛程沖,如今證明她說了謊話,那她應該已經入了那位皇子的陣營。所以她和三皇子結成了聯盟,也不是沒有道理。」
  
  「三皇子雖然不及七皇子得寵,但也是聖上倚重的皇子,加上十七公主……」陸無聲真覺得那已然是銅牆鐵壁,「是否真是三皇子尚有疑點,但裡應疏離十七公主,儘量不與她再起紛爭,免得惹怒她。」
  
  那些藏在暗處可怕的人一一浮出水面,雲照反倒不那樣驚怕了,都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怕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就死了。
  
  察覺到他的手暖和了些,雲照才緩緩鬆開,拉著他往方才藏那太監的地方走:「我帶你去看看那個太監,興許你能問出點什麼。」她略有遲疑,才下定決心,「陸無聲,你殺過人嗎?」
  
  陸無聲稍稍意外,搖搖頭:「怎麼了?」
  
  雲照將他的手握緊,眼神卻絲毫不退怯慌張:「那個太監留著遲早是個禍害,所以我想如若沒有辦法從他嘴裡問出點什麼,就……就偷偷處置了他吧,否則無異於放虎歸山。」
  
  陸無聲心頭微頓,雲照膽大,但不敢殺生,就連雞鴨都不敢殺,更別說殺人。她光明正大提出,定是深思熟慮過,也不知用了多大勇氣,才敢說這種話:「我來動手。」
  
  「你不是沒做過這種事嗎?」
  
  「我立志要去邊疆戰場,這種事總歸要做。」
  
  想到兩人的手要開始沾上鮮血,雲照就恨得咬牙:「這筆賬,我一定要算回來。」
  
  離兇手越來越近,雲照就越發地鎮定。陸無聲若有所思,只因有一事他略想不透——既然那人要借他這把刀來打擊七皇子,那殺雲照,有什麼用?
  
  難道真的是十七公主授意?
  
  那藏在背後的人跟十七公主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何他的人十七公主可以隨意調遣?
  
  亦或是說,太監根本不是十七公主所派?
  
  那雲照到底得罪了那人什麼?或者是踩到了那人什麼痛處?
  
  疑雲如繩結,在繩子上一寸一結,阻礙著他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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