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2257|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梅貝兒 -【看誰敢娶我(鸞鳳和鳴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9-7-11 00:48: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梅貝爾 - 看誰敢娶我(鸞鳳和鳴之二)

她女生男相,而他明明是男人卻長得比女人還美,
他們倆簡直是天生一對──好哥兒們嘛!
既是哥兒們,當然是有福同享,有樂子一起玩,
所以,有事沒事她就愛往他家裏衝,
閒來無事就對他「動手動腳」,
反正她從來沒當自己是女人,也從沒想過要嫁人,
倒是有一堆姑娘搶著想嫁給她這假男人呢──
啥米?他要娶她為妻?!他是發高燒還是中邪了?
搞了半天,原來他同意娶她是因為──
她是命中可以代他死的貴人……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9-7-11 00:48:4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王爺,你說該怎麼辦?」

  明傃端莊的福晉面露哀淒的坐在榻旁,凝睇著身染怪病的愛兒,不斷的換著覆在額上的溼布,期待他能趕快退燒,才三歲大的豫親王嫡長子臉上泛著不自然的紅暈,小嘴不停喘著氣,怎麼叫也叫不醒。

  「宣瑾若有個三長兩短,妾身也活不下去了。」

  打從心肝寶貝一出生,就大病小病接踵而來,湯藥總不離身,好幾次險些斷氣,請了多少醫術高明的大夫來也找不出病因,就連禦醫也連連搖頭,讓她苦惱到多了許多白發。

  「本王的兒子不會這麼輕易就死的。」位高權重的豫親王沉下臉低喝,宣瑾是他的長子,他同樣心急如焚,偏偏就是束手無策。即使再有權勢地位,有些事並不是他能決定得了的。

  她掩帕悲泣,「王爺……」

  「唉!」豫親王嘆了口氣,「今早本王已經去找過薩滿法師,請他為宣瑾作法祈福,早日恢復健康,沒想到他說……」

  「他說了什麼?」福晉的心被吊在空中,七上八下。

  豫親王在瞬間彷佛老了好幾歲。「薩滿法師說宣瑾是被惡鬼纏身,這是他的劫數,恐怕……撐不了幾天了。」

  聽完,福晉崩潰了。「怎麼會這樣?王爺,你要救救咱們的兒子啊!」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總管戰戰兢兢的告進聲。

  「啟稟王爺……」

  他紅著眼眶,兇惡的低吼,「全都給本王滾出去!」

  「王爺,奴才鬥膽,外頭來了個自稱吳餘子的窮道士,他說有辦法救貝勒爺一命。」總管提著腦袋,膽戰心驚的把話說完。

  福晉喜出望外,恍如在夢中。「這是真的嗎?王爺,或許是宣瑾的救星出現了,咱們不妨就試一試,你快請他進來。」

  事到如今,也只有姑且一試了,豫親王無計可施的心忖。

  「讓他進來吧!」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9-7-11 00:49: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三哥,等等我,大哥、二哥……」

  穿著顯得過大的舊棉襖、頭戴瓜皮帽的小少年跑得氣喘吁吁,只為了趕上跑在前頭的三位兄長,無奈個小腿短,怎麼也跑不過年紀比他大的哥哥們。

  他口吐白煙,猛追不捨,不甘心被拋在後頭。「哥哥……」

  「你快回去啦!」其中一名少年揮手低斥。

  小少年邁開步伐跑上甘水橋,卻不小心撞到了人。「啊!對不起。」是自己有錯在先,當然要道歉了,他可是知書達禮的好孩子。

  當小少年抬起頭,才發現自己撞到的是位小姑娘。雖然他才十歲,不過已經懂得欣賞美人,何況對方長得比他見過的女子都還要美上幾分,約莫大了自己四、五歲,身上的衣飾也相當華麗,襯得她更是高貴嬌傃,不禁看得呆了,嘴巴張得大大的。

  哇!好漂亮的姊姊~~

  要是自己有這樣的姊姊該有多好,就可以說些貼心話,不用老是被上頭的三位哥哥欺負了。

  「這位姊姊有沒有怎樣?」他臉頰熱熱的問。

  小姑娘橫他一眼,表情冷冷冰冰。

  「對不起。」小少年被她瞪得有些發毛,道完了歉又繼續追下去。當他跑過橋面,早已不見三位兄長的蹤影。「混蛋哥哥!居然真的自己去玩了,也不等等我……可惡!」

  臉上滿是懊惱之色的小少年只好往來的路上折了回去,心裏打定主意,下次絕對不會再讓他們把自己甩掉了。

  就在他回到甘水橋,卻聽見路人的驚叫聲。

  「有人落水了!」

  「是一位小姑娘!」

  小少年好奇心大起,跟著眾人攀在橋面上觀看,果然瞧見有人在水面上掙紮,似乎不諳水性,不一會兒便往下沉,再定睛一看,對方身上的衣物看起來有些眼熟,好像是……

  「啊!是剛才那位漂亮姊姊。」他驚訝的低喃。

  雖然還沒下雪,不過氣溫已經冷到大家縮頭縮腦、直打哆嗦,因此根本沒有人願意冒險救人。

  再不救她的話,她不溺死也會凍死。

  心裏才這麼想著,小少年不由分說的爬到橋上,他對自己的泳技很有自信,於是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縱身一跳……

  撲通!

  小少年很快的鑽出冰冷的水面,然後遊到在作最後掙紮的小姑娘身邊。「不要怕!我來救妳了……姊姊,我抓住妳了。」

  「咳咳……」小姑娘牢牢的攀住他,把肺部裏的水全咳了出來,冷得臉色都發紫了。

  想不到這小少年的力氣很大,拖著比自己還高還重的小姑娘就往岸邊遊去,不少大人已經等在那兒,為小少年英勇的行為拍手叫好。

  「姊姊,妳沒事吧?」總算爬上岸,他又冷又喘的詢問。

  小姑娘又咳了好幾聲,全身冷得頻頻顫抖,不過還是對他點了下頭。

  「沒事就好。」要是這麼美的姊姊一命嗚呼,那多可惜,還好今天運氣好遇到他。「姊姊,妳的衣服都溼了,最好快點回去換掉,不然會著涼的。妳住哪裏?我送妳回家吧!」

  聞言,她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妳是不是怕被家裏的人罵?」小少年以自己的經驗來判斷,想到等一下自個兒回去,八成會被阿瑪打斷雙腳。「不如這樣好了,先到我家,等衣服幹了,我再送妳回去好不好?」

  她不發一語,戒慎的斜睇他。

  「就這麼辦。姊姊,我扶妳起來。」說完,他朝她伸出善意的小手。

  這時,原本猶豫著要不要接受幫助的小姑娘瞥見他前面的頭發沒有剃掉,依照清朝「留發不留頭」的規定,凡是男子都要剃成半月頭,否則會招來殺身之禍,不禁忘了自己還在打著哆嗦,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的頭發……」她的聲音沒有女子該有的嬌嫩,而有些沙啞,像是男孩正在經歷變聲期。

  小少年本能的摸摸自己的頭,瓜皮帽早就不見了,可能掉到河裏了,露出蓄著一排整齊劉海的頭顱,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認,「姊姊嚇了一跳是不是?雖然我沒有姊姊長得這麼好看,不過我也是女的。」

  「妳是女的?」小姑娘驚詫的瞪著他……應該說「她」才對。

  她抓了抓頭,黑不溜丟的大眼有些難為情。「我知道我不像,連我阿瑪有時都會以為自己生了四個兒子,不過我真的是女的……先別說這些,我先帶姊姊去我家,不會很遠,就在鐘樓附近,不然我們待會兒都要生病了,走吧!」

  倚著比自己矮小的身子,好不容易站穩了腳步,小姑娘睇著矮了自己一個頭的妹妹,似乎想到什麼重要的關鍵。

  難道她就是自己要等的貴人?

  「妳叫什麼名字?」

  「裕德琳。」

  「裕?妳阿瑪是翰林院大學士裕榮?」

  「姊姊好聰明、好厲害,隨便一猜就猜中了!」女扮男裝的小少年睜著崇拜的大眼,「那姊姊妳呢?」

  「我叫宣瑾。」

  「原來是宣瑾姊姊。宣瑾姊姊好美,要是我有姊姊一半的美就好了。」

  「妳這樣就已經很好了。」自己反倒羨慕她。

  「姊姊也這樣想?」

  「嗯。」

  「姊姊真好,妳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可惜我不是男的,不然以後我就娶姊姊當娘子。」

  「姊姊,這是薑湯,妳快趁熱喝了。」

  雖然很燙,不過兩只小手還是殷勤的捧起碗,小心擱在桌面上,不好意思的搔搔腦袋。「真是對不起,要委屈姊姊穿我額娘的衣服,不過這件還很新,才穿過一次,我額娘就不在了。」

  宣瑾表情依舊淡淡的,披肩的烏黑長發襯托著絕色的五官,傃光四射到令人不敢逼視。「人死不能復生,就算再怎麼難過,妳額娘也活不過來。」看在她年紀小,又救了自己一命,這才紆尊降貴的破例安慰她。

  「我知道。」她用袖口往臉上隨便抹了兩下,把鼻水吸回去。「姊姊,快把薑湯喝了,涼了就沒效了。」

  拒絕不了德琳的好意,宣瑾舀了一口湊到唇邊吹涼。

  看著她舉止優雅的慢慢喝下,然後舀起第二口,那動作美得像幅畫,讓德琳既欣羨又仰慕,原來姑娘家就是要像這樣。由於額娘在她出生不久便去世了,家裏只有阿瑪和三位兄長,加上阿瑪又是個窮京官,根本請不起太多婢女,就只剩下奶大她的容嬤嬤,根本沒有其它可以供她學習的對象,長久下來自然像匹脫了韁的野馬,想秀氣也秀氣不起來。

  她看得目不轉睛,徹底被折服了。「對了,不知道姊姊住哪兒,待會兒我送妳回去,不然像姊姊這樣的美人,要是路上遇到壞人就糟糕了!放心,我會保護姊姊的,兩三下就把那些壞人一個個打得落花流水、鼻青臉腫。」德琳人小鬼大的拍著胸脯保證。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宣瑾感覺體內寒意漸失,身體變暖和了,不打算久留,她向來習慣和人保持距離,就算對方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也一樣。「衣服我改天會派人送回來,今天謝謝妳救了我。」

  德琳從頭到尾都黏在她身邊,問東問西。「不用跟我道謝,我很高興能救了姊姊,不過,姊姊真是太不小心了,姊姊不會遊泳,以後還是少接近有水的地方。」

  「其實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這突來的驚人之語,讓德琳義憤填膺。「有這種事!是什麼人那麼壞心,居然想害死姊姊?」這種人不能原諒!

  她凜起完美的容顏。「我也不知道。」

  「姊姊也不知道?」不知道兇手是誰,那就難辦了。

  宣瑾在口中低喃著,「今天正好是我十五歲生辰,也是『它 最後的機會,可惜我還是沒死。」

  「姊姊?」德琳看著她陡地陰沉的嬌顏。

  「如果她真是我的貴人,以後有她在身邊,我就不怕了。」不過還得再進一步的確認。

  沒注意宣瑾說些什麼,她的心思全圍繞在渴望能夠擁有同性的玩伴身上,她不想失去這位漂亮姊姊。「我以後可以常去姊姊家玩嗎?」

  「當然可以。」宣瑾在心中算計著。「可以告訴我妳的八字嗎?」

  她呆了呆,「八字是什麼?」

  就在宣瑾要繼續追問之際,房外傳來有人窸窸窣窣的說著悄悄話,讓德琳氣呼呼的跑去開門。

  「大哥、二哥,你們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想幹啥?」

  她兩手扠腰,兇巴巴的問。

  接著傳來少年們不滿的聲音,似乎在抗議。

  「管家說妳帶一位美得像仙女的姑娘回來,好妹妹,讓大哥看一下,一下就好。」已經年滿十八的裕家老大聽說有美人可以欣賞,說什麼也要乘機一飽眼福。「大不了下次讓妳跟咱們去玩。」

  德琳臉蛋一撇,不接受賄賂,「不要!」

  這下裕家老二可不爽了,他今年十七歲,有些自命風流。「讓我們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說不定她會看上妳二哥,以後就是妳二嫂了。」

  她故意齜牙咧嘴。「少臭美!宣瑾姊姊才不會喜歡你。」不是看不起自家兄長,而是他們根本配不上氣質高雅貴氣的漂亮姊姊。

  「妹妹,再怎麼說我都是妳二哥。」

  「不行就是不行。」德琳不為所動,誓死保護漂亮姊姊到底。

  「那我呢?」最後一個回到家的裕家老三也覺得好玩,硬要來湊熱鬧。「小妹,平常三哥是不是最疼妳的人?讓我瞄一眼就好。」

  「你們誰都不可以看!」

  最後索性「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外頭的裕家兄弟好說歹說,德琳就是不開門,最後感到無趣便走了。

  「姊姊,有我在,妳不要怕。」

  宣瑾倒覺得她有趣。「為什麼不讓他們進來?」

  「雖然我哥哥們不是壞人,不過都很粗魯,長得也不好看,我怕會嚇著姊姊。」她滿眼誠意的執起宣瑾的左手,再用兩只小手包住,「妳放心,只要有我在,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姊姊。」

  二哥每次都是用這招向喜歡的姑娘發誓,讓她們感動的掉下淚來,她也可以如法炮製,相信漂亮姊姊也會被她感動,然後答應跟她作好姊妹。

  「妳說的是真的?」

  德琳挺起胸膛,「當然,我說話算話。」

  翌日,一輛門面不怎麼樣的馬車停在豫親王府前,興匆匆的小少年口中呵著白煙,興高採烈的跳下來,仰望著眼前這座集奢華、氣派與尊貴於一身的府邸,不由得心生敬畏。

  「小娃兒,這兒不是讓你玩的地方,快點走開。」守門的侍衛見狀馬上開口趕人。

  德琳不甘示弱,假裝勇敢的瞪著對方。「我已經十歲,不是小娃兒了,還有是宣瑾姊姊邀我來玩兒的,不信你自己看。」說著,便將懷中的請柬遞給侍衛檢視真偽,把鼻子端得比天還高,驕傲得不得了。

  一看確實沒錯,侍衛翻臉比翻書還快,不敢再刁難,很快的請她進去。

  在僕役的帶領下,越過無數華麗的亭臺樓閣,終於來到目的地──蘆雪閣,經過通報,便讓她獨自進去。

  興奮的往裏頭衝,德琳嘴巴直嚷著,「姊姊,我來了!我來看妳了。」當她接到請柬時,簡直開心的快飛起來,就知道那位漂亮姊姊不會忘記她這個救命恩人,還特地請她來玩兒。「姊姊,快出來。」

  在蘆雪閣當差的婢女連忙出面制止,像她這樣亂闖一通,萬一惹得主子生氣,糟殃的可是他們這些下人。「請稍等一下,讓奴婢去請貝勒爺。」

  「貝勒爺?」依舊扮成小少年模樣的德琳錯愕的指正她,「妳弄錯了,我不是要找什麼貝勒爺,我要見的是宣瑾姊姊。她不在嗎?可是明明是她邀我來的,怎麼會不在?」

  婢女態度謹慎,不敢隨便開口。「反正奴婢這就去請貝勒爺,由他親自來說明比較恰當。」

  她抓了抓小腦袋瓜,嘴裏嘀咕著,「到底是怎麼回事?」悶悶的往椅凳上一坐,抓起幾上的瓜子就啃了起來。

  沒過多久,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德琳雀躍的轉身,跳下椅凳,「宣瑾姊姊,我好想妳喔……咦?」

  看清對方,德琳猛地踩下煞車,再瞧個清楚,確定是個身穿紫貂馬褂的貴族少年,不過最讓她驚訝的是,他和她的宣瑾姊姊像同個模子刻出來的,就連那副既冷淡又優雅的姿態也如出一轍,要不是見他額上剃了個月亮門,她會以為是宣瑾姊姊故意假扮成男人來作弄她。

  「你是誰?」

  貴氣少年斜睨著她,「妳不認得我了?」

  「我知道了,你是宣瑾姊姊的兄弟對不對?」德琳恍然大悟。「難怪你們長得這麼像,你阿瑪和額娘還真會生,把你們都生得這麼好看,不像我阿瑪……」想到這裏就忍不住怨嘆。「對了!我要找宣瑾姊姊,她在哪裏?」

  他淡漠的眼神總算露出這年齡該有的頑皮神採。

  「我就是宣瑾。」

  小臉怔了怔,然後有些氣惱。「你不要騙我,你是男的,宣瑾姊姊是女的,不要因為我是小孩子就想隨便唬弄我。」

  宣瑾早就料到她不會信,揚聲將外頭的僕役全喚進來。

  「妳可以問問他們。」

  哼!問就問,她可沒那麼好騙,德琳昂起下巴,詢問在場的下人。

  「好!你們告訴我他是誰?」

  不管男女,一幹僕役列隊跪下,異口同聲的說:「貝勒爺是豫親王嫡長子宣瑾貝勒。」

  德琳小嘴登時張得大大的。「你、你們騙我?!」

  「奴才不敢!」

  「奴婢不敢!」

  各個誠惶誠恐的磕頭,把頭壓在地上,不敢妄動。

  「都下去吧!」宣瑾大手一擺,摒退了僕役。

  「現在相信我的話了吧?」

  德琳大受打擊的瞅著這名和漂亮姊姊同樣長相的貝勒爺,頓時好像從天上掉到地獄,眼眶泛出淚光。

  「你、你真的沒有其它姊妹?」她還不放棄最後的希望。

  他佯裝偏頭想了想,「有……不過她今年才五歲。」看她倏地發光的小臉又旋即黯淡下來,表情十分豐富,備感新鮮。

  「那你真的是宣瑾姊姊?」也許是從小失去親娘,在移情作用之下,德琳特別喜歡年紀比自己大的女性同胞,想不到這個夢才幾天就醒了,怎麼會這樣?老天爺真是太殘忍了!「怎麼會變成這樣?」

  嗚……早知道那天就多抱一會兒……

  心痛啊……

  不單是她,宣瑾自己也還在適應目前的身分。「因為某種關係,我從小便以女裝示人,不過往後已經不需要再男扮女裝了。」

  「哇……你欺騙我的感情!」德琳眼淚汪汪的指控。「把漂亮姊姊還給我……我要漂亮姊姊……」

  宣瑾一手支著腮,眼神漠然的睨著她在那兒哭鬧不休。「那可不行。」年紀漸長,再勉強扮成女子成何體統。

  她哭得很醜,眼淚、鼻水淌了滿臉。「你真的不能再扮回漂亮姊姊的樣子?只要再讓我看一次就好?」

  「不能!」他冷冷的打碎她的希望。

  德琳失望的垂下小腦袋瓜,小聲抽泣。

  「妳那天不是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我,現在知道我是男的,妳就不打算兌現誓言了嗎?」宣瑾抓住了她的弱點。「妳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我才不會!」

  「那就好。」將德琳扯到身前,難得大發善心的用袖口幫她拭去淚水和鼻涕。陰柔秀麗的臉蛋長在男人身上,同樣有著傃驚四座的效果。「妳可是我的貴人,對我很重要。」

  忍不住又看得目眩神迷,德琳抽抽噎噎的問:「真的嗎?」不過應該叫恩人才對吧!

  宣瑾輕柔的低喃中透著難以分辨的狡猾。「當然是真的了,我非常需要妳,那天要不是妳,我早就沒命了,所以妳是我很重要的人。」

  小小的心靈登時漲滿了驕傲,好像自己變得很偉大。

  她臉紅了紅,佯裝很勉為其難。「好吧!」

  「妳原諒我了?」他問。

  美色當前,德琳實在無法對眼前這張漂亮的臉蛋生太久的氣。「反正你又不是故意要騙我,就大方的原諒你一次,那咱們以後就是好姊妹了對不對?」

  「我是男的。」

  「那……好兄弟?」她就委屈一點,當男的總可以吧!

  魅人的眼瞳高深莫測。「一言為定。」

  九年後

  「我找你們家貝勒爺。」

  門房前來應門,德琳打了個招呼,像是自家廚房似的,大搖大擺的跨進豫親王府的門坎,反正大家認識這麼多年,熟得都快爛了,閉著眼都知道路怎麼走,也就不必費事通報。

  人才來到蘆雪閣,就被宣瑾的貼身侍衛彰泰擋在門外,讓她不太高興,他們兩個大概八字不合,老是看對方不順眼。

  「貝勒爺現在不方便見客。」粗壯的雙腳像生了根似的定在門口不動。

  德琳瞇起眼兒,「我又不是客人。」

  「格格還是在外面稍待一會兒。」彰泰只聽從自家主子的命令。

  她挑起眉梢,「你!」

  不期然的,屋裏傳來不高不低,聽似低柔,實則威嚴的嗓音。

  「彰泰,讓她進來吧!」

  彰泰霎時必恭必敬。「喳。」

  「哼!」德琳微揚下巴,跩得像什麼似的推門進屋。

  踏進滿屋子都是書的書齋,任誰第一眼就會被坐在書案後頭,凝目細看手中信箋的身影給攫住目光。自古男生女相並不稀奇,但要像宣瑾貝勒這般冷傃迷人,可就世間少有了,每次看到他,德琳都會忍不住看到發呆,幸好他是男人,不然她們這些女人都要出家為尼了。

  方要開口說話,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書齋裏還有別人在,是個臉形瘦長,單眼皮的中年男人,一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樣子。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在。」所以彰泰才不讓她進來,不是故意跟她作對,是她誤會了。「沒打擾你們吧?」

  對方的表情有些意外的看了德琳一眼,好像想知道她是什麼身分,竟然能夠自由進出這間書齋。「那奴才告辭了。」起身拱了下手,舉止、身段帶了點娘娘腔的味道。

  宣瑾折起以密件方式蠟封的信柬,收進抽屜,起身送客。

  「有勞公公跑這一趟。」

  一臉新奇的目送那位公公離去,德琳可是很少有機會和太監作這麼近距離的接觸,趕緊多看幾眼。

  他出聲將她的注意力拉回來。「太監有啥好看的?」

  「唉!連太監的皮膚都比我好,聲音比我細,走起路來也會扭來扭去,我真應該感到慚愧才對。」德琳不免懊惱起來。

  「妳要是變成那副德行,就不叫裕德琳了。」

  德琳激動的眼泛淚光,恨不得撲上去抱住他,「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你只是外表冷淡而已,其實內心火熱,居然會說出這種安慰人的話,以前我還常在背後偷罵你這個人無情無義,原來是我錯了,我真的好感動,感動的想哭。」末了還假哭兩聲。

  伸手撫平額際的青筋,「妳再這樣裝瘋賣傻,大門在那邊,可以滾了。」早知道就不讓她進門。

  她連忙打起哈哈,「別這樣嘛!我只是想輕松一下,才不要跟你一樣把自己搞得這麼嚴肅,那活得多痛苦,你說對不對?何況是你自己要我每天來跟你報到,一定是想跟我這個好兄弟培養多一點感情,有些心裏話想跟我說,沒關係,我會洗耳恭聽,盡量把心事說出來吧!」

  宣瑾冷冰冰的瞪著她,有時真的會氣得快心臟麻痺。

  要不是因為她是他的「貴人」,他真的會把她列為拒絕往來戶。

  「好嘛!我正經點就是了。」德琳被瞪得氣虛,雙肩一垮,很沒精神。

  他從紅木浮雕朵雲雙螭紋座椅上起身,繞過桌案,雍容高挑的身形讓人望之項背、自嘆不如。「是不是又挨妳阿瑪的罵了?」

  「知我者宣瑾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這麼瞭解我的處境。」她馬上又沒大沒小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一掃方才的陰霾。「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在你這兒叨擾個兩天,免得回去又要聽我阿瑪念經,聽到我耳朵都長繭了。」

  一臉不以為然的睇著她習慣性的「動手動腳」,天底下有哪個姑娘像她這樣隨便碰觸男人的身體,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宣瑾真的很懷疑她到底有沒有身為女子的自覺。

  她注意到他眉頭蹙緊,「怎麼了?不歡迎我是不是?」

  知道念了也沒用,過兩天她又會故態復萌。

  冷著俊臉走出書齋,來到另一頭的花廳,婢女已經奉上茶點,端來沏好的熱茶,宣瑾掀開杯蓋,輕啜一口。

  「沒有,妳愛住幾天都可以。」她對他而言非常重要,所以可以格外通融她、縱容她,這也是阿瑪和額娘默許的。

  跟著坐下來,德琳主動吃起桌上的精美點心。「就知道你夠意思,來找你準沒錯……欸,宣瑾,有件事我想問你,不過你不要多心,也不要胡思亂想,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這話說得有點欲蓋彌彰。

  「什麼事?」

  德琳神神秘秘的壓低嗓音,避免隔墻有耳。「聽說你和內務府的索大人很熟,是不是真的?」要是她這個好兄弟誤入歧途,她得想辦法救他。誰不知道索克賴是個十足的大姦臣,早該有人出面好好治治他了。

  「同樣都是在幫朝廷辦事,在宮裏見過幾次面也是正常的。」他狀似不經心的瞅著她,可心裏已經轉了好幾個彎了。「怎麼?有問題嗎?」

  「也沒什麼啦!只是對他這個人好奇罷了。」德琳抓了抓頭上的瓜皮帽,三言兩語的帶過。絕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在暗中調查索克賴,這可是秘密任務,曝光不得,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宣瑾可沒那麼天真,一眼就看出她在說謊。「不管妳是因為好奇還是什麼原因,最好不要去招惹索家的人,包括跟他親近的那群人。」這是很嚴重的警告。

  「知道、知道。」她嘻嘻哈哈的帶過。

  他橫她一眼,看不慣她老是一副無要無緊的樣子。「我可是認真的!」要是她有什麼差池,連帶也會影響到他,這也是當年吳餘子特別交代的,只要她好好的待在身邊,直到九年後約定的日子到來。

  不過約定的日子早已經過了半年,吳餘子卻沒有出現,就在這時,那惡鬼再度出現糾纏他,不時的在耳邊蠱惑、嘲弄他,宣瑾起初還以為自己瘋了,否則怎麼聽得到別人聽不見的聲音,不過只要德琳在他身邊,「它」就不敢再接近,說不玄還真難。

  「你對我這麼關心,我聽了好感動。」德琳一手搭上他的肩頭,信誓旦旦。「兄弟,我跟你保證,會小心不去惹到他。」嗯,往後她的行動要更加隱密,絕不能引起他人的懷疑。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9-7-11 00:49: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是嗎?」

  宣瑾犀利的瞄了她置在肩上的小手一眼,「喀」的擱下手上的茶碗,「那我正好也有件事想問問妳。」算準她對他一向毫不隱瞞。

  德琳塞了滿口的菱粉糕,興致高昂的睇著他,帶著鼓勵的意味。「好,你說說看。」因為嘴裏有東西,顯得口齒不清。

  揚起又翹又長的睫毛,黑瞳深沉黝黑,彷佛要看透人心。「妳跟敬謹親王府的穆廷貝勒是怎麼認識的?」這些年來,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也暗中幫她解決過不少爛攤子,不然她哪能活到今天。

  陡地被問到這個問題,一時作賊心虛,差點被滿嘴的食物給噎死。

  「咳咳……」還以為自己行事已經很秘密了,怎麼還會被他發現?「你……咳……」真是要命!

  修長優美的手指為她倒了杯茶水,「先喝一口吧!」

  「謝、咳、謝謝。」德琳搶了過來,仰頭就咕嚕咕嚕的灌進喉嚨,「咳咳……呼……好多了……還好沒噎死。」

  他可沒這麼輕易就讓她逃過。「妳還沒回答。」

  德琳清了清喉嚨,「那只是碰巧,大概在兩年前吧!我阿瑪帶我去參加敬謹親王爺的壽宴……然後就這麼認識了。雖然穆廷貝勒在女人方面的風評不太好,不過跟他認識之後,才覺得傳聞未必是真的。」

  「聽妳的口氣,好像很欣賞他?」

  突然心裏很不是味道,這還是頭一次除了自己,德琳如此讚揚另一名男子,而這個人還是跟他敵對的。

  她沉吟一下,實話實說。「欣賞倒是未必,只是覺得他還滿值得相交的。」據她第一手的觀察,穆廷貝勒之所以會老是跟那些女人糾纏不清,也是為了獲得需要的情報,如此犧牲色相,還真是委屈,朝廷應該好好的犒賞他才是。

  「是這樣子嗎?」宣瑾口氣中透著一絲嚴厲,不過神經大條的她渾然未覺。「那妳知道我跟他不和嗎?」他倒想聽聽看她會選擇站在哪一邊。

  「就因為當初豫親王府擁立的不是現在這位皇上?」豫親王府和敬謹親王府視彼此為政敵,私底下勾心鬥角是人盡皆知的事,來龍去脈她當然多少也聽說過了。

  「願賭服輸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既然輸了就是輸了,不服氣也不行,真不曉得你們這些王公貴族心裏在想什麼。」

  宣瑾微瞇起眼,「妳為了他教訓我?」

  「我不是在教訓你,更不是要偏袒誰,只是說句公道話罷了。」想太復雜的事會讓她頭痛,偏偏這兩位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貝勒爺都不是單純的人,夾在中間真的很為難。「其實你們年紀相當,為什麼不試試作個朋友?」

  「不可能!」

  她忍不住咕噥,「簡直像小孩子在賭氣。」

  「妳最好也少跟他來往,免得惹禍上身。」說完,宣瑾臉色不太好看,一口鬱氣不知怎麼地堵在胸口,大手一揮,便往廳外走。「我現在有事要出去,待會兒讓下人幫妳準備客房,妳就住下吧!」

  「宣瑾!宣瑾!喂……」德琳叫了兩聲,還是只能看著他拂袖離去的背影,滿心納悶。「他到底在發什麼脾氣?真是莫名其妙……我總不能因為你們不和,連朋友都交不成了吧?」她這個人做事可是很公正的。

  直到夜深,宣瑾才回到王府,身後跟著形影不離的貼身侍衛彰泰,才進到居住的院落,原想回房歇息,卻見花廳的燭火還點著。

  「誰在裏頭?」他冷冷的問。

  前來伺候的婢女唯唯諾諾的曲膝回話。「回貝勒爺,是、是德琳格格,她打從傍晚等到現在,奴婢怎麼去勸都不聽。」

  宣瑾絕傃的五官像掛了面具,讓人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一掌拍開門扉,果然觀見坐在椅子上打盹的德琳。

  「你們都下去吧!」

  一幹下人訓練有素的退到花廳外頭。

  歪坐在椅上,一手撐著面頰,睡到嘴巴微張的德琳,一點都沒有姑娘家的樣子,劉海下是兩道英氣的眉毛,清秀的五官並不醜,只是少了那股女子才有的嬌弱,加上四肢修長,很難給人小鳥依人的感覺,不過卻也多了幾分滿人才有的豪邁爽朗。

  宣瑾瞭解自己是個講求完美的人,像她這樣的女子,照理說他應該看不上眼,甚至無法容忍她出現在自己的生活當中,當初只是因為她是他命中的「貴人」,他的命還得靠她來救,所以這些年才由著她自由進出王府。

  觀著她呼呼大睡,在他面前完全不顧形象,表露出最真實的一面,他揉了揉眉心,換作任何男人見到她這副模樣,保證沒人敢娶她,這女人到底懂不懂!也不會假裝一下,留點讓別人探聽。

  當他發覺嘴角忍俊不住上揚,又好氣又好笑,陡地臉色一整,唯恐讓人看見自己這一面。

  解下身上的鬥篷,故意用較重的力道覆在她身上,把德琳給驚醒了,揉揉眼皮,「宣瑾,你回來啦?」她咧開笑臉問。

  他橫睨她一眼,「我可沒叫妳幫我等門。」

  德琳抱著昂貴的鬥篷,眼巴巴的跟在他屁股後面團團轉。「宣瑾,你不要臭著臉嘛!這樣會糟蹋了你那張美麗的臉蛋。」果下其然,馬上得到一記大白眼,她吐了下舌,她這個好兄弟最恨人家誇他美麗,把他跟女人相提並論。「你白天到底在氣什麼?」

  「我在氣什麼很重要嗎?」他冷哼。

  她一臉認真的反駁。「當然重要了,因為咱們是好兄弟嘛!要是有什麼誤會沒有解開,老是放在心裏會越來越大,到時可會影響咱們多年的感情。」她可不希望有那種事發生。

  宣瑾深深的瞅她一眼,「就為了這樣,妳在這兒等了好幾個時辰?」

  「嗯,要不然我睡不著。」

  他不信的嗤哼,「那妳剛才坐在這兒幹啥?」

  「呵呵。」德琳幹笑兩聲,「那叫打盹,你一進門,我不馬上就醒了。宣瑾,咱們相交這麼多年,有什麼事不能說的,你就是這副怪脾氣,有話都悶在心裏,以後還是多學學我,想笑就笑,想哭就給他哭,萬一憋出病了怎麼辦?要是我真有不對的地方,只要你告訴我,我一定會改。」

  「真的?」對她之前的話,他不予置評。

  德琳點頭如搗蒜。「我可以對天發誓。」

  「好,那我要妳從今以後不準再見穆廷貝勒,妳願意嗎?」宣瑾就是不喜歡她太接近自己的敵人,那讓他很不舒坦。

  她愣住了。「嗄?」

  「我說得很清楚了,接下來就看妳的決定。」他已經很寬宏大量的給她機會選擇,換作別人,早就人頭落地了。

  宣瑾接獲可靠的情報,皇上正派親信私下調查索克賴仗著總管內務府的事務,與商人掛勾,從中圖利,另外還縱容手下在外頭收租、放高利貸聚斂財富等種種的惡質行徑,這位年輕皇帝早就想大刀闊斧展開改革,頭一個自然是要拿惡名昭彰的索家開刀了。

  根據他的瞭解,敬謹親王府的穆廷貝勒就是皇帝的親信之一,八成也介入了這件案子,德琳若是和他走得太近,難保不會無端被牽扯上。宣瑾斂眉沉思,怕就怕德琳被對方利用了還渾然不知,只要隨便找個王府裏的下人問一問,就曉得德琳和他的關係,雖然他並不怕有什麼秘密被她洩漏給政敵知道,也相信她不會背叛自己,不過穆廷貝勒的心態就相當可議了,讓他不得不小心提防,看來計劃得加緊腳步進行才是。

  「你是為了這件事在生氣?」搞了半天原來是這樣。

  宣瑾冷瞟,「妳只能選擇一邊。」

  先是怔了幾秒,德琳旋即捧腹大笑。「噗!哈哈哈……哈……」

  「妳笑什麼?」他不悅的攬眉。

  德琳用力拍打他的手臂,笑得眼淚狂飆。「原來……哈哈……原來你是在吃醋……哈哈……」她終於聽懂了。

  「別胡說,我吃什麼醋?」宣瑾疾目厲喝。

  她笑到快不行了。「你以為……我和穆廷貝勒太好……會冷落了你……所以你才會生氣……哈……你真的想太多了。」

  宣瑾的臉色不太好看,可以稱得上陰鬱。

  「別笑了!」他絕對不會承認是為了這麼荒謬的理由。

  「好、好,我不笑……噗!」還是控制不住的笑到打跌。「哈哈……我好感動……這還是頭一回有人為我爭風吃醋……這滋味還滿不錯的……哈……我感動的好想哭……哈哈……」

  俊額上青筋爆凸。「妳盡管笑好了,我要回房睡了。」

  「宣瑾,不要這樣……你真的生氣啦?我不是在笑你,只是太高興了。」德琳費了好大的勁才強壓下嘴角的弧度,表情一正,慎重的握住他的大掌,「其實對我來說,再沒有其它人比你更重要,我不會因為穆廷貝勒就把你丟在腦後,我可以對天發誓。」

  這女人難道就不能正經點嗎?

  「這麼說妳是答應了?」宣瑾咬牙切齒的問。

  德琳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答應什麼?」

  冷眸倏地一瞇,「答應和穆廷貝勒斷絕來往。」

  「這、這是兩碼子事,不能混為一談。」她才準備要大展身手,就這麼收手未免可惜。

  宣瑾憤哼一聲,「妳自己考慮清楚。」

  「你是吃錯什麼藥了?」德琳一頭霧水的咕噥,想了想還是追上去,試探他的口風。「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遇到什麼困難了?該不會是你喜歡上哪家姑娘,結果被拒絕了?」

  他甩都不甩她。

  「啊!我懂了,該不會你是在嫉妒穆廷貝勒?」她脫口而出,打從這個名字昨天出現在兩人的談話中,就莫名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想不到此話一出,果然讓前面的男子陡地停下腳步,旋過身來,惡狠狠的瞪視她,活像要咬她一口。

  「我嫉妒他?我需要嫉妒他嗎?」宣瑾冷嗤一聲,「他算什麼東西,不要把他跟本貝勒相提並論。」

  聽聽他的口氣,明明就是,還死鴨子嘴硬。

  德琳誇張的打躬作揖。「是、是、是,再怎麼說,你這個和碩貝勒將來可是豫親王爺,而他不過是多羅貝勒,只配幫你提鞋,怎麼能跟你相比,是我說錯了話,該打五十大板,不過五十好像太多了,二十就好,但是如果能減到只打十下,我就真的感激不盡了。」

  見德琳還有心情搞笑,完全不當一回事,他已經氣到想掐死她。

  在外頭奔波一整天,總算大有斬獲,對穆廷貝勒也交代得過去,不然她這個「密探」不就糗大了,說什麼也要證明自己的實力。

  德琳捶著肩膀。拖著疲憊的腳步,一路走回豫親王府為她安排的客房。畢竟寄人籬下,總不好還使喚人家的婢女,所以自己去打了水洗臉,才要準備就寢--

  喀!喀!

  就在她要脫下外衫的當口,門口傳來敲門聲。

  這麼晚了,會是誰?

  她不疑有他的前去應門,當門扉打開,不禁露出笑臉。

  「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倚在門框上的宣瑾有別於白天的冷淡態度,眉宇間盈滿妖邪的風情,長辮也松開,像黑色綢緞般披在背上,增添幾分似男似女的詭異魅力。「我看妳燈還亮著,所以想來找妳聊一聊,方便嗎?」

  「當然方便了,快點進來。」還沒發現異狀的德琳很開心的邀請他進屋,以為宣瑾已經不再生她的氣了。「只要你別再亂吃飛醋就好了,我跟穆廷貝勒不是你想的那樣。」

  勾起紅艷艷的唇角,「那是怎樣?」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她鄭重的聲明。

  宣瑾呵呵輕笑的將全身的重量倚向她,笑得特別柔媚惑人。

  「那咱們呢?嗯~~」

  「當然是好兄弟、好哥兒們了。」德琳不禁失笑的看著他,「宣瑾,你今晚怎麼了?從進門開始就一直笑,你從來不隨便對人笑的,還笑得這麼淫蕩,害我雞皮疙瘩都爬起來了。」

  他媚眼如絲的湊近她,「這樣不好看嗎?」

  這下德琳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咳……宣瑾,你該不會喝醉了吧?」他一向酒量不好,只要三杯下肚就差不多擺平了。

  「我沒有喝酒。」

  她不太相信,皺著鼻子東嗅西嗅。「真的沒有喝?可是怎麼醉成這樣?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你。」

  「這才是真正的我。」宣瑾妖媚一笑,伸手輕撫她的面頰,再次昭告身分。

  「我才是真正的宣瑾,豫親王的嫡長子。」

  雖然聞不到酒味,德琳還是當他喝醉了,人嘛!總有失常的時候,尤其壓力太大時,誰教他平常那麼矜持,連她這個女人都要甘拜下風。

  「好、好、好,你才是真的,我相信就是了。」她拍拍他,笑吟吟的敷衍兩句。「我先送你回房間睡覺,明天起來就沒事了。」

  宣瑾用力扣住她的腰肢,俯低那張妖魅的傃容。「我想今晚在妳這兒過夜,歡迎嗎?」

  「呃……咱們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睡在同一張床上……」德琳越來越覺得他不太對勁,簡直跟平常判若兩人。「宣瑾,你到底怎麼了?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宣瑾嗎?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他邪邪一笑,紅唇微勾。「我當然是了。從今以後我不要再壓抑了,我要盡情破壞、盡情發洩……尤其是妳。」

  「我?」她下意識掙開他後退一步。

  雖然眼前的男人外表是她所熟識的宣瑾沒錯,可是言談舉止卻截然不同,活像有其它的靈魂附在他身上似的。

  現在剛好是農歷七月,按照漢人的習俗就是每年鬼門開的日子,該不會是……

  「沒錯,就是妳,問題就出在妳身上!」

  宣瑾一步步逼近她,只要沒有這個臭女人就好。所以他要先引誘她,然後毀了她,讓她沒臉見人!「妳不是很喜歡我嗎?否則也不會纏了我這麼多年,那麼今晚就如妳所願,教妳成為真正的女人。」

  小臉猛地爆紅,可憤怒多於害羞。「宣瑾,看在你喝醉的份上,我不跟你一般見識,不然咱們連兄弟都甭作了。」

  「難道妳不再喜歡我了?」他哀怨的嗔問。

  德琳呆了下,有點心軟。「我當然還是很喜歡你,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過,可是……」

  「沒有可是。」一根長指在她眼前搖了搖。「德琳,我也好喜歡妳,喜歡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妳知道嗎?」

  她這次臉紅得更徹底了,而且羞多於怒。

  「宣瑾,你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話……」她終究是個女子,有男人對她告白,說不心動很難,雖然現在他看起來似乎不太正常,不過德琳還是忍不住怦然心動。

  「我以為你只是把我當作哥兒們。」

  宣瑾呵呵笑,那笑聲讓人聽了心蕩神馳。

  「妳是女的,我總不會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德琳……」

  「你、你能不能別用這種聲音叫我?」德琳搓了搓手臂,覺得渾身不自在。「我很不習慣,還是用平常的口氣跟我說話好了。」

  這臭女人真不知好歹!

  「真的不喜歡我這樣說話?」

  她清了清喉嚨,「宣瑾,我……」

  「噓!別說。」話落,他俯下絕傃殷紅的唇瓣,覆住德琳驚愕的小嘴。

  宣瑾親她?!

  她不是在作夢吧?

  怎麼會這樣?

  兩眼張得大大的,瞪著正在輕薄自己的男人,還是她最最要好的哥兒們,腦子無全無法思考,天!事情整個亂掉了。

  德琳陡地掙開他的嘴,嗓音微啞。「宣瑾……」

  「別怕,只要享受它就夠了。」這臭女人就不能安靜點嗎?

  她有些站不穩的踉蹌一下,連退了幾步,雖然被親得有些迷糊,不過理智還在,總覺得事情詭譎到了極點。

  「唔……嗯……」德琳想說話,卻無法掙脫,兩只手反射性的往旁邊亂摸,讓她摸到一隻花鳥紋葫蘆瓶。

  鏘鎯!

  當花瓶敲向宣瑾的後腦勺,他震怒的捂住劇痛的傷口,兩眼爆凸,死瞪著她,一副想將她給拆了的模樣。

  「妳……妳……」

  來不及說什麼,接下來就「咚」的倒下。

  也被自己嚇到的德琳愣在原地。「宣瑾?!」

  就在這時,房門被用力撞開,四處找不到主子的彰泰最後想到這唯一可能的去處,馬上衝了進來。

  「貝勒爺果然在這裏!」

  「我……我不是故意的……」德琳欲哭無淚的為自己辯解。

  彰泰檢視過主子的傷勢,籲了口氣,「貝勒爺只是昏過去,頭上的傷口不深,屬下馬上送他回房。」

  「我跟你去!」她也有責任。

  當宣瑾從暈眩中緩緩蘇醒,首先意識到後腦勺傳來的痛覺,讓他不禁蹙起眉心,用手一摸,頭上果然紮著布條,顯見的確受了傷。

  「……彰泰?」

  守在榻旁的高大身影一個箭步上前,「屬下在。」

  他支著額頭坐起身軀,「發生什麼事了?」

  彰泰有些支吾。「呃……」

  「我的『病 又犯了?」

  見他臉色有異,宣瑾霎時明瞭。

  「是,都怪屬下太疏忽了,才讓『它 有機可乘,請貝勒爺責罰。」這半年來,他夜夜守在門口,只要主子的「病」發作,便會適時的將他打昏,結果昨晚只是離開一會兒便出了事。

  宣瑾一手扶著頭顱,穿鞋下了錦榻,「這不能怪你,是我自己太大意了……我頭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是、是德琳格格拿花瓶敲的。」這事他不得不說。

  「德琳?」宣瑾心頭一驚,神色丕變。「我……不,是『它 對她做了什麼嗎?」自己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屬下不清楚,當屬下趕到時,貝勒爺已經昏倒在地上了。」

  他登時坐立不安,「她呢?」

  「直到天亮,德琳格格才回房休息。」彰泰老實稟告。

  聽完,宣瑾垂下眸光,極盡所能的回想,卻還是想不起來自己做過什麼。

  睡到午時都過了,德琳才從榻上驚跳起來。

  「我是豬啊!怎麼睡了這麼久?得去看看宣瑾怎麼樣了?」七手八腳穿好衣服,就往外奔出去。「萬一宣瑾被我敲出毛病,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怎麼辦?我怎麼賠豫王爺和福晉一個兒子?」

  才跑沒幾步,就聽到前頭響起稚嫩的呼喚。

  「琳哥哥!」

  定睛一看,原來是豫親王府的小格格,也是宣瑾的親妹妹,今年芳齡十四。「羽蘿格格早。」

  嬌貴得寵的小人兒衝上前抱住她。「琳哥哥!」打從她有記憶以來,這位「琳哥哥」就出現在她的生命中,雖然後來知道她其實是個女的,不過這稱呼早叫習慣了,改也改不過來。

  「格格,應該叫姊姊才對。」旁邊年長的婢女小聲更正。

  紅嘟嘟的小嘴噘得老高,「我才不要!因為我以後要嫁給琳哥哥當福晉的,琳哥哥,妳說對不對?」

  德琳笑得有點困窘,「羽蘿格格,妳現在還小,等過兩年就會碰到適合妳的對象……」唉!她真是造孽啊!

  「我不要!我不要!」她任性的跺著雙腳。「琳哥哥每次來府裏都只跟哥哥有說有笑,都不理人家,琳哥哥只喜歡哥哥,根本不喜歡羽蘿!」

  「不是這樣的,羽蘿格格……」要是讓豫親王知道他的掌上明珠居然想嫁給她這個假男人,恐怕馬上把她推出去斬了,德琳摸摸自己的脖子,總覺得涼涼的。

  「妳聽我說……」

  她抽著氣,一副要哭的樣子,讓德琳頭皮發麻。

  「這是在幹什麼?」

  一個冰冷的幽柔嗓音僵住了羽蘿的眼淚,她不怕阿瑪、不怕額娘,就只怕這位美如天仙卻嚴峻冷酷的兄長。

  羽蘿怯怯的低頭,「哥……哥哥。」

  「宣瑾,你沒事吧?」見到他平安無恙,她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笑逐顏開。

  「真是太好了,我都快急死了。」

  「是誰讓格格到這兒來打攪我的客人?」沒有先回答她,兩道冷芒掃過親妹妹,再掠向一旁打著哆嗦的婢女,嚇得她們臉色發白,馬上跪倒在地。

  「奴婢該死!」

  「貝勒爺饒命!」

  豫親王府禦下甚嚴,德琳不是頭一次見識過,尤其是宣瑾,只要面對他,不管是誰,無不伺候得膽戰心驚,就連面對豫王爺和福晉,都沒有這麼小心謹慎,好像這座王府的主人不是豫王爺本人,而是他才對。

  或許她真的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就因為十歲那年救了險些溺斃的宣瑾貝勒,從此被視為王府的貴賓,可以來去自如,也特別禮遇,這可是無上的光榮,不然憑她一個翰林之女,這輩子都休想跟這些王公貴族平起平坐。

  他高高在上的睥睨著,「還不把她帶下去!」

  「格格,咱們走吧!」為了小命著想,婢女們可是死拖活拉的才把羽蘿帶離現場。

  「琳哥哥……」她最討厭大哥了!

  德琳遠遠的朝她笑了笑,揮揮手,「琳哥哥晚點再去看妳……宣瑾,她是你親妹妹,別對她這麼兇。」接著轉頭過來,板起臉說他兩句。

  「妳倒比我這個當兄長的還疼她。」他輕嗤。

  她快步的追上他,忍不住叨念。「女孩子生來本就是要讓人疼的……先別說這個,你頭上的傷沒事吧?」

  「只是小傷,過兩天就好了。」宣瑾這才正眼看她,只有他自己清楚此刻他有多麼緊張。「昨晚我跑到妳房裏,有對妳做了什麼嗎?」

  清秀的臉龐陡地一紅,不大好意思和他眼光啣接。

  「你、你都忘了?」就知道天底下沒那麼好的事情,宣瑾怎麼會喜歡她呢?準是喝醉酒闖的禍。

  宣瑾喉頭一緊,「我一點都想不起來,難道我真的做出傷害妳的事?」

  「哈哈,也沒有啦!你不要想太多,我不會跟喝醉酒的人計較的,倒是我拿花瓶敲你的頭,你可別生我的氣。」不記得是最好了,免得以後想起來大家見面尷尬,德琳自我安慰的思忖。

  他不認為「它」會這麼善良的放過她。「真的什麼事也沒發生?」

  德琳被他盯得有些心虛,可是那種事打死她也不能說。「當然是真的,騙你又沒好處。」

  「沒騙我?」

  「沒有,真的沒有。」德琳一臉嘻嘻哈哈的拍拍他,想蒙混過關。「你用不著良心不安,真的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就算他真的輕薄她,當事人都不記得了,難不成還要她厚著臉皮要人家負責?她還沒那麼不知羞恥。

  這是她的秘密,永遠不會讓他知道。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9-7-11 00:49: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個俐落的直拳,中看不中用的龐然大物直挺挺的躺下。

  「少爺?!」

  見主子兩三下就被人撂倒,幾個跟班慌了手腳,有人把手、有人拉腳,想把昏厥過去的龐然大物攙起來。

  一身帥氣長衫的德琳撢了撢沾塵的衣襬,然後伸手攙起跌坐在地上的少女,滿眼溫柔。「姑娘,沒有跌疼妳吧?」對她來說,男的都是草,女的才是寶,對姑娘家如此的粗蠻無禮,人人都該唾棄。

  少女臉蛋一紅,「沒,沒有,多謝公子。」

  「小事一樁,不用道謝。」德琳偏過頭去,不悅的瞪向仗著家世為非作歹的官家少爺,就一肚子火。「快把你們家少爺抬回去,不要再到外頭來丟人現眼了,哼!免得讓人家以為咱們滿人只會幹這種調戲良家婦女的無恥勾當。」

  其中一名跟班最會狐假虎威了。「你、你知道咱們家少爺是誰嗎?咱們家少爺可是戶部承政和大人的獨子。」

  德琳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我知道他是和焜和大人的兒子。」就是因為臭名遠播,所以才沒人敢在這時伸出援手。

  「既然知道,你還敢多管閒事?」那個跟班耀武揚威的嘴臉讓她看了想吐。「哼!有種就報上名來!」

  誰怕誰啊!「裕德琳,我阿瑪是翰林院大學士裕榮。」

  「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翰林之子,也敢跟我家主子作對,你好好等著吧!」知道仇人是誰,也可以在主子面前加油添醋,把護主不利的責任全推卸得一乾二凈。「咱們走!」

  向來習慣女扮男裝的德琳目送他們像扛只死豬般,將方才還很囂張得當街戲弄人家閨女的少爺抬走之後,心裏開始懊悔自己的衝動個性。為啥拳頭總是比腦袋快一步?要是和焜乘機找阿瑪的穢氣,那麼他們也只有挨打的份,因為對方有內務府的索大人撐腰,可是,遇到剛剛那樣的情形,也容不得她想太多了,罷了!做都做了,後悔也來不及。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專門在街上販賣婦女用品和磨鏡的貨郎感激的朝她跪下,又磕又拜。「小翠,快過來謝謝恩公。」

  少女再次盈盈拜倒。「小翠多謝恩公。」

  德琳連忙伸出雙手制止,「你們快點起來,不要這樣子。」被人叫作恩公,還真是沉重啊!

  「今天要不是恩公出面,咱們父女倆可真是要大禍臨頭了。」貨郎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簡直把她當神來拜了。「就算要小的下輩子作牛作馬,小的也沒有怨言。」

  懷著少女情懷的小翠仰望著好比天人般的年輕人,在那雙溫柔的目光注視下,不由得暈紅了臉頰。「恩公的恩情小翠永生難忘,小翠願意一生一世伺候恩公,還望恩公成全。」

  慘了!

  這下大事不妙!

  德琳連忙收起容易令人誤解的眼光,不禁頭皮發麻,女子的仰慕她見多了,可是就算她打扮成男子的模樣,的確帥的很沒天理,但她終究還是女的,可沒辦法享受這種飛來傃福。

  「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既然你們都沒事,那我先走了……告辭!」不敢再拖延下去,佯裝聽不見他們的叫聲,跑得活像後面有鬼在追。

  呼~~

  眼看他們沒追上來,這才喘了一天口氣,德琳扶好頭上的瓜皮帽,沮喪的說不出話來。

  想到剛剛那位小翠姑娘,長得嬌小秀氣,我見猶憐,那副模樣才像個姑娘,哪像她,不但身材高挑,大概找遍北京城,也找不到跟她一樣高的女子,就連身段也稱不上婀娜多姿,少了那股屬於女子該有的韻味。再說五官嘛!說的好聽是白凈清秀,卻是連個美字都扯不上邊,要是換上女裝,人家還以為她有怪癖,故意男扮女裝來嚇人,所以除非必要,德琳根本不想去穿那套可笑的衣服。

  唉!這就是她的悲哀了。

  不過這還不算是最慘的,最悲哀的是姑娘家見了她會臉紅心跳,還會遞情書、贈手巾給她,但男子則把她當作好哥兒們,壓根不把她當女人看待。想到這裏,她的心情就蕩到穀底,真想死了算了,她那些哥哥、嫂嫂們居然還落井下石,說他們已經有心理準備要養她一輩子,真是氣煞人了!

  「格格!格格!」

  聽見耳熟的叫聲,順著聲音看了過去,果然是家裏的老僕人,火燒屁股似的一路找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格格,總算讓小的找到妳了……」

  「看你急成這樣,找我做啥?」

  老僕人一口氣好不容易才喘上來。「老爺……老爺回來發了好大的脾氣……要格格馬上回去。」

  「阿瑪又在發什麼脾氣?」霍地,德琳臉色一變,口中低喃。「該不會是那只姓和的豬玀回去告狀,結果現下已經傳到阿瑪的耳中……也不對呀!他們才剛走沒多久,應該沒這麼快才對。」

  「格格,咱們快走吧!」老僕人催促著。

  她嘆了口氣,「既然躲不掉了,只有兵來降擋、水來土掩,回去吧!」

  當德琳匆匆踏進前廳,坐在主位上的裕榮見到她又是一身男裝打扮,頓時氣得老臉漲紅,大掌就往桌案拍下。

  「天啊!我到底是生出個什麼妖孽?」身形瘦小,長相平凡,跟德琳完全不像父女的裕榮呼天搶地的叫道。「都怪妳額娘早死,沒有人好好教妳。」

  德琳司空見慣的挖了挖耳廓,這種老掉牙的臺詞怎麼用不膩啊?「阿瑪,我又怎麼了?」

  「妳、妳一個姑娘家老是穿男人的衣服,男不男、女不女,到今天都快二十歲了還嫁不出去,也沒有媒婆敢來幫妳說親,妳、妳要活活把我給氣死嗎?」他握緊顫抖的拳頭,用另一隻手比著女兒的鼻子開罵。

  怎麼又來了?「阿瑪,這能怪我嗎?是你把我生成這樣,也沒經過我的允許,現在把錯全都怪到我頭上來,一點都不公平!」說到這點,德琳好不哀怨。「何況又不是我不肯嫁,要是現在有人願意上門跟咱們提親,我二話不說,馬上連夜坐花轎嫁過去。」

  裕榮被她堵得無話可說。「妳、妳……」明明早亡的妻子生得溫婉嫻淑,生出來的女兒卻是這副模樣,他是怎麼也想不透。

  掀開茶蓋,啜了口茶,潤潤喉,她才開口。「阿瑪,下人說你一回來就大發雷霆,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被女兒這麼一問,滿腔的火氣又上升了。

  「妳自己闖了什麼禍都不曉得嗎?」

  「我?」

  「除了妳還有誰?妳給我老實說,十天前妳究竟幹了什麼好事?」

  「十天前?」德琳想了又想,她向來健忘,不重要的事很快就拋到腦後。「這麼久的事,我怎麼會記得?」

  哦!他早晚會被這個不孝女給氣死。「好,那我提醒妳,妳是不是曾經在月老廟前救了一對主僕?」

  德琳猛然想起確實有這麼一回事。「我想起來了!那位小姐帶著婢女要到月老廟上香,結果遇上扒手,那扒手故意往她們身上撞了一下,正好讓我瞧見了,就幫她們把荷包要了回來,就是這麼點小事,何必記得。」

  「對妳是小事,可是人家這會兒卻看上妳了。」裕榮咬牙切齒的吼道。

  她委實嚇了一大眺,「啥?看上我?」

  「今兒個中午,和幾個朋友到聽雨軒喝茶,結果遇上了在京城裏專營蠶絲生意的大商人張老爺,他跟我提了這件事,還說他家閨女為了妳,搞得成天茶不思、飯不想,每天只想著再見妳一面,張老爺還問我妳娶妻了沒?房裏有沒有人伺候?害我這張老臉都不知道要往哪裏擺,妳說!妳闖下的禍要怎麼解決?」說到這裏,他已經快把眼珠子瞪凸了。

  「我怎麼知道她會看上我這個假男人?」德琳覺得自己有夠冤的,長得帥又不是她的錯。「既然這樣,我找個時間上門探望她,順便讓她知道我是女的,這樣應該就會死心了。」

  反正這又不是第一次,害得她得到處去跟人家解釋自己是個名副其實的女子,要是對方再不信,還得脫衣服讓人家驗明正身,說出來還真丟臉。

  裕榮吐出好長一口氣,「我看妳以後最好少出門去,女人就要待在家裏,不要成天亂跑,還有,不要再穿那些男裝,省得這種事一再發生。」

  「那我要穿什麼?」

  他白她一眼,「當然是穿回妳自己的衣服,有個女人的樣子,說不定姻緣很快就到了,再不把妳嫁出去,我怎麼對得起妳死去的額娘。」

  「就算我穿女裝,也不像個女人。」德琳在嘴裏咕噥著。

  裕榮瞇起眼橫睨她,「妳說什麼?」

  「沒有,我沒說什麼。」還是別多話,免得待會兒又被口水給噴得滿臉。

  這時,門房匆匆忙忙的跑進大廳。「老爺,外頭有對貨郎父女說要找格格。」

  「找我?」

  「妳又做了什麼?」裕榮拉下臉問。

  門房一五一十的稟報。「那對父女說咱們府裏一位長得又高又帥,又有正義感的裕公子剛剛在街上救了他們,為了報恩,願意將自己的閨女送進府來,就算當個侍寢的丫頭也可以……小的想這位裕公子除了格格,大概沒有別人了。」

  聽完話,德琳額上滲出一滴冷汗。

  「阿瑪,我可以解釋……」真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那對父女還真的找上門來了。

  已經氣得面紅耳赤的裕榮仰頭長嘯,「我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會生出妳這個妖孽呀?!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德琳苦著臉心忖。

  她也很想哭啊!

  南門大街上。

  外表看似尋常莊稼漢的中年男子在德琳耳畔說了什麼,然後將揣在懷中的東西遞給她,這是他潛伏在索府裏數月才偷到的證據。

  德琳臉龐瞬間發亮,馬上收下東西,再將一袋銀子塞進他掌中。「辛苦了,這是點小意思,暫時不要露面,找個地方避一下。」

  他揖了下腰,「我知道。」

  「那我先走了,有事你知道怎麼跟我聯絡。」說完,她還趕著去跟某人見面,將得來不易的情報交付上去。

  待德琳離去,中年男子走了幾步,拐個彎,走向靠在墻邊閉目養神的彰泰面前,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音量,低聲說了幾句話。

  彰泰點下頭,將一張銀票交給他,什麼也沒說,中年男子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而彰泰也離開原地,來到附近的茶鋪。

  「貝勒爺。」

  坐在靠窗位子上品茗的俊美男子擱下杯子,「辦好了?」

  「是,格格很開心。」

  他嘴角輕扯一下,算是笑容。「只要她高興就好。」

  在很早之前就知道德琳是穆廷貝勒的密探,雖然不是朝廷認定的,不過她卻幹得很愉快,也不計酬勞,只是仗恃著滿腔熱血,全心全意就是想扳倒索家,為朝廷,百姓除害,那份不知打哪兒來的正義感,也害得她自己幾次陷入險境。既然他手中握有索克賴的罪證,何不順水推舟,讓她去向穆廷貝勒邀功,也多了點面子,總比由著她親自去涉險的好,否則憑她那三腳貓的功夫,就算是死一百次也不夠。

  再說,如果由他來揭發索克賴的罪行,難保不會被反咬一口,拖他下水,所以,何不大方一點,把這天大的機會讓給他的政敵,也就是敬謹親王府,相信索家的勢力很快就可以全部鏟平。

  「其實貝勒爺心裏是喜歡德琳格格的。」彰泰旁觀者清。

  杯中的茶水因突來的震動而潑了幾滴出來。

  宣瑾心頭一震,啞聲低斥,「胡說!」

  「貝勒爺從來不會費事替人設想,德琳格格是唯一一個。」彰泰知道自己踰矩了,不過還是勇於發言。

  執杯的手緊了緊,險些就捏碎。

  「我沒有喜歡上她,我只是……」

  只是什麼呢?宣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從來不願去深究這個問題,或許是兩人太熱了,連自己也無法分辨對德琳的感情究竟是親情?友情?或是男女之間的愛情?又是孰多孰少?

  不知怎麼,淡漠如冰的心湖開始龜裂了。

  好像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覺當中,早已脫離自己的掌控……

  「妳們看!是豫親王府的宣瑾貝勒。」

  「真的是宣瑾貝勒!」

  「宣瑾貝勒……」

  宮女的竊竊私語一波波傳來,無數道好奇的眼光無不跟在他身上打轉。只見那孤高優雅的氣質配上冷媚俊傃的五官,卻無損他的男兒氣概,走到哪兒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更是贏得不少讚嘆。

  「果然生得好俊。」

  「不但俊,連咱們這些女子都比不上。」

  「真不曉得要怎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聽說端敏長公主鐘情於他,說不定會請皇上下旨招他當額駙。」

  「真的嗎?」

  對於眾人新奇傃羨的目光宣瑾早已麻木,此刻他腦中再度回想起在壽安宮中和穎貴太妃的談話--

  「……原本是想借著索克賴在朝中的勢力以及他龐大的金錢來源能幫咱們疏通各個關節,好助永磷登上皇位,結果咱們還是敗了。」

  「貴太妃的意思是?」

  「他知道的大多了。」

  「臣明白。」

  「皇上已經開始追查,千萬要做得不留痕跡……」

  兩人密談了大約半個時辰,正好皇太後遣了宮女前來邀請穎貴太妃一塊前往寧壽花園的倦勤齋聽曲,皇太後最近迷上升平署的習藝太監演唱的岔曲。

  所謂的岔曲就是當時流行於民間的小曲,演唱者用八角鼓和三弦伴奏,再命翰林學士借用其調,另編新詞,來詠唱太平雅事。只要興致一來,皇太後就喜歡找其它貴太妃來陪她欣賞,即便心頭再不舒坦,穎貴太妃還是得給她面子,畢竟皇太後可是當今皇上的皇額娘。

  在名義上,宣瑾是穎貴太妃認的義子,義子來向義母請安是天經地義的事,不會有人多加揣測懷疑,不過宣瑾也明白,實際上,自己只是她手上一顆爭奪皇位的棋子罷了。如今皇位落空,穎貴太妃為了確保在宮中的地位,得一一鏟除可能危害到自己的絆腳石,想必他也是其中之一。

  離開壽安宮後,宣瑾在心中盤算著,索家的勢力一旦被連根拔除,接下來就輪到他了,不過籌碼在他手中,她還不敢輕舉妄動。

  「這不是宣瑾貝勒嗎?」

  聲音的來源出自迎面而來的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隊伍中,為首的是名約莫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身穿華貴朝服,卻掩飾不住日漸松垮的身材,以及臉上縱欲的老態,在見到宣瑾的那一瞬間,眼底綻放出兩道毫不遮掩的淫光。

  宣瑾收攝心神,拱手一揖。「見過郡王爺!」對方雖然只是個郡王,但身分尊崇高貴,只因為他是當今皇上的異母兄長,姓氏愛新覺羅。

  「好久沒見到你了,依然還是如此傃麗。」寶郡王有意無意的欺近他,兩只色眼須臾不離宣瑾那近乎完美無缺的臉龐。「真是越看越美……」

  他垂下陰冷的眸光,口氣淡然。「郡王爺過獎了。」這個老色鬼偏愛男色,遭到染指的受害者不知其數,府中豢養的臠童更是不時傳出遭其虐殺的醜聞,得想個法子脫身才行。

  「既然這麼巧在這兒遇到你,下如到我的郡王府坐一坐,咱們可以喝點小酒、話話家常。」說著,大膽的摸向宣瑾的手,煽情的摩挲幾下,語帶挑逗。「怎麼樣?」

  在被碰觸的那一剎那,他強忍著抽回手的衝動。

  巨大的怒焰在胸中翻湧……

  不行!要沉住氣!

  要冷靜,不能讓憤怒淩駕他的理智……

  何況若真在這裏動手,不就讓寶郡王抓到把柄,到時便得任他擺布,千萬要忍耐才行……

  你要忍耐什麼?

  像他這種貴族敗類旱就該下十八層地獄,你的心裏難道不是這麼想嗎?用不著客氣,你要是不敢動手,就讓我來吧……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咱們不分彼此……

  「住口!你給我閉嘴!」

  宣瑾大聲駁斥耳畔響起的詭魅聲音,用絕佳的自製力壓下內心的惡鬼,不讓自己被操控了。

  不著痕跡的收回手掌,強忍住作嘔的感覺。「郡王爺要是真有這份雅興,宣瑾最近收了一名小廝,叫作如意,他的五官姣美、善解人意,最擅長唱小曲,相信郡王爺見了會喜歡才是。」

  寶郡王愣了愣,然後露出色欲熏心的笑臉。「要是真有你說的那麼好,那本郡王就下客氣收下了,不過,還是希望哪一天能跟宣瑾貝勒把酒言歡。」總有一天要他乖乖就範,成為自己的人。

  「這是宣瑾的榮幸。」他躬身揖道。

  待一行人越過身邊走遠了,宣瑾用最快的速度坐上轎子,離開皇宮。

  聽王府的僕役說貝勒爺剛從宮裏回來,德琳三步並兩步的推門進入。

  「宣瑾,你在裏面嗎?」她也不避嫌的直接走進內室,就見要找的人連朝服都還沒換下,就站在洗手盆前,猛力搓著右手手背,好像沾了什麼東西洗不幹凈似的,搓到皮膚都紅了。「你在幹什麼?」

  他嫌惡的盯著手背,左右檢視。「只是被個討厭的人摸到,覺得嗯心罷了。」

  洗了那麼久,感覺依然存在。

  「什麼?!」德琳當場氣得直跳腳。「是哪個登徒子這麼不長眼,居然敢吃你的豆腐……不行!我來幫你洗。」說著,又將宣瑾的手掌放進水中,用毛巾使勁的又搓又擦。「哼!要是讓我知道是哪個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膽,非剝了他的皮不可,也下想想你是誰罩的,敢欺負我兄弟,我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宣瑾悶哼一聲,「妳想把我的皮搓破是不是?」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用力了。」她用手巾把手掌拭幹,一副珍惜的模樣。「這樣應該可以了。要知道你全身上下都是歸我管,想碰你一根寒毛,得先經過我同意才行。」

  她渾然不覺這句話有些曖昧。

  「一個姑娘家對個男人說這種話,也不覺得害臊。」宣瑾眼神復雜的瞅她一眼,努力不讓自己被感動,這些年來對她的縱容只因為她的八字可以保他平安,沒有其它原因,可是,真的只是這樣而已嗎?他頭一次對這件事情感到彷徨迷惘。「要是讓別人聽見了,妳這輩子休想嫁出去。」

  德琳無所謂的聳了下肩頭,「反正我也已經認命了,嫁不出去就算了。現在重點是,那個該死的登徒子是誰?你有沒有當場扁他一頓?或者閹了他?」

  「我不能動他。」

  「為什麼?」她怪叫一聲,「難不成是皇上?」

  他冷冷的睨她。「別胡說!」

  「那他是誰?」

  「知道又能怎樣?」宣瑾口氣平淡,好像整件事與他無關。「依他的身分,連我都不能得罪,何況是妳,這件事妳就別管了。」

  「就算明的不行,我可以來暗的。」她很跩的挑了下眉,「我在外頭也認識不少人,只要知道仇家是誰,我就有辦法整得對方哭爹喊娘!宣瑾,你快跟我說,我好來想辦法。」

  宣瑾沒有回答,只是凝睇著為他打抱不平的她,用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認真眼神看著德琳,直到她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就算她平時大而化之,骨子裏還是個道道地地的姑娘,不由得心跳加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9-7-11 00:50: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你、你幹啥這樣看我?我臉上有東西嗎?」

  完了!她的心臟又跳得好快、好快,就跟那天晚上一樣。

  不行!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他可是宣瑾,她的好兄弟,千不該、萬不該產生這種曖昧不明的感受!

  難道是生病了?不可能,她一向是健康寶寶,幾乎很少生病的。

  何況平常跟他打打鬧鬧慣了,有時根本不把他當作男人看待,而是一種介於兄長和朋友之間的感情,從來不曾有這種奇特的反應,直到那天晚上……事情發生之後,好像對他的感覺也變得不一樣了,德琳用手按住自己的左胸,祈禱心跳能夠趕快慢下來。

  他幽幽冷冷的問:「妳真的這麼關心我?」

  「這還用問!」呼~~心跳總算正常了,不要太大驚小怪,德琳在心中告訴自己。「你是我在這世上最在乎的人了。」

  德琳的坦白讓他喉頭窒了窒,幾乎要站不穩。

  她真笨!

  是啊!從認識她那天算起,就從來沒見她聰明過。

  被利用了還能笑得這麼開心,對他掏心掏肺……如果她知道真相,會是什麼樣的反應?還會再用這麼信賴的眼神看他嗎?

  宣瑾發現,他害怕見到她看著自己的目光從信任變成憎惡……

  他無法承受……

  「宣瑾,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喔!」說著,本能的探過手,想摸他的額頭有沒有發燒。

  「不要碰我!」宣瑾反射性的避開。

  手就這麼僵在半空中,她不禁著惱。「你到底怎麼了?越來越陰陽怪氣的,咱們是好兄弟,有什麼話不能坦白說的?」

  宣瑾目光泛冷,下顎抽緊。「妳真的想聽?」

  「當然了。」

  「好,我告訴妳,從今以後,沒事妳最好別再往我這兒跑。」在他後悔之前,決定和她正式畫清界線。

  她瞠大眸子,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說的夠清楚了,往後妳別再踏進豫親王府一步,咱們也別再來往了。」宣瑾臉色看似平靜,心情卻是波濤洶湧,難以平息。

  德琳臉上的血色慢慢退去,「為什麼?宣瑾,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是不是你討厭我三天兩頭的跑來煩你,所以不高興了?那我以後少來,一個月頂多四、五次總可以吧?」

  「不單只是這樣,這些年來我已經忍耐得夠久了,別以為妳曾經救過我,就把豫親王府當作自己的家,要來就來、要走就走,不要忘了自己的身分。」宣瑾從齒縫中迸出殘忍的話語,俊魅迷人的臉龐罩了層厚厚的冰霜,連吐出來的話都冒著寒氣。「這就是我陰陽怪氣的原因,聽得夠清楚了吧!」

  德琳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幹笑兩聲,「呵呵,宣瑾,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對我說這種話?我哪裏得罪你了?就算有,我可以向你道歉……」

  「妳還不明白嗎?」他沉下俊臉,繃著嗓音,「還是妳真的笨到連我的臉色都看不懂?我根本不曾喜歡過妳!」

  她神情怔忡,花了好久的時間才吸收他的話。「宣瑾……」

  「我甚至討厭看到妳。」彷佛嫌藥下得不夠重,又特別強調。

  張口結舌了老半天,德琳眼圈慢慢紅了,「原來你這麼討厭我……宣瑾,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我以為……我一直以為這些年咱們相處得很融洽,就像哥兒們一樣好……」

  冷傃的唇角掀動一下,「那是妳自作多情。」

  白著臉看著宣瑾,喉頭一梗,許久才找回她的聲音。「我從來沒有寄望你會喜歡我,可是我也不希望被你討厭……」

  宣瑾撇開陰暗不明的俊顏。

  「妳可以走了!」

  她激烈的搖了搖頭。「我不走!」

  「妳!」他為之氣結。

  德琳眼酸鼻熱,顧不得姑娘家的面子,堅持要聽到答案。「我哪一點讓你討厭了,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走!」

  「來人!」宣瑾低喝。

  兩名僕役聽見,從外頭的院子跑了進來。「貝勒爺有何吩咐?」

  「把德琳格格攆出去!永遠不許她再踏進王府一步!」

  聞言,兩人不禁面面相覷。

  「立刻把她攆出去!」

  「喳!」

  眼看被人架住,德琳不禁大驚失色,卻掙紮不開被箝制的雙臂。「宣瑾,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討厭我?我會努力改的……我不要走……宣瑾!宣瑾!」

  宣瑾僵硬的背過身去,不願回頭。

  待叫聲終於停歇,腳步聲也遠離了蘆雪閣,他才木然的解開朝服的盤扣。

  這樣最好!

  他不需要依靠她特殊命格的護持也可以對抗惡鬼!

  可是每解一顆,胸口的悶氣幾乎要爆裂開來,想到德琳受傷的神情、頻頻呼喚他的名字,居然會這麼難受?再也忍無可忍,憤怒的將華美的袍褂摔在地上。

  「可惡!」

  為什麼要趕她走?

  你不是要利用她來對付我嗎?

  難不成你真的對她動了心,怕我會傷害她?

  哈哈……我真懷疑你的眼光……

  惡鬼猙獰的聲音再度響起,宛如火上添油。

  「閉嘴!」宣瑾聲色俱厲的捂住雙耳,大聲咆哮,「給我閉嘴!」他就不信自己對付不了「它」。

  外頭的下人聽到了,全奔到門口等候吩咐。

  「貝勒爺?」

  一張絕俊美麗的容顏整個扭曲變形,霍地失去理智的將內室裏所有的桌椅踢翻,名貴的花瓶全摔個粉碎,嚇得人人噤聲不語。

  「滾!統統給我滾!」

  憤怒吧!不要再壓抑自己了……

  其實這根本不是你本來的樣子,為什麼非要冷靜理智?全都是狗屁不通!你跟我t樣,有滿腔的怨氣等待發洩,想要毀掉世上所有的東西……

  我是這世上最瞭解你的人……

  因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咱們是一體的……

  「你到底是誰?究竟想怎樣?」這個糾纏自己二十多年的惡鬼要如何才肯善罷罷休?他要怎麼擺脫「它」?「你到底要什麼?」

  陰森的聲音在他耳畔回蕩著。

  我要你……

  「休想!」宣瑾對著那無形的東西大吼,「本貝勒不管你是什麼東西,都別想得逞!」氣力用盡的宣瑾整個人跌坐在錦榻上,額頭布滿冷汗。

  「別妄想控制我!」

  咱們等著瞧吧!嘿嘿……

  「哎呀!我的格格,妳怎麼又穿這樣?」

  身形矮胖的容嬤嬤有著北方人大剌剌的個性和嗓門,瞥見自己奶大的孩子又穿上男裝,活像犯了不可原諒的罪過。

  德琳連怎麼回到家門的都不曉得,只覺得心裏空空的,腦袋也空空的,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

  她被宣瑾討厭了!

  再也不能去見他了!

  怎麼辦?德琳好難過,難過到不曉得怎麼形容才好,連眼淚也掉不出來。

  容嬤嬤見她魂不守捨的樣子,擔心的推了推她,「格格,妳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我沒事。」德琳垂頭喪氣的低喃。

  她觀察了下氣色,「該不會是撞邪了吧?」格格老是在外面亂跑,難保不會碰上什麼邪門的東西。

  「阿瑪呢?」

  「老爺一大早就出門去了。」將德琳拉進寢房內,不住的叨念。「不過嘴裏老是念個不停,說什麼養女不教父之過,還說總有一天要把妳關在房裏,直到嫁人為止,看妳好好的姑娘家老是扮成男人的模樣,怎麼嫁得出去喔!」

  她頹然的癱坐在椅上,露出一抹像哭又像笑的表情,「我也想嫁人,問題是沒人願意娶我,我能怎麼辦呢?嬤嬤,長這個樣子我也很無奈,但容貌是天生的,我總不能怪死去的額娘吧?」她真的被罵得很冤枉。

  容嬤嬤將她押到梳粧鏡前坐好,把頭上的瓜皮帽扔開,解開長辮,「格格生得又不醜,只要稍加打扮,也可以把男人迷死。」

  「噗哧」一聲爆笑出來。

  「我看是嚇死吧!」

  也因為這一笑,讓她又打起精神來。

  她不能就這麼被打倒了,就算宣瑾現在討厭她,她還是要想辦法讓他重新接受自己,她裕德琳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對!就是這樣才對。

  「呿、呿!怎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起來了。」容嬤嬤寵愛的橫她t眼,十指嫻熟的紮了個兩把頭,再墜上樣式簡單的發飾。「等妳穿慣了女裝,還有盆底鞋,自然就會有女人味了。」

  瞥見銅鏡中的自己,德琳臉上滑下幾條黑線,笑得比哭還難看,天啊!比妖怪還可怕,一點都不像自己,看了晚上都會作起噩夢來。「叫我這樣走出去,不如一頭撞死算了,嬤嬤……」

  這次容嬤嬤吃了秤鈍鐵了心,說什麼也不依。「只要看習慣就好了,我去找套衣服給妳換上。」說完,便轉身翻箱倒櫃去了。

  德琳托著腮幫子直嘆氣,「唉!要是我有宣瑾十分之一的美貌就夠了……」她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唯獨對自己的容貌缺乏信心。

  「美有啥用,他到底是個男人。」容嬤嬤很不以為然。「我看他想娶個福晉也很困難,妳想想看,有哪家的閨女願意嫁個比自己還要美傃的男人?那對女人來說可是莫大的恥辱。」

  她哈哈一笑,「嬤嬤,沒那麼嚴重,如果是我,就不在意……呃,沒、沒有啦!當我沒說。」

  「格格,妳該不會愛上宣瑾貝勒了吧?」

  被容嬤嬤這麼一說,德琳整張臉漲得比豬肝還紅,舌頭部打結了。「我、我哪有愛上他?我跟他只是好兄弟,就像哥、哥兒們一樣……」

  「別瞞嬤嬤了,嬤嬤從小把屎把尿把妳帶大,妳那一點心思還看不出來嗎?」

  她輕嘆一聲,這種事見多了,言語之間不禁透著憂慮。「格格,咱們配不上人家,宣瑾貝勒將來是豫親王,身分貴不可言,他的福晉不是公主,就是哪家貴族的格格,要門當戶對才行,絕對不會是個翰林的女兒……」

  「嬤嬤,妳扯到哪裏去了?我才沒想過要嫁給他當福晉呢!」摸了摸扁扁的肚皮,狀似無意的轉開話題。「我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快要餓死了,能下能先幫我拿點吃的過來?好不好嘛?」

  容嬤嬤一臉無可奈何的瞪著德琳,「妳喲~~真拿妳沒辦法!等我一下。」說完就出去了。

  臉上的笑容在容嬤嬤出去後消失無蹤。

  她何嘗不知道自己配不上宣瑾,不論是家世或是外表,更不曾奢望宣瑾會愛上自己,只是偶爾幻想一下,作作白日夢也不行嗎?

  揉了揉鼻子,不讓自己陷進自怨自艾的情緒中。

  想到方才進門時下人交給她的信件,連忙從袖子內拿出來,上頭沒有署名,只有她才看得懂的暗語,所以不怕落到別人手中,她看過一遍,馬上換回原來的男裝出門辦事去了。

  門禁森嚴的索府外頭是熙來攘往的大街,只要在這兒站上一個時辰,就會發現這位內務府總管索大人可比皇帝老爺還忙,不論是大官小官,或是商賈巨富,大大小小的轎子在門前來來去去,有的還故意閉門不見,就看到這些登門謁見的客人趕忙遞上門包給府裏的司閽,也就是門房,才準予進入,而且是越晚越熱鬧,難怪有人說在索府裏當差的下人各個都因受賄而致富。

  臉上滿是污泥、衣衫襤褸的乞丐就這麼半臥在對門宅院的石階上,看似打著瞌睡,實則無時不在密切注意索家的一舉一動。

  其間有幾個小乞丐過來和他交頭接耳,在偷偷塞了幾錠碎銀子之後,按照指示又離開了。

  這就是從小混跡市井的好處,要是和普通人家的閨女一樣,成天只知道大門下出、二門不邁,除了繡花撲蝶,就等著將來相夫教子,其它便一無是處,至少她的日子過得很精採。

  好癢……德琳搔了搔面頰和脖子,原本是想假扮成菜販,不過最後還是決定扮成這樣,因為京城裏乞丐最多,走到哪兒都不怕引起懷疑。

  打了幾個大呵欠,她捺著性子等候,終於等到朱色大門再度開啟,有人從府裏出來,這名中年男子便是索府的管家呼圖,也是索克賴的親信,在府裏的下人當中,算是權勢最大的,果不其然是個尖嘴猴腮的小人。她最痛恨的就是這種眼裏只看得到銀子的混蛋!

  德琳伸了伸懶腰,作勢起身,不動聲色的跟在管家的轎子後頭,默默跟了好長一段路,直到進了一座隱密的私人宅邸。

  這是哪戶人家的房子?

  她走到一旁,隨意蹲在墻角,啃著懷中還有餘溫的餡餅,彷佛在等待什麼。沒過多久,之前的小乞丐回來了,在她耳邊嘀嘀咕咕,德琳聽了猛點頭,他們這些地頭蛇最厲害了,一下子就可以查到想要的訊息。

  不過德琳沒有得意太久,就見兩個兇神惡煞的僕人朝她走了過來,趕緊拍掉身上的食物碎屑,佯裝出不知所措的模樣。

  「你在這兒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僕人甲大聲質問。

  全身發抖的她,把頭垂得低低的。「大爺,對不起……我肚子實在餓得走不動了,所以才在這兒休息……」

  僕人乙一臉輕蔑的捂著鼻子。「真是臭死了!這兒不是你們這些人來的地方,滾遠一點!」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走。」德琳卑微的朝他們打躬作揖。「兩位大爺行行好,能不能賞小的一點剩菜剩飯吃?只要一點點就好。」

  見她還死賴著不走,兩名僕人這下光火了。

  「還不快滾!」

  「再不滾就有你好看!」

  德琳全身瑟縮,抖不成音。「小、小的馬上走……馬上走……」話雖這麼說,不過能磨蹭多久就給它拖延下去,兩腳還釘在原地,沒探聽出個什麼,她是不甘心就這麼離開的。

  此時,一座華麗大轎打這兒過來,來到宅邸門口,只見走在轎旁的高大侍衛手臂抬起,「停轎!」

  四名轎夫的動作整齊劃一的讓大轎穩如泰山的落在地面,侍衛掀開轎簾,一道修長的男性身影從轎內鑽出來,轉移了原本還惡形惡狀的兩名僕人的注意,忙不迭的上前迎接。

  乍然見到那頂眼熟的大轎,德琳就有不好的預感。

  不會這麼倒楣吧?

  當轎內的人出現之後,她的臉都綠了,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慘了!宣瑾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他和索克賴的關係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看來這整件事疑雲重重,不過現在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就在德琳企圖腳底抹油,轉身落跑之際,一雙精銳的美麗黑瞳掃了過來,連忙把頭壓得更低,就怕被發現是她喬裝的。

  「怎麼回事?」

  宣瑾神情冷硬的瞟向畏畏縮縮的乞丐,目光一閃,總覺得身影和某人很像,俊眸霎時瞇起。

  「回貝勒爺的話,只是個要飯的乞丐。」兩名僕人相視一眼,怕惹這位貴客不高興。「小的馬上把他趕走。」

  不用他們趕,德琳已經準備閃人了。

  僕人大聲吆喝。「你還不滾!」

  「是、是。」怎麼忘了宣瑾的眼睛比誰都利,她可以明顯感覺到兩道視線直射向自己的背,不敢再多逗留一秒,跑得好像後面有鬼在追似的,一下子就不見人影。

  呼~~好險、好險。

  跑了好遠,德琳才敢回頭。真是替自己捏了把冷汗,差點就穿幫了。

  來到客棧梳洗之後,驚魂未定的她先自我安慰一番。應該不會被識破才對,德琳對自己的乞丐扮相很有把握,恐怕連自己的阿瑪也認不出來。

  這麼一想,她就稍微安心了些。

  不過……能被索克賴邀請到私人別院來,絕不只是點頭之交,宣瑾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這事該不該跟穆廷貝勒說呢?身為密探,她必須一五一十據實稟告,可是,宣瑾是她的好兄弟,她不能背叛他呀!德琳委實左右為難。

  重新回到大街上,等待安排的眼線回報好消息。

  不期然的,瞥見前頭一道熟識的身影,這個男人走到哪裏,桃花就開到哪裏,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對姑娘毛手毛腳!不過這倒有趣,眼前這位有張圓臉的小姑娘不像他平常沾惹的對象,可見其中大有問題。

  「我說貝勒爺,當街調戲良家婦女可是會破壞你的形象。」

  她笑謔的上前打招呼。

  「……這是我家大人的意思,不成敬意,還請貝勒爺收下。」

  呼圖涎著笑臉讓僕人送上一箱箱的珍玩骨董。「往後還請貝勒爺多多關照。」

  雖然心疼,不過表面功夫還是要作,否則依照自家主子如今在朝中的勢力,就連這些王公貴族也得禮讓幾分。

  宣瑾瞄也不瞄一眼,絲毫沒有被打動。「索大人太客氣了。」索克賴是想收買他,還是堵他的嘴?

  「貝勒爺有任何需要,只要吩咐一聲,小的必定盡力辦到。」呼圖惺惺作態的巴結,接著「啪、啪」擊了兩下掌,門外出現兩名盛粧打扮,面貌出色的婢女。「還不快來幫貝勒爺倒酒!」

  明眼人一看也知道她們根本不是婢女,而是受過調教的妓女……眉宇透著一絲嫌惡,他可不想沾上這些千人枕萬人騎的歡場女子。「不用了……你家主子呢?」

  呼圖裝得再怎麼卑躬屈膝,那股狂妄傲慢的味道遠遠的就聞得出來。「我家大人臨時有事,就讓小的來伺候貝勒爺。」現在朝廷有多少皇族貴冑、文武官員的把柄落在主子手中,誰敢不乖乖聽話?區區一個貝勒爺,還不看在眼底呢!

  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宣瑾心中了然。

  喝了一壺茶,宣瑾步出了這座耗費巨資搭建的私人別院,身邊的彰泰終於忍不住出聲。

  「貝勒爺,一個卑賤的奴才居然如此倡狂,未免太可惡了。」若不是謹守身為侍衛的本分,彰泰早就動手教訓了。

  「何必跟個奴才斤斤計較。」他依然喜怒不形於色。

  宣瑾明白呼圖是仗著有人在背後撐腰,才敢這麼囂張,看來當初真的挑錯人了,如今索克賴在壯大勢力之後,顯然忘了自己是誰。

  午後時分,豫親王府前來了個打扮奇特的小姑娘,明明是二八年華的俏佳人,卻穿著一身醒目的道袍,看來不倫不類。只見她後面還背著一把桃木劍,手上拿著羅盤,循著王府的各個方位,在門前晃來晃去,晃到侍衛的眼睛也不得不跟著她移動,防止她有任何不軌的行為,最後她露出滿意的笑臉,跳上石階就要推門進府。

  「妳要幹什麼?。」

  左、右門神陡地跳出來攔下她。

  小姑娘這才注意到他們的存在,端起討喜的笑臉,「兩位大哥,請幫我轉告一聲,就說吳餘子的徒弟依照約定前來拜訪了。」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吳餘子?」

  「沒錯,我就是他的徒弟。」小姑娘收起笑臉,讓自己看起來嚴肅點,不過怎麼看就是不像。

  接獲通報的豫親王夫婦以為盼到等待已久的救星,馬上讓僕役將她迎進偏廳。

  當夫婦倆連袂跨進廳裏,就瞥見小姑娘拿著羅盤到處東張西望,絲毫沒有發現到他們的來到,真是一點規矩也不懂。

  已經坐在主位上的豫親王擰起兩道濃眉,清了下喉嚨,「咳!」若不是看在她是彭風道人的徒弟,早就將她轟出去了。

  迅速旋身,覷見眼前這對看起來身分尊貴的中年男女,小姑娘笑呵呵的將羅盤收起來,依禮朝兩人跪拜。

  「小的見過王爺、福晉。」

  雖然身分高貴,不過如今的福晉只是個憂心忡忡的母親,不待夫婿開口,已經迫不及待的追問,「小姑娘,妳說妳是吳餘子的徒弟?他人在哪裏?令師不是早在半年前就該來赴約,為什麼拖到今天?」

  「小的確實是師父生前唯一收的徒弟。」小姑娘揚起雖不算美,卻可愛的小臉,眨巴著大眼,瞬也不瞬的盯著平常百姓想見也見不到的人物。

  福晉不禁揪緊巾帕,心也揪成一團。「生前?妳是說吳餘子死了?」唯一能救兒子的人死了,那該如何是好?

  「是,師父在兩年前就過世了,臨死前交代小的要在半年前來見王爺和福晉,只不過……」小姑娘窘迫的笑了笑,「只不過小的盤纏被扒,不小心又在路上迷了路,所以直到今天才到京城,真是對不起。」

  聽到這裏,豫親王震怒的開口,「不管是什麼原因,令師生前答應本王的事就得做到,妳可知道半年前,那惡鬼又開始糾纏本王的兒子,讓他痛不欲生!如今令師過世了,這世上還有誰能救得了他?」

  小姑娘也覺得過意不去,不過還是力圖挽救他們師徒的名聲。「王爺不要生氣,小的願意盡力救貝勒爺。」

  「妳真的可以?」睇著跪在跟前的小姑娘不過十六、七歲,會有多大的本事,他真的很懷疑。

  她可不想被看扁了。「師父生前常稱讚小的天資過人,加上小的從小跟著師父,就算沒有學到個十成,總有七成的把握。」

  福晉噙著瑩瑩的淚光睇向夫婿,「王爺,就讓她來試試看吧……小姑娘,妳叫什麼名字?」咽下喉頭的哽咽,打起精神問道。

  「小的復姓歐陽,歐陽蜻庭,就是會飛的那個蜻蜒,不過庭是庭院的庭。」小姑娘報上名來,不敢隱瞞半句,因為聽說他們這些王公貴族動不動就喜歡砍人家的腦袋來當球踢呢!

  拭了拭眼角,抬起玉臂,「先起來說話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9-7-11 00:50: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是,謝王爺、福晉。」

  蜻庭偷偷的揉了下膝蓋,還不習慣見人就跪,然後擺出最專業的態度,好贏得他們的信任,她可不想把師父的招牌給砸了,否則師父鐵定會從棺材裏跳出來打她。「大致的經過小的已經瞭解,不知道貝勒爺最近的情況如何?」

  豫親王沉下臉,口氣憎惡,「似乎越來越嚴重,令師推算的沒錯,有了貴人的護持,原本這九年還算平安無事,直到半年前,那惡鬼再次現身糾纏本王的兒子,總是趁他熟睡之際,伺機附到他身上去,前幾次讓『它 離開了王府,幸好及時發現,本王只好安排侍衛在門口把守,免得讓那惡鬼再借著本王兒子的軀體出來鬧事,破壞豫親王府的名譽!可是卻也害得他夜夜不敢成眠,再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了。」

  「原來如此。」蜻庭沉吟的說,如果她早半年來到,或許可以制止,不過現在看來有點遲了,那惡鬼的力量已經難以掌控,這下真的棘手了。

  嗚咽一聲,福晉不禁痛泣,「咱們到底跟那惡鬼有什麼深仇大恨,為啥要苦苦相逼?硬要糾纏宣瑾不放?」

  蜻庭一臉訝異,「師父沒跟王爺和福晉說嗎?」

  「令師只說時候未到,待下次見面就知曉了。」豫親王定定的看著她,疑心大起,「難道妳知道?」

  唉!「話說一半」是師父的老毛病了,還真會故意吊人胃口,只好由她這個徒弟來收拾殘局了。

  她低頭掐了掐手指,經過一番神機妙算。「嗯……根據王爺和福晉的八字來算……命中該有二子一女才對。」

  福晉露出疑惑的眸採,「可是王爺目前只有一子一女,其它側福晉並沒有生下任何子嗣呀!」

  「但是命盤上的確是這樣沒錯。」難道是她算錯了?蜻庭又仔細算了一次,確定無誤,不由得納悶。

  此時,豫親王的表情轉為沉思,半晌之後才開口。

  「妳說得沒錯。」這是埋藏多年的秘密了。

  「王爺」你在說什麼?」聽到夫婿的話,福晉詫異的偏首,「咱們只有宣瑾一個兒子,莫非王爺在外頭……」

  他連忙澄清。「福晉誤會了。」

  「那麼王爺的意思是什麼?」

  豫親王感傷的瞅向愛妻,深吸口氣才吐露實情。「當年福晉腹中懷的其實是雙生子……只不過其中一個尚未成形就胎死腹中。」

  「不!不可能!」她驚顫的直起身軀,攥著胸口的衣衫,彷佛快喘不過氣來。

  「如果真是這樣,我這個當額娘的怎麼會……怎麼會一點都不曉得?」這個突來的訊息幾乎讓她崩潰。

  「當初穩婆說妳難產,在床上痛得死去活來,幾度昏死過去,而那死胎還不到本王的巴掌大……為了怕妳過度傷心,本王下令所有人不準跟妳透露這件事,讓妳以為只產下宣瑾一個。」他苦澀的說。

  她掩口啜泣不已。「不……嗚嗚……」

  「福晉,妳別這樣,是那孩子跟咱們無緣。」那也是他的親生骨肉,豫親王何嘗不心痛。

  福晉悲痛欲絕的哭倒在夫婿胸前,「可是……王爺不該隱瞞妾身……我的兒子……」這遲了二十多年的傷痛令她無法自已。

  見夫婦倆哭成一團,蜻庭揉了揉鼻子,也跟著難過起來。

  等他們的情緒漸漸恢復,蜻庭已經自動自發的坐下來,喝完幾杯茶,吞了幾塊糕點,填飽五臟廟,這才繼續辦起正事。

  「既然王爺、福晉都知道了,那小的也就實話實說。」她假咳一聲,「其實纏著貝勒爺的惡鬼就是當年死去的胎兒。」

  豫親王雙眼爆瞠,「妳說什麼?!」

  「妳說……妳說想害死宣瑾的惡鬼就是……就是……」福晉受到強烈的震撼,兩眼一翻,嬌軀歪倒。

  「福晉!」豫親王見狀,馬上抱住愛妻。

  幽幽的醒轉,熱淚早已盈眶。「王爺……哇……」

  「大膽!」將泣不成聲的愛妻攙回座椅上,便指著蜻庭的鼻子怒吼,「妳敢再胡言亂語,本王馬上砍了妳的腦袋!」

  蜻庭縮了縮脖子,「小的不敢亂說。」

  「為什麼『它 要這麼做?『它 是在怪我這個額娘嗎?」福晉喃喃的哭喊。

  「那孩子……我連抱都沒抱過『它 ……王爺……原來咱們還有個兒子……我這個當額娘的居然都不知道……『它 一定在恨我……」

  他亟欲安撫愛妻悲痛的心情。「妳別這麼想,這是天意……不是咱們能決定的,妳別難過了。」

  「王爺,咱們就聽她把話說完。」吸了吸氣,哭腫雙眼的福晉緊盯著她,「妳真的可以肯定?」

  又掐了掐手指,「因為『它 本來就應該出生在這世上,而且還是王爺的長子,沒想到投胎時出了差錯,加上『它 的怨氣很重,無法再進入輪回,所以才想奪回原本屬於『它 的東西。」

  福晉吶吶的說:「『它 的東西?」

  「呃……簡單的說就是貝勒爺的軀殼。」蜻庭知道這麼說會嚇到他們,不過長痛不如短痛,幹嘛裝神弄鬼、搞神秘,這就是她跟師父不同的地方。

  豫親王和福晉同時倒抽一口涼氣,神色遽變。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拍桌子大吼的豫親王臉色好不到哪裏去,盡管嘴巴堅決否認,可是心在動搖了。「來人!把她轟出去!」

  就要被侍衛架著往外拖的蜻庭急得大叫,「王爺,小的說的是真話……如果可以,小的也不想管這件事,要是弄個不好,可是會沒命的。」師父,看你幹得好事!真是害慘徒兒了,當初怎麼不一並解決,還故意留個尾巴來陷害她。

  「王爺,你要是真的趕她走,那誰來救宣瑾?」福晉哭啞了嗓子阻止。「咱們只剩下這個兒子了。」

  他為之語塞。「可是……」

  福晉美麗的面容哀淒的睇著兩鬢霜白的尊貴夫婿,「就先聽她怎麼說再來決定好嗎?」再難以接受也得聽。

  「你們都退下。」豫親王心亂如麻的嘆氣,撤下侍衛,眼光含怒的瞪著看起來法術不怎麼靈光的蜻庭。「妳有辦法救本王的兒子?」

  她整了整身上被扯亂的道袍,信心十足。「當然有。」

  「什麼辦法?」夫婦倆異口同聲的問。

  蜻庭清了清喉嚨,「當年我師父口中的那位『貴人 ,如果他推算的沒錯,應該是個女的吧?」

  「沒錯,確實是女的。」福晉頷首。

  「嗯,那就好辦了。」

  待宣瑾從宮裏頭回來,才回到蘆雪閣,就見到拱門上貼著一張黃紙,上面還用朱砂畫著看不懂的字體,身軀猛地震動,似乎有些畏懼,有一剎那不敢前進。

  「貝勒爺?」身後的彰泰困惑的出聲。

  須臾,似乎沒有感覺到任何異狀,他才穿過拱門,想不到才走幾步,又瞥見書齋的門楣上也貼上同樣的東西,就連寢房外都有,讓宣瑾的臉色變得陰沉猙獰,讓不小心瞥見的下人以為撞見了鬼。

  「誰讓你們貼這些東西的?」

  他面罩寒霜質問在蘆雪閣裏當差的僕役、婢女,嚇得他們當場跪了一地,冷汗涔涔。

  「是、是福晉交代奴婢貼的。」

  「福晉說這符是可以避、避邪。」

  宣瑾沉下冷傃的俊臉,跨進書齋的門坎,「把它們都撕了!」他不準自己的院落出現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看了礙眼。

  「回貝勒爺,王爺說這符不能撕。」

  「不能撕?」他旋身冷睇。

  僕役咽了口唾沫,聲音打顫。「是、是,王爺是這麼說的……」

  「今天府裏是不是來了什麼人?」能讓阿瑪和額娘如此信服的,就只有當年那位破衣道人。

  莫非吳餘子已經來了?

  想到仇人的名字,神情顯得特別陰森冷硬。

  說話的婢女吞吞吐吐。「回、回貝勒爺的話,今兒個白天確實來了位歐陽姑娘,她、她自稱是吳餘子的徒弟。」他們這些下人直到方才都還偷偷的在談論這位人物。

  「居然只有徒弟來?」宣瑾嘴角揚起一道詭笑,「她人呢?」

  她不敢有所隱瞞。「王爺讓她住進客房去了。」

  輕嗯一聲,沒再說什麼就進了書齋。

  「彰泰,你也下去吧!」右手略微抬高,摒退了身後像背後靈的侍衛,順手將門屝關上,當他轉身,似男似女的俊臉霎時露出張狂放肆的笑意。

  他是不是扮得很像?

  有了身體的感覺真好,要做什麼都很方便。

  最重要的是,居然連最親近的侍衛都沒有察覺出來。這都得感謝那位端敏長公主,她親手斟的酒誰敢不喝?才兩杯就醉了,這才給了「它」機會。只要繼續維持下去,誰也不知道這副軀殼的主人已經被人調包,「它」可以永遠霸佔不放。

  「呵呵……」

  宣瑾一把將貼在書架上的符咒拆下,撕成碎片。如今「它」附在這具肉體上,根本不懼怕任何驅邪的符咒。「憑這沒用的東西就想收服我?就算今天來的真是吳餘子本人,又能奈何得了我?這副身體本來就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

  「採月樓」是京城裏眾家妓院之一,生意不算最興隆,不過隱密性卻比同業高,只因清朝律法不準官吏狎妓,若是被巡城的禦史查到,就會受到嚴厲的處罰,所以格外小心。

  德琳坐立不安的在廂房內等候消息,幸好扮成男裝才得已進入,不過萬一讓熟人撞見,一狀告上阿瑪那兒,她可就真的要吃不完兜著走了,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好碰碰運氣。

  「怎麼還沒回來呢?」她來回踱著步子,喃喃自語。

  就在她快把地板給踏出個洞,房門驀地被人推開,閃進一位濃粧傃抹的女子,約莫二十出頭,姿色中庸,嘴角有顆痣。

  她籲了好大一口氣,「月嫦姊姊,妳總算回來。」若非萬不得已,也不想來這種風月場所,幸虧有認識的人,不然只怕今天無法全身而退。

  叫作月嫦的妓女笑得花枝亂顫,把手絹拋向她,「看妳急成這副德行,我這不是回來了。」

  「好姊姊,現在怎麼樣了?」德琳只想知道結果。

  月嫦掩上房門,親熱的挽著她的手臂坐下,「別急,我都幫妳打點好了,我那些姊妹會幫妳留意他們的動靜,保證不會有問題的。」

  「好姊姊,幸好有妳在,妳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連老天爺也幫她,讓她那天陰錯陽差的在街上救了帶著婢女出來買困脂水粉,卻不小心扭到腳的月嫦,兩人相談甚歡,萬不得已之下,這才來拜託她幫忙。

  「這點小事不算什麼,再說妳也幫了我,還這人情是應該的。」月嫦柔弱無骨的在她身上磨蹭,咯咯嬌笑,「不過妳要真的想謝我,今晚就留下來。」

  德琳臉上滑下幾條黑色線條,「月嫦姊,我是女的,就算留下來也不能做什麼。」女的跟女的……她很難想像那個畫面,再說她也沒那種癖好。

  「唉!不要提醒我這麼殘酷的事實。」她垮下特意粧點的臉龐,哀嘆自己的命運,「原本還以為是樁英雄救美的美事,兩人一見鐘情,然後妳來替我贖身,咱們共結連理,從此男耕女織,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沒想到……妳為什麼不是男的?」

  應該哭的人是自己吧!「對不起,月娥姊。」

  「噗哧」一聲,月嫦掩帕呵笑,「跟妳開玩笑的,別當真了。不過女的跟女的,還是可以玩一些把戲。」

  她瞪大眼珠,一副想拔腿就跑的動作讓月嫦笑到飆淚。腸子都打結了。

  「妳真是有趣……倒是那些人都不好惹,好像跟那個勢力龐大的索家有些關係,妳千萬得小心,別讓他們發現,不然誰也救不了妳。」

  德琳難為情的搔了搔腦後,「月娥姊,謝謝妳,我會的。」

  「今晚也真是的,不曉得吹的是什麼風,咱們採月樓凈來了些大人物,讓老鴇笑得嘴都合不攏了,所以才沒空來跟我 裏 唆。」

  「什麼樣的大人物?」德琳啜著茶水,順口聊到。

  月嫦白她一眼,「還不就是那些王公貴族咀!我聽派去伺候的姊妹說,這位爺可大有來頭,生得比女人選要美傃十分,所以剛才去偷瞄了一眼,果然是真的,連我這個女人都忍不住看呆了。」

  「比女人還要美傃?」她怔了怔,忽然想到全京城只有一個人夠資格。「月嫦姊,妳知道他是誰嗎?」

  「好像是某座王府的貝勒爺。」

  話才說完,德琳已經從椅上跳起來往外衝。

  月嫦被這舉動嚇到。「妳要去哪裏?」

  德琳跑到門口又衝回來。「月嫦姊,他在哪間廂房?」

  「妳要做什麼?」

  「我要眼見為憑。」宣瑾從來不上這種地方,一定是看錯了,或許真的另有其人,絕對不是他!

  「爺,月香敬你一杯。」

  「還是喝月桃倒的酒比較好喝。」

  「爺偏心,月梅不依。」

  德琳來到門外,就聽見從裏頭傳出來的鶯聲燕語,反而卻步不前,在心裏說服自己,裏頭的恩客絕對不是宣瑾,因為她所認識的宣瑾不是這種輕浮好色的男子,他潔身自愛,從來不沾惹青樓女子,所以……所以……

  「哈哈……妳們倒的酒我全都喝。」

  這聲音……

  她心一沉,像沉進了無底深淵。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德琳氣紅了眼,一掌拍開門扉,乍見到裏頭的情景,震懾的說不出話來。

  正左擁右抱、享受齊人之福的俊美男子妖媚的笑睨,「我以為是誰,原來是妳。這裏可是間妓院,一個姑娘家跑到這種地方來,也不怕被當作笑話。」怎麼走到哪兒都會碰得到這臭女人,有夠掃興。

  幾個衣衫半褪、姿態撩人的姑娘登時驚訝的喳呼。

  「爺是說這位公子是女的?」

  「天啊!要是人家長得像她這樣不男不女的,還不如死了算了。」

  「就是說嘛!」

  聽到這些評論,盡管努力裝作無動於衷,德琳的心仍是整個抽緊。

  「你在這裏幹什麼?」喉頭像梗著什麼似的。

  宣瑾刻意親吻懷中的妓女,大掌用力搓揉另一名妓女的胸脯,一副陶醉忘我的模樣,毫無羞恥心。「來這種地方能幹什麼,當然是來尋歡作樂了,妳們說對不對?」只要逼走這個臭女人,就沒人來壞他的好事了。

  「爺說得對。」

  「爺,人家也要。」

  她氣急敗壞的街上去揪起他,惹得眾家妓女大發嬌嗔。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滾開!」宣瑾甩開她的手,嫌惡的揮揮衣袖。「妳是什麼東西,居然敢隨便碰本貝勒,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翰林之女,別得了便宜還賣乖--還是妳在吃醋?也想本貝勒好好疼妳?既然這樣,那就把衣服脫了……」

  德琳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話,這麼淫穢的話不可能出自他口中!可是,宣瑾就在眼前,話就出自他的嘴,她也聽得一清二楚。

  眨去眼中的淚意,她擠出顫抖的笑臉,「宣瑾,你到底怎麼了?這樣真的一點都不像我認識的你……我知道了,你還在氣我跟穆廷貝勒見面的事對不對?這樣好了,我答應你從今以後都不會再跟他見面了,你快恢復以前的樣子,不要嚇我了好不好?」

  他掀唇冷笑,「妳愛跟誰見面是妳的事,與我無關。」

  「宣瑾,你是不是生病了?」

  宣瑾反唇相稽。「妳才病了!」

  「宣瑾……」德琳心中一慟,因為他從來不曾用這麼鄙夷的口氣跟她說話,盡管他向來說話都是冷冷淡淡,但從來不會這麼傷人。

  「這才是真正的我!」宣瑾開始一字一句的踐踏她的真心,而且樂在其中。「妳所認識的那個男人才是假的,是本貝勒裝出來耍弄妳的,這樣懂了嗎?想不到妳這麼好騙,一騙就好幾年,現在本貝勒玩膩了,妳已經失去利用價值,最好滾得越遠越好,不要讓本貝勒再看……」

  啪!

  火辣辣的巴掌毫無預警的朝他的門面甩下,讓俊臉一歪。

  「這樣酒醒了沒?」德琳哽咽的問。

  這個男人不是宣瑾!

  不是她喜歡的那個男人!

  德琳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愛上宣瑾了,或許這份感情比她想像中還來得早,只是一直沒有被發覺,以為那份關心和仰慕只因為他們是好兄弟。

  什麼好兄弟?那都是她在自欺欺人,以為借著這層關係,就可以光明正大、隨時隨地見到他,不必顧忌什麼禮教、什麼男女大防,每天都能見到他是她最快樂的事。

  宣瑾兇狠肅殺的斜瞪著她,「妳這巴掌本貝勒記下了,從今以後,咱們恩斷義絕,永遠不要再見面!」

  不是這樣的!

  她只是想讓他恢復正常!

  「宣瑾,我……」

  「滾出去!」

  旁邊的妓女也不忘冷嘲熱諷。

  「我說姑娘,咱們這兒可是妓院,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

  「妳沒聽到爺叫妳滾嗎?」

  「臉皮真厚,追男人追到妓院來了。」

  「也不想想自己長什麼德行。」

  「教男人看了都倒胃口。」

  妓女們妳一言、我一語,讓德琳聽得又羞又慚。

  是,她是長得不像女人,可也還沒醜到不堪入目啊!

  宣瑾言行更是放蕩挑逗的朝妓女又親又摟,「咱們喝酒,別理這個沒有男人敢娶的女人。」

  豆大的淚水登時奪眶而出,德琳從來沒有被人傷得這麼徹底。是她太自作多情,以為他們之間的情誼牢不可破,彼此都是真心相待……

  可她真的不想放棄啊!才厚著臉皮來找他……現在看來,真的不行了。

  德琳在淚霧中睇著面前這張冷怒的絕傃俊顏,確實是她所認識的宣瑾,不可能是別人假冒,別再自圓其說了,咬住下唇,轉身奪門而出。

  「爺,別生氣了。」

  「月桃再敬你一杯……」

  眾家妓女極盡討好之能事,巴望著得到他的青睞。

  宣瑾身軀陡地晃了晃,體內兩股力量在劇烈拉扯著,雙眸爆瞠,「不……你休想把我趕走……這是我的……我的……」

  「爺?」

  「你怎麼了?」

  他陡地直挺挺的往後倒下,嚇得妓女尖叫連連。

  車輪踏過石板路,喀啦喀啦的前進。

  兩根優美的長指掐著眉心,近來他失神的狀態越來越頻繁,頻繁到讓宣瑾不禁感到害怕,他從來不畏懼任何東西,可是再這樣下去,他擔心有朝一日再也找不回自己。

  不!他絕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

  就算這惡鬼真的是他的雙生兄弟也不行!

  從額娘那兒得知真相以後,那股震撼在心中盤旋不去。

  原來這屢次想置自己於死地,甚至到今天還妄想霸佔他軀殼的惡鬼,竟然是與他有著同樣血緣的兄長!就因為不甘願所有的一切全被自己奪去,巨大的怨氣讓「它」變成了惡鬼。

  既然是老天爺選擇讓自己活下來,那麼宣瑾便沒有什麼好過意不去。他並不是個無私善良的人,不會乖乖的將自己的身體拱手讓給別人,只是該如何讓「它」回到該去的地方,就很傷腦筋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9-7-11 00:51: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宣瑾緊閉眼皮,腦中響起額娘的話,陷進天人交戰之中。

  「聽額娘的話,這是最好的辦法……她是吳餘子的徒弟,說的話準沒錯……」

  他該這麼做嗎?

  他究竟在遲疑什麼?

  這時,原本晴朗的天空雷聲大作,還夾著閃電,沒過多久,便下起傾盆大雨,馬車的車篷傳來巨大的撞擊聲響,分散了宣瑾的心思。

  本能的朝小窗往外看,路人紛紛走避躲雨,屋簷下一張熟悉的臉孔忽地閃過眼前,快速的倒退,腦中不經意的浮現流淚的面容,讓他心頭窒了窒。

  德琳從來不輕易掉淚的,認識這麼多年,落淚的場面可以說屈指可數,只在她思念死去的額娘時才會哭。

  那真的只是夢嗎?

  「彰泰,停車!」他揚聲叫道。

  駕駛馬車的侍衛立即扯緊韁繩,將馬車停下,然後探進戴上鬥笠的頭顱。

  「貝勒爺?」

  他沉吟一下,「請德琳格格到馬車裏頭來。」他總覺得曾經做了什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彰泰又把頭顱鑽了出去,順著主子的手勢,很快的找到正在某戶人家的屋簷下躲雨的德琳,於是抓了把油紙傘,來到裝作沒看見他的德琳跟前。

  「德琳格格,請上馬車。」

  不用問也知道是誰坐在裏頭,她很有骨氣的回絕。

  「代我謝謝你們家貝勒爺的好意,我在這裏等雨停就好了。」那天他都把話說得那麼難聽,既然要跟她畫清界線,又何必假惺惺。

  「格格……」

  德琳把頭一撇,「不要管我!」

  自討沒趣的彰泰只好回去跟主子復命。

  不過馬車還是停在那兒,這次換宣瑾親自過來邀請她。

  「下這麼大的雨,我送妳回去吧!」

  撐著傘來到德琳面前,他站在石階下,仰起俊顏看著她,德琳深怕自己心軟,堅持不願把頭轉正。

  「別像姑娘家那樣任性,這一點都不像妳。」

  怒氣不由得上升,「我本來就是女的。」原來在他心中一直把她當成男的,從不把她當女子看待,這點嚴重傷了她的自尊心。

  宣瑾閉了下眼,口氣放軟,「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她的口氣很衝。

  「妳究竟在生什麼氣?」

  「我生什麼氣?」德琳喉頭抽緊,真的好想哭。「我這個小小的翰林之女怎麼敢生貝勒爺你的氣,又不是不要命了。」

  他覺得她根本是在無理取鬧,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德琳氣呼呼的拍開大手,「我不要!」

  「妳真的不走?」

  不知怎地,她就是想跟他唱反調。「我說不要就是不要。」

  瞅了她片刻,還是無法扔下她轉身離去,在心中嘆了口氣,宣瑾走上石階,來到屋簷下,收起油紙傘擱在墻邊,這番舉動讓德琳生起一把無名火,好想一腳把他踢下去,可是偏偏又捨不得。

  「你這是幹什麼?我都已經不去纏著你了,為什麼還要這樣羞辱我?是想表現你這個貝勒爺的寬宏大量嗎?」她喉頭微梗,噙著淚光反譏。

  「你不是說要跟我恩斷義絕嗎?難道你又醉到忘了自己說過什麼?要不要我提醒你?」

  宣瑾瞅著她憤慨不平的神情,不像是故意跟他作對,兀自揣測著,「妳還在氣我那天把妳攆出去的事?」指的是前陣子在他房裏的那一次。

  「我不該氣嗎?你當著採月樓那些姑娘的面趕我走,還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害我被她們嘲笑,我也是要面子的,都被說成那樣,現在又跑來關心我,擔心我會淋溼,我說貝勒爺,你未免也太虛偽了。」

  「採月樓?」

  見他一臉錯愕的神情,德琳更氣了。

  「你又要說你醉得連自己去了什麼地方都忘了是不是?告訴你,這次我不會再被你耍弄了!」她不會再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自取其辱了。

  「採月樓」這個名字喚醒宣瑾的記憶。

  他記得前天寅夜裏突然醒來,發現自己居然睡在從不涉足的妓院裏,身邊還躺著嬌軀半裸的妓女,驚疑之下,旋即招來老鴇,才知道是他自己主動送上門來,還出手闊綽的包下整個廂房,和幾個妓女鎮夜飲酒狂歡,可是他卻連一點印象也沒有。

  駭人聽聞的還不只這些,宣瑾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和端敏長公主於禦花園中小酌幾杯,雖然自己不勝酒力,仍勉強喝了兩杯……

  難道只是這樣,就讓「它」順利侵入自己的軀殼?

  這麼說來,足足有八、九個時辰,他完全在失神狀態中?

  宣瑾心底驀地打了個突,光想到這段時間,「它」可能做了些什麼,又說了些什麼,手心已然擒滿冷汗。

  「宣瑾?」見他臉色比死人還難看,額頭滲著薄汗,德琳忍不住關心,「你到底怎麼了?」

  今天要不是聽德琳提起,恐怕連自己都不曉得曾經發生過這段插曲,有過一次,難保不會再有第二次、第三次……

  總有一天,他會完全消失,而被「它」徹徹底底取代。

  該死!

  真是該死!

  他發狂似的朝墻面狠狠捶了好幾下,手都紅了。

  從沒看過他失控的樣子,德琳不由得失聲大叫,一把抓住他的手,「宣瑾,你在幹嘛?!好端端的幹嘛跟墻壁過不去?」

  「我不太舒服。」他支著額頭,試著不讓自己顫抖,這一刻,宣瑾真的體會到什麼叫作無助和挫敗。

  「真的,你的手在發抖,是不是會冷?」德琳頓時忘了方才還在跟他嘔氣,連忙攙著他,另一手撐著油紙傘,「我扶你回馬車上去……既然不舒服幹嘛跑出來?一定是淋到雨著涼了,都幾歲的大男人,還不會照料自己,真是的。」

  在彰泰的協助下,宣瑾爬上馬車車廂,德琳才要抽手,卻發現被只冰冷的男性手掌牢牢握住,抬眼覷向他依舊美麗黝黑的眼,瞳底似乎蕩漾著什麼,好像在懇求……

  不!她所認識的宣瑾向來冷靜果決,有時甚至還相當嚴酷無情,做事手腕又厲害,在她眼裏是不會輕易被打倒的,也從來不會向人低頭,所以一定是她看錯了;但若不是,那又是什麼?

  才這麼想,發覺自己已經爬上馬車,真恨不得揍自己一拳。

  裕德琳,妳真沒用!

  這麼簡單就心軟!

  「我坐上來並不代表就原諒你了。」她哼了哼,先把話說清楚。

  宣瑾眼下透著疲憊的陰影,口氣虛弱,「我知道。」

  「還很不舒服是不是?」她佯裝隨口問問,一顆心卻七上八下。

  有她在身邊,不知怎地心就安了。「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德琳不想表現的過度關心。

  馬車緩緩前進,外頭的雨還在下。

  「我那天很失態嗎?」

  她低哼,「嗯。」

  「我對妳說了些什麼?」宣瑾不得不問個明白。

  德琳咬了咬唇,「很多難聽的話。」

  「如果我說那不是真的我,妳會相信嗎?」他不想背黑鍋。

  她聽了不由得嘲笑,「你該不會要跟我說是被什麼妖魔鬼怪給附身了吧!我才不相信有那種事。」

  宣瑾咽下舌尖的話,不再開口。

  說了也解決不了問題,也許這樣對她比較好,就讓她繼續誤會吧!這樣就不必擔心她受到傷害,他必須以她的安全為優先考量。

  「雨怎麼忽然下這麼大?真是掃興……咦?」德琳覺得氣氛有點悶,假裝掀開布簾,覷見走在前方不遠的女子背影,那圓圓潤潤的身形很好認的。「那不是蕥兒嗎?」

  再多看一眼,確定沒有看走眼,果真是穆廷貝勒身邊的貼身婢女,也是他的心上人。

  她假咳兩聲,對這輛馬車的主人笑了笑,「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不介意多載個人吧?」

  不等宣瑾開口回答,她又探出頭去,使喚起坐在前頭駕駛馬車的侍衛,好像他是自家的奴才。

  「快一點!快一點!趕到她前面去。」話還沒說完,卻瞥見有個卑俗鬼祟的男子從巷內鑽出來,趁四下無人,一把捂住蕥兒的唇鼻,然後將瞬間昏迷的她拖了進去。「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當街強擄良家婦女,真是卑鄙!」今天要是她沒剛巧經過,蕥兒不就完蛋了。

  說著,德琳不顧雨勢,翻身跳下馬車,見義勇為的追上去救人。

  「不要跑!快把人放下!」

  扛著用麻袋裝的重物,男子跑不快,也沒想到會事跡敗露,在小巷中鑽來鑽去想甩開糾纏,但見對方仍窮追不捨,只得將到手的東西丟下獨自逃走。

  她追得氣喘如牛,也淋成了落湯雞。「有種別跑!可惡!」呼、呼、呼,幸好把人救回來了。

  飛快解開地上的麻袋,裏頭的人果然是蕥兒。

  「怎麼叫不醒?」可能是被下了蒙汗藥。「算了,先帶回去再說。」

  好痛……

  這是哪裏?

  德琳困難的掀動又幹又疼的眼皮,意識和知覺漸漸回到體內,這才發覺自己的雙手被人用鐵鏈綁在墻上兩側,稍微動了一下,全身好像有火在燒,讓她差點又痛暈過去。

  對了!她想起來發生什麼事了……

  因為無意間在街上看見前幾天企圖強擄蕥兒的男人,於是悄悄跟蹤,一直跟到對方進了索府,總算把整件事都兜了起來。原來索克賴想抓蕥兒好用來制衡穆廷貝勒,讓他不敢輕舉妄動,不料卻殺出她這個程咬金來,也幸好遇上她,才沒讓索克賴的詭計得逞。

  不過她真是太大意了,德琳懊惱的心忖,當她在索府外頭徘徊時,說不定早就被對方盯上了,只記得有人從背後敲了她一記,當她醒來時,就被關在這座私設的牢房裏。接著有人拿鞭子抽打她,逼她說出幕後主使者的身分,她咬緊牙關執意不說,不知道又被抽了幾鞭後,便不省人事了。

  「可惡!嘶……」德琳咒罵一聲,扯到裂開的嘴角,痛得嘶嘶叫,想起那是被牢頭括了兩記耳光的傷口。

  就算是死,她也不會出賣穆廷貝勒的!反正當了密探,她早作好犧牲的打算,哼!有種就殺了她。

  「我要是死了,宣瑾會為我掉一滴眼淚嗎?」德琳無聲低喃,真想在死之前,再見他一面。「宣瑾……我想見你……」即使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上自己也無所謂。

  好累……真想再閉上眼睛……

  嗒嗒嗒……

  腳步聲由遠而近,驚醒了德琳昏昏欲睡的飄忽神志。

  有人來了!

  「……貝勒爺,這個女人已經在本府的宅邸外頭窺探一整天,有可能是敬謹親王府的密探,你說應該怎麼處理呢?」

  德琳認出說話男人的聲音就是索克賴,可是他口中的貝勒爺會是誰呢?她努力不讓自己昏倒,強打起精神,很快的聽見門被打開了。

  幾道人影跨進昏暗陰森、充斥著血腥味的牢房,德琳吃力的睜開眼瞼,透過模糊不清的視線,企圖看清來人的面貌。

  「敬謹親王府再怎麼不濟,也不會用個女人,索大人何時成了驚弓之鳥,如此草木皆兵了。」那名貝勒爺嘲諷的挖苦他。

  宣瑾?!真的是宣瑾!

  怎麼會是他?

  她無視身體傳來的劇痛,撐起無力綿軟的雙腿,集中焦距,貪婪的看著連作夢都渴望見到的人影。

  呵呵冷笑,身形短小精悍,唇上蓄胡,眼睛像狐狸般狡猞的索克賴,不時留意身邊貴氣男子的反應。「貝勒爺此言差矣,就因為是個女人,才不容易被人懷疑。這年頭就是有人這麼喜歡找死,本府也只好成全了。」

  早在來索府之前,已經接到手下的通知,他派在德琳身邊暗中保護的人緊急回報,她在一個半時辰之前無故失蹤了,最後出現的地點就在索府外頭。所以當索克賴特地派人請他到府一敘,還說抓到可能是密探的女子,宣瑾心中便有了不祥的預感。

  德琳果然落在他手上!

  他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沉著,絕不能讓索克賴看出絲毫破綻。

  可是,當宣瑾踏進牢房,瞅見遭到刑求、奄奄一息的德琳就這麼虛弱的被鐵鏈吊在墻上,青絲淩亂的貼在紅腫不堪的臉上,身上的長袍因為鞭打而破裂損壞,滲出一條條已經幹涸成暗紅色的血跡……

  看到這慘不忍睹的一幕,墨黑的瞳仁倏地收縮,垂在袖中的手掌緊握著匕首,冰涼的刀刀貼在滾燙的皮膚上,若是他們敢在他面前用刑,就算要殺光在場的人,他也要救出德琳!

  宣瑾終於體認到自己只不過是個凡夫俗子,他的女人都快死了,還要他顧全大局,真的太難、太難了……

  他的女人?呵,原來他早就把她當作自己的,偏偏遲鈍到沒有發覺,直到見她身歷險境,可能因此斷送性命才幡然醒悟。

  既然這樣,就殺光他們!

  殺啊!殺啊!

  等你嘗到殺人的快感就可以獲得解放了……

  體內的惡鬼高聲慫恿著。

  他的意識漸漸渙散,僅剩的一根叫作理智的神經還在作最後的掙紮,提醒自己索克賴正在密切注意他的反應,無論如何也要咬牙和血吞,即便此刻他的心臟像被只無形的手掌掐爆,那痛不欲生的滋味讓他眼前泛起殺人的紅霧,還是得假裝無動於衷,不在意德琳的死活。

  「……想不到竟然會是她。」他聽到自己開口了,那異常鎮定的口吻連他都感到不可思議。

  臉上掠過一道意外,索克賴沒想到他會坦白承認,根據他的消息來源,這個女人跟豫親王府可是關係匪淺。

  「貝勒爺認識?」故意明知故問。

  將目光調到索克賴那張布滿心機的臉上,宣瑾不是傻瓜,當然聽得出試探的意味濃厚。「她是裕榮最小的女兒,成天女扮男裝,這些年常到王府來陪我額娘聊天解悶,可以說把她當作親生女兒看待。」

  「這麼說來,貝勒爺是不相信她是敬謹親王府派來的?」

  沒有上他的當,宣瑾依然冷漠寡情,好像這一切都與他無關。「是不是就要靠索大人親自去查明了,本貝勒公私分明,不會有任何偏袒。」

  宣瑾……原來真的是她自作多情呵!她都快死了,他卻一點都不著急,還說出這麼冷血的話。德琳無力的垂下昏眩的螓首,熱浪在眼眶中翻湧,放任僅存的力氣一點一滴的消失……

  她的、心好痛、好痛……

  痛得快死掉了……

  「……若是這女人真的和敬謹親王府有關,就隨索大人處置。」她怎麼了?痛昏過去了嗎?天!他必須想辦法救人才行。

  索克賴仰頭大笑,撫著拇指上那只先皇禦賜的玉扳指。「有貝勒爺這句話就夠了。咱們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不管誰先翻船,另一個人也脫不了幹係,相信貝勒爺也明白才對。」

  「憑索大人目前在朝廷中的勢力,有誰敢動你一根寒毛?」宣瑾嘲弄的睨他,神情冷峻。「這麼晚了請本貝勒來,就為了這麼點小事?」

  「當然不是,小女已經在前頭備了桌酒菜,咱們先出去再說吧!」他陰陰一笑,然後朝身後的手下說。「繼續用刑,非逼她供出主使者不可。」

  「是,大人。」

  當宣瑾才離開牢房,聽見裏頭傳出德琳受到鞭打的痛苦哀嚎,那一刻他在心裏發誓,定要索克賴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鈴蘭幫貝勒爺倒酒。」

  接收到阿瑪的眼色,柔弱纖美的索府大小姐執起酒壺,親近眼前俊挺魅人、光芒耀眼的男子。仗著自己權傾朝野的家世,她的眼光自然也高了,不是最好的不要,眼前這位和碩貝勒就是她看上的夫婿人選,就算將來端敏長公主坐上正室寶座,側室的位置也非自己莫屬。

  揚起黑眸睇她一眼,宣瑾扯高淡漠的嘴角,無聲接過酒杯,沾了下唇,做做樣子,並未真的喝下,保持清醒的頭腦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索克賴眼光閃了閃,「貝勒爺向來不沉迷女色,固然是件好事,不過,房裏總要有人伺候。」

  「索大人的意思是?」

  他笑得老姦巨猾,不再隱藏自己的目的。「小女仰慕貝勒爺已久,貝勒爺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將她收進房吧!」

  這老狐狸原來打的是這種算盤,不僅想利用女兒好母憑子貴,也想因此拖豫親王府下水,萬一出了事,豫親王府也脫不了幹係。「這樣未免太委屈索大人的幹金了。」

  「鈴蘭願意……只要能伺候貝勒爺,鈴蘭不在乎名分,也不覺得委屈。」索府大小姐深情款款的宣告自己的真心。

  宣瑾掩下諱莫如深的黑瞳,不急著回答,作勢執杯,在心裏算了算時間,也該是時候了。

  就在這當口,廳外傳來激烈的奔跑聲,一名護衛十萬火急衝進來,上氣不接下氣。「不好了!大人……」

  在這關鍵時刻被人打斷,讓索克賴很不高興。

  「貝勒爺在這兒,一點規矩都沒有。」真是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選在這時候來壞事。「發生什麼事了?」

  護衛喘了口氣,「有人劫牢!」

  「什麼?!」索克賴從座椅上跳起來,「把話說清楚!」

  「剛剛闖進幾名蒙面人,把犯人劫走了。」

  他登時咬牙切齒、目皆欲裂。「一群沒用的東西!」說完,氣衝鬥牛的直奔空蕩蕩的牢房,只看到幾個被打傷的護衛。

  「看來索大人府裏的守衛太鬆散了。」宣瑾逸出冷笑。

  索克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本府也沒料到有人居然敢跟天借膽,闖進府裏來劫囚,不過既然知道她是裕榮的女兒,還怕她跑掉嗎?貝勒爺,本府說的對不對?」他狡猞的問。

  宣瑾冷然斜睨。「裕榮再怎麼說也是朝廷命官,就算要羅織罪名,也得有憑有據,近日皇上對索大人已有諸多不滿,索大人可別因小失大了。」

  「呵呵,貝勒爺教訓的是,本府明白了。」他狀似謙恭,卻笑裏藏刀。

  「既然索大人要處理府裏的事,就不打擾了。」

  他拱手揖了揖,「本府送貝勒爺……對了,怎麼不見貝勒爺的貼身侍衛?他不是向來跟貝勒爺形影不離?」

  「原本以為到索大人的府裏應該很安全,不需要任何保護,就讓他在外頭候著了。」宣瑾淡淡嘲諷,給了一記回馬槍,讓他臉色更不好看了。

  索克賴陪著笑臉,「讓貝勒爺看笑話了。」

  來到大門外,坐在馬車駕駛座上的彰泰俐落的來到跟前,啪啪兩聲,甩袖打千。「貝勒爺。」

  瞄了下索克賴難看的臉色,當然猜得出他在懷疑什麼。「咱們回去吧!」

  「喳。」

  就不信犯人被劫真和他無關,索克賴故作謹慎的上前攔阻,「貝勒爺,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先讓本府檢查馬車,免得刺客躲在裏頭。」

  宣瑾暗暗屏息。「既然是索大人好意,那就請吧!」

  一臉深沉的索克賴朝自己的護衛努了努下巴,要他們掀開昂貴的織錦布簾,往裏頭查探,可惜什麼也沒有。

  他在心中冷笑。「滿意了嗎?」

  抓不到任何把柄,只有擠出兩下笑聲。

  「既然馬車很安全,那本府就不送了。」

  扮著虛偽的笑臉目送豪華馬車消失在街道盡頭,索克賴臉色陡地灰敗如土,暗惱在心。

  直到離索府有一段距離,宣瑾這才火速的掀開坐榻上的精美墊子和織繡,打開坐榻下的機關,是只可容納一個人躲藏的木箱。

  「德琳?!」

  乍見那張快不成人形的小臉,他眼眶微微發熱,恨不得將索克賴千刀萬剮,趕緊查探她的脈搏,確定還活著,只是陷入昏迷,但身上被打得皮開肉綻,嚴重的讓人看得都為之怵目驚心。

  「彰泰,快走!」宣瑾厲喊。

  馬車在接獲主子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在大街上瘋狂奔馳。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9-7-11 00:51:2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來,起來吃藥了。」

  有人在她耳邊低聲命令著,那聲音是她最想聽到的。

  感覺自己的身子小心翼翼的被扶正。「宣瑾?」

  「是我。」把裝了藥汁的碗湊到她嘴邊,用不曾有過的溫柔嗓音勸說。「把這藥喝了才會快點好。」

  宣瑾要她喝,她就喝。「唔……好苦!」

  「苦也要喝下去,再喝一口。」彌漫著濃濃藥味的碗又硬湊上去,強迫她又喝了一口,差點就吐還給他。

  她下意識的撇開頭,抖著蒼白的唇瓣,「真的好苦……嗚嗚……宣瑾,你對我好壞、好無情……還要我喝這種苦死人的藥……我真是全天下最可憐的人……」所有的怨懟一古腦兒的發洩出來。

  男人的嗓音低沉,飽含怒氣。「是嗎?」

  「你都不救我……還要那個姓索的混蛋用鞭子抽我……嗚嗚……枉費我那麼喜歡你……你卻這樣對我,我終於相信你真的很討厭我……嗚……」開始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閉了下眼,宣瑾告訴自己不要跟個全身是傷、又在發燒的病患一般見識,才沒親手掐死她,為了救她,差點壞了他的大事,還有臉在這兒哭。

  「我是很討厭妳,討厭妳為了別人連命都不要了……再喝一口!」都傷得這麼重了,還有力氣哭。

  她哭得無比慘烈,眼淚大顆大顆的直冒出來。「嗚嗚……你好兇,我就知道你討厭我……嗯……哇!好苦,我不要再喝了……」

  「妳不喝我就走。」

  才說到這裏,就被只應該虛弱無力的手臂緊緊摟住。

  「宣瑾,你不要走嘛……我全身好像有火在燒,都快要死掉了……你陪我好不好?我聽你的話,把藥喝光就是了。」

  像個乖小孩,腦袋燒得一場胡塗的德琳聽話的喝完藥,討好的看著他繃緊的俊顏。「你看!我統統喝光了,你不能拋下我走掉喔!」

  把空碗擱在幾上,凝睇著她又青又腫的面頰,心臟為之抽緊,不過幸好只是外傷,沒有破相。

  要不是他早算準會有這一天,只怕今天根本來不及救人,德琳就被活活給折騰死了。死在索府那座牢房裏的冤魂不知凡幾,索克賴喜歡動用私刑,處死與自己為敵的仇人,早就是人盡皆知的事。

  幸好她沒事,她還活著!

  只要想到活蹦亂跳的德琳變成一具再也不會跟他嘻皮笑臉、打打鬧鬧的冰冷屍體……

  宣瑾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的收攏雙臂,將她緊緊擁住。

  「好痛……」德琳蹙眉呻吟。

  他猛地回過神,發現自己抱痛了她,連忙松開手臂,「好了,現在先躺下來睡一覺。」

  好不容易抱到自己喜歡的男人,和他這麼親近,她才捨不得放手。

  「不要、不要……人家從頭到腳都在痛……宣瑾,快幫我呼呼……就像小時候那樣。」抬起一隻手臂撒嬌。

  氣得真想把她丟下來走人,可是覷見裸露在袖子外的鞭痕,以及幫她上藥時,身上大大小小、鮮血淋漓的傷口,幾乎讓他咬斷牙齒。

  「有時真的很想揍妳一頓……好,我來呼呼,等一下就不痛了。」用著自己也沒聽過的寵溺口吻,捧著她的手腕吹了吹氣。「不痛了,快點睡覺吧!」

  吃吃一笑,突然的暈眩和高熱讓她有些頭昏腦脹的閉起眼,軟軟的靠在他胸前,「宣瑾,我真的好喜歡你。」

  這番告白讓他喉頭發緊,胸口一窒。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長得又不美……不過我還是喜歡……你……」說到最後,終於體力不支的昏睡過去。

  輕手輕腳的讓德琳平躺在錦榻上,聽她微促的呼吸聲,優雅的手指輕拂開額上的劉海。「喜歡我什麼呢?我過去都是在利用妳……」

  宣瑾為她蓋好錦被,一個人獨坐在黑暗中,直到天明。

  「格格要喝水嗎?奴婢這就去倒給妳。」

  被調來這兒照顧她的婢女盡責的端著茶水過來,遞給靠坐在錦榻上的德琳,雖然臉上的血色還沒完全恢復,但至少比較有精神了。

  「格格還要嗎?」

  她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

  「這是奴婢該做的。」婢女憨笑。

  德琳的眼光不時飄到門口,好像在等待某人。等她足足昏睡了四天,完全清醒過來,才知道自己不但獲救,救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宣瑾時,真是既驚詫又高興,原來她真的錯怪他了,他並沒有見死不救。

  「你們貝勒爺今天會來嗎?」她好想見到他。

  「奴婢也不清楚。」

  她露出沮喪的表情,「說的也是,問妳也沒用。」

  聽這裏的婢女說,自己昏睡的那幾天,宣瑾寸步不離的守在榻旁,盼望她早日清醒過來,讓她不禁升起一絲希望,也許宣瑾不像他說的那麼討厭自己。可是等到她真的醒來了,他卻不再出現,難道是故意避著她?德琳忍不住胡思亂想,不然實在說不通啊!

  「格格想吃點什麼,奴婢去幫妳準備。」

  「我吃不下。」就算是山珍海味擺在眼前,德琳也沒有胃口。「對了,昨天我拜託妳幫我送的信有送到嗎?」這幾天沒跟穆廷貝勒聯絡,得趕緊知會他一聲,要他千萬小心那個姓索的。

  婢女點頭如搗蒜。「當然有了。」

  「那就好,妳去忙妳的,不用陪我了。」

  「那怎麼行?貝勒爺有交代,要奴婢看著格格,免得格格又做了什麼危險的事,讓傷口惡化。」

  德琳有點尷尬,不愧是宣瑾,還真瞭解她的個性。

  「我都傷成這樣了,哪會做什麼危險的事?」她自我解嘲,說著便掀被下床,「頂多只是下床走一走罷了,再躺下去,我全身的骨頭都僵了。」

  「格格……」

  她笑容溫和的安撫婢女,「不要擔心,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瞭解,這點小傷要不了我的命……別嘟著嘴,來!笑一個。」

  婢女被她逗得臉都紅了。

  喀、喀,房外有人敲了兩下,推門進來的是另一名婢女,有些為難的看著她,「格格,外頭有人要見妳,可是貝勒爺交代不能放任何人進來……」

  「是誰要找我?」

  「是個叫蕥兒的姑娘。」

  「蕥兒?」德琳驚喜莫名的大喊,「快讓她進來!」

  「可是貝勒爺那兒……」

  德琳忍著身體的不適,穿上鞋履、披上外袍。「他要是怪罪下來,就由我來擔待,快點讓她進來。」準是穆廷貝勒叫她來的。

  過了一會兒,婢女去而復返,指引著一位圓臉姑娘進屋。

  「這兒沒妳們的事,都下去吧!」說完,她徑自上前握住對方的小手,「蕥兒,妳能來看我,我真是太高興了。」

  蕥兒緊盯著她慘兮兮的模樣,小臉都皺了。「裕姊姊,妳傷得好重,還是快點躺下來比較好。」

  「我已經躺了好幾天了,何況現在這樣已經好很多,要是看到開頭那兩天,準把妳嚇昏。」德琳不在意的開起玩笑。「我臉上的紅腫消得差下多,傷口也結痂了,已經不打緊了。」

  蕥兒滿眼的關心,「我聽貝勒爺說裕姊姊被人抓走還受了傷,我真的好擔心,幸好妳平安脫險,我親手做了幾道菜,不嫌棄的話就請裕姊姊嘗嘗看。」於是將掛在手腕上的剔紅鷺鷥芙蓉紋圓漆食盒擱在桌上。

  「還是蕥兒的心地最好,我真的感動得快哭了。」執起蕥兒的小手,一臉柔情似水,「真的很遺憾我不是男人,不然就能討到妳當老婆,這輩子咱們不能結為夫妻,下輩子再來續今生緣吧!」

  蕥兒被她逗得哭笑不得。

  「快來吃。」

  當盒蓋揭開,裏頭幾樣色香味俱全的小菜讓德琳十指大動,口水直流,迫不及待的往嘴裏夾,「好吃、好吃,嗯,妳的手藝真好。」

  她遞了手巾讓德琳擦了擦嘴,「吃慢一點。」

  「衝著妳這一頓,以後穆廷貝勒要是敢欺負妳的話,我給妳靠!」吃人的嘴軟,她裕德琳可是很有義氣的。「對了!聽說敬謹親王側福晉體內的毒連那些禦醫都解不了,這是真的嗎?」

  「嗯。」蕥兒小臉黯了下來。「這些日子貝勒爺衣不解帶的每天守在側福晉身邊,就是希望奇跡出現。」

  哈!傻蕥兒,妳還當真,看不出人家是在作戲嗎?

  德琳在心中冷笑。

  她可半點都不會同情那個女人,俗話說自作孽不可活,會落到現在這個下場,是她罪有應得,反正姓索的都沒一個好東西。

  想不到才吃到一半,一道優雅高貴的修長身影跨進房內。

  盡管穿的是尋常便袍,不過隨著年紀增長,已然跳脫女子的嫵媚華傃,多了男子才有的俊美陽剛,看得她的心臟又撲通撲通跳得好快。

  「咳咳……」德琳被滿嘴的食物給噎到。

  真是的!怎麼挑這時候來呢?

  一雙黑眸慍怒的瞪著她,「要本貝勒幫妳拍一拍嗎?」

  「不、不用……咳咳……」德琳把梗在喉頭的東西咳了出來,總算可以說話了。「我以為你、你今天不會來了……」

  宣瑾冷哼一聲,「所以妳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請一些閒雜人等進門了。」真是一點警覺心也沒有。

  「蕥兒又不是閒雜人等。」她在嘴裏咕噥。

  當他再次掠向坐在屋內的圓臉姑娘,覷見她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眼,表情陡地變得驚恐莫名,臉色發白的瞪著他,彷佛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那種反應超乎一般常理。

  「不要怕、不要怕。」德琳安撫著躲到自己身後的嬌小人兒,感覺到她身上傳來的驚懼。「他是豫親王府的宣瑾貝勒,不是什麼壞人,有我在這兒,他不會對妳怎樣的。」

  「我……」她不是在害怕這個。

  蕥兒可以看見圍繞在宣瑾貝勒身上的邪惡氣息,正對著她張牙舞爪、齜牙咧嘴,這是她第一次見識到如此冤氣不散、力量龐大的邪靈,真的比她所見過的都要來得不寒而慄。

  「……看到貝勒爺身上有、有臟東西。」

  「臟東西?」德琳一臉狐疑,上前拍了拍宣瑾的肩膀,小心檢視。「哪有?我沒看到,連一粒沙子兒也沒有。」

  她瞠大秀眸,吶吶的說:「『它 不見了。」想不到德琳才靠過去,就嚇走了那團陰邪之氣。

  似乎看出什麼端倪,宣瑾多看她兩眼,「妳看得到?」天下事無奇不有,既有惡靈鬼魅的存在,自然也會有看得見「它」的人。

  「嗯。」蕥兒知道他在問什麼。

  他沉下俊顏,斜瞅著她警告。「什麼都別說知道嗎?」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德琳輪流看了看兩人,一頭霧水。

  蕥兒絞著巾帕,頷了下首,「裕姊姊,我也該回去了。」盡管已經學會如何與「它們」共處,不過並不表示不害怕。

  「那妳路上小心。」

  目送蕥兒出了房門,她有些羞澀的瞄了下神色凝重的宣瑾。

  「呃,那天謝謝你救了我。」

  宣瑾打從鼻孔哼氣。

  「我是真心在跟你道謝,幹嘛這樣哼人家?」德琳不滿的抗議。

  他胸口悶得緊,很不是滋味。「那個男人值得妳這樣替他賣命嗎?」

  「哪個?」

  「敬謹親王府的穆廷貝勒。」從咬緊的牙縫裏迸出名字。「為了他,妳可以連命都不要了是不是?」

  德琳先是一愣,然後捂住嘴巴才沒噴笑出來,不過聲音充滿笑意。

  「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他惡狠狠的瞪她,像是要吃人似的。

  「好嘛!我保證下次會更小心就是了。」這位貝勒爺也太禁不起玩笑了,她不敢再亂說。

  「還有下次?」宣瑾瞇起瞳眸,嚴正警告。「不準妳再跟敬謹親王府的人有任何書信往來,更不許再當什麼密探!」

  「你怎麼知道?」

  宣瑾嗤哼,「妳說呢?」

  「呵呵。」德琳只有幹笑的份。

  「聽到了沒有?」

  她有話要說。「可是……」

  「嗯?」

  「我盡量就是了。」

  宣瑾早就看穿她在想什麼。「別想敷衍我!」

  「我哪敢。」德琳嘟囔。

  他也不想逼得太緊,不過要是再落到索克賴手上,絕對沒有活命的機會。「傷口上過藥了嗎?」

  「嗯。」

  「我看看。」

  她瞠大雙眸,拉攏襟口,一副怕他圖謀不軌的模樣。「男女授受不親,你不會要我脫衣服給你看吧?」

  「本貝勒才沒興趣看妳現在身上的樣子。」宣瑾沒好氣的撩起她的袖子,檢查上頭的傷口,還算滿意痊癒的速度,幸虧都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筋骨,然後遞給她一罐東西。「這是皇宮大內禦用藥膏,皇太後和貴太妃們都用它來保養皮膚,聽說很靈,記得早晚都要抹一次,才不會留下疤痕,妳可別偷懶。」

  德琳不免失笑,「我又不在乎會不會留下疤痕。」反正又沒人要娶她。

  「我在乎。」

  「嗄?你說什麼?」她聽錯了嗎?

  他緊盯著她,看得德琳忍不住又小鹿亂跳。「妳不是說喜歡我?」

  「我、我哪有說過。」小臉紅得像辣椒。

  宣瑾低哼一聲,「昏迷的時候。」

  「昏迷……那怎麼能夠算數。」德琳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努力回想自己還說了什麼羞死人的話。

  俊傃雙瞳猛然瞇起,「這麼說妳想否認自己說過的話?」

  「我……」

  「妳想說自己根本不喜歡我?」

  她為之語塞。「呃……」

  「好吧!那就算了。」宣瑾宛如被人潑了盆冷水,沉下絕色臉龐,「本來我正考慮咱們的婚事,既然妳對我無意,那就算了。」她的身子他已經看過了,也沒想過要逃避責任,當他下定決心娶她,整個人反倒輕松不少,好像壓在心頭的大石被挪開了。

  德琳陡地張大嘴巴,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你、你說什麼?宣瑾,你剛剛的話再說一次!你真的在考慮咱們的婚事?你要娶我?是真的嗎?我沒有聽錯?你剛剛真的這麼說是不是?」她情急的揪住他的衣襟,迭聲的問。

  「有沒有聽錯並不重要,反正妳又不喜歡我,本貝勒也不願意強求……」他一臉壯士斷腕的模樣讓德琳確定自己真的沒有聽錯。

  「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她不顧矜持的抓住他的衣服拚命搖晃,唯恐錯過大好姻緣。「宣瑾,我收回剛才說的話,我真的很喜歡你。」

  他挑眉睥睨,「真的?」

  「真的、真的!」怕他不相信,德琳急得又叫又跳。「雖然外表不怎麼像,不過我到底還是個姑娘家,哪有叫人家先表白的道理,所以、所以……反正你既然說了就不能反悔。」

  宣瑾嘴角微微上揚,「好吧!反正也沒人敢娶妳。」

  「你……可惡!」她又羞又窘的掄拳往他胸口捶去。「我是還不想嫁,才不是真的沒人要呢!」說到這裏,一臉暈陶陶之外,還有些疑惑。「嗯……宣瑾,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的對吧?你是真的想娶我,不會待會兒又跟我說你只是說著好玩的?」

  她怕空歡喜一場。

  笑睇著她缺乏自信的表情。「妳懷疑我的話?」

  「不是啦,只是……」德琳怯怯的仰望他向來冷淡如今多了些柔情的瞳眸。「你真的不在意我全身上下都沒有女人味?我既不嬌弱纖細,也不嫻淑溫婉,連針線都沒拿過,女子身上該有的美德,在我這兒都找不到。」

  她的憂慮讓他好笑又心疼。「妳也有妳的優點。」

  「真的嗎?我還有什麼優點?」德琳眼睛發亮,興奮的催促。

  「你快說來聽聽!」

  真是單純好哄,這樣就開心了,宣瑾笑在心裏。

  「妳不是那種會躲在背後,需要男人來保護的女子。」

  德琳聽了猛點頭,「對、對,我當然會跟你一起並肩作戰了。」

  「妳也不會像有些女子那樣使計玩心機。」

  「沒錯、沒錯。」頭點得更大力,宣瑾真是太瞭解她了。「我最受不了的也是那種表裏不一的女子,表面上跟妳很好,卻在背地裏要一些小手段。」老家的那些堂姊妹就是這樣,所以她很少跟她們來往。

  他輕笑,「光憑這兩點就夠了。」

  「就這麼簡單?」

  宣瑾快要忍俊不住,「就這麼簡單。」

  「那我一定可以當好你的福晉,包管你不會後悔。」德琳得意的說。

  「這麼有把握?」

  她挺了挺不太突出的胸脯,「比容貌身材我當然不行了,不過要是比這兩樣,那可是沒人比得上我,我可以跟你擔保。」

  「妳還真是大言不慚。」宣瑾打從胸腔裏發出愉快的笑聲,手指畫過她微紅的臉龐,「看來妳真的很想嫁給我?」

  德琳當真點頭,毫不矯情。「嗯。」

  看她這麼坦白的承認心中的情意,讓宣瑾反倒不曉得該怎麼響應。

  這樣濃烈的感情教他如何抵擋?

  心中頓時一片柔情蕩漾,他俯下頭顱,覆住那兩片從不施胭脂,透著自然粉色的唇瓣,舌尖探進她微啟的小嘴,聽見德琳喘不過氣來的嬌吟,宣瑾繼續在她的口腔中撩撥著,身軀因升起的欲望而緊繃。

  好不容易稍稍分開,宣瑾目光深闇的瞅著她此時呈現的女子嬌態,迷離氤氳的雙眼,因為吮吸而微微紅腫的嘴唇,臉上布滿紅暈,全身虛軟的癱在他身上,誰還敢說她像個男人,這樣的她也只有他才看得到。

  「我喜歡你這樣親我。」她飄飄欲仙的輕喃。

  他不敢抱得太用力,怕碰痛傷口。「我該說謝謝嗎?」別的姑娘只怕羞得不敢見人,只有她反應跟人家不同。

  「不用,只是覺得比上一次好多了。」那次他可能喝醉了,一點都感覺不到溫柔,只有刻意的調情。

  宣瑾眉峰一擰,口氣透著危險的氣息。

  「上一次?什麼上一次?」

  「就是我用花瓶打你的那一次。」反正他們要成親了,說出來也無妨。

  擁住她的手勁不自覺的加重。「那一次我親了妳?」

  「是啊!你大概喝醉了,突然闖進我房間,我真的沒辦法,只好把你打昏……宣瑾?」德琳驚異的看著他的怒容。

  「它」居然利用他的身體輕薄過她?

  不能原諒!

  雖然那是他的身體,可是靈魂卻不是自己……

  德琳不安的瞅著他瞬息萬變的鐵青俊顏,兩團妒火在眼中燃燒。「宣瑾,我沒怪你,你喝醉了嘛!所以我就沒跟你說……唔……嗯……」

  雙唇陡地被封住,讓德琳不得不吞下解釋,嚶嚀的閉上眼瞼,生澀回應。

  瘋狂的嫉妒之火幾乎要將他吞噬……

  用力吮咬著她的嘴,彷佛想一口把她吃了。

  她是他的!

  誰也別想碰他的女人!

  「貝勒爺吉祥。」才回到王府,總管上前甩袖見禮。

  他駐足諦聽。「有事?」

  「福晉請貝勒爺過去一趟。」

  「額娘要見我?」宣瑾心思一轉,「我知道了。」

  來到王府內嫡福晉居住的院落,雖然豫親王還納了側福晉,和幾名妾婢,不過這麼多年下來,他仍舊專寵正室,也就是宣瑾的親生額娘,偶爾才會到其它妻妾的房中過夜,所以至今除了自己和麼妹羽蘿,尚無所出。

  「孩兒給額娘請安。」宣瑾進了房內,見桌上又多了幾張符紙,可見方才還有誰在這兒,雖然不信那一套,不過也不便違逆雙親的意思。

  因為煩惱過度而清瘦不少的福晉招手將愛子喚到跟前坐下,「宣瑾,你這幾天都在忙些什麼?額娘找了你幾次,你都不在府裏。」

  「孩兒有點事要辦。」由於王府人多嘴雜,只怕也有索克賴的眼線,因此不能讓德琳住在這兒,只能另外安排隱密的住所養傷。

  她無暇追問什麼事。「那你這幾天身體還好吧?」

  「孩兒很好。」

  福晉稍稍放心了。「剛剛額娘又跟那位歐陽姑娘拿了些驅鬼符,你要記得放在身上,可千萬別丟了。」

  他順從的將符咒揣進袖中,冷不防的,感覺到背脊一陣惡寒。

  哼!用這幾張鬼畫符就想對付我,想得太簡單了……

  我也是妳的兒子,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為什麼?

  不斷在耳邊叫囂的陰邪嗓音彷若來自冥界,深沉怨恨的吶喊令人心膽俱裂,讓宣瑾的額頭陡地滲出冷汗。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9-7-11 00:51: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沒有留意到愛子的異狀,福晉一心一意想說服他答應配合。「額娘上回跟你談的事,你考慮得怎樣?」

  袖中的大掌握得死緊,背脊已經淌滿冷汗,他必須用盡所有的意志力來對抗,

  「它」的力量越來越強,強到他的三魂七魄都快被抽離肉體了。

  但他絕不會輕易屈服的……

  滾開!馬上滾離我的身上!

  福晉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輕攢柳眉,「宣瑾,你有聽到額娘的話嗎?」

  「孩兒聽到了。」他微喘的說,努力集中精神。

  深怕他反對,福晉急切的開口,「這可是歐陽姑娘親口說的,這位姑娘你可別看她年紀小,隨手掐指一算,就算出你跟德琳有夫妻緣分,還說德琳可以幫你解厄制化,是你命中的貴人,這些年來要不是有她在護持,你也活不到今天,不管你對她有沒有感情,總之先把她娶進門,名正言順的守在你身邊,就不用擔心那惡鬼再繼續作怪了。」

  「孩兒願意娶她。」

  沒聽到這句話,福晉苦口婆心的繼續勸說。「依德琳的身分,根本配不上咱們,不過額娘也是真心喜歡這個孩子,只待陰陽調合之後,便可以破除你身上的……呃,你剛才說什麼?」

  宣瑾淺淺一笑,「孩兒同意這樁婚事。」

  「你真的答應了?真是太好了!額娘還以為得再多費些唇舌才能說動你呢!」她用手絹按了按眼角。「等你阿瑪回來,我得趕緊跟他說這件喜事,以後咱們豫親王府就能回歸平靜的生活了。」

  「額娘,那位歐陽姑娘還有說什麼嗎?」

  她怔了怔,「說什麼?」

  「只要娶了德琳,那惡鬼真的就能消失?」似乎太容易了。

  福晉微紅的眼光閃了閃,「當然是真的,不信的話你可以親口問她。歐陽姑娘還說她會事先開壇作法,算好良辰吉時再讓你們圓房,如此一來,那惡鬼想不魂飛魄散也難了。」

  不是她這個當額娘的狠心,雖然那惡鬼也是她的親生骨肉,不過她寧可要這個活生生的兒子,也不要那個害人的邪靈鬼魅。

  「既然如此,就全聽額娘的安排,沒事的話,孩兒先出去了。」

  笑僵的紅唇在愛子出去之後,垮了下來,撫著胸口喘氣。

  「宣瑾,你別怪額娘自私,只要能救你一命,就算要額娘下十八層地獄也在所不惜。」

  待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德琳這才返回家門。

  「阿瑪,我回來了。」

  裕榮氣衝如鬥牛的衝了出來,「妳這不孝女還曉得回來!這十幾天都跑哪兒去了?出去就像丟掉一樣,一點消息都沒有,妳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阿瑪?」

  她也知道錯了。「對不起,阿瑪。」

  「哼!」瞪了女兒一眼,忽然想到什麼,旋即眉開眼笑。「算了,回來就好,妳快過來看看。」

  「要我看什麼?」

  隨著阿瑪進入前廳,馬上覷見好幾箱蓋著紅布的禮盒。「這是什麼?」

  「還會是什麼?當然是人家送來的聘禮了。」想到女兒終於可以嫁出門,裕榮備感欣慰,總算有臉見死去的妻子。

  「聘禮?」德琳想到宣瑾前兩天才跟她提親的事,臉龐登時紅了。「阿瑪,你都知道了?」想不到這麼快就來下聘了。

  裕榮得意的大笑,「呵呵……看以後誰敢說我女兒嫁不出去,有了這個女婿,以後在朝中誰敢再瞧不起我裕榮。」

  「阿瑪,是派誰來下的聘?」她摸著那些紅布,有著即將成為新嫁娘的喜悅。

  他偏頭想了想,「應該是索府的管家,叫呼圖的。」

  「索府?」德琳心頭一驚,紅布從指間滑落。「阿瑪,你說這些是索府來下的聘?哪個索府?」

  「還會有哪個索府,當然是內務府總管索大人了。」裕榮洋洋得意的說。「雖然索大人的年紀比妳大上許多,不過他有權有勢,加上元配早就過世了,娶妳當續弦是再好不過。」

  德琳一臉瞠目結舌,「阿瑪,你再說一遍!」

  「說什麼?」

  「你說這是誰來跟我下的聘?」

  「阿瑪剛剛不是說了,就是內務府的索大人……」

  她氣急敗壞的大叫,「你要我嫁給那個大姦臣?!」這真是太荒謬了,怎麼會發生這麼離譜的事?

  「妳不要亂說!什麼姦臣?」裕榮大聲斥責女兒的不是。「以索大人目前在朝中的勢力,可沒幾個人比得上,就連皇上都不敢對他有任何不滿,能嫁給他是妳的福氣……」

  「阿瑪,你瘋了!」德琳腦袋一片混亂,「索克賴怎麼可能娶我?他沒殺了我就不錯了……我知道了,這是他的陰謀。」他一定老早就在懷疑那天救她的人是誰,所以故意說要娶她,就是為了利用她來對付宣瑾。「居然使出這麼卑鄙的手段,以為這樣宣瑾就可以聽他擺布了。」

  裕榮只當女兒不懂事。「什麼陰謀?什麼手段?索大人看上妳,妳應該偷笑才對,反正阿瑪已經把聘禮收下了,七日之後妳就等著上花轎。」

  「七日?!」

  他心裏越想越樂。「沒錯,有人願意娶妳當然要速戰速決了,萬一索大人反悔了,阿瑪這張老臉以後要往哪兒擱,當然是早早把妳嫁出去以絕後患。」

  德琳失聲大嚷,「我不嫁!打死我也不要嫁給他!」

  「妳說什麼?!」裕榮暴跳如雷的吼回去。「妳以為自己還有得挑嗎?有男人願意娶妳就該謝天謝地了……」

  「阿瑪,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自己的女兒?」她哽咽的喊道。

  「難道阿瑪說錯了?」

  父女倆的爭吵引來了裕家三兄弟,以及女眷們。

  「當然錯了,阿瑪,你不用替我操心了,宣瑾已經說要娶我,你的女兒不是沒有人要。」原本不想這麼早說,可是看來不說不行了。

  裕榮張大嘴巴瞪著她,「妳在作什麼白日夢?人家宣瑾貝勒是什麼身分,他怎麼可能娶妳?」

  「是宣瑾親口跟我說的!」

  他指著說得一副好像煞有其事的女兒。「要是宣瑾貝勒要娶妳,也不會等到現在,早在幾年前就上門提親,妳根本是在癡心妄想!反正妳自己也說了,只要有人肯娶妳,妳就會乖乖的坐上花轎,所以這次妳非給我嫁不可。」

  「我就是死也不嫁給那個混蛋!」吼完,德琳就往外衝。

  「妳要去哪裏?不準出去!」

  德琳奮力的想扭開他的手掌,要不是看在他們是父女的情份上,早就一拳將他擺平了。「阿瑪,你放開我!我現在就去找宣瑾,讓他親口跟你說,就知道我沒騙你。」

  「妳不要臉,阿瑪還想作人呢!」裕榮朝三個兒子大喊,「你們還愣在那兒幹什麼?還不快抓住你妹妹,不要讓她跑了!」

  裕家三兄弟不得不上前抓牢妹妹。

  「小妹,妳就不要再奢望宣瑾貝勒會娶妳了。」

  「咱們的身分配不上人家。」

  「妳都幾歲了,再不嫁會被人家看笑話的。」

  她氣得頭頂冒煙。「大哥、二哥、三哥,連你們也不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宣瑾他要娶我……放開我!放開我!大嫂……二嫂……妳們快救我。」

  裕榮當然不準媳婦兒插手。「把她關到房間裏!」

  「阿瑪,我沒有騙你!阿瑪……」

  跟在後頭來到女兒的寢房外頭,他指揮下人把門窗都釘牢封死。「妳這不孝女根本是生來忤逆我的,這回不把妳嫁出去,我怎麼跟索大人交代?釘牢一點!」

  砰砰砰……「阿瑪,放我出去!」

  她使勁的拍門,又急又慌。

  裕家老三有點看不下去。「阿瑪,這樣好嗎?」

  「小妹再不嫁,這輩子就真的沒男人要了,難道你要負責養她一輩子?」裕家老大嘲弄的問。

  「可是索大人並不是什麼好官,而且我還聽說……」

  「好了,老三,你不要再婦人之仁了。」裕家老二可現實多了。「能有索大人這個妹婿,對咱們也有好處,將來要個一官半職是再輕易不過的了。」

  等門窗都釘死了,裕榮對著裏頭敲打門扉的女兒低喊,「妳就給我好好待在房裏,直到出嫁為止。你們誰敢放她出來,就給我滾出府。」

  德琳氣惱的朝門又踢又踹。「阿瑪!阿瑪!我沒有騙你……除了宣瑾,我不會嫁給任何男人……阿瑪,求求你放我出去!」

  叫了好久,外頭都沒有聲音,她叫得喉嚨都啞了,手也痛了,只能坐倒在地上,絞盡腦汁也要想出個法子。

  「格格?」

  德琳立刻撲到門上,用袖口胡亂的擦著淚水。「嬤嬤,我知道妳最疼我了,快放我出去……我絕對不要嫁給那個姓索的。」

  「嬤嬤也不想讓妳嫁給那位索大人,可是老爺那邊……嬤嬤也沒辦法。」容嬤嬤好生為難。

  她靈機一動。「那我寫一封信,妳幫我送到豫親王府給宣瑾,他一定會來救我出去的,嬤嬤,我求求妳!」

  為了不讓她心愛的格格所嫁非人,容嬤嬤豁出去了。「好,那妳快寫,無論如何,嬤嬤都會求貝勒爺來救妳。」

  「……欽此。」

  裕家老小跪了一地,聆聽完聖旨的內容,全都一臉呆滯。

  收起蓋有玉璽的黃綢布,宣瑾不茍言笑的睥睨著跪在腳邊的一幹人,獨獨缺少了一個,想必還被家人軟禁在房裏。

  「裕大人請接旨。」

  裕榮如夢初醒,伸出顫巍巍的雙手,接過無比尊貴的聖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這是真的嗎?皇上真的幫他那個不孝女賜婚,而且還是賜給了豫親王府的宣瑾貝勒?趕緊再打開聖旨,確定不是他聽錯了。「天啊!這是真的?!是真的!」心臟一下子負荷不了這天大的驚喜,比索克賴來提親還要刺激,只能用力喘著氣,免得當場暈厥過去。

  宣瑾疏離冷淡的口氣令人頭皮發麻。「裕大人,本貝勒現在可以進去看未婚妻了吧?」看在德琳的面子上,他當然不會讓這位「準丈人」難看,但是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見阿瑪還一臉癡呆狀,裕家老二連忙起身為他引路。「當然可以,貝勒爺請往這邊走,德琳正在房裏。我這個妹妹能嫁給貝勒爺可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是咱們高攀了……還望貝勒爺以後多多提拔,呵呵……」

  像這種攀龍附鳳的嘴臉他見多了,宣瑾兩手背在腰後,譏諷的斜瞟他一眼,那眼神輕蔑的讓裕家老二幹笑兩聲,不敢再自討沒趣。

  「就是這兒了。」連忙掏出鑰匙,將上鎖的房門打開。「貝勒爺請!」彎著腰,必恭必敬的請他進屋。

  掀起袍襬,宣瑾跨進門坎,當他覷見德琳宛如大力士般抬起沉重的座椅,想砸破窗子時,臉上的冰霜登時融化了,禁不住低笑出聲。

  「宣瑾?!」聽見笑聲回頭,看見想見的男人就站在門口,她激動的把座椅扔下,飛撲上去抱住他,眼中泛出喜悅的淚光。「宣瑾,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本來還想你今天再不來,我就把房間給砸了,不信逃不出去,沒想到你就來了……」

  宣瑾啞然失笑,也虧她想得出來。「幸好我早來一步,要不然妳真的把房間給砸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我阿瑪硬逼我嫁給那個姓索的。」說到這個就一肚子火。「宣瑾,你說該怎麼辦?他準是想假借娶我的名義,再利用我來對付你,我絕對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

  聽她處處為他著想,宣瑾心中淌過一股暖流。「我已經進宮奏請皇上賜婚了,諒他也不敢抗旨。」

  德琳為之動容。「你為了我去求皇上?」

  「只有請皇上出面才制得了他,不過……」

  「不過什麼?」

  「在晉見皇上之前,我還遇見了敬謹親王府的穆廷貝勒。」提起政敵的名字,口氣不怎麼好。「他欠我一個人情,所以答應我在皇上面前說情,讓皇上親自下旨賜婚。」

  「他欠你什麼人情?」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他還另外達成一項協議。」他說得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可見彼此的心結並沒有打開,只是某種利益交換。

  她這下更好奇了。「什麼樣的協議?」

  宣瑾陰惻惻的笑了,「他答應我會替妳在索克賴身上討回一個公道。」此仇不報,如鯁在喉。「不過索克賴那只老狐狸是他的親舅舅,他要是真能大義滅親,這個男人可就比我想像得還要來得心狠手辣。」

  縱然德琳知道真相,不過也明白有些秘密就讓它永遠是秘密,即便是宣瑾也不能說,她可是很守口如瓶的。

  「那你答應要幫他什麼?」

  他扯了下好看的嘴角,一臉似笑非笑,「我答應他說服我阿瑪收他心愛的女子為義女,讓她能以豫親王府格格的身分順利嫁進門。」

  「你真的答應他了?」德琳不禁喜出望外,「宣瑾,謝謝你,這麼一來,蕥兒就可以嫁給穆廷貝勒,沒有人敢看輕她。」

  「妳就只關心他?」

  德琳吃吃的笑,抱住他的手臂,「你跟他吃什麼醋,我當然更關心你了。」仰頭睇著他陰柔絕美的臉龐,在她眼裏是多麼具有男子氣概。像宣瑾這樣驕傲自負的男人,從來不會為了任何人、任何事讓步,可是為了她,卻願意紆尊降貴的和自己的死對頭合作,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宣瑾,你一定很喜歡我對不對?不然不會為我做這麼多事。」

  「妳說呢?」宣瑾挑了下眉,就是不肯鬆口。

  她笑得滿眼幸福,用手時戳了戳他。「你就不要害羞了,喜歡就喜歡,有什麼好難為情的?快點說嘛!說嘛!」

  「知道就好,何必要說出來。」他作勢往外走,嘴巴像蚌殼似的,就是不肯吐出她想聽到的話。

  「那才不一樣,我要聽你親口說。宣瑾,等等我……」

  「乖女兒,妳要記得在貝勒爺面前替阿瑪美言幾句。」自從婚期訂了之後,裕榮就笑不攏嘴的跟在即將成為貝勒福晉的女兒屁股後面,硬是纏了她好幾天,說盡了好話。

  裕家老二也拉下面子,搓著雙手直笑,「小妹,我也是,看在二哥小時候常帶妳去釣魚,還教妳遊泳的份上,請貝勒爺幫我安插個肥缺。」

  「小姑,妳大哥年紀也不小了,再這樣一事無成怎麼養家活口?以後要妳多多關照了。」裕家長媳也極盡討好之能事,為夫婿求個官職。

  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德琳都快煩死了。

  「不要吵了!」她捂住雙耳,想讓它清靜一點。「那種事情我幫不了,你們求我也沒用。」

  裕家老三在旁邊搖頭嘆氣,「阿瑪、二哥還有大嫂,你們這樣不是讓小妹很難作人嗎?豫親王府可不是普通人家,萬一惹得王爺、福晉不高興,小妹在那個家裏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貝勒爺這麼喜歡她,只要她肯開口,貝勒爺一定會幫這個忙的。」裕家老二不以為然,軟的不成就來硬的。「小妹,妳到底幫不幫?」

  裕榮口氣也不再討好。「妳這個不孝女!阿瑪把妳養這麼大,只是要妳幫這點小忙也做不到?我真是白養妳了。」

  「你們說夠了沒有?」德琳忍無可忍的發火了。「宣瑾做事有他的原則,就算我開口也幫不了你們……我不跟你們說了。」真是有夠現實。

  「我話還沒說完,妳要去哪裏?」裕榮橫眉豎目的追上去,大聲喝斥,「給我回來!」

  德琳才不想再待下去,衝出家門想出去透口氣,卻和正要進門的人撞成一團。「對不起,有沒有怎樣?」本能的扶住對方。

  「裕姊姊,我沒事。」

  「蕥兒?」她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位圓潤秀氣的小姑娘。「妳怎麼來了?是要找我嗎?」

  滿腹心事的蕥兒微微頷首,「嗯。」

  「看妳表情這麼嚴肅,是不是穆廷貝勒欺負妳了?」德琳半開玩笑的問。「要不要我幫妳去教訓他?」

  蕥兒總算露出一絲笑意。「不關貝勒爺的事,是我有事想跟裕姊姊說。」

  「那好,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聊。」

  「我不能出來太久,貝勒爺找不到我會生氣的。」小臉驀地一整,「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告訴妳,希望裕姊姊小心提防。」

  她一臉茫然,「提防什麼?」

  「裕姊姊應該知道我看得見那些『東西 吧?」

  德琳怔愕了一會兒,才聽懂她的話。「妳是說妳看得見鬼的事?我是曾經聽穆廷貝勒提過一次,但是我不太相信。」

  「可能是裕姊姊的八字重,那些『東西 根本不敢靠近妳,我從小就看得見『它們 ,才不得不裝啞巴,因為我不想被別人當作怪物。」蕥兒咬了咬下唇,「那天我真的見到了,宣瑾貝勒身上有『東西 跟著,而且似乎跟了很多年,雖然我已經看過很多,可是從沒見過如此邪惡的怨靈。」

  「嗄?」

  她眼中有著明顯的恐懼。「裕姊姊,請妳聽我說,妳千萬不能嫁給宣瑾貝勒,我好怕……好怕妳會……」有什麼不測,這句話終究沒說出口。

  沉吟良久,德琳綻出真心的微笑。

  「蕥兒,謝謝妳,謝謝妳來告訴我這些。」

  蕥兒臉上布滿焦急之色。「裕姊姊不相信我?」

  「我相信妳。但如果真的有這種事,我更應該保護宣瑾,妳不是說那些『東西 不敢接近我嗎?」此時德琳心中漲滿了戰鬥力量。「只要有我在,一定可以把那些妖魔鬼怪給趕跑的。」

  「可是裕姊姊……」

  按住她的肩頭,德琳含笑阻止。「好了,妳就不要為我操心,只要祝福我就夠了。」

  「裕姊姊……」蕥兒面露憂色,卻也明白自己無力勸阻。

  「格格,妳可回來了。」

  容嬤嬤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出門見了幾個朋友,他們在任務上幫了她不少忙,讓她能順利完成,如今索克賴已經被收押進了天牢等候宣判,索家也被抄了,可以說功德圓滿,當然要請大家飽餐一頓,也順便接受他們的恭賀,直到傍晚才回到家門。「發生什麼事了?」德琳腳步踉跆的被她拖著往屋裏走。

  「豫親王福晉來找妳,已經在妳房裏等了一個多時辰。」

  不需要容嬤嬤催促,德琳二話不說,馬上飛奔回自己的寢室,果然見到豫親王福晉,那雍容華貴的模樣是誰也模倣不來的。

  「德琳見過福晉,福晉吉祥。」

  她可沒忘記該有的規矩。

  跟往常一樣笑得好親切和氣的豫親王福晉連忙伸手扶她一把。「快起來!又不是外人,不用這麼多禮了。」

  德琳笑吟吟,甜言蜜語自然溜出口,「不管何時見到福晉都像觀世音菩薩那樣慈眉善目、端莊優雅又年輕。」

  「妳這孩子嘴巴就是這麼甜。」福晉笑得鳳眼微彎,掩嘴嗔笑,「懂得哄我開心,宣瑾真該跟妳學一學。」

  「要是宣瑾哪天也這麼說,那會嚇死人的。」德琳可無法想像那個畫面。

  「這倒是真的。」她又笑又嘆。

  開完了玩笑,接下來該步入正題了。

  德琳免不了有些疑惑。「福晉今天突然來找我有事嗎?」

  「還叫福晉?應該改口叫我額娘了。」

  她臉蛋緋紅一片,「額,額娘。」

  福晉拉著她的手輕拍,笑不離唇。「再過半個月妳就要嫁進咱們豫親王府,往後就把我當作親生額娘,我也會把妳當自個兒的女兒一般疼愛。」

  「是,額娘。」德琳眼圈泛紅,感動莫名。

  揮了下手上的絹帕,「妳們先出去吧!」

  待幾個隨行的婢女帶上房門出去,福晉才重綻笑臉,只要能救她的兒子,要她死都願意。

  「德琳,妳先坐下,有件事我想聽聽妳的意見,妳可得老實說。」

  她頷了下首,「那是當然。」

  「妳愛宣瑾嗎?」

  聞言,德琳露出難得的女兒嬌態,羞窘的把玩垂在肩上的長辮。

  「嗯。」

  「有多愛呢?」

  聽福晉這麼問,還真是很難去形容。

  福晉瞅了她一眼,玉手緊捏絹帕,輕按眼角,悲喜交集。「宣瑾這孩子打出生就身體不好,三天兩頭就莫名其妙的發燒,好幾次從鬼門關把他救回來,後來聽了一位叫吳餘子的道士的話,強迫他在十五歲之前必須男扮女裝,這才有幸活到今天。」

  這些事德琳早就聽說了。「不過幸好宣瑾現在身體很健康,沒病也沒痛,妳就別想太多了。」

  不喜反憂的福晉臉上布滿哀愁。「事情要是有妳想得那麼簡單就好了,宣瑾他、他……」

  「難道不是這樣嗎?」關心之情溢於言表。「莫非……莫非跟宣瑾身上有那種『東西 有關?」她試探的問。

  聞言,福晉瞠大淚眸,「妳、妳怎麼知道宣瑾被惡鬼纏住?」

  「那是真的有了?」直到此刻她才確信蕥兒真的看得到。「無緣無故的,宣瑾怎麼會招來惡鬼?」難怪有時她會覺得宣瑾好像不是本來的他,行為舉止判若兩人,原來是這麼回事。

  這也是福晉今天來的目的。「唉!這事說來話長……」於是,她將整件事的始末娓娓道來。「就如同那位叫吳餘子的道士所說的,在十五歲那年果真遇見了妳,有妳這個貴人在,才能保住宣瑾的小命。」

  德琳一臉怔忡,「貴人?」

  因為妳是我的貴人……

  妳對我很重要……

  「貴人」這兩字不只一次從宣瑾口中說出來,以前只覺得困惑,如今終於真正明白它的含義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07:2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