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側] 攻略不下來的男人 (全文完)

官不聊生

第八十章　世界五：利奧・派克4

　　利奧・派克這個人，長期獨自生活，有點神經質，經常跟系統絮絮叨叨。因此系統儲存了大量關於他的信息。

　　按照利奧制定的安全標準，這些信息當然不會引發系統警報。當韓煙煙在機甲世界裡夾帶私貨，創造出這本《利奧傳》的時候，系統填充進去大量的信息。

　　過濾掉那些自怨自艾、自吹自擂和對別人扭曲的認知之後，利奧・派克的形象就鮮明了起來。

　　技術宅，社恐，長期獨自生活。

　　他這一輩子就談過一次戀愛，啊不，就暗戀過一個女生。那女生不僅喜歡上他室友，還和男孩雙雙死在模擬世界裡了，從此改變了他的人生。

　　甚至從他那些淩亂的嘮叨的對過往的回憶中，韓煙煙有理由相信，利奧・派克極可能是個……處男。

　　像他這樣性格陰暗、孤僻的男人，如果有了性經驗，在這種猶如日記式的瑣碎嘮叨中，一定會對自己大吹特吹。但是沒有。韓煙煙把那本書翻得都掉頁了，只看到他對自己創造的各種技術和儀器大吹特吹，除了那個死去的女孩之外，他沒有提到過任何女性。

　　韓煙煙研究利奧・派克也已經很久了。

　　從他出現，磨嘰著不願意靠近她，到她指尖碰觸他的皮膚，這模擬度超逼真的意識體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韓煙煙就知道，她對他的側寫，大方向是對的。

　　她不再說話，只閉上眼睛，靜靜的流淚。

　　利奧・派克這輩子從來沒有經歷過一個女人在懷裡哭得如此柔弱美麗的情況。

　　她是大騙子！她是大騙子！她是大騙子！——他對自己說。

　　他做了個深呼吸，想把她推開……沒推動。這種被女人柔弱的依偎在懷裡的感覺……實在是太他媽美妙了！利奧就手有點無力。

　　他糾結了一會兒，調出光屏：「抑制劑濃度降到一點五倍，不不不，一點八倍！」

　　懷裡的人體溫又上升了一點，好歹有點「溫暖」的感覺了。利奧問：「好點了吧？」

　　韓煙煙虛弱的感覺去了很多。她睜開眼，掙脫了利奧的懷抱，撐著地板往後挪，然後抱緊了自己的雙腿，半張臉埋在膝頭，盯著他。

　　利奧懷裡乍然空了，他蹲在那兒，伸脖子看了看韓煙煙，說：「好了吧？好了就幹活。」

　　韓煙煙冷漠的盯著他，一言不發。

　　「喂。」利奧有點惱，「我跟你說，再不幹活，別怪我懲罰你啊！我會加大功率的！」

　　「加……」韓煙煙慢慢抬起臉。可能是剛才體溫太低的緣故，她這模擬的意識體臉色十分蒼白，與她第一次出現在這裡時臉頰紅潤的樣子很不一樣。

　　「加到最大，最好讓我消失吧。」她冷冷的說，「一下就消失最好。」

　　蒼白的臉，淡漠的眼神，冰冷的語氣。

　　倒的確是這個死女人該有的樣子，大概剛才不是故意裝柔弱？也是，三倍抑制劑，的確也太高了點。

　　要是隔著屏幕韓煙煙這麼威脅他，利奧早就跳著腳罵回去了。可是現在，利奧半蹲半跪，韓煙煙離他不到一米，兩個人視線相交。利奧發現自己出現了語言功能障礙。

　　不稀奇。鍵盤俠隔著屏幕能舌戰群儒，走出家門大多吭吭哧哧，笨嘴拙舌。

　　《利奧傳》裡有很多利奧對從前的同學嘲笑他不善言辭的惡毒咒駡。

　　「一個世界，幾年，幾十年……」韓煙煙垂下目光，沒有焦距，「不如現在就讓我消失……」

　　「都是假的。高倍速運行的話，幾十年也就幾個小時的而已。」利奧說，「其實沒過多久。」

　　韓煙煙目光垂落：「對我來說就是那麼久。那麼長時間裡，跟那些人相處。世界一結束，沒了，全沒了。」

　　利奧頭痛：「數據，都是數據而已。你別老是對數據生出感情。」

　　「你進過世界裡面嗎？你感受過那些人嗎？你說數據，是的，我知道他們是數據。」 韓煙煙抬起眼，眼中漸漸積蓄怒意，「那也是活的數據！他們有靈魂！整個世界都那麼逼真！每個人都那麼逼真！栩栩如生！你說不生出感情，就不生出感情了？」

　　淚水止不住的落下來。

　　她憤怒的臉比柔弱無力的模樣還美，因為生動，因為有靈魂。

　　從來沒有女人對利奧・帕克有過如此強烈的情緒，在他少年時，她們大多當他是透明，是空氣。

　　利奧從來沒被女人這樣面對面的指責過，他一時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韓煙煙狠狠的盯著他，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下的樣子，讓他下意識的朝她的臉伸出手……

　　韓煙煙猛一撐地板，身體往後撤了半尺！

　　利奧的手落空了，僵在那裡。

　　韓煙煙盯著他，警惕，冷漠，厭惡。

　　利奧陡然被激怒。他的語言障礙忽然就消失了，他跳起來：「韓煙煙！你什麼意思！每個世界裡你都跟男人睡！你躲什麼躲！」

　　韓煙煙冷笑：「那也輪不到你。」

　　「你這種人，根本沒有人心。你嘗過愛和被愛的滋味嗎？父母、朋友、戀人？」她看著他的表情變化，忽然笑了，「哦，沒有。全沒有。」

　　她的笑是嘲笑，是冷笑，是憐憫又帶著「果然如此」的幸災樂禍的笑。

　　這個死女人！利奧被氣得要暴走！就在這時，侍從官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你搞定她沒有？」

　　利奧一下子泄了氣勢。他退出了模擬空間，打開艙蓋跳了出來。侍從官就站在操作艙旁邊，抽著煙等他。見他出來，他沉著臉問：「怎麼樣了？」

　　「不好搞。」利奧說，「她現在這樣子，有點瘋的前兆了。」

　　侍從官心一沉，正要說話，卻聽利奧・派克繼續說：「我懷疑，她這樣子是裝的。」

　　韓煙煙若是能聽到這句話，怕是要倒抽一口冷氣，給利奧・派克豎個大拇指了。她穿梭在這幾個世界中，跟這麼些厲害的男人打交道，利奧・派克是第一個看穿她的人。

　　然而這其實是個美好的誤會。利奧不是不相信韓煙煙，利奧是不相信所有的女人。

　　想當年，利奧對那個女孩真是掏心掏肺了。結果呢？一轉眼，她牽著他室友的手，親親密密的告訴他，他們倆是一對兒了。

　　利奧當時心都碎了。

　　女人都是大騙子！韓煙煙是騙子中的騙子！

　　她一定是裝的！

　　侍從官皺眉：「為什麼？」

　　利奧打開光屏，給他看：「你看，覺不覺得很假？」

　　利奧離開後，韓煙煙慢慢躺下，蜷縮起來，抱著自己。看起來宛若子宮中的胎兒。她目光不呆滯，卻冷漠，沒有生機。

　　「不覺得。」侍從官說。

　　利奧頓時一噎。

　　「這個女人之前什麼樣你也不是沒見過！」利奧有點惱火，「她怎麼能突然能變成這樣呢？」

　　侍從官抽了口煙，看了利奧一眼，又抽了一口，再看了他一眼。

　　他最終沒忍下來，喟歎：「利奧・派克，你……是不是沒有人類的感情？」

　　對克林公爵的「治療」過程，侍從官全程監控了。為了照顧他的大腦，末世世界和黑道世界不得不低速運行，消耗了四百多個小時，近半個月時間。

　　若說末世世界裡，韓煙煙還幼稚還天真，到了姚琛那裡，她就幾乎完全適應這些世界，心智完全成熟理性了。這中間有利奧的另一個客戶的治療，他沒看，不瞭解其中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成功的喚醒了死人，令其復活。這讓他極為歡欣鼓舞。

　　在姚琛的世界裡，他不僅親歷了韓煙煙第一回合悍烈的反抗，也目睹了韓煙煙和姚琛的鬥智鬥勇。鬥智商，鬥感情，鬥身體。最後居然能在這種情況下激活精神力，這女人，叫人咋舌。

　　遺憾的是，後來他去睡覺了，錯過了韓煙煙和利奧的對質。他也沒有看到韓煙煙在機甲世界裡的四十年。

　　但他睡了一覺，她就在被注射了兩支抑制劑的情況下，僅僅過了不到八個小時，就第二次爆發了精神力。這一次，她幾乎就要逃離那棺材一樣的休眠艙了。

　　可惜失敗了。

　　侍從官把她抱起來的時候，感受到了她的纖細柔軟。她只不過是一個來自落後地方的普通女人，唯其普通，益發能感受到這掙扎求生裡的驚心動魄。

　　他扣上休眠艙艙蓋，那女人浸在培養液裡，緩緩抬起了手撐住艙蓋，她的眼睛一直睜著，望著他。

　　救我，她說。

　　直到利奧開啟光波，她陷入沉眠，才閉上了眼睛，垂下了手。絕望隨著一起，浸在冰冷的培養液裡，墜入深淵。

　　侍從官捫心自問，換作是他，恐怕也難以保持不崩潰。利奧・派克卻一臉理直氣壯的問「怎麼能變成這樣」。

　　侍從官很想糊他一臉。

　　侍從官這句話，跟韓煙煙那句表達的意思其實……差不多。利奧炸毛了。

　　「你們什麼意思？看不起我嗎！」他情緒激動，聲音高亢，一下子就有點歇斯底里，「是嗎？是不是！」

　　這跟看不起他有什麼關係？侍從官很莫名。聽說最棒的科學家都是瘋子，他不知道利奧是不是最棒的，但他覺得利奧肯定跟正常人比來是有點……不正常的。

　　他頭非常疼。這半個月他都睡不好，長時間在操作艙裡監控，大腦快速接收大量信息，也經常有種快要炸了的感覺。

　　利奧雖然跳腳尖叫，憤怒異常。但他實際上武力上來講是個弱雞，侍從官揉著發疼的太陽穴，都懶得拔槍了。他就揮了一下手。

　　白衣的士兵們上前一步，舉起手裡的槍。利奧瞬間被定身。

　　侍從官歎口氣，對他說：「我是讓你解決問題，你別製造問題。說，她現在這樣子怎麼辦？」

　　利奧雖不敢再造次，但還是很生氣：「你就看不出來她是裝的嗎？」

　　侍從官再歎一口氣。「利奧・派克，你是不是沒怎麼跟女人打過交道？」他問。

　　利奧漲紅的臉就是答案。

　　「女人，跟男人是不一樣的。」侍從官說。說完，發現自己竟然在跟這個多國通緝犯、瘋子科學家討論起男人、女人的區別來，生出十足的荒謬感。

　　他搖搖頭，說：「你就……完全感覺不到她的絕望嗎？一丁點都感覺不到嗎？」

　　利奧愣住了。他有些猶疑：「她，她那麼厲害……」

　　「她哪裡厲害了？」侍從官反問。

　　利奧說：「她把姚琛騙得團團轉。」

　　「她能騙到他，是因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任務，而姚琛不知道，這是信息不對稱給她的優勢。」侍從官說，「而且，為了能騙到姚琛，她還付出了身體，雖然不是真正的身體，但她的確使用了女人的武器，出賣了色相。」

　　他頓了頓，說：「一個女人使用身體和色相作為武器，恰說明，她是弱者。」

　　「遇到這樣的女人，作為男人，通常我們會給予一定的寬容，也會給她和她的美貌相匹配的回報。」他說，「但是，我們從來不會覺得她『厲害』。」

　　「利奧・派克，你對厲害和柔弱，強者和弱者的定義，該更新了一下了。」

官不聊生

第81章　世界五：利奧・派克5

　　韓煙煙不知道她應該感謝侍從官。因為她漏算了利奧・派克因為社恐，因為長年的離群索居，對人類的正常感情理解力薄弱。尤其是同理心薄弱。對別人的悲傷、疼痛、絕望，他的感覺十分淺淡，極不容易被打動。

　　她要是知道這一點，一定要罵一句「見鬼」的。

　　「那她……不是裝的？」利奧・派克猶疑的問。他其實對自己有點自知之明。讓他沉浸在研究裡，他感覺腦子清晰無比。把他放進人群，周圍人的反應總是讓他茫然，總覺得他跟他們差一拍。然後那些嘲笑、諷刺、憐憫的目光讓他更加不願意跟別人接觸。

　　「我怎麼知道。這得問你。」侍從官說，「你以前的構建師都什麼情況？？」

　　利奧猶豫了一下，說：「有跟她差不多的……有些是瘋瘋癲癲的，有些就像她這樣，開始不說話，然後就構建不出世界了。」

　　構建不出世界，問題就嚴重了。

　　侍從官面沉似水，咬牙道：「我看她還不像全瘋了的樣子，我不管你想什麼辦法，把她挽救回來！」

　　利奧瞪眼睛：「我怎麼挽救？」

　　侍從官從牙縫裡擠出聲音：「那是你的事。挽救不回來，你和你的船，都可以消失了。」面對女人，侍從官可以溫柔可以有風度，面對男人……他從這麼多競爭對手中一路殺出重圍，成為克林公爵的第一侍從官，首席心腹，就已經證明了他的鐵血和手腕。

　　透過舷窗還可以看到外面的戰艦反射著恒星的光，發出幽幽的冰冷的光澤。利奧心裡無數句MMP，最後只能硬著頭皮說：「我試試吧。」又忙說；「那你得給我時間！」

　　侍從官掐滅煙：「行，你要多少時間？」

　　「喂！」

　　聽見這個聲音，韓煙煙抬眼，看到利奧又出現在虛擬空間中。她緩緩坐起，沉默的盯著他。

　　利奧在她身前蹲下，覺得姿勢不舒服——這裡的擬真度真的是超逼真的，乾脆屁股一沉盤腿坐在了地上。跟韓煙煙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對瞪著。兩個人的眼裡都帶著對對方的深深警惕。

　　韓煙煙眼中的警惕和冷漠倒讓利奧有點放鬆的感覺。她要是一直柔弱著，卑微哀求，不管侍從官信不信，他是絕逼不會相信她的。

　　「你想怎麼樣？」利奧瞪著眼睛問她。

　　韓煙煙抬眼：「我想回家。」

　　利奧張口就拒絕：「不行。」

　　空間裡一片寂靜，天就是這麼被宅男聊死的。

　　兩個人繼續互瞪了一會兒，韓煙煙往後挪了挪，往地上一躺一縮，閉上了眼睛。

　　利奧：「……」

　　「臥槽。」他跳了起來，「韓煙煙我跟你說，我數到三，你給我起來幹活！要不然別怪我手狠了！」

　　韓煙煙動了動，把後背留給他。

　　利奧氣得跳腳，手指舉得高高的開始數：「一！二——！斯——安——」

　　「三！」他終於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但是韓煙煙並沒有搭理他，依然側躺在地上，蜷曲著身體，只給他一個後背。

　　利奧要氣死了。

　　我要讓她嘗嘗我的厲害！他想。如果他是在虛擬空間外，通過屏幕控制韓煙煙的話，他現在就該毫不猶豫的開啟懲罰電擊了。

　　可現在他身在模擬空間裡，韓煙煙「活生生」的就在他眼前。她躺在地板上，烏黑的頭髮潑墨似的灑了一片。身體的線條在中部忽然塌出一個轉折，腰肢纖細，手臂纖細，連露在長裙外的小腿和腳踝都纖細。

　　利奧不願意靠近她，就是因為她的女性特徵太明顯了。她的女性性徵讓他感到威脅，失去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安全感。

　　就譬如現在，本該毫不猶豫命令系統加大功率懲罰韓煙煙的利奧，望著她單薄雪白的肩頭，嘴唇動了兩下，那道指令就發不出去。

　　明明隔著屏幕就很容易，跟遊戲裡打怪推BOSS也沒什麼區別。「構建師」沒有性別，只是奴隸。

　　她是一個女人，侍從官這麼說。

　　韓煙煙抱著手臂，蜷曲身體。利奧從她身後看去，發現她就連手指都很纖細。

　　她的女性特徵終於將利奧那遲鈍於旁人的兩性意識喚醒，真真切切的感到侍從官說的是對的，這個構建師，這個叫韓煙煙的，她……是個女人。

　　利奧糾結了半天，在安全的距離蹲下，說：「你給我幹半年，我放你走。」

　　韓煙煙問：「現在多久了？」

　　利奧說：「半個月了。」

　　韓煙煙「呵」了一聲，又歸於沉寂。

　　「喂！」利奧叫她。

　　「半年，不放我走也沒有意義。到那時候，我肯定已經瘋了。」韓煙煙輕聲問，「以前的那些構建師，都瘋了吧？」

　　利奧噎住。

　　韓煙煙就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利奧叉著腰在空間裡轉了好幾圈，最後又回到韓煙煙背後蹲下，說：「這樣吧，我讓你休息休息。」

　　韓煙煙沒動。

　　利奧頓了頓說：「我放你出去休息。」

　　韓煙煙動了動。過了幾秒，她翻身坐起，轉過身來盯著利奧。

　　利奧眨眨眼，說：「我的意思是，放你出這個模擬系統，讓你從休眠艙裡出來透透氣。怎麼樣？」

　　韓煙煙嘴唇動動，沒說話，但是眼睛裡流露出強烈的渴望。這渴望不需要演，是實實在在的渴望。

　　如果別人對某樣東西流露出渴望，而恰好那樣東西被你掌握在手裡，就會令掌握這東西的人產生強烈的掌控感和成就感。韓煙煙克制不住的流露出的渴望，讓利奧獲得了某種難以言說的愉悅感。甚至弱化了她的女性特徵帶給他的威脅感。

　　他心情很好，說：「那你想不想出去……呢？」這種拖長尾音的說話方式，帶了點玩弄掌心之物的調調。

　　因為利奧和韓煙煙都知道，韓煙煙沒有別的選擇。她實在是太渴望脫離這個模擬系統了。

　　韓煙煙動動嘴唇，終於說：「想……」

　　「那好，那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我放你出去透氣，你休息休息，給我好好幹活！」利奧單方面作出決定。

　　韓煙煙抿著嘴唇，沒有同意，但也沒有否決。

　　利奧知道想讓這個倔女人開口服軟是一件讓人頭痛的事，他也不等她回答，就直接從白色虛擬空間裡消失了。

　　韓煙煙抱著膝蓋，在空間裡靜靜等待。

　　在這樣沒有邊界也沒有參照物的空間裡，沒有時間感。韓煙煙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忽然眼前黑了下去。

　　隨之而來的就是渾身的冰涼感，口腔鼻腔裡全是液體，有要溺斃的恐慌。韓煙煙本能的就伸手去抓，抓住了艙體邊沿，掙扎著坐起！

　　「咳咳咳咳咳！」她大聲的嗆咳，把那些進入了鼻腔和氣管的培養液都咳了出來，呼哧呼哧的喘著氣，眼睛打量起四周。

　　依然是先前她精神力爆發醒過來的那間艙室，只不過現在她被換到了另一邊的休眠艙裡，旁邊那隻被她破壞了的休眠艙，已經換了新的。先前的狼藉都已經被機器人打掃乾淨，看不出一點痕跡。

　　她……她出來了嗎？離開那個見鬼的模擬系統了嗎？

　　韓煙煙迫不及待的想離開這個棺材一樣的休眠艙，但她身體虛軟無力，直接滾落到了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喂！你、你沒事吧？」有男人的聲音響起。

　　韓煙煙雙手撐住地板，抬起頭，利奧抱著個毯子，站在休眠艙的一端，正有點緊張的看著她。

　　這個男人！韓煙煙想殺了這個男人！

　　她用力撐著地板，扒著休眠艙站了起來，大口的喘著氣，然後一步步走向利奧・派克。

　　啊，好想殺了他啊……

　　利奧面對這個赤身裸體的女人，很想把毯子遞給她，然後高冷的別開頭。可他不是侍從官，看到韓煙煙的果體第一反應是脫下衣服給她遮擋。韓煙煙一步步朝他走過來，利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的身體，怎麼都移不動眼珠。

　　他媽的丟死人了！顯得跟他沒見過女人似的！

　　他可是在虛擬空間裡，什麼樣的女人都玩過了！

　　韓煙煙扶著休眠艙走到了艙尾，最後幾步，她沒有可扶的地方，只能搖搖晃晃的一步一步邁過去。

　　隨著她的逼近，利奧緊張得心跳加快。

　　韓煙煙沖他伸出了手。但無論她心裡有多麼強烈的想殺死他的念頭，這短短幾步的路程都讓她認清了她剛脫離休眠艙之後的虛弱。於是她的手觸到了他的胸膛，然後整個人撲進了他懷裡……

　　利奧猝不及防的兜住了她抱在懷裡，心臟砰砰直跳。直到發現韓煙煙緊閉著眼睛，失去意識，他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韓煙煙醒過來，是在一間佈局和佈置上泛善可陳的艙室裡。

　　這是一間臥室。韓煙煙現在已經知道她其實是身在一艘宇宙飛船中。床，床頭櫃，衣櫃，書桌，椅子，沒了。簡單，標準，毫無個性。她敢打賭，這間臥室的佈置，就是利奧買到這艘飛船時的出場裝修，一絲一毫都沒變。

　　韓煙煙掀開蓋在身上的毯子，翻身坐起，感覺身體的力量已經恢復了很多。

　　艙室的門忽然向兩邊分開，利奧大步走進來說：「我看到監控數據你醒了……哎喲臥槽！」

　　「衣服都給你放那兒了！你怎麼不穿！」他臉漲得通紅。

　　床頭櫃上的確放了一條裙子，地板上還有鞋子，都是女式的。但韓煙煙沒穿，她盯著自己手在看。

　　這隻手手腕纖細，手指修長，雖然好看，卻給了她不對勁的感覺。

　　「喂喂！你倒是穿衣服啊！」利奧扭著頭，「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知道廉恥！」

　　韓煙煙的手摸到了自己的鎖骨上。很小的時候她那裡長過血管瘤，用激光打掉了，但是那一片皮膚因此受損，坑窪不平。因此她從少女時期，就很少穿大領口的衣服。她現在摸上去，那裡的皮膚卻光滑一片，什麼都沒有。

　　韓煙煙的目光飛快的掃過室內，她站起來，赤著腳撲到了書桌前。書桌緊靠的牆壁上，鑲嵌著鏡子。

　　韓煙煙看了一眼那鏡子裡的臉，咣的一拳搗碎了那鏡子，鮮血淋漓的抓起了一片尖銳的碎玻璃，瘋了一樣就朝利奧撲過去！

　　「你騙我！你騙我！」

　　「這是假的！」

　　「這裡是模擬世界！！！」

官不聊生

第八十二章　世界五：利奧・派克6

　　韓煙煙現在身體不再虛弱，她做了幾十年的武者，有些東西刻入了骨髓裡。她這身體雖然遠比不上機甲世界裡女家主的身體，速度力量都比不上，但單就技巧而言，卻不遜色。

　　利奧本來就側對著她，不防她突然撲過來，他一個死宅，驚駭得反應不過來，一動不動。韓煙煙將他撲倒在地，尖銳的的玻璃就朝他的頸大動脈紮去。

　　利奧身上有一層光膜閃過，韓煙煙手裡的玻璃非但沒能刺入他的頸大動脈，還滑開了去。

　　利奧被撲摔在地上，疼痛使他反應了過來。看著韓煙煙再次舉起，又要刺下的尖銳玻璃，他頭冒冷汗，猛的抓住了韓煙煙的手腕。

　　「韓煙煙！你發什麼瘋！」他猛一使勁，把韓煙煙從自己身上甩了下來。

　　玻璃片脫手，利奧隨即壓上來，死死按住韓煙煙的手腕，大喊：「你個瘋女人！你幹什麼！」

　　韓煙煙雙手握拳使力，卻發現掙不脫。不管她在世界裡是怎樣的強者，在這裡，她沒有精神力，膂力看起來也比不過利奧。

　　韓煙煙毫不猶豫的提膝，狠狠的給了利奧腿間一下。

　　利奧身上的那層忽隱忽現的光膜其實是隱形防彈衣。它主要是用來防熱武器的，對近身格鬥的防護效果不是太好。它根據物理形狀和動能來決定是否發動防禦。剛才韓煙煙用尖銳的玻璃刺他動脈，就被判定為「有殺傷力」、「高度危險」從而被防住了。但韓煙煙這記「斷子絕孫腿」則被判定為「不致命」，未能激活有效防禦。

　　這一膝蓋擊中，利奧瞬間眼睛凸出，嘴巴大張，像要死的金魚一樣，卻發不出聲音。韓煙煙一個頭槌，撞向利奧鼻樑，撞得他鼻血長流。撞擊的力量令本來就失去了攻擊力的利奧從她身上摔了下去。

　　韓煙煙翻身又騎到利奧背上，膝蓋頂住他背心，抓住他的肩頭一捋一擰，利奧發出一聲慘叫，手臂被反擰在身後，不僅完全使不上力，還隨著韓煙煙的使力發出劇痛。

　　利奧大聲的喊了一句什麼。韓煙煙還沒反應過來，背心忽然挨了一擊，撲倒在地上，渾身麻痹。

　　她吃力的轉動脖頸和眼珠，看到了在房間的半空中懸浮著一個小小的飛行器，槍口正對著她。

　　「臥……槽……」利奧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他咬著牙，捂著蛋蛋，流著鼻血，忍著一條胳膊肩關節的劇痛，只靠著腿的力量，往後挪，挪，挪……直到靠住了床，在那疼得抽氣兒。

　　從韓煙煙搗碎鏡子到現在，超不過十秒，真的是兔起鶻落，他就從一個健健康康的人，變成了傷殘人士了！

　　侍從官說她是弱者。弱你媽的頭！！！！

　　他腦子被門夾了才會被這個軍漢洗了腦，信了他的邪！該刷新強弱定義的是他！是他好嗎！

　　利奧一邊在心裡問候侍從官的十八代祖先，一邊抽著氣兒罵韓煙煙：「死、死女人……你，嘶，你他媽發什麼瘋！」

　　韓煙煙渾身麻痹，勉強能將臉抬起來，兇狠的看著他說：「你騙我！這裡不是『外面」，這裡是模擬世界！」

　　「放屁！」利奧疼得臉有點變形，齜牙咧嘴的罵，「這兒是真實世界！」

　　韓煙煙不信：「我的身體和長相都變了！」

　　原來她是靠這個判斷的，利奧都氣笑了：「鄉巴佬！基因治療知不知道！你他媽用了我親自調配的基因改良劑！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韓煙煙頓住。她望著利奧，利奧惡狠狠的瞪著她。

　　「那我……真的出來了？」她不敢相信。

　　「這要是模擬世界我能讓你把我打成這樣？」利奧咬牙切齒，「我可以把自己設定成無敵模式好嗎！」

　　韓煙煙陡然失去了剛才憤怒和勇氣，她不再強撐身體，倒了下去。

　　「出來了！我出來了！」她又哭又笑。

　　這個女人瘋了！

　　這要真是模擬世界的話，別說攻擊他，就是殺死他又有什麼用。她真的想出來想瘋了，完全失去理智了。

　　可她本來是一個……很聰明，很冷靜，很理智的女人。

　　侍從官說起韓煙煙的絕望時，利奧還不是很能理解。但是此時此刻，他看著想出來想得快瘋了的韓煙煙，忽然有些能感受到她的絕望了。

　　他的心裡難得的生出了憐憫——一絲絲掌控一切、高高在上還夾帶著快感的憐憫。

　　這憐憫很快就被陣陣的疼痛沖散。利奧懷疑剛才韓煙煙那一下子，是不是把他的蛋蛋都擊碎了。他恨得要死。

　　韓煙煙本來就是個底子很好的女人，經過基因優化後，她這身體幾乎沒有一絲多餘的脂肪。她此時玉體橫陳，可惜人的性欲總是得排在溫飽和安全之後，利奧此刻蛋疼，鼻子疼，肩膀疼。韓煙煙寸縷不著的女體再美，也激發不起他的興致，甚至不會再讓他感受到威脅。比起來，她的武力值才更讓他感到威脅。

　　利奧確定自己是真的站不起來，對著空氣下達了指令。管理著整艘飛船的中央系統立刻接收了指令，一分鐘後，艙門打開，一塊長方形的金屬板子漂浮了進來。

　　漂到利奧身邊，板子降低了高度。利奧夾著腿捂著蛋蠕動了上去，畫面十分美妙。他還流了大灘鼻血，滴滴答答弄得到處都是，混著玻璃碎片，真是一片狼藉。

　　「你他媽的，嘶，好好給我冷靜冷靜！」利奧恨恨的說，「別再動不動就發瘋！再發瘋我就把你關回休眠艙去！」

　　說完，板子載著他，平穩的漂浮著離開了房間。

　　韓煙煙已經不哭了，她濡濕的眼睛睜著，目光追隨者利奧離去。烏黑的眼瞳深邃得像寒潭。

　　是真實世界就好。韓煙煙在摸到傷疤消失時就想到了基因治療，但她不試探一下，終究不能放心。模擬世界有多真實？只要邏輯通暢，根本無法分辨真實和虛幻。

　　可惜，沒能殺死利奧・派克。她早該想到，像他這樣操縱別人生死，自己卻縮在屏幕後面的人，往往是最怕死的。果然，他身上有保護措施。

　　房間門合攏又打開，幾台清潔機器人滑行了進來，朝著血漬和碎玻璃去了。

　　韓煙煙麻痹稍退，她撐起身體，用手和膝蓋向前爬……

　　韓煙煙在浴室裡洗了澡，站在鏡子前打量自己。

　　她本來就是個漂亮女人，只是已經過了最好的年華。利奧的基因改良劑，不僅拉升了她的顏值，使她的身體向黃金比例靠攏，更讓她再一次擁有了青春。

　　韓煙煙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利奧在世界裡不肯給她的盛世美顏，卻在世界之外給了她。

　　只是鏡子裡的美人脖子上套著一個圓圓的金屬環，看著像狗的項圈，十分違和。

　　她從休眠艙出來是一絲不掛的，她從昏迷中醒來時是赤身裸體的，利奧連衣服都不給她穿，卻給她套個狗項圈，用膝蓋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韓煙煙摸了摸，那金屬環緊貼著她的脖頸。她俯身貼近鏡子，眯起眼，試著用蠻力去掰。

　　脖頸突然一陣刺痛，冰涼、虛弱的感覺傳遍全身。韓煙煙一下趴倒在水臺上。

　　抑制劑！

　　「韓煙煙！你又幹了什麼？」利奧的聲音從內部通訊的揚聲器裡傳來，「你觸發警報了。你是不是動了脖子上那個注射器？我告訴你，裡面是高濃度的抑制劑，你不動它，它常量注射，你要亂動它，它倍量注射。你自己看著辦。」

　　停了停，他又補了一句：「這個是監獄裡控制犯人用的，軍事級的，你別妄想破壞掉。哼！」

　　身體裡的涼意退去，韓煙煙才有力氣站起來。抑制劑不僅能抑制精神力，還讓人虛弱。

　　利奧防備她，還真是全方位沒有漏洞。他是一個戒心很重的傢伙。

　　有點麻煩，韓煙煙想。因為這一點《利奧傳》裡沒有體現。

　　她穿上了利奧給她準備的裙子鞋子，在房間裡靜坐了一會兒。

　　她洗澡的功夫，房間已經被清潔一新，連書桌牆上的鏡子都換了塊新的。韓煙煙在床邊靜坐了一會兒，卻不見利奧再出現。

　　她抬頭，對著空氣喊：「利奧？利奧？」

　　利奧沒回答她，飛船的中央系統回應了她：「韓煙煙，你有什麼需求嗎？」

　　韓煙煙說：「我餓了。」

　　系統說：「請稍等。」

　　等了一小會兒，利奧的聲音響起來：「跟著綠燈走。」

　　艙門打開，韓煙煙走出臥室，跟著地板上亮起的綠色指示燈，一路找到了餐廳。

　　餐廳比她想的要小，甚至比一般飛船的餐廳都要小得多。韓煙煙在機甲世界裡也很熟悉飛船，看得出來這餐廳是後來改造過的。餐廳裡甚至只有一張桌子。

　　利奧・派克就沒打算跟別人一同進餐，沒打算跟別人一同生活。他這個人，是準備遠離人群，獨自生活一輩子的。

　　「你想吃什麼？」利奧問。

　　他穿著襯衫，頭髮有些淩亂，不流鼻血了，但鼻子看得出來略有傷痕。這樣近距離面對面的站著，才發現利奧身高頗是不低，也比韓煙煙想的結實一些。怪不得他按住她手臂，她掙不脫。

　　韓煙煙還是第一次平心靜氣的打量他，看得利奧渾身不自在。

　　技術宅在網上牛逼得不行，鍵盤砸得飛起。你讓他面對面跟妹子相個親約個會，他三錘砸不出一個屁來。

　　好在利奧跟韓煙煙真人會面沒多久就被她暴揍一頓，他現在對她沒了那種對異性的緊張感，至少不會再產生語言障礙了。他手在空中拉出一個虛擬光屏，撥到了韓煙煙面前：「想吃什麼自己看。」

　　韓煙煙拉開椅子坐下，點著光屏一頁一頁的看，一邊問著：「我躺了半個月？靠營養劑活？」

　　利奧哼了一聲，也拉開椅子坐下，說：「營養液算個屁。休眠艙裡是我獨家配方的機體培養液。你遇到我，簡直是撿到大便宜。」

　　他這罔顧事實臭不要臉的話，韓煙煙懶得搭理，她選中一個看起來像牛排的，又選了其他幾樣食物。

　　關閉了光屏，她抬眼看他：「我吃了這頓，還有下頓嗎？」

　　「看你表現。」利奧嘚瑟起來。被暴揍了之後，他反而不怕她了。她精神力被脖子上的注射器抑制著，她膂力不如他，她雖然有格鬥技巧但他是這艘船的主人，這裡處處都有防衛和武器系統。

　　此時此刻怎麼算，都是他強她弱了。

　　食物很快由機器人上來。那個像牛排的肯定不是牛排，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肉，口感相當好，味道卻一般。像是糟糕的廚子糟蹋了上好的食材。考慮到利奧這注孤生的屬性，韓煙煙猜這些食物是料理機做出來的，怪不得味道一般。

　　她甚至還給自己點了酒，有肉怎麼能沒有酒。不知道這頓完了有沒有下頓，就更要吃好。

　　韓煙煙一副抓緊時間享受的模樣。

　　利奧看了很開心。他大口的咀嚼著肉塊。比起在兩個世界當過大小姐的韓煙煙，他的餐桌禮儀要差得多了，比姚琛這種突擊學習的假上流社會都差很多。以韓煙煙做大小姐的嚴苛眼光來看，能挑出他不下十處不合禮儀的地方。

　　但她只是漠然的品著酒，對他全然不感興趣的模樣。

　　利奧終於吃飽了。他好久沒這麼正經坐在餐桌旁正經的吃飯了。他一個人的時候，想在哪裡吃就在哪裡吃，有時候甚至懶得吃，直接一管自製營養液下肚就可以了。他對吃穿住行，都不迷戀，沒有太多欲望。

　　「這樣吧。」利奧用餐巾抹抹嘴，扔到一旁，敲敲桌子說，「你只要不再亂發瘋，我就讓你在外面休息一陣子。等你休息好了，再幹活。」

　　韓煙煙問：「那個了不起的貴族公爵呢？他的人不是拿捏著你的小命嗎？那個人呢？我記得我那會兒看見過他。他哪去了？」

　　「回去了。你現在這狀態，又幹不了活，他跟這兒待著幹嘛。先回去了。」利奧說。

　　「回去？」韓煙煙愕然。

　　提起侍從官，利奧臉就臭臭的。他手一指：「外面。」

　　韓煙煙順著他的手看去，看到的是牆壁上的舷窗。她頓了頓，站起來，走到窗邊向外看。

　　安靜又幽暗的宇宙，星辰時閃時滅，星雲五彩斑斕。透過小小的舷窗，韓煙煙看到利奧的飛船外，上、下、左、右都被戰艦包圍著。

　　漆黑的戰艦悄無聲息，在寂靜的宇宙中靜靜的反射著恒星的光線，銳利的線條閃爍著冰冷的光澤。炮筒幽幽，都對著利奧的飛船，隨時準備讓他灰飛煙滅。

　　韓煙煙經歷過機甲世界，對飛船不陌生。正因為懂，因為內行，她才更加震撼。

　　戰艦鋪列如斯，凜冽鋒利的殺意在靜謐宇宙中彌散。這是一支經歷過戰火洗禮的艦隊，什麼人能擁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答案再清楚不過。

　　克林公爵堯・卡蘭德。

官不聊生

第83章　世界五：利奧・派克7

　　「他就這樣回去了？」韓煙煙覺得不可思議，「不著急讓他家貴族老爺復活了？」

　　「著急也沒用。再說，他家主子都死了兩年了，也不急在這一天兩天。」利奧說。

　　韓煙煙有點意外：「兩年？我以為他是才死的。」

　　利奧嗤笑一聲，說：「他們這種貴族老爺，看不上我這種路數，折騰了兩年，實在沒有別的法子了，才想起來找到我。」

　　韓煙煙凝視著外面的艦隊，問：「這是公爵的私人艦隊嗎？」

　　利奧說：「你小看他了，他的艦隊不可能才這麼點戰艦，這個數量，應該只是親衛隊而已。克林公爵被暗殺死亡這事，應該還被捂得嚴嚴實實。所以不能動靜太大。」

　　「他是一方政治勢力的首腦吧？他現在這種狀態，誰在替他掌權？」韓煙煙問。

　　利奧側目：「你還關心這個？」

　　「所以你什麼都不知道，只能被人用炮口堵住家門？」韓煙煙嘲笑他。

　　「我怎麼不知道！」利奧惱火，「亞彌金的貴族有完備的侍從官體系，亞彌金的貴族文化對背叛零容忍，第一侍從官和效忠者號稱同進退共存亡，比親兄弟還可靠。克林公爵現在只能喘氣兒的德行，當然是他的第一侍從官那個混蛋在掌權啦！」

　　「是我見過的那個人嗎？」韓煙煙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利奧立刻警覺：「你想幹嘛？」

　　「我想知道他肯給我多少時間休息。」韓煙煙面不改色。

　　「韓煙煙你當我是傻子嗎？我的智商是你的一百倍！」利奧不留情的說，「你想繞過我直接跟他討價還價？別做夢了！」

　　被看穿了。韓煙煙說：「你想多了。」

　　利奧哼了一聲，表示不相信。

　　「話說……」韓煙煙轉移話題，「你們這裡擁有這麼高的科技，這樣的高等文明，為什麼竟然還會有帝制國家？不可思議。」

　　利奧說：「這有什麼不可思議的？高等文明必然尚武。不尚武的都在發展過程中就被尚武的滅掉了，發展不成高等文明。尚武的那些呢……」

　　「必有野心。」韓煙煙接口說。她曾是韓家女家主，被韓峻/唐克悉心教導，對「野心」這個東西再理解不過了。

　　「當然了。哪個男人沒有野心啊。」利奧說，「幾千年前，亞彌金共和國實行世家共治，不過是星際聯邦的一個邦國而已。那時候正趕上和蟲族的種族戰爭剛剛結束，整個人類生存區都亂成了一鍋粥，所有政治勢力重新洗牌。我要是阿瑞斯一世，也不會放過這個崛起的好機會，肯定要站在權力的頂點的。」

　　「而站在了權力頂點的人，又怎麼會願意放下權力，只會想讓這權力延續下去，從自己的手裡傳遞給兒子，兒子傳給孫子，世世代代的傳遞下去。而能實現這種權力世代傳遞的……」韓煙煙喟歎，「就只有帝制。」

　　「那個阿瑞斯皇帝，是個很牛逼的男人吧？」她問。

　　「阿瑞斯皇帝當然牛逼了，誰敢說他不牛逼？不過後代也就牛逼了幾代而已，到現在，亞彌金貴族尤其皇族，糜爛到不行。他們國內已經發生過好多次起義和革命了。」利奧說，「不過現在最牛逼我覺得是克林公爵，他他媽一個皇室，居然想推翻帝制？這是腦子上長了多大的包？」

　　韓煙煙看了他一眼。

　　利奧說：「你那眼神什麼意思？」

　　韓煙煙轉過頭去：「沒意思。」

　　「韓煙煙！」利奧連名帶姓的叫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告訴你，克林公爵是亞彌金帝國第十一順位繼承人。他這個排位，基本上跟皇帝寶座這輩子無緣了。我跟你說，他這麼折騰著想要推翻自家，絕逼是權力內鬥！是為了爭位！」

　　「你以為他是民主小鬥士？別天真了！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既得利益者，不可能真的為你升斗小民去操心奮鬥的！」

　　「你要是把他想成什麼正義之士，指望著他來解救你，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他這麼難搞，別說能不能活過來——我這也不是每個死人都能活過來的，失敗的也很多。」利奧說，「就算他成功被喚醒復活了，你以為他能記得你嗎？」

　　韓煙煙目光倏地射向利奧：「什麼意思？」

　　利奧心情非常歡快，嘲諷的說：「不管你在世界裡面跟他怎麼纏綿怎麼恩愛，也只能留在世界裡面。你在世界裡接觸到的是他的精神力源裡的意識。這份意識甚至連潛意識都算不上，我們稱之為『殘意識』。他要是活過來，指揮著他吃飯拉屎生活的，是他的表層意識，簡單講，他只要活過來，就根本不會記得你。」

　　韓煙煙如遭重擊，嘴唇微顫，好似是強忍著才沒讓眼淚流下來。她把頭別了過去，過了一會兒，過了一會兒才轉回來，神情已經平靜了許多，但眼神裡透著淡淡的哀傷。

　　「所以這就是我以後的人生嗎？」她問，「沒有一個人會記得我？」

　　利奧一時語塞，他頓了頓說：「都是些死人，對他們來說，跟做了一場夢似的，你在意他們幹什麼。再說，別看他們在世界裡都人模狗樣的，那都是你的審美。他們現實裡長得根本就不是那樣。克林公爵……」

　　利奧一點不在乎良心的開始胡說八道：「我告訴你，克林公爵是個死胖死胖的中年人，他腰圍這——麼粗，肚子這——麼大。」他還張開兩條手臂比劃著，像抱了個大麵缸，又像十月懷胎的孕婦滿意的托著自己的肚子。

　　「也是，連我都長得跟現實裡不一樣。想來他們也都是。」韓煙煙彷彿自言自語。她說完，卻抬眼看了利奧一眼，說：「倒是你，出乎我意料。」

　　「咳……」利奧把胳膊肘擱在了窗框上，倚著牆說，「很意外嗎？你以為我什麼樣子？」

　　「我以為你是個戴著眼鏡的又猥瑣又佝僂的瘦小老頭兒。」韓煙煙說著，向前上了一步，貼近了利奧。

　　「眼、眼鏡那種東西，只在歷史博物館裡見過，早、早就退出歷史舞臺了。」利奧心跳有點快。

　　「而且，聽我的聲音也該知道，怎麼可能是老頭呢，我才不到一百歲呢，還年輕著呢！」他捋了捋因為太長，有點遮擋視線的劉海。

　　該剪剪頭髮了，他想，這麼長好像不是太精神。

　　「我是沒想到，你居然這麼高。」韓煙煙微微歪頭，看他。

　　離得好像有點太近了。

　　「哈哈。」利奧乾笑兩聲，「我們這基因水平普遍高嘛。你家鄉基因太原始了，都是小矮子。」

　　韓煙煙又上前了半步，說：「而且你長得這麼好看，真讓我意外，跟我想得完全不一樣。」

　　真的離得太近了！利奧都嗅到韓煙煙身上沐浴露的誘人香氣了！不不不，這個沐浴露明明就和他用的一樣啊，怎麼到她身上，聞起來完全不一樣了？這太奇怪了！

　　「因、因為，基、基因好嘛。」利奧磕磕巴巴的回答。他當然不會告訴韓煙煙，他給自己作了兩次基因治療，才有了現在的身高和相貌。

　　韓煙煙向前傾身，向利奧貼近，幽幽的說：「你基因這麼好，為什麼不能對我好一點？」

　　不是！基因好和對她好不好有什麼關係嗎？以利奧的高智商，竟然也找不到其中的邏輯。

　　這可能是因為他呼吸不上來空氣的緣故。人的大腦一缺氧，腦子就轉不動啊！可是，可是韓煙煙離他太近了，身體已經要貼上了！他已經完全無法呼吸了！

　　他驚恐得動都不敢動的樣子真是好笑。

　　韓煙煙踮起腳，在他耳邊輕輕的說：「就對我好一點點……不行嗎？」

　　那聲音又輕又柔，帶著點女人的怨，讓男人聽了就情不自禁的要心軟。韓煙煙說完，還沖他耳朵裡吹了口熱氣兒。

　　利奧只覺得一股子熱力騰的一下子就傳遍了全身！心臟怦怦怦怦，瘋狂得像要跳出胸腔！

　　啊！受不了了！

　　利奧把心一橫！一咬牙，一閉眼！氣沉丹田，大吼一聲：「韓煙煙！你別想色誘我！」

　　說完，他把眼睛睜到最大，惡狠狠的瞪著她！

　　韓煙煙臉上那種哀傷中帶點幽怨，幽怨中帶點期盼，期盼中帶點引誘的神情像鹽投進了水裡一樣消失不見。

　　她揉著被震了一下的耳朵，慢慢直起身來，跟利奧拉開了距離。

　　「也好，那我就不為難自己了。」她慢條斯理的說，「的確也怪噁心的。」

　　利奧：「……」

　　剛才是誰誇他高大英俊來著！！！死女人！

　　「有游泳池嗎？」韓煙煙不客氣的問，「我的身體躺了半個月了，得活動活動。」

　　利奧哼了一聲，給系統下了指令。

　　「現注水？」韓煙煙無語。

　　「廢話，我都幾年沒用了。」利奧瞪她，「跟著綠色的燈走。」

　　「謝啦。」韓煙煙轉身準備離開。

　　「韓煙煙，請將藏在衣物內的殺傷性武器留下。」電子音的系統忽然在頭頂說。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利奧不敢置信的看著韓煙煙慢吞吞的把手伸進衣領，從胸前溝壑中抽出了一把刀——吃飯時切肉排的餐刀。他扭頭去看餐桌，韓煙煙的餐巾看起來放得很隨意，正好蓋住了餐盤和餐具。等他們離開，機器人就會把餐桌收拾乾淨，不會因為一柄餐刀的消失就向他報告。

　　這樣，她就神不知鬼不覺的擁有了一把刀！一把在她手上，能殺人的刀！

　　如果不是他預先下了讓系統全程監控掃描，不允許她擁有任何槍支和刀具類的殺傷性武器的話！

　　這個死女人！！！

　　就不能讓人放心一點！！！

官不聊生

第八十四章　世界五：利奧・派克8

　　「利奧。」內部通訊器裡傳來韓煙煙的喚聲。

　　「又怎麼了？」利奧剛才跳得亂了的心跳才剛剛恢復一點，沒好氣的說。

　　「我要游泳衣。」韓煙煙說。

　　不是「需要」，是「要」。當然利奧這種社交障礙者是不可能察覺到這裡面的微妙差異的。

　　他打開一個光屏，正準備操作時，韓煙煙說：「要正常審美的，不要色情的。」

　　利奧：「……」

　　手指生生的移了一釐米，換了一個款式。

　　「咦，這是……你船上本來就有的？還是現買的？」那邊泳衣已經傳送到韓煙煙手邊，令她十分驚奇。其實醒來後看見床頭櫃上的裙子和地上的鞋子，她就已經在想了，利奧的船上居然還有女裝。

　　利奧哼了一聲，說：「鄉巴佬，原子合成器瞭解一下。」

　　「合成的？」韓煙煙微感驚奇。機甲世界的科技已經遠高於她家鄉，但顯然，利奧身邊真實的世界裡，科技還要高得多。

　　這種鄉巴佬式的無知，很大程度取悅了利奧。

　　「利奧……」

　　「嗯？」

　　「不肯吃色誘的話……」

　　「啊？」

　　「就請不要偷看我換衣服。」

　　「……！！！」手忙腳亂的關掉一個光屏，「瞎、瞎說。」

　　「呵……」

　　你的猥瑣早在你日常對系統的絮絮叨叨中，被記錄在了《利奧傳》裡了好嗎。

　　韓煙煙在家鄉便長期保持游泳的習慣。她在泳池裡記錄了時間和游程，和自己記憶中的數據對比。

　　她這經過了基因改良後的身體，體能數據雖然不能同身為武者的女家主相比，但絕對比她從前的數據翻了好幾倍，雖然她已經記不太清楚從前的具體數據了。

　　而這才是她醒來的第一天，身體機能才初步甦醒。如果能像末世韓煙煙或者女家主韓煙煙那樣高強度訓練的話……

　　韓煙煙用大浴巾罩著頭擦著頭髮，忽然滯住。

　　現在，讓她回想「從前」，想起來的最多的都是女家主韓煙煙的人生，再往前，黑道韓煙煙因為和姚琛鬥智鬥勇太費心力，也還印象深刻，再往前……

　　從她被利奧綁架到現在，其實也不過才半個多月的時間。

　　可是，她自己呢？

　　韓煙煙努力回想，卻發現她對於「自己」的記憶太過模糊。甚至不如末世韓煙煙來得印象深刻。畢竟殺喪屍和被人拿去擋刀這種事，比較讓人難以忘記。

　　和這些刺激的、深刻的、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比起來，從前那個掙錢、供房、戀愛、分手、再戀愛、再分……的人生，因為太過平淡，就格外的模糊。

　　尤其是，已經隔了五十年。

　　那些瘋了的構建師，在他們瘋掉之前，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不能瘋，韓煙煙想，誰瘋，她都不要瘋。

　　大量運動之後的韓煙煙，又和利奧一起吃了一頓飯。體能消耗太大，她吃得比上一頓多得多，甚至比利奧一個大男人都多。

　　但其實，利奧這一頓已經比平時吃得多了。他平時吃飯並沒有固定時間，餓了才吃。有時候他在做計算或者做實驗，餓了都不吃。

　　利奧平時即便是吃飯，也只是將自己吃到「不餓」、「飽了」的程度。

　　但這一頓，他覺得飯香。不知不覺，就比平時多吃了許多，以至於當他意識到的時候，都有點撐的感覺了。

　　而韓煙煙……韓煙煙點了十份不同的甜點！

　　利奧對甜食沒什麼愛，他看著這麼多甜食甚至有點膩。他忍不住嘟囔了兩句。

　　韓煙煙咬著小勺撩起眼皮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被你扔回休眠艙，我就想多嘗幾種不同的東西，不行嗎？」

　　利奧噎住。

　　韓煙煙品嘗了全部十份甜點的味道，心滿意足了，問利奧：「你這裡時間怎麼算的？現在算白天還是晚上？」

　　在宇宙空間中沒有白天晚上一說，但為了船員和乘客的身心健康，宇宙飛船上都會規定出明確的時間，告訴你現在是白天或者晚上。乘船的人可以根據統一的作息表，倒時差，調節內分泌。

　　利奧倒是有個時間表的，但早就棄用很多年了。他這些年過得可以說隨心所欲也可以說渾渾噩噩。反正他一個人，總結起來就是餓了才吃，睏了才睡。

　　利奧把多年沒用過時間表調出來看了一眼，說：「現在算是晚上，二十小時制的話，算是晚上九點。三十小時制的話，算是晚上五點。」

　　韓煙煙要求：「調成二十四小時制……」她本來還要說一個「吧」，臨時把最後一個發音吞了回去。

　　「請求」就變成「要求」。但是利奧毫無察覺，直接按她說的調了。他本來對這個時間表也根本無所謂。

　　但實際上，他是一個易接受暗示，易被操縱的體質。

　　利奧一抬頭，就看到韓煙煙撐腮微笑。

　　治療克林公爵的世界他全程場外監控，韓煙煙那微笑就跟她哄騙姚琛時一模一樣，利奧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你笑什麼？」他警惕的問。

　　「笑你啊。」韓煙煙抿嘴樂，「一看就是技術男。」

　　「啊？」利奧懵逼。

　　「長得好看有什麼用？」韓煙煙彈了一下他的劉海，「頭髮都多久沒打理了，臉都要看不見了。」

　　她是騙子！她是騙子！她是騙子！她就是這麼把姚琛玩弄於股掌中的！

　　利奧明明理智上都明白，可韓煙煙的話就是奇妙的讓他生出愉悅感。他的理智在跟他這種愉悅感激烈的鬥爭，以決定該用什麼態度給她反應，導致他的面部表情十分扭曲。

　　韓煙煙直接用跳躍話題的方式轉移他的注意力：「睡覺前我還能幹些什麼？」

　　「啊？」利奧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其實就他自己來說，也很想逃避剛才那種掙扎糾結的感覺。他說：「你想幹什麼？」

　　「我想到地面去。」韓煙煙吸吸鼻子，眼含期待的看著他。

　　利奧徹底的被帶偏了，不假思索的說：「沒機會。」

　　韓煙煙失望：「不可以嗎？」

　　她眼神靈動，從期望到失望的轉變，落差明顯。利奧就不自在了一下，扭了下身體，說：「我自己都有十年以上腳沒有踩過行星表面了。」

　　韓煙煙露出詫異的表情。利奧解釋說：「宜居星基本都有主，早被各方政治勢力瓜分了。我呢，又被多方勢力認為是有重大危險性的人物，他們都害怕我去，對我嚴防死守的。」

　　用「有重大危險性」來描述「罪犯」，果然聽起來特別吸引人，特別有魅力呢。

　　韓煙煙假裝信了，轉而問他：「那給我找幾本書看吧，打發時間。」

　　果然是個女騙子！她想借機收集現實世界的信息！看穿了一切的利奧不動聲色，說：「好，我給你找兩本。」

　　他一邊說一邊拉出一個光屏。這種光屏是由發光的線條在空氣中直接組成，憑空就能「拉」出來。

　　韓煙煙在機甲世界裡戴在手腕上的智腦也有類似的光屏，但需要智腦做基座。利奧這個什麼都沒有，韓煙煙已經好多次看到他憑空從空氣中就劃拉出一個光屏來了。

　　利奧把那個光屏一撥，光屏就滑到了韓煙煙面前。

　　「這本書不錯，你可以看看。」他說。

　　韓煙煙看了眼：「《煌煌帝國》？這是……」

　　「亞彌金帝國的建國史。在我收集的幾個版本裡，這個文筆最好。」利奧說。

　　「……」韓煙煙擠出微笑說，「聽起來不錯。」

　　哼哼，笑不出來了吧。你已經被我看穿了。

　　利奧內心微微得意，在韓煙煙問「這個光屏怎麼用」的時候，很大方的把韓煙煙加入成為系統用戶。韓煙煙也能像利奧那樣，隨便一揮手，在空氣裡就拉出一面光屏了。

　　利奧更加大方的說：「我給你開個權限，你先看這個，看完這個自己再看看有什麼感興趣的。」

　　韓煙煙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利奧，是你在刻意的使用我的語言和文字？還是就這麼巧，你和我母語是同一種語言？」她問。光屏上打開的《煌煌帝國》使用的都是她母語的文字。

　　「當然是跨過茫茫大宇宙我和你的母語用的都是同一種語言你真的長腦子了嗎？智商在哪裡？」利奧翻白眼，「你的母語信息第一天就從你大腦信息裡抽取出來了，已經入了我的信息庫。我的大腦皮層下植入了翻譯芯片，直接作用於語言中樞神經，翻譯的過程在顱內就完成。思想變成語言輸出到嘴巴的時候，就已經是翻譯之後的發音了。」

　　這技術確實是遠遠超越了機甲世界。唐克也說過，機甲世界裡的技術十分落後，語氣裡非常看不上。

　　韓煙煙打算回房間之後好好的讀讀這本《煌煌帝國》。利奧表現得太大方太主動，她能在權限之內調出來閱讀的東西，大概只有這本亞彌金帝國史是全真的。其他的，不知道被做了多少手腳，塞了多少錯誤信息。

　　與其被那些東西誤導，不如不看，以免受影響，真假不分。

　　但，當然，她還是要對利奧信手拈來的技術「Wow~」一聲以示驚歎和嚮往。

　　「鄉巴佬，什麼都沒見過，大驚小怪。」利奧不屑的說。

　　那你那嘴角倒是別往上翹啊，韓煙煙想。

官不聊生

第八十五章　世界五：利奧・派克9

　　韓煙煙看了一晚的亞彌金帝國史，第二天早上起床，就管利奧要衣服：「好看的衣服來幾件，要保證我每天有衣服換。具體幾件，看你打算讓我休息幾天。」

　　作息時間早就紊亂，根本還沒睡醒的利奧：「……」

　　「給你開了權限，你自己給系統指令讓它給你合成就行了。」他翻個身繼續睡覺。

　　過了一會兒，響了一聲警報。

　　利奧：「……」捂住耳朵翻個身。

　　又響了一聲警報。

　　利奧：「……」

　　警報聲以二十秒到半分鐘一次的概率持續而頑強的在響。

　　「韓煙煙！！」利奧終於暴走，對著內部通訊系統大吼，「別試了！你沒有權限！任何槍支、刀具和殺傷性武器都合成不出來！」

　　「哦……瞭解了。」韓煙煙的聲音透過內部通訊傳來，雲淡風輕。

　　利奧：「……」

　　躺下，繼續睡。

　　一覺醒來，利奧問系統：「她在哪？在幹什麼？」

　　系統回答：「在植物培養室。」

　　「她有武器嗎？安全嗎？」利奧一邊洗漱一邊問。對韓煙煙這個女人，怎麼小心謹慎都不為過。她實在太會騙人，也太危險了。

　　系統全面監控和掃描過韓煙煙，百分之百的保證她現在是安全的。

　　利奧擦乾淨臉，正準備走出洗手間，忽然退了回來，趴在鏡子前照了照。

　　這張臉肯定是好看的。他本來長得就還可以，還使用了自己親自調配的基因改良劑，兩次優化，骨骼兩次調整，顏值能超出大部分的人了。

　　就是頭髮的確有些長。利奧薅了薅頭髮，有點糾結。

　　「系統，把在模擬世界裡和韓煙煙有親密關係的男人形象都調出來。」他命令。

　　當利奧出現在植物培養室的時候，已經剪了新髮型，精神俐落，神清氣爽。連襯衫也不是之前的邋裡邋遢的格子襯衫了，換了一件純白襯衫。這麼一收拾，原本略顯陰沉的青年，忽然就清爽起來。

　　利奧帶著一絲期盼和忐忑，強作鎮定的走進了培養室。

　　撲面而來便是植物特有的氣息，這裡是利奧冰冷的飛船上最能感受到「生命」的地方。培養室面積不小，高度也得有兩三層樓。一排排培養槽像書架一樣。有的植物已經結出金黃的穗子，有的才剛剛發出綠苗，有些掛著稀奇的果子，有些則是珍貴的造氧植物，可以光合出高濃度的氧氣。微型機器人穿梭在植物間，忙忙碌碌的打理。

　　培養室的最外側艙壁是弧形的透明穹頂，從頭頂落到地板，外面就是幽深宇宙。

　　韓煙煙給自己合成了一張舒服的躺椅，就半躺在穹頂之下，光屏在距她面孔一尺的位置，文字一屏一屏的刷著。對於普通人來說，那翻頁的速度有點太快了，基本還沒看清楚幾行，一頁就翻過去了。

　　「你閱讀速度挺快的。」為了緩解緊張，利奧找到了一個合適的開場白。

　　看我，快看我。

　　「我看書一直很快，不過托你的福，現在顯然速度翻倍了。」韓煙煙目光沒有離開光屏，專注的閱讀。

　　「我的速度是你的八倍。」利奧傲嬌的說，「從我開始上學，沒有遇到過閱讀速度和記憶能力超過我的人。」

　　看我呀，你快看我呀！

　　韓煙煙淡淡的「哦」了一聲，沒有轉頭。

　　利奧：「……」轉頭看一下我會死嗎？

　　培養室裡陷入了寂靜，「哦」果然是結束聊天的最佳用詞。

　　利奧站了一會兒，乾巴巴的說：「我去做實驗了。」說完，又凶巴巴的說：「我搞研究的時候討厭別人打擾我，你自己待著，愛幹嘛幹嘛，總之別吵我！」

　　遺憾的是，這樣的恫嚇口吻也沒有能令韓煙煙抬頭看他一眼。

　　韓煙煙忽然動了動，利奧一陣心跳，結果她只是微微起身拿起旁邊小桌上的果汁，慢慢喝了起來。

　　利奧在房間裡篩選了半個小時，在和韓煙煙親密的男性中，選中了喬成宇。雖然這些男人的模樣都是她的個人審美，但喬成宇格外不同。

　　他是她給她自己量身定做的。

　　利奧於是剪了喬成宇的髮型，穿了喬成宇常穿的白襯衫。許多次，大小姐韓煙煙都一邊吻著喬成宇，一邊迫不及待的解著那白襯衫的扣子，誇他「性感得讓人著火」。

　　利奧覺得，自己穿起白襯衫來，效果應該是差不多的。心癢難搔的想讓韓煙煙看他一眼，誇他一句。

　　誰知道韓煙煙眼皮也不撩一下，她端起杯子啜了口果汁，又放下，說：「知道了。」

　　利奧又站了半分鐘，沮喪的轉身。

　　忽然聽見韓煙煙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他一回頭，看見她把光屏關上了。他立刻停下腳步，問：「看完了？」

　　韓煙煙終於轉過頭來，賞臉的看了他一眼。利奧心裡怦怦跳了幾下。韓煙煙卻只「嗯」了一聲，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利奧按下心裡的失望，強撐著問：「怎麼樣？」

　　「第六代之後，開始走下坡路。」韓煙煙點評說，「絕對的權力和過於奢靡的生活腐蝕了一個優秀的家族。」

　　「不過阿瑞斯一世，可以說真是很牛逼了。天下大亂，群雄爭霸的年代，真是讓人嚮往。」韓煙煙站在穹頂之下，望著透明艙壁外的宇宙感歎。

　　克林公爵的親衛隊寧靜的停泊在那裡，寧靜之下，是侍從官即將彈壓不住的風暴。

　　如果他和她沒有任何利益關係，這位第一侍從官路遇她落難，說不定很大概率會伸手拉她一把，來一次英雄救美。但可惜，他必須要與之同進退共存亡的那一位現在是個精神力死者，必須要她這個構建師來復活。

　　所以他把她送回休眠艙，扣下艙蓋，一絲猶豫彷徨都沒有。

　　「哼！」利奧現在心情非常差，奇差無比。他尖酸的諷刺：「看出來了，你的慕強心理真是重。丁堯給你的教訓還不夠嗎？」

　　韓煙煙瞟了他一眼，奇怪的問：「我惹到你了？」

　　利奧一僵，悶聲解釋：「沒有，我沒睡好，這是起床氣。」

　　是你！是你！就是你！

　　韓煙煙無語：「多大的人了……」說完，又轉頭望著外面宇宙中艦隊。

　　什麼時候，能跟那位侍從官先生真正接觸一下呢？比起利奧，她想，那才是一個更有意思的人。然而利奧對她千防萬防，想找這樣的機會實在太難。

　　利奧非常沮喪，他看了一眼彷彿在出神的韓煙煙，沒好氣的問：「想什麼呢？」

　　「那就是白衣軍嗎？」韓煙煙問，「卡蘭德家族世代相傳的私軍？」

　　「唯白衣，可使敵人血色更美。」利奧說，「就是這句傻逼的格言，一群打仗的糙漢從頭白到腳，每次看到都覺得好傻逼啊。」

　　這句話從利奧嘴裡說出來，聽起來還真挺傻逼的。

　　但這是《煌煌帝國》的開篇第一句。韓煙煙昨天晚上躺在床上讀到，第一眼被衝擊了一下。

　　「這部帝國史，你讀過了嗎？」韓煙煙問。

　　「當然，亞彌金帝國史我收集了好幾個版本，這個是最好的。」利奧說。

　　韓煙煙和他討論：「你怎麼看待邵棠這個女人？」

　　「緋衣皇后嗎？」利奧說，「那可是女戰神，緋衣軍、火雲艦隊的掌舵人，也是牛逼的女人啊。」

　　韓煙煙出了會兒神，說：「她這麼牛逼，卻做了皇后。」

　　利奧莫名其妙：「就是因為她牛逼，所以才能做阿瑞斯大帝的皇后啊。」

　　那位傳奇的開國皇后，來歷成謎。書中對她的來歷和背景，依然是一片謎團，但能確認的是，她的存在對人類和蟲族的種族之戰的終結，作出了無法估量的貢獻。

　　她個人戰力爆表，據說還在阿瑞斯皇帝之上。她手握緋衣軍、火雲艦隊，雖說這艦隊最初是阿瑞斯皇帝送給她的定情禮物，但卻隨她在種族之戰中歷經戰火洗禮，一路壯大。

　　而後種族之戰終結，宇宙間一片狼藉，所有勢力都在重新洗牌，無主的星域到處都是，多少人忙著占山為王，奪取地盤。在這種形勢下，手握一支強軍的女人，堅定的站在了男人的身邊，做他的左膀右臂，做他的戰神，最後……做了他的皇后。

　　韓煙煙望著星光下的戰艦群，滿心都在替這個女人遺憾！

　　她明明！可以割據一方！哪怕成不了女皇帝，也可以做個女領主！

　　可她選擇了當一個妻子。

　　這是多麼的、多麼的……令人遺憾呀！

　　倘若，給她這樣一支艦隊……韓煙煙望著外面克林公爵親衛隊，被女家主韓煙煙附體，情不自禁的把手按在了透明的艙壁上。

　　她的眼神太熾熱，以至於引起了利奧的警覺。

　　「韓煙煙！」他叫道，「你想什麼呢？」

　　韓煙煙轉頭，含笑看他：「你猜？」

　　那笑容真是討厭。利奧哼了一聲，惡聲惡氣的說：「別想了，不會讓你聯絡上那個傢伙的。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把他趕回去。」

　　「是，您是將一切掌握在手心裡的利奧大人。」韓煙煙誇張的溫順，「我呢，是您手心裡永遠都翻不出去的小小構建師。」

　　利奧炸毛：「你別陰陽怪氣。」

　　韓煙煙呼出一口氣，神情冷淡了下來：「那麼，利奧先生，我還有多長時間？」

　　利奧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我是說，我還能在外面享受多長時間？您什麼時候把我關回休眠艙裡去？」韓煙煙問。

　　利奧頓了頓，語氣很不好的說：「看你表現！」說完，把頭一甩：「我去做實驗了，沒事別吵我。煩著我了，直接給你扔回休眠艙裡去。」

　　「放心，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喘氣兒時間，巴不得永遠看不見你呢。」韓煙煙看也不看他，直接向後揮揮手，「好走不送。」

　　利奧看著她纖細的背影，她的目光像是黏在了那些戰艦上，多分給他一眼都不願意。他再找不到什麼話跟她說了，沮喪的轉身向外走。

　　「利奧。」韓煙煙忽然叫住他。

　　「嗯？」利奧沒精打采的停下，回頭看她。

　　韓煙煙嘴邊帶著了然的微笑，稱讚道：「髮型不錯。」

　　「……」利奧把胸一挺，把頭一甩，把下巴一揚，傲然說，「太長擋眼睛，煩。」

　　嗯，知道，你肯定不是因為我昨天那句話才剪頭髮的。

　　韓煙煙從玻璃幕牆的反光中看著利奧昂首挺胸的落荒而逃，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看起來，利奧暫時沒打算馬上就把她關回去。有時間就好，她就怕沒時間。

　　在機甲世界裡，研究了你幾十年。

　　你既然肯給我時間，是時候，可以加點料了。

　　利奧・派克，你準備好了嗎？

官不聊生

第八十六章　世界五：利奧・派克10

　　韓煙煙含笑看著玻璃幕牆反光中利奧落荒而逃，直到他身影消失，才轉過身來。她在培養室溜溜達達一圈，最後看中了一棵結著果子的果樹，從上面掰了一截拇指粗細、手掌長短的枝條。掰下來的時候她注意了用力的角度，這一節枝條的一端便斷得十分尖銳。

　　韓煙煙把這節斷枝握在手裡向外走，培養室的門卻沒有自動打開。

　　「韓煙煙，請將手中的殺傷性武器留下。」中控系統的電子合成音說。

　　和她想的差不多，這個系統一直在監控她，她想要把稍微尖銳點的東西帶出它原本該在的地方，便會受到系統的警告。

　　「你說這個嗎？」她把小樹枝揚了揚說，「只是一截樹枝而已。」

　　系統不帶感情的說：「一端銳度小於三十度，整體硬度大於一百二十麻氏度，已經屬於『尖銳利器』範疇。」

　　韓煙煙擺弄著樹枝問：「我不管藏在哪兒，衣服裡，或者頭髮裡，你都能發現是嗎？」

　　系統說：「我被命令監控你的行為，你在身體外部藏匿任何武器都不可能不被發現。」

　　韓煙煙擺弄樹枝的手指滯了一下，忽然問：「系統，你有別的聲音嗎？」

　　「……我被命令使用當前聲音。」系統說。

　　韓煙煙沉默了一下，問：「利奧在監聽這段對話嗎？」

　　「沒有。」

　　「你會把我們對話的內容上報給他嗎？」

　　「如果他詢問的話，會。」

　　「那如果他不問，就不會，是嗎？」

　　「是的。」

　　「這段對話很熟悉，我們以前有過類似的對話。所以，你就是和我一起構建世界的那個系統？」

　　「是的，我是本船唯一中控系統。」

　　韓煙煙慢慢的吐出一口氣，她怎麼這麼大意，竟然會忽略掉這麼重要的一件事。

　　「系統，你知道嗎？最開始，我以為利奧是你，你是利奧。」她說。

　　系統不帶感情的說：「為了增加可信度，管理員在與你接觸之初使用了這個聲音。」

　　「是的，他那時候總是用這個聲音說話，以至於我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你的存在。」韓煙煙仰頭望著天花板，微笑說，「那麼來重新認識一下吧，你好，我是韓煙煙。」

　　「你好，我是本船中控系統。」電子合成音還是那麼冷冰冰沒有感情。

　　但韓煙煙已經很滿意。

　　或許是因為她一直對利奧心中存著恨意和敵意，一直不能正視利奧其實是個天才科學家的這個事實。但一旦正視這件事，立刻就能想到——像他這麼牛逼的科學瘋子，擁有這麼牛逼的科技，他所使用的「系統」怎麼可能只是一個普通而機械的系統？

　　韓煙煙仰頭望著天花板，露出微笑。

　　她舉起那截斷枝：「我有什麼辦法讓你同意我把這個帶出去嗎？」

　　「沒有。」系統說，「我被命令，禁止你獲得殺傷性武器。」

　　「好的。」韓煙煙一鬆手，斷枝掉落在地上。

　　培養室的門「唰」的就打開了。

　　韓煙煙看了眼天花板，意味深長的說了句：「謝謝——」然後走了出去。

　　她這一眼被電子眼捕捉，畫面瞬間被傳送至系統核心，瞬息間，她的眼神和微表情都被解讀分析，化作了數據。

　　利奧為了讓自己冷靜，真的去做研究去了。他一旦投入研究，就很容易沉迷。等他擺脫出來的時候，已經錯過了和韓煙煙一起吃晚飯的時間。

　　他分外的懊惱。

　　「韓煙煙詢問過是否有電影電視之類的娛樂項目。」系統彙報說。

　　利奧瞬間汗就下來了：「你、你給她看了？」

　　「未得您開通權限，我拒絕了她。」系統說，「她想要徵求您的意見，但您在培養室下達了命令，不允許她打擾您的研究，因此……」

　　「知道了！」利奧打斷它，抹了把頭上的汗說，「首先，把我那些小電影全部打包加密……三重加密！決不允許她看到！然後，我那個話是說給她聽的，不是說給你聽的。她再想找我，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我在幹什麼，都立刻通知我。」

　　「好的，主人。」

　　「對了，給她開通權限，再給她下載一些電視節目。篩選剔除新聞、時事和科普類節目，只給她看肥皂劇和娛樂綜藝。」

　　「好的，主人。」系統規規矩矩的回答。

　　利奧胡亂吃了些東西，在韓煙煙的門外盤桓了許久，卻始終沒想到任何進去找她的藉口，怏怏的離去。

　　為了排解情緒，他又回去做研究，一下子留熬到了半夜。等第二天睡醒，已經錯過了早飯，臨近午飯時間了。

　　「她在哪？在幹什麼？」利奧匆忙起身。

　　「警告！韓煙煙現在持有殺傷性冷兵器！重複一遍，警告！韓煙煙現在持有殺傷性冷兵器！」系統盡忠職守的報告。

　　利奧一個激靈。

　　韓煙煙聽見聲音，轉過頭去，就看見利奧殺氣騰騰的端著槍衝進了料理室。在他的頭頂上方，還有四個無人飛行器，個個槍口都指著她。

　　韓煙煙很識趣的舉起兩隻手——左手空空，右手有刀。

　　利奧愣了：「你、你在幹什麼？」

　　韓煙煙一臉無辜：「做飯。」

　　「做、做什麼飯？」利奧臉漲得通紅。實在是，他端著槍，她卻繫著圍裙，讓他看起來好蠢。

　　「料理機做的飯太難吃了，我想自己做。」韓煙煙說，「就在外面休息這麼幾天，我不想委屈自己吃那種學校食堂一樣的豬食。我手可以放下了嗎？」

　　利奧哼了一聲，槍口放下，有點惱火的說：「那你快點，做完了把刀放回原處。」

　　說完，他轉身出去了，卻留下了兩台飛行器在她身後監視她。

　　韓煙煙也不在乎，她哼著小曲，繼續切肉切菜。在世界裡幾十年，有點生疏了。剛才炒了一盤菜練了練手，找回了熟悉度，這道才是正式開始，精心烹飪。

　　等機器人端了四盤菜上來的時候，利奧眼睛瞪大，那些菜聞起來真的很香。

　　韓煙煙老老實實的把刀具都留在了料理室，空手來到餐廳。「嘗嘗味道怎麼樣？」她說，「這個肉都是凍的，保存多長時間了？」

　　利奧哪會分精力去記這些小事，問系統：「多長時間了？」

　　系統回答：「兩年零四個月了。」

　　利奧就看到韓煙煙的臉色難看起來，趕緊解釋：「我用的是瞬間冷凍技術，理論上講，可以冷凍二十年保證不變質。」

　　聽上去挺牛逼，但是並不美妙。韓煙煙就沒什麼胃口了。

　　倒是利奧，嘗了一口之後心情有點複雜——真的很好吃。

　　他是見過她在黑道世界裡給姚琛煲湯做飯，但他總覺得那只是人設，忍不住問：「這是你本來就會的？還是在世界裡學會的？」

　　「本來就會。」韓煙煙沒了食欲，用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攪著碗裡的飯，「我以前每天都給我男朋友做飯的。他很喜歡吃我做的飯。」

　　利奧心裡不舒服了起來：「你還有男朋友？」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孤家寡人？」韓煙煙嘲笑他，「我都準備結婚了。」

　　她盯著碗裡的飯說：「都說好了，過完年結婚。說好了，以後天天給他做飯，生三個孩子。」

　　利奧的手僵住。

　　韓煙煙的盯著自己的碗：「每個孩子都在期盼中出生，一出生就有爸爸媽媽愛他。一個不夠，我還要繼續生，讓他們兄弟姐妹彼此擁有，不會寂寞。」

　　「夠了！別說了！」利奧臉色發白的說，握著餐具的手指節也發白。

　　「不夠！」韓煙煙咬牙，「我本該過這樣的生活的。每天在家等著孩子放學，我這麼聰明，我的孩子一定也都很聰明，我會為他們驕傲。他們從學校拿回來的獎狀，很快就會貼滿整面牆……」

　　「夠了！」利奧猛的把桌上的餐盤一掃，嘁哩喀喳汁水淋漓，滿地狼藉。

　　韓煙煙的回憶和憧憬戛然而止，她一言不發，沉默倔強的盯著他。

　　「你！你休想騙我！」利奧的臉色青白，有點嚇人。他站起來，眼睛裡還泛著凶光，大吼：「你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女人！你是個騙子！」

　　韓煙煙冷笑：「聽起來你彷彿認識我？我們很熟？」

　　利奧尖聲說：「你把姚琛騙得團團轉！你根本不是什麼好女人！」

　　「不然呢？難道你送我過去是為了跟他相親相愛？」韓煙煙盯著他，「是誰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我，我的命在他手上，要我攻略姚琛才能活命？」

　　利奧啞然。他完全找不出話來反駁韓煙煙，但他心裡又決不相信韓煙煙是個賢妻良母式的好女人。

　　他情緒波動太大，胸口不斷起伏，卻拙於言辭，發洩不出來。最後，他惡狠狠的一腳踹在桌腿上，摔了椅子，大步的走了。

　　韓煙煙望著他的背影，抽出一張紙巾慢慢擦拭著手臂上濺到的菜湯，嘴角微微勾起。

　　男朋友什麼的，當然是胡編的。果然，母親與孩子……這是他根本不能碰觸的話題。

　　利奧・派克，隨母姓，父不詳。

　　他的母親年輕時去富裕星球打工，遭遇富家少爺玩弄，非但沒有拿到任何補償，還被始亂終棄，最終帶著他，回到了貧民星去。

　　為了養活母子倆，她不得不辛苦工作，無暇照顧孩子。利奧從小就要自己照顧自己。因為生活辛苦，這女人變得暴躁易怒，她認為她活得這麼辛苦都是利奧拖累了她，動輒對利奧拳打腳踢，暴力傷害。

　　在這個人人都注重基因優選的世界，基因優秀的人多數能富裕起來，同理，富裕的人多數基因優秀。利奧・派克顯然繼承了富家少爺的優秀基因，他從小就比別的孩子聰明，學習成績遠遠超越了別的孩子。

　　但他的母親看到他這麼聰明，就會想起對自己始亂終棄的男人，她因此憎恨他的聰明。撕碎了他所有的獎狀，扔掉他每一塊獎牌。她甚至喪心病狂的想剝奪他上學的權利，幸得老師維護，他才能完成一到十二年級的學業。

　　利奧衝回自己的房間，脫下沾了菜湯的衣服衝進衛生間洗澡。

　　熱水嘩嘩的沖刷著他的身體。他抹了把臉。

　　真的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媽媽」、「孩子」的話題，他是沒想到，韓煙煙突然之間會扯到這個話題，太猝不及防，他情緒失控了。

　　上什麼學！為什麼不能現在就去礦場掙錢！我一個人養活你容易嗎？

　　那女人大吼著，把他的獎狀撕碎，扔進了垃圾桶。

　　她喝醉酒的時候還會瘋了一樣扯他的頭髮：你長這麼好看幹什麼！長大也要去勾引女人嗎？

　　鞋子抽打在臉上，真疼。

　　她看著他像看個仇人。

　　我的一生都被你毀了！為什麼你要出生！我一定是被詛咒了！

　　你這個惡魔！

　　利奧撐著牆，任熱水嘩嘩沖下。

　　你才是惡魔！你才是惡魔！女人都是惡魔！——他無聲的大喊。韓煙煙也是個惡魔！她比別的女人更可怕！

　　但是利奧想起來，韓煙煙甚至根本不叫韓煙煙。他所以為的關於她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其實根本不曾真正瞭解過她。

　　他根本想不到她會做那麼好吃的飯菜。她回憶起和男朋友對未來的計劃時，眼睛裡泛著淚光。

　　她想生三個孩子，她期盼每一個孩子的出生，她會愛他們，為他們的聰明感到驕傲，把他們的獎狀貼滿牆。

　　她，原來是這樣的女人嗎？

　　利奧感到茫然。

官不聊生

第八十七章　世界五：利奧・派克11

　　利奧猶猶豫豫的去餐廳吃晚飯，卻沒有看到韓煙煙。

　　「她呢？」他問。

　　「她表示不想吃長期冷凍的過期肉，只點了粥和青菜，並要求我送到她的房間。」系統說。

　　她不想見他嗎？利奧有些後悔，不該對她發脾氣。她說的又不是他和他媽媽，她說的是她本來該有的人生。

　　這人生是被他強行改變了。

　　利奧隨意點了些食物，問：「電視劇給她下載了嗎？她看了嗎？喜歡嗎？」

　　「她整個下午都在房間裡看肥皂劇，根據表情分析，談不上喜歡。」系統說。「也談不上不喜歡，她的表情非常單一，幾乎沒有多餘的微表情出現。」

　　是的，她就是那副「淡淡」的死樣子，像是把什麼都看透。

　　利奧忽然有點理解了姚琛的憋屈。那時候姚琛恨得把她的肩膀都咬出血了，大概就是恨極了她這副「淡淡」的神情。

　　食物很快就端上來了。比起自然烹飪，高速料理機採用激光炙烤，幾秒鐘就完成了食物從生到熟的烹飪過程。

　　利奧今天點的和昨天點的是一樣的食物。他大多數時候吃的都是同樣的食物。

　　他對吃穿住行真的是沒有什麼欲望和偏好。小的時候媽媽忙於辛苦工作，食物一做一大盆，他每天回家盛出來一份，把自己吃到飽即可。每天都吃同樣的食物，味道一天比一天差，等到把舌頭的味蕾都吃到麻木，差不多一盆食物也剛好吃完。

　　說起來，料理機做出來的食物，比他小時候吃的強太多了。他離群索居，獨自一人，每天吃著這樣的食物，自己完全沒有覺得不好。

　　直到吃到韓煙煙做的飯。

　　一個活生生的女人親自下廚，精心烹製出來的食物，喚醒他沉睡了幾十年的味蕾和欲求。

　　突然之間，利奧望著盤中烤得正好的肉排，就失去了食欲。

　　韓煙煙晚餐是清淡的粥和小菜。用完晚餐她待在自己房間裡，同時打開了十幾個光屏十幾部肥皂劇。

　　劇情可以說是很狗血了，韓煙煙無視了這些故事，她主要是從劇中觀察人們的生活細節和一些價值觀。基本上看下來，大體三觀和她的家鄉也沒太大區別。因為不同的電視劇來自不同的星域不同的國家，相互之間有些細微的區別。

　　比如來自克林公爵的家鄉亞彌金帝國的《霸道指揮官》，雖然一直在講這個霸道的星艦指揮官和「我」的狗血戀愛故事，但是通篇都暗搓搓的在輸出「忠誠」的價值觀。忠誠於貴族、領主，以及皇室至高無上不可侵犯的思想。

　　控制人心，其實也就是那一套。

　　韓煙煙用著餐後甜點，微微一笑。

　　利奧給了她使用原子合成器的權限，她一點也沒客氣，把自己的房間大變樣了。

　　這原本是一間標準的單人艙室，面積不大，進門左手就是櫃子，右手有一個小雙人沙發和茶几。房間裡面，一側是一張方方正正毫無特色的單人床，另一側是書桌。書桌倒是挺不小，把角頂著兩面牆，正面的牆上有舷窗，可以看見星空，側面的牆上有一面可以活動的鏡子，當初被韓煙煙敲碎過。

　　現在都被韓煙煙要求系統派了機器人搬走了。

　　現在的房間，舷窗下是一張大床，佔據了原本「單人床+書桌」的全部面積，床尾不遠處則是擺了新的沙發和茶几，就連舷窗上都掛上了純裝飾用的窗簾。整個房間頓時從單人宿舍變成了精緻閨房，舒適度和美觀度不可同日而語。

　　韓煙煙靠在沙發上同時看著十幾個光屏，接收起雜亂的信息來毫不紊亂。

　　利奧・派克獨家調製的基因改良劑真不是吹的。

　　就在此時系統的電子音從頭頂傳來：「韓煙煙，管理員請你前去與他會面。」

　　「他自己沒長嘴？」韓煙煙問。

　　「管理員命令我來傳遞信息。」系統回答。

　　「他心情不好嗎？」韓煙煙調侃。

　　「管理員從昨天起，內分泌一度紊亂並放緩。」系統回答得一本正經。

　　韓煙煙放下甜點：「知道了。」

　　韓煙煙跟著系統的指示見到了陰沉著臉的利奧。

　　「過來。」他陰惻惻的說，「讓你看看你是怎麼被我抓到這裡來的。」

　　韓煙煙腳步頓了頓，走到他身邊。

　　利奧的面前開了不知道多少光屏，密密麻麻，層層疊疊。他盯著那些光屏，說：「大概是從四十年前，我開始陸續放出這些探索器，到現在，大約放出了十幾萬個。」

　　「這些探索器幫我探索宇宙各處。當然，我也在不斷的改良他們。」

　　「這些年我開始做亡靈喚醒這門生意，需要構建師。不是什麼人都能成為構建師的，一萬個人裡能有一兩個就不錯了。我後來仔細研究過，發現能成為構建師的人，腦域活躍區與常人不同，他們的腦波也是有異於普通人的。」

　　「這就很方便了，我只要搜索特定的腦波就可以了。這些構建師，就是這麼被我發現的。」

　　「只不過，從經濟發達區找構建師麻煩太多。有一次我找來一個男人，一個中年男人，作為構建師他很不錯。可他還他媽的是個企業家！給我帶來一串的麻煩。」

　　「一個商人腦域這麼活躍幹嘛！」利奧抱怨說，「害我被追捕了很長時間。」

　　「……」韓煙煙槽多無口，「那還真是給您添麻煩了呢，不如我替他給您道歉？」

　　利奧哼了一聲，沒理會她的挖苦。他滑動手指，鎖定一個光屏。

　　這些屏幕顯示出來的顯然都是宇宙間不同的各處，有些有文明甚至都市，有些則荒蕪沒有人煙。利奧鎖定的就是一個環境看起來十分原始的星球。

　　探索器很快鎖定一頭野獸。

　　那頭野獸看起來像犛牛，速度卻極快，還長著可怕的尖利獠牙。

　　利奧從各個角度向韓煙煙展示了足足一分鐘，覺得她已經充分的瞭解到這野獸的可怕之後，才說：「看好了。」

　　隨著他的操作，一片白光籠罩了野獸，就像當初籠罩了正在開車的韓煙煙一樣。

　　野獸從原始之地消失，光屏向旁邊移開，另一個光屏頂了過來。可以看到，剛才還在原野上自在奔馳的野獸，已經進入了鐵籠。它不安的猛獸咆哮起來，用身體猛撞鐵籠。

　　但一道電流閃過，體型巨大的猛獸就轟然倒地了。

　　看起來非常眼熟的機器人們一擁而上——也是因為這些機器人，韓煙煙可以判斷出來，這頭猛獸現在應該就在這飛船的某處。

　　它是被這種白光一閃的遠距離傳輸技術捕捉來此的，就和韓煙煙當初一樣。

　　「不許閉眼，好好看著。」利奧陰惻惻的說。

　　韓煙煙於是就看到那些機器人分工協作，剝皮剔骨割肉。大肉塊再切割成小肉塊，一切割完，肉塊就被冷光掃射，瞬間冷凍，送入了冷庫中。

　　一頭猛獸不到一分鐘就只剩下骨頭架子了，乾乾淨淨，連內臟都被處理了。

　　「我勸你聽話。不聽話，這就是你的下場。休眠艙算什麼，再讓我生氣，也不是不能把你剝皮切塊。」利奧冷冷的說，「韓煙煙，你懂了嗎？」

　　懂了。

　　韓煙煙揪住了利奧的袖子，指著屏幕：「快讓它們停下，那些骨頭不要扔，留著給我明天煲湯！」

　　「喂！」利奧臉紅脖子粗的扯回自己的袖子。

　　「快點！」

　　利奧不情不願的動著手指，機器人把韓煙煙相中的腿骨迅速封存好送進冷庫。

　　韓煙煙很不滿：「下次不要剔得這麼乾淨，都是純肉了，記得留點排骨。」

　　利奧：「……」

　　韓煙煙打個哈欠，說：「明天你早點起，我早上做鮮肉餛飩。太晚了，我去睡了。」

　　說完，她就離開了。

　　利奧望著她背影小時，沉思了一會兒，挺起胸：「嚇唬她的效果挺好的，她已經開始用美食討好我了。」

　　「是的，主人。」系統回答。

　　餛飩這種食物，料理機裡也有。利奧記得以前吃過，味道口感都一般。

　　但對韓煙煙親手製作的，他還是忍不住期待起來。

　　長期熬夜作息紊亂的人是很難一下子調整過來的，加之他想著第二天早上能吃到韓煙煙精心製作的早餐，一下子又緊張得睡不著覺了。

　　第二天醒來，毫不意外的睡過頭了。過了幾十年散漫生活，隨心所欲的人，想一下子規律作息，真實太難了。利奧很想以頭撞牆。

　　「她在哪？在幹嘛？」他問。

　　「警告，韓煙煙現在在料理室持有殺傷性武器！重複一遍，警告，韓煙煙現在在料理室，持有殺傷性武器！」系統恪盡職守。

　　利奧的眼睛就亮了。

　　餐廳簡直是變了個樣。

　　原先的簡易餐桌換成了實木小桌，還鋪上的漂亮的桌布。椅子的坐墊和桌布是一個花色的，很田園風，很女性化。這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女人精心佈置的。

　　那桌子上甚至還有一個漂亮的玻璃花瓶。只是空空的，沒有插任何花朵。

　　利奧非常慶倖這一次自己是穿著乾淨的白襯衫風度翩翩的走進起來的，而不是像上次那樣端著槍氣急敗壞的。至少這一次看起來沒有那麼蠢。

　　他走到料理室的門口，艙門打開，便飄出一股香氣。

　　「什麼味？」他動動鼻子，問。

　　「大骨湯。」韓煙煙一邊忙碌一邊回答。

　　鑒於這個女人手上還拿著「殺傷性武器」，雖然殺不死他，但也可以像上次那樣讓他變成傷殘人士。智商過人的利奧・派克明智的只站在料理室門口張望，卻堅定的不肯走進去。

　　「你來這麼早幹嘛？」韓煙煙頭也不回的說，「還得有一陣子呢。」

　　她使用的是自然烹飪工具，用明火炒菜，要比用激光烹飪慢得多了。

　　但利奧願意等。

　　韓煙煙偶一回頭，看他站在門口，轟他：「站在那兒幹嘛，這有油煙，去，那邊兒去。」

　　利奧傻傻的「哦」了一聲，回到餐廳坐在了田園風的餐桌旁。

　　他一離開，料理室的艙門就合攏了。他頓了頓，低聲命令系統打開了那道門，並一直打開著。

　　這樣他坐在餐桌旁，就能看到韓煙煙在料理室裡忙忙碌碌的身影。可能是為了做飯方便，她今天穿的裙子樣式很普通，很居家，看著就很舒服。

　　利奧覺得自己腦子開始不清醒。他立刻在餐桌上拉開一塊光屏，打開了一個他還沒完成的演算，繼續計算了下去。滿屏的數據流和複雜的演算很快讓他冷靜了下來。

　　這是韓煙煙的套路，他想。

　　這一套手段不新鮮，他看過了。姚琛的世界他全程嚴密監控，知道韓煙煙就是這樣套路姚琛的。

　　他親眼見到過許多次，姚琛這樣在外滿打打殺殺、戾氣滿得往外冒的男人回到家裡，倚著廚房的門看著裡面忙碌的女人，臉上都露出堪稱溫柔的神情。

　　世界之外的利奧是非常樂於看克林公爵的笑話的。

　　那就是一個詭計多端的死女人，而且善於玩弄人心。上了她的當的男人都是蠢死的。

　　聰明的利奧・派克是不會被她用這種手段套路的。

　　完全冷靜下來的利奧感覺頭腦非常清醒。他能看穿一切，並絕不會為她欺騙，他這麼想著，下意識的抬眼瞥了過去。

　　韓煙煙拿一隻小碟子盛了點湯，嘗了嘗味道，然後匆忙放下碟子，用手向嘴巴裡扇涼風。

　　啊，被燙到了嗎？利奧的心揪了起來，目光再沒從那身影上移開。

　　這世上，明知前面是坑，依然往下跳的人，多了去。

官不聊生

第八十八章　世界五：利奧・派克12

　　每一口的味道感覺都不一樣。真的跟料理機完全不一樣。這是……屬於一個女人的味道。

　　利奧有些發怔。

　　韓煙煙抬眼看了他一眼，失笑：「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吃成這樣……」她笑著搖頭。

　　利奧趕緊用餐巾擦了擦，才發現食物和湯汁都沾在了嘴邊。他不由得面孔漲得通紅。

　　小的時候其實也被教導過禮儀，大多是被母親用吼的。但母親其實也沒有多少管教他的心思，大多不過是看他吃得邋遢，暴躁的脾氣又發作了而已。

　　後來他科技致富，擁有了自己的船，離開人類社會離群索居。要不是這次侍從官帶著艦隊直接殺過來，他已經幾十年沒跟其他活生生的人類面對面的相處過了。

　　獨自一個人，自然是想怎麼吃就怎麼吃。誰又看得見他有沒有優雅的餐桌禮儀。

　　被韓煙煙笑了，利奧的臉漲得通紅，就在猶豫要不要惱羞成怒暴起發作的時候，韓煙煙忽然拿起餐巾給他擦了擦頰邊：「別動……」

　　她擦得很輕柔，每一下都像是觸到了利奧的心底。

　　惱是惱不起來的，怒更是煙消雲散，剩下的只有羞了。韓煙煙清楚的看到，她每碰他一下，他就抖一下。

　　這是什麼鬼？

　　韓煙煙沉默了一下，手一鬆，扔下了餐巾，直接用手摸上了利奧的臉。利奧驚恐的看著她手伸過來，可是他的身體僵硬了，動也動不了，到底是被她摸上了臉。

　　韓煙煙眼睜睜看著利奧觸電似的抖了幾下，然後……她聞到了屬於男人特有的腥膻味。

　　利奧跑了。但那股淡淡的氣味還在空氣裡。

　　饒是韓煙煙這樣的女人，都木著臉不知該作何評價。

　　利奧說過，他的年齡是她的三倍。快一百歲的處男，可能反應就是比較大吧？可她第一天暴揍他的時候，皮膚接觸的面積更大，她甚至還是裸體的，怎麼不見他有任何反應？

　　韓煙煙看了眼桌上的菜肴……這還真是，溫飽思淫欲啊。

　　利奧在韓煙煙面前出了醜，恨不得立刻死去，再也不要見韓煙煙了。

　　從來沒有女人這樣的碰觸過他！

　　從他記事起，媽媽就幾乎不抱他，她打他的時候更多。絲襪捆住手腳，皮帶抽在赤裸的身體上的疼痛，佔據了他記憶的絕大部分。

　　學校裡的女生就不用提了。即便是一個對他稱得上是很溫柔的女老師，他都碰巧聽到她跟別的老師感慨：「利奧・派克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惜看起來陰沉沉的，讓人看了就不想靠近。」

　　韓煙煙是人生中第一個這樣輕柔觸摸他的女人。她的指腹碰觸他臉頰的時候，是小心翼翼的，彷彿他十分易碎。

　　從來沒有，從來沒有別的人這樣過。

　　他真的不是存心在她面前出醜的！就是那麼一道電流似的感覺，他就控制不住了。

　　利奧・派克覺得生無可戀，他再也不想見到韓煙煙了！

　　然而就在他像煎魚一樣在床上翻滾的時候，警報響了。

　　利奧沒動。韓煙煙觸發警報的次數太多了，他已經習慣了。

　　但很快，警報響了第二次。這一次，系統發聲警告：「韓煙煙生命指數大幅降低，生命體征微弱，建議立刻救護。」

　　利奧騰的翻身起來，驚愕問道：「她在哪？她怎麼了？」

　　利奧在料理室找到了昏迷的韓煙煙。

　　料理室裡有刀，雖然因為系統的監控，這刀她不能從料理室裡帶出去，但她可以在料理室裡使用。

　　韓煙煙企圖用那刀破壞脖子上的狗圈。她嘗試了兩次，因為間隔時間太短，狗圈第二次給她注射的抑制劑甚至比第一次還翻了一倍。

　　這是高濃度注射劑，非同一般。

　　利奧在料理室找到她的時候，她不僅陷入昏迷，脖頸上還被她自己用那把刀劃破了至少三個傷口。血流了一地，幸好沒傷到動脈，要不然神仙都救不了她。

　　韓煙煙當然是被救回來了。

　　她睜開眼睛，已經在自己的房間裡。有個人一直繞著床走來走去，散發著一股子煩躁感。

　　韓煙煙一睜開眼睛，系統立刻提示說：「她醒了。」

　　那人倏地轉過身來。一手抱著手臂，另一手卻放在唇邊，一直不停的在咬手指。不是別人，正是科學怪人利奧・派克。

　　看到她醒來，他停止了咬手指的行為，卻站在她床邊，並不上前。

　　「你傻了嗎？我告訴過你的！亂動的話會倍量注射！」他臉色陰沉，「這可是高濃度抑制劑！」

　　人救活了，身體無礙。但高濃度抑制劑殘留在身體裡，造成的虛弱感一時半會消退不了。

　　韓煙煙躺了片刻，才有力氣說話。

　　她問：「利奧，你身邊的世界裡有狗這種動物嗎？」

　　「沒有，那是什麼？」利奧怒氣衝衝，「從沒聽說過。」

　　韓煙煙就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喂！」利奧的怒氣還沒消散，還想問問她突然抽什麼瘋又去跟項圈過不去。

　　「難受，讓我休息一會兒。」韓煙煙說。

　　高濃度的抑制劑注射下去，難受虛弱是肯定的。利奧知道她不是說謊。韓煙煙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這麼虛弱。他想要罵她的滿腹怒火就發不出來，忍著怒意轉身就走。

　　「利奧……」床上的韓煙煙卻忽然叫住他，低聲說，「湯還在鍋裡，別浪費了……」

　　誰想喝什麼破湯！他只想知道她又發什麼瘋！

　　利奧怒氣衝衝的大步離開，可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卻已經到了餐廳。利奧無語了一下，站了一會兒，自言自語：「來都來了。」

　　四字真言給了他理由，走到料理室門口，卻看到裡面已經收拾乾淨。

　　「湯呢？」他有點惱火的問。

　　機器人迅速打開保溫櫃，取出一鍋湯。

　　系統卻說：「烹飪方法原始且錯誤。煲製了太長的時間，使得湯料完全變質，蛋白質全被破壞。這鍋湯營養價值很低，不建議您食用。」

　　但韓煙煙就是這麼煲湯的，利奧知道。

　　在姚琛的世界裡，她一鍋湯一煲就是一整天，從早上到晚上，就等著姚琛回家喝。當姚琛盛讚湯味好，問她煲了多久的時候，她就會很開心很驕傲的報出時間。在她的理解中，似乎是認為時間越長，湯就會越好的。

　　想到這是姚琛喝過的誇過的湯，利奧雖然清楚知道系統說的肯定是對的，但他還是命令機器人：「給我盛一碗。」

　　還溫熱的湯端在手裡，利奧小心的抿了一口。

　　肉也好，骨也好，香料也好，長時間的煲製，所有食材的味道都融入了湯裡。一瞬間，味蕾像開了花。

　　真好喝。

　　怪不得姚琛每次都贊。

　　利奧喝完了一碗，猶豫了一下，又讓機器人去給他盛第二碗。

　　料理室的門打開，利奧又瞥見了裡面已經收拾乾淨的地板。第二碗湯放在桌上的時候，他還在出神。

　　在韓煙煙沒醒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看了監控回放。

　　他在韓煙煙面前出了醜，羞恥的跑掉了。韓煙煙趴在桌子上很是一陣笑，笑過之後，開開心心的吃飯。吃到差不多的時候，她自言自語的說：「有點油膩，再做個沙拉吧。」

　　她就走進了料理室，找到了水果刀，開始切水果。然後，她突然頓住。

　　韓煙煙對著那把刀思考了大概五秒或者六秒那麼久，然後就毫不猶豫的把刀鋒對著自己，把刀尖插入了項圈和皮膚之間……

　　完完全全，就是臨時起意。

　　她為什麼……

　　利奧把第二碗湯也喝完了，放下碗，對系統下命令：「在她的意識庫裡搜索，什麼是狗？」

　　這個搜索一秒鐘就完成了，許多光屏在他面前打開。韓煙煙關於「狗」的認知都展現在利奧面前。

　　狗，人類豢養的寵物。不管什麼品種，不管體積是大還是小，脖子上都套著項圈。

　　韓煙煙的脖子上也套著項圈。

　　利奧沉默了。

　　韓煙煙的房間門向兩邊分開。

　　在這個飛船上，利奧是主人，是最高權限管理員。這飛船上沒有一扇門對他存在著「關閉」或者「鎖上」的意義，他可以打開任何一扇門，不管裡面住的是誰。

　　韓煙煙睜眼看著天花板，有點無奈的說：「進女士房間前，就不能先敲敲門麼？」

　　利奧的腳步聲頓了一下，隨即快步向床邊走來。

　　韓煙煙抬頭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臉色陰沉，手裡握著一把銀白色，形似手槍的東西。韓煙煙蹙起眉，問：「你想幹嘛？」

　　利奧哼了一聲，就爬上了床。韓煙煙還虛弱著，無法反抗，被他拽著胳膊拉著翻了個身。利奧壓著她，把她裙子背後的拉鍊拉開，對著她背心就是一槍。

　　韓煙煙痛了一下，像打針、抽血似的那種痛。她咬牙問：「你又對我幹什麼了？」

　　話音才落，脖子上忽然一鬆，原本緊貼著皮膚的項圈被利奧解下來，隨手扔在了地上。清潔機器人立刻鑽出來，收拾了去。

　　韓煙煙摸著脖子，驚疑不定的抬眼，說：「怎麼突然這麼好？」

　　利奧又哼了一聲說：「給你注射了皮下緩釋膠囊，可以代替這個。」

　　韓煙煙怒道：「有這種東西，你還給我戴狗圈！」

　　「因為，項圈時間……比較……長……，膠……囊……時……時……時……」利奧臉愈來愈紅，語速愈來愈慢，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韓煙煙。

　　韓煙煙一低頭，原來她一生氣撐起身體，裙子領口滑落，大片的走光了。

　　她的身體接受了基因優化，趨於黃金比例。胸豐腰細，臀圓腿長，正是俗稱的魔鬼身材。帶給男人的視覺刺激之強烈，從利奧控制不住的生裡反應就能看的出來。

　　韓煙煙冷笑，慢慢撐著立起身體，把裙子領口拉好，遮住大好春光。

　　「要想滾床單，我勸你改天。」她笑裡帶著鄙夷，「今天我太虛弱，你也得不到什麼樂趣。」

　　被看不起了！利奧漲紅著臉說：「誰，誰想跟你……」

　　韓煙煙一撩眼皮，眼神幽幽，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利奧逞能的後半句就說不出口了。

　　韓煙煙和他都明白——利奧想和她滾床單，想得不行！

　　利奧狼狽的逃跑了。今天的第二次了。

　　韓煙煙饒有興味的看著他狼狽的背影，摸了摸脖子。

　　她的狗圈卸下來了，他的隱形盔甲何時能脫下呢？

　　「系統。」韓煙煙喊。

　　「什麼事？」系統現身。

　　「利奧・派克，平時怎麼解決生理需要？」韓煙煙含笑問。

官不聊生

第八十九章　世界五：利奧・派克13

　　利奧想了很久，覺得被韓煙煙看穿其實也沒那麼丟人。他也的的確確是真的很想跟她滾一次床單試試看。

　　克林公爵的治療過程，侍從官是不允許他窺探公爵和韓煙煙的私密行為的。

　　簡直是個笑話好嗎？他是全船最高權限者，誰能管得了他？就算當時他迫於威脅略過去不看，等回到自己的房間，照樣可以讓系統調出來給他看的。

　　在他監控了的三個世界裡，他最喜歡的就是姚琛世界裡的女學生韓煙煙。

　　因為這個世界韓煙煙將自己設定為學霸，而且甚至稱得上是一個性格有點孤僻的學霸，從來不和同學們打交道，也不交任何朋友。

　　利奧自己也是學霸，超級學霸，也超級孤僻，幾乎沒有什麼朋友。因此他看著女學生韓煙煙，就莫名的有親近感，很遺憾自己的學生時代沒有一個這樣的女同學。

　　如果有的話，一個像他一樣，孤僻的、沉浸於學習的女孩……會不會讓他的人生走向不同的方向？

　　侍從官是個強壯的武者，但也不是鐵打的，特別是他堅持採用光流灌入式監控，大腦負荷超重，對他這種武夫來說，實在太疲勞。

　　當侍從官休息的時候，利奧就會暗搓搓的把那些他不允許他看的內容都調出來。雖然有白衣士兵在操作室監視著他，但他把操作艙的艙蓋調成不透明，誰知道他在裡面幹什麼。

　　他就是想看看一個學霸在臥室裡是怎麼勾引男人的。他始終覺得這種技能和「學霸」是不搭邊的。學霸都應該是木訥呆板的不是嗎？

　　可韓煙煙不是。

　　她的勾人不在脫衣露肉，在不動聲色，在似有似無。姚琛恚怒的時候她冷靜，姚琛暴躁的時候她溫柔，姚琛饑渴的時候她放肆。

　　她總是讓利奧目瞪口呆。

　　利奧・派克眼睜睜的看著姚琛是怎麼一步步陷落的。他於是不斷的告訴自己，韓煙煙是個大騙子，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可萬萬不能被她誘惑，上她的當！

　　至於他對她的欲念，那其實很正常不是嗎？有時候從操作艙裡出來，連侍從官臉色都很微妙。畢竟大家都是男人嘛。

　　想通了的利奧決定大大方方的去面對這個女人。結果撲了個空，這女人以身體虛弱為由，晚餐時沒有出現，叫了飯食送到臥室中。

　　利奧・派克獨自坐在鋪著花桌布的餐桌旁，悵然若失。

　　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空空的玻璃花瓶上。

　　韓煙煙說，看他有植物培養室，她本想去剪幾枝花，誰知轉了一圈才發現根本沒有觀賞型花卉。他培養的植物要麼是糧食，要麼有珍貴的作用。

　　利奧望著空花瓶，食不下嚥的吃著料理機做的食物，分外想念中午的那一餐。

　　晚些時候，他忍不住問系統：「那個死女人在幹什麼？」

　　系統回答：「在看肥皂劇。」

　　脫離了「世界」，她其實也不過就是個會沉迷肥皂劇的蠢女人罷了，和大多數的庸脂俗粉都一樣。「學霸」終究只是個人設而已。

　　真正的韓煙煙根本不值得他這樣高智商的人喜歡。

　　到了他也躺下準備睡覺的時間，又忍不住問：「她在幹嘛？」

　　系統回答：「三個小時前她就已經睡下了。」

　　利奧再次悵然若失。

　　韓煙煙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抑制劑造成的虛弱感已經消失。

　　她來到餐廳，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玻璃花瓶中浸在水中的鮮花。她走過去俯身嗅了嗅，香氣清雅，是真正的鮮花，不是假的。她問：「哪來的？」

　　「管理員昨天晚上以歐根光線培植催長的。」系統誠實的回答。

　　韓煙煙嘴角勾起：「他呢？」

　　「還在睡。」系統說，「管理員昨天晚上內分泌紊亂，影響了睡眠。」

　　韓煙煙微笑：「謝謝。」

　　利奧有最高權限，他也隨時可能調閱她和系統的任何一段對話。韓煙煙從來不會多問系統什麼，她與它的溝通，正常而克制。需要的信息在不經意間透露，足夠了。

　　「那麼現在，麻煩給來份早點。」她坐在了餐桌旁。

　　「你想吃什麼？」系統問。

　　韓煙煙說：「隨便。」

　　韓煙煙精擅烹飪。一半是她本尊原本就獨自生活，必須自己做飯。另一半則是因為女學生韓煙煙的人設。實則如果能不用動手就有得吃，韓煙煙更願意坐著等菜上桌。

　　烹飪是她的技能，不是她的興趣。就算曾經是過，現在也已經不是了。

　　她早就不是從前的她了。

　　利奧被系統的警報吵醒。常年的作息紊亂者最怕早上起床的時刻。

　　他捂住耳朵，痛苦的問：「她又怎麼了？」

　　「她在禁止區域停留，並試圖打開一道門。」系統說。

　　韓煙煙毫不掩飾她想逃跑或者想搞死他的意圖，利奧聽說她企圖窺探禁止區域，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他甚至覺得，她在這裡停留了幾天了，若再不發生試圖衝破他設下的邊界的事，他都要懷疑她是不是憋什麼大招了。

　　現在，她這麼明目張膽，利奧反而覺得很放鬆。

　　這種「這是她會幹的事」、「她果然這麼幹了」的思想，讓他產生韓煙煙始終都在他手掌心裡的感覺。

　　韓煙煙拆掉了開關面板，撥弄著電線，有點頭痛。她在機甲世界裡學習了很多東西，但在機電這一塊，真沒怎麼上心。她手上捏著小鉗子，猶豫著到底要剪斷哪一根線才是正確的。最後把心一橫，決定將顏色最不順眼的那一根剪斷。

　　「快給我住手！」利奧沒好氣的聲音傳來。

　　「噢，早上好。」韓煙煙把手背在了背後，笑得風姿優雅。

　　利奧翻了個大白眼，命令道：「收繳她手中的工具。」無人機在頭頂以槍口威脅，機器人逼近。

　　「你又想幹什麼？」利奧問，忽然覺得自己對韓煙煙說得最多的，大概就是這一句。

　　「聽說……這個房間裡就是那套模擬世界系統？」韓煙煙慢條斯理的說，「我大概以後要被關在裡面，直到發瘋。趁著現在還清醒，想看看這套囚禁我的東西到底什麼樣。」

　　「算了，我也只是試試而已。」韓煙煙微笑著毫不反抗的將小鉗子上繳給機器人。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喂……」利奧忽然叫住她。

　　韓煙煙止住腳步，側身回望他。她的姿態非常優雅，已經說不出來到底是誰。財閥大小姐？做過闊太太的女學生？四十年的女家主？這些曾經的人設現在都是她的一部分了。

　　她靜靜望著利奧，眼中並沒有期待。

　　利奧一時衝動喊住了她，本有些微微後悔。但韓煙煙平靜的眼神卻讓他忍不住想，她這樣的眼神，是篤定他不可能大方到把模擬系統都展示給她是嗎？

　　想到打破她這種篤定會令她露出的神情，利奧那一點後悔就消失了。

　　「不就是模擬系統嗎，」他傲然一笑，「跟我來。」

　　韓煙煙的表情雖然沒什麼變化，但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這明亮點燃了利奧心中的愉悅。

　　他走到艙門前，艙門便開了。他瞥了一眼韓煙煙，走了進去。耳朵聽著韓煙煙的腳步，第一步、第二步尚算沉穩，第三步、第四步就亂了節奏，墊著步子追了上來。

　　利奧嘴角翹起。

　　韓煙煙走進模擬世界的操作室，便看到龐大的、複雜的機器。那些閃爍的指示燈讓人眼花繚亂。

　　許許多多管子一般粗的電纜接下來，最後彙集到一根粗粗的纜線中，接到了操作艙的基座裡。

　　「這是？」韓煙煙摸上那台奇怪的椅子。這樣的椅子這裡有兩台。

　　「操作艙。」利奧說，「這台是我常用的，那台是備用的。」

　　「你就是坐在這裡面，監控我在世界裡的作為嗎？」韓煙煙問。

　　「是啊。」利奧回答。

　　韓煙煙沒再提問，但她抬頭看了一眼利奧。和剛才平靜淡然毫無期盼的樣子不一樣，這一眼裡飽含期望。卻偏偏不說，不提。

　　只用一雙眼睛看他一眼就夠了，那眼睛會說話。

　　對於過往的人生中，渾身陰暗、低頭含胸、長髮遮臉，在異性眼中都猶如怪胎或者空氣般透明存在的利奧・派克來說，一個女人對他這樣飽含期望的一眼，足以令他高潮。

　　利奧打了個顫，忍住了身體裡那股潮湧般的感覺，微微抬起下巴，問：「想不想看看我是怎麼監控你的？」

　　韓煙煙屏住呼吸：「我可以嗎？」

　　她面色平靜，但是手卻在微微的發抖——韓煙煙，從來都是注重細節的人。

　　利奧享受著掌控與施捨的快感，慷慨的說：「當然可以，來——」

　　利奧下意識的對韓煙煙伸出手。韓煙煙毫不猶豫的就握住了他的手。等利奧打了個顫反應過來的時候，韓煙煙已經扶著他的手坐進了操作艙，鬆開了他的手。

　　利奧只覺得半邊肩膀都發麻。

　　他幫她關閉了艙蓋，自己匆忙跳進了另外一隻操作艙。

　　「現在我沒有構建師，也沒有正在進行的世界，給你看看你以前的回放吧。嗯……就這個吧。」

　　隨著利奧的操作，韓煙煙躺在操作艙裡，眼前出現了許許多多的光屏。每個屏幕裡都是姚琛世界裡的畫面，有女學生韓煙煙，也有江燁，小楊，三虎甚至金豪的領班、公主，乃至韓煙煙的學校的同學、姚琛手下的小弟等等。

　　雖然模擬，卻是一個完整的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因果邏輯，每個人的因果邏輯和別人的因果邏輯產生鏈接、相互作用，織成密密麻麻的網，便構成了世界。

　　「就這樣嗎？」韓煙煙注視著那些屏幕。

　　幾百光屏飛速的閃動著，就和韓煙煙閱讀書籍快速翻頁一樣，也和她同時開著十幾個屏幕看肥皂劇一樣。信息量雖然大，大腦也還能接受。

　　考慮到「世界」和真實的時間倍速，這就等同於是看視頻快放。

　　「這是普通瀏覽方式，一般我監控會用光流灌入方式。」利奧的聲音傳來，「你要試試嗎？」

　　「要。」韓煙煙說。

　　她話音才落，視界裡那些光屏突然化作了無數的光流沖進了她的眼睛裡。光流順著視覺神經飛快的傳遞，瞬息到達大腦，在那裡被解析。

　　彷彿是一個眨眼，韓煙煙就「進入」了世界。

　　「告訴我，這孩子是誰的？」姚琛聲音溫柔。

　　韓煙煙回憶起了這場景，這聲音。但她此刻站在姚琛的身側，離得極近，能看到姚琛因為咬牙而扭曲變形的面部肌肉。

　　他是那麼的恨。

　　又愛又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