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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 -【緊握10:10】《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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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29 00:32: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緊握10:10 作者:風光

自他救了被小混混調戲的她後,流氓與資優生從此展開友誼,
她不在乎其他人異樣的眼光,幫他做便當、擦藥、打掃房間,
他每天護送她回家、想盡名目資助家境不好的她,
他們是最親密的朋友與家人,也是彼此的唯一,
然而她的告白,卻被他以不想失去她這個朋友為理由拒絕了。
十年後,她的身分由他的青梅竹馬晉升為最有默契的工作夥伴,
他管她的穿著打扮,阻擋任何接近她的男性,
只吃她做的飯,只在她面前耍賴,只對她無條件的順服,
卻依然花名在外,堅稱兩人之間只有友情。
他總是準時在10:10前送她回家,
然後離開去赴其他女人的約會,度過火熱的夜晚,
她以為自己可以忍耐心痛,退至朋友的位置繼續默默愛著他,
直到親眼目睹他與女伴熱吻,甚至廝混到差點誤了他們的約定,
她才知道,原來愛情經不起刻意的傷害與摧折……

男主角:江梵
女主角:白以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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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29 00:32: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白以悠難得在太陽下山後才從學校離開。

她是茂重高中二年級的學生,由於品性好成績優秀,是老師同學們心目中的資優生,今天幫老師改考卷,不小心忘了時間,只好踏著路燈慢慢走回家。

怕外婆擔心,她選擇了比較偏僻的小路走以節省時間,這條路人少車稀,還必須經過一間夜店的後巷,那兒往往是不良分子出入的場所,若是平時,她怎麼也不會往那方向闖。

看了看手錶,她加快腳步前進,經過夜店的霓虹燈小招牌後拐個彎,再走一分鐘,果然看到巷子裏聚集著四五個男人,個個看起來流裏流氣,令她有些打了退堂鼓。

但現在再繞路的話,要花兩倍以上的時間才能到家,更悲慘的是她似乎沒有後悔的餘地,因為那幾個男人已帶著不懷好意的笑朝她走過來了。

想都沒想,她轉身準備往來時路跑,然而腳步才邁開,單薄的肩頭馬上被抓住,令她連逃走都來不及。

「小妹妹,剛下課啊?」一個身著藍格子上衣的男人奸笑著,浮動的眼神上下直打量白以悠。「身材太瘦了,不過還有進步的空間,哥哥我喜歡。」

「阿猴,吃這種幼齒的你不怕哽到喉嚨?」另一個穿著連帽T恤的年輕人也賊兮兮地直覷著白以悠。「不過這臉蛋倒是很不錯。小妹妹,要不要跟哥哥們去唱歌看電影啊?」

「不要。」白以悠冷著一張俏臉。「放開我,我要回家了。」

「幹麼這麼早回家呢?」嘿嘿笑著,幾個大男人交換了眼色,由巷口向內靠近,將她硬生生地逼進暗巷裏。

「你們走開!」纖手伸出,試圖推開一個缺口,然而她此舉正好中了這群流氓的下懷,藍衣男子順手一撈,便將她擄至胸前。

「小妹妹這麼悍啊?哥哥陪你玩一玩!」

他淫笑地將手探至她胸前,卻被她驚慌閃過,其他人見狀也加入玩弄的行列,一個負責摀住她的嘴,另一個往她領口一扯,刷的一聲撕破了她的制服上衣。

白以悠拚了命的掙扎,無奈力氣不敵一群大男人,突然,摀住她嘴的男人痛叫一聲,一句髒話就飆了出來。

「死制服妹你竟然敢咬我?」

大手一揚,一巴掌就要揮下去,就在這個時候,另一隻手打橫裏插了進來,剛好抓住施暴的大掌。

「你們這群人,還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啊!」譏諷的聲音響起。

沒想到會殺出一個程咬金,一群施暴者怒氣衝衝地轉頭,原以為是什麼地頭蛇大哥才會蹚這渾水,沒想到入目的是一個年輕人,穿著和女孩一樣的制服,身上甚至還帶著傷,血跡玷汙了他的袖口。

「噗!哇哈哈哈……」其中藍格子衣的流氓驀地囂張大笑。「小弟弟,毛還沒長齊就想英雄救美啊?怎麼,她是你小女友嗎?」

「哥哥們先幫你調教調教她,之後就換你了!」另一人也嘲笑地道:「不過你傷成這樣,等一下可能沒力氣玩喔……」

旁人一聽,全都地笑起來。年輕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唇角一勾。

「你們還不懂嗎……」很快地判斷了一下形勢,眼前有五個大男人,各距離他兩步遠左右,而那女孩已很聰明地慢慢挪到和他較近的地方,於是他迅雷不及掩耳地順手一拉,將她護到身後。

「既然我身上有傷,還能走到這裏,就代表我上一場是打贏的!」

話一說完,沒讓流氓們有思考的時間,年輕人一記拳頭就揮了出去,將藍格子男人打倒在地。其他人見開打了,紛紛加入戰局,一下子便成了一場混戰。

白以悠極力壓抑下自己的顫抖,在心裏祈禱著年輕人能打贏這場架,腳步慢慢往巷口移,最後用盡剩餘的力氣往熱鬧的大街跑。

年輕人在激戰中,猶有餘裕去看那女孩的動作。跑了也好,她要是留下來還哭啼啼的當累贅,他才頭痛。何況,他原本的傷已經夠狼狽了,以一敵五之後,難以想像會慘成什麼地步,他可不想在小美人面前英雄變狗熊。

閃過一個攻擊,他又側身摔倒了一個男人,既然被救的人都走了,他再打下去也只是浪費力氣,正想尋隙擺脫這群人時,巷口突然傳來哨音,然後是女孩子大聲的喊叫──

「警察先生!就是這裏!」

聽到警察,流氓們慌了,顧不得還在打架,虛晃一招就全部溜走,動作快得讓年輕人有些傻眼。老實說他也很想走,不過一天連幹兩場架,實在接近虛脫了,他苦笑的撐著牆,才能讓自己不倒下去。

抬起頭,他突然看到剛才逃走的女孩子,又慢吞吞地走回來。

「你不是跑了嗎?」他這才看清楚她長得什麼樣。弱不禁風的纖細身材,比例卻稱得上勻稱。瓜子臉上有著小巧挺直的鼻,眼睛不大不小,但水粼粼地就像要落下淚來,惹人心憐。

難怪那群流氓見獵心喜,活脫脫一個我見猶憐的小美人,還淨往暗巷裏闖,分明是等著人來欺負。

「我不可能留下你一個人在這裏和五個人打架。」白以悠揪著襟口,擰起秀眉,聲音卻不若她柔細的外表,有種清冷的氣質。「尤其你還是為了幫我。」

「你不怕我也是壞人,準備排在第二輪欺負你?你這型可是挺好吃的。」他揚起眉,有些訝異她的大膽。除了方纔她掙扎時眼中流露出驚慌,之後和他交談,她一直十分冷靜。

「如果你要欺負我,也太浪費力氣了,還打得滿身傷,現在連我也可以撂倒你。」她掃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然後手指著他胸前繡的學號及姓名,「而且我知道你是茂重高中三年級的學生江梵,你逃不掉的。」

「哈哈哈我的媽呀,你以為我若要對你不利,還會讓你有機會去告狀嗎?」他大笑,笑得身上傷口犯疼,才在她的嗔視中停下。「行了,我難得當一次好人,乾脆送你回家,免得你又被剛才那群人堵上。」

正要點頭的白以悠突然停止動作,有些苦惱。「不行!我衣服都破了,這樣子回去會嚇到我外婆的。」

「那你要怎麼辦?」

白以悠看著他比她還破爛的制服,赫然冒出一段讓江梵大為傻眼的話。

「你救了我,我也裝警察救你,所以扯平。現在我決定送傷重的你回家幫你擦藥,然後跟你借一件衣服,這樣,也扯平。」

******

「是的,外婆,我替老師改考卷,老師請我吃飯,所以會晚一點回家,您不用擔心……好,再見。」

掛上電話,白以悠回頭,正好見到江梵似笑非笑的臉。

「小學妹,我以為你該是那種座位在教室中央最前排,獎狀當壁紙貼的好學生,想不到說起謊面不改色?」他身手不太靈活地撈起披在椅把上的一件襯衫,朝她丟過去。

「有時候善意的謊言是必須的。」她皺眉看了看接下的襯衫,忍不住拿起來聞了下味道。

「有沒有這麼潔癖啊?」他翻了個白眼,刻意不告訴她那件衣服是乾淨的,只是他懶得收好,習慣性亂扔在客廳。「我告訴你,那件衣服我穿了十天都沒有洗,還拿來當抹布擦馬桶,你儘管拿去穿,不用客氣。」

聞到乾淨的洗衣精味道,白以悠淡淡地橫了他一眼。「你一個人住這裏?」

大約十五坪的小套房,有一房一衛一廚,其他地方都被打通成一大間。屋內擺設就像一個大男孩給人的感覺,簡單、俐落,牆上還釘著籃球框,而淩亂的程度更像一個大男孩,整間房子只有廚房一塵不染。

「是啊。怎麼樣?有興趣搬進來和我一起住嗎?」他眨眨眼,臉上的傷絲毫不影響他俊帥剛強的外表,確實有放電的條件。

「目前沒有。」她已經漸漸習慣他說話的調調,沒個正經。

拿起手上的衣服,她走進浴室裏,很快地,她換上顯然大了一號的襯衫出來,在腰間打了一個結,一眼就望見他癱在沙發上像只蟲一樣。

「你家的醫藥箱在哪裡?」做事一向有條不紊的她,真是看不慣他的隨興。

「在電視上的櫃子裏。」他興味十足地覷著她,「你真要替我擦藥?不用了吧?我這點傷還不至於會死掉,頂多就是躺在床上十天八天不能動而已。」

聽而不聞他的揶揄,想也知道他是想挑起她的罪惡感,畢竟那場架是為她打的。若是他沒有出現,她幾乎不敢想像會有什麼結果。雖然她嘴巴上說扯平,但事實上他挨的那些皮肉痛,是怎麼也扯不平的。

「把衣服脫下來。」她極力忽視心裏的害臊,鎮靜地說。

江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勾起一個曖昧的笑容,慢條斯理地將身上的制服脫下。「小學妹,怎麼樣?我這火熱堅實的胸膛還不錯吧?要不要摸摸看?」

「我很快就可以摸到了,希望你的胸膛真有你說的那麼「火熱堅實」。」早知道他會語帶調侃,她波瀾不興地睇了他一眼,用夾子夾起棉花球,另一手拿起雙氧水,在他面前刻意淋了一大堆在棉花上。「還有,不要叫我小學妹,我叫白以悠,悠閒的悠。」

「唉,你這人真是冷淡啊,我親愛的小悠悠……」這小學妹從一開始,就一直表現得淡定冷靜,他那些拐帶小女孩的招數在她身上一點用都沒有,這徹底地引起了他的興趣。「你等會兒下手可要輕一點,學長我可是很怕痛……嘶……」

沾著雙氧水的棉花毫不留情地從他的傷口拭下,白以悠承認自己的力道是有些故意,但他的反應也未免太誇張了,教她好氣又好笑。

「天啊!小悠悠你肯定是想謀殺我!可憐我這絕無僅有的超級大帥哥,就要被小美人的雙氧水謀殺了,唉,不知道會有多少女同學為我哭泣……」唱作俱佳地演著,江梵偷覷她的反應,果然在那雙水眸裏瞧見一絲懊惱。

「你不要再叫了。」她又用力壓了兩下,疼得他哭爹喊娘的。「你這些傷是從哪兒來的?方纔那五個壞蛋沒有拿刀,你不應該流血成這樣。」

「我說我剛剛砍人回來你信不信?」他笑嘻嘻回答,但顯然不願意透露太多。

「信,我還怕死了。」明白他不想說,她也不追問,不過她無奈地發現自己不經大腦的回答,有被他的吊兒郎當潛移默化的傾向。

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居然讓兩個初識的年輕人沒了距離,等兩人發現時,時間已來到晚間九點半。

「好了,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他隨便由椅背上撈來一件T恤穿上。

方纔的經歷餘悸猶存,為了自己的安危,白以悠沒推辭,何況平時好學生當久了,和他相處輕鬆自在,是她很少有的經驗,她也想將這段時間拉得久一點。

她說出自家的地址,江梵發現離他家不遠,便和她慢慢地散步回家。途中兩人天南地北的聊,他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和她說話的感覺。

「到了。」白以悠在一排平房外停步。

江梵瞄了眼四周環境,便知道她的家境不太好,這排民房算是違建,只是屋子尚稱堅固,至少不會颱風一吹就垮。他視而不見地朝她笑了笑。

「很好,好女孩的門禁是十點,你可以回家了。」

「可是現在已經十點十分了。」一句好女孩似乎劃開了兩人的距離,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錶,故意破他的梗。

「哈!好女孩的門禁是十點,但因為是被壞男孩送回來的,所以拖了十分鐘。」被小小的吐了槽,江梵大笑。

白以悠揮手向他道別,臨進門前,她頓了一下,回首朝他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對了,我還沒跟你說,謝謝你今晚的搭救。」

話畢,她便關上了門。江梵望著空蕩蕩的門口,還有方纔那個顫動他內心的美麗笑容,竟有些捨不得送走她。

不過兩人只是萍水相逢,相信以後就算在學校遇到了,她這種乖小孩應該也不會想跟他這種惡名昭彰的壞學生打招呼,因此彼此的緣分,就到此為止吧。

******

上了一整天的課,白以悠收拾好書包,習慣性地想等同學走光後再獨自離開。

她在班上的人緣不算差,但也不甚好。在師長同學的眼中,她是個每次考試都名列前茅的資優生,待人客氣有禮,但她總是若有似無地和同學們保持適當距離,又不加入同儕的任何小團體,所以並沒有幾個深交的朋友。

她會變成這樣不是沒有原因的,從小父母雙亡,養成了她早熟的個性,國中時,出眾的外表讓她在學校裏受盡女同學的敵視,加上某些男同學不當的愛慕行為,讓她學會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也因此,現在的同學們只以為她是個文靜乖巧的女孩子,殊不知總是沉默的她,其實也很想要一個朋友。

或許她已經找到了……白以悠粉唇勾起一個微笑,在江梵面前,她居然能毫不拘束地抬摃,一點都不像她的作風。

思緒至此,心裏正想著的那個名字突然由尚未離開的同學口中說出來,令她有些意外地望了過去,仔細聆聽。

「喂!聽說三年級那個江梵……對,就是那個大哥大啊,他昨天把齊園高中的幾個大尾打個半死,聽說對方還有開山刀耶!可是他一個人居然打贏他們所有人,真是太可怕了……」

「你確定他打贏?他今天應該沒來上課吧?不然訓導處一定轟動的,說不定他已經不知道被砍死在哪裡……」

「不可能啦!誰不知道江梵打架超厲害,齊園高中的學生現在都不太敢來惹我們茂重的人呢!」

「告訴你,聽說他以前還殺過人,前科纍纍,打架算什麼……」

聽到這裏,白以悠倏然站起,提著書包準備回家了。她再也待不到大家全走光,因為那些話令她擔心起江梵。昨天他傷得不輕還堅持送她回家,今天他居然沒來上課,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事?

那些對於江梵負面的傳聞,她則完全沒聽在耳裏,就昨天和他交談的感覺,江梵並不像那種人。

在同學們略帶訝異的目光中,她幾乎是小跑步地回家,然後換上一身便服,煮好了外婆的晚餐,留下一張紙條,但在出門前,她忽而停下了腳步。

腦海裏迸出了江梵他家那個空空如也的廚房,還有他垃圾桶裏的幾個泡麵碗,她又轉回頭替他準備了一個超大份量的便當,才出發前往目的地。

憑著過人的記憶力,她來到江梵家門口,猶豫了半晌才按下電鈴,心裏既期待他平安無事的來開門,又有些矛盾的希望他不在家,不會看到她貿然上門的尷尬。

片刻後,門裏傳來幾道跌跌撞撞的聲音,然後她聽到他低咒一聲,門霍然被拉開。

「搞什麼?誰啊?不知道老子我今天閉關練功嗎……咦?是你?」見到來人,他很是意外,心裏浮出一絲自己也理不清的竊喜。

美眸瞇起,上下端詳了下他的傷勢,似乎沒有她想像的嚴重,才一天時間他已活蹦亂跳了。「你今天怎麼沒有去上學?」

「我閉關啊!我昨天傷得那麼重,就算是打電動也需要回氣的時間,何況我可是個活生生的人。」他好整以暇地擋在門口假笑,似乎沒有讓她進門的打算。「小悠悠,才一天不見你就想我了?」

「你身上的傷有換藥嗎?」她不理他的插科打諢,昨夜一晚的相處讓她知道,隨他起舞的話,他絕對有那本事把話題扯到天邊去。

「你特地來替我換藥?」他難以置信她的……責任感他以為她會想離他這種小流氓越遠越好。

「嗯。」她不否認。「除非你是貓頭鷹,頭會一百八十度旋轉,否則有些傷口你應該是擦不到的。」因為幾乎都在背上。

看他似乎仍猶豫著要不要讓她進門,她使出殺手,提起了右手的大袋子。「還有便當,吃不吃?」

「請進!」二話不說搶來便當袋,江梵側身讓她進門。其實傷口已經不痛了,他只是懶得出門覓食,可是泡麵又吃到怕了,她這個便當無疑是天降甘霖。

回到沙發上坐下,他大老爺扒開便當蓋就開始狂嗑,沒想到幾道簡單的菜色,居然令他吃得津津有味。

「這便當……你做的?」一邊吃飯一邊還要說話,他挺忙的。

「是我做的,好吃嗎?」從小失去父母,和外婆相依為命的她,總是需要為出外工作的外婆準備三餐,久煮成良廚,她對自己的手藝還有點自信。

「好吃!太好吃了!」好吃到他幾乎可以把便當盒都吃下去。

白以悠淺淺一笑,他的吃相對一個廚師而言,無疑是最好的讚美。然而雙眸瞄到比昨天又髒亂一倍的客廳,笑容又緩緩消逝,細眉最後合攏了起來。

「那個,全是垃圾嗎?」她指著茶几上的垃圾山。

「是垃圾。」他鼓腮大嚼著晚餐,一邊模糊不清地回答。

「還有那個,」白細的指頭移到沙發上的衣服山,「是髒衣服?」

「唯一乾淨的那件你昨天穿走了。」趁吞下菜後回答了長長一句,他馬上又把嘴裏填滿。

「你的客廳……」最後她環顧了一圈。「會擺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什麼東西?」什麼時候話題跳到這裏?他停下筷子,劍眉興味十足地微揚,「你該不會趁我傷重要洗劫我家吧?」

「差不多。」因為這裏已經超過她忍受的極限了。站起身,她走到廚房,在櫃子裏翻出大垃圾袋,然後回到客廳,開始把她看不順眼的東西往裏頭丟。

江梵盯著她的眼神由納悶變為恍然,看來這小學妹還有點潔癖呢!

他並沒有制止她的行為,反而像看電視般一邊吃便當一邊觀察著她的動作。他發現她連整理的動作都相當文雅,卻十分有效率地在短時間內將他目光所及的部分清理出一定程度的整潔。

終於,他吃光了一個大便當,而她的打掃工作也告一段落。

「想不到你真賢慧啊!」他滿足地癱在沙發上。「對了,還有地還沒掃……」

碰!一顆抱枕立刻兇狠地落在他臉上。等他啼笑皆非地拿開後,便看到白以悠面無表情地來到他面前。

「由左邊數來前兩袋是垃圾,麻煩你等垃圾車來時拿出去扔,第三袋是髒衣服,如果你明天不想裸奔上學,建議你今天晚上把它洗好。」住在這種環境可是會生病的,她不想看他落入那境界。

「唉……」要他打掃?江梵立刻裝死哀嚎。「我好悲慘啊,都快傷重不治了,還要被奴役做家事,你不知道我痛到路都走不動了嗎……」

「你剛才搶便當吃飯倒挺俐落的。」兩雙眼睛對視,一個是賴皮,另一個則是堅定,僵持了一會後,她輕歎口氣。「算了,你明天還是裸奔好了。」

她吃力地拎起裝著衣服的大袋子和兩包垃圾,似乎要全拿出去扔了,江梵見狀連忙從沙發上跳起來,挽救他的衣服。

「我來就好我來就好,小悠悠的命令我哪敢不從,就算傷重不治也要死而後已啊!」他搶回三大包東西。

「怕傷重的話就先擦藥,這樣你就百毒不侵了。對了,身上衣服脫下後,順便一起洗。」她帶著一絲不太明顯的淺笑,早就算準他不會讓她拎重物,果然馬上中招。

「唉唉唉,你簡直是吃定我了,全被你算得好好的。」灑瀟地剝光身上的衣服往髒衣服那袋裏一丟,他乖乖地讓她上藥。

之後,像是中了邪似的,為了貪看她那吝於給予的笑容,江梵當真洗了那一大包衣服,還和她合力將房間、廁所等地都清洗乾淨,甚至連地板他都掃好拖好。

「行了!時間到!我送你回家。」打著赤膊,這下才發現沒衣服穿的尷尬,江梵左右張望後,只得在夏天裏穿起了運動外套,準備送她回家。

「你不用送我,我們兩家之間的路都在鬧區,我只要不走巷子就好,不會再發生昨天的事。」雖然整理的是他家,但她讓帶傷在身的他勞動了一晚,不能說沒有愧疚。「而且,我沒有門禁。」

「你沒有門禁,我有。」在這點上他就不讓步了,沒多想便抓起她的手將人拉出門。

手心被溫暖包覆的感覺,令白以悠一向波瀾不興的芳心,小小地悸動了一下。

然後,他準時在十點十分,將她送到家門口。

******

「江梵,你終於來上課啦?」

某堂課下課時間,江梵一腳才踏進教室,嘈雜的教室馬上變得寂靜無聲,同學們似乎有志一同打量他到底有沒有被砍死。唯一的差別是只有少數同學敢光明正大的看,大多數皆是小心翼翼地用餘光瞄兩眼。

他視而不見地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書包隨便往桌上一甩,眾人見他一如往常,教室裏才慢慢恢復下課該有的吵鬧。

「喂!聽說你單挑對面高中好幾個老大?」班上另一個不良少年小猴笑嘻嘻地靠過來。「不錯嘛!居然還能好端端的來上課。」

「難道你希望我掛點?」他沒好氣地瞄了過去。

「不要理小猴啦!江梵,那你有沒有把他們老大的地盤接收過來?」平時也是問題人物的阿賢問。

「你真的以為我在混禁用詞?」江梵白了他們一眼。「要不要我下回搶銀行帶你們去?」

「不用了,搶回來分我們就好。」說完,一群圍著江梵的學生全笑了出來。

班上很明顯分成兩個部分,其中少數和大家都距離得遠遠的這部分,就是茂重高中裏最令師長頭痛的一群,而這群人又是以江梵為首。

不知打哪來的謠言說江梵殺過人,於是所有學生都對他敬而遠之,除了一些操行有問題的同學。

要不是還想混這張文憑,江梵根本不想來上學。他不在乎自己形象有多差、大家有多怕他,也不在乎樹立多少敵人,更不在乎四周這群和他哈啦打屁的,全是豬朋狗友,沒一個可以推心置腹的。

比起他們接近他為了撈點好處或名聲,只認識兩天的小學妹反而更對他的脾胃,至少她對待他的態度真切無偽,還會擔心他的傷、怕他餓肚子。

想到昨天那個大便當,嘴裏又開始發饞,不知道今天還吃不吃得到?

「喂!江梵,發什麼呆?」小猴狐疑地喚著出神的他。

「沒什麼。」和白以悠的相識,是他絕不會透露的事。

此時上課鈴聲響起,眾人也紛紛回到座位。進門的老師,似乎有些意外地看到江梵出席,還往他那裏多看了幾眼,諷刺兩句才開始上課。

對於這種「另眼相待」,江梵只是冷笑以對,反正他對老師的關愛不抱期待,他們要怎麼看他,他也無所謂。

五十分鐘過去,又到了下課時間,老師離開教室後,江梵馬上一個起身,準備到樓下的福利社買點東西填肚子。在吃過白以悠那個便當後,好像什麼食物都再也滿足不了他,總覺得少了點味道,所以他空著肚子來上學。

「江梵,你去哪?」幾個狐群狗黨馬上跟了上來,跟著他一同下樓。

四五個大男生浩浩蕩蕩地進了福利社,在裏頭搶麵包牛奶的學生見到他們,莫不主動讓出一條路,離得遠遠的,足見他們形象之糟。

早已習慣這種景象的江梵,隨便拿了袋餐包便要結帳離開,倒是跟在他旁邊的幾個人,狐假虎威的硬是拿光了好吃的麵包,教其他學生敢怒不敢言。

「搞什麼?你們吃得了這麼多嗎?」江梵懶洋洋的回頭瞥了他們一眼,目光很是犀利,幾個人也只好訕訕然地將多餘的麵包放回去。

付了錢,江梵轉頭走出福利社,不意卻在門口和一個女同學撞個正著。

「對不……」那人捂著額,抬頭想道歉,卻意外地低叫出聲。「是你?」

是她,白以悠。江梵勾起了唇,為這個意外而驚喜,正在猶豫著該不該和她交談時,她身旁的女同學突然倒抽一口氣。

「以悠!你知不知道你撞到誰啊!」女同學拚了命地扯她袖口。

「我知道。」白以悠淡淡地回她一句,有必要這麼緊張嗎?她的袖子都快被扯破了。

「他是三年級的老大耶!聽說他、他很恐怖……我們不要買了,快點走啦!」女同學怯怯地望了眼面無表情的江梵,見他一直沉默不說話,心裏的害怕越盛,最後甚至乾脆拉起白以悠的手臂飛快逃跑,讓人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江梵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在他面前上演,原該是滑稽的一幕,他卻笑不出來。

原來,她也跟其他人一樣,知道他的名聲後便視他為蛇蠍。他看錯她了嗎?

「哇!江梵,那個是二年級的校花耶!聽說還是個資優生,你認識她?」阿賢看到白以悠,口水都快流出來,如果老大認識的話,說不定可以引見引見。

「不認識。」抿了抿唇,他深深地望了眼她離去的方向,心裏像空了一塊。

本來就該如此不是嗎?校花資優生和壞胚子老大,怎麼想也不搭軋。而且等一下她的同學再跟她加油添醋一番後,她應該再也不會想接近他了吧?

接下來的課,江梵已經無心上了,草草吃過中飯,又睡掉下午好幾堂課,他再也不想留在學校,便提早一堂蹺課走人。

慢慢地晃回家,心裏一時也厘不清這半天的煩悶究竟是為了什麼。真的是因為她?一個才認識兩天的小女生?

他為自己的猜測感到好笑,卻再也沒有更好的理由說服自己。在家裏隨意地洗了個澡後,他換了件衣服,連吃晚飯的力氣都沒有了,在打工前的這段時間,他只想癱在沙發上,什麼事也不做。

腦子裏還在胡思亂想,門鈴卻無預警響了起來。他不悅的起身前去開門,意外地看到白以悠站在他家門口。

「你還敢來?」他壓抑住飛揚的心,擺出一副酷樣。「今天早上不是跑了?大家都說我殺過人,你不怕嗎?」

「你要是殺過人,現在應該還在牢裏。」她瞄他一眼,「我不是自願要跑,是硬生生被人拉走的。看來你的窮兇惡極已經震懾全校,小梅怕得要死,我的手臂到現在還在痛呢!」

她比他還酷,小臉蛋上總是淡淡的沒啥表情,但聽了這番夾著微諷的解釋,他卻龍心大悅。

「那你來做什麼?」在她面前他總是裝不了太久,冷臉瀕臨崩潰。

「昨天整理你家時,發現你連包泡麵都沒了,怕你餓死。」白以悠舉起手,又是一個大便當。

江梵終於笑了,和以往懶散調侃的笑容不同,耀眼得令白以悠的心跳有些急促,對他的感覺似乎有了微妙的轉化。

「我突然發現……」他惡虎撲羊似地搶走她手上的便當,而後朝她眨眨眼。

「認識你這朋友,還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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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29 00:33: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江梵和白以悠的友情,在全校都不知道的狀況下默默地延續著,一方面是彼此在學校碰頭的機率微乎其微,另一方面,江梵有他的顧忌,不想讓自己的聲名狼藉影響到她,只是他從沒讓白以悠知道。

在家裏煮好一頓豐盛的晚餐後,白以悠提著便當來到江梵家,現在兩人已經熟到她握有他家的鑰匙,所以自動自發開了門進去。

一進門看到江梵裸著上身正在解褲頭,似乎換衣服換到一半,她這才發現自己有些莽撞。

「小悠悠,原來你也會害羞啊?我的身材你不全看遍摸遍了嗎?」江梵捕捉到她訝異並隨即飄離的目光,笑嘻嘻的作勢要把褲子脫下來。

啪!一袋新買的運動襪丟到他臉上,白以悠故作鎮靜地將便當放在桌上,看都沒看他那方一眼。「我目前還沒有興趣擴大對你身體的認知,所以請你好好地拉住你的褲子,別害我做惡夢。」

「真遺憾,像你這種純潔小女孩說不定連A片是什麼都不知道,我可是給你機會開開眼界。」嘴裏戲謔著,但他還是穿好了褲子,然後一把抄起桌上的便當大快朵頤。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白以悠替他做的便當了,裏頭的菜餚有魚有肉,比一開始豐盛得多。不過這並非是她好心替他加菜,而是出於他的要求。

前幾次的便當味道雖好,但寒磣的配菜提醒了江梵她困苦的家境。既然他只吃得慣她做的東西,沒幾天他便塞了幾張大鈔給她,請她負責他以後晚餐的便當,用完再向他請款。

有了他的贊助,菜色自然會好很多。不過白以悠先是拒絕,因為既然要煮菜,一定是一次煮好全家和他的份量,若依他要求去做,她算是佔了他的便宜。

不過江梵早就抓准了她的個性,於是哀嚎著自己餐餐外食多麼可憐,拜託她讓他搭夥,遑論她為他下廚他都沒算工錢。末了,他還拿出外婆當藉口,說這樣也能順便為外婆加菜,才使孝順的白以悠屈服。

只是從那天以後,她不僅送便當,偶爾還會用他給的錢幫他買些缺少的日用品,就如今天的運動襪,便是她看不下他沒有一雙完好的襪子,每雙都破在不一樣的地方,索性替他添購了新的。

在他吃飯的時候,她瞄到他肩上又添了一道傷,忍不住輕歎口氣,拿出前幾天才幫他補滿的醫藥箱,坐到旁邊替他上藥。

「你究竟為什麼常常受傷?少打點架不行嗎?」她幾乎三天兩頭替他擦藥,除了買菜外,替他花的錢最多就是在這方面。

「你不知道我是廟街的老大,平常說要打工就是去幫派火拚嗎?」不甚正經地回答,他還在讚歎她怎麼有辦法把牛肉炒得這麼嫩,馬上肩上傳來的痛楚就讓他疼得兩眼發直。

「廟街?巷口的土地公廟?」白以悠惱他對自己身體的輕忽,下手用力了些。不過倒是由他的話聽出一些端倪。「你會受傷是因為打工?你究竟打什麼工?」

後來她才知道,什麼乖女孩的門禁是十點十分都是屁話,其實是他的打工晚上十點半才開始,所以要在那時間將她送回家。

「那種地方你不會有興趣的。」

他忽然變得很認真地吃便當,像在逃避話題,引起她的疑竇。瞄了瞄他俊朗的外型和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精瘦體格,一道不妙的靈感由腦際劃過。

「牛郎店?」要真是如此,她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止他。

江梵一口飯差點沒噴出來,哽在喉頭不上不下。牛郎店?他該謝謝她的恭維還是佩服她的想像力?

「我像有那條件嗎?」光是要和女人送往迎來,卑躬屈膝的,他就會忍不住砸店了吧?

白以悠又仔細地打量著他。「老實說,有。」這是第一次她說出對他外貌的欣賞,不過同樣也代表著她的疑慮未除。

沒料到她這麼坦白,他怔了一下,不過那痞樣馬上又回來了。

「你要來點我的櫃嗎?」他索性跟她玩起來,仍然沒透露自己的打工地點。

「好。」她很乾脆地應允,還套用他先前的話酸回去,「反正你的身體我都看遍摸透了,不差多這一次。」

這次江梵結結實實地彈開,便當險些掉在地上。「你不是認真的吧?」

「我是啊。」她定定地望向他。「你究竟在隱瞞什麼?就算是牛郎店,我也要去看看。三天兩頭替你擦藥也是很累的,說不定哪天還得去警察局保你出來,總要先搞清楚狀況。」

雖然外表一副柔弱可欺的樣子,但江梵明白那只是外表,她內心可是相當敏銳,教他欲辯無言。

「不用吧?那種地方不適合好女孩去。」他試圖說法她。「而且我十點半才開始工作,好女孩的門禁是十點十分耶……」

「本來是十點都被你拖成十點十分了,不會在乎再多一兩個小時。」而且她不想一直掛著哪天他真會被砍死在外頭的憂懼,一定要搞清楚他究竟打什麼工。

「算我怕了你,別去好嗎?」將身段放到最低,他幾乎是懇求了。

他打工的地方出入份子複雜,像她這種貌美清純又我見猶憐型的小女生,一去到那種地方肯定有如羊入狼群,他再怎麼會打,結果必定是可想而知的慘烈。

白以悠還是氣定神閒。「你以後不想吃便當了嗎?」

江梵徹底被打敗。他已經中了她的便當毒,一天不吃就心癢難耐。何況若她不再替他做菜,那他便沒理由在金錢上給她幫助,繼續變相地幫她和外婆加菜。

好不容易把弱不禁風的她養出點肉了,要是這樣就功虧一簣,他肯定嘔死。

「小悠悠……」他開始裝可憐,大頭靠上香肩磨蹭。「不要好不好?我保證我絕不是出賣肉體靈魂,只是那個地方都是男人,像你長得這麼可愛,他們若一擁而上,我肯定保護不了你,搞不好就被打成豬頭……」

居然被他稱讚可愛,白以悠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被他靠著的肩頭,傳來一陣麻癢。

「好吧,我不去。」纖纖玉指戳開他的大頭,順便緩和了下自己的心跳,她也不想連累到他,害他多打一架。「可是你得保證,以後儘量避免和別人衝突,別老是帶著滿身傷回來,否則我以後就不理你了!」

江梵只能苦笑,這種事,不是他能決定的啊!

******

十點半,江梵來到打工的「迷離」PUB,擔任服務生。

由於他年輕俊朗,兼之風趣幽默,在店裏十分受到女性顧客的歡迎,一群人為他爭風吃醋是常有的事。

若是單獨的女客,再怎麼糾纏他都能爽快處理掉。怕的就是有男伴,或者是很有「背景」的女客,往往替他帶來絕大的麻煩,這就教他不勝其擾了。

淩晨三點,他下班的前半個小時,PUB裏的客人醉的醉、倒的倒,舞池裏的也差不多沒力了,他正慶倖安然度過這一天,卻在送空酒杯回吧台時,被一隻塗著鮮紅蔻丹的白嫩小手搭上了肩。

「嗨,江梵!」是一個年約二十五、六,成熟豔麗的小姐。「你快下班了吧?要不要陪姐姐去吃個早點?」

回頭看見她眼中的慾望企圖,江梵很滑溜地道:「這位姐姐,我還要上學呢!你不讓我回家睡覺,害我被退學,那下回你可就看不到我了。」

「那就不要上學了!」女人豐滿的上圍抵向他,她可是注意他很久,好不容易才抓住他落單的機會。「姐姐養你怎麼樣?」

「我比較習慣自己養自己。」他乾笑著退了一步,她卻跟著擠上來,他故意忙碌地東走西走,她也寸步不離,甚至湊上香唇想親他一口。

就在退無可退,也忍無可忍的時候,一個兇惡的聲音從江梵身後響起,然後他發現自己和那纏人的女人被隔開好大一段距離。

「他媽的你這小子毛還沒長齊,竟敢玩我的女人?」來人是個左臂刺龍右臂刺虎的大漢,橫眉豎目地看來很不好惹。而那玩火自焚的女人,則怯怯地躲到一旁,方纔那種煙視媚行的態度完全收斂不見。

「這位大哥,你沒看見是她纏上我的嗎?」江梵試圖為自己解釋。

「我的女人我自己會管教,至於你,碰了她就該死!」

大漢二話不說揮出一記拳頭,江梵俐落地一閃,避開了他的攻擊。

「喂!有話好說,沒必要動手吧?」江梵真想替自己的倒楣大歎三聲。

「老子從不用說的!」又一記拳頭揮出。

左閃右閃,就是不出招反擊,因為這裏的店長只有薪水給得大方,其實為人摳門小氣,砸壞了東西,他還是要賠,所以只能儘量避免。

「這位先生!」裏頭的店長聽到通報,連忙帶一群服務生出來勸架。「你要動手也別在店裏,我們只是小本經營,禁不起你砸店的!」

「媽的,你叫那小子出來讓我打兩拳,我就不砸店。」聽對方說話客氣,大漢逞著威風。

不過店長也不是等閒的角色,他拋給江梵一個「又是你」的犀利目光,然後移回大漢身上,語調轉冷。「店裏不允許打人,你們的恩怨自己想辦法解決。還有,這裏是豪哥的地盤,你若堅持要打,我只好請豪哥來跟你說。」

大漢聽到某位大哥的名字,心生顧忌,只得狠狠地瞪了江梵一眼,拉著他的女人撂下狠話走人。「小子,你給我等著!」

終於送走瘟神,店長瞪了江梵一眼後離去,而江梵也只能對著眾人同情的目光苦笑。

看來,今天又免不了一場打了。

等江梵由後巷走出時,只能用著龜速行走,這樣身上的傷口才不會太疼。

早晨五點半,陽光才剛露出頭,街上行人稀稀落落,看到他那狼狽的模樣,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一個人對五個人,能活著走出來已經是萬幸了。江梵無視於他人的目光,邊走邊想著是否該翹課一天,否則頂著這些傷口怪難過的……

糟了!他忽然想起昨夜白以悠才警告他別老帶著傷回去,才二十四小時不到他就破功了,她要看見他這模樣,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

「不知道這些傷下午消不消得掉,要不小悠悠說不定真的不理我了。」低頭看了下新添的傷口,用鼻孔想也知道不可能。「還是裝傻算了,至少我還打贏了,說不定她還會替我拍拍手……」

「我不會替你拍拍手。」他心裏想著的那個聲音,突然從背後冒出來。

江梵的背一僵。沒這麼巧吧?他苦笑著轉過身,果然看到面無表情的白以悠出現在後頭。

不過他敢肯定,那雙淡漠的水眸下,掩蓋的肯定是熊熊的怒火。

「小悠悠,你這麼早怎麼會在這裏啊?」他嬉笑地岔開話題。

「我都是這時間出來買菜的。」不遠處的早市位在他家和她家之間,她平時又要讀書又要替外婆和他做飯,只有這個時間有空買菜。

「那你繼續買,我先回去了。」他裝蒜想混過這一場。

不過白以悠可沒那麼好搞定,單刀直入地問:「你又去打架了?」

「不是我去打架,是人家來打我啊!我總不能站著被打,所以……」他的解釋顯然沒有得到她的諒解,瞧那俏臉上仍是冰冷一片,江梵馬上見風轉舵,臉色一垮。「小悠悠,你別生氣,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

「那不是我的身體,我何必生氣。」白以悠故意諷刺他。「你愛怎麼打架都跟我無關,反正你又不打算讓我知道。」

「好吧好吧,算我服了你了。先回我家好嗎?我會慢慢告訴你,我真的是無辜的呀!」算了,丟臉也沒辦法了,她要真的不理他,他才是虧大了。

兩人一起回到江梵的小公寓,他先迅速地沖了個澡,乖乖地裸著上身回到客廳,讓她幫他上藥。

「……所以,那個全身是刺青的男人,就找了好幾個幫手,在我下班後將我堵在暗巷。天知道是那女人自己纏上我的,我只是倒楣被她看上而已,所以你說我打這場架冤不冤?」江梵老老實實地坦承了打架的原因,也說出了打工的地點和性質,希望她擦藥的力道能輕一點,他可不想沒被揍死卻被她痛死。

「你以前的鬥爭,都是為了這些問題?」她不敢相信他這麼搶手。

「不一定。」他不甚在乎地聳聳肩。「有時候是為了店裏的女人,有時候純粹是喝醉的混混找碴,有時候附近學校的老大也會來插一腳,因為不知道哪個白癡說這一帶我拳腳最好,只要打贏我就能在這一區所向披靡……」

停下了上藥的動作,白以悠輕輕一歎。總把心事擱在心裏的她,平時顯得沒啥情緒,但今天目光卻明顯透露著擔憂。

「你為什麼總會遇上這種事?你的父母不會擔心你嗎?」

聽到「父母」二字江梵的嬉皮笑臉隨即收了起來,表現出她從來沒看過的冷漠,似乎不願再說。

白以悠察覺到他的轉變,沒有再追問下去。或許他和家人間有什麼問題,她從來沒聽過他提起,這是他的隱私,她原就不該多管,只是有些遺憾,或許她在他心中,還沒有重要到無話不談的地步。

替他擦好了藥,再順手用早上買來的菜替他做了個三明治,她從廚房走出,卻看到他仍是沉默地坐在原地,連衣服也沒穿好。

她拿了件T恤放在他眼前。「我要回家換衣服上學了,早餐就放在桌上,還有,如果你精神還不錯,就不要再翹課了吧!」

說完,她轉身就想離去,卻被他一把抓住,止住了她的腳步。

「小悠悠,我母親已經過世了。」他的聲音帶著點壓抑和淒涼。「所以她根本管不到我受了什麼傷,她……是在我面前自殺死的。」

白以悠訝異地向後轉,卻只見到他微諷的笑容和不羈的目光。

「至於我父親就更不會想理我了,誰教我只是一個私生子!」

頭一次,白以悠上課上得恍恍惚惚,連中午吃飯時間到了都不知道。

她回想著江梵令人震驚的身世,當時聽著他的陳述,她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反而是他說完後自己不正經地訕笑,然後提醒她該回家換衣服上學了。

她真的後悔為什麼要提他的父母,誤踩了他的地雷。她相信他滿不在乎的笑容下,埋著重重的悲哀,而所有叛逆輕狂,則是他對現實消極的抗議。

他的父親江文清,是赫赫有名大江貨運公司的老闆,連未出社會的她都聽過這個名字。而他的母親則是江文清外遇的第三者,懷孕生下江梵後,江文清便不想再對他們母子負責,因此在他印象中,母親總是三天兩頭的苦惱尋死。

終於,江梵的母親再次以死威脅江文清出面,但他仍是避不見面,最後弄假成真,她就這麼死在江梵眼前,那年,江梵只有十歲。

十歲的孩子懂得夠多了。他由母親那裏陸續聽到父母如何由愛生恨,體會到父親的原配有多麼厭惡他,更明白在那個家裏,有一個和他同父異母的哥哥江靖,是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和他這個沒人愛的私生子大不相同,於是他上了高中後,便由那個所有人都厭惡他的家裏逃了出來,自食其力。

早上,她問他:「你應該很愛你的母親吧?」

他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說關愛,只記掛著要去纏著父親的母親顯然不合格。但她是唯一曾經對他好的人,就算只是一點點,也足夠他懷念到現在。

十歲之後,他身邊便沒有一個真心關懷他的人,直到白以悠的出現,所以他將她視為知己,告訴她所有的秘密。

思緒飛躍之間,突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以悠?白以悠?」一個女同學推了推恍神的她,「你在發什麼呆?老師已經走很久了,我們該擦黑板了。」

「走了?」回過神來,白以悠略帶歉疚地一笑,這才想起自己是值日生。「抱歉,我現在立刻擦。」

一邊擦著黑板,女同學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樣,憋了許久的話終於問出口,「以悠,你今天很不專心耶,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沒什麼事。」她淡淡地擠出一個笑。

「明明就有事的樣子,難道……今天三年級那裏傳來的消息是真的?」女同學開始聯想。

「什麼消息?」白以悠反射性地回問。

「聽說你跟三年級那個老大江梵走得很近喔?」其實傳言更誇張,只是女同學說得比較含蓄。「有人說,看到你今天早上從江梵家走出來耶!」

女同學聲量大了些,於是還在教室裏的同學紛紛拉長耳朵,想聽校花的八卦。

白以悠心裏微動,被看到了嗎?

不過認識江梵也沒什麼不好啟口的,被看到有何妨?「嗯,我認識他,今天早上只是去送個東西給他。」早餐和擦藥,算是送東西吧。

「原來你真的認識他……」資優生跟不良少年啊……雖然可以算是俊男美女配,但同學怎麼也無法將兩人聯想在一塊兒。還想問些什麼的時候,上課鈴剛好響起,拯救了白以悠,大家也只好作罷。

不過,白以悠承認和江梵關係匪淺的謠言,就在同學們八卦的功力下,一個早上傳遍了全校,只是當事人都不知道。

中午,白以悠和女同學前往蒸飯室抬便當,好奇的同學皆不時偷覷著白以悠竊竊私語,經過三年級江梵的班級時,這種情況越形嚴重。

終於她也發現了,正想問身邊的女同學怎麼回事,話才起個頭卻馬上被打斷。

「等一下!」女同學興奮又緊張地拉住她。「江梵他們班在說你耶!」

果然,後門傳來的說話聲,大剌剌地提起她的名字,吸引了兩個女生的注意。

「江梵,聽說你跟二年級的校花白以悠有一腿喔?」說話的是阿賢,他已經忍了一天,好不容易江梵來上課了,當然要問清楚。「你不是說不認識她?」

「不認識就不認識,你囉嗦什麼。」江梵不耐煩的聲音接著傳來。

門外的白以悠霎時僵住。他為什麼不承認和她相識?

周圍聽到阿賢大嗓門的同學們,也開始好奇地往這方向觀望。現在是什麼情況?不良少年嫌棄校花嗎?

「可是人家白以悠說她認識你耶。」阿賢的話聲變得曖昧,「聽說她今天早上才從你家離開的不是嗎?」

「你以為她那種好學生會和我這種人混?神經!」不想再談下去,江梵丟下阿賢由後門走出,剛剛好和白以悠遇個正著。

她還是那樣淡淡地望著他,只是目光裏少了點溫度,卻多了些失望。

「你……」江梵整顆心都提了起來。他能肯定方纔他回應阿賢的話,她一定都聽到了,否則不會是這種態度。

在學校裏,他一直有意劃開和她的距離,不想讓自己的壞名聲影響了她在師長同學前的優秀形象。可是,他卻從來沒想過,當她發現了他全盤否認彼此的友情時,他該怎麼辦。

剛剛才說不認識她,現在即使想解釋,在眾目睽睽下,他什麼也不能說。

白以悠望進他的眼,還以為他會說些什麼,等了半晌,回答她的只是沉默。

當下她有種被背叛的感覺。他背叛的除了她的友誼,還有她的心意。

此時狀況外的阿賢,一邊由教室裏走出來,一邊說道:「江梵,你少來了啦!老實說其實你是想玩玩人家就把她甩了吧……」

風涼話說到一半,卻看到兩個主角就對峙在走廊,嘴碎的阿賢也傻了。

「你閉嘴!」江梵火大地轉過頭吼他。阿賢要拿他開玩笑他無所謂,但要詆毀白以悠就是不行。

可是來不及了,在場的同學都聽到阿賢的胡言亂語,而眼前的詭異情況,似乎也不由自主讓大夥兒亂想起來。

校花被拋棄了嗎?

每個人都以為白以悠會羞愧地逃跑,又或者流淚哭泣,沒想到她卻出乎眾人意料地,露出一個自嘲的淺笑。

纖手撫了撫胸口,似乎想確認裏頭傳來的些微刺痛是什麼。原來,她竟遲鈍得現在才發現,她對他的感覺,似乎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友誼,否則只是少了一個普通朋友,不應該這麼難受。

「走吧。」她拉著身旁的女同學,就要離開。

「可是以悠,你不是說你認識江梵,但他剛才……」

「他說不認識……」她抬起頭,冷冷地看他最後一眼。「那就不認識吧。」

第一次,江梵在放學後揍了自己班上的同學,而挨揍的阿賢自知理虧,也不敢跟旁人訴苦。

白以悠離開他班上時拋下的那一眼,比他打了一百場架更令他難過。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控制不了情緒,只知道她對他很重要很重要,如果只因為這樣的誤會,就讓兩人友誼破裂,他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曾經他以為,在茂重高中三年就是這樣了,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事,沒有任何值得交心的朋友。可是現在出現了一個白以悠,改變了這種情況,她是唯一一個可以讓他毫無顧忌說出自己不堪身世的人。

回到家裏,他提心吊膽地等著,再過幾分鐘就是她平時會來的時間,若是她還願意要他這個朋友,他一定會向她解釋清楚。

******

十分鐘……三十分鐘……一個小時過了,白以悠終究沒有來,江梵的心情由緊張轉為落寞。

再也等不下去了,他一把從沙發上躍起,抓了鑰匙便要殺到她家去。然而門才一打開,腳步都還沒跨出去,卻看到他癡等了老半天的女孩兒,正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外。

「你來了?」他眼神驚喜地一亮,急急將她拉進門。「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對不起,我一直想跟你解釋,今天在學校……」

舉起手上的東西,白以悠冷冷地截斷他。「你的便當。」

想不到他仍吃得到她做的便當,他幾乎要感動得痛哭流涕,迫不及待地接過。

「你不生我的氣了嗎?其實我……」

「還有。」另一隻手上的東西也遞到他面前,同樣岔開了他的話。「這是你一直吵著要吃的黑糖糕。」

江梵差點沒焚香謝天了。產生了這麼大的誤會,她竟還沒忘了做他喜歡吃的小糕點給他。

「謝謝,我一定會全吃完的!你聽我說……」

第三次開口,她仍是致意打斷他的話,這次她抓起他的手,交給他一個小信封。「這是上次你給我結餘的錢。」

錢?江梵收起笑臉,傻眼望著手上的信封。

「最後是這個。」白以悠掏掏口袋,拿出他家鑰匙還給他。「你在我這裏的東西就這些了,我想既然我們不認識,我不太適合再保留這些東西。」

語畢,凜著俏臉,她旋身走向大門,準備離開。

江梵徹徹底底地愣在當場。這次她真的氣壞了,雖然她表現得很平靜,但這種劃清界限的舉動,無疑是絕交的宣告。

他知道只要她這一走,鐵定再也不會回頭了。他,不會再是她的朋友!

一想到內心已被她填滿的那份空虛又將被剜開,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本能地衝上前由後抱住她,用最愚笨的方式留住她。

手裏的信封滑落,零錢鏗鈴匡啷地落了一地,像他心慌的節奏。

「不,不要走!我……我不能讓你就這樣走了。」他的語氣裏,有著壓抑不住的微顫,雙手也箍得緊緊的。

白以悠無預警地被他摟住,整個嬌軀都發軟了。年輕的身體、年輕的心靈,什麼時候和異性有過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尤其他又是唯一佔據她芳心裏的男孩,震撼力更是加倍。如果不是有他支撐著,她一定會軟倒在地上。

「你……你不是說不認識我?何必這麼假惺惺?」她硬著心道。

「不是,你聽我說,我一直想解釋給你聽……」他怕只要一放手她就真的走了,於是緊張兮兮地維持原姿勢。

「你知道,我在學校裏是人見人怕的流氓,和我牽扯在一起準沒好事。如果我承認和你的交情,以後你麻煩就大了,光是老師的約談就會煩死你,更不用說別人會怎麼看你,你明明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跟我一點都不同……」

白以悠歎了口氣,雖然她可以想像會是這種原因令他否認兩人的相識,但在一堆同學面前被拒絕,她心裏仍是很受傷。

她的沉默讓他緊張,於是更用力地解釋,「你相信我,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也是唯一信任的朋友,你和他們不一樣,我只告訴過你一個人我的身世,也只有你有我家鑰匙,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保護你……」

「你是笨蛋嗎?」她突然問。

「啊?」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這個問題?這和他的解釋有什麼關係?

「如果我說我根本不在乎什麼狗屁的好學生頭銜呢?」

「什麼?」江梵俊臉微微抽搐。她說粗話?他沒聽錯吧?

「既然你說我是你最重要的朋友,」慍火終於突破了她冷靜的面具。「你就應該知道你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別人的想法,幹我屁事?」

又說?江梵真是服了她,原來看似淑女的她一氣起來是這麼肆無忌憚的。「可是我會害你被其他人……」感受到懷裏的嬌軀掙扎起來,他連忙收緊雙手。「是是是,對不起,我是笨蛋!」

「那你以後還會這樣嗎?」她要他承諾。

「不會了!」他可禁不起再一次和她絕交。

背對著他的白以悠這才漸漸平息怒火,半晌,她終於發現自己和他的姿勢多麼親密,頓時有些忸怩。

「你抱夠了嗎?」幸好他看不見,否則一定會發現她低垂臉蛋上的些微紅暈。

他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尷尬地鬆開了手。她的身體柔軟、清香,和PUB裏那些帶著煙酒味,要不就濃重香水味的女人大不相同,然而當她纖弱的身軀離開他的胸懷時,他竟有些許的遺憾。

她不太自然地側過身,堅持不和他面對面,手指著便當道:「你不餓嗎?還不快點吃飯?」

「餓!我餓死了。」見她終於恢復正常,江梵鬆了口氣……等等!還是不對,她為什麼老是低著頭呢?

他很不識相地湊過去觀察,赫然發現她紅透的耳根,心裏不知為何一陣狂跳。

「小悠悠,你該不會在害羞吧?」她這模樣簡直太太太可愛了,江梵忍不住又開始賣乖。

「你很煩!不吃飯我要收回去了!」她微啐了一口,還是不願看他。

江梵恢復了嘻笑的神態,也聰明地不再去惹她,端起便當大嚼起來。

沒關係,只要兩人還是朋友,他總有機會再看到她這麼可愛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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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白以悠和江梵羅生門般的友誼越傳越離譜,各種光怪陸離的猜測紛紛出籠,到最後連老師都不得不出面關心了。在班導師問不出個所以然後,某堂課午休時間,她便被叫到輔導室,由輔導老師好好地與她「懇談」一番。

約見她的是一位中年女老師,姓李,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很和藹。

「白同學……老師叫你以悠好了,你先坐下。」由於白以悠和過去被輔導的頑劣學生大大不同,甚至考試還常高掛榜首,李老師對她特別客氣。

白以悠大方地落坐,看起來是那麼乖巧無辜。

「今天約你來的原因,相信你應該有些瞭解。」輔導老師微微一笑。「你和三年級的江梵同學很要好嘛?」

「還不錯。」她老實的回答。

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李老師又問:「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呢?」

「有一回我幫老師改試卷太晚回家,結果在暗巷遇到幾個歹徒,那時江梵剛好經過救了我,我們就這樣認識了。」白以悠簡潔地表示。

聽到她的說法,李老師顯然有些訝異地揚高了眉,似乎不相信江梵會做這種英雄救美的事。「原來如此。所以你應該是很感激他咯?」

「是。」而且經過好一陣子相處,已經不只是感激了。

「以悠。」李老師開始進入正題。「最近快要期末考試了,你有把握嗎?」

「我會努力。」不太懂為什麼話題會跳到這裏來,她只好見招拆招。

「老師聽說你最近都和江梵在一起,這樣你有時間讀書嗎?」李老師溫言勸著,「你的班導師說,上回數學小考你退步了十分,可見還是有影響的。你們還是學生,最重要的事就是讀書,友誼如果影響到功課,那就不好了。」

白以悠控制住翻白眼的衝動。拿回數學考試,是老師出錯範圍,每個同學都考砸了,她的分數還是全班最高的呢!

以為她默認了,李老師自以為是地繼續說道:「江梵在學校是出了名的頑劣難馴,名聲也差,老師已經拿他沒辦法了,可你不一樣,你成績好又懂事,跟他走得太近,只會打壞你在同學面前的形象,而且他都在外頭混到三更半夜,認識一些三教九流的人,老師們很怕你會受影響,所以,你最好和他保持適當距離。」

聽到如此偏頗的言論,白以悠很是不悅,只是沒有表現出來。為師者應當有教無類,然而這些老師根本都已放棄江梵,替他貼上標籤了,還自以為是為她好。過去因為她表現優秀,所以感覺不出學校對所謂問題學生的歧見,可是現在,她替江梵心疼。

「老師,你們應該都知道江梵的背景吧?關於他的家庭?」沒有直接給一個肯定的答覆,她卻反問起老師。

「他父親是富商江文清。」李老師皺眉。「有這麼富裕的家庭,他已經條件比別人都好了,可惜他的表現總是令人失望,三天兩頭曠課……」

「老師,你錯了。」白以悠搖搖頭。「江梵他是一個人獨居在外,他父親根本不關心他,也不愛他,出了學費就不理他了。其他所有生活費,還有租房子的錢,都是江梵自己打工賺來的。」

她看著李老師的眼眸中出現疑惑及訝異,又接著道:「你們認為他總是混到三更半夜,那是為了打工,只有那個時段的薪資較高,否則他不僅沒錢讀書,甚至連自己都養不起。」

「這……」當面被反駁,李老師有些不自然的推推眼鏡,「老師倒是不知道這件事,每次問到他的家庭,他從不說明……」

「因為你們對他已有了先入為主的成見,所以你們會相信他。」今天的談話,無疑令她對學校大失所望。「不過老師現在已經知道了,是不是請老師下回在管教他之前,試著由另一個角度去看他呢?」

「當然。」李老師笑得勉強。白以悠口氣很平和,態度也算有禮貌,可是她就是覺得自己在這個學生的目光下,顯得很狼狽。

「至於老師先前提到的問題,我和江梵是好朋友,我不認為他會對我有什麼不好的影響,這一點我會用期末成績證明給老師看。我相信學校的校規,並沒有反對學生正常來往吧?」

「呃……」李老師語窒。

「上課時間到了,我該回教室了,謝謝老師的指導。」白以悠起身鞠了個躬,走出這個令她難受的地方。

她或許無力改變學校現實的態度,至少,她還能捍衛自己和他的友誼。

期末考後,白以悠以全年級第一名的成績堵住了所有老師的嘴。

她沒有告訴江梵她被老師約談的事,也沒有透露其他學生對她的指指點點,這種小困擾她自己還能解決。不過她發現最近他眉宇間時常顯露出疲憊,似乎工作不甚順心的樣子,可他不願說,她也只能在便當裏幫他多做一些提升精力的菜,希望他別累壞了。

下課時間,她靜靜坐在窗邊,看著操場上玩樂的學生,身邊沒有人和她說話。剩一個星期就要放暑假,大家正處於興奮的狀態,但因為江梵的緣故,原本和同學就保持君子之交的她,現在卻是比水還淡了。

「喂喂喂!大消息!」某位同學突然衝了進來,直嚷嚷著。「有警察到我們學校來了!」

「警察?發生什麼事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莫不被吸引過去,白以悠也不例外,只是她沒有表現的如旁人般興致勃勃。

「聽說是三年級的江梵……」提到這個名字,發話的同學忍不住往白以悠那裏看一眼。「他好像打死人了,所以警察來找他,現在校長、主任老師,還有江梵的爸爸都在校長室……」

「哇!打死人了?!」全班同學發出驚呼,有人不禁評論道:「早知道江梵一定會出事的啦……」

「就是嘛!三年級的學長說,他下手可狠的呢!隔壁學校的老大現在都不敢惹我們學校的學生了……」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時,白以悠猛地站起,清秀的臉龐上一片凝肅。

「你們……」她冷冷地望了大家一眼。「沒有證據的事不要亂說。」

語畢,也不管上課時間快到了,便踏出教室,快步往校長室跑去。

江梵究竟在搞什麼?怎麼會惹上這樣麻煩的事?她相信他是個有分寸的人,更有他的人生目標,不可能讓自己毀在這種事情上。

停在校長室門口,她人都還沒進去,裏頭傳出的聲音已經大到在外面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江同學,我們請你到警局,只是想瞭解一下你上個星期三淩晨的行蹤。因為連你工作的PUB店長都說,死者生前和你有過衝突。」這個陌生的聲音,聽語氣應該是警察。

「江梵,你說句話啊!」這次開口的是老師,語氣很是沉重。「你不能老是沉默,這種態度根本於事無補。你如果真的殺了人,老師和學校都會盡力幫你的。」

接著說話的是校長。「江梵,你連續翹了三天課,學校要幫你開脫都很難,你最近不是收斂很多了嗎?在幾天就要畢業了,怎麼又會……唉!江董事長,很抱歉我們沒有管好令郎,只是他的行為太過頑劣,學校實在很頭痛。而且他的犯罪行為不是在上學時間,我們也無能為力……」

啪!一個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該死的,你這個死小子丟盡了我的臉!現在連殺人你都敢了,早知道我幹嘛還浪費錢讓你讀什麼書?你那死要錢的媽沒教好你嗎?雜種就是雜種……」

「我這雜種,很不辛有你一半的血緣,而我那死要錢的媽,八年前還來不及教我就死了。」江梵的聲音冷冷透出,「還有,我說過了,人不是我殺的。」

門外的白以悠閉上了眼,一方面為學校師長對他的懷疑及虧待心寒,另一方面,更為親生父親對他的苛刻及暴力而心疼。

只要他說沒做,就一定不是他,她相信他。

「江同學,只要你願意協助我們調查……」

警察才說到一半,砰的一聲門突然被推開,裏頭的人全嚇了一跳。

「白以悠?」校長先認出她,前天朝會他才頒獎給她。

推門而入的白以悠淡淡地環視眾人一圈,校長、老師的表情是錯愕,穿著制服的警察則是納悶,至於那位神色嚴峻,看起來和江梵有些許相似的中年男子,應該就是他的生父江文清。

最後,她的眼神落在江梵身上,和他不羈卻又隱忍著憤怒的目光而對。

「我願意協助調查。」她突然說,嚇壞了一干人等,連江梵的表情都由冷漠變為意外。

「上個星期三淩晨,江梵和我在一起。」她臉不紅氣不喘地道出部分事實。「還有同學看到我從他家走出來。」

「以悠……」江梵動容了,他第一次喚出她的名字,竟是在這種情況下。

「我相信你,江梵。」她深深地望入他的眼,她堅定的說。

白以悠為江梵出頭的事,震驚了整個學校的學生。現在沒有人再懷疑他們兩人的「友誼」,原本就忌憚江梵惡名的學生們,現在連白以悠也離得遠遠地。

而她挺身而出的結果,就是在江梵的案子還沒結案前,兩人先各被記了一支大過,理由是不正當交往,有辱校風。

不過她顯然對這一切不為所動,她在意的,只有江梵的反應。

過去對他的淡淡心動,早在長久的相處之中,不知不覺茁壯為再也忽視不了的情愫。她或許太衝動,可是年紀輕輕的她顧不了那麼多,傾心之後,只知道他是最重要的。

只是,鬧出這麼大的事,她也忍不住酸他兩句。

「想不到最後不是我去警局保你出來,而是和你一起從警局出來。」隔天晚上,她送來他的晚餐,看著他心事重重,便出言調侃,希望他放輕鬆些。

「為什麼你不問人是不是我殺的?」這句話連警察都問了,他很意外她居然連提都不提。

「就說已經相信你了,問這問題不是白問?」

「小悠悠。」他勉強笑著搖頭。「你很傻。」幹嘛把自己拖下水。

「你更傻吧!」她沒好氣地瞄了他一眼。「連替自己辯解也不會。」

「那些人已經在心裏替我定了罪,我再怎麼解釋也沒用。」他難得正經起來,眼中帶著愧疚與不捨。「只是你這一幫我,馬上由資優生變成問題學生,還被記了一支大過。那些同學,一定會避你如蛇蠍……我不希望……」

話都還沒說完,一枚抱枕從天而降,打得他滿頭包。

「難道你又要因為這次的烏龍事件,裝作不認識我?」她高舉抱枕,一副再說就扁死他的狠樣。

「不,我不會。」他淺淺地笑了,發現自己早已好依賴好依賴她。「因為我知道,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我,至少還有你在我身邊,那就夠了。」

這種笑容又讓白以悠心裏打了個突,什麼埋怨全化成了害臊。在他含笑凝視下,她就像被激怒的貓兒突然被馴服般,難為情地低下頭,可愛到了極點。

這種動人的、青澀的嬌媚,幾乎讓沒嘗過溫柔滋味的將梵看直了眼。他怔怔地盯著她,腦中所想便不由自主從嘴巴說了出來,「你、你好漂亮……」

「這還要你說嘛?」即便她從不炫耀自己外表,但也知道自己有多出色,校花可不是被叫假的。

「而且好可愛……」他猶在怔愣之中。

「你……幹嘛一直廢話?」她被瞧得渾身發熱,雪白肌膚泛起粉嫩的色澤。

直到江梵發現自己的手竟不受控制地撫上她無暇的粉頰,才訕訕然收回手。那細膩的觸感著實令人回味,但他疑惑著自己為何心跳會突然加速起來。

「你還沒說究竟發生什麼事,你怎麼會被捲進殺人案件的?」被他看惱了,她靦腆地岔開話題。

「因為倒楣吧。」他揚眉抿唇,決定忽視方纔那一瞬間對她難以解釋的感覺。「那天和我打架的五個男人認輸後,比我先離開。後來我走到市場附近的時候,剛好遇到你,之後就跟你一起回家了,中間發生什麼事我也無從得知。」

原本從警察那裏知道自己牽扯上了兇殺案,而且還是快兩個星期前的事,他完全莫名其妙,但進一步瞭解情況後,他很清楚這件事跟自己無關。

「後來的事你已曉得了,那五個人裏帶頭的那個,中午被人發現亂刀砍死在後巷。」他打架從不用武器,更不可能殘忍到殺死一個人。

「他們不相信我,我也不感到奇怪,反正在他們心中,我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學生。連那個聽說是我父親的人,也是不分青紅皂白地先打我一巴掌。」他聳聳肩,言語諷然。「你也看到了,真不知道他既然不想浪費時間在雜種身上,還去學校做什麼。」

「不要那樣說你自己!」她杏眼圓睜地瞪了他一眼。「他沒有瞧出你的優點,是他的遺憾。只要你願意去做,以後你的成就絕對不下於他。到時候他會後悔自己看走了眼!」

她實在說不出什麼「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的話,因為連她都覺得江文清不是個好父親,但至少她還能提醒他,別壞胚子當習慣了,真把自己當壞胚子了。

瞧她比他還憤慨,他忍不住笑了,緊繃一天的心情也放鬆了不少。「想不到你這麼瞧得起我,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可是他居然害她在學校受人非議,還得時時出入警局。「不過在這案子偵查期間,可能要委屈你了。」

「我要是會怕,幾個月前就不理你了。」她明白他心裏仍多少存有內疚,可她的確是心甘情願的,而且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放心,」江梵在心裏下了決心,自信的目光閃爍。「我不會讓這段時間拖得太久的。!」

******

五天後,就在放暑假的兩天前,殺人案宣告偵破。

兇手是迷離PUB的店長,因為下班前喝了點酒,恰好遇上打架打輸的死者,他憑著酒意,嘲笑對方連個高中生都打不過,激怒了死者,於是兩人起了衝突,被害人便被身上習慣攜帶刀械防身的店主給誤殺了。

等到酒醒,店長才發現自己做了多麼可怕的事,於是靈機一動,把死者拖到其生前和江梵鬥毆的場地,做了一番佈置,試圖嫁禍給江梵。

但他畢竟不是慣犯,棄屍嫁禍處理的破綻百出。在江梵分析出可能的嫌疑人後,他主動提出替警方查出兇手。於是他以自身為誘餌,套出店長的話,並假意威脅店主要將他殺人的事說出去,果然引誘對方上鉤。

在店長試圖殺害江梵滅口時,警方適時出現,將他逮個正著,令他百口莫辯。

為此,警方還頒了警民合作的感謝狀給江梵,可惜他一點也不屑,當校長慷慨激昂的致辭表揚時,他老兄蹺課讓朝會開了個大天窗。

所有同學對他的位居態度,也轉為欽佩,幾乎將他捧成茂重高中傳奇人物。白以悠也莫名其妙沾光,變成協助不良少年改邪歸正的善良女孩。

看透了師長們的虛偽,白以悠和江梵都淡然以對,然而冠在兩人身上的大過,因為沒有銷去的理由,反倒成了最大的諷刺。

明天,學校就放假了。

這代表著,白以悠再也沒辦法在學校裏遇到江梵。而且在丟了PUB的那個工作後,他即將搬家,因為他的第一志願,是新竹的X大,而他唯一考慮的科系,是運輸管理相關科系。

他要和瞧不起他的江文清正面迎戰,即使那所學校入學門檻甚高,他卻一點也不擔心。

他只是懶得讀書,若真要用功起來,無論如果都會達到目標。

所以,這兩天或許是能見到他的最後機會了,拎著便當來到他家,用他的鑰匙開門,也可能都是最後一次。

白以悠進了屋,恰好看到江梵正在用膠帶封箱,大部分的東西他都整理好了,只剩下搬不走的傢俱。

「你來啦?」他抬起頭朝她朗朗一笑,迫不及待地拿過便當大吃。「天啊!我快餓死了,你真是我的天使啊!小悠悠!」

「這可能是你最後一次吃我做的便當了。」因為明天他就要搬走了。白以悠的指尖撫過一個個裝滿回憶的紙箱,水眸裏盈滿離愁。

「你真傻!我們仍是好朋友啊!」他知道她在感概什麼,雖然也是不捨,不過他相信兩人的友誼不會因為幾年的分離而影響。何況頂多一個小時車程,他們仍是常見面的。

「江梵,你有沒有想過……」清脆的聲音變得憂鬱。「若我們不只是朋友呢?」

「不然是什麼?」他沒有察覺她驟變的語氣,注意力全在便當上。

「江梵,其實我……」她鼓起勇氣,有些話不說就來不及了。「我喜歡你!」

「你……」嘻笑的臉色轉為正經,江梵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然後不自然地乾笑。「你怎麼會喜歡我這種痞子,你開玩笑的吧?」

「我是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人嘛?」她認真地回望他,冷靜的態度裏埋著濃濃的緊張。「你有吸引人的一切特質,樂觀、正義,而且很體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堅持給我錢的原因嗎?這種喜歡的感覺,並不是一時衝動。」

「小悠悠。」他顯得有些苦惱,「不要喜歡我,我不會是個好情人,當朋友不是很好嘛?」

「為什麼我不能喜歡你?」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令她有些受傷。

「因為我不相信什麼見鬼的愛情。」因為物件是她,他沒有任何隱瞞。「相信我,當朋友絕對比當情人來的長久。我媽以前和我爸也是愛到死去活來,到最後卻搞到為情自殺,彼此反目。所以,相信愛情的人都是傻瓜。」

「可是你不是他們,你們的人生是不一樣的……」她認為他不該因此自我設限,更認為他對她更不是全無感覺,至少應該給彼此一個機會。

「有時候,有些事一次就太多了,足夠造成難以彌補的遺憾。」他放下便當,露出一個淒涼的笑。「我媽生前就一直告訴我不要相信愛情,果然她最後就是為愛而死。」

這抹笑震撼了白以悠,也打碎了她的希望。「所以,我們永遠不可能嘛?」第一次告白便慘遭滑鐵盧,若非個性上的沉穩使然,她真想掩面而逃。

望進那雙像要落下水珠的盈盈雙眼,江梵硬著頭皮,試著用較婉轉的話拒絕。「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也是最瞭解我的人,這一點,一輩子都不會改變。我不希望我們以後變得像我爸媽那樣,愛情到了最後卻是翻臉以對。」

可惜這不是她要的。不過,他的拒絕已經夠清楚了,她也不可能死纏爛打。

發現他眼底的擔憂,她苦澀地一笑。「你放心,我不會因此不理你的。」

「呼!小悠悠,你嚇死我了。」像是判了死刑又被大赦一樣,他真的怕她會不想再見到他了。「其實像我這種壞胚子,搞不好還沒出社會就被抓去關了,和我在一起會很可憐的,何況,你長得這麼漂亮,若真要當我女朋友,以後光是打架就打不完了,你不會希望我那麼慘吧?」

白以悠很想笑,他的玩笑是為了化解他的尷尬,可是嘴角越上揚,湧入眼眶中的液體越多。

他的固執她很明白,想要化解他的心結難入登天,她不曉得得花多久時間,才能走入他內心封閉的那一塊。

「江梵,我能抱你一下嘛?」算是悼念自己夭折的愛戀。「就當時告別吧!你明天就要走了。」

既然是這個理由,江梵放下心來,恢復了痞樣。「當然,能抱到校花,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榮幸。」

這一回不用她主動,他上前將這個曾撩動他心的小人兒摟入懷中。不知為何她那泫然欲泣的笑容,竟讓他的心有些痛。

淚水滴落在他的胸口,熱騰騰的,一下子便被布料吸去,不過她的告白烙在他心版的那塊痕跡,是再也去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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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29 00:33: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十年能改變好多事,能使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變得穩重,也能使一個清純可人的少女變得成熟。

更重要的是,如果有好的領導人,十年也足夠令一家企業茁壯、成長。

在江梵大二那年,白以悠也考上了同一所學校,兩人再度當起學長學妹,他們的友情並沒有因一次感情的交錯而中斷,反而更加穩固,對江梵而言,白以悠幾乎成了他生命事可或缺的人。

大三時,他號召了幾個同學,利用機車開設了新竹市區的快遞服務,白以悠則擔任他的萬能助理,由於服務迅速確實,很快有了固定的顧客。

畢業後,他利用賺來的錢正式成立區域貨運公司,江慢慢的延伸事業觸角,六年後的今天,「悠颺物流公司」已成了臺灣物流界小有名氣的公司,隱隱有趕上目前物流龍頭「大江物流」趨勢。

這幾年,白以悠都陪在他身邊,當他熬夜想點子時,她會提供意見;她學的是財務金融,於是他的錢都是她在管;悠颺成立後,他當仁不讓地成了他的秘書。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便當,她從來不會忘了送。

同樣地,江梵也幾乎和她的生活連在一起,她被男同學或男客戶糾纏不放,都是他來解圍;大四外婆過世時,她悲傷到哭不出來,後事全都是他協助處理的;晚上加班太晚,他也一定會送她到家。

「悠……」晚間八點,悠颺物流大樓,江梵拖著疲累的身體,推開辦公室的門來到白以悠面前。「我快餓死了,有沒有吃的……」

自從白以悠二十歲後,江梵便打趣道小女孩長大了,於是小悠悠成了簡潔有力的悠,他也能省兩滴口水。

他所有的衣食住行她全都摻了一腳,尤其是非她煮的食物不吃,如果哪天她不理他了,他八成會死於營養不良。

白以悠看看牆上的鐘,有些意外時間竟過得這麼快,不過在好幾次加班加過頭被她教訓後,他已經懂得稍稍節制,肚子餓會自動要東西吃。

江梵這個人忙起來就是這樣,有興趣的事他會積極投入,廢寢忘食做到最好,就像這間悠颺物流公司。而他不在乎的事,別人再怎麼打罵批評,他就是不在乎,好比那間令人灰心的高中。

「我幫你煮個麵吧。」總裁室有個小廚房,那是當初設計辦公室時,江梵強力要求的,後來果然變成她專門替他煮東西的地方。

兩人來到小廚房,裏頭的東西應有盡有,白以悠一邊燒水,一邊準備其他的食材,江梵則眼巴巴地在旁邊等,凝視著她美好的側臉。

十年了……他看著她由小女孩變成小女人,青澀化為嫵媚,高中時就是校花的她,大學幾乎風靡全校男同學,直到入了職場追求者也沒少過,可他卻沒看過她和任何人約會,也沒見過她交過男朋友,真不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才能摘下她這朵花。

不過明明是嬌媚的面容,卻在上大學後被她隱藏在一副玳瑁眼鏡下,雖然還是一樣漂亮,不過少了分我見猶憐的氣質,多了點古板。

「悠,下班了,你的眼鏡可以拿下來了。」他帶是喜歡她原來的臉,那副眼鏡就像張面具,掩去了她所有的靈性,塑造也一個他不習慣的她。

他好久好久沒有看到她那雙水靈靈的眼,眨呀眨地和他說話了。

雙手正忙著切菜的白以悠淡淡地瞄他一眼,一點取下的意願都沒有,江梵心想反正她正忙著,便自動自發地幫她拿下那礙眼的眼鏡。

將眼鏡收到口袋裏,他退後一步。「這樣才對嘛!漂亮多了……等一下!」

他又伸物把她的髮束拿下,黑瀑似的長髮披瀉,他湊上前聞了一口清新的香氣,整顆大腦袋索性由身後靠在她肩上。

「悠,我快累死了……明天可不可以蹺班?」明知這樣的問題會被她慘電,他還想看她薄目含嗔的俏模樣。

「可以。」他的行程全在她腦袋裏,想也不想便沒好氣的回答,「反正明天只是全求運籌協會對臺北港的落成進度會勘,它的幾個貨櫃碼頭還沒正式啟用前,你還有好一陣子可以拖,什麼都不瞭解也沒關係。」

「所以我明天跟小楊桃還是小草莓約會好呢……」

「小櫻桃,她離八里港口比較近。」

「你真狠心。」也就是說,還是要去。

為了搶得先機,在臺北港貨櫃碼頭啟用前,他必須先評估那個點究竟適合拿來做倉儲,配銷還是物流,再加上與會人士都是同業的董座或專業經理人,人人虎視眈眈,所以這陣子簡直忙翻他了。江梵雙手搭上她纖細的腰肢,疲憊地閉上眼,果然只有和她在一起時,他才能全然地放鬆。

這番動手動腳,毫無隔閡,幾乎已經像情侶般親暱了,他卻還是堅持著兩人純純的「友情」,平常在員工和一干女伴面前,他只能說是風趣幽默,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表現出賴皮的一面。

遲鈍又固執的男人。白以悠在心裏歎口氣。

「麵好了。」她視若無睹背後靈的存在,反正聞到食物的香氣他自己會彈開。

不出所料,江梵聽到這三個字,眼睛一亮立刻復活,急匆匆地將流理臺上兩個大碗公放到桌上,拿起其中較小的一碗就低頭猛吃。

「喂!那碗是……」她的。白以悠好氣又好笑。這麼多年,他始終沒有放棄將她養胖的念頭,可惜成效不彰,教他扼腕得很,於是他總是明裏暗裏要她多吃一些。

不過人的容量是有限的,她走到他身邊坐下,持筷慢吞吞地吃將起來。

十分鐘後,他的碗已見底,而她的碗公山谷只降低了四分之一水位。

「我吃不下了。」她將剩下的推到他面前,但見江梵有些懊惱地撈起大部分的麵,倒走一些湯,又把碗推回去。

「這些吃完。」正好他是還沒吃飽,於是又再次大快朵頤。

所有他會的反應都在白以悠的預估之中,所以他留給她的麵,也恰巧是她吃得完的份量。兩人的互動模式幾乎都固定了,每天看著他一臉幸福吃著她做的料理,和他一起分食,竟成了她每天最快樂的時光。

「好了,快點吃完我送你回家。」他滿足地咧開一嘴白牙。「你的門禁可是十點十分,再拖就來不及了。」

「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嘴裏咕噥著,她還是順著他的意,收拾她用畢的餐具,提起皮包隨著他離開。

幾年來,他總是在這個時候送她回家,然後再開始他的夜生活,和高中時期他的打工如出一轍。有時候白以悠不免感歎,他們之間的距離,就像時鐘上的十點十分,短針總是遙望著長針遠離。

******

隔天一早,江梵帶著白以悠到臺北港參加會勘,之後還有一場會餐,是為了讓廠商及政府單位聯絡感情。

白以悠很盡責地跟在江梵身後,提醒他各家廠商的情資,讓他可以運用他八面玲瓏的手腕,在眾人間如魚得水的應對交際。

「江總,你身邊這位美麗的小姐……」一名貨運公司的小開,從會勘一開始就相中了標緻的白以悠,趁機過來拾訕。

「我的秘書。」瞧那傢伙流裏流氣的,江梵只簡單介紹,不想透露太多。

「秘書貴姓?」小開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乾脆直接進攻。

「何總您好,敝姓白。」白以悠精密如電腦般的大腦一下子就記起這個人是誰,不過並非此人有什麼豐功偉業,而是他花天酒地的名聲遠播。

「原來你認得我?」何總眼睛一亮,看來她對自己也不是沒注意嘛!「白秘書,今天下班後不知你有沒有空,可否請你和我……」

「她沒空!」江梵粗聲粗氣的打斷他。

「呃,江總,我問是白秘書,我想她可能有不同的回答……」

「我說她沒空。」健臂一把摟住白以悠的纖腰,將她帶到自己懷中。「這樣你懂了嗎?」

「這……」原來白秘書是江總的人啊……何總被江梵突來的那股氣勢震住,有些狼狽地道:「我懂了我懂了,那我就不打擾白秘書了。」

何總話說完便垂頭喪氣地離去,江梵揚眉看著對方落荒而逃,沾沾自喜地正起邀功,低下頭,卻見到佳人皺起細眉的無奈表情。

「怎麼了?我替你趕走一個登徒子不好嗎?」他不解。

「我只是在想,你總是問我為什麼不交男朋友,可是你認為這個樣子……」刻意低頭望向他仍摟在她腰上的手,她的心情五味雜陳,「我還交得到男朋友嗎?」

順著她的眼光往下看,江梵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還挺喜歡這種觸覺,一點也不想放手,更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只是她突然這麼說,興起了他的危機意識。

難道,她喜歡何總那型的?

「不行!」大手箍得更緊,「何總那種人,絕對不行!」

「那要哪種人才行?」真是有理說不清了。

「要配得上你的話,至少要高大威猛……不行,威猛說不定會有暴力傾向,所以還是斯文有禮比較好,長想起碼也要我這麼帥,絕對不可以比我窮,名聲更要人人讚揚……」

「那個如何?」纖手隨意指向不遠處一位外表斯文俊挺的男性,穿著淺色的西裝,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而會到這裏餐敘的人非總字輩即董字輩,應該達得上他的要求。

被她打了岔,江梵的聲音戛然而止,不敢想信她這麼快就相中目標了,江梵惡狠狠地望向她指的方向,看清那個男人後,赫然一震,不明所以地輕推了推了他。此時,那位被鎖定的斯文男人似乎也看到他們的打量,邁開長腿走了過來。

「你認識他嗎?」白以悠低聲問,難得這會場有她叫不出名字人來。

「不認識。」江梵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那人終於來到眼前,像是存心拆江梵的台似的,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好久不見了,弟弟。」

「這位先生,不要亂認親戚!」回應他的,是嗤之以鼻地一哼。

弟弟?白以悠的腦袋瓜兒拚命轉著,又看了看江梵不善的表情,突然靈光一閃。「難道你是大江物流的江靖,江董事長?」也就是江梵同父異母的親哥哥。

江靖投過去欣賞的一瞥。他處事一向低調,難得出席一次餐敘,這位小姐竟然聯想得到。「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江梵的秘書,白以悠。」她主動伸出玉手。

江靖禮貌性地想要回握,卻被江梵一把打掉。「少套關係了!」

不方便在人前卸他的面子,白以悠只能暗地裏捏他一把,然後給江靖一個抱歉的微笑。

「無妨。」江靖很有風度地一笑置之。「你的悠颺物流很不錯,想不到你有這個能力。」

「哼!我跟一些靠上一代庇陰的廢柴是不一樣的。!」江梵忍不住譏諷著已從江文清手中接班的他。

「創業雖難,守成更是不易。」江靖也不是省油的燈。「否則大江貨運也不會變成大江物流了。」

「我等著看它一江春水向東流的下場。」

「真抱歉,我只聽過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要比詩詞,他這個喝洋墨水回來的不見得比高中差點被退學的人差。

「江董事長!」江梵還想反嘲回去,但身旁的白以悠已看不下去這種幾乎幼稚的吵架。而且她發現,江靖這個人,似乎不像江文清那般討厭江梵。

她朝著江靖笑了笑。「部長好像有什麼事要找你,我們就不耽誤你時間了。」

「那我就先離開了。」他挑興似地看了江梵一眼,便像來時一般優雅地離去。

「悠……」江梵慍怒地看著他的背影。「那個人絕對不行!」

「我餓了,只顧著說話,還沒吃什麼東西呢……」白以悠聽而不聞,逕自找食物去了。

「悠,他絕對不行!」居然不理他?江梵只好使出拿手的纏功,黏在她身後。

「吃什麼好呢?剛剛好像看到龍蝦……」

「他不行不行不行……」

離開會勘現場時已是近晚,江林開車載著白以悠回市區,嘴裏還不停地叨著。

「悠,你千萬要離江靖遠一點!」由於她一直沒有給一個明確的答覆,江梵存著一種莫名的不安,就像自己最心愛的東西即將被搶走一樣。

「他有什麼不好?」她淡淡地瞄過去。

「從江家那地方出來的,會有什麼好東西?」他在心裏冷哼一聲。

「你不也是從江家出來的?」她從不介意揭他瘡疤,畢竟先破而後立,他早就被訓練得刀槍不入了。

「我……那不一樣!我只是被荼毒了四、五年,他可是從小被殘害到大,整個人都變態了。」對於自己及時逃出魔掌,他似乎還蠻得意的。

「可是要找合適的男人,條件可是你提的。」她仍是那樣平靜,像是完全不受他影響。「你能說他不斯文有禮嗎?」

「他……」確實,比起他這種大而化之的個性,一上車就拆了領帶和袖扣,江靖可說是斯文到了極點。而有禮這方面,他這個打架打出名號的壞胚子,更是被比到了谷底。

「還有什麼……」她回想方纔他說的話,「至少要有你這麼帥吧?你認為他沒有嗎?「

「他怎麼可能有我這麼……」他有,雖然江梵很不想承認,但江靖長得真他媽的不錯,同一個工廠出品,品質會差多少?他再次語塞。

「而堂堂大江物流的董事長,應該不會比悠颺的總裁窮太多吧?」她的這句話,很明顯就是諷刺了。

「那也不完全是他賺來的……」理直氣壯的反駁,到現在已成了囁嚅。

「最後你還說了……對,名聲要人人讚揚。」由於江靖行事低調,媒體甚少報導,白以悠也是第一次和他見面,怎麼也想不出他有什麼令人讚揚的地方。「這倒是沒聽說過……」

「就是嘛!」終於逮到機會讓他扳回一城。「那傢伙做事藏頭露尾,鬼鬼祟祟的,能有什麼好名聲。」

「不過。」她再來一記回馬槍。「總比某個成天換女朋友,聲名狼藉的大總裁要好一點吧?」

徹底被打敗。那位聲名狼藉的大總裁,分明就是在說他。不過江梵忍不住在心裏反駁,他也不是成天換女朋友,只是那些女人他沒有一個真正喜歡罷了。

唉!在一干女朋友面前意氣風發的他,只要到她面前就變成毛毛蟲,誰叫他什麼把柄都在她手中,只要她不理他,他的天就會塌下來。

「所以,這件事就討論到此。」她下了令他為之氣結的結論。

「不會吧?你真的看上江靖那傢伙?」此時,江梵電話響了,他卻聽而不聞,執意要一個答案。「他真的不適合你,那樣子看起來就怪奸詐的,你不要……」

「我會有分寸的,你快接電話吧。」她決定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我是江梵……小楊桃?今天晚上吃飯……好啊。不過我得先送我的秘書回家,所以會晚一點,好吧,待會見。」

小楊桃?白以悠挑著眉,胸口像是被捶了一拳,有些透不過氣來。

「你要去約會?」她冷靜地問。

「嗯,晚一點。」他不甚在乎地回答。「我要先送你回家。」

「你不怕那個小楊桃生氣?」有哪個女人會不在意自己的男人,總把另一個女人的事擺在前面?

「氣就氣嘍!反正我會讓她消氣的。」

瞧他說的跩不拉幾的,可他確實有那個辦法。白以悠心裏明白,那群女人只是他的障眼法,其實他一個也不愛,所以才會毫不在意。他只是想塑造出浪蕩子的形象、一方面氣死江文清,另一方面,他要證明就算是他這樣的「不肖子孫」,也能贏過他從小精心培栽的菁英接班人。

「你不用送我回家了。」她微喟,指著前方路口。「你在那裏把我放下來就好,我想去呼個晚餐,買點東西。」

「你確定?」他瞄了下車上時鐘,嗯,離十點十分還有好幾個小時。

「我確定。」因為只要一想到他等會兒要去跟小楊桃約會,她就一點都不想再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裏。

江梵在路邊停下,讓她下車。在她關上門前,還不忘叮嚀道:「記得要早點回家,沒事不要外面亂晃。」

「知道了!」

關上門,白以悠看著車子揚長而去,盈盈的水眸裏漸漸蒙上霧氣,只是她一個眨眼,把那嗆到鼻頭的酸意硬生生壓抑下去。

不知道是第幾次,她目送他去和另的女人約會。她和他一起共餐了無數次,卻只能羨慕那群能以女伴之名和他一起吃飯的女人,因為那種有情調、浪漫的晚餐約會,她和他從來沒有過。

這世上大概沒幾個像她一樣的傻瓜,明知他只是逢場作戲,卻仍會為此感到心痛。

走在熱鬧的街頭,白以悠目光無神的亂晃,似乎不管街上的人再多,都填不滿她內心的孤寂。

仔細想想,在認識江梵後,她的人生就被他填滿了,無論做什麼事,走到哪裡,幾乎都有他的影子,她有多久沒有好好的只為自己做一頓飯,或買一件不會被江梵挑剔的性感洋裝?

她突然有種衝動,一種改變自己的衝動,腦中猶在思考著該不該付諸行動時,背後傳來兩聲汽車喇叭聲。

她定住,左右張望了一下,她走在人行道上,不可能擋到別人的車道。

「白小姐?」一輛高級轎車開到她身旁,副駕駛室窗戶降下,一個溫醇的男聲喚著她。

白以悠低身一看,坐在駕駛室外的人,是江靖。

「需要送你一程嗎?」江靖溫和地道。

「不用了,我只是隨便走走。」她客氣地拒絕。

「那麼,我想你應該還沒吃飯吧?」眼鏡下的眸光溫暖,看不出有任何企圖,「我有這個榮幸,可以請白小姐一起用餐嗎?」

「這……」她和他並不熟,中間更卡了個江梵,她猶豫著該不該答應他。

「你放心,我不會和江梵搶人的,我保證純粹只是吃飯。」那個愚蠢弟弟對對她的佔有欲,他可是看得很清楚。「而且,你應該會想和我談談某個好多年都不開竅的傻蛋。」

被他說得俏臉一熱,她其實也很想聽聽他會說什麼,於是依言坐上了車。

江靖熟門熟路地載她來到某間義大利餐廳,各自點了餐,經過這段時間的交談,兩人間的互動已不再生疏,反而都相當欣賞對方的內涵與聰穎,甚至已經能直呼名字了。

「以悠,如果不是知道你有多死心眼,我真想把你從江梵那裏挖角過來。」江靖感歎著上帝的不公平,怎麼這種傻瓜都有人愛,而他,卻是愛上一個傻瓜。

「你對江梵的事情挺瞭解的。」她相當好奇他的心態。「你應該很討厭他才對。」

「我承認,我調查過他。」嚴格說起來,他對這個弟弟的感覺很微妙,好惡難以名狀。「而且我一直到國一那年,父親突然接他回家,我才知道我有一個弟弟,我不知該喜歡他還是討厭他。」

他不否認一開始心裏有些不爽,可是一直以為自己是獨生子的人,突然冒出一個弟弟,也不是沒有興奮,然而礙於母親的態度,他一直對江梵很冷淡,後來他出國唸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回家之後,那個弟弟就不見了。

他知道,明明是同一個父親,江梵對他這銜著金湯匙的公子哥很有意見,但他又何嘗不羨慕江梵的自我,能不顧慮他人目光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他把你當朋友,那麼,要討厭他很難。」她簡單地說出自己的感覺。

「可惜他不可能把我當朋友。那麼明顯的敵意,要看不出來就跟他一樣傻了。」他自嘲地一哂,「倒是你陪他十年有了吧?你還要等他多久?」

唇邊的淺笑漸漸凝結,白以悠有些招架不住這麼一針見血的問題。

「你怎麼會認為我和他……」

知道她難以啟口,江靖伸出一隻手止住她的話。「就算我不調查,事實也擺在眼前。今天的會勘太陽一起來,他馬上替你撐傘;餐敘時,你幾乎是和他交換著東西吃;還有,至少我就沒看過哪個上司會為下屬倒飲料布菜。其實對你有興趣的男人不少,但江梵和你的互動太親密,讓他們打了退堂鼓。」

「我和他只是朋友……」她苦笑。

「我怎麼就交不到這種朋友?以悠,以我旁觀者的立場來看,如果不是你們一直在騙自己,就是他太遲鈍。你說,答案是哪一種呢?」

單憑一次見面,就能推測出她和江梵的情況,她不得不說江靖的確觀察入微。

「或許都有嗎。」在聰明人的面前,似乎也很難偽裝。而且,她在他眼中看惡意。

「你太死心眼了。有時候,男人不給他一點刺激是不會開竅門的。」銳目瞄到一個正朝他們走來的眼熟身影……似乎有好戲看了。

白以悠輕歎了口氣,正想說些什麼,香肩突然被一雙大手搭上。

「你不去買東西?」遠遠就看到和江靖交談的江梵,黑著一張臉來到他們桌邊。「居然買到這裏來了?」

「我只是碰巧遇到以悠,和她聊聊天罷了。」江靖替她解釋。

以悠?他們什麼時候熟到能直呼名字了?江梵表情陰霾地發現白以悠很自然,完全沒有被「捉包」的緊張。「悠,你不是說要和他保持距離?為什麼又和他在一起吃飯?」

「我記得,我似乎沒有答應你什麼。」她淡淡的回應。

「你……」被這麼一說,江梵才發現她真的沒有正面應允會遠離江靖。

這下他氣急敗壞起來。「你寧可和我吵架,也要和他吃飯嗎?」

「我沒有要和你吵架。」她微微搖頭,只要一牽扯到江家的人事物,他就開始暴走,變得蠻不講理。「我們真的只是單純吃飯,你想太多了。」

「我只是保護你!」他不敢相信她居然附和江靖。

「我已經不是小女孩,而且我懂得保護自己。」

不行,她是他的!至少……至少不能被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人拐走!江梵乾脆抓住她的玉臂,想直接帶人走,卻先一步被江靖給阻攔。

「我想,你能和女朋友出來吃飯,」江靖刻意瞄了眼江梵身後那個火辣尤物,「以悠應該也有她交朋友的自由吧?」

白以悠這才發現小楊桃也跟了上來,瞧瞧人家那惹火的身材和性感的衣著,再對比自己正經八百的套裝,一種突生的悲哀襲上心頭。

江靖說的對,她還要騙自己多久呢?如果江梵喜歡的女人是小楊桃這類型,那麼她白以悠總是聽他的話穿著保守衣服,門禁在十點十分,不能靠近別的男人。這又算什麼?

「悠!」明知自己理虧,江梵仍是不放棄,把決定權交給她。「你跟我回去。」

她一向很給他面子,甚少在外人面前違逆他,尤其這是他的最後通牒,她應該聽得出來。

「你不用陪小楊桃嗎?」她的目光對上江梵身後表情不悅的女人。

「把你送回家之後,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陪她。」

這句回覆讓白以悠的心涼了一半。既然他最後是陪著別的女人,又何必露出對她的佔有欲,難道他不知道這只令她更心酸?

「江梵,我下車前是告訴你,我要先去吃晚餐,然後買點東西吧?」她可是沒騙他。「那麼我現在吃飽了,江靖,請問你等會兒有空嗎?」

「靜侯差遣。」江靖朝江梵示威地一笑。

「我想倚重一下你男人的眼光,就麻煩你陪我去買一件洋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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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29 00:34: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買、洋、裝?!

他江梵的眼光會比那個偽君子差?她居然選擇叫江靖陪她去而拒絕了他的要求?

這是第一次,他深深覺得他們的「友誼」受到很大的威脅,他越來越摸不透白以悠在想什麼了。

想到她可能穿著各式各樣的衣裳在江靖面前搔首弄姿,展現他也沒見過的美麗風采,他就一肚子火,明明這些以前都是他的專利,她穿的衣服他都要好好審核的,現在居然被江靖搶了工作。

這股鬱悶直到他進了公司,還持續燃燒著,走到秘書的座位旁,他停了步,仔仔細細地在白以悠的身上看了一圈。

「你站起來。」他突然道。

打字打到一半的白以悠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過在公司裏他最大,她還是聽話地起身。

邊打量邊點頭,江梵又道:「現在轉一圈。」

轉一圈?白以悠冷冷地瞥他一眼。「需不需要我乾脆來一段舞蹈助興?」

「如果你願意的話。」他還當真點頭。

不想理他,白以悠將他當成隱形人,坐下繼續忙她的工作。

「悠。」看著她的衣著和以前一樣保守,他鬆了口氣。「你昨天真的跟江靖去買衣服了?」

「嗯。」

「沒有買什麼奇怪的款式吧?」問話間,不悅已隱現。

「只買了一件削肩低胸的迷你裙洋裝,我覺得還不錯的。」

「你居然穿削肩低胸的迷你裙洋裝在江靖面前晃?」他怒吼出聲,差點沒掀了屋頂。

白以悠有些好笑地看著江梵額間青筋浮現,至少,這證明了她是個有能力影響他的「女人」,而不只是他一直強調的,一個不分性別的「朋友」。

江梵頭一次有快要中風的感覺,就在他開口叫她銷毀那件衣服前,白以悠已經先搶去話頭。「江大總裁,你還有一分鐘的時間走到會議室,各部門經理都已經到齊,馬上就要開會了。」

「你!」完全脫序演出的白以悠,簡直讓他氣炸了。可是看到她那平淡的表情,好像他多大驚小怪似的,教他想罵人也找不到藉口。

「你跟我去開會!」哼!反正和她爭辯,沒幾次說贏她,他生悶氣總行了吧!

一分鐘後,江梵進了會議室,白以悠跟在他後頭進來,每位經理看到她都是一愣,明明這會議就不需要紀錄。

眾人納悶之際,江梵臭著臉坐下,沉聲道:「會議開始,葉經理,你先報告!」

「是。」看來今天老大心情不太好,業務部的葉經理戰戰兢兢地道:「柳川重工已經和大江物流解約,我們和他們新的合約今天一大早簽訂了,以後……」他劈哩啪啦地道出雙方約定。

江梵沉吟了一下,「看來我們削價競爭的策略奏效了。不過這樣短期內的營收可能會減少,我們必須研擬出配套措施……方經理,對於法商福樂家大賣場的網路物流企劃,進行到哪裡了?」

「總裁,福樂家大賣場在全台共有七十五個據點,我們能與之配合的路線,除了本島,亦能有一星期兩次的離島配送,至於低溫冷凍車或大型貨櫃……」

企劃部方淑文經理是一位明媚自信的女性,從進到悠颶的第一天,她就決心要追上帥氣的江梵。不過工作不到六個月,她就發現江梵對白以悠相當特別,雖然兩人從不承認是情侶關係,不過她認為一定沒那麼簡單。

「聽起來似乎還不夠。」聽完方經理的報告,江梵皺起眉。「福樂家這個案子,別的物流公司也很有興趣,我們要盯緊一點。方經理,你今天下午把初步的企劃案先拿給白秘書,我有空再看。」

「是。」為什麼不能直接交給他,要先給白以悠那女人?方淑文掩飾住氣憤,不快地頷首。

最後,令人緊張的會議終於結束。江梵仍是拉長著臉,遞給白以悠一個「事情還沒完」的示意眼神,不情不願地被葉經理拉走。

白以悠啼笑皆非地替他收拾了會議桌上的文件,準備帶回辦公室。然而方淑文卻在此時叫住她。

「白秘書。」方淑文收起在江梵前才有的笑臉。「你為什麼也來開會?」

面對這位新進經理的不友善,白以悠已經很習慣了,誰叫江梵是個萬人迷?反正她老在替江梵處理這些女人的事,內憂外患夾攻,早對這些攻擊麻木了。

「你該去問總裁,為什麼他一定要我來開會。」雖然她平時作風並不強硬,並不代表她就會軟弱得任人欺負。「或許他一秒鐘沒看到我就會不安吧?」

「我建議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以為在公司久了,就忘了自己是誰。」哼!總是黏著總裁,能看嗎?

當初方淑文會從前公司跳槽到悠颶,為的就是江梵。然而過去因為績效好而受上級重視,也因小有姿色在舊公司炙手可熱的她,到這裏卻乏人問津,江梵對她和一般員工一樣,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白以悠的存在,也不過是長得漂亮了點,資歷比她在悠颶深,卻老是板著臉跩得二五八萬似的。方淑文在心裏冷哼,瞧她打扮成那副古板的樣子,八成是個老處女!

「我很清楚我自己是總裁秘書,直接聽令於總裁,所以既然這是總裁的命令,我就得跟著來。」白以悠無所謂地笑了笑。「老實說,我還嫌累呢!不如你去替我和總裁說說,建議他下回自己來開會如何?」

在方淑文心裏,這無疑是種炫耀,冷哼一聲,她抱起資料離去。

白以悠看著她的背影,只能苦笑。

「江梵,你真會替我找麻煩啊!」

******

度過了一個上司陰陽怪氣的早晨,江梵還和白以悠賭氣不吃中飯,下午大夥兒期待總裁情緒會好一點時,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白以悠從電話裏聽到櫃檯小姐的通報,眉頭又皺了起來。

「大江物流的前任董事長……你是說江文清董事長?」對於這個訪客,拒絕也不是,讓江梵接見更不是,她只有歎息。「我請助理下去接他上來。」

江文清親自來見江梵的次數,她用手指頭都數的出來,而且沒一件好事。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悠颶物流成立時,他特地跑來痛罵江梵;之後只要他來,往往都是因為悠颶物流可能又搶走大江物流的某某大案子,專門來罵人的,像這次,八成是為了剛才會議上的柳川重工。

對此,她著實替江梵感到不平。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他能決定的,卻要背負著上一代的恩怨。一樣是兒子,江靖是人人捧在手心的寶,而他卻連根草都不如。

「總裁,」她按下內線,話語有些猶豫。「你父親來找你,要見面嗎?」

電話那端的人沒有回應,但她聽見了他沉重的呼吸。「如果你不想見他,我可以幫你拒絕……」

「讓他來。」江梵的口氣冰冷,「反正我大概也猜得到他想說什麼,那個沒創意的老頭,只有在江靖搶輸我時會特地來發飆,我倒想聽聽看他能創造什麼罵人的新詞。」

十分鐘後,助理小姐領著面容嚴肅的江文清進來。見到白以悠,他只在鼻腔冷哼一聲,壓根就看不起這個從好幾年前,就跟江梵那不肖子混在一起的女人。

「江董事長,請進。」她敲了敲江梵辦公室的門,將江文清請進去裏頭坐好,然後有些擔心地偷覷了眼散發出森森寒氣的江梵,才退出門外。

辦公室裏,父子倆面如寒霜地對視,最後,江梵先沉不住氣。

「江老董事長光臨敝公司不知有何貴幹?」今天心情已經很差,這臭老頭又來插一腳,分明是嫌他不夠煩。

「你還敢說?」江文清拍了下桌子,「你為什麼遊說柳川重工解約?你知不知道他們跟大江合作好幾年了,這一解約,我們要損失多少!」

「在商言商,勝敗乃兵家常事,大江的價碼太高,自然會被淘汰掉。」雖然相當諷刺,他說的卻是事實。「怎麼,江靖去跟你哭訴了嗎?叫他保重點,我的案子被大江拿去時,也沒像他那麼窩囊。」

「還需要他來跟我說嗎?你這混球做什麼我都知道!」瞧他一點都不受教,一副擺明就是要跟大江扛上的樣子,江文清氣得面紅耳赤。

「哦?我做了什麼?」江梵冷笑,「你是調查到我昨天晚上和小楊桃在一起,還是前天跟小草莓那一夜?噢不,應該是上星期跟小蘋果……」

「荒唐!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兒子?高中時連人都敢殺,瞧你現在墮落成什麼德性?」雖然後來知道高中那檔事是誤會一場,但江文清仍耿耿於懷江梵讓他丟了臉。他越說越氣,起身上前,隔著桌子就要動手揮下。

「怎麼?你又想打人了?聽見江靖那個高材生輸給我這個浪蕩子,心裏很不爽對吧?」伸手截住將要落下的巴掌,他再也不是高中時的傻小子,不會傻傻地再讓江文清得逞,反正他對這個父親已經沒有任何期待。「以前你也是甩巴掌,現在還是這招。老頭,你有沒有新一點的把戲?」

「我只恨我當初怎麼沒有在你出生時……」

「就捏死我,對嗎?」這些話他聽了幾百遍,幾乎都會背了。「老頭,這句話過時很久了,現在大都說「當初怎麼沒把你射在牆壁上」,如果大江物流像你這麼守舊的話,我看接下來法商福樂家的案子,你們大概也沒啥希望。」

「你連這個案子也要搶?」江文清恨恨地將手抽回。

「這不是搶,是公平競爭。」他吊兒郎當地撇唇,「你如果怕輸,可以叫江靖先夾著尾巴逃跑,我保證不會笑他。」

「你該死!」瞧他處處針對大兒子,不知長幼有序,一點禮儀規矩都沒有,江文清打不到他,便衝動地拿起桌上的電話機,想朝他砸過去。

叩!叩!白以悠適時敲門進來,她手上端著託盤和兩杯茶,目擊了這一幕。

「江董事長,請喝茶。」她視而不見地走到兩人之間,隔開江文清可能攻擊到江梵的路線,天知道她刻意不關辦公室的門,只輕輕靠上,在外頭偷聽了好一陣子,才抓准這個時機進來。

「你出去!」江文清放下電話,朝她怒喝。

「總裁,需要我出去嗎?」她的態度很明確,她只聽江梵的。

「不,這麼精彩的殺子人倫大悲劇,你怎能錯過?要是我不小心被砸死,記得幫我報警啊!」江梵望著江文清,臉上的微笑沒有任何溫度,「白秘書,我那杯茶就給你喝好了,你就當看電影,需不需要去買兩根香腸或一桶爆米花助興?」

「孽子!孽子!」氣得混身發抖,江文清頭也不回地衝出辦公室,還大力摔上了門。

原應是戰勝的江梵,看來則疲憊無比,白以悠只是待在一旁,卻幾乎感受到他那鑽入骨髓的憤恨。

「你先出去吧。」現在,他只想一個人好好地舔舐傷口。

白以悠知道現在不是打擾他的好時候,便把空間留給他,替他帶上了門。

在悠颶物流,沒有人知道江文清和江梵的關係,員工們頂多只察覺公司和大江物流交惡,因此這變成了江梵和白以悠共同的秘密。

可是他們卻沒發現,在今天的這場鬧劇中,有個在一旁窺視的人,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之後,江梵再沒從辦公室裏出來過。雖然兩人仍在鬥氣之中,可是瞧見他這副模樣,白以悠亦是很不好受。

想到他為了和她賭氣不吃午餐,下午又和江文清大吵一架,現在都過下班時間了,肯定元氣大傷,白以悠走進小廚房,替他做了一份牛肉燴飯,再倒了碗他最愛喝的仙草蜜,替他退退火。

不在上班時間,她也不必拘禮,推了門就進辦公室,一眼就看見他雙手扶著頭靠在桌上,頭髮抓得亂七八糟。

無聲地走上前,將燴飯和甜品放在他桌上,她輕拍他的肩。「吃點東西吧。」這時候,她知道他會需要她。

「悠,」悶悶的聲音傳出,「我真是一個那麼糟的兒子嗎?」

「沒錯。」她的回答乾淨俐落,讓他更悶了。

「可是,江文清也不是個好父親。」意思就是,兩個半斤八兩。

頹廢在桌前的男人一頓,赫然低聲大笑起來,笑得幾乎要流出眼淚。「你真是狠心的女人啊!早知你就是冷面毒舌派的始祖,我還期待你會安慰我。」

「你這笑面毒舌派的掌門也沒比我好多少。」她將燴飯往前一推,「快吃,你今天都沒吃什麼東西。」

江梵抬頭,望入她溫柔的水眸,不知為什麼那目光中傳遞的溫暖,竟讓他有些鼻酸。

他站起身,朝她揮揮手,「悠,你過來一下。」

雖不解他的行為,不過白以悠還是走了過去。但還沒到他眼前,一隻大手已攬了過來,先是拿下她的玳瑁眼鏡,然後將她緊緊抱在懷裏,那喪氣的俊容也埋在她肩頸之間。

「真好,只有你能給我這種舒服的感覺。」一種柔軟又安心的舒服感覺。

「你那群波濤洶湧的水果軍團,隨便哪個抱起來都能讓你很舒服吧!」嘴上說得酸溜溜,但玉手還是搭上他的背,像在呵護孩子般地輕拍著他。

「水果軍團?」他愣住想了一想,是指小楊桃和小草莓她們?「不一樣,你和她們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我尺寸小多了。」偏這男人愛的就是海咪咪,害她只能飲恨。

江梵只覺啼笑皆非,一肚子的悶氣都被她打散了。「我指的不一樣並非是說你比較小,而是……」接收到她的杏眼圓睜,他連忙改口:「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其實也沒那麼小……」

越說越氣人,她輕輕地掙開他。「小你還那麼愛抱?去吃飯,我不理你了!」

「我偏要抱!」牛脾氣一來,他又將她抓回懷中,一顆頭還故意在她頸窩間磨蹭。「悠,你看江老頭今天那樣欺負我,那個江靖一定在背後搧風點火,你不要理那種人了!」

「其實……」白以悠猶豫著該怎麼說。「我覺得江靖不是那麼糟糕的人,他應該不會做這種事。」

「才跟他吃一頓飯,你一顆心全偏到他那裏去了?」越來越懷疑她真的看上了江靖,他的手越摟越緊,像是這樣就可以困住她的心。

「你不能只許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你能養一個水果軍團,難道我就不能交一個異性朋友?」

「那好,我解散那個水裏軍團,」他滿不在乎地道,反正依他的魅力,隨時可以再養一個新品種的水果。「所以你也不准和江靖交朋友。」

見他又開始鬧彆扭,她停下了拍拂的動作,將他的大頭從自己頸間「拔」出來,而後定定地望著他的眼,表示她接下來的話,十分認真。

「江梵,你和江靖真正相處過多久?」

她知道他一直想證明自己比江靖強,是為了讓看不起他的江家人跌破眼鏡,但這何嘗不是一種對親情的變相渴求?

依江文清對他根深柢固的偏見,要他改變態度善待江梵,或許難如登天,可是江靖就不同了,他對江梵並沒有很深的敵意,甚至在稱呼「傻弟弟」時,也比較像是無奈下的調倪。

她希望他能早日擺脫這種心結,這樣他才能真正快樂起來,而他們的愛情,也才可能會有一絲絲轉機。

「那傢伙陰陽怪氣的,對人愛理不理,我十歲搬進江家,十五歲搬出去自立,這五年間和他說的話,兩隻手都數得出來。」他不屑地撇撇嘴。「那裏他已經高中畢業了,或許根本不想理我這種小毛頭也說不定。」

「但至少,他並沒有對你表現出惡意,不是嗎?」

「難道我需要為此謝主隆恩?」

「你不要提到江家就這麼偏激。我只是認為,江靖其實人不錯,你可以和他相處看看,或許……」

「你不要再說了,任何關於江靖的事我都不想聽。」惱火地坐下,他極度不悅她明知江靖是死對頭,仍執意和他來往。

「江梵……」她難得對他這麼沒轍。

他不再理她,回到自己座位上抓起湯匙大口猛吃,那盤燴飯及甜品成了他洩憤的工具。

「總之,你以後不准和江靖私下見面,也不准再提他的事!」

白以悠有一種感覺,她和江梵似乎越來越不可能兜成一塊了。

他堅持著兩人的友誼,在心靈上依靠她,卻把她最想要的愛情,博愛的分給別的女人;而她,表面上強勢,事實上卻總是被他吃得死死的,連交個朋友都要顧慮他的心情。

他一直想拿下她的眼鏡,可是他不知道這是她不得已的偽裝,因為她的眼洩露了太多對他的感情,他一定會發現,一定會逃避,她只能把所有的情緒壓抑在鏡片後,才能毫無顧忌的直視他。

過去她總是因為他的無賴甚或撒嬌,而放棄了自己的堅持,這次,她想按照直覺的心意走一次。

於是她主動找了江靖,兩人仍約在上次吃飯的義大利餐廳裏。

「我父親找上江梵?」聽完她的形容,江靖雖然外表仍是冷靜,但上揚的尾音洩露了他的詫異。

「沒錯,還狠狠罵了他一頓,因為柳川重工那個案子。」她順帶把這幾年江梵和江文清交惡的情形敘述一遍。

「我不知道我父親會做這種事。」難怪江梵要那麼恨他了,江靖苦笑。「柳川重工那個案子會丟,我早有心理準備,因為我們的發展方向漸漸不適合和他們合作了,所以我叫業務不准降價。」

「所以那個案子是……」白以悠著實嚇了一跳,這是江靖故意放水給江梵的?畢竟是同一個業界的人,悠颶的業務導向適合柳川重工的案子,江靖不可能不知道。

「江梵很有本事,他不搶,別人也會搶,所以柳川重工是他憑本事拿到的。」江靖輕描淡寫地帶過。

「我發現你叫他傻弟弟,真是叫對了。」她淺淺一笑,其實這個哥哥,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滿在乎那個弟弟的。

「我猜,江梵對江家的心結,除了我爸,應該主要是因為他母親吧。」像他,當年冷淡弟弟的原因,也是因為母親。

「是啊,當年他母親生下他後,你父親就對他們不聞不問,他母親因為太愛他,才會自殺死亡……」

「等等,這似乎和我瞭解的版本不一樣。」江靖聽完她的敘述,大皺其眉。

「難道不是這樣嗎?就是因為他母親的影響,江梵不敢愛人,每個女朋友都只是玩玩。」所以她才會一再地看著他的背影離去,然後一次次的心痛。

「我不否認我父親的狠心,不過當年江梵他母親接近我父親就是有企圖的。她生下江梵後,一次次以兒子之名向我父親勒索,後來我父親給她一大筆錢簽下拒絕往來的切結書,她才安分了一陣子。」

當年他知道這件事時,對於那女人及父親的態度都很反感。「但等她錢花完了,又來纏我父親,不斷以死要脅,忍無可忍之下,我父親決定不理會她,結果她就弄假成真,真的自殺成功了。」

「怎麼會……」白以悠震驚了,原來江梵從小到大都活在母親的謊言裏,他的父母之間根本沒有愛情,而他,只是被母親利用來威脅生父的棋子!

摘下金框眼鏡,江靖揉揉眉心後又戴上。「這也是我父親很討厭江梵的原因,他認為那女人教出來的孩子,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恕我直言,你父親他……真的很過分!」想到江文清從來沒好好疼愛過江梵,她就替他感到難過。「江梵母親的行為,不是江梵能控制的,他當年也不過是個孩子,卻要被強迫長大,捲入大人的恩怨情仇,現在他好不容易有一番成就,卻仍是得不到任何認同……」

感覺氣氛直直往下沉,江靖突然輕聲一笑。「你別以為這麼說我就會同情他。柳川重工的事我沒話說,不過接下來法商福樂家的案子,我絕不會手軟。」

見他適時轉移話題,白以悠也笑了。「你放心,雖然悠颶物流規模還差大江一截,不過江梵真要拼起來,也未必會輸你。何況,我也會盡全力幫他,兩個臭皮匠,說不定就勝過你這個諸葛亮!」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朝她舉杯,江靖突然很期待接下來的交手。

******

隔天,白以悠一踏入公司,就看到已經來的同事們,用著奇異的眼光看她。

那是一種……帶著打探及擔憂的目光,令她不太舒服,不過也或許是她多心了,於是她一如往常地走到秘書室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打開電腦。

還沒開始工作,方淑文走了進來,門還故意沒有關上。

「你還好意思來上班啊?」她的笑容帶著惡意。

「我為什麼不好意思?」白以悠反問,不經意瞄到門外,發現有一群人站在外面,拉長了耳朵聽著裏頭的動靜。

「你要不要先收收郵件,就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好事。」刻意放大了音量,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白以悠從容不迫地打開收信軟體,沒多久就看見一封標題疑似黑函的信,收件者是公司所有人。

信件內含一張照片,那是昨夜她和江靖共餐的照片,不知道是誰會拍下這種令人誤會的照片,還特地用文字說明了江靖大江董事長的身份,並暗示兩人間有不當的利益輸送。

會選擇公開場合用餐,就代表她問心無愧,只是拍照者其心可議,令她攢起秀眉。

「白秘書,我昨天才把福樂家的企劃草案送到你這裏,你晚上立刻就和我們的死對頭大江董事長江靖吃飯,還真巧啊?」

「沒有證據的事,勸你別亂說話。」白以悠淡淡地道。

「否則,你拿出那份企劃呀!」

「我已經送到總裁手上。」

「這麼剛好?」

方淑文的質疑,引起了門外一群員工的議論紛紛,突然一道質疑的聲音由眾人背後傳進辦公室裏,所有喧嘩瞬間停止。

「一大早不上班,你們擠在秘書室前面幹什麼?」江梵不太高興地看著失序的員工們,嚴格說起來,他這幾天一直沒高興過。

「總裁,」方淑文等的就是這時候,她伸手拉了江梵進來。「大家是在談論白秘書昨晚做的好事呢!」

「哦?」他納悶轉向白以悠,「你做了什麼好事?」

白以悠不想隨著方淑文起舞,便動起滑鼠想把那封無聊的信刪掉,方淑文眼尖地用力抓住她的手。「想湮滅證據?總裁,你快過來看,這就是白秘書做的好事!」

還沒弄清楚她們究竟在搞什麼,江梵先是拉開了方淑文緊抓白以悠的手,不悅地發現她白皙的手腕紅了一圈。他狠狠瞪了方淑文一眼後,才看向電腦。

「這是……」看見那張照片,他沉了臉色。「這是什麼時候拍的?」

「昨天晚上。」方淑文得意地笑,終於讓她捉到白以悠的把柄。「她才拿到福樂家的企劃,就急著去通風報信呢!」

「為什麼你又背著我去見他?」江梵才不管什麼通風報信,他在意的只是她居然又私下和江靖見面。

「難道你也懷疑我嗎?」誰都可以不信任她,就是他不行!

「我還能懷疑你什麼?只是一個沒見幾次面的人,你卻為了他一再和我唱反調,還被人拍成照片傳黑函……」他失去理智地大吼,「難道你真的喜歡上他,愛上他了?!」

「江梵!」白以悠也生氣了,按捺住心中的委屈,厲色問道:「你真這麼想?」

「否則你希望我幫你找什麼藉口?」第一次,他把對江家人的尖銳用在她身上。因為他不敢相信她會被江靖迷住,而且因此寧可違背他的期望。

「你混蛋!」顧不得一群員工在場,她氣得快哭出來,忍不住就罵了他,「你以為我會去見江靖是為了什麼?而且,你明明就知道我……知道我……」

他明明就知道她愛的是他,她心裏只有他,這幾年他的裝傻忽略她都可以體諒,但是他今天卻質疑她的心意,等於在她赤裸裸的愛情上割了一刀。

「你什麼都搞不清楚,就和一群人站在一起指責我,你口口聲聲的友誼,就這麼點價值嗎?」她推開他,硬是把眼淚吞回肚子裏,目光冷冽地瞪向方淑文。

「至於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封信是誰寄的,你可以問問江梵企劃書在不在他那裏,等福樂家的案子結束,即使是找來江靖,我也會證明我的清白!」

語畢,她拿起皮包就要往外走,卻被江梵攔住。

「你要去哪裡?我話還沒說完!」她的失控令他心驚,只知道現在絕不能讓她消失眼前。

他是嫉妒,是不甘心,才會說出那麼沒大腦的話。但他也只是想隔離她和江靖,並非是真的質疑,她不能抱著誤解離開。

「可是我的話已經說完了!我今天要請假!」語畢,她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個令人失望的地方。

眼睜睜地看著她走掉,江梵憤怒地往桌上一搥,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只有方淑文大膽地靠了過去。

「總裁,白秘書走了就代表她心虛,你不要那麼生氣……」

「你又知道我在氣什麼?」他冷冷地瞪向所有人,「你們給我聽好了,白秘書絕對不可能做出任何出賣公司的事!這次黑函事件我會徹查!」

「可是……」方淑文不服氣,「總裁您就這麼相信她嗎?明明就有照片證明她一收到企劃案馬上就跟江靖見面……」

「我早就知道她認識江靖了!她還認識一堆大老闆,我認識的人可能都還沒她認識的多。要出賣公司,她早八百年前就可以把公司搞垮!」

雖然心裏仍氣她,不過這件事非同小可,他必須替她解釋清楚。「你們以為公司為什麼叫悠颶?這是從她的名字來的靈感,沒有她,連這家公司也沒有!」

原來公司背後還有故事,看來白秘書真有點門道。這下所有人都聽得冷汗涔涔,方淑文更是臉上忽青忽白。

江梵沒有進辦公室,反而走向門口準備追回白以悠。然而在離開前,他回頭撂下最後一句狠話──

「最後再警告你們一句,要再發生一次這種事,即使把你們全部辭掉,公司倒閉,我也不會再讓她受這種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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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29 00:34: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打第一通電話給白以悠時,手機拒接,打了第二通電話,手機已經開機了。

江梵急得將手機往副駕駛座上摔,一路開車急駛到白以悠的家門口,停妥車後,他坐立不安地站在她家門口等,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與其滿街亂找,不如守株待兔。

沒等太久,巷子那頭遠遠走來她窈窕的身影,江梵一見到她,馬上迎了上去。

「你哭了?」看清了她紅腫的眼,猶如雷擊般打中他,令他手足無措起來。「天哪,你在哭什麼?」

「我才沒有哭。」她吸吸鼻子別過頭,繼續往前走,低頭拿出鑰匙開門。

「你眼睛鼻子紅成這樣,怎麼可能沒有?」他跟著她進屋,門一關上,他便將她扳過身,緊緊擁入懷中。「你是要我心疼死嗎?」

「你也會為我心疼嗎?」這一路流的淚水,都是她對他無法道出的感情,但他永遠不會懂。

「廢話!你以為我追過來做什麼?就是怕你誤會我呀!」他急急忙忙地解釋。

就怕晚了一秒,她的水龍頭又打開了。

「你要知道,全天下的人都可能懷疑你,只有我不會!我雖氣你去見江靖,但我也相信你絕不可能出賣公司。黑函的事我一定替你查清楚,還你一個公道!」

「誰寄的黑函已經很明顯了,你看不出來嗎?」她幽幽地道。

「誰?」回想著方才眾人的態度,難道是……「你是說方……」

「廢話。不過你不適合和她撕破臉,畢竟她工作效率不錯。職場上本來就是這樣,我自己會證明我的清白,不用你來插手。」白以悠咬著下唇,微惱自己在這麼委屈的時候,仍犯賤地替他著想。

「你……不管如何,若你被人欺負,一定要告訴我,我不想再看你這麼難過了。」掏遍了身上沒有一張面紙,他只能草草地用袖口替她拭去淚痕。

「我才不是為了這種事難過。」撥開他的手,她悶著聲埋怨。「而且會欺負我的,從頭到尾還不是只有你!」

「我?」摸不著頭腦的他,有些無辜。

「難道不是?你居然認為我和江靖吃兩頓飯,就會喜歡上他、愛上他,我的愛情在你眼中是這麼廉價嗎?」說起來仍是生氣,她不悅地推開他。

「對不起,我只是急了……」原來,問題是出在他身上。他也說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麼了,光是聽到她跟江靖在一起,所有的理智都不翼而飛,只是處心積慮地想分開他們。

「你應該知道,這十年來,我的心意從沒變過。」她忍不住大聲地控訴著他的盲目。

江梵心中一動,她的心意沒有改變,指的可是十年前的告白?他刻意遺忘、忽視了這麼多年,原以為會隨時間淡去,想不到竟一直存在她心裏?

可是,他能給她一切,就是無法給她愛情。愛情是不能相信的,情侶一旦分手就會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他要和她一輩子在一起,他無法想像沒有她的未來,所以遠距離愛情是最好的選擇。

「我也是啊!」對於她的執著,他只能裝傻,雖然他笑得連自己都覺得僵硬。「這十年來,我一直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所以才會擔心你被江靖那傢伙騙了。我只是太關心你了,才會一時昏了頭,你會原諒我的吧……」

隨著他的話語,白以悠好不容易收回的淚,再度盈眶。她忽然覺得,她十年來的堅持,就像個傻瓜一樣,似乎只要他不給她最後一擊,她是能騙自己到天荒地老,以為他們的愛情是有可能的。

她怎麼聽不出他的逃避?怎麼不明白他的頑固?明明兩人間情感的張力十足,他卻硬是要解釋成友情,然後用她對他的愛牽絆住她。

他怎麼能這麼自私?怎麼能!

「你怎麼又哭了?」江梵幾乎要跪下來哀求她別再落淚,這簡直是在淩遲他的心。

「你不要理我!」她抽了張面紙,擦乾控制不住的淚。

「我怎麼可能不理你?我從來沒有看你哭成這樣過……」他有種一切都是他的錯的感覺。在他印象中,她永遠是那麼冷靜,那麼淡然,今天頭一次見到她失控,那落下的淚水竟有如此大的擊傷力,滴滴都像在腐蝕他的心。

「我唱歌給你聽?還是跳舞給你看?你喜歡穿衣版的還是脫衣版的?要不,雖然吞劍跳火圈有些難度,只要你別再哭,我會努力試試看……」說真的,只要能停下她的淚,他可以付出一切。

聽聽這些渾話,分明就是想逗她笑,而那著急的表情,也說明了他的在乎。心酸到了極點的白以悠不爭氣地噗哧一笑,輸給了他耍賴的功力。

「會笑就好,真是被你嚇死了。我的悠,要笑起來才漂亮嘛!」他大手又攬住她,像抱個孩子般搖呀搖地,力道放得剛剛好,珍惜至極,彷彿她是他懷裏最重要的寶貝。

白以悠閉上眼,感受被他的體溫包圍的溫馨及感動。算了,就先這樣吧,至少她還是「他的悠」,再讓她騙自己一陣子,一陣子就好……

******

即使有江梵在公司的背書,自尊心甚強的白以悠,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決定拼了命也要幫悠颺物流把法商福樂家的案子拿下來。

她不僅緊盯這個案子的進度,負責整合及過濾各相關部門上呈的資訊,還會幫忙收集資料,在案子遇到瓶頸時,也會主動提供意見。她甚至天天加班,分析所有競爭公司的屬性及優劣點,力求做出一份最完美的企畫案。

相關部門的人都很感激她,江梵更是感動得差點沒痛哭流涕,因為最後到他手上的檔案,幾乎都不需要再修改。唯獨企畫部經理方淑文,對她百般挑剔,甚至明嘲暗諷她在作戲,不過白以悠一概當做耳旁風,反正只要企畫部的工作有在進度內,她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她頻頻加班的這陣子,江梵也跟著可憐。好幾次她都要他先下班,但他非得堅持陪她到最後。在十點十分前把她送回家,而且這期間還不忘叫她一定要挪個一小時出來煮晚餐給他吃,否則他會餓死。

她知道,那是他怕她工作過頭不吃東西的藉口,而她,竟也為這一點小小的關心而感到甜蜜。

「白秘書,」一位送檔案的小妹不叫了她一聲,「我替企畫部送文件來。」

「放著吧。」目光由總裁辦公室緊閉的門上拉回,突然看到打工小妹仍站在原地,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白以悠納悶地問。

「白秘書,那個……」小妹不一臉八卦,又帶著點興奮。「聽說你和總裁私底下是交往中的情侶,是真的嗎?」

情侶?白以悠愣了一下,沒有直接回覆。「你怎麼會這麼認為?」

「大家都這麼說啊!」幾乎要比手劃腳起來,小妹唱作俱佳地說明,「你因為黑函請假那天,總裁把所有人都訓了一頓,還說要徹查那件事,絕不能讓你受侮辱,最後馬上跑出去追你,班也不上了呢!」

年輕女孩的眼中充滿愛心。「真是太帥氣了!他真的很愛你吧?要是我男朋友也這麼維護我,我一定嫁給他!」

「我和總裁不是那種關係。」她淡淡地解釋。

「怎麼可能?他成立的公司,都拿你的名字來用,明明就很愛你嘛!」小妹一臉不以為然。

聽到大夥兒的誤解,白以悠也只能苦笑。她也多麼希望他們的猜測是真的,可惜江梵從不承認兩人之間的感情是愛情。至於公司會叫悠颺,也只是在登記時他懶得想,而她剛好在他旁邊而已,並沒有他們猜測的任何浪漫情節。

「小妹,你不用再問了。」方淑文大搖大擺地進門,她方才拿錯文件給小妹,連忙上來換回,想不到會聽到這段對話。

「若非和總裁有私情,她和敵對公司的經營者走那麼近,怎麼會沒被懲處?」自顧自地抽回白以悠桌上的檔案,她不客氣地丟了另一份下去。「像我們就沒這種後臺,所以連拿錯個檔案,都怕偉大的秘書小姐拿我開刀,趕快過來換呢!」

「為一件莫須有的指控懲處員工,你希望總裁是這種人嗎?」白以悠不疾不徐地頂回去。

「連照片都有了,還叫莫須有?怎麼大江的董事長就不來請我吃飯?」方淑文對白以悠從黑函事件全身而退十分不滿,更不滿江梵居然挺她到底。「沒關係,反正總裁疼你嘛!什麼事都會替你擔下來的,否則像有人什麼事都管,居然沒一個部門敢抗議……」

總裁室的門霍地拉開了,江梵面無表情地出現。「你們在講什麼?」他似乎聽到有人在批評白以悠。

送檔案的小妹看到總裁不太高興,早就嚇得什麼也說不出來。

方淑文則膽子大點,憑著一股意氣道:「總裁,最近公司裏都在流傳著你和白秘書的緋聞你知道嗎?」

「哦?」他皺起眉。「是怎麼說的。」

「不就是說,上回白秘書和大江董事長的「懸案」,她沒有受任何懲處,是因為總裁和她有私情。」她刻意瞄了若無其事的白以悠一眼,「所以大家可都不敢得罪白秘書呢!否則她在總裁面前告上一狀,我們就全吃不完兜著走了。」

「白秘書從沒有說過任何人的不是,你們想太多了。」江梵清楚這樣的謠傳若在公司裏發酵,對她不是一件好事。她在工作上的努力與成績,絕不能被惡意抹煞。「還有,白秘書和我不是一對,以後不要讓我聽到這種謠言!」

「可是,總裁你似乎對白秘書特別好……」這是方淑文最無法釋懷的一點。白以悠頂多只是比較早認識他,佔了職位離他較近的優勢,卻像受盡榮寵。

「白秘書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們從高中就認識了。」他突然爆出大家都不知道的內幕,讓現場不知情的兩人有些傻眼。「我要和白秘書在一起,早幾百年就交往了,還會等到現在?總之,我不可能愛上白秘書,你們可以不用再傳了。」

一直旁聽的白以悠,聽到他最後的宣言,心像被針刺了一下。

雖說他的確該在員工面前撇清,但直言不會愛上她,卻等於在兩人友情與愛情間模糊的界限,牢牢地架上了鐵柵欄,像是提醒著她,他永遠不會越界。

所以她的愛情,若不是再次被他拒絕,就是枯萎。

「看來我是太久沒約會,大家就開始亂猜了。」餘光瞄見白以悠驟變的臉色,他告訴自己,那一定是因為她對於流言太過感冒的緣故,絕對不是因為他。「你們可以走了。記得要和大家解釋清楚,不要再繼續製造八卦了!」

方淑文踢了個鐵板,不悅的離開,而小妹也機警地跟在她後頭溜了。

江梵回到辦公室裏,像是有意無意地,避過了白以悠深沉的凝視。

因為方淑文的一段攪和,江梵又開始他燈紅酒綠的生活,像要作戲給辦公室裏的人看一樣。

他的水果軍團再度出動,厲害的是他完全不會影響到公事,刺激的夜生活都是十點半以後才開始,因為在那之前,他必須送白以悠回家。

明天就是福樂家做最後決定的日子。在眾人都下班後,白以悠再一次仔仔細細地將每個部分呈上來的資料流覽一遍,務求不能有任何漏洞。

關上檔案的最後一頁,她揉揉發疼的後頸,伸了一個懶腰,不意瞧到牆上的時鐘,正指在九點三十分的地方。

都這麼晚了?江梵怎麼還沒回來?

她知道他在下班時間前接到了一通電話,就離開公司沒有再回來了。照以往他的,只要知道她加班,即使他人不在公司,也會特地在十點十分前來載她,將她送回家。可是今天怎麼到現在還沒出現?

這下陷入了兩難,她該自己直接回家,還是等他來呢?

或許他還在哪個溫柔鄉樂不思蜀吧?

這種認知令她不太舒服,更可悲的是她似乎被他制約了,即使沒有他監視著,她也當真想在十點十分前乖乖回家。

歎了口氣結束工作,再巡了一遍辦公室的電器和門窗,便熄燈關門坐電梯下樓。在離開公司大前,她在一樓大廳裏停步,決定還是打電話問問江梵的去處,告訴他她準備坐公車回去,免得他白跑一趟。

電話撥通,才響了幾聲,她赫然聽到安全門後的樓梯間裏,傳來江梵的電話鈴響。原來這麼巧,他剛好回到公司嗎?可是他為什麼不坐電梯,要站在樓梯間呢?

白以悠泛起一個微笑,沒有掛斷,順著鈴聲找過去,還沒走到安全門口,裏頭傳來的對話聲令她頓時煞車,心裏的愉悅化為無形。

「唉……小草莓,你先放手,我電話響……」是江梵的聲音。

「不要管電話嘛!再親一個就好了。」

「不行!這應該是我秘書打給我的。」

「哼!你這麼晚還回公司,究竟是為了公事,還是為了你的秘書啊?居然丟下我要我自己回家?你真討厭……」

「好好好,最後一次,OK?」

接著,樓梯間裏呈現一片寂靜,白以悠的臉兒也變得慘白。她可以想像裏頭發生了什麼事。情感上,她一點都不想去看,但理智卻讓她硬是邁出了這一步,直直走到安全門前。

也好,早一點讓自己清醒吧!不要再騙自己了,那個男人不是她的,她連吃醋撚酸的資格都沒有。

一對情侶擁吻的畫面映入眼簾。

白以悠靜靜地瞧著這一幕,感覺自己的心在此刻碎成片片,知道是一回事,但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那些曾有的想望,心存的美夢,在這一刻全成了泡影。

這就是她花了十年等到的結果,很真實,也很殘酷。

江梵應付完了小草莓,正想將她請出樓梯間,替她叫計程車回家,但才一轉頭,便看到白以悠蒼白的面孔,他一下子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不!他從不想讓她看見這一幕的!雖然她心知肚明他和不同女廝混,是為了氣死江文清,但他一向把這些女人都藏得好好的,不讓她有機會接觸任何一個,更不希望她目擊他最不堪的那一面。

即便他堅持著兩人只是「友誼」,無關愛情,被一個朋友瞧見他和女人胡來應該無所謂。但他就是有種難言的罪惡感,說不出此刻內心的矛盾,他害怕,怕他特地設下的牆被擊穿後,維繫兩人友情的那座堡壘會跟著崩潰。

「喂!你是誰呀?」小草莓不太高興地盯著不速之客。

白以悠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地望著江梵,無法控制自己內心源源冒出的酸意和火氣。

「她是我的秘書。」江梵替她解釋,並擔憂地看著她。「悠,我……」

「你的秘書滿漂亮的嘛!」小草莓酸溜溜的,不過江梵當初明言和她只是逢場作戲,因此她也不好說什麼。

「你先叫計程車回去吧。」他塞了一張大鈔到她手裏,「記得傳簡訊給我告訴我車號。」

拿了錢,小草莓識相地離開了,她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擄獲這個男人的心。或者應該說,她原以為沒有任何女人做得到,可是今天看到江梵凝視白以悠的表情,她發現大家都錯了,那個女人早已存在。

「悠……剛才我……我和小草莓……」完全的人贓俱獲,他連藉口都找不到。

「你不用解釋了,我只是你的朋友,有什麼資格管你和什麼女人來往?」她冷冷地道。

「可是你看起來很生氣。」雖然表面上古井不波,但他發誓自己看到了她眸瞳中的火光。

「我能不生氣嗎?在我替你的公司做牛做馬的時候,你居然在玩女人?」難道他不知道,她這麼努力,不只是為了自己的清白,更是為了讓他能在江文清和江靖面前揚眉吐氣?「不過我想我早該習慣了,反正我也有領薪水,老闆要做什麼是老闆的私事,你要養幾個水果軍團,我壓根管不著。」

花了十年才看清這個事實是有點晚,不過她不會再讓自己笨下去了。

「你不要這樣,我從來沒有在你面前端出老闆的架子啊!」他急了,為什麼自從江靖出現後,他和她之間越來越不對勁。「甚至只要你一句話,叫我收掉公司我都不會皺一下眉頭,你大可以愛怎麼管我就怎麼管我!」

「朋友似乎沒有權利管這麼多。至於我,已經對你這個朋友失望了。」她轉身走向門口,再也不看他一眼。

「悠!我送你……」

「今天我想坐公車。」她頭也沒回只冷冷地拋下這一句話。

江梵僅能悵然地望著她離去,這時候他才發現,過去每次他送她回家後,她總在門口凝望他的背影,那是多麼淒涼的感覺。

******

隔天,在一個早上的緊張氣氛後,悠颺物流的辦公室爆出一陣歡呼。

業務部葉經理回報,悠颺以高度的機動性及全面性的佈局,以些微差距勝過了其他公司,甚至擠下原本最被看好的大江物流,拿下了法商福樂家的案子。

於是,白以悠和江靖勾結的謠言不攻自破,大夥兒興奮的討論著今天晚上的慶功宴,唯獨最應該高興的江梵,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白以悠不理他了,任憑他怎麼耍賴怎麼哀求都沒用,消息傳回來時,他見她露出欣慰的笑容,便連忙挨了過去,想不到她回給他的,仍是那副冷冰冰的臉,害他只能無功而返。

「白秘書。」一位職員突然進了秘書室,後面還跟著一群員工,甚至還有臭著臉的方淑文。「你今天會參加慶功宴吧?」

這一次成功最大的功臣,非白以悠莫屬,曾經懷疑她的人都感到不好意思,決定一起來邀請她。

白以悠看了這個陣仗有點訝異,不過還是如往常般淡然一笑。「不一定,要看我有沒有空。」

「哎……白秘書,這個案子你貢獻那麼多,一定要來啦,不來我們不好意思……」員工們起哄鼓吹著,白以悠卻是猶豫,因為她還在和江梵冷戰中,沒有心情參加這麼歡樂的活動。

此時她的行動電話突然響起,像是救了她一命,她忙不迭接起電話。「您好,我是白以悠……是你?」

給了眾人一個帶著歉意的微笑,所有人都識相地離開,最後一個走的方淑文在關上門前,不小心聽到了她接下來的話,赫然停下腳步,聽了一小段後才面露詭異的笑容走掉。

「江靖,你有什麼事嗎……謝謝,你們大江的表現也很出色……今天晚上?好……在老地方,我會直接過去的。」

掛上了電話,白以悠為逃過今晚的慶功宴鬆了口氣。江靖極有風度地打電話來道賀,而她恰好也有問題想問他,正好趁這次見面弄清楚。

接近下班時間,為了躲過江梵可能的追問,她提早了半小時離開,直接來到和江靖約好的地點,那個義大利餐廳。

點了一杯咖啡,她靜靜地等待,約莫一個小時後,江靖現身了。

「抱歉,等很久了嗎?」他翩然地坐下。

「不,是我來早了。」她微微一笑,垂眸掩去沉重心事。

「你在電話中,似乎有什麼話要問我?」廢話不多說,江靖直接表明疑惑。

「今天,悠颺拿下了福樂家的案子。」說真的,她替江梵感到驕傲,但因柳川重工的前例,所以她想問清楚。「你……盡了全力嗎?」

眼鏡下的銳眸閃過絲納悶,不過馬上聯想起來,江靖勾起唇,笑她的多心。「我承認福樂家的案子我沒有親自參與,不過大江這次派出的人員都是菁英中的菁英,悠颺能勝出完全是靠實力,贏得實至名歸。」

「抱歉,是我想太多了。」她為自己不當的猜測而赧然。「因為你在電話裏並沒有丟掉案子而不悅的感覺,我以為這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所以……」

「既然已經知道結果,生氣有什麼用?」他這輩子該生的氣,都在同一個女人身上用完了。

白以悠擠出一個笑,發現他們兄弟倆真是南轅北轍的性子。一個是冷靜派的,城府深到令人咋舌;另一個則是行動派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你和他出了什麼問題嗎?」他發現她的笑容不若以往亮麗。

「我……」反正江靖很清楚她和江梵之間的一切,她簡短地道出昨夜樓梯間發生的事。「我很難過,卻不知道該怎麼發洩,因為我連罵他的立場都沒有。」

江靖思忖片刻,直到侍者送上了餐,他才再度開口。

「你告訴他關於他母親的事了嗎?他的心結全來自他母親,若他知道了事實,他的母親一直在他面前撒謊,或許會想通也說不定。」江梵的母親並非為愛情而死,而是因為金錢而死。

「不……」其實她不是沒有想過,但最後還是隱瞞。「江梵對他母親有著依戀與感情,我不想破壞她在江梵心目中的形象。」

江靖再次沉默。一直單方面的付出是很累的,而她寧可苦了自己也不要他傷心,難怪一副疲憊的樣子。

「以悠,恕我直問,你認為江梵愛你嗎?」他好奇她究竟看不看得透。

「我想……」她笑得苦澀且無奈,「他是愛我的,雖然他從不承認。」

「那你為什麼還這麼落寞?」

「因為我無法戰勝他心裏的頑固,卻因為愛他,被他吃得死死的。」先說愛的人就輸了,而她輸得很奇慘。

「你真的認為江梵吃定你了?」江靖挑眉,並不表示認同,「我倒認為,誰吃定誰還不知道。」

「可是每當我下定決定要放手時,卻又每每在見了他後,放棄自己的決心,我對他一點免疫力都沒有。」如此一次次的迴圈下,她只是一次次的受傷。

「所以其實你們兩個都在騙自己。江梵是騙自己不愛你,而你,則是不斷騙自己只要等下去他就會開竅。事實上,你們這樣僵持下去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說是壞心也好,他偏要在這對盲目的小情侶間掀起浪濤。

「那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做?」或許是這段愛情真的走投無路了,她竟沒有像往常般多加思考,直覺便想求助於江靖。

「我說過,男人是需要點刺激的。不如,讓我幫你一個忙,敲醒那隻大笨牛如何?」他深沉地一笑。「或許,這也算是請你幫我的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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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29 00:34:3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結束了和江靖的會面,白以悠回到家時,已經是晚間九點半。為了紓解幾天來的壓力,她用香精油泡了個澡,順便思考一下江靖說的話。

他提出一個方法,一個無疑是給江梵迎面痛擊的方法,可是她猶豫著是否答應他,因為她想像得到江梵會有多大反應,她也很不願意的承認她捨不得看他痛苦。

他的人生已經夠辛苦了,以前沒有任何人認同他時,他只有她的友誼;現在事業有成,大多數人都認同他時,他還是得不到他要的,依舊困在自己的心結裏苦苦掙扎。

她知道自己十年的等待很傻,可是並沒有人規定被愛的一方就一定要給予回應,愛情並無所謂公不公平,就像以前很多學長學弟,如今仍斷斷續續追求她,難道她不給他們希望,就算公平嗎?

由浴缸中起身,擦乾身子穿上浴袍,才走出浴室,就聽到客廳裏門鈴大響,已經不知道響了多久了。

怕吵到其他鄰居,她快步來到門前,由門上的貓眼看清楚老人是江梵,而且一臉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這麼晚了他來做什麼?過去他鮮少踏入她的房子,總是送她到門口就走了,現在來按鈴,實在有些詭異。

白以悠沒想太多,一把將門打開。「別再按了,會吵到人的!」

「悠,我……」帶著酒意的江梵抬頭,看見她只穿一件浴袍時,差點看凸了眼。「你怎麼只穿這樣就來開門?你不怕外面是什麼歹徒嗎?」

「我有看到是你才開的。」她側身讓他進來,把門關上。「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嗎?」

所以她對他是完全信任的,才會如此不設防?想到這裏,江梵覺得心裏好多了,可是憋了一晚上的氣,表情仍不太好看。

「你今天晚上沒來慶功宴。」他控訴般地說著。

「我有事。」她看得出他喝了酒,只是不知道醉的程度如何。「你怎麼來的?」

「坐計程車!他們居然不讓我開車!」他一副不甘心的樣子,看著她懊惱的表情,乾脆不講道理一把抱住她,「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不准你愛上江靖!」

「你醉了。」她輕歎口氣,推推他緊摟的臂。「看你醉成這樣,大概回不去了,你在我這兒窩一晚好了。」

「你不要轉移話題。」他生氣地吵鬧,「你不知道我特地出席慶功宴,就是想跟你和好嗎?結果方淑文居然告訴我你跑去安慰失敗的江靖了!我根本不想喝那麼多酒,可是一想到你為了江靖寧可不和大家慶功,我就幹了兩瓶XO,為什麼他一出現,你就像變了個人?難道他已經取代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了?」

看他像個孩子般吵嚷不休,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可是這一面,只有在她面前才會表現出來,平時的江梵,只能扮演著風趣幽默的男人,抑或商場上搶案不眨眼的總裁,完全沒有示弱的餘地,她不禁撫上他的臉,替他難受起來。

「你不知道,沒人能取代你的位置嗎?」她低喃著,聲音細微到只有自己聽得見。「可我是否只能是你的避風港,卻不是最後停靠的港灣呢?」

「你說什麼?」他打了個酒嗝,瞇眼望著她,「你快說你以後都不理江靖了!快說,我要你說……」

「別鬧了。」她扶起他,走到房間,「你喝醉了,要不要睡一下?」

「不要!我要抱著你,只要你一走,就會去找江靖了。」都已經坐在床上了,他還是堅持不放手。

「我保證今天不會再去找他。」今天都快過完了,希望他不會聽出她的語病。

果然,頭腦混沌的江梵中招了。「你確定?」

「對。」她扶著他躺下,「你睡一覺吧,睡起來回好一點。」

「你不能去找江靖喔,絕對不能……」睡在有著她芳香的床鋪上,他就像置身在天堂,嘴裏還喃喃地說著,「悠,究竟我該怎麼做,你才會永遠是我的呢……」

白以悠百感交集地看著他入眠,他根本不知道只要他願意向她敞開胸膛,她就會永遠是他的。

細細地瞧著這張俊朗的面孔,比起江靖少了些斯文之氣,卻多了不羈的瀟灑。這幾年的努力,讓他由一個叛逆少年,真真正正的成了一個偉岸的男子漢,而她的愛意,也隨之日漸加深,都了不可自拔的程度。

「睡吧,希望你有個好夢。」她俯下身,輕輕在他唇角一吻。

孰料江梵突然反手一抱,翻身將她壓在床上,惡狠狠地加深了這個吻,令她逃也逃不掉。

醉中的江梵,好像要把這幾年壓抑的心情全討回來似的,瘋狂而又深入地肆虐她的唇,都把粉唇給吻腫了。

久久,他才稍微離開,迷濛地盯著她,「你偷親我?」

「明明是你親我……」白以悠玉頰泛紅,第一次體驗如此激情,物件又是心儀已久的男人,她渾身發軟,只能讓他為所欲為。

「悠……」他凝視她的目光突然變得幽深,蟄伏在心裏的野獸,彷彿就要不受控制脫柙而出。「我要把你變成我的……」

「江梵,你醉了,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微微的顫抖,看清了他眼中的慾念,心裏雖害羞,卻不想抗拒。

「我知道!你是我的悠,我不要別人,我只要你,只要你……」

說著,吻如雨落下,大手深入她浴袍內,虔誠地膜拜她光潔細膩的嬌軀,這是他最眷戀的女人,最珍惜的寶貝,他絕不能失去她,絕不能!

兩人赤裸相對之後,他似火焰般地糾纏燒灼著她,令她喘息嬌吟,他用盡一切的方法取悅她,最後,唇角嘗到了她鹹鹹的淚。

「悠?你不要嗎?」他停下所有的動作,即使繃得全身都發痛了,酒醉中的眼神卻是那麼專注,像是全世界他只看她一人。「如果你不要,我可以忍。」

白以悠搖搖頭,她哭,是因為在輕柔的動作中,她感受到他的呵護與疼惜,彷彿這一刻,聯繫兩人身體的,是濃到化不開的愛情。

最後她給他的回應,是藕臂環上了他的頸肩,與他一起沉淪纏綿。

這是她十年來的夢,即使他醒來後不知會有何反應,她也不會後悔。

******
 
江梵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才接觸到一點陽光,額際便傳來陣陣抽痛。

他呻吟了兩聲,狼狽地坐起身,有些迷惑地望著這個純女性化的臥房。

「媽的,昨天真的喝多了……」大手用力地揉著太陽穴,試圖減輕一些宿醉的不適。

此時,白以悠推門而入,看著他的目光溫柔,臉蛋上也有著微微紅暈。

「你醒了?」她遞上一杯解酒茶,「喝下會好一些。」

江梵一看見她,身軀像被定住,只能像中邪般直盯著她,愣愣地喝下味道詭異的解酒茶。

記憶如倒帶般回籠,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是怎麼借酒裝瘋抱了她,如何把平時瘋狂的幻想付諸實行。他必須說,昨夜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經歷,她的輕吟如天籟撫慰了他的心,她如玉般的胴體完美的與他契合,令他依戀不已。

可是,他後悔了嗎?不,摸著良心說,他一點都不後悔,甚至當時單憑直覺就毫不考慮地吃了她。身為一個男人,他很清楚若真的爛醉如泥,是連做那檔事的力氣都沒有的。

「悠……」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愧疚。「昨夜我抱了你,對嗎?」

白以悠不自在地垂眸,臉蛋燒得更紅了。「你記得?」

「我記得所有的一切,你穿著好性感的浴袍,身上好香,你的吻好甜,皮膚也好好摸……」

「別再說了!」她羞澀地別過頭去,這男人怎能臉皮厚成這樣,居然形容的鉅細靡遺!

「你……怪我嗎?」這是他最害怕的一點,怕解開這一切後,彼此間將有些事會改變,但男人該有男人的擔當,他不能當作沒發生過這件事。「悠,如果你覺得受傷了,我……我很抱歉,我願意用任何方式補償你。」

低頭的白以悠沉默片刻,才幽幽道:「我只想知道,抱了我,你後悔嗎?」

「該後悔的是你吧?!昨夜不該放我這隻大惡狼進門。」此時的心情就像上了審判台,唯恐下一秒鐘她給予的答案,將宣告他的死刑。

「那麼,你抱我的心情是什麼?」她知道他想留住她一輩子,現在,她就給他這個機會,只要他有說愛的勇氣。

「我……」他為難地抓抓頭,頭髮淩亂不堪。「我只是…其實我……整個腦袋都傻了,只想著吃了就是我的,我不要你和江靖糾纏不清……對不起,我沒想到你究竟願不願意,就……」

「江梵。」她打斷他的話,目光中透出堅決與勇氣。「你知道我願意的。」

「這……」江梵有些羞愧,被她這麼一說,彷彿趁人之危似的,知道她不會反抗,就利用這點佔她便宜。

「還有,我的心情你會不清楚嗎?」這一刻,她什麼都豁出去了,有些話現在若不說,或許再沒有坦白的勇氣。「江梵,我愛你,這十年來一直愛著你,所以我願意和你上床,願意做你的左右手,甚至願意看著你和別的女人廝混。」

提到這一點,她又想起他和小草莓接吻那一幕,鼻頭泛酸起來,像是哀悼著自己十年來反覆的輪迴在等待及失望之中。「如果你一定要補償我什麼,那麼,我希望你愛我,把我當成女人,而不是一個朋友,你做得到嗎?」

「悠,我當然……」差一點脫口答應,卻在承諾前硬生生住了嘴。

江梵反問自己,真能不顧一切愛她?當情人,真的比當朋友好嗎?他身邊認識的人,有多少是當初愛的轟轟烈烈然後離異,連他的父母,都像活生生嘲弄愛情的一場悲劇。如果和她的未來是戀愛、結婚、離婚,最後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他如何能接受?

「我不相信愛情,悠。」他很苦惱,想愛又不敢愛的心情更是矛盾,「我不懂得如何做一個好情人,在小草莓和小楊桃面前的我,那都是裝的,和我在一起會很辛苦,我怕我不能給你你想要的,更怕我們最後的結局是像我父母那樣。」

白以悠閉上眼,她又再一次被拒絕了,多麼熟悉又深刻的場景,果然他們的愛情,在昨夜走到了盡頭,她能付出的都付出了,最後還是一場空。

或許江靖說的對,她不應該再繼續陷在這個僵局之中,再這樣下去她永遠只是他的朋友,他永遠不會明白她的重要。

「我想要的愛情你給不了,那麼請問,你還能用什麼補償我?」

「我不知道……悠,我很該死……」他可憐兮兮地望著她,眼中一片迷茫。

「算了。」閉上眼深吸口氣,淚水卻依舊浮上眼眶。「昨晚既然你情我願,就把它當成一場男歡女愛吧!或許我還應該感謝你,幫我擺脫老處女這個封號。」

「你不要這麼說!」老處女?是誰這麼說她的?

「十年了,江梵,我等的夠久了,也不準備再等下去。」她深深歎息。「我知道你的心結在於你母親,可是她……」幾乎就要說出那段往事,但白以悠最後還是忍住,「這麼多年作繭自縛是你看不開,而我陪了你這麼久,和你一起背負江家的黑暗面,是因為我愛你。你一直知道我的心意的,不是嗎?」

他慚愧地低下頭。是的,他一直都要知道,卻總是裝傻,還抱著一種她會寧可維持著友情假像的僥倖,只因為他這個懦夫怕愛情會傷害兩人之間的輕鬆感覺,最後連朋友都當不成。

看他默認,她心都寒了。「既然你那麼固執,那麼我不再奉陪,以後,我會試著真正把你當成一個「朋友」,不會再摻入任何的情愫了。」

「悠,你真的這麼想?」他有種心事被說中的難堪,更有種將要失去重要東西的惶恐。她說要把他當成朋友,不再愛他了,那不就是他要的嗎?為什麼他會如此的心痛呢?

「是的,我想,我會努力忘了對你的愛。」她望入他的眼,終於落下了淚,也劃下愛情的句點。「然後,學著重新愛上另一個男人。」

******

在二十四小時內,江梵到達了天堂,也落入了地獄,他擁抱了最想要的女人,也拒絕了最知己的朋友。

白以悠再次的告白成空,兩人間沒有了愛情,友情卻沒有因此進一大步,反而多了一道尷尬的鴻溝。

他從她的話中,聽見了自己的卑劣與自私。因為她愛他,所以會一直在他身邊,為他付出;而他貪戀著她的陪伴,卻不給她愛情,只要她不說,他就樂得當作不知道,其實潛意識就是吃定她不會離開。

他怎麼能這麼無恥?其實他一直強調的友情,根本是在利用她的愛情。更別說他還和她上了床,做盡情侶間所有親密的事。

坐在辦公室裏,江梵知道她並沒有因為昨天那段插曲而請假,人好端端的坐在外頭,但裏頭的他卻是如坐針氈,連看她一眼都覺得羞愧。

好不容易過了下班時間,甚至加班時間都過了,這位宅了一整天的總裁死不走出辦公室,當秘書的只好自己走進來了。

「江梵,該下班了。」她倚在門口,手裏已提著皮包。

「啊?」由恍神中醒來,江梵才發現自己不知發了多久的呆。

「你不是說我的門禁十點十分?也差不多時間了。」她一臉的心平氣和,彷彿昨天的脫軌事件沒發生過一般。

這代表她不介意了?或許兩人又可以恢復以前的好朋友狀態?江梵不敢多想,心知肚明事情不會如他想像的那般圓滿。

拿起車鑰匙,他和她一起下樓,驅車回家時,車廂裏溢滿的凝結氣氛令平時妙語如珠的他也不免沉默。

終於,她打開了話題。「這應該是你最後一次在十點十分送我回家了吧。」

握著方向盤的手一歪,江梵差點把車開到人行道上。

「為什麼?」他心急地問。

「因為,以後我再也沒有加班的機會了。」她淡淡地瞟他一眼。「我要開始積極的約會,尋找我的白馬王子。」

此話猶如當頭棒喝,敲得江梵頭昏腦脹,胸口也氣悶起來。她昨天才說要試著愛上別的男人,今天就付諸實行,難道他在她心裏,真是這麼容易被取代的?

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不爽,可是一股不滿卻堵在他喉頭,又說不出任何打消她念頭的話。

「想一想,我也到了坐二望三的年紀了。」像沒有看到他的反應,她繼續道:「我想成家,想生孩子,想給我愛的男人一個溫暖的家,再不努力就來不及了。」

「悠,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他忍不住潑她冷水,「現在的離婚率那麼高,那男人也未必就真的能和你白頭到老……」

「只要兩個人都有要長久經營婚姻的念頭及決心,又有什麼困難不能克服?」她微諷地彎起唇角,「我不像你對婚姻那麼悲觀,以前是我太笨,把希望放在你身上,現在我決定對自己好一點,專心尋找適合的物件,總會找到心意相通的人。」

江梵再次被逼得無言以對,想到她以後會屬於另一個男人,和別的男人擁抱親熱,他便渾身不舒服,胃裏酸得可以。

真的做朋友就不會失去她嗎?那麼現在算什麼?明明她就坐在身邊,他卻覺得她離得好遠好遠。未來,當她和另一個男人成家生子,她的注意力再也不會放在他身上,這樣他就高興了嗎?

江梵迷惑了,長久以來的信念一旦動搖,隨即陷入矛盾的掙扎。

白以悠看出他眼中的混亂,卻不若往常般在他情緒不佳時安慰他,而是像要再補上一刀似的。「江梵,你都沒有注意到我今天有什麼不同嗎?」

有什麼不同?趁著停紅燈,他狐疑地轉頭打量她,身上還是一絲不苟的套裝,裙擺也沒長一公分,頭髮……

等等!她把頭發放下來了,而打從出社會就一直戴著的玳瑁眼鏡也早已取下,露出她那惹人憐愛的容貌和晶瑩的水眸。

可是她過去望著他時,眼中會出現的依戀神采不見了,如今眸子裏是一片平淡,就像在看一個普通朋友。

朋友?這不就是他要的?可他突然覺得有點悲哀。

「我不再需要眼鏡了。」她知道他看出來了。以往戴眼鏡,是怕被他看出她目光裏的愛戀,現在她已能心平氣和地面對他,收斂一切情意。「而且我想,我也不需要古板的打扮了。」

「為什麼?我認為你以前的打扮很不錯。」至少趕走了一半的蒼蠅蚊子。

「是嗎?你明明很愛偷摘我的眼睛。」她居然還有心情開他玩笑。

「那是……」那是因為當時她的美麗只有他看見啊!江梵不悅地低聲咕噥。

「我到家了。」車到門口,她瞥了下車上的時鐘,恰好十點十分,一點不差。「你每次都算得這麼準啊!」像是調侃地橫他一眼。「然後接下來,就是你和水果軍團的約會時間了?」

「我……」他有些難堪,其實自從上次被她撞見,他就不自覺戒吃水果了,不過現在他似乎沒立場解釋些什麼。

「你知道嗎,以前我總是望著你的背影,看著你去約會,有好幾次都差點哭出來,所以其實我很討厭十點十分,那就像嘲諷著我們的距離,短針總在那個時間,看著長針遠離。」她雲淡風清地說著,像是真的看開了,水眸卻不經意洩露出些許悲哀。

江梵突然覺得自己很該死。他一直傷害著她,還沾沾自喜於兩人維持了多年的友誼,這段自欺欺人的友情有多長,她就痛了多久。

他,真的是個混蛋。

「你不用自責,我一直不說,你又怎麼會知道。」對她而言,她只是想在最後,把自己最真實的感受告訴他。「江梵,我過去很少請求你什麼吧?我現在對你有一個請求,希望你務必答應。」

「當然,只要你說的出來,我什麼都答應你。」他對她原本就是毫無保留……好吧,除了愛情。可是若是能彌補她,他可以付出所有。

白以悠淡淡地笑了,那笑容看起來有些飄渺悠遠,讓他伸出手也抓不住。

她由皮包裏拿出一封信,在他震驚的表情中遞給他。

「這是我的辭呈,請你批准。」

******

「漢華的資料呢?還沒弄好?白秘書不是把東西全移交給你了?居然還弄不出來,動作快一點!」

「福樂家的路線變更……評估中?我記得白秘書一星期前就告訴你我要這東西了吧?再拖,你就回家慢慢評估好了!」

「我接下來的行程?兩點半到國際會議中心,三點去淡水,搞什麼,你當我會分身嗎?排這什麼東西?」

白以悠走後第一天,公司就陷入混亂,她雖然把工作清單及任務移交都做得清清楚楚,但因為她的工作效率實在太傑出,一小時做出來的東西別人要花上半天;兼之只有她最瞭解江梵的脾氣,知道工作要怎麼安排才不會讓他沒耐性,所以現在一切換人後,他反而是最不適應的一個。

他承認這是有些遷怒了,畢竟說起來悠颺仍算是一個有效率的工作團隊,否則如何能在物流界迅速崛起?可是一想到白以悠現在可能和某個男人約會,培養親密關係,他就毛毛躁躁地捺不住性子。

以前還有白以悠會在身邊負責緩和他衝動好強的個性,現在她不在了,他只能靠自己壓抑這些情緒,簡直彆扭到要爆炸。

面對亂七八糟的檔,辦公室再也坐不下去了,江梵起身想到外面走走,但才開門出辦公室,一位員工便誠惶誠恐地被眾人推到他面前。

「總裁……」他在心裏哀號,為什麼是他抽到箋王啊!「請、請問一下,白秘書要請假到什麼時候?」她一不在,好像整個世界都翻了過來。

「她不是請假。」江梵臭著臉,「她辭職了!」

「什麼?」一干人等差點沒跳起來,面面相覷地說不出話來。才一天眾人就有快陣亡的感覺,看來大夥兒會有好一陣子的兵荒馬亂了。

那名負責發問的員工背後又被推了兩下,只好再硬著頭皮問:「請問白秘書為什麼要離職?」

「她……」江梵有些為難該怎麼說,難道說白秘書去尋找她的春天了嗎?

「她是因為大江輸了福樂家的案子,沒臉面對江靖,所以辭職的吧?」涼薄的女聲由眾人身後傳來,方淑文暗自慶倖著除掉一個強敵,這下總裁的目光應該會開始放在她身上了。

「方經理,你在暗示什麼?」江梵攢起眉,懷疑自己聽錯了,居然有人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摸黑白以悠?

方淑文得意地從後頭現身,「慶功宴那天大夥兒都到了,只有白秘書偷偷去見江靖,這不是很明顯了嗎?她辦事不力,向敵對公司總裁請罪去了!」

「方經理,我發現你時常針對白秘書,有什麼理由嗎?」他按捺住掐死眼前女人的火氣,咬著牙問。

哪有什麼理由?純粹個人因素而已,不過方淑文當然不會笨到這麼說。「我只是為了公司著想,拔除公司的毒瘤罷了。上回她和江靖密會時,我就在懷疑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她只好辭職不幹嘍!」

「公司的毒瘤?」江梵冷笑,「你看過公司的股東名冊嗎?」

「股東名冊?」方淑文沒料到上司會突然問這個,訥訥的答不上來。

「你知不知道,公司股份除了我之外,持股第二大的人是誰?」

「該不會是白秘書的親戚吧?」她有些諷刺地猜測,因此江梵才會那麼看重白以悠,不敢動搖她的地位。

「就是白秘書本人。」他陰狠的蹬著方淑文。「當年公司成立,白秘書也投入了所有的存款,現在她的股份加上每年股利,老早可以在家裏享福,卻寧可只做一個小秘書在公司幫我,這樣的白秘書,可能出賣公司嗎?」

方淑文臉色發青,想不到有這層內幕,而員工們開始小聲地議論,甚至有些人開始用譴責的目光看她。

「原來如此,我就覺得白秘書不像那種人……」

「對啊,白秘書為公司那麼盡心盡力,誰都看得出來嘛!」

「其實一直攻擊白秘書的人,好像也只有方經理而已……」

一群人談論的聲音漸大,方淑文的臉色也更加難看。

瞧她一點悔過的樣子也沒有,江梵火氣漸旺。「還有,你以為那些黑函和謠言是你放出來的,白秘書會不知道?她只是念在你工作能力尚可,才沒有和你撕破臉,你居然一再地欺到她頭上來?!」

「我……」沒料到自己做的好事早被人看在眼裏,方淑文只覺難堪。

「方經理,你現在可以收拾東西回家了,我們公司不需要你這種挑撥離間的員工!」大刀一揮,江梵決定幫白以悠討回公道。

「不!這不公平!你不能……」方淑文尖叫起來。

「我為什麼不能?我是總裁,自然可以開除不適任的員工。」今天他真是豁出去了,走了一個白以悠公司已大亂,他不在乎再走一個什麼都不是的方淑文。「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公平?白秘書沒有理由的被你污蔑就叫公平?我若不開除你,將來你看誰不順眼就可以隨意摸黑別人,公司還有公平正義嗎?」

他這番話得到眾員工的鼓掌喝采,有些平時就看不慣方淑文趾高氣昂的小員工更是偷偷歡呼,這女人老仗著自己是經理就對人呼來喝去,早該受教訓了。

所有心機被揭發的方淑文,只覺一輩子的臉都丟光了,再也待不下去。「哼!敢叫我走,以後就別後悔,我不會讓你好過的!」語畢,又急又愧地快步離開。

直到看不見方淑文的身影,眾人才回座工作,可是剛剛威風了一陣的大總裁,卻仍是失落地看著大門。

他幫白以悠趕走了圖謀不軌的女人,可是她並不會因此回來。悠颺物流這個她協助他建起的城堡,成了絆住他追尋她腳步的工具,即使能在裏頭得到一次又一次事業上的成就,指揮一個又一個的員工,卻不再讓他感到驕傲。

少了她,這一切又算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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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才撂下話要重新學習愛另一個男人,一個星期後,白以悠和江靖的緋聞便搬上了報紙的版面,連續好幾天。

聽說江文清十分不滿兩個人在一起,聽說,江靖為了美人已和父親決裂,又聽說白以悠是為了江靖才由悠颶物流離職,接下來準備跳槽到大江……

一切都是聽說,但兩個當事人都老神在在,沒有出來澄清的意思,於是緋聞越滾越大,什麼光怪陸離的猜測都出籠了。

「你這個人真是老奸巨猾,我開始懷疑配合你的計畫究竟對不對了。」

白以悠坐在副駕駛座,由江靖載她從山上的江宅下山,剛剛才參與一場親情倫理大激戰的她,心情都還沒平復,當事人之一的江靖卻一副神色從容的樣子,唇角的微笑奸得令人想開扁。

「我也沒想到你那麼有種,居然正面和我老爸槓上。」想到剛才的畫面,江靖仍是發噱。

在緋聞壓不下來後,江文清終於採取行動,叫江靖帶白以悠回家,原本這個江家的前掌門人就對白以悠相當不滿,認為她和小兒子江梵狼狽為奸搞了一家公司,扯大江物流的後腿,想不到她離職後,居然把目標轉移到大兒子頭上。

心高氣傲的江文清當然不能忍受兩個兒子都栽在同一個女人手上,於是想正面會會她,想看她的手腕究竟厲害在哪裡。

然而當兩人連袂出現,他都還沒開罵,江靖已經先解釋了兩人並無報載的曖昧關係,而白以悠更絕,在他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先大力的指責了他一頓。

她把江梵從小受的委屈及磨難告訴他,更訴說了江梵這些年來的努力與辛苦,並指責他這個父親不僅不認同,還一股腦的偏心,想搞垮小兒子的事業,江梵才會更積極地想打倒大江物流。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江文清從未看清江梵的個性,江梵也從未得到想要的鼓勵,所以父子鬥爭越演越烈,關係也越來越差。

她的態度理智而冷淡,疏遠卻有禮,居然也將江文清教訓得無地自容,江靖現在回想起父親吹鬍子瞪眼卻又回不了嘴的樣子,還是覺得好笑。

「至少我把想說的話全說了,這一趟也不算沒有收穫。」看著江靖十分篤定的模樣,她不禁懷疑今日的一切是否全在他掌握中。

「今天的收穫,絕對比你想像的大。」車子彎進巷內,因為時間晚了,他直直開到她家門前。「你家到了,需要我看著你進門嗎?」

「我想不用了。」她一眼就瞄到站在門口那石雕似的男人,她不相信他沒有看到。「你明明看到江梵了,還裝什麼蒜?如何,你現在要下車和他吵架嗎?」

「不,還不到我和他交手的時候。」江靖給了她一個微妙的笑容。「加油,是好是壞都看你自己了。」

「我下車了。」她開了車門,站在車邊和他揮手道別,直到車開遠了,她還在反省著以前剛認識江靖時,為什麼會把一個明明腹黑狡猾的男人,誤認為文質彬彬呢?

「需要這麼依依不捨嗎?」江梵的聲音由背後悶悶的傳來,「現在都快十二點了你知不知道?怎麼可以這麼晚回來?」

她沒好氣的轉身。「江大牢頭,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小女孩,門禁也該取消了。何況朋友應該不會管那麼多吧?我若還有門禁,如何把握時間約會?」

直到她站到路燈下,江梵才看清楚她的打扮,兩管鼻血差點沒噴出來。

很好,真是太好了,削肩低胸的連身迷你裙,不僅露出她織細的藕臂及勻稱的長腿,更展現胸前大片春光,這原只有他知道的美好,現在所有男人都看得到。

江梵只覺得全身酸到頭頂都快冒煙了。「你穿著什麼衣服?」

「不好看嗎?」她還故意轉了一圈,「之前不就告訴過你我和江靖去買衣服,這是他挑的,男人的眼光果然不同,我覺得很不錯呢!」

的確不錯,絕對能讓一群男人為之瘋狂,但他就是無法容許這種事情發生。「你不覺得太暴露了嗎?」

他說的咬牙切齒,看的白以悠心裏好笑。

「不會呀!剛剛好而已,以前是我太保守了,人家江靖說我穿這樣很好看呢!」她不以為然的瞪他一眼,「你不讚美我也就算了,可別讓我聽到你的批評。朋友應該是互相的,我也沒管你穿什麼衣服,你也別管我。」

朋友,又是朋友,他簡直要為這兩個字抓狂,卻又找不到話反駁,只能將所有的不甘心擠出牙縫,「我只是「建議」你。」

「謝謝你的建議,我會參考看看。」但會不會採用,有待考量。「對了,你這麼晚了還站在我家大門口做什麼?」

「我……」其實他已經從下班時間等到現在,站到都快生根了。「我不放心你這麼晚回來。」

「噢,那麼我現在回來了,你可以走了。」揮揮手像趕蒼蠅,她逕自越過他,拿出鑰匙開門。

如此冷淡的反應,讓江梵期待的心全跌到谷底。她對江靖是熱情的目送道別,對他則是不屑一顧,這教曾經是她心中唯一的男人如何忍受?

「悠,」在她進門前,他叫住她,拿出過去百試不爽的一招。「我肚子餓了。」

聽到那可憐兮兮的聲音,白以悠頓了一下,硬下心道「附近好像有夜市吧?你可以去買點東西來吃。」

「我不能進去吃你煮的東西嗎?」他的語氣,就像快餓死似得。「你知道我吃不慣外面的東西。」

「這麼晚了,不方便。」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

「之前我喝醉酒,你還不是留我過夜。」他有些賭氣的說。

「此一時彼一時,過去是我太傻愛上你,現在……」她微微側顏,雲淡風輕的送過去一眼,目光中對他沒有一絲留戀。「你只是個「朋友」,而我一向沒有留異性朋友過夜的習慣,我怕我未來的物件會誤會,請你體諒。」

丟下一句令江梵怔仲失神的話,她就要進入屋內,卻在關門前,一雙手拉住她的手腕。

「你說的未來物件,是江靖?」他懷著憂慮及煩躁,不安溢出眼眸。「報紙上那些你和江靖的緋聞,是真的?」

「你說呢?」白以悠神秘而曖昧的一笑,在他面前關上了門。

******

白以悠離職在悠颶物流掀起的混亂,在兩位秘書助理由別的部門轉調過來後,漸漸恢復正常。這還得歸功於她平時將檔案整理的有條不紊,以及一份清楚交代工作流程及內容的檔,才讓替補的人很快上手。

秘書的位置仍為她空著,江梵無論如何就是不想把這個位置給其他人,或許他認為沒人比她更有資格做上這個位子,即使工作能力比她強一百倍也沒用。

他原以為是自己制約她,卻發現是她制約了自己。如果真的只是朋友,一年半載不見面也沒什麼影響,但他才幾天沒見她,就已經犯了嚴重的相思病,簡直到了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

叩!叩!江梵新的男助理敲門而入,手上拿著一個散發出香味的便當。

「總裁,該用餐了。」陳助理盡職的遞上餐盒,這可是附近有名的中式快炒店最貴的菜色呢!

「放著就好」江梵厭煩的盯著便當,一點食慾也沒有。

「總裁,現在已經快過午了,下午你還要連趕三場會議……」他說的保守,但言下之意就是不吃飯沒體力工作,除非你是神仙。

江梵不情願的接下便當,揮揮手叫助理離開。無奈的打開餐盒後,撲面而來的油膩味就先令他倒足了胃口。

「搞什麼,悠做得便當就不會有這種味道。」嫌惡的動筷翻了翻菜餚,「裝盒也不會弄得這麼醜。」

一向無肉不歡的他,勉強相中了一塊排骨塞進了嘴裏,隨即皺起了眉。「吃起來又老又柴,悠做的排骨不僅又嫩又滑,還帶著濃濃的醬香……」

肉不好吃,吃菜總行了吧!他又夾起一筷子高麗菜吃了下去,臉上表情更苦了。「這家便當店的油是不用錢嗎?青菜油也就罷了,一點口感也沒有,看來應該建議他們去向悠請教一下怎麼把青菜炒的清脆香甜。」

草草扒了幾口,他再也吞不下任何一樣荼毒他味蕾的菜餚,只得把飯盒蓋起來叫助理拿出去。陳助理掂了掂飯盒的重量,也只能搖頭離開。

既然吃不下飯,只好努力工作。江梵沒精打采的拿起福樂家的檔,上頭明明寫著目前試運的數條路線十分順利,預計還要擴大服務範圍,但這檔他就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排版也太糟糕了,一點都不清爽,字體又太小,這個估計數字應該和專案排在一起嘛!還有路線的說明怎麼會廢話一堆……」語聲至此戛然而止,江梵苦惱地扶著頭放下文件,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麼龜毛的人。以前白以悠怎麼受得了他呢?她到底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思,盡了多少努力?

一顆浮躁的心漸漸沉了下來,忽然他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坐在這裏,被這堆不順眼的東西壓搾。當初若無她的陪伴既幫助,他不可能成就事業,然而他現在享受到了成功的光榮,她卻不在身邊分享,這一切似乎變得沒有意義。

明明友情是可以維繫一輩子的,所以他捨棄了和她的愛情,但為什麼結果卻不是如他所想,反而背道而馳,她,離他越來越遠。

一整個下午,江梵就在恍惚及忙碌中度過。新來的助理像要操死他,行程安排極為緊湊,不像白以悠一定會留下空擋讓他休息吃點心。可當他好不容易回到辦公室裏喘口氣時,整個人又開始放空,不曉得一整天的忙碌究竟在幹什麼。

他有點想哭,可是不會有人安慰他。

夜色漸漸籠罩,整個辦公室的人都下班了,孤獨的感覺幾乎要吞噬他,讓他幾乎走投無路,呼吸困難。不行!他一定要去找她,依她重感情的程度,愛情不應該消退的那麼快,至少他還可能藉著那一點點殘留的感情,乞求她的陪伴。

拿起外套,他幾乎要等不及衝到她家去。看看錶,已經快九點了,她的門禁是十點十分,現在應該在家……

不!手忽然無力的一鬆,外套隨之落地,在寂靜的空間裏發出一聲悲鳴。她不會再乖乖的聽話回家了,因為門禁對她不再有意義,這個時間她可能還在外頭,愉快地過著她的新生活,擁抱著別的男人。

他終於徹底明白,過去他在外頭和女人廝混時,對她是多麼殘酷的折磨,現在光是想著她那美麗的胴體將屬於別的男人,他就幾近崩潰。

他是否錯了?這不是對一個朋友該有的反應,他能在繼續騙自己,這只是友誼嗎?

江梵漫無目的的開著車,一點都不想回家。以前白以悠偶爾還會來替他整理家裏,或是補滿冰箱,可是當她退回「朋友」的界限後,認為這些舉動超過了朋友的分際,於是他家就成了狗窩,而且是寂寞到連狗都想逃的窩。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開到白以悠家巷口,正要轉彎進去時,路口一個眼熟的背影令他緊急煞車,睜大眼打量起來。

那是江靖……為什麼這麼晚了,他還會再白以悠家附近出沒?難道他剛剛才送她回家?

為自己的推測感到難受,江梵既不願意承認,但那兩個人最近不僅同進同出,緋聞也甚囂塵上,不由令人懷疑起他們是玩真的。

所以白以悠已經找到她要的男人了?她開始將愛情轉移到江靖身上,而他這個朋友,未來就只能看著他們卿卿我我,再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此刻,江梵不禁痛苦地思忖,他以往的堅持,錯了嗎?

目光回到江靖身上,只見他走向座車副駕駛座的方向,接著車內下來了一位美豔女郎,兩人交談了一陣,江靖一雙大手搭上她的肩,狀似親密。

看到這裏已經夠了,江梵下了車,沉著臉走到江靖身邊,一句話都還沒有說,先奉送一記拳頭過去。

美豔女郎尖叫了一聲,連忙扶住江靖,一邊對江梵叫罵,「你是哪個王八蛋?怎麼可以亂打人?」

「他是我弟弟」江靖苦笑著起身,早預料到江梵會受不了,卻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害他白挨了一拳。

「誰是你弟弟?」江梵冷哼,陰沉沉地瞪著他,下一拳還想揮過去,卻礙於女人擋在他身前,只好先按捺住。「你他媽的腳踏兩條船,被打也是活該!」

「腳踏兩條船?你憑什麼這麼說?」美女搶在江靖前,彷彿要和江梵決一死戰似的,又嗆又辣。

摸了摸被打疼的下巴,江靖顧不得張牙舞爪的江梵,拉住氣呼呼的女郎說「你先進車裏」

「為什麼?」她可不想這麼簡單就被打發掉。

「因為等會兒可能會打架。」打開車門一把將她塞進去,然後一句話淡淡地化解了她的抗議。「你在這裏我會分心,如果你希望我被他打死,就儘量留著吧。」

美女還想說些什麼,但最後仍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坐好,關上車門。

江靖此時終於正視江梵,見他拳頭仍蓄勢待發的模樣,不由一陣冷笑。「你剛說我什麼?腳踏兩條船?」

「廢話!既然有了以悠,你就不該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

「哦?那麼她陪在你身邊十年,你就跟別的女人劃清界限了嗎?」

一句話,立刻讓江梵心虛,「我和她只是朋友……」

「我現在和她也是朋友啊,怎麼你能做的,我就不能做?」他承認自己說話有點狠,不過眼前的傻瓜確實需要當頭棒喝。「我和以悠正努力地培養感情,我也不排斥和她更進一步。以悠長得漂亮,工作能力又好,確實是個不錯的物件,而且她已經見過爸了……」

「她和老頭見面了?」江梵臉色一變。這算什麼?介紹未來媳婦?

「是啊。」暗自觀察他的反應,江靖在心裏暗暗一哂。「可惜她和爸見面時,因為你的事教訓了爸一頓,說什麼爸偏心偏的徹底,又不懂得關心你,爸對此頗有微詞,以後她嫁進江家,可能不太好過哦……」

「她不可能嫁給你!」江梵跳腳。

「不嫁我要嫁誰?」江靖反問。

「當然是……」我!差點出口的話,又尷尬的止住,他有資格這麼想嗎?是他一次次的拒絕了她的感情,現在又有什麼資格索回?

她即便被他傷了心,仍不忘在江文清面前替他說話,他卻自私的只想享受她的關心與體貼,把自己的感情藏得好好的,這樣的他,連站在她面前都不夠格!

「她真的,和你……」江梵好困難,好困難才吐出一句話,「她和你是認真的?」

「你憑什麼問我?你不能給她的愛情,我能給她,就這麼簡單,不管我和她未來如何,都不關你的事。」知道他大受打擊,江靖更是好整以暇。

「因為我是的她朋友,我們的友情已經有十年了!」幾乎是怒吼出聲,因為除了聲音大,江梵幾乎找不到自己能以什麼立場為她出頭。

「朋友又如何?等我和她開始真正交往,朋友也只能排到後面去,她的目光,她的感情,全會繫在我身上,說不定我們會在一起無數個十年,我會愛她,她的幸福必須靠我給與,而不是你。」

「我……我應該也可以……」瀕臨徹底失去白以悠的危機,江梵動搖了,他甚至想拋棄那些無謂的堅持,去碰觸他害怕的愛情。

如果這是她想要的,那麼他就給,因為比起失去她,其他都不算什麼了。

「你真的可以?你不是因為你媽的關係,根本輕視愛情嗎?你知不知道,其實你媽當年是因為向我父親勒索不成才自殺的,根本不是你想的什麼因為愛得太深才自殘,如果你真是因為這種恐懼而拒絕以悠,我只能說你是個白癡。」

「你胡說!」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江梵根本不能接受。

「你用大腦想想,甚至去問江家的任何人,大家都會告訴你一樣的答案!你媽從一開始接近爸,就是為了錢,她從頭到尾都在騙你,她會叫你不要相信愛情,是因為她眼中只有錢,根本沒有愛!你因此產生心結,根本是作繭自縛!」

有些話白以悠不敢說,由他來說,反正這些事遲早都該讓江梵這個笨蛋知道。「我早就告訴了以悠這件事,她卻不敢告訴你,怕破壞你母親在你心裏的形象。可當她處處都在為你考量的時候,你卻在傷害她!」

江梵震驚了,白以悠早就聽聞這件事,只為了怕他難過所以隱而不宣?他是該感激她重視他的心情,抑或責怪她不早說,害他失去了她的愛?

如果過去他的認知,都是來自母親的謊言,那麼他壓抑自己渴望而拒絕了白以悠,究竟是在做什麼?

「你不敢愛以悠,卻阻攔她尋找愛情,所以你現在的行為,只能算是破壞她的幸福!」瞧他一臉迷惘又失落,江靖乘機揮出狠狠的一拳。「這一拳,算是我替以悠十年的委屈,討個公道。」

******

電鈴聲在早上響起,白以悠打開門,便看見鼻青臉腫的江梵,眼眶下還帶著深深的陰影,衣著淩亂,一個晚上不知道混哪去了。

令人意外的,她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皺了皺眉。

「去沙發上坐下吧!」她讓開身,江梵失魂落魄地走到沙發坐下,等她拿了醫藥箱回來,他已經自動自發脫下上衣了。

瞧他仍是一臉呆滯,她啞然失笑。「你這是反射動作嗎?只要幫你擦藥,就會自己脫衣服?我看你的傷只在臉上而已啊。」

她這麼一說,江梵才發現自己做了啥蠢事,訕訕然的又把衣服穿上。

「你好久沒替我擦藥了。」她現在的注意力都在江靖身上,哪有空理他這個沒人疼的男人。

「那我該慶倖你好久沒惹事了。」她白了他一眼,開始仔細地為他上藥。

「嘶……你輕點。」以前她氣他打架鬧事時,下手都會刻意放重,就和現在一樣,江梵回憶起年少輕狂的時光,不由懷念地苦笑。「可惜這次在擦藥之前,沒能吃到你的便當,感覺像被白打了一頓。」

想到過去的「標準作業程式」──吃便當,擦藥,整理房子,白以悠也笑了。「幸好這是我家,至少你擦完藥不必留下來打掃。」

江梵感受著她細心的照護,這陣子所壓抑的痛苦及打擊,彷彿都在她的溫柔下化去。來找她果然是正確的,她永遠有辦法安撫他的情緒,所以失去她後,他才會空虛脆弱得令人鼻酸。

在白以悠辭職後,兩人已好久沒在這麼溫馨的氣氛下相處了。江梵不想再浪費時間,緩緩道出來意。

「悠,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謝謝你,謝謝你肯陪我這傻子十年。」他抓住她收拾藥品的柔荑,「還有,對不起,我辜負了你。」

白以悠身體僵住,差點因他這兩句話落淚。女人就是這麼傻,如此長久的付出,只要他有感覺到,她便認為一切都值得了。

這個可惡的男人,真的很有惹她哭的本事。

江梵看出她的隱忍,忍不住環抱住她。「對不起,對不起!你要我說幾百次都行,我很笨,笨到不知道把握你這麼好的女人。悠,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什麼機會?」她在他的肩頭擦去淚水,屏著氣問。

「給我陪伴你的機會。」一連串的打擊讓他想通了,母親的欺騙擊垮了他的信念,他想要的,只是留在白以悠身邊一輩子,是朋友是情人都無所謂,因為是她,那他願意試著去相信愛情的可能。「如果你要的是愛情,我想……我可以學!」

「你為什麼突然……」她不懂他的改變。

「少了你,我吃不好,睡不好,每天心裏想的都是你,開車差點撞車,連走路都要跌倒。我在你家門口坐了一個晚上,也想了一個晚上,只要想到你和江靖在一起,我簡直要瘋了……」

想要她的心太強烈了,不到一個月功夫,他已經把自己整慘,簡直如同行屍走肉。「江靖他說,我過去無謂的堅持,只是一場騙局,我幾乎要恨死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蠢,居然讓你受委屈了那麼久,所以我想彌補……」

聽到他坦承自己心情,白以悠並非不動容,卻無法不去懷疑他的動機只是不願看到她和江靖在一起。「所以你只是受了江靖的刺激?只是補償我對你的付出?」

「不,江靖只是部分原因,何況若愛情是可以補償的,我就不會那麼難過了。從前我一直覺得,自己不會是個好情人,對愛情更是嗤之以鼻。但你不一樣,為了你,我願意去學著愛一個人,如果是你,我應該做的到。」

「江梵……」她緩緩的推開了他的懷抱,猶如他兩次拒絕她的告白,將她推得遠遠的一樣。「過去我相信你說的,當朋友比當情人長久,等待了漫長的十年,卻弄得自己滿身傷痕。這一次你自己推翻自己的話,不等於騙了我十年?」

果然自作孽不可活,江梵發現自己幾乎出局,心裏更著急了。「悠,再相信我一次好嗎?」

白以悠苦澀一笑。「抱歉,我不敢再相信了,因為我沒有再錯一次的本錢。曾經,我對你的期待,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將愛情藏在友情的外衣下,讓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愛你,而不是小心翼翼的藏住愛戀的心情,怕踩到你的地雷。」

她深吸口氣把這些日子來的心情娓娓道出,「現在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不再活在自欺欺人的生活裏,至少我還能抓住青春的尾巴,找到一個好男人共度一生。你如此忽然轉變,只讓我覺得,你缺少人照顧你,想哄我回到你身邊罷了。你想在我身上學習愛情,可是萬一你學不會呢?我不想再傷一次心了。」

「我真的一點希望也沒有?」他終於明白,愛情不是他說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因為他傷了她的心,就必須承擔後悔的痛苦。「至少,至少在你尋找未來物件的時候,把我也納入考量好嗎?」

為了挽回她的愛,他幾乎是謙卑的了。

「你為什麼認為我會一直在原地等你呢?」她反問。

「因為我知道你不是那麼無情的人。」一次的失敗算什麼?他有勇氣挑戰自己從小到大對愛情不信任的堅持,就一定有勇氣用盡所有的力氣挽回她!

「你或許對我失望,但我相信你心裏仍然有我,愛情若是那麼容易消失的東西,那你也不會等我那麼久了。」只要立定目標,他的霸氣就馬上顯露出來。

「所以,這次換我主動,我一定要重新佔領你心裏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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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29 00:35:1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話說的容易,但當江梵發現白以悠待他仍然如同一般朋友一樣,他就知道自己過往的魅力不再,踢了個大鐵板。

她還是常常出門和江靖約會,往往江梵想打電話約她時,她已經被江靖訂走;抑或在她家門口等待時,碰見江靖送她回家。

她的選擇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可是他不認輸,她和江靖幾個月的認識,不可能比得過他和她十年來的情誼,那不是膚淺的愛情就能維繫的,其中的相知相許、默契意合,才是維繫兩人關係的重點。

盯著秘書室裏白以悠空蕩蕩的座位,江梵不禁出神。雖然他不斷地替自己打氣,但事實擺在眼前,她就是不在身邊,江靖正慢慢地步入她的心中。

「總裁?」陳助理喚了他一聲,見他沒有反應,遂加大了音量,「總裁!」

江梵回過神來,有些惱自己的恍惚。「什麼事?」

「各個經理都在會議室準備好了,就等總裁你過去開會。」這些話,半小時前他已經說過一次了,但是江大總裁還是維持著一樣的姿勢待在一樣的位置,陳助理很是無奈。

「好,我等一下過去。」被剝奪了思念白以悠的時間,江梵有點不悅。

陳助理看他一整天不是恍神就是悶悶不樂,忍不住問道:「總裁,你很想念白秘書嗎?」

江梵訝異地挑起眉,「你怎麼會這麼問?」

「因為很明顯。」頓了一頓,冒著得罪老闆的風險,助理又解釋道:「雖然總裁你說和白秘書不是情侶,但我們都認為你們一定是,只是礙於公司氣氛所以這麼說,因為你們之間實在太曖昧了。」

「怎麼個曖昧法?」他倒是好奇了,怎麼他都沒發現自己和白以悠給人相戀的感覺?

「以前白秘書和總裁對視的時候,兩人間的火花,就像要燒起來似的。還有,白秘書對你的關心,早就超過一個秘書該做的;總裁你更是明顯,對白秘書的保護幾乎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通常只有一個原因,男人怕自己心愛的女人被搶走,才會防得這麼徹底。公司裏偷偷喜歡白秘書的人不少,卻都不敢行動……」

瞧上司聽到有人喜歡白秘書,臉色隨即一變,助理馬上又拗回來。「……那是因為大家都把總裁和白秘書看成一對,你們不僅外型相配,彼此間的互動根本讓別人沒有插入的機會,一看就是相愛至深的樣子,誰有辦法破壞你們?」

「你們認為我愛白秘書?」江梵意外,他對白以悠產生愛戀的心情,是在一連串的打擊後才逐漸發現的,為什麼助理說得好像他愛白以悠很久了?

「明明就很愛啊?總裁每次看白秘書的眼光,都像想把她給吞下去;有很多工作上的事,要是我們直接向你報告,一定被你轟死,但若是透過白秘書,就會順利很多,因為你對她簡直是無條件的順服……」

發現自己似乎用錯詞了,不過總裁好像不在意,助理仍是改了口。「應該說,你特別包容白秘書,也對她特別關照……總裁你不要怪我八卦,我只是把事實陳述給你聽,公司的女同事們,有很多都替白秘書抱不平。因為總裁明明就抓著白秘書不放,自己卻又很花心……」

這番話,在江梵心裏掀起滔天巨浪,他竟無法反駁自己和白以悠之間的曖昧,似乎已經不是用友誼兩個字能輕易帶過的。原來,他早已深深愛著她那麼久,可是他卻不知道,過去礙於對愛情的偏執及成見,連他自己都被蒙蔽了。

這些年來,他可以不對任何女人付出感情,卻被白以悠輕易的入侵,他早該察覺自己的心情,不是逃避就能忽視的,他居然還傻得告訴她,他想學著愛她。

這還需要學嗎?他愛她,而且已經愛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已經把愛她當成一種習慣,無法自拔了。

「陳助理……」這一刻,他放下了總裁的身段,有些事情,還是旁觀者清。「你認為我和白秘書,還有希望嗎?」

他這麼一說,令陳助理恍然大悟白以悠無故離職的原因。「果然是總裁和白秘書吵架,她才會突然離職。報紙上關於白秘書和大江董事長的緋聞,不會是真的吧?」

江梵沒有回答,不夠臉色變得很難看。

這下真是歪打正著。陳助理也開始苦思起來。「這……白秘書是很有原則的人,要她回心轉意,恐怕不是隨便哄一哄就行的。要不,先把她勸回公司吧?」

勸回公司?江梵深覺這的確是個好主意,但他一遇到白以悠心就慌了,而他平常的腦袋也是直來直往,從來也沒想過要怎麼去追求一個女人。

好,一個人想不到,一群人想總行了吧?

「陳助理,你說各部門經理都在會議室了嗎?」

「呃,是啊。」什麼時候話題又跳回來了?

「那好。」江梵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率先走出去,丟下一句讓助理傻眼的話。「等一下新增一個會議主題──誰能幫我把白秘書拐回來,加薪三成!」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丟臉也顧不得了!

******

「是的……我會好好考慮……謝謝你的關心,葉經理,再見。」

白以悠掛上電話,臉上的表情是好氣又好笑。這是今天第七通同樣內容的來電,從第一通信任的企劃經理,到最後一通的業務經理,每個人都是打電話來替江梵說好話,拜託她趕快回工作崗位。

有人裝可憐說白以悠若不回悠颺,總裁要貶他去掃廁所;有人拜託她快回來當秘書,她這個月的中餐算他的;有人直言若成功將她拐回,總裁加的薪水會分已成給她……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都出籠,簡直叫她啼笑皆非。

江靖開著車,看她古怪的神色,不由失笑。「想不到江梵挺有創意的,居然用人海戰術這一招。」

「我都快被煩透了。」話雖這麼說,臉上卻微露出甜蜜的笑意。

「所以你還是決定要去旅行嗎?」他看出她心裏其實仍非常在意江梵所做的任何事。「你一下子消失這麼久,他會瘋掉的。」

「原來你還會替他說話,我還以為你很愛整他,整上癮了呢!」她白了他一眼。江靖明明對江梵有著微妙的兄弟之情,但他幫江梵的方式,她怎麼想都覺得他在整人。

「而且我只是想離開這個地方,讓自己冷靜一點再回來。江梵那個人只要下定決心,就會不顧一切猛衝,我也必須給他一點空間和時間好好想一想,自己是不是一時衝動。」

「你想的沒錯,對非常人要有非常手段,可是他不是向你表白了嗎?」對於她的顧慮,江靖倒是有不同的想法。「你不必太擔心,他對你的感情,深到你自己都無法想像,只是他笨到太晚才發現。」

「是嗎?」其實她也有些同感,只是期待了太久,愛情卻來得這麼快又這麼突然,她會不安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到目前為止,事情的發展都如江靖所預測,她免不了頗有微辭。

「我真替你愛上的那個女子感到可憐。」願上帝保佑她,別被這個心機鬼給坑了。

「我反而覺得愛上她的我,才是真的可憐。」他苦笑,淡淡地結束這個話題。「好了,你家到了。」

車子駛到她家附近停下。遠遠的,車上兩人就看到在門口站崗的江梵。

「謝謝你送我回來,我要下車了。」她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步出車外時,突然看到車內的江靖朝她揮手。

她不明所以地走到駕駛座窗邊,江靖慢慢地把車窗降下來。

「我想只要再一個動作,我們的約定就算完成了。」他詭異地一笑。

「什麼意思?」白以悠完全被弄迷糊。

正當她在疑惑,車內的江靖忽然將大手伸出窗外,將她的頭攬下,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她唇邊一吻。

「很好,我的戲份到此結束。」遠遠地,他就看到江梵勢如破竹地走來,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是先溜為妙。「接下來就要靠你自己了!」

在江梵殺過來之前,江靖帥氣地將車一個回轉,飛也似的駛離。白以悠則愣愣地撫著自己唇角,只覺哭笑不得。

「還說不是整他呢,居然丟這種爛攤子給我……」

氣衝衝地將白以悠拉進屋,門才關上,江梵雄健的身軀就貼了上來,意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白以悠反應也不慢,連忙伸出手,抵住他的胸膛。「你想做什麼?」

「我要替你消毒!」看見剛才江靖親她,他幾乎要心碎了。

「你……你不能用這種方式。」她微別過頭,雖然對他受挫的表情很是不忍,不過她也有她的堅持。「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所以江靖可以吻她,但他不行嗎?在他還弄不清自己心意,又狠狠傷了她的心時,她真的已經把愛戀轉移到江靖身上?

他們明明已經奔向終點了,只因他的一念之差,兩人又退回原點。一切都太遲了嗎?他輸給了江靖?

江梵不能接受這個答案,卻也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只好緊緊地擁抱她,抱到自己的身體都在顫抖,深怕不知會在什麼時候,他連擁抱她的機會也沒有了。

「你先放開我。」她拍拍他的肩,從他懷中退開。「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說過,我會用盡一切方式把你追回來。」在心裏,他正式向江靖宣戰。

「所以今天我的電話快被悠颺的主管們打爆,果然是你授意的?」她沒好氣地瞪他,「工作的事我自有考量,叫他們別再打了好嗎?」

「好。」她的要求他一定答應,反正山不轉路轉,他還有各種不同的方式。總之這一次,無論受到再大的挫折,他都不會輕易放棄。

「悠,我今天發現了一件事。」所以幾乎是一下班就到她家堵人,雖然等了一晚上,他還是要把這句話告訴她。「其實我……我……」

「你怎麼樣?」

練習了那麼久還是吃螺絲,他顯得很懊惱。可是一見到她清麗的面容,馬上所有的勇氣就回來了。「其實……我、我愛你很久了!這幾天,我一直想著我們的過去,我發現我早就愛上你,不是因為江靖,也不是因為任何原因。」

白以悠驚訝地搗住嘴。她雖然早就覺得他好像一直搞不清楚對她真正的感情,卻沒料到他會這麼快想通,而且還大剌剌地說了出來。

要一個一直不信任愛情的男人說愛,這是多大的掙扎與反省,她如何能不為此感動?

「你好奸詐!怎麼能用這種話來影響我!」她咬著下唇,心兒噗通噗通,以破表的速度直跳。

真的說出來之後,江梵才發現並沒有想像中困難,見她似乎大為軟化,更是把無賴的功力拿了出來。「我愛你,真的,而且很愛很愛,我之前說要試著去愛你,其實都是一堆廢話,因為愛你早已經是本能,根本不需要學習。」

「你別說了。」她感到自己的臉蛋熱辣辣地發燙,偏過頭不敢直視他,但這男人顯然不肯放過她。

第一次見到她如此驚慌失措,且臉上的羞怯來自於他,江梵得意極了,她怎麼躲,他就怎麼追,偏要和她面對面。「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唉,你……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她手足無措的轉移話題。

一聽到有吃的,江梵當然忙不迭的點頭。天知道自她辭職以後,他沒幾頓吃飽的。「你終於記起我嗷嗷待哺了?我以為你忙著和江靖約會,都忘了我呢!」

這男人,簡直得了便宜又賣乖!白以悠奉上一記白眼。「反正我本來就要煮自己的晚餐,你只是順便而已。」

他已經淪落到「順便」的地步了?江梵方纔的得意馬上落得一點不剩,只能苦著臉尾隨她到廚房。即使是煮飯,他現在連一分鐘都不想和她分開。

白以悠迅速地處理食材,準備炒個飯,江梵望著她美好的側顏,這是一幕似曾相識的景象。過去,她不知道有多少次就是這麼專注地為他準備食物,只是當時的他不惜福,現在回憶起來,他究竟為什麼會把她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

他真的錯過太多。以前,她甚至不排斥對她有肢體上的親密接觸,那明明是情人之間才會有的動作,他卻打著朋友的旗幟貪戀她的溫暖,他真是太盲目了。

見她認真地切著菜,好像一個妻子正在為丈夫下廚,他目光一凝,雙手就往她腰間伸去。忍不住想著,以前兩人就是這麼互動的,幾乎成了習慣,說不定她會忘了要阻止他。

大手搭上纖腰的前一刻,白以悠淡淡的嗓音飄過。「你可別隨便動手動腳。」

手又尷尬地收回。「我們以前都是這樣的!」他抗議。「難道江靖就可以嗎?」

她似乎聞到了酸味?白以悠搖搖頭。「如果你可以,江靖自然也可以。」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打退了他的毛手毛腳。

十分鐘後,炒飯完成,江梵一上桌便狼吞虎嚥,沒幾分鐘,一整盤炒飯就去了一半。

「太好吃了!」他真是懷念這個味道,像是怕過了這頓就沒下一頓,又連忙塞了幾大口。「悠,你回來公司繼續當我秘書好不好?我給你加薪……不不不,我的薪水全都給你好了……」

說什麼傻話。白以悠瞟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吃著炒飯。「我過幾天要出國旅遊,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是去會有豔遇那種地方嗎?」法國?夏威夷?警報在心裏響起,像她這種小美女到處跑來跑去,實在太危險了。

「我不需要豔遇。」她暗歎口氣,只他一個就夠她受了,不必來太多個。

「那就好。記得要帶紀念品給我。」想想,她跟在他身邊那麼久,寥寥數次的出國,都是因為公事必須陪著他去,她確實需要好好放鬆一下。

說不定,在她旅遊感到寂寞時,會開始想著他,那麼他奪回她的機率就大了。

這頭江梵在心裏打著如意算盤,但他卻忽略了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在白以悠家用過飯後,兩人間的關係似乎大有進展,江梵的心情為之一振,趁著她出國的這些天,把所有的精神放在工作上,果然又接下了幾個大案子。

悠颺的名聲扶搖直上,幾乎要趕上老字型大小的大江物流。又因為福樂家的案子太成功,悠颺為此拓展了好幾個據點,更意外得到了許多潛在的新客戶。

公事如此一帆風順,江梵反而覺得奇怪,江文清那老頭怎麼好久沒來罵人了?至少他記得最近和大江競爭的一些案子,都是悠颺勝出的。

想到那人,心情又沉下。他對江文清有種複雜的感覺。恨他瞧不起自己,於是便發誓要他刮目相看;恨他眼中只有江靖,卻從不給予私生子一點親情,所以他要打敗江靖。

但如今他已在物流界佔有一席之地,父親仍然不認同他;好幾個案子都是他從江靖手上奪過來的,可父親也沒有對他多付出一點關懷,就算現在江文清願意承認他,正視他的努力了,他就能釋懷自己從小到大所受的錯待嗎?

他不能,而且他相信自己會不由自主的去懷疑,是否那老頭又在耍什麼心機,想搞垮他的事業。然而當他這麼埋怨這江文清的時候,又會想到江靖所說的,他一切不幸的原因都來自母親當年的虛榮。

他何其無辜?要承受江家所有人的怨恨,誰又知道當時年紀小小的他,只期待父親能給他一點點關愛,只是這樣的等待太久,也太苦,而且沒有一絲希望,所以他只能用反抗來填補這份情感的空虛。

江梵甩甩頭,甩去心裏的不安及迷惘。想那麼多做什麼呢?目前最總要的還是先把白以悠追回來,只要有她在身邊,他的精神就能得以平靜安寧……

「總裁!」助理突然敲門而入,表情有些慌張。「外面有記者想採訪,你要見他們嗎?」

「記者採訪不是先向你預約好了嗎?」思考被打斷,江梵不太高興,這種小事何必拿來煩他?

「今天不太一樣。」他打開總裁室的電視,「因為有報導說大江物流的前董事長江文清,是您的生父……」

江梵臉色一凝,果然各家新聞頻道的鏡頭已經鎖定在悠颺物流的大門,還有旁白不斷重複──

「……據可靠消息指出,大江物流與悠颺物流這些年來的競爭,源於江文清與江梵惡劣的父子關係。在記者查證之下,發現江梵的確是江文清過去和情婦所生的私生子。大江物流對此不表示意見……」

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視,江梵並沒有任何喜悅或憤怒的心情。在他成立悠颺物流後,那老頭已經徹底和他劃清界線,而他也不屑人家說他會抱著大江物流的大腿,所以外界都認為兩家公司只是純粹的競爭關係。

但這種消息要查也不是查不到,所謂透露消息的神秘人物,究竟是……

反正不管是誰都無所謂,江梵根本不在乎別人知道他和江家的關係,但江家人就不一定了。因為悠颺的天下是他打下來的,他可以無畏地面對任何人;不過江文清要面對父子反目、兄弟鬩牆的醜聞,恐怕已經起得跳腳了吧?

至於江靖,他倒是很想看看他失去冷靜面具時,是否還是那副假斯文的樣子。

說是為了白以悠公報私仇也好,趁人之危也罷,總之他現在非常地想對江靖落井下石。由抽屜裏拿出一本白以悠替他整理的名片簿,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江靖辦公室的專線。

一通電話過去,接電話的卻不是江靖,而是他的秘書。

「您好……請問您是……悠颺企業的江總裁?」秘書很顯然嚇了一跳,沒料到在這多事之秋,當事人會自己打電話來。「很抱歉,總裁出國去了,要過一陣子才會回來。」

這趟是江靖為了拓展新路線到國外視察,不過盡職的她當然不會解釋。也因此這番話到了江梵耳中,徹底的成了另一個意思。

「他出國了?」恰好和白以悠同一個時間?「那就沒事了,謝謝你。」

掛斷電話後,江梵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把內心裏的狂亂髮洩出來。

她和江靖兩個人去旅遊了,這算什麼?蜜月旅行的預習嗎?曖昧的男女同行,還會發聲什麼事?會不會江靖正擁抱著白以悠甜言蜜語,讓她徹底忘了臺灣還有另一個男人在等她?

江梵完全無法克制自己胡思亂想,她已經做好選擇了?只因為他笨得太晚想通,仗著十年來的情誼就以為她不會跑掉,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終於讓他出局?

胸口痛到幾乎無法呼吸,他發現自己真的愛她太深,深到骨髓裏,所以失去才會是這麼致命的打擊。

望著電視新聞仍在報導的江家秘聞,但那些對他都已不重要。他好想瘋狂地哭,瘋狂地叫,甚至哀求她回來,然而即使如此,她也聽不到、看不到,他只能讓所有的痛苦在身體內衝撞,叫囂著將他擊倒。

這一定是報應,他辜負她愛情的報應。

******

一周過去,江梵由一開始懷抱著一點點希望,到最後終於絕望。

白以悠的手機從未開機,或許是怕他擾了她和江靖的甜蜜旅程。即使新聞裏江家的消息還在延燒著,這一切都對他不再重要了。

正當他沮喪地第一百零一次撥打她的電話,辦公室外卻傳來令人訝異的消息,江文清來了。

江梵放下話筒,深深吸了好幾口氣,進入備戰狀態。他已經失去白以悠,輸給了江靖,不能再被這老頭瞧不起。

五分鐘後,陳助理將江文清帶入後,便立即退出去,給他們父子倆一個談話的空間。

老實說,看到江文清的第一眼,江梵有些意外,他看起來蒼老許多,神色也不像前幾回那麼冷峻。雖然整體感覺仍然嚴肅,卻少了咄咄逼人的味道。

「江董事長大駕光臨又有何貴事?」如以往般譏諷的開始。

「你的白秘書呢?」很奇怪地,江文清第一個問的居然是白以悠。剛才被一個男助理帶進來時沒看到人,他已經很納悶了。

「去問你的大兒子!」這老傢伙來炫耀的嗎?江梵有些惱火地回答。

「問江靖?為什麼……」聽見江梵敵意甚深,他似乎聞到一絲微妙的醋味,只能微微搖頭。「你的秘書是個好女人,你不好好把握,怪在江靖頭上做什麼?」

「關你什麼事?你究竟來幹什麼?那消息可不是我說的,你應該知道我一向不希望和你扯上關係,免得還有人以為我這間悠揚物流是你施捨的……」

「我知道不是你說的。我已經查出那個人是誰了。」難得地,江文清沒有被他激怒,態度還算平和。「方淑文,一個你公司離職的員工,還記得嗎?」

「是她?」江梵先是皺眉,接著無所謂地諷笑。「是她又如何?她打錯如意算盤了。我根本不介意媒體怎麼報,反正當年和人婚外情的又不是我。」

「你……」被當面揭醜,江文清忍不住又被勾起火氣,但心念一轉,隨即冷靜下來。「都幾十年前的事了,挖出來我也沒什麼好怕的,我都已經退休了。」

「所以你來,不是特地來諷刺及嘲笑,說方淑文出賣了我?」江梵再次驚訝,這老頭今天平靜得相當詭異。

「那女人自然會有人處理,我還不放在眼裏。」像是懶得再提她,江文清進入正題,老臉也變得有些忸怩。「我前幾天參加一個餐宴,遇見幾個老朋友,他們特地到我面前提起你的事。他們說因為悠颺物流成功地做起了幾個大案子,尤其是最近福樂家的案子,因此有好幾個來台投資的外商,已經開始注意你了……」

「那又如何?」江梵起了防備,大江準備來搶嗎?

「我發現,我以前對你的態度,似乎有些……偏差。或許是我老眼昏花了吧,一心只記得打擊你,居然沒發現你的能力甚至不下於江靖……」

其實上回被白以悠訓了一頓之後,江文清開始認真思考自己對江梵是否太過分。而反省之後的結果,幾乎讓他嚇出一身冷汗,他似乎真的犯了很大的錯誤,才導致如今的父子反目。而他過去所有的偏心及忽視,依江梵當年血氣方剛的個性,沒來把江家弄得天翻地覆,或許還得歸功於白以悠的開導。

如今他已垂垂老矣,妻子早已過世,大兒子待他有禮卻淡漠,小兒子則視自己如仇敵。偌大的華麗客廳裏,只有他的影子和一張輪椅陪著他,幾十年來的人生到最後竟是如此,豈不悲哀?

所以當他參加應酬,在席上聽到商界友人大力讚揚江梵時,他知道自己不僅錯看這孩子,更錯待他了。他母親犯的錯事,為什麼要他來承擔?

江文清還記得這孩子十歲第一次進江家門時,看他的眼神中帶著濃濃的孺慕之情,可是才短短幾年,那抹純稚及渴望的光芒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桀驁與冷漠,後來江梵高中時,江文清怒極之下賞給他的一巴掌,則徹底切斷了父子間的最後一絲情分。

幾十年來累積的怨與恨或許沒那麼容易消除,但他老了,也沒多少時間了,若要有一個人先起頭,那就由他來吧。

江梵聽到他像是示弱的話,結結實實嚇了一跳,但心裏疑慮未除。「老頭,你又在耍什麼花招了?」

如此不客氣的回應,令江文清攢起眉。「我只是說,我昨天已經跟媒體承認你是我兒子,以後你和江靖的競爭,就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不會再管了。」

終究擺了幾十年的身段沒那麼容易放下,但至少已經跨出一大步。

所以,老頭畢竟認同了他的成就,不再把他當成敗家子了?

聽到江文清終於鬆了口氣,江梵應該得意地大笑,總算讓他刮目相看了。可是,此時的勝利,竟讓他有點悲哀,過去他的假想敵,現在只是一個垂暮之年的孤單老人,這幾乎令他所有鬥志冷卻。從小到大所受到的不公平對待,豈是幾句話就能平撫的?難道這老頭以為施點小恩小惠給他,他就該感激涕零?

「你承認我是你兒子,但我可不承認有你這種父親。」他恨恨地瞪著江文清,「你別以為我會蠢到被你幾句話打動。怎麼,最近大江物流出了什麼事情嗎?所以你來示好,希望我放水還是金援?」

「你……」

想不到這孩子對他的恨遠超想像,江文清情緒一激動,一口氣突然上不來,血液一下子全集中到心臟似的,沖得他心痛如絞。於是還來不及說上一句話,整個人便倒了下去。

江梵眼睜睜地看著江文清昏倒,登時方寸大亂,他本能地一個箭步衝上前,手足無措地察看他的狀態,一邊大吼著助理叫救護車。

不,這不是他要的結果啊……

江靖急忙趕到醫院時,就看到坐在手術室前,垂頭喪氣的江梵。

「發生什麼事了?」他不懂怎麼自己才剛回國,就聽到父親入院的消息,而送他到醫院的人,竟是幾百年前就和他們父子交惡的江梵?

抬起頭,江梵望著他的目光,沒有焦距。「他和我說話說到一半,就倒下去了。是我……是我氣死他的嗎?」

瞧他大受打擊,還一副失神的模樣,江靖皺眉。「他怎麼會和你在一起?」

「他來找我……」江梵回想起當初的畫面,仍然心悸。「我以為他又來教訓我了,沒想到他竟說他向社會大眾承認了我是他兒子,他看到我的成功了。我不相信他,我認為這是他的詭計,所以頂撞了幾句,他就這麼倒了下去……」

江靖明白了。這陣子父親常陷入沉思,看見悠颺物流的報導時,神情也不像過去一樣緊繃,可能心裏對江梵的成見已有些許軟化。先前和江梵的父子關係剛爆發出來時,父親就進過一次醫院,這次會再復發,也不能完全怪江梵。

「江梵,你還恨爸嗎?」他在江梵身邊坐下,兩兄弟第一次心平氣和地談話。

「我不知道,我應該很恨他的,可是當我戰勝他,看著他低頭後,卻不覺得高興……」他只有滿滿的空虛,究竟恨了這些年,他得到了什麼?

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一般無助,他並沒有想氣死江文清的想法,平時的忤逆與反骨,只是想證明自己絕不是父親眼中那麼的沒用,可是當江文清直挺挺地倒下去那一剎那,他居然感到害怕,居然會擔心那個從沒盡過一點責任的父親,會就此離開人世。

「其實先前以悠和爸見面,義正詞嚴地將爸這些年對你的不公平道出後,從那時起,爸對你的態度已經有些改觀了。」談話中,江靖已經將江梵視為兄弟,「他以前是一提到你就暴怒,後來則是漸漸沉默,有一次看電視,法商福樂家的總裁在新聞上誇獎你,他居然還不自覺地笑了。」

江靖陳述著江文清不為人知的另一面,他無法再看著自己的父親和弟弟這樣下去。「爸已經後悔了,可是他架子擺了那麼久,要他馬上認錯也是不可能的。你們兩父子的個性一樣硬,你只要想想自己是否能放軟身段到爸那個樣子,就知道爸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去找你。」

江梵目光複雜地射向身邊的男人,他應該討厭江靖的,此時卻升不起一絲反感的情緒,他似乎感覺到這男人在安慰他。

會嗎?上帝讓他孤獨了這些年,現在想施捨一些親情給他了?

「醫生有說爸現在情況如何嗎?」

江梵深吸了口氣,很困難地道:「不太樂觀。」

一句話,令江靖也沉默下來。

醫院的走廊上有著令人窒息的寂靜,連路過醫護人員的腳步聲都彷彿大到令人心驚。

沒有人知道恐懼與無措幾乎令江梵滅頂,若是白以悠在,一定會用她溫柔的話語和貼心的舉止支持他,讓他有個依靠。可是她不在了,她選擇了江靖,以後他就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過下去。

等等!江靖回來了,所以白以悠也回來了嗎?

「悠呢?」他終於雙眼有神了些,急切地想知道她的去向。

「以悠?她不是出國了嗎?」這男人真的嚇傻了?!她出國江梵不可能不知道,居然來問他這個剛業務考察回來的人?

「你沒和她在一起?」江梵絕望的內心出現一道曙光。

江靖恍然大悟,他和白以悠幾乎在同一個時間點出國,難怪江梵會誤會了。「江梵,就憑你這個問題,以悠就應該狠狠地拋棄你。」

「她不會!」知道她沒有選擇江靖,江梵開始覺得自己有勝算。

「你憑什麼覺得她不會?你明知道她心裏十年來放的男人是誰,卻又認為她會和一個認識不到幾個月的男人單獨出遊,在你心中,她是如此隨便的嗎?」

「當然不是……」江梵語結,他只是太害怕了,在商場上他可以剽悍囂張,但在情場上,他花了好長時間才領悟,才剛剛到達初級班而已。

「我告訴你,若你對她的心意不夠堅定,你一定會失去她。」這已經不能算是勸告,而是警告。

「就算擁有她的人不是我,也會是別人。以悠既然有足夠的意志力離開一個愛了十年的男人,就一定有勇氣愛上別人。江梵,比起那些會對她一心一意的人,你太過花心了,也太過無心,根本沒有必勝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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