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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 -【親吻12:00】《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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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00:18: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親吻12:00 作者:風光

沈語茗,泛歐航空的小菜鳥一隻,平日老被其他空姐欺負,
就連參加公司聯誼也被灌酒灌成小醉雞,讓小混混纏上,
身為泛歐脾氣最火爆、最酷卻最讓人流口水的搶手機師,
他向來懶得管這種事,這菜到不知他是誰的小姐硬是讓他破戒,
把醉得頂可愛、說不出家住哪的她帶回家,
想不到這嬌弱的女人手藝超好,隔天一早就弄好料的回報恩公,
他才知道,原來小菜鳥不愛做空姐,夢想是當糕點師傅,
也才知道,蛋糕會傳情,試吃她的點心會讓人也想吃了她——
就在兩人同飛倫敦航班的那個午夜12:00,他吃了她的小嘴!
某天他誤會她打翻醋?子的那個午夜12:00,把她全身吃透透!
午夜12:00=甜蜜的時間,他們決定結婚了!
婚後幸福到一個不行,親親老婆想抱就抱、想吃就吃,
他還建議她光溜溜穿那種純白色、有蕾絲邊的圍裙做糕點,
肯定讓人鼻血狂噴!可他都還沒機會體驗就說謊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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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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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9-8-14 00:18:4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我們離婚吧!」

  男人的臉上毫無表情,吐出的話冷冷的,心也冷冷的。

  沈語茗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一個事事保護她的男人,不明白兩人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我等了你這麼久,只等到你這句話嗎?」

  無情的言語幾乎將纖弱的她擊倒,他一直是她的天,她依賴他、信任他,曾經她以為世上若有誰最不可能傷害她,那就只有他了,誰知如今帶給她最深傷痛的,竟然是他。

  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逕自說道:「條件隨妳開,總之我要離婚。」

  深深吸了口氣,沈語茗不認為這段婚姻該以這種莫名其妙的方式結束。她仍愛他,深深地愛他,就算這樁婚姻聚少離多,就算他態度遽變,這些她都可以忍受,然而為什麼他的最後通牒,會是這麼傷人?

  「聿海,為什麼你這麼輕易想結束我們的婚姻?」找到相愛的人相守是多麼不容易,她十分珍惜與他的一切。「是因為你工作上不順利?還是……電話裏那個女人?聿海,你一直不肯告訴我她是誰……」

  「隨妳怎麼想。」直盯著她許久,男人——也就是裴聿海,無情地斬斷了她的希望。「我受不了妳像菟絲花一樣什麼都要靠我,我也不想要一個被欺負也不會吭聲的可憐蟲,當初和妳結婚是我失策,我以為娶一個乖女人好控制,想不到竟是那麼無趣。」

  「我會依賴,那是因為我相信你,你總是為我安排好一切,我以為照著做你會開心……你若不喜歡,大可以直說,我會改呀!為什麼直接就要離婚呢?」

  眼眶漸漸地紅了,她以為自己應該沒有那麼沒用,也應該沒有做錯事,錯到要被丈夫休掉的程度,但他顯然鐵了心,以往溫柔凝視她的目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漠然。

  裴聿海卻像沒聽到她說的話,接著又不耐煩地道:「要什麼條件妳說吧,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難道真的無法挽回?她不記得自己究竟做過什麼天怒人怨的事,讓他做下這種決定。

  「如果我要很多很多錢呢?」會不會因為她獅子大開口,他就放棄和她離婚?

  「好。」他毫不猶豫。

  「那……我還要一輛車子,很貴很貴的那一種!」既然他這麼慷慨,她就再貪心一點,說不定踩到他的底限,這段婚姻還可以拖些日子。

  「妳不會開車。」裴聿海微微攢眉。「不過如果妳拿到駕照,我會給。」

  「那如果我不要離婚呢?」反正他回答得那麼快,說不定這次也會讓她蒙過去。

  詎料裴聿海表情一斂,粗聲粗氣地重複,「妳說不要離婚?」

  沈語茗輕輕點頭,卻因為這個動作,眼淚滴到了手上。「聿海,再給我們的婚姻一次機會好嗎?我們之前明明那麼幸福的……」

  「不要說廢話了,明天我叫律師把離婚協議書擬一擬,妳負責簽名就對了。」彷佛她的淚很礙眼,裴聿海拿起外套,轉身就想走。

  一隻小手突然拉住他的袖子,令他離開不得,背後的人兒,已是淚流滿面。

  以往他最見不得她哭,如今卻是他主動惹的禍,不僅她無法接受,就連他也握緊了拳頭,像在忍耐什麼。

  最後他一咬牙,抖手甩開了她,也不顧夜已深,出了門便駕車呼嘯而去。

  沈語茗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滴滴眼淚就像在哀悼她的沒用,最愛的男人留不住,連婚姻也保不了。

  牆上的掛鐘在此時響起,冰冷、單調的十二聲響,又是子夜時分。

  她和他的相愛與分離,都是在午夜十二點,她懷疑以後自己要用多少個日子,才能不在這個孤獨的時間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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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9-8-14 00:19: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被摸一下會死嗎?還要座艙長替她道歉,好大的架子啊。」

  「就是嘛!一副自命清高的樣子,成天只會裝可憐,看了就討厭。」

  「那個人可是歐盟某集團的高層呢!說不定她是故意惹他注意的。」

  泛歐航空的空服員休息室裏,一群剛下機的空姐在裏頭補妝吃下午茶,嘴裏尖酸刻薄地批評起一位前不久才招聘進來的新空服員。

  掌握了大部份台歐航線及歐陸航線的泛歐航空,採取的是學姊妹制,由資深的學姊帶領新一批進門的學妹,熟悉各項業務。運氣好一點的遇到好學姊,可以很快地進入狀況,運氣不好的——如這位被學姊們批評的新學妹——就只能像媳婦遇到惡婆婆,苦往肚裏吞了。

  剛由辦公室回到休息室的沈語茗,聽到裏頭一陣陣的批評,窄裙下一雙修長纖細的美腿便定在門口,怎麼也進不去。

  學姊們說的……是她吧?她在座艙裏被摸了一把屁股,就義正辭嚴地糾正了乘客,並在對方口出惡言時,警告對方要告知機長請警方解決。

  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至少在上機前所上的課程中,講師們講解遇到性騷擾時,機上有一套制式的處理方式。然而,當她真的遇到了,卻發現實際操作起來,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當性騷擾的乘客又是歐盟大企業的高層,而該企業又跟泛歐航空有合作關係時,對的也變成錯的了。最後,還要勞動座艙長出來替她擺平,那群平時就喜歡欺負學妹的學姊,自然對她更不爽了。

  在這種情形下,她還是不要進去比較好吧……

  「妳站在這裏幹什麼?」一道低沉的聲音不太客氣地在她腦後響起。「鬼鬼祟祟的,很擋路妳知道嗎?」

  「對、對不起。」被嚇了一跳的沈語茗連忙退一步,螓首仍是低垂。

  想不到來人並沒有直接進去,反而粗魯地問:「剛才她們說的人,是妳嗎?」

  心狠狠一動。難道剛才不只她在這裏聽,跟前這個男人也聽了很久?

  沈語茗猛地抬頭,便被落入眼簾的一張極富男子氣概的面孔震懾住了。他身著泛歐航空的機師制服,頭髮是短短的五分頭,鼻樑高挺,目中閃著熠熠精光,眉毛很濃很具威脅性,略厚的唇抿著,似是有些不耐煩。

  「看夠了嗎?」他皺起眉,面對這個面容清秀的小女人,本能地略微收斂了兇惡的語氣。「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對、對不起。」她也不曉得自己幹麼道歉,只是他像頭凶光內斂的猛獅,隨時會撲過來的感覺,教人忍不住示弱。「是,她們說的是我。」

  「所以妳剛才在機上被性騷擾了?」仔細打量她,纖細苗條的身材,但曲線卻十分美好。清秀白淨的臉龐,水汪汪的杏眼,看起來楚楚可憐,難怪從乘客到空服員都很想欺負她。

  因為連他,都很有這種衝動,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一和她那兩泓清水似的眼眸對上,他就發不出脾氣,否則這麼縮頭縮尾沒個性的人,是他最瞧不起的類型。

  「對……有一位外國乘客摸了我臀部一把……」她不好意思地囁嚅說出。

  「妳沒有給那色鬼一拳嗎?」若有人敢摸他,先揍一頓再說,只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這個機會。

  「我按照先前上課教的標準流程處理了,但是那個人是我們航空公司合作集團的高層幹部。」

  「那套早該埋進墳墓的標準流程能相信,烏龜都會飛上天了。那個什麼高層更是該死,當我們航空公司是酒家?」就是這種敗類打壞了男人的形象,要不是他忙著開飛機,肯定先飆個兩拳再說。「裏面那群人呢?她們沒有幫妳嗎?」

  「座艙長後來有出來處理了。」沈語茗避重就輕地回答,當時其他空姐都冷眼旁觀看她的好戲,直到那外國人咆哮出自己的頭銜,才驚動了座艙長。

  「她怎麼處理?叫妳翹起屁股給他摸個夠本?」

  「怎麼可能?」她倒抽口氣。這個男人說話真粗魯,虧他還是機師呢。「麗芬姊很照顧我,才不會這樣。」不過對方無理還不饒人,所以才會搞到下飛機後還要被叫到辦公室「特別關照」。

  「廢話,瞧妳這樣子,分明就是等人家來欺負,她不照顧妳行嗎?」他不悅地舉手輕敲了下她潔白的額頭,果然她吃痛也不吭聲,只是委屈地揉著頭。

  「裏頭那群女人囂張習慣了,連妳被性騷擾也冷嘲熱諷,想也知道平時是怎麼對妳的,妳都不會反擊一下?」他忍不住咆哮。

  「你好大聲。」她委屈地捂起耳朵。被性騷擾又被學姊欺負已經夠慘了,他還摻上一腳,是要把她吼聾嗎?

  習慣大聲的男人見她肩膀一縮,什麼罵人的話全吞回肚子裏,他低聲咒?著自己莫名其妙的反應,沒好氣地瞪著她。「妳是不久前進來的那批新人之一?」

  「是啊。」瞧他稍微沒那麼凶了,還問起她的事,受過訓練的空姐反應令她禮貌性地微笑點頭,伸出一隻手。「你好,我叫沈語茗。」

  誰知道他並未禮貌性地握回去,反而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將她身子轉個方向,往休息室內一推。

  「小菜鳥,」他冷冷的譏諷從身後傳來,「勇敢的面對現實吧,被欺負就要反擊回去!」

  沈語茗猝不及防地被推進休息室內,一群閒聊中的空姐被嚇了一跳,眾人面面相覷了幾秒,皆啞然無語。

  須臾,那群平時就作威作福的空姐,其中一位叫亞貞的先開了口。

  「喲!偉大的空服員小姐回來了。」她諷刺地一笑,「連合作廠商的高層都敢得罪,我們幾個學姊皮要繃緊一點,免得被她告狀了。」

  「怎麼樣?公司有沒有請那位高層向妳鞠躬道歉啊?」

  此話引來一陣訕笑,總之看著這位小學妹眼角含淚,可憐兮兮地站在一旁,她們就很有快感,彷佛可以借著羞辱她而減輕工作壓力似的。

  沈語茗不安地站在原地,眼尾不停偷瞟向身後她被推進來的那扇門,心裏小小聲地埋怨著。她原本個性就溫和,也不懂與人爭,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喜歡來招惹她。

  「麗芬姊很挺我,她有幫我向公司解釋。」後頭那一雙犀利的眼好像還直直盯著,她不得不硬著頭皮替自己說些話。

  「連座艙長都巴結上了,很不簡單嘛!」亞貞又尖銳地刺了她一下。這學妹不僅溫溫吞吞的樣子令她很不爽,更不用說才剛上機服務沒多久,竟然就當選本月最佳服務員,害一票學姊面子全掃光。

  「我沒有……」眾學姊恐怖的態度,令她退了一大步,決定還是落跑為上。

  「給我站住!」虛偽的笑臉卸下,晚娘面孔端上,學姊們也不跟她客氣了。「沈語茗,今天的事如果上面怪罪下來,妳自己要懂得承擔,可別連累到我們!不過是被摸了一下,跩什麼跩……」

  「妳們這群婆娘說夠了沒?」

  男人的怒吼聲由門口傳來,一雙大手恰好抓住沈語茗向後退的肩頭,將她再次往內一送。

  「裴機師!」眾空姐們看到門外進來的男人,一臉的尖酸刻薄全變成了溫柔嫵媚,笑得比誰都要假。「你來找誰啊?」

  「總之不是找妳們這群八婆。」也不怕得罪人,反正他有話直說的形象已根深蒂固,反而有更多空姐們欣賞他的這股酷勁呢!「妳們聯合起來欺負新人,很好玩嗎?」他指了指沈語茗。

  「我們沒有欺負她呀!」亞貞的笑容僵了一下,「我們只是教導她做人處事的道理。」

  「她在機上被性騷擾,對吧?」裴聿海冷笑,「當時妳們有誰上前幫她說一句話?」

  眾空姐們妳瞧我、我瞧妳,全噤聲不語。

  「同樣身為空服員,同事有難不幫忙,甚至還落井下石,這就是妳們『做人處事的道理』?」他隨便一個質問就極有氣勢,每個人都被嚇得不敢說話。

  在他身旁的沈語茗,仰頭看著他堅毅的側臉及寬厚的胸膛,突然覺得好有安全感。

  「可是她得罪的人可不同一般……」欺負學妹被抓包已經很糗了,亞貞還想辯解。

  「是合作公司的高層對吧?那又怎麼樣?高層就可以隨便亂來?」冷冷的目光掃過一群坐立難安的空服員身上。「要不妳們排成一整排,讓那個高層按順序摸一輪,個個都有份如何?這樣妳們就不會這麼不平衡了吧?」

  瞧那群學姊吃癟,沈語茗差點笑出來,卻只能低垂著頭,不發一語。

  「告訴妳們,就算那傢伙是總裁,只要妳們同聲一氣,遇到這種事他也不敢說什麼!」他凶巴巴地警告眾人,「錯不在我們,公司絕對會站在員工這邊,妳們幾個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我會跟麗芬好好談談,看來妳們這群女人所受的教育仍然不夠。」

  平時這種鳥事他根本懶得管,但這次發生在這個小菜鳥身上,就是令他打從心底不爽起來。

  「小菜鳥!」裴聿海突然低喚一聲,久久得不到回應,又重重地喝道:「小菜鳥!」

  「什麼?」沈語茗這才反應過來,不禁委屈地呢喃,「我不叫小菜鳥,我叫沈語茗……」

  「以後有同樣的事發生,妳就來找我,知不知道?」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就是,從今以後他要罩著這只搞不清楚情況的小菜鳥,其他惡靈退散。

  學姊們皆又嫉又恨地瞪著沈語茗,後者聽到他的宣告,只能在心裏歎一口氣。看來她又再一次得罪學姊了!

  但情勢所逼,她也只能愣愣地點頭。

  「很好,以後別再讓我看到妳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帥氣地撂下最後一句話,轉頭就走。

  「等……等一下!」他都走了,她哪敢繼續留著啊?不過跟上他腳步的同時,有一件事她必須先搞清楚——

  「那個……那個機師先生,請問……你是誰呀?」

  原本得到一張免死金牌的沈語茗,在問了一個離譜問題後,金牌即刻被男人的怒火燒毀,她知道從今以後,她臉上已被那男人刻了一個蠢字。

  裴聿海,泛歐航空最有價值的機師,不僅駕駛技術好,且常被指定為各專機的超級貴賓服務,其中更包含了總統專機,此外,許多歐美國家的航空公司也拚了命挖角,由此可見他不凡的身價。

  難怪他才吼幾聲,那群學姊便氣也不敢喘一下,只有她還呆呆地問他的名字。

  她還真是只徹頭徹尾的小菜鳥啊,唉!

  從公司內部刊物的報導,她終於對今天救美的英雄有了初步的瞭解。雖然他脾氣壞了點,口氣差了點,但她仍是十分感謝他的幫忙。

  坐在日本料理餐廳裏,她邊回憶著那個強悍到令人難忘的男人,邊等待著相約一起晚餐的座艙長董麗芬,因為後者還需要將此次的事件做成報告,因此遲了些,沈語茗決定要請她吃一頓。

  縱使愛整學妹的學姊不少,但愛護學妹的也不是沒有,董麗芬就是一例。幸好在她實習期間有麗芬姊的照顧,她才能僥倖地不在學姊的惡整中陣亡。

  五分鐘後,董麗芬來了。外表美豔的她一進門就引起眾人注意,跟沈語茗小家碧玉的清純嬌憨是截然不同的氣質。

  「學姊!」她招招手,董麗芬優雅地入座。

  待兩人點好食物,沈語茗道出她的感謝之意。

  「學姊,今天謝謝妳幫我說話,不知道後來公司有沒有為難妳?」

  「他們敢為難我?沒有請機長通知員警已經夠禮遇那傢伙了,何況他是慣犯,料他也不敢鬧大。」董麗芬不知道處理過多少這種事了,經驗十足,根本不認為所謂「高層」能威脅到什麼。

  幸好沒有連累到學姊,她松了口氣。「原來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果然有魄力的人處理起事情來就是不一樣。」

  「那個人?」董麗芬一臉興味,「該不會是今天英雄救美放話要罩妳的裴機師吧?」

  「啊?」沈語茗俏臉一熱,莫名害羞起來。「是啊,因為我太沒用了,他才會幫我,不是什麼英雄救美啦。」

  「我告訴妳,裴聿海這個人是出了名的酷,看不爽的事就批評,連我們董事長都不鳥的,妳不覺得他看起來很凶,難道妳不怕他嗎?」

  「是有點怕啦,但我知道他是為我好。」不過她感覺得到裴聿海在她面前有極力收斂脾氣,這令她心頭一暖。「其實我覺得他滿帥、滿有型的……」

  後頭這句話小到蚊子都聽不見,卻讓董麗芬逮個正著。

  「妳覺得他帥?」她揪著她的話。

  「嗯。」沈語茗不好意思地點頭。

  「哈!妳還算有眼光。」她話中有話,「他越酷、越火爆,就越多人喜歡。妳知不知道公司裏有多少女職員和空服員迷戀他啊?但他一個都不理,這次主動管妳的事,可是相當稀奇。」

  火爆的裴聿海和溫順的沈語茗,倒是個有趣的組合……

  董麗芬笑得越來越燦爛了。「他是主動幫妳的嗎?」

  「是啊,」沈語茗?述了一下當時情況,「結果我還問他是誰,真的好糗。」

  她能想像裴聿海當時錯愕的表情。董麗芬笑不可抑,「所以他對妳也是大吼大叫的?」

  「他是看不下去我這麼怯懦,其實他人很不錯,我跟他抱怨了一下他的音量,他就沒再吼了。」

  「哦?」一向我行我素的裴聿海會這麼聽話?看來這一對很有譜啊!「語茗,看來妳很欣賞他嘛!」

  「我、我只是覺得他是個好人,沒有……沒有多想什麼。」被一語說中心事,她支支吾吾起來,小臉控制不住地染上暈紅。

  沒什麼還害羞成這樣,這豈非不打自招?「說不定妳沒有多想什麼,人家可是想很多呢!我就沒看過裴聿海對誰這麼殷勤的。」

  「他他他……怎麼可能?學姊不要亂說啦!」說得她芳心一陣悸動,真害羞。

  「裴聿海剛才特地來找我,叫我管好亞貞她們,不要再欺負新人。」董麗芬越想越覺得裴聿海被她家小可憐迷上了。「我想這都是為了妳吧。」

  「是嗎?」沈語茗傻住。她以為他發過飆就會忘了她呢,害她有些失落,想不到他做事這麼周到,連後路都鋪好了。

  「所以,今天不過是一點小事,妳就請我吃這一頓……」指著眼前的松定食,她可是毫不客氣點了最貴的套餐。「裴聿海幫妳出了這麼大的氣,妳是不是也該有所回饋?」

  為了明天飛英國的航班,裴聿海來到自己專屬的辦公室。

  平時他的辦公室就是窗明几淨,因為與其說這是他工作的地方,不如說是他放鬆的空間,因此東西不多,清潔人員很輕易地便可保持裏面的整潔。

  正當他要踏進門,打掃的清潔阿姨突然出現在他後頭,叫住了他曖昧地笑道:「裴機師啊,這個袋子,」她拿出一個紙袋,遞給他,「是我們公司一個空中小姐請我交給你的啦,生得很水呢,在你辦公室外面等很久喔,是女朋友呴?」

  難道又有人藉此向他示愛?由於他很清楚自己的身價和魅力,以往也不是沒有人透過各種管道送禮給他,所以他有這個疑惑並不奇怪。

  由於清潔阿姨只是幫忙代送,他也不會無理到要她去找人退回,反正這種黑臉他扮慣了,不怕得罪人,於是拎著紙袋進到室內,想打開看看誰是下一枚炮灰。

  一打開紙袋,裴聿海有些納悶。裏面是兩塊蛋糕和一杯咖啡,咖啡甚至還熱騰騰的,看來對方時間掐得很精准。

  這種東西他還是第一次收,不曉得是哪個天兵送的。

  眼尖地由袋中一角拿出一張紙條,他凝神看了會兒,臉上緊繃的線條突然舒緩開來。

  「小菜鳥?她以為親手做幾個蛋糕就可以報答我?未免太便宜了。」

  連他都沒發現自己是微揚著嘴角,由袋中把其中一塊藍莓起士蛋糕先取出,沒有用到袋中所附的叉子,率性地拉開膠膜,大嘴一張,整塊蛋糕就去了一半。

  「酸酸甜甜的還不錯,味道很足,想不到小菜鳥也有精通的事?」蛋糕相當合胃口,他不知道原來自己是喜歡吃甜食的,幾乎欲罷不能。若沈語茗站在他面前,他肯定叫她去多準備一些,這兩小塊蛋糕哪夠塞他的肚子?

  又嘗了一口咖啡——簡直是瓊漿玉液,之前公司提供的員工咖啡,跟這杯又香又濃的咖啡比起來,只能說是餿水!

  就在他準備繼續享用時,外頭突然傳來敲門聲。

  「進來。」他皺眉放下手中蛋糕。是誰這麼不識相打擾他的下午茶?

  進門的是泛歐航空副駕駛劉祥,由於兩人是老夥伴了,交情也非比尋常,遍尋整家航空公司,大概也只有劉祥敢跟他嘻皮笑臉。

  「咦?你在吃蛋糕啊。」劉祥不客氣地在他對面坐下,手自動地拿過桌上的紙袋。「還有一塊?既然你都準備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慢著!」他板起臉,嗖的一聲把紙袋搶回。「沒你的份!」

  「不是有兩塊嗎?反正平時也沒見你吃這種東西,想必你不太喜歡,我幫你解決不是很好嗎?」劉祥雖是半開玩笑,但方才袋裏傳來的香味,也確實引得他腹中饞蟲蠢動。

  「這兩塊不一樣,誰敢搶就試試看。」裴聿海陰惻惻地笑開,大方地將紙袋放回,諒他也不敢造次。

  「喂!你不是這麼小氣吧?」說到這裏,眼尖地瞄見桌面上的紙條,他忍不住拿起來細讀,而後露出一個奇妙的微笑。

  「原來是佳人報恩的禮物啊,既然你這麼在意,不會叫她以身相許?」

  「閉上你的嘴!」裴聿海沉著臉解決剩下半塊起士蛋糕,又伸手把最後一塊蒙布朗蛋糕拿出來。

  「以前一樣也有人送你東西,可都沒看你這麼緊張,難道這個沈語茗有哪里不同?」和他可不只認識一兩天,這麼大的反常不可能看不出來。

  「她哪有什麼不同?膽小鬼一隻。」話說得硬,但心裏卻有種奇怪的感覺在發酵,而劉祥的話就像一股催化劑,害他整個人都浮躁起來。

  「喔?是不是她特別漂亮?以前公司裏號稱女神級的空中小姐追你,都被拒絕了,這個沈語茗肯定是女神她媽那一級。」

  裴聿海先拋去一個白眼,而後據實道:「她不是美豔型的,不過白淨清秀,看上去很有味道。」

  很有味道!這四個字對一個眼中只有女人與非女人的男人而言,已經是最高讚美了。劉祥又繼續打探,「還是她很會說話,捧得你心花怒放?」

  這次白眼都省了,直接狠狠地瞪過去。「她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連裴聿海是誰都不知道,竟然能牽動他的心,讓他第一次收下公司同事送的禮物?這實在太稀奇了!真想好好地會會這個女人。

  「阿海,潔身自愛了這麼多年,你該不會想破戒了吧?」劉祥又羨又嫉地看著他一口吃掉半個那顯然很好吃的蛋糕。

  「那小菜鳥,怎麼可能!」再喝一口咖啡。哇!人間美味!

  「那麼我請問你,如果今天是本公司號稱最美麗的空服員,送了一份法國知名糕餅店的蛋糕及咖啡給你,你會吃嗎?」

  「廢話,那騷婆娘,我當然TMD砸回去。」裴聿海享用著最後一口蛋糕和咖啡,意猶未盡。

  「但你吃了沈語茗做的蛋糕,還一塊都不分給我。」指出他話裏的矛盾,食指像卡通上的柯南般指著他。「承認吧,裴施主,你芳心……不,凡心大動了!」

  回答劉祥的,是裴聿海一口蛋糕噎在喉頭的狂咳。

  「咳咳咳……你這無聊的傢伙究竟進來幹麼?」從一進門就東拉西扯,還想搶他的食物,簡直吃飽太閑。

  「喔,對了!下星期那群空姐說要和我們辦個聯誼,誠摯地邀請你出席。」劉祥這才想起來意。

  「不去!」回答得斬釘截鐵,他原本就很少參加這類活動。

  「聽說是為了介紹最近一批新人給我們,所以你的小菜鳥也會去。」放下了大餌,好整以暇地等著他的反應。

  果然,裴聿海沉默了一下。「我考慮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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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泛歐航空的聯誼會,在一家知名PUB舉辦。

  裴聿海實在對這類場合興趣缺缺,但不諱言今天的聯誼有想讓他出席的誘因,所以他來了,只不過是在劉祥死纏活纏下答應露個面,因此遲了兩個多小時。

  快結束才出現,已經很給他們面子了,他原本可只答應「坐抬」五分鐘。

  推開PUB大門進入,迎面而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和昏暗的燈光,令他不太舒服,不過他還是忍住,試圖在人群中尋找他們的座位。

  這裏不像餐廳,可以按桌號一個葡萄一個坑地找,等他繞了一圈,他發現自己在洗手間附近。

  「媽的,究竟窩到哪里去了?再找不到我就走。」

  在嘈雜的空間裏,打電話找人只是浪費時間,他原本打算再找一次,卻發現洗手間的角落有幾個人在拉拉扯扯。

  習慣夜航的銳目一瞄,立刻瞧出被夾在中間拚命掙扎的是一個纖瘦的女性,而另外三個男人顯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將她拉來扯去的。

  冷哼一聲,裴聿海不想管這種閒事,心想等會見到服務生時提醒一聲就好。然而頭頂的霓虹燈一閃,恰恰好照到那女人的面孔,即使只是一秒,也馬上讓他的心提了起來。

  是沈語茗,那小菜鳥。

  這下再無猶豫,他大步走向那方,一把揮開對她動手動腳男人,她立刻縮到牆角,好像混身無力似的。

  聯誼聯成這樣?裴聿海不禁火大,索性把氣全出在這幾個男人身上。反正音樂聲大,沒人會注意到這裏,他一拳一個,才眨眼的工夫,兩個人就倒地了。

  「你……」剩下一個男人早就嚇破膽了,硬拉起地上的朋友就逃之夭夭,連狠話都不敢撂下一句。

  「沒用的傢夥!」他瀟灑地一轉頭,將牆角的人兒拉起,攬到身邊,卻聞到她一身酒氣。

  「該死的你到底喝了多少?」裴聿海正想對這支小醉雞開罵,想不到她先聲奪人,失控地尖叫起來。

  「我不要跟你們去……走開!」纖手還一直往他胸膛推。

  「小菜鳥!冷靜一點!我是裴聿海。」他抓住她的雙臂,定住她激動的動作。

  「裴……聿海?」這個名字像顆鎮靜劑,她停下來了,睜大醉眼看清楚,忽然嘴一扁,玉手在他毫無防備時環上他的頸項。「嗚……裴聿海,你終於來了,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嗚嗚嗚,我等了你好久……」

  裴聿海眼睛一亮,「你等了我很久……」

  「嗯。」她含淚用力地點了下頭。酒醉的她,根本就是有話直說,話都不經過大腦的。「結果人家來上個廁所,就被那群人纏上了,好可怕喔,嗚……」

  「誰叫你不會喝還喝一堆!」他像上回一樣,輕輕給了她一記爆栗。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想到這裏更委屈了,眼淚撲簌簌地落下,還擦在他肩頭上,一點都沒有之前怕他的樣子。「我根本不想來,但學姐說……說你會來,我才跟著來的,結果你都不出現,嗚嗚……」

  「我不出現你就能喝這麼多嗎?」食指彎曲本想再落下一記,再搭配習慣的大吼,但看她哭得淅瀝嘩啦,所有音量只能藏在肚子裏,舉得高高的手也終究沒有落下,只能沒好氣地攏到她背後,像哄小孩般輕拍。

  結果他的安慰只是讓她哭得更委屈,小手仍是緊緊環著,像怕他跑掉似的。

  「是亞貞學姐他們一直叫我喝,我不想喝就說我不給面子,我根本不想喝也不想來,她們好討厭,在訓練時也一直欺負我,我看起來有那麼好欺負嗎?有嗎?」

  她說到後來幾乎是低吼,他細察她的眸,終於確定這妮子徹底地醉了。就他的印象,她屬於溫順沒脾氣那型的人,真的受了委屈才不敢說,現在居然敢撲到他懷裏哭叫,什麼該講、不該講的通通講出來。

  老實說這樣的她,還挺可愛的,而被她當成靠山的感覺,很爽。

  「為什麼大家都要強迫我?我不想當空服員了……呃!」打了一個酒嗝,她突然沒了聲音,把他溫熱的胸膛當成大枕頭似的,頭一歪居然睡著了。

  裴聿海傻眼地看著她發洩完就帥氣地掛了,把所有的麻煩留給他。

  反正被她這麼一鬧,他也不想去找其他人了,有什麼帳下星期上班時再和他們算,現在先把這支小醉雞送回家才比較實在。

  「小菜鳥,」他將她拉開些,拍拍她粉嫩的頰,「醒醒,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沈語茗沒有反應,他再使了些力,這下醉倒的小菜鳥醒了,卻是又強摟上他,有些凶的嬌嗔,「我不是小菜鳥,我叫沈語茗!」

  「好,沈語茗,你家住哪里?」他這還是第一次發現自己挺有耐心的,要是換個人,不被他吼死才怪。

  「我家住……」就在她快說出關鍵字時,睡神再度上身,螓首叩地往他胸前一靠,再次昏睡。

  這次徹徹底底地陣亡,裴聿海怎麼叫都沒反應,他相信自己就算把她扔進大海裏,她大概也會排憂解難著瞧石繼續睡下去。

  無奈地搖頭,他扶著她的腰走出嘈雜的PUB,邊走還邊撂下一點威協也沒有的話,「這麼能睡,一點也不怕被我吃了,丟回辦公室算了……」

  「不要!我不要回辦公室!我討厭那個地方!我討厭當空服員!」原以為熟睡的她,突然睜眼大叫,而後把他抱得更緊,嗚嗚咽咽的撒嬌,「裴建海,你不可以丟下人家……」

  該交代的交代完,臉一垂,再度睡倒。

  酷臉微微抽搐,他簡直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不過她在酩酊之中還清楚地知道他是誰,並全心依賴著他,這情形不免令他龍心大悅。

  既然不知她家位址,又不能把爛醉的她塞回公司,那只有一個地方可去了……

  沈語茗睜開小眸,首先感受到的是腦際傳來的陣陣痛楚。

  待痛楚稍微舒緩,她才有餘力看清自己身處的地方。一個陌生的房間,乾乾淨淨,採光良好,配色是深藍與白,最醒目的裝飾品,則是滿滿一整個書櫃的飛機模型。

  那是……她支著額,走到書櫃邊看清楚,果然是泛歐航空歷來各式飛機的模型同,做得維妙維肖,還可以從飛機正面看到駕駛座裏的機器。

  「哇,好像真的!可這是哪里啊?」照理說,一覺醒來身在一個陌生環境,一般人應該會驚慌失措,但這個房間穩重的顏色與裝滿給她一種安心的感覺,所以她一點也不怕,還有餘力四周打量。

  「這是我家!」裴聿海表情難解地倚在門邊,看著她的眼隱含薄怒,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他家?沈語茗心一驚,迅速回頭無辜地盯著他。她只記得被學姐們灌了好多的酒,因為不想再喝了,只好尿遁,結果一出來就被一群混混堵個正著,接著,就看到他了……

  難道是她醉倒了,他不知道要把她丟到哪里去,只好帶回家嗎?

  由於以往從沒有酒醉的經驗,她不知道自己醉後究竟是什麼樣子。聽說有人喝醉了還會發酒瘋打了,說不定她昨天造成了他好大的困擾?

  思緒至此,她她只能愧疚地問道:「我昨天喝醉了,做過什麼事全忘了,請問我造成你的麻煩了嗎?」

  裴聿海詳細地、壞心地說明著,「你昨天說,對我一見鍾情,所以才會參加聯誼,又等了我好久。」

  不知道他加油添醋的沈語茗倒抽一口氣,宿醉的臉蛋兒由白轉紅,因為他確實說中了部分事實。

  「你還緊抱著我不放,哭著叫我別丟下你,害我一邊顧著你,一邊還要打發那群纏著你的人……」刻意揉揉臂膀,好像真的被打傷似的。

  這令羞赧不已的人兒又增添了幾許愧疚,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

  「最後我要送你回辦公室,你卻吵著要跟我回家,一副孟薑女非把長城哭倒的樣子,我只好把床貢獻出來。」幸好他不是趁人之危的那種人,否則今天他也會在同一張床上醒來。「害我睡了一夜沙發,這就是你給我這個暗戀物件兼救美英雄的回報?」

  他越是好整以暇,她就越不自在,不安地扭動了下身體,聲如蚊蚋地道:「那個我要怎麼樣?我……我不知道可以回報什麼,要不我做早餐給你吃?」

  聽到她要做早餐,裴聿海眉毛一挑。這小女人甜點做得那麼好吃,早餐應該也很不賴,加上她完全沒否認對他的暗戀情愫,他不禁心曠神怡起來,今天就讓她服務這麼一回好了。

  「給你一個小時。」他做了一個手勢,酷極的轉身回客廳看報。

  沈語茗抓准了這一小時,先花一半時間將自己從頭到腳梳洗了一遍,穿上他貢獻的一套超大運動服,得在手腳打好幾摺。然後,她手腳俐落地煮好早餐,端到餐桌上時,恰恰好六十分鐘,菜還冒著熱氣。

  「我做好了,因為時間有限,我只簡單弄了幾樣清粥小菜……」她囁嚅著,只要想到他知道了她的心事,心裏的害羞和慚愧就會源源不斷地冒出。

  清粥小菜?裴聿海以為時間這麼短,她能做三明治之類的東西已經很不錯了,想不到桌上幾道小菜看起來有模有樣的,引得他腹中饞蟲大動。

  不經意地往她的方向一瞥,他差點忍俊不住笑出。穿著他的運動服的她,就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褲頭還用他的領帶綁著,紅著臉頻頻的偷瞄他,被逮個正著後,就低下頭不停地絞著手,可愛到了極點。

  「咳!你也一起來吃吧,別把自己搞得像古代的小婢女。」硬憋住笑,他可沒有當大老爺的習慣。

  兩人落坐後,久違的傳統美食令他胃口大開,筷子一動就停不了。

  等到肚子約填滿八分飽時,他緩緩地問道:「昨天的聯誼,亞貞她們又為難你了是嗎?」

  「學姐們只是……只是想讓我見見世面,又說要教我如何與人交際,我才會多喝了幾杯。」

  果然,清醒生的沈語茗馬上又縮回那支什麼都憋在肚子裏的小菜鳥,明明被灌酒,還能替那群女人找個冠冕堂皇的藉口。

  「昨天明明有人抱怨不想喝,還不斷哭訴是被強迫的。」而事後那群聯誼的人竟也讓她單獨離座,害她遇上不良份子糾纏,若是真發生了什麼,那將是多大的遺憾?

  至少他就不會饒了那些人,他放話要罩的人,竟然敢私底下這樣玩,她們大概是過得太舒適了。

  「我……我有那樣說嗎?」現在裝傻是否還來得及?沈語茗靦腆地乾笑。「那我還說了什麼?」反正已經丟了這麼大的臉,就算他說昨天她大跳脫衣舞,她也會努力勇敢接受。

  「你昨天還說,你討厭辦公室,討厭當空服員。」這可就是他很感興趣的地方了,空服員這個光鮮亮麗的行業,多少人羡慕,她居然討厭?「既然討厭,當初又何必來考?」

  「我、我一開始是陪朋友報名的,原本就不認為自己會被選上。」她輕歎了口氣,「可是後來朋友落選,我居然錄取了,害那個朋友之後跟我絕交。一開始我以為,既然錄取了就好好的做,結果好像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不管我再怎麼努力,似乎都沒辦法讓別人滿意。」

  原本想教訓她要尊重自己的工作,但一聽到她盡力後仍被嫌棄,再想到她似乎當選過什麼最佳空服員,即使他知道她會被嫌棄是因為學姐們刻意的排擠欺負,也說不出其他的話。

  「那你本來想做什麼?」他好奇這樣嬌弱的人兒,會有什麼志向。

  「我很想做個糕點師傅。」說到自己的夢想,沈語茗雙眼都發光了,「我想讓大家吃到我做的點心,喝到我泡的咖啡。」倏地,她眼中的光芒又暗淡下來。「可惜我做了好幾次拿到公司,亞貞學姐她們試吃後都說很難吃,所以我也沒什麼信心繼續做。」

  裴聿海撇撇嘴,一聽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如果真的不喜歡吃,那群人還會試吃好幾次嗎?肯定是她之後不敢再送,反而觸怒了那群口不對心的女人吧?

  「你做的東西,還可以。」他滿足地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算是誇讚。

  她欣喜地追問:「真的?那甜點呢?好吃嗎?」

  裴聿海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基於試驗樣本太少,恕我難以回答這個問題。」

  一周後,裴聿海再次進辦公室,又被同一個清潔阿姨叫住。

  看著清潔阿姨曖昧笑著遞上紙袋,他險些失笑,只能故作正經地接過手。然而要開門進辦公室前,眼尾突然瞄到清潔阿姨悄悄地向轉秀比了個OK的手勢,仿佛在向誰傳遞訊息,他當下便心裏有數了。

  於是,進了辦公室後,他刻意將門留了一個縫不關上,還大搖大擺地坐上那道門縫可以直接窺探的位子。

  耐心地等了五分鐘,一道人影悄悄地移動到門縫邊,裴聿海知道自己可以開始品嘗紙袋裏的東西了。

  一啟袋,兩種不同的糕點便映入眼廉,同樣加上一杯熱騰騰咖啡。他即使想風捲殘雲地將糕點吞吃入腹,但為了日後仍有蛋糕可吃,也不得不面無表情地裝模作樣。

  大手拿起第一個水果塔,放在眼前仔細端詳,而後狀似猶豫地咬了一小口。

  好吃!水果自然的甜味和底層的奶油醬成功地融合在一起,若在平時,這東西他一眨眼就可以吞下。

  「嗯,水果有點酸,奶油醬又太甜……」可是他說出的話,跟心裏真正的感覺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因他這句話,外頭的人影動了一下,他也敏感地捕捉到了。

  把笑憋在心時在,他先放下水果塔,又拿出黑森林蛋糕,才放到嘴邊,濃郁的巧克力和酒釀櫻桃香味便撲鼻而來。

  又嘗了一口,他壓抑著將一整塊蛋糕大口送進嘴裏的衝動,淡淡地批評,「好幹的蛋糕,一點都不濕潤……」

  外頭的人影這次是徹底僵住,門縫也無聲地被推大了一點。

  最後是咖啡,裴聿海先貪婪地吸了一口香氣,才緩緩喝下一口,眼中幾乎要寫上「幸福」兩個字。

  可是他的好心腸並沒有用在這上頭,正確的說,他根本沒有好心腸。

  「哇啊,這簡直是苦茶嘛!還是酸掉的苦茶,又澀又苦……」

  「怎麼可能!」外頭的人終於忍不住,大力地推開門,不依地道:「我自己也喝了,一點都不會苦!而且水果塔中水果和醬的甜度我有特別注意;黑森林蛋糕我更有信心,都做了幾百次了,蛋糕應該不會幹的。」

  「小菜鳥,」裴聿海好整以暇地望著忘我沖進辦公室的沈語茗,「偷聽也就算了,你好像忘了敲門?」

  「對不起!」這才發現自己的無禮,她尷尬地退了一步,纖手象徵性地敲了敲門,但似乎為時已晚。

  他簡直啼笑皆非。「你在外頭偷聽做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你對蛋糕的反應。」她囁嚅著,既緊張又沮喪。

  「而你闖進來,只是為了和我解釋這些蛋糕沒有失敗?」

  「我自己有試吃,而且也很有自信,可是……」說到這裏,她又急切地想知道自己失敗在哪里。「真有那麼難吃嗎?」

  「你想聽實話還是謊話?」他逗著她,樂此不疲。

  咬著下唇掙扎了許久,最後她硬著頭回答,「實話!」

  「那麼,若我說了實話,以後還會有蛋糕吃嗎?」他一步步誘她入洞。

  「我、我會一直做到你滿意為止。」若讓不喜歡吃她糕點的人都變,那將是多大的成功啊!

  「很好,我老實地告訴你,我不滿意。」他惡意地笑看她表情瞬間垮下,卻又在他下一句話時,變為呆滯。「因為太好吃了,不過份量太少,所以我不滿意。」

  「啊?」沈語茗歪著頭,好一會兒才消化他說的話,驚喜的笑容一絲絲地慢慢跑到臉上,「所以你喜歡吃?」

  「喜歡。」他毫不掩飾。「如果以後每杯咖啡的糖減半,再把奶量加倍,那就更完美了。」

  沈語茗默默記下他的喜好,剛才他批評的話,差點害她信心崩盤。「可是你剛剛明明說得好像很難吃……」

  「誰叫某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我辦公室外?這是給你的教訓。」老實地把自己的壞心眼全說出來,一點都不覺得慚愧。

  沈語茗簡直為之傻眼,想辯解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好作罷。「算了,你喜歡就好。」

  她還真是沒脾氣到人神共憤的地步。裴聿海翻個白眼。「我那樣整你,你不生氣嗎?」

  「為什麼要生氣?你喜歡我的糕點,我高興都來不及。」的確,蛋糕好不好吃才是她真正在意的事。相比起來被惡整一頓根本不算什麼。「那我下次再做給亞貞學姐她們吃,應該會得到比較好的評價吧?」

  「拿給她們不如拿去喂豬,還是我吃比較實際。」話聲一頓,這不是把自己比喻成豬了嗎?裴聿海連忙改口,「我是說,不用浪費時間在她們身上,你說過會繼續做給我吃的,可別耍賴。」

  這次沈語茗聽出了他的語病,捂著嘴竊笑,「不會的,只要你想吃,我就做給你吃。」

  「很好。不過我這個人不喜歡占令人便宜,你對我有什麼要求,可以直說,算是交換以後的蛋糕。」

  「不用了……」有人當她的白老鼠,她可求之不得。不過瞧他一聽到她拒絕便板起了臉,她直接見風轉舵,「要不這樣好了,以後你若再見到我被欺負,就一定要來幫我,可以嗎?」

  裴聿海眼中閃過一絲興味,上下打量她,又瞄了眼紙袋裏剩下的美味糕點,語帶深意地道:「我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是那麼閑,天天在幫你圍事,我要再看到你被別人欺負一次,就是上天註定,該我的我就收歸已有了,明白嗎?」

  「你的意思是……」她一臉茫然。

  「等你再被英雄救美一次,你就知道了。」

  一句話說得玄之又玄,沈語茗自認並不笨,但卻被他的話弄得一愣一愣,搞不清他的意思。此時他性格的臉上露出一抹顛倒眾生的笑容,似乎連她一併迷了去,芳心狂跳之餘,腦子卻是更混亂了。

  從那天之後,裴聿海便成為沈語茗御用的試吃員。

  由於他行蹤很固定,她便抓緊了他排班的日子,偶爾送上幾塊好吃的蛋糕讓他解饞。原本的媒介清潔阿姨已經不需要了,因為他總會邀請她進辦公室,一邊閒聊一邊吃蛋糕,算是在上機前補充元氣。而他也會給她一些試吃的感想,或許不是很專業,但直率的表達方式反而讓她獲益非淺,蛋糕越做越好吃。

  接觸多了,自然會比較瞭解,她因此知道了他沒有父母,上回替他做早餐時,也對他家廚房的空虛留下很深的印象。於是某次,她試著做了一個家常菜的便當,想不到大獲好評,之後一有空她就替他加菜,兩人帶些曖昧的友誼便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默默進行。

  所以,沈語茗總是期待著沒有排班的時候,能再好好地研發新菜單,填滿那位元試吃者的胃。今天她剛從法蘭克福飛回臺灣,正在休息室裏思考著先回家休息兩天,隔天再清燉一鍋牛肉,恰好可以趕上裴聿海要飛英國的PE037航班。

  然而想歸想,當累極的她正要收拾好東西回家時,附近的空服員們擾嚷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好像某位空姐臨時出了什麼事。

  「什麼?佩宜出車禍沒辦法上大後天的班?那要找誰來代?」

  「我幾天之後要飛巴黎,不可能。」

  「我剛回來,想休假了,也別找我。」

  「那就……」

  休息室裏幾位空服員不懷好意地望向沙發上的沈語茗,後者瞠大了眼,馬上知道她們在暗示什麼。

  打從裴聿海放話罩她,她已經甚少面對學姐們「直接」的欺負了,加上上回她聯誼到一半消失,一個人陷入危機沒人幫忙,裴聿海火大打電話通知麗芬姐,那群帶頭起哄的學姐聽說被電得很慘,再也不敢隨便帶她「出場」,她因此清閒許多。

  想不到這次麻煩還是找上她。

  「我……我也剛從法蘭克福回來,都還沒回家。」沈語茗當下拒絕,有時候也要自力救濟一下,總不能什麼小事都得靠別人替她解決。

  不過可能是說話力道太弱,長得又沒說服力,那群空姐擺明瞭就是吃定她。

  「那不正好?行李箱整理起來也不會那麼麻煩。」

  「上頭要我們自己找出代班人選,要不然他們就要自己排了,屆時被選上那個人若知道是你拒絕才輪到她,一定會恨你。」

  「也不請你代一次班,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以後等你沒辦法上機,看誰要幫你!」

  「可是我時差都還沒恢復過來,怕執勤時會精神不佳。」她難以置信這群人一點同理心都沒有。

  瞧沈語茗一副不願意的樣子,某位空服員拿出撒出?。

  「聽說你最近得罪不少學姐?告訴你,雖然考繼是座艙長打的,但人際關係也在考績的一環,帶你的學姐若不爽你,告你一狀,你今年的考績肯定很難看。」

  沈語茗本想辯稱座艙長應不是那麼不講理,但空服員的下一句話,卻讓她拒絕的心意產生了動搖。

  「你代班的PE037航班,許多空服員可是搶著想排班進去,這次是給你一個好機會學習!」

  「PE307?是飛英國的航班嗎?」她心裏一動,那不就是裴聿海駕駛的班機?

  「是啊,所以你就算時差沒調過來,除了今明可以回家睡兩天,之後飛到倫敦會停留一周,你還可以繼續睡,怎麼樣?」

  在倫敦停留一周,沈語茗沒考慮太久,如果是別的航班,她一定會力爭到底,但這一次,她卻有不同的決定。

  「好,我幫忙代班!」

  「裴大機師,怎麼?你心情不好?」

  起飛前,劉祥和裴聿海一起走向機艙,納悶著前一陣子明明上飛機都心情不錯的男人,今天怎麼一直臭著臉。

  「沒什麼。」裴聿海不打算解釋。他等了兩天,該送到他辦公室的蛋糕或便當卻沒有出現,更重要的是,因為沈語茗飛去法蘭克福,他已經兩星期沒見到她了,害他滿腹的期待化為怨氣,後來隨便拿來填肚子的三明治都味同嚼蠟,眼中每一個看見的人,都面目猙獰。

  「你知道嗎?你看起來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難道……」

  「閉上你的嘴!」

  沈語茗也不是他的誰,沒有絕對的義務要照顧他的肚子,即使她從今天開始人間蒸發,他又能怎麼辦?

  思緒於此,心情變得更惡劣了。

  就這樣,裴聿海上了飛機,卻在集合機組員做任務分配時,看到令他意外的人兒。

  這女人不剛從法蘭克福回來?怎麼又上了他的飛機待班?

  忍著滿肚子的疑惑,飛機飛到了倫敦希斯羅機場,等他來到機組員住的旅館,把行李整理一下,再沖了一個澡,已經接近午夜時分。

  錯過晚餐時間,胃裏雖空空如也,他卻連動動手指叫飯店服務的興致都沒有。

  被那女人的家常菜養刁了,一想到英國這裏出了名難吃的食物,他就倒足胃口。

  何況,他還有一肚子的疑惑想問她。

  才考慮著該不該去找人,門外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他納悶地找開門,竟看到他等了好幾天的女人,出乎意料地出現在門前。

  「你……正好我有事問你,今天怎麼會飛我的班?」他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她的臉——熱的,觸感不錯,可見這一切是真的。

  「我今天替人代班。」晚上來敲男人的門,沈語茗原有些彆扭,卻莫名其妙地被摸了一把,寒毛都豎了起來。

  不過她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反而當他大手拿開時,感到有些空虛。

  「你不是前兩天剛下法蘭克福的機組?」他突然皺起眉。

  「是啊,可是你的組員佩宜出車禍,又找不到其他人代班,當時我正在休息室裏,所以她們就要我……」

  「笨蛋!你當自己是鐵打的嗎?」他怒吼一聲,一手將她拉進房裏,按在沙發上坐下,「她們又是怎樣威協你的?」

  「她們……她們沒有威協我。」因為他的臉一下變得像包公一樣黑,令她有些錯愕,不過他愛吼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知道他只是替她不平,因此不但不怕他,反而心裏有些甜甜的。「上面的人說若我們自己找不出人代班,就要自己排了,恰好我那時候在休息室裏,她們就問我的意願。」

  「那為什麼是你而不是別人?那群在休假的空服員呢?其他沒班的人呢?」瞧她說得那麼平和還面帶微笑,他就忍不住咆哮,難道她不知道他多麼心疼她眼眶下微微的黑影嗎?

  「那時候太臨時了,找不到其他人。」

  「所以你救火員當習慣了?」她居然還幫她們找藉口,他簡直快昏倒。「你常常這麼被無理地要求代班?」

  「只是偶爾啦,而且不是只有我啊,我們同一批進來的新人幾乎都代過這種莫名其妙的班。因為每次我都是待在休息室裏被她們看到,下次我跑快一點,她們找不到我的話,應該就不會叫我了。」她很樂觀的想。

  「你簡直傻到無可救藥了!」他聽得越來越火大,「你不在場的話,她們直接推到你頭上不是更快?你難道不會捍衛一下自己的權利嗎?」

  「不太合理的話,我還是會拒絕啊。」

  「你會拒絕?看你那副軟綿綿的樣子,會拒絕個頭!」他壓根就不相信她能用多強硬的手段拒絕。「你那麼行的話,說一句‘你他媽的給我聽清楚了’。」

  「……」怎麼可能。她只能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我就知道,連句狠話都不會撂,還期望你反擊?」看來他主動出馬替她罵人還快一點。

  「這一次不一樣,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答應的,真的沒有人脅迫我。」她試著努力解釋,而且她睡了好長的覺才來代班,雖然有些累,但還能應付得來。

  「你這笨蛋幹麼答應?」他真想搖醒她。

  「因為……因為我不小心聽到了這架航班是你駕駛的,所以,沒想太多就答應了。」小臉上漾起蘋果般的緋紅,她說得有些忸怩。「你不要那麼大聲,我好久沒睡了,頭有點暈呢!」

  「你……你簡直是……」他簡直好氣又好笑,但聲量確實縮減了許多,大手也撫上她的太陽穴。「這樣有好一些嗎?」

  「有,謝謝。」在他大手輕柔的按摩下,她幾乎要發出舒服的低吟,直覺便靠上他的胸膛。

  這個動作是這麼自然,好像他溫熱的懷抱是替她專屬打造的一般,而他也毫不猶豫地將她半摟著,似乎這女人天生就該待在他懷裏。

  「可以了,謝謝。」怕他手疼,她昂起頭嬌憨地道謝,卻人他低頭的臉對個正著,幾乎可以感受到他徐緩的呼吸。

  兩唇不受控制地像磁石般漸漸貼近,就在幾乎要碰觸到時,沈語茗的大腿被燙了一下,令她嬌軀一縮,而她的驚呼,也打破了兩人間魔法般的曖昧氛圍。

  「怎麼了?」裴聿海有些懊惱,到嘴的鴨子飛了,才發現自己有多麼渴望她。

  「我被保溫壺燙到了。」她想起自己帶來了這壺東西,連忙舉至他面前,把自己小臉都擋住,掩飾一下臉紅心跳的狀態。「差點忘了,我來找你是要把這個拿給你。」

  「這是?」他將東西接過,不解地看著。

  「這是清燉牛肉,我跟餐廳借壓力鍋燉的喔,我想你一定會喜歡。」

  「你怎麼不像以前那樣,直接拿到我辦公室,反而到英國才煮?」害他等了好久,最後失望地上飛機。

  「因為我睡過頭了,你知道的,人家很累嘛。」她不好意思地聳聳肩,「肉類又不能帶進英國,所以我只好到再買材料,反正英國食物出了名的難吃,再怎麼樣這壺牛肉應該會較合你胃口。」

  「你說得沒錯。」因她的貼心,他終於笑了開,心中的某種情愫,也讓他暗自決定了一件事。

  「我上回說過,再讓我看到你被欺負一次,我就收歸已有了,你記得嗎?」

  「嗯。」她點點頭,跟著納悶地問:「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他的唇猛地吞噬了她的。

  這個吻來得又狂又猛,讓柔弱的她無法招架,只覺得腦海裏發暈、發燙,由骨子裏泛出一種令人受不住的酥麻與刺激感。

  不知過了多久,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才打散了這對愛情鳥,他戀戀不捨地放開她,唇角帶著一抹饜足的笑。

  「記得這個時間,十二點鐘,是我們交往開始的時間,從今以後,你就是我裴聿海的女朋友,而你們這麼久以來不合理的代班情形,我會幫你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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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00:19: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原來,裴聿海所謂的收歸已有,就是將她納入他的管轄範圍。

  他管東管西,管南管北,要她被欺負一定要說,有什麼心事不准老藏在心裏,每次他要出勤前,都要用美味的食物喂飽他,最重要的是他想吻她、抱她時,不准拒絕!

  裴機師最近吼人的次數突然變少,不僅航空公司的同事們感到驚奇,那群對他又愛又恨的空中小姐們更是驚奇得不得了。

  大夥兒都猜測他大概是受了愛情的滋潤,才會變得慈眉善目,但由於裴聿海與沈語茗為免困擾,交往極為低調,所以也沒人懷疑到她頭上來。

  然而雞蛋怎麼密都會有縫,幾個月的甜蜜交往,兩人過從甚密的消息消息漸漸傳開來,也讓沈語茗受了不少白眼,幸好隨著時間過去,下一批空股人員也招聘了進來,她從菜鳥變成老鳥,雖然不那麼資深,但至少敢當面欺負她的人變得更少了。

  這天,恰好兩人都有排班,雖然是不同班機,但相處時間極為難得的兩人,也趁著這個空檔,由裴聿海開車送她至機場,在車上好聚一番。

  車子在停車場停妥,沈語茗解開安全帶想下車,卻被他大手攬過,低頭便惡狠狠吻了上來。

  她根本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吻得暈頭轉向。即使兩人從交往開始,不知已交換了多少個吻,她還是無法抵擋他偶爾突如其來的猛烈熱情。

  片刻,他將氣喘吁吁的人兒按在胸膛,低聲凶巴巴地道:「我飛出去這兩個星期,不准你跟別的野男人亂來!」

  沈語茗險些失笑,嬌嗔地瞄了他一眼。「哪里有野男人呢?只有你才會那麼奇怪看上我,我才擔心你跟那些空姐們亂來呢!」

  裴聿海懊惱地望著她。這女人顯然不知道自己多麼有吸引力,她雖不美豔,但那副清麗又溫順的模樣,無疑是男人追求的終極目標。

  「聽說這一批新人裏,有一個空少跟你走得很近?」

  「有嗎?」她偏頭想了一下,「啊!你是說趙士銘嗎?」

  「那傢夥叫趙士銘?」他眯起眼,把這個名字記住了。

  沈語茗抿嘴一笑,「這一批新人也只進來兩個空少,一個我不認識,另一個是由我負責帶,我想你說的應該就是他了。」

  「喔?沒想到那傢夥還有近水樓臺的優勢?」他聽得酷臉一抽一抽的,恨不得現在就沖去警告那男人安份點。

  「他尊敬我是學姐,才沒有你想的那麼奇怪!」她可是很潔身自愛的。「想不到你忙著開飛機還消息這麼靈通,你到底在我身邊放了多少眼線?」

  「兵貴精不貴多,一個就夠了。」他得意地揚眉。

  「是麗芬姐對不對?她到底說了我什麼事?」

  「她說,你以前有點怕我?」乍聽之時,他不禁反省了一下自己是否真有那麼兇神惡煞,不過他自認在她面前的表現,已經是人生最和藹可親的時候了。

  「只有一開始啦!誰叫你動不動就吼人,還一副拽不拉幾的樣子叫人家小菜鳥呢。」記得有次兩人約會看電影,他居然可以把插隊的人吼到聲淚俱下差點去警局自首,回周排隊的民眾還拿他當明星似的拍手喝采,害她佩服得目瞪口呆。

  不過,現在她可是不怕他了,無論他音量再怎麼大,仍是寵她寵到了極點,根本是支紙老虎。

  「叫你小菜鳥還太抬舉你了咧,現在這批比你菜的,看起來還更像學姐,你差多了。」他捏著她的鼻子,看她眼眶泛出水光,小手直拍他胸膛抗議,他才惡質地哈哈笑,「不過,麗芬也說你一開始就認為我很有型、很帥?」

  「那是……」想不到學姐連這都出賣她了!沈語茗不想讓他太得意,便捂起耳朵,鴕鳥似地道:「那天我忘了戴眼鏡嘛!」

  「沈、語、茗!」不出所料,他的雷公模式瞬間啟動,「說!你是不是一開始就喜歡我了?」

  「才沒有呢,」不小心瞄見他眼中的慍光,她見風轉舵的囁嚅,「好、好吧,只有一點點啦。」再看見他對這答案顯然仍不滿意,只能豁出去了,「對、對啦,很喜歡啦。」

  「這麼敷衍?」她的答案他勉強接受。「那你怎麼一點表示也沒有?如果我當時沒有把你‘收歸已有’,你是不是就會讓這機會白白放過?」

  對,依她隨遇而安再加上什麼事都悶在心裏的個性,肯定不會主動告白,甚至在對他伸出魔掌前,只是安分守己的想著,能遠遠看著他就很幸福了。

  不過此時激怒他是最笨的事,她識相地撒嬌靠上去。

  「我不是有做蛋糕給你了嗎?」雖然是學姐慫勇才送的,希望這點學姐沒有出賣她。「全公司裏的男性,只有你吃過我做的蛋糕喔!」這倒是真的,其實為了要道謝,她大可隨便送個小禮物,但當時他在她心裏的地位已經不一樣了,所以她寧可麻煩一點,將自己的心意一點一滴添加在蛋糕中。

  遇上她這副柔情似水的模樣,裴聿海再怎麼剛強,也硬是被化成了繞指柔,她的嬌態又讓他把她抓過來狂吻一陣,接著兩人下車,直到電梯前才分道揚鏢。

  一直以為將戀情掩飾得很好的兩人,卻沒注意到遠方一直窺伺的一雙眼睛。而沈語茗在做好所有的準備,進了機艙之後,才發現每個人看她的眼光都怪怪的。

  沒辦法,她只好問了下最挺她的學弟趙士銘。

  「學弟,今天是發生什麼事嗎?亞貞學姐她們,好像在生我的氣?」

  他還來不及回答,兩人背後已傳來亞貞冰冷的聲音。

  「還裝什麼?原來你早就跟裴機師有一腿了,兩個人早上還在機場停車場卿卿我我,終於被抓到了吧?難怪裴機師從以前就那麼挺你,你是不是從剛進公司就在裝可憐博同情了?」

  這一趟出勤並不好受,亞貞那群人在機上處處找她麻煩,還不停地在她耳邊冷嘲熱諷,仿佛她就是勾引裴聿海的狐狸精。

  亞貞暗戀裴聿海已經不是兩三天的事,然而先前已經因為她們欺負新人又行事囂張,被上級警告了,如今男人得不到,卻被她一直瞧不起的學妹搶走,說什麼她也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更是變本加厲。

  不過沈語茗並沒有意識到這些,她只是盡力想做好自己的工作,同時也不想讓這些流言鬧大,造成裴聿海的困擾,因此受了委屈也只能悶著。

  這一次要不是還有董麗芬鎮壓,機艙裏的火藥味大概會更濃,依附亞貞那群空姐也有部分是對裴聿海有妄想的,當然欺負起人更是不手軟,等到沈語茗下了機,不只心情受了影響,身上甚至還有些學姐們不小心贊成的「小傷」。

  空服員下飛機後,走在機場大廳裏代表的就是公司,因此必須光鮮亮麗。沈語茗拖著登機箱,腳踏低跟鞋想走到休息室,卻因腳上的扭傷,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走。

  「學姐。」趙士銘從背後追上她,順手拉過她的登機箱。「我來幫你吧。」

  在機上,亞貞學姐們的惡劣行徑他是看得一清二楚,但他也只是支菜鳥,不時的被支開,只能暗地裏多幫沈語茗的忙。

  「謝謝你。」這一次她沒有推拒,因為她興是空著手走路就好吃力。

  「亞貞學姐她們太過份了,故意忘了煞住餐車,害你要用身體去擋,腳都扭到了。」想到那一幕,趙士銘還是有氣。

  「算了,餐車沒有沒掉就好,幸好沒有乘客發生什麼事。」

  「學姐,你的傷還好嗎?要不要我陪你去看醫生?」他有些擔心地盯著她疼到發白的小臉。

  「沒關係,我到醫務室看一下就好。」她現在煩惱的是,要怎麼在裴聿海面前掩飾這些傷。以前她只是稍受委屈,他就像尾巴上點了火的牛,現在傷成這樣,他恐怕要進化成牛魔王了。

  「那個……」濃眉攢起,趙士銘想起贊成這段風波的原因,忍不住問道:「學姐,你真的跟裴機師在一起嗎?」

  沈語茗沉默下來,沒有和裴聿海商量過前,她不想單方面公開這件可,何況在公司低調是兩人共同的默契,她也不願意打破,造成他的麻煩。

  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但趙士銘已經猜到一半了,心裏說不上是失落還是遺憾。和沈語茗相處久了,他漸漸喜歡上她的溫柔細心,可惜礙於公司的倫理關係,他不方便在此時向她告白。

  他一直告訴自己,等他多熬兩年,也成了老鳥,他一定會展開攻勢,沒想到只是一念之差,她已經是別人的。

  大手往臉上一抹,抹去自己的妄想,他想今後也只能當她的朋友,在工作上好好支援她了。

  「沒關係,你不想說也無訪。」他搔了搔頭,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轉移話題。「你的腳看起來傷得不輕,我扶你過去醫務室吧。」

  「也好,那就麻煩你了。」她確實也到了忍受的極限,一手搭著他的肩,慢慢地走。

  來到位於角落的醫務室門口,趙士銘看著好恬淡的側顏,忍不住說:「抱歉,剛才問你和裴機師的問題,我無意打探什麼,只是想看看自己有多少機會,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看來是沒希望了。」

  「你?!」沈語茗訝異。難道真被裴聿海猜對了,趙士銘對她……「對不起,我不知道。」

  「嘿嘿,沒關係,你不要覺得彆扭或尷尬,對我還是像以前一樣就好了,我知道比起裴機師,我還差一大截。」至少他人微言輕,就不敢在那群凶婆娘面前替她討公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你不要妄自菲薄。」她真誠地安慰他,畢竟脾氣要壞過裴聿海的人也不多。

  「謝謝你,沒有發我一張好人卡。可惜我晚了一步認識你,也和你相遇得不是時候,否則現在換裴機師羡慕我了。」趙士銘自嘲,由口袋裏拿出一個小袋子,遞給她。「這個送給你。」

  「這是?」她打開小袋子,赫然發現裏面是一條土耳其藍的玉飾,她在德國和同事們逛跳蚤市場時看到它,一度很心動,不過後來因為身上沒帶錢而作罷,想不到趙士銘竟然將它買回來了。「謝謝你!可是無功不受祿。」

  「本來就是想買來送你的,只是原本我想等自己成熟一點、在工作上有點成就再跟你告白,現在只是提早給你罷了,你不希望看我一天被拒絕兩次那麼慘吧?」他面露驚恐地說著,把她逗笑了。

  「不,真的不行。」如果是便宜東西就罷了,但這玉飾相當昂貴,她既然拒絕了他的心意,就不應該拿這個禮物。

  「收下什麼?」

  冷冷的聲線劃過兩人耳邊,跟著,裴聿海出現在眼前,一副怒氣騰騰的樣子。

  視線掃過他們極近的距離,最近瞄到趙士銘手上的登機箱。

  「為什麼你的行李是他在拿?」陰沉的臉色,有種風雨欲來之勢。「又為什麼你會接受他送的東西?」

  「他只是順手幫我個忙而已。」沈語茗怕他誤會,急急解釋,「而這個玉飾,是我在德國看了很喜歡,但忘了帶錢,士銘才會買下來送給我,可是——」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把東西還給他!你想要什麼,我自然會買給你。」裴聿海打斷了她的話。才幾天不見,情敵居然連禮物都送上了,簡直不把他放在眼裏,看來先前他交代遠離野男人的話,她全當耳邊風。

  「裴機師,這是跳蚤市場裏賣的,刻意找都不一定能找得到。」趙士銘試圖說明,「而且,這是我的心意,跟獻殷勤無關。」

  「關你屁事?明知道她有男友了不猛送禮物,你究竟有什麼問題?」裴聿海不知道眼前這支新的菜鳥究竟是看不懂臉色還是笨,人家的正牌男友都出現了,不不懂得快滾。

  「我只是仰慕語茗學姐,你不要對她這麼凶!」這句話也是順便告訴裴機師,若不對語茗學姐好一點,他會隨時橫刀奪愛!

  「我凶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凶她了?」天生嗓門大不行嗎?他忍不住向前一步,「我和她的事情,還輪不到你過問!」

  「不要吵了。」夾在兩個男人這間,沈語茗的聲音顯得很微弱。

  「瞧你,累到臉色都那麼蒼白了還不回家,要不是被我碰見,你還要在這裏混多久?」裴聿海瞥見她虛弱的樣子,大手一攬就想拉過她,卻被趙士銘阻止。

  「你別這麼大力拉她。」

  「我女朋友為什麼不能碰?」他更火大了。

  「她會痛。」

  「廢話!我不會控制力道嗎……」

  「你們都別吵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沈語茗拉開音量大叫,果然兩個吵得不可開支的男人當下愣住。

  「士銘,你的心意我心領了,這玉飾,我真的不能收。」

  她將小袋子交回還呆住的趙士銘手中,接著轉向裴聿海,頭一次對他生氣。

  「至於你,老要我被別人欺負要說,要懂得反抗,這回我都還沒說,卻是連你都來欺負我!」她氣到臉兒發紅,扭身便進到醫務室裏,不想理這兩個男人了。

  要吵,他們自己吵個夠吧!

  裴聿海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她居然凶我?」

  「看來是如此。」趙士銘愣愣地點頭,還是第一次見到柔順的沈語茗發脾氣,他仍處在傻眼之中。

  「她剛才說,她被人欺負了?」回想起她方才的話,再加上她走進醫務室的動作,裴聿海整張臉沉了下去。

  「是啊,」趙士銘回過神,把飛機上亞貞等人的惡劣行徑說了一遍。「所以我才會幫她拖行李,安慰她幾句。」

  「再順便告白,對吧?」他沒好氣地說,連吼人的興致都沒了。

  趙士銘苦笑,「她的意思很清楚了,我以後和她只是同事的關係,你不要因此對她有什麼芥蒂。」

  「我是那麼沒度量的人嗎?」只是方才他們走太近有點不爽罷了,男人絕不會承認自己醋勁大的。「還有,謝謝你幫語茗提行李,以及送她來醫務室。」

  「這是應該的。」主角離場,配角也該撤退了。「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裴聿海叫住他,不太自然地道:「你手上那個原來要給語茗的東西,可以賣給我嗎?」

  趙士銘眼看一向穩重的裴技師也開始不安了,不禁壞心眼地笑開。

  「當然可以!」不過價錢隨他開就是了,呵呵呵……

  俗話說不會叫的狗才會咬人,沈語茗就是屬於這類型,平時溫溫的任人搓圓搓扁,當真惹火她了,其固執的程度拿鐵錘來敲都敲不動她。

  裴聿海在醫務室外等到快睡著,才發現她從另一個門離開了,小腳包著固定繃帶行動不便,卻寧可搭公司的交通車回家,也不願意讓專屬司機搭載。

  在她的公寓門口晃蕩至天黑,他突然驅車離去,而她小公寓那開了一小縫的窗簾,也在他離去後,悄悄地拉上。

  然而公寓裏的人兒沒料到的是,裴聿海在午夜前又開車來到她公寓,這次就完全不客氣了,拿出她家門鑰匙,大大方方地登堂入室。

  其實熱戀中的兩人早就握有對方家裏的鑰匙,只是之前裴聿海考量到她還在生氣,怕自己進去她會更不悅,這次他有了完全的準備,料想再怎麼不濟應該也不會被轟出去。

  進到屋裏,客廳空無一人,聽到她房裏有聲響,他推開了半掩的房門,恰好看到剛洗好澡的她,濕淋淋的頭發包在額頂,身著浴袍,坐在梳粧檯前伸長了一隻美腿在擦乳液。

  如此香豔撩人的畫面,裴聿海整個人都呆了,怔怔地盯著她優雅的動作,直到她艱難地伸出另一隻扭傷的美腿,臉蛋兒一轉——

  「啊!」她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後貼。「你站在那裏不說話做什麼?」

  「我……」腦子裏還回蕩著剛才那一幕,他話都說不好。「我沒想到你穿得那麼性感,只是多看一眼。」

  說著說著,眼光不禁往下移了一些。

  「誰要讓你看了?」順著他的目光低下,她低叫一聲,連忙將快走光的衣襟拉攏,一手把掀高的衣擺拉至膝蓋,「你不是走了嗎?」

  裴聿海暗歎一聲可惜,隨即勾起一絲微笑。「原來你一直注意我在外面?居然這麼狠心讓我等那麼久?」

  「誰叫你態度那麼差。」她委屈地別過頭。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見她別過頭的幅度更大,他只好無奈的說:「好吧,在這件事的處理上,我承認我……有些過頭了,以後不會了,好嗎?」

  「你說得好沒誠意。」姿態擺那麼高,不如不說,哼!

  字典裏沒有對不起這句話的男人,欲言又止了半響,才徹底投降,他走到她跟前,一把將腳不方便的人兒抱起,也不管她驚叫了一聲,直接把她放在床上。

  「我……聽好了,我只說一次。」他幾乎是咬牙說話,臉都漲紅了,「我愛你。」

  「什麼?」她張大了眼,猛地往前靠,差點親上他的臉。

  他剛才說了什麼?說他愛她吧?一個連誇讚她美麗都能說得像討債集團的男人,居然當面向她示愛?

  「你可以再說一次嗎?」她有些動容地看著他,心想著不知是否來得及拿錄音筆來將這段話錄起來。

  「女人,不要太得寸進尺!」他低吼,豬肝紅的臉泛著尷尬。

  沈語茗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不過她仍是板著小臉埋怨,「你又那麼大聲,是不是又要像之前那樣欺負我了?你說愛我,根本是騙人的。」

  「我騙人?」天可憐見,憑他一雙手就可以捏死她,要欺負她的話,需要這麼低聲下氣嗎?他抬高音量,指著自己。「我要是不愛你,幹麼吃那趙士銘的醋?」

  「你吃趙士銘的醋?」她一副抓到他把柄似的斜睨他。

  「我……對,吃醋又怎麼樣?我不喜歡有人覬覦我的女人。」他索性豁出去,反正今天臉已經丟這麼大,只有她看到就算了。

  由口袋裏拿出來戰利品,他獻到佳人面前。」這個給你,你喜歡的東西,我來送就好了。「

  「這不是……」呆瞪著那眼熟的小袋子,她拿出裏頭的玉飾,「果然是這塊土耳其藍玉,你從趙士銘那裏搶過來的?」

  「我看起來像強盜還是土匪?」他沒好氣地埋怨,「我向他買來的!趙士銘那傢伙好大的狗膽,向我開了一個‘很有種’的價錢,我可是大失血。」

  「謝謝。」終於忍不住笑開,她算是敗給他的霸道和大男人。

  「還有另一個禮物,是我在英國買的,本來想選給恰當時機送你,但經過今天以後,我想還是早點給你,比較安心。」他有些彆扭地又掏了掏另一邊口袋,狀似自然地將一個小方盒放到她手中。

  「這是耳環嗎?」看盒子的大小,很有可能,不過聽他說的,送耳環需要挑時辰嗎?

  她納悶地打開盒子,入目的璀璨光芒立刻炫花了她的眼。這是一枚鑽石戒指,典雅簡潔卻不失高貴,在此時送這東西,不禁令她心裏一下子漲滿了酸酸麻麻的甜蜜感動。

  「你在向我求婚?」情感豐沛的她,一下子就落下淚來。

  「我是在告訴你,你非嫁給我不可。」她的淚令他手足無措,他知道她感動,但需要哭成這樣嗎?難道她不曉得她的眼淚在他心目中,可是比珍珠還值錢,一滴都捨不得看它留下啊!

  略帶粗魯地執起她的手,也不等她的回應,他便將戒指套進她手中,還很得意自己是一套到底,看來以後她會被他吃得死死的。

  「我還沒說‘我願意’呢!」她吸著鼻子,好感動,好感動地看著戒指,她以為像他行動力這麼強,又不懂得體貼的男人,想結婚時可能就像野人一樣,打昏了直接拖到禮堂,沒想到他卻額外地附贈一場求婚。

  雖然求得有些不倫不類,但由他帶著緊張的語氣和急切的動作,她感受到他的真心了!

  「我今天就吃了你,由不得你說不願意。」瞧她已經完全降服,眉眼笑得彎彎的,增添了幾許嬌媚,他不禁傾身將她壓平在床上,嘴唇就要欺上。

  「等一下!」

  以往他想奔向本壘,她總會在三壘附近將他刺殺,不過今天她真心認為可以把自己託付給這男人了,只是在全壘打前,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清楚。

  「以後我們結婚,你不可以再隨便吃醋了,像趙士銘,是我負責的學弟,我不可能不理他的。」小手擋在他要使壞的嘴前。

  他將她的手輕咬一口,用盡全身的意志力停住,但熾熱的目光仍在她每一寸裸露的肌膚上流連,只要她一個不注意,肯定被吃得屍骨無存。

  「你已經是我的,我還怕那傢伙親近你?」依她的高道德標準,婚後肯定是賢良淑德從一而終,姓趙的休想越雷池一步。「既然趙士銘是你指導的,記得幫我好好‘關照關照’他。」

  說起來,他還在記恨趙士銘趁機敲竹槓的惡行。

  沈語茗聽出他言外之意,無能為力地回望他。「你覺得我可能嗎?」

  不可能。一肚子‘火’的裴聿海哀怨地將頭抵住枕頭,「天,我怎麼會看上你這頭沒用的小綿羊?」

  她低低地笑出來,「因為你是大野狼啊!」

  這句話觸動了某些靈機,大野狼抬起頭,伸出狼爪,惡狠狠地一笑。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大野狼現在要開動了!」

  「再等一下。」她再一次把伸到她胸前的狼爪抓住。「你會一直疼我嗎?」

  如此的嬌言軟語,叫裴聿海心都化了。這個女人,這麼可以這麼可惡。又這麼可愛呢?

  「你看,十二點了。」他舉起手上的表給她看,「外面的交往起於這個時間,求婚也在這個時間,十二點是一天的開始,我要給你的新生活也要從這個開始。」

  他在承諾幸福,雖然講得好隱晦,可是她卻奇妙地聽懂了,眼眶又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

  這一次,不必大野狼苦苦追趕,小綿羊害羞地主動摟上他的肩背,把自己獻給了他。

  沈語茗休假在家養腳傷時,兩人的婚禮便在暗中準備著。裴聿海像怕她反悔似的,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處理好一切,連她只是不經意提到理想中的婚紗模樣,他也能迅速地請設計師幫他趕出來,讓她看到時,感動得淚漣漣。

  終於她的腳傷好了,一切大事底定,只是公司的人都不知道這件事,除了在暗地裏幫忙的劉祥和董麗芬。

  傷癒後排班的第一天,裴聿海堅持送沈語茗到公司,順便發送喜帖與喜餅。

  在推門而入前,沈語茗面有難色地問他,「你確定你要進去?」

  「確定。」他沒好氣地第十一次回答這個問題。「我有這麼見不得人嗎?」

  「不是,你明知道有好多學姐、學妹們愛慕你嘛。」所以和她這個不起眼的小女人結婚,她怕自己日後前途慘滄,當然是把殺傷力減到最輕最好。

  「所以才要一勞永逸。」他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這一次,就是來徹底解決她這個小可憐老是被欺負的慘案。

  沈語茗輕歎口氣,把門推開一個縫,還在掙扎時,裏頭說話的聲音已經傳了出來,讓她想捂住裴聿海的耳朵都來不及。

  「……裴機師和沈語茗肯定只是玩玩,外面這裏漂亮的女人這麼多,她都不知道排到幾百名去了,還一副溫吞的模樣,白癡才會看上她。」亞貞聲調傲慢,她的信心不知道從哪里來的。

  沈語茗尷尬的沉默著,抬起頭用同情的目光告訴他——你是白癡。

  而裴聿海只是輕敲她一記,好整以暇地等著這些女人還會道什麼是非。

  「不過聽趙士銘說,裴機師對她很好。」

  亞貞含著不悅的心情道:「一開始不都是這樣?沈語茗八成是自己貼上去的,我們就是太笨了,沒她那種手段,才會讓裴機師被她勾引去。」

  「萬一他們最後結婚了……」

  「告訴你們,他們不可能結婚的!」亞貞絕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他們如果結婚,我就把喜帖吞下去!哼!我就不信……」

  裴聿海再也聽不下去了,把沈語茗輕輕往內一推,讓她像兩人初見面時那樣,毫無防備地便沖進狼窩裏。

  一下子受到數道目光譏諷地瞪視,沈語茗背後的寒毛都不安地豎了起來,暗惱背後的男人老愛這樣陷害她。

  「女主角來了?」亞貞看她只有一個人,抓准了這個機會便要給她個下馬威。「很了不起嘛,要不要說說你怎麼釣到裴機師的啊?」

  「我……」哪有釣,明明是他很霸道地決定了一切。

  亞貞得意地想繼續譏諷,但一道冷冷的聲音卻截住了她的話。

  「我也很想知道。」裴聿海隨後進來,淡淡地掃過眾人,「畢竟會看上她的都是白癡,我想知道我究竟白癡到什麼程度,會喜歡上一個溫吞的女人。」

  「裴機師!」眾女倒抽一口氣,亞貞的表情更是精彩,忽青忽白。

  不顧身旁一直拉他袖子的沈語茗,裴聿海口氣不善地道:「你們說不出來嗎?要不我來分享一下親身經歷,告訴你們她是用什麼手段勾引到我的。」

  再一次,眾女相視無語,神色越來越尷尬,看來裴機師什麼都聽到了。

  「她的手段,就是不會再背後論人是非,也不會像個刻薄的後母,尖誚地胡亂批評別人。」他搞不清楚這群女人怎麼可以面目這麼猙獰,再厚的妝都擋不住。

  「外面只是看不下去她老是裝柔弱。」亞貞還想掙扎。

  「她要是裝的,會被你們這群女人欺負得那麼慘?」他陰惻惻地笑了,叫眾人心裏發毛。「你們平時排擠新人的表現,麗芬都看在眼裏,你們那一線的技師們也都很不爽。去年考績已經那麼難看了還不反省,看來今年公司和你們會不會續約,大家各自心裏有數。」

  「裴機師,你不能為了包庇她,就對公司施壓。」一群空姐們全急了,連沈語茗也意外地看著他。

  「我還沒那麼厲害能對公司施壓,你們太瞧得起我了。」這一次,他若不給這群女人一個教訓,有什麼資格以沈語茗的保護人自居?「至於包庇,我倒是很想聽聽看,我究竟做過什麼包庇她的事,怎麼我自己都不記得?」

  裴聿海原本就很少管閒事,再加上沈語茗根本跟他不同航線,眾女不禁無語。

  沈語茗暗地裏拉拉他,叫他別太凶了,他卻只是不著痕跡地在她手上捏回去,對所有人寒著聲音道——

  「既然你們知道她是我的人,罩子就放亮點,我這個人最看不下去恃強淩弱的事情,尤其你們還是累犯。以前語茗幫你們說話,所以公司也網開一面不計較,以後你們再惡習不改,就沒這麼好的事了。」

  氣憤陷入一片沉凝,沈語茗則是感動地輕輕回握他一下,他公開放話,無疑是心疼她老是受委屈。其實她根本不計較那些,因為有他的愛情,就足以彌補一切。

  看情況不對勁了,另一位平時就不和亞貞她們一夥的資深空姐打起圓場,「裴機師,我想她們不會再犯了,你今天特地到我們這裏來,有什麼事嗎?」

  說到這個,裴聿海眉毛一挑,露出一抹帥氣的笑容。

  「今天我是陪語茗來這兒……」銳目故意環視一群表情不自在的女人,「發送我們的喜帖給各位。」

  「什麼?!」亞貞差點尖叫起來,其他人也嚇得不輕。

  「恭喜了……」其餘樂見他們終成眷屬的空姐們紛紛賀喜。

  「快去送啊。」裴聿海鼓勵著站在他身旁的小女人。

  沈語茗看到仍是有許多人為他們祝福,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容。

  「我們的喜宴,歡迎大家來參加。」她一個個誠心誠意地送上喜帖,只有在輪到亞貞幾人時,有些同情地看見她們震驚加上心碎的表情。

  眾人又寒暄了幾句,裴聿海也該離開了。想到不久後就要將佳人娶進門,他志得意滿地向眾人道別,最後離去前,突然又朝室內來一記回馬槍,叫眾人既傻眼又好笑。

  「對了,剛才那位說要把喜帖吞下去的,建議你搭配咖啡或牛奶一起享用,味道才不會太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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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00:20: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婚後的裴聿海只有一個感想,為什麼不早點讓他遇到沈語茗這個小女人?為什麼不早一點結婚?

  如今只要是兩個人都沒班的時候,起床一定有個香香軟軟的嬌軀可以陪他賴床,找衣服穿時不用再為了少一隻襪子而咆哮,回家後一定有熱騰騰的飯菜,下午還有下午茶,家裏也永遠是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和以前的髒亂完全不同。

  重點是,他最覬覦的女人,現在可以想抱就抱,想親就親,想在哪里撲倒她就在哪里撲倒。而她嬌滴滴的抱怨,往往是他使壞的最大動力,而且樂此不疲。

  因為他很清楚這個小女人愛他,專心一致的愛,把他當成她的天,這令他的大男人主義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光是看她在眼前晃來晃去,他也覺得很養眼,她不只愛他,窈窕的身材和柔順的脾氣更是額外的贈品。比如現在,她端著花茶和一盤小餅乾放到他面前,又坐在他旁邊收拾起雜誌,那優雅又有條理的動作,叫他看得心癢癢的。

  大手一攬,嬌呼一聲的人兒就這麼落入他懷中。

  「你怎麼有辦法把自己搞得像小蜜蜂一樣忙?」他扳起她的下巴,故意左看右看,最後大力地親了一口。

  沈語茗早就習慣有事沒事就被他偷襲,只是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沒辦法,以前我一個人住,家裏都很乾淨,現在和另一個人同居,家裏老是亂七八糟的,平時要上班又不在家,只能趁沒班時快點整理。」

  某人被說得有些心虛。「咳,我也是會幫忙的啊。」

  「你幫了什麼忙?」她眨眨眼,一臉迷糊。

  「我幫……」他攢眉苦思,好像搞砸的比幫忙上的多。「你買菜的時候,我幫忙當苦力;你出門的時候,我當你的司機;呃,你煮飯的時候,我幫你吃……」

  聽到最後一句,沈語茗噗嗤一笑。「你還好意思說?每次買菜,買的都是你愛吃的東西;出門的時候,沒在你規定的時間回家,你就直接殺過來逮人;煮飯的時候,最挑食的也是你……」

  「行了、行了,我投降!」他歎氣,女人果然愛記仇,這麼柔順的也不例外。「我不是還會掃掃地、洗洗碗什麼的嗎?」

  「可是叫你掃地,你也掃不乾淨;拖地你可以釀成水災,洗碗嘛,上星期你才砸壞兩個盤子和一個茶杯……」她屈指數著,越數他臉色越青。

  「對,我什麼都不會。」居然生起悶氣了。

  「別這樣嘛。」瞧他賭氣的樣子,她甜膩膩地坐上他的大腿,雙手環上他的肩,臉蛋兒在他頸間摩挲。「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人總有不擅長的東西啊。」

  「被你說得我很沒用似的。」被這麼一撒嬌,什麼氣都沒了,她總是知道用什麼方法克他。

  裴聿海無能為力地望著她。他也想幫忙,但洗件衣服都能把洗衣板折斷,做家事沒天分也不能怪他。

  「那我慢慢教你好了?」她笑吟吟地想出這個好辦法,「否則我們兩個人一不見面就是十天半個月的,我排班時你總不能老把家里弄成垃圾山。」

  是的,王子公主的幸福生活裏最大的敗筆,就是兩人工作都很忙碌,而且作息時間不固定,導致聚少離多。

  「你什麼時間要教我?」她的提議若能讓兩人粘在一起,他可是舉雙手贊成,只是有時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有技術上的困難。「如果我學得很好,能和你要求獎勵嗎?」

  「你的眼神看起來好邪惡。」她好氣又好笑,想也知道他腦子裏又在轉什麼奇怪的畫面了。

  「如果我對你不邪惡,你就要檢討了!」標準的大男人口氣,他卻說得理直氣壯。「要不下星期‘好老公訓練課程’就開班授徒好了。」

  她笑著斜睨他一眼。「下星期我有班。」

  「下下星期我有班。」他皺起眉思索自己的行程。

  「啊,再下星期我們好像有內部訓練課程。」

  「然後隔一周我要去法國開會。」

  兩人互視一眼,之後同時歎口氣。裴聿海一想到連夫妻最平常的交流都要先排出時間,就有種抓狂的衝動。

  「如果我沒記錯,我們連蜜月都還沒去吧?」他再歎。

  因為兩人的婚期正值旅遊旺季加上長假,公司忙到快昏頭,因此他們也不好意思在當時為度蜜月而離開工作崗位,這一拖就拖到現在。

  「是啊,不知道什麼時候有機會?」浪漫的國家和城市她去得多了,但就是沒一個有他陪伴,想想也真是可惜。

  「語茗。」他突然正了臉色,把膝上的她拉開了一點距離。「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最大的夢想是當個糕點師傅,希望你做的東西能讓更多人分享,對吧?」

  「是啊。」他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談到這個。

  「你現在還是這麼想嗎?」

  「那當然,我沒放棄過當糕點師傅的夢想,我不是一直在研發新口味讓你試吃嗎?」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既然如此……」他猶豫了下,才說出自己的想法。「如果為了我們的婚姻,為了你當糕點師傅的夢想,你願意在這次空服員的約滿後,不要再續約了嗎?」

  要沈語茗放棄當一個空服員,會有遺憾嗎?

  老實說,的確有些捨不得。她原本就是重感情的人,公司裏雖然有欺負人的學姐,但同樣有好同事與好上司,何況泛歐航空制度健全,薪資優渥,她也在公司裏學到不少經驗,就這麼離開,著實可惜。

  不過如果因此和裴聿海聚少離多,她絕不願意,而且離開後她有更多機會發展她的興趣,如此權衡之下,不續約或許利多於弊……

  她整理著由賣場買回的烤麵包材料,一邊思索著,一包麵粉拿出來又放進袋子裏,重複了好幾次,自己卻一點都沒有察覺。

  這個問題,她已經考慮了好幾天,還沒有辦法痛下決心。

  「發什麼呆?」一隻大手輕敲她的額。裴聿海每次看到她呆呆的樣子,就想欺負她一下,而每次敲完後她的反應總是好可愛,讓他感到相當有趣。

  「啊?」她回過神,才看到自己整理了老半天,才拿出一包麵粉,不禁靦腆地笑了笑。「抱歉,我在發呆。」

  被打了還道歉,果真呆到了極點。裴聿海好氣又好笑,真想狠狠地摟住她。這女人怎麼能老是一副無辜的樣子!「不是說要烤麵包給我吃?現在是麥子還沒割,還是雞仍在孵蛋?」

  聽他調侃得有趣,她也頑皮起來。「因為缺一名廚房助手。」

  「喔?」那他肯定是當仁不讓了。憶起她每次做糕點時,嘴角那抹甜蜜的微笑,他不禁興致勃勃地挽起袖子。「助手不就在這裏嗎?你這麼快就要開始我的‘好老公訓練課程’了?」

  想不到他很有興趣的樣子,她惡作劇地把另一件自己平時不使用的、黃色小鴨的圍裙套在他身上,替他系好帶子。

  裴聿海很認真地打量了一下身上的圍裙,再看看她忍笑的表情。

  「我個人認為,這花樣不夠性感。」他摸摸下巴尋思。

  「烤麵包幹麼要性感?」原想嘲笑他,卻被弄迷糊了。

  「你不曉得,女人站在廚房,對男人是很大的誘惑嗎?」他挑起眉,有模有樣地用目光騷擾她。「你身上這一件也不行,基本上有卡通人物的全都不及格。」

  「那請問什麼樣的圍裙才及格呢?」她簡直被他弄得啼笑皆非。

  「又沒有看過女僕裝?那種純白色的、帶有蕾絲花邊,下擺又不會太長,上面恰恰遮住半個胸部,露出乳溝的那種最為理想。」

  「圍裙為什麼會露出乳溝?」她不解,那不就失去遮蔽的效果了嗎?

  「你沒有聽過裸體圍裙嗎?只露出乳溝算是客氣了,要是你有一件那種女僕圍裙,基本上我應該也不會讓你有機會在圍裙裏穿衣服。」他大言不慚地吃著她的豆腐,一點也不掩飾色心。

  「你真是……你再說,今天不給你吃麵包了!」她嬌橫他一眼。嫁他之前都不知道他這麼「精力旺盛」,明明婚前親熱時她喊暫停,他就算再扼腕也會罷手,但現在成了他的人,他好像要把過去沒吃到的全部回來似的,老愛占她便宜。

  「你不給我吃麵包,我就吃你!」反正對他而言,這兩樣都不吃虧。

  笑鬧間,兩人終於開始做麵包。她慢慢地將材料加入,指導著他用適當的力道和麵,而他也學得很有趣,偶爾來個創意口味,總讓她忍俊不禁。

  十分鐘後——

  「不是要烤牛角麵包嗎?你加香蕉做什麼?」

  「用點想像力好嗎?我還想加辣椒呢!」

  五十分鐘後——

  「把三角面皮底部剪開一點,像這樣往上卷……你卷的這個形狀是?」

  「老是那種形狀多呆板,來個蝴蝶形的也不錯。」

  「可是你卷的比較像蟲蛹……啊!不要把麵粉塗在人家臉上……」

  幾小時過去——

  烤箱內的麵包都冷掉了,餐廳裏卻從嬉鬧聲不斷到如今的寂然。原來兩個人玩得滿身白粉,裴聿海索性將人擄到浴室去一起洗鴛鴦浴,而羊入虎口的結果,當然是被吃得一乾二淨。

  「討厭!都是你害人家吃不到熱騰騰的麵包。」談話聲從遠遠的房間慢慢移動到客廳,依在男人懷中的沈語茗軟綿綿地抱怨。

  「放心,我做的東西,不管冷的熱的都好吃!」也不知道裴聿海哪來的自信,明明他破壞的比建設的多。

  他一把將嬌弱無力的人兒放上沙發,而後到廚房將烤箱內的麵包拿出,端過來一起享用。

  望著餐盤上的牛角麵包,呈金黃色澤,形狀完美如新月的是出自沈語茗的手,而歪七扭八,甚至還烤出裂痕的,則是裴聿海的傑作。

  如此明顯的對比,另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同時眼明手快地往餐盤伸去。

  「這是我做的,我要吃……」手短的人兒自然吃虧,最漂亮的牛角麵包在眼前眼睜睜被拿走。

  「平常都是我吃你做的,今天也要讓你嘗嘗我的手藝。」搶到後就兩口解決,順便再抓起那個他堅持的香蕉牛角放到她手上,一點都不浪費時間。

  沈語茗哭笑不得地望著手上的麵包,在他期待的目光下試探性地咬一口。

  「如何?」他表面上自信滿滿,心裏其實很緊張。

  麵包一入口,她秀美微顰,在小小地咬了口,細細地品嘗其微妙的滋味。「口感有些怪怪的,不過味道挺不錯的,像是很松的香蕉蛋糕。」

  「所以應該算是好吃嘍?」他自己下了結論,「你記不記得,如果你的‘好老公訓練課程’我學得很好,你要給我獎勵?」

  明明都是他自己說的,她連附和都沒有。不過沈語茗仍是很給面子的微笑道:「當然會有獎勵,我早就想好了。」

  「喔?據我們心有靈犀的程度,我們想的應該是同一件事吧?」他煞有其事地邪邪笑開。「那好,你什麼時候要穿裸體圍裙給我看……」

  一大口麵包塞進他嘴裏,她似笑非笑地開口,「我要給你的獎勵是,我答應下次和航空公司不續約,專心在家裏做你的裴太太!」

  就這樣,沈語茗離開了泛歐航空,開始她家庭主婦的新生活。

  初時一切都如想像中美好,她可以全心全意照顧這個家和裴聿海,可是等他排班時間到了之後,一離開就是好多天,她開始感受到生活的漫無目的。

  每天,她會上街逛逛,看看展覽或買食譜,中午或許隨便買個麵包蛋糕填個肚子,順便嘗試一下別人的手藝。晚上,她會守在電視機前,觀看美食節目介紹英國名糕點師奧文製作的點心,接著就是等到十二點鐘,和遠方的老公通電話。

  十二點,是兩人相愛、結緣的奇妙時刻,恰好遠方的他也剛結束一天的工作,其他時間她怕打擾到他休息或工作,不敢亂打,才結婚不到幾個月的小夫妻,即使只是閒話家常,也很甜蜜。

  但這種生活她才過不到一個月,就開始恐慌了,難道等待老公回家的漫長日子要持續一輩子?她放棄空服員這個人人稱羨的行業,並不是為了當一隻米蟲啊!

  「聿海,前兩天聽說你身體不舒服,現在好多了嗎?」

  在每日的通話中,她總是不敢說出自己的空虛及孤獨,他那麼辛苦在外賺錢,她不想增加他的心理負擔。

  「你怎麼會知道?」電話中,沈語茗的聲音像道清泉,撫慰了裴聿海因飛航而疲憊不適的身心。「一定是劉祥那傢伙說的吧?真是個大嘴巴!」

  「是我連續兩天找不到你,才會問他的,你別怪他。他說你一下飛機就嚴重頭痛、耳鳴,害我擔心死了。」他知道她會在臺灣時間午夜十二點打電話給他,一次沒接到還可以說工作忙,兩天以上就有些蹊蹺了。

  何況他是那種打落門牙和血吞的硬漢,除非不舒服到橫著被抬走,否則他絕不會主動向她展現自己虛弱的一面。

  殊不知這樣的強硬性格,更令她擔心啊!

  「放心,我回國就會去檢查,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每個機師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職業病,而他每半年的健康檢查報告都很正常,所以並不以為意。

  「那你這兩天是在旅館裏休息嗎?」

  「我昨天去拜訪了一個人。」

  「誰?」

  「語茗,你現在坐在床邊吧?」他突然轉移話題。

  「是啊。」她一向都坐在這裏,有什麼不對嗎?

  「請你移到床中間,電話拿好一點,等一下我告訴你那個人的名字之後,你千萬不要激動到連人帶機掉到床下。」聽得出他語氣裏的促狹。

  「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去見了查裏王子吧?」她覺得好笑,卻也乖乖地拿著電話坐到床中間。

  「我去見的那個人呢,曾拿過世界麵包大賽冠軍,目前是英國漢彌頓大飯店總裁,偶爾也上上電視,全名叫奧文‧凱伯瑞——」

  「奧文‧凱伯瑞!」沈語茗尖叫起來,還真的激動得拿不住話筒,又為了搶救電話而撲倒在床上,幸好裴聿海有先見之明,否則她現在會是在地上。

  奧文可是她的偶像啊!她每天都守在電視機前看美食節目主持人介紹奧文最新的點心,每每看得她又羡慕又嚮往。

  她的聲音忽遠忽近,裴聿海在這頭低笑。「你該不會真的差點掉下床吧?」

  「你……你老愛笑我,好討厭!」她這才發覺自己的反應太激動了,幸好這糗樣他看不到。

  「我好討厭?不知道是誰每天抱著電話說好想我的……」聽到她不依的嬌嚷,他才哈哈大笑。「好吧好吧,奧文說,你如果願意的話,他可以讓你到漢彌頓的點心部見習三個月,他會撥空親自指導,如何?」

  漢彌頓的點心?那是世界有名的啊!

  她忙不迭點頭,又馬上發現老公根本看不到,不禁興奮地道:「當然,我求之不得!可是你怎麼認識他的?」

  「我和奧文有一點交情,因為他老婆也是個臺灣人,正巧是我以前學妹。」

  「太好了!」她高興到都快飛起來了,可是……「但這樣我們相聚的時間不就更少了嗎?」想到這裏,小臉上的喜悅又垮了下來。

  「反正只有三個月,而且你待在倫敦,我飛過去一樣能找你。」既然她為他放棄了這麼多,他為她忍三個月相思之苦又算什麼。

  「老公!我好愛你!」天啊!結婚之後,她發現自己一天比一天更愛他了。

  「只有嘴上說說而已嗎?我等著回去後看你採取實際行動。」他低低笑著,笑她稍微給點甜頭就向他告白,但他就喜歡她這麼傻。

  「實際行動?」沈語茗突然想到某件事,臉蛋兒不爭氣地紅起來。「有……有啊!」

  「哦?是什麼?」他很期待。

  「我去買了一件新圍裙……」她咬咬唇,不好意思地輕聲道:「白色有蕾絲邊的喔。」

  話才說完,她便聽到電話那方傳來乒乒乓乓的撞擊聲,接著是他不小心爆出的低咒。

  沈語茗聳了聳肩,不好意思地吐吐香舌竊笑。看來她下次也要學他,在宣佈「重要消息前」,叫他先把椅子坐穩,電話要拿好啊!

  等呀等,終於裴聿海今天要飛回來了。

  沈語茗從一大早就忙東忙西,原本家裏已夠乾淨,但她要整理得更乾淨;還要上街買他愛吃的菜,曬棉被,做蛋糕……

  從外頭回來之後,她沖了個涼,一邊看電視新聞一邊做家事,心裏有滿滿的喜悅。此時,新聞裏突然插播了一則新聞,似乎是一起飛安事故,引起了她的注意。

  ……泛歐航空由倫敦飛往臺北的PE037次班機,一小時前因不明原因未依塔臺指示降落,於天空盤旋數圈,而後才安全降落於桃園機場,幸未釀成重大傷亡,人機平安。泛歐航空發言人表示,詳細情況仍在調查中……

  手上的抹布,掉了;客廳的人兒,呆了。

  PE037,不就是裴聿海駕駛的班機嗎?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她急急忙忙拋下手上的東西,抓起皮包鑰匙就往外沖。她等不及他回來,一定要在第一時間弄清楚怎麼了。

  以飛快的速度來到公司,她二話不說來到裴聿海辦公室外,幸好保全人員和員工都知道她是誰,並沒有受到阻攔。

  開了門,裏面空空如也,她正想著要去找誰問,突然遇到以前十分照顧她的學姐——董麗芬。

  沈語茗還來不及開口,董麗芬先像機關槍似的說話,並拉著她就走。

  「我就知道你回來,你老公到底是怎麼回事,會犯下這種不像他會犯的錯?現在他已經被下令暫時停飛,一切等結果公佈才會決定他的懲處。太誇張了!劉祥說,原本飛得好好的,降落前他突然不聽塔臺指示,硬是多飛了一圈才下來,現在是怎樣?炫耀他的飛行技巧嗎?又不是在閱兵!」

  「聿海不是這種人,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她想這之間一定出了什麼差錯,裴聿海的盡職與責任感是眾人皆知的,在公司裏也人人誇讚,不可能出這種差錯。

  「可事實就在眼前,現在就是在查明發生了什麼事。」董麗芬將她拉到會議室前,裏頭不只裴聿海和劉祥,還有公司大頭、民航局代表、飛安委員會委員等,林林總總一堆人,現在開訊問大會。

  董麗芬安慰了她幾句,後來接了一通電話,便不得不放她一個人離開。

  沈語茗著急地在外頭等著,但除了著急之外,什麼都不能做。

  他為她做了這麼多,她卻在出了事後只能窮緊張,真不是個盡責的妻子。

  半小時後,門打開了,裏面的人魚貫而出,只見公司的大老闆和其他人寒暄來、寒暄去,走在最後的,是臉色凝重的裴聿海和劉祥。

  他們看見了她,沈語茗見到劉祥輕拍裴聿海的肩,語重心長地道:「放鬆一點吧,你已經處理得很好了。」

  而後,他自行離開,裴聿海則走向沈語茗,卻是不發一語。

  看他眼中難得流露的頹喪與茫然,與以往的自信滿滿截然不同,她忍不住擔憂地問:「聿海,發生了什麼事?」

  他皺起眉,一臉受夠了的樣子,粗聲粗氣地反問:「連你也要來質問我嗎?」

  莫名其妙被罵,她即便內心難過,表面上仍是逆來順受。她明白自尊心甚強的他,受不了自己居然會犯這種錯,更厭惡人人都把他當犯人般審問。她相信他已極力彌補,而且他內心的自責,會比任何人對他的鞭笞都來得嚴重。

  因為心疼他,他的眼眶紅了,上前一步抱住他,也決定什麼都不問。

  「我們回家,好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承受她的擁抱,仿佛她沉靜的氣息,能把他心裏的混亂與內疚帶走一些。

  「我準備了麻婆豆腐,還有你最愛的蔥爆牛肉,你曾經說英國的中國食物根本不是給人吃的,所以我準備好好把你被英國荼毒的份給補回來。」她極力擠出一個微笑,卻不小心擠出了淚。

  裴聿海表情複雜地凝望她,伸出大手,撫去她眼中落下的水珠。

  「還有,我成功研發了你上次做的香蕉牛角喔!我還烤了蘋果派,要不要幫我試吃看看?」

  她越說,他心裏越難受。他明白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但她的努力,卻讓他心裏越鬱悶煩躁。

  今天發生的空安事故,是因為他的輕忽,雖然完全沒預料會發生這樣的事,但只要他再多注意一點是可以預防的,卻還是讓它發生了。

  我是個不及格的機師啊!他在心裏?喊著,但不擅長示弱的個性,令他即使渴望著從她身上得到些慰籍,卻也只能沉默。

  可是不說話的他,她竟然懂,用最無私的寬容安撫了他,也讓他在這一刻看清了,不只是她依賴著他,他其實也一樣,把她當成心靈的支柱。

  沈語茗自個兒擦幹了臉上的淚,因為她看出了他目光中的掙扎與抑鬱。他一向不喜歡看到她淚流,她又怎麼能在此時增加他的負擔?

  「就當放長假吧,你也好久沒休息了,這樣我也有多一點時間陪你。」

  裴聿海心裏一動,突然緊緊地抱住她,力氣大到自己都開始顫抖,卻又像怕弄痛她似的,極為克制,把全身的痛苦埋回心裏。

  良久良久,他才放開她,開口說出第一句話——

  「走吧。」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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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9-8-14 00:20: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從那天之後,沈語茗敏感地發現,裴聿海變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意氣飛揚、大吼大叫,反而常常陷入沉思;他也不再精力旺盛地糾纏她,晚上睡覺時,總是各據一方,即使她晚上抱著他入眠,白天也會發現床上剩下自己。

  空間出了什麼問題,她不知道,可是只要放假一向都待在家裏陪她的男人,最近卻開始早出晚歸,她幾次擔心詢問他的去處,卻被他脾氣不好地頂回來,叫她別多管閒事。

  因此她不再問了,把一切歸咎於他因為被停飛而心情不好,或許等事過境遷,他會慢慢恢復,所以她一如生物學的溫婉,即使被他莫明其妙的發一頓脾氣,她也默默承受。

  誰叫她幫不上忙?

  約莫晚上十一點,屋外終於傳來用鑰匙開門的聲音,她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門前,恰好和剛進門疲憊的裴聿海對上。

  「你回來了?」小臉上露出笑容。

  這抹喜悅地像刺痛了他,裴聿海粗魯地道:「不是叫你不要等門?」

  「我……我睡不著。」她無辜地一斂笑臉,想接過他脫下的外套。

  不過他並沒將外套遞過去,反而眯起眼瞪著她細弱身子上的薄薄睡衣,再望向未關的窗戶,大手無預警地抓起她的手。

  這麼冰?他火大地將外套包在她身上。「你這個笨蛋,坐在客廳不會把窗戶關上嗎?」

  「關上我就看不到你回來嘛!」雖然他的表情冰冷,但裹關他大外套的她,溫暖地透到心底。

  「以後別再這麼傻!」他不再看她,往屋內走,你在逃避什麼。

  「你肚子餓了嗎?要不要我煮一些東西給你吃?」沈語茗追上他,殷勤地在後頭問。

  「不用!」

  「那你要去洗澡嗎?我幫你拿衣……」

  砰!回給她的,是一記無情的摔門聲,他逕自走進了浴室,把傻眼的她丟在後頭,仿佛她是個隱形人。

  沈語茗呆站在當場,幽幽地看著緊閉的門扉,他這麼一關,好像把心上那道門也關起來,讓她觸碰不到,也進入不得。

  鼻頭一陣酸意興起,她不相信只是停飛這樣的小事,就把他打倒了,他的意志力絕不僅於此,難道是有別的原因,才使得他如此反常?

  因為依賴他成了習慣,一旦失了依靠,她心裏的茫然與無措可想而知,電話裏的甜蜜絮語,以及平時他的百般呵護,好像才不久之前的事情而已,只是一個小意外,竟然一切變了天,美夢成了惡夢。

  不許哭,她們告訴自己不許哭,一天天的被他如此冷漠以待,她的痛苦也就埋得更深,可能他不想這樣的,她如何能再增添他的壓力?

  呆站了好一會兒,她才清醒過來,抹去臉上的淚滴後,她走到衣櫥邊,幫他拿好衣服,接著把他扔在床上的外套拿起,拍掉上頭的皺摺,在衣架上掛好,卻不經意從他外套口袋,傳出了手機簡訊的聲音。

  她納悶地將手機由口袋拿出來,浴室裏的裴聿海正好打開門走了出來,面無表情地走到床邊穿上她拿好的衣服。

  「聿海,你好像有一通簡訊……」她正想把手機遞給他,卻見他臉色一變,飛快地從她手上將手機抽走。

  「誰叫你亂拿我的手機?」他繃起臉,不自然地將手機塞進褲袋裏。「我記得這東西我擺在外套裏,難道你搜我的口袋?」

  「不是,是我聽到簡訊的聲音。」

  「你看了嗎?」沉怒的表情下,似乎有著緊張。

  「沒有,我只是幫你拿出來。」她婉轉地解釋,不明白他為何這樣生氣。「裏面寫些什麼?如果很重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注意……」

  「不必!以後別亂動我的東西,不關你的事也別多問!」他怒喝一聲。

  「我只是關心你。」她來到他身邊,昂起小臉,小手貼上他的臉膛,一點也不以他的怒氣為忤。

  望著她憂慮卻仍溫柔的小臉,怒火不禁收斂了,但表情依然嚴肅,像在和自己的心軟對抗著,面對如此全心全意的對待,他即使有再大的火氣也發不出。明明他已經這麼過分,她總是逆來順受,為什麼她不生氣,不為自己不平一下呢?

  裴聿海只覺得兩股力量在胸口拉據,他好像擁抱呵護她,又想狠狠推開她,他不知道這樣的情感衝擊,自己還要忍愛多久,只知道她若再繼續對他好下去,他一定會在她面前失控,失去最後一絲自尊。

  「我不需要你的關心。」末了,他冷冷地道:「你管好自己就好了。」

  語畢,他翻身下床,背對著她睡去,再也不願多看她一眼。

  原來……原來是她的關心,造成他的壓力了?但如果她不表示出自己的關心,他更加的漠然以對,難道兩人莫名其妙的冰冷關係,就要一直持續下去?

  午夜了,時鐘上的指標走到了十二點,他曾說這代表著兩人新生活的開始,但她望著他無情的背影,忽然弄不清究竟這是一天的開始,還是一天的結束。

  一個月過去後,飛行意外的調查結果出爐,僅以與塔臺通訊不良淺淺帶過,裴聿海則是記過處分。

  這些消息,還是沈語茗主動打電話問董麗芬才知道的,因為他不再告訴她關於公司的事,面對她時也是沉默多於交談,何況他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

  她以為雨過天晴,可以和他多多接近,既然他能夠飛了,心情也應該好些了,但他仍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叫她很是氣餒。

  何況她還曾看過他低聲講電話,一見到她接近卻馬上掛斷的詭異行徑,這些態度的轉變令她如墜五里霧中。

  此時,裴聿海書房裏的電話鈴突然響,打醒了鎮日發呆的她,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步入他的書房,替他接過來電。

  現在正值他事業的多事之秋,說不定對方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而且她是他老婆,幫忙接一通電話,應該不算過分。

  「阿海……」話筒裏是一個陌生的女人,聲音很嗲很撒嬌,光是一個稱呼,就讓沈語茗整顆心都沉了。「……今天晚上的約你不要忘了,我會一直等到你來,快點喔,我東西都準備好了……」

  沈語茗幾乎要拿不住話筒,這麼曖昧的話語及叫喚,背後代表的意義,她壓根不敢去想,只能深吸口氣,故作鎮靜地問道:「不好意思,聿海他不在,請問你哪里找?」

  來電的女人倒吸了口氣,略帶緊張地反問:「你是阿海的老婆?」

  「是,我是沈語茗……」

  叩!嘟——嘟——

  剛報出自己的名號,電話那頭的人便掛斷了,十足十的心虛。沈語茗昂起頭,對頭天花板猛眨眼,硬是把所有的委屈及疑惑眨回眼中,不許它泛流出來擾亂她對裴聿海的信任。

  接下來她再也沒有心情做任務家事,撥了他的手機不通後,只能像根木頭般杵在沙發上等,只要他能解釋,她一定會相信,她不希望自己成了一個多疑的妻子,徒增紛擾。

  由日中直到黑夜,接著鄰居開始熄燈,她連一滴水都沒喝,只是耐心的等著,終於,門外傳來鑰匙聲,須臾裴聿海進了門,卻是一見到沙發上面容蒼白的她,便大皺其眉。

  「這麼晚,你還不睡做什麼?不是叫你不要等嗎?」他厲聲教訓著她,像在罵個不聽話的小孩。

  沈語茗只是淡淡一笑,單刀直入地道:「因為我今天在書房裏幫你接了一通電話,是一位小姐,她叫你別忘了今晚的約。」

  「你接我的電話?」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全身的警戒都豎了起來。「不是叫你別動我的東西?」

  「我怕是公司有重要事情要聯絡你,沒想到是一們聲音沒聽過的小姐。」她很溫和、很平靜的問:「聿海,她是誰?」

  「你現在是在盤問我嗎?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麼多疑了?」他巧妙地以怒氣掩蓋了問題的答案。

  但她聽出他的回避,笑容也撐不住了。「因為她似乎和你很熟的樣子,我才會多問一句,身為你的妻子,會想知道是正常的。」

  「我當初會娶你,就是因為你乖巧,和一般成天疑神疑鬼、問東問西的女人不同,想不到我看走眼了?你還是滿高竿的,以為擺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我就會吃你那一套?」他惡聲惡氣地冷哼一聲,走向房間,不再跟她說一句話。

  在門關上的那一刻,沈語茗無聲的淚流下。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她甚至已經被混淆,究竟錯的是他,還是她?

  半晌,房門又被打開,裴聿海拖著他的行李箱出來,二話不說就想離開。

  「聿海!」她叫住他。「你去哪里?」

  「我有班!」丟下這麼一句話,他便摔門而去,那強大的震動力,仿佛撼動著他的心扉,幾乎要將它震碎。

  「今晚的約啊……」沈語茗想起今天那通電話。「聿海,你是去赴約了嗎?」

  這句話,終究沒有機會,也沒有勇氣問出口。今晚,註定又是個被淚水淹沒的夜。

  「麗芬姐,抱歉讓你久等了。」

  和人相約從不遲到的沈語茗,今天難得遲到了十分鐘,因為她花太多的時間化妝,想把一整夜哭泣與憔悴的痕跡掩蓋住。

  不過她顯然做得不太成功,才一在咖啡店裏落坐,對面的董麗芬就皺起眉頭像見鬼似的打量她。

  「媽呀,語茗,你這是新婚的人該有的樣子嗎?瞧你像個難民一樣,瘦得下巴都尖了,臉色白得像鬼!」

  「對不起,最近有點事。」她硬擠出一個笑。

  「還會有什麼事?不就是裴聿海的問題嗎?不過他的懲處也不嚴重,你不用太擔心……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瞧瞧沈語茗毛毛笑得還真醜,難過就難過何必裝呢?董麗芬忍不住批評。

  「我只是睡不好。」

  「你當我是白癡嗎?瞧瞧你的核桃眼,明明哭得很慘的樣子。唉,夫妻有什麼事,床頭吵床尾和,原本我今天找你是想請你勸勸裴聿海,他這一陣子自願停飛,公司希望他趕快回到崗位,不過你們之間的問題似乎也不小……」

  「等等!」沈語茗心裏一揪,涼意從背脊竄起。「你說,他最近自願停飛?」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自從事情發生,他也只有在懲處結果公佈那天來過公司,其他時間不是都和你窩在家裏,你怎麼會不知道?」一直強顏歡笑的學妹突然臉色大變,她也覺得不對勁了,態度漸漸正經起來。

  沈語茗突然欲言又止起來,張開口,卻又像怕眼淚就這樣落下來似的,吸了半天的鼻子,她才顫抖地道:「……他昨天,拿著行李走了,說他有班。」

  董麗芬也無言了。若不是無意洩漏了裴聿海沒有班的消息,語茗還會被這種謊言瞞騙多久?還要把滿腹的哀怨藏多久?這對她眼中的金童玉女,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老實說吧,你們之間怎麼了?」她平時說話就大刺刺的,學妹兼好友受了委屈,她怎麼也看不下去。「別老把事悶在心裏,說出來你會好過些。」

  來自友誼的溫暖,終究還是紅了她的眼眶。沈語茗哽咽著訴說起,從飛安事故後他態度的驟然轉變。原以為懲處過後情況會好轉,沒想到彼此關係更加惡化,最後,連不明的曖昧電話都出現了,殺得她節節敗退,毫無招架之力。

  「聽起來很像負心漢與癡情女的戲碼。」董麗芬攢起細眉,她印象中的裴聿海不像是那種人,否則他早在婚前,就應該花名滿公司了。「你不會那樣傻,真的相信他和女人沒什麼吧?」

  「他連解釋都不願意,只是拿了行李就走。」回想起昨夜的情景,由他手中伸出的力,仍割著她的心,怎麼回憶就怎麼痛。「麗芬姐,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他要這樣對我?」

  「做錯的不是你,是他那個爛人!」個小綿羊似的學妹,從一開始就被吃定了,果然死心塌地地結果就是這親。「告訴你,男人一日變了心,就算你沒錯,他也會雞蛋裏挑骨頭,找出你千千萬萬個錯,來減輕他的罪惡感。」

  「但是,只要他願意解釋,我會相信他的。」可他卻連說都不說,為期才近將近一年的幸福婚姻,竟變質得這麼快,曾經被他捧在手掌心上,如今狠狠摔在地上,令人措手不及。

  「既然如此,把他找出來問清楚吧,他不能永遠避不見面。」而且董麗芬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裴聿海變得太快、太突兀了,不僅是人的沈語茗,連旁觀者的她都不能接受。

  視線望向桌面上的手機,這是現在唯一能和他聯繫上的東西了。可是沈語茗懷疑在這個交織著謊言與欺騙的時候,他會願意接她的電話。

  離開咖啡店後,沈語茗不知道在街上遊蕩了多久,看著路上的行人來來往往,她覺得自己似乎只有肉體在移動,靈魂已經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

  婚姻似乎不如她想像中那麼容易,愛情也不能解決一切。

  困境來得莫名其妙,她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只能讓他的喜怒哀樂牽著她走。

  漸漸地,商店都打烊了,萬家燈火一盞盞熄滅,路上車輛漸漸減少,她才驚覺自己走了好久。

  舉起手錶,十二點了,這一向是她打電話給飛到國外的他的時間,可是既然他騙了她,為什麼她還是習慣性地不敢在其他時間吵他?

  是被制約了吧,被對他的愛情制約了,否則她不會像麗芬姐說的一樣,像個在愛情裏的傻瓜。

  該到了問清楚的時候了。沈語茗繼續幽靈似的前進,手卻無意識地撥給了裴聿海,她不曉得打這通電話的結果會是什麼,想必不會太好,但她會勇敢承受。

  電話響了好幾聲,斐聿海才接起,還沒等她開口,便極為冰冷地道:「我現在在忙。」

  又是這樣惡劣的口氣,她在心裏暗吧一聲,知道自己永遠不會習慣。「現在不是十二點嗎?我以為我們有默契,這是屬於我和你的時間。」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下,他才淡淡地說:「做什麼?」

  做什麼?質問他的話到了嘴邊,卻不知從何說起,突然她身邊一輛機車呼嘯而過,引起了裴聿海的注意。

  「你還在外面?」原以為自己聽錯,但這後連續幾輛駛過的聲音,令他勃然大怒。「都這麼晚了,你還出去做什麼?」

  「我今天下午,和麗分學姐見面了……」她的聲音很飄渺,傳達出的景象,仿佛一個迷路的小女孩,茫然地找不到方向。「她告訴我,你自願停飛,已經好一陣子了。」

  裴聿海沉默了,不知是因為心虛,還是震驚。

  「聿海,我不問你去了哪里。」因為她知道他不會告訴她,「我只想問,你為什麼要騙我?」

  她並不會阻攔他做的任何事,也不會計較他沒有陪在她身邊,可是他卻連婚姻裏最基本的誠實,都做不到。

  「你向董麗芬調查我?」他再一次以反擊的方式,逃避了她的問題。

  她也不想解釋了,或許麗芬姐說得對,這些欲加之罪全是他的心虛。「你說調查就調查吧,你拒絕和我勾通,難道我不能側面瞭解你的情況?這明明是我的權利不是嗎?」

  「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其他的別問。」他聲音粗啞地道。

  「你要我相信你,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們的婚姻出現了什麼問題?你突然發現你根本不愛我?婚姻其實不是你想要的?或者……是因為第三者?」

  裴聿海無言了,因為他無法說出理由,這理由太傷人,也太殘酷。

  此時,他背後的女人突然拍拍他,用那嬌滴滴的嗓音說道:「阿海,你好了沒有?不要再講電話了,已經等你很久了……」

  這段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傳到了沈語茗的耳中,也抽走了她最後一絲力氣。

  這就是答案嗎?如果是這麼的傷人,讓她痛的連視線都變得模糊,麻木到走路都這麼虛浮,她可以當作沒聽到嗎?

  可是他依舊沉默,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好像隨便她怎麼想、怎麼受傷,他都不在乎了。

  「聿海,你說的十二點,我並沒有感受到幸福的開始,卻是體會到了幸福的結束……」她說著說著,沒注意到自己走到了馬路中央,而一輛超速的計程車,正以飛快的速度闖過紅燈。

  一道尖銳的煞車聲響起,接著是一連串重重的碰撞聲,而後一切歸於平靜。

  從電話裏聽到這所有變故的裴聿海腦袋變為一片空白,他不斷地朝著電話大吼她的名字,不斷地要求著她回應,可是最後回應他的,卻是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以及斷線。

  沈語茗睜開眼,迷糊地看著眼前朦朧的一片白。

  這是哪時?她又在什麼地方?

  左右看了看,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白色床上,旁邊有淺綠色的布幔,似乎在醫院裏,她試圖起身,四肢卻酸疼的厲害,她忍不住逸出一絲呻吟。

  她想起來了……昨夜,與裴聿海的那通電話給她打擊太大,再加上這一陣子以來的低落心情,使得她精神恍惚,過馬路時沒有注意,等她看到了一道強烈的光束時,已經來不及躲開了。

  腦海裏回憶著車禍的前因後果,面幔突然被拉起,一位白衣天使走進,看到她睜開眼了,不禁驚喜一笑。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嗎?」護士順手喂她喝了點水。

  「胳臂有點疼……」她看了看手臂,還舉不太起來呢。

  「這也難怪,你昨天出車禍,四肢都嚴重的擦傷,不過幸好沒傷到臉。其實你算是很幸運了,肇事者因為急踩煞車,車子打滑只從你的身旁擦過,撞上了路燈,否則啊,以那種車速,你現在應該在加護病房。」

  替她換好藥後,護士喚來醫生替她檢查。

  「斷層掃瞄顯示你沒有腦震盪,身上只有外傷而已,如果你沒有特別不舒服,等你的親友來接你就可以出院了。」仔細檢查一遍後,醫生交代完該交代的事,便要和護士一道離開。此時,沈語茗突然出聲叫住護士。

  「請問……是誰送我來的?」她想,應該沒有人知道她出事吧?

  記得昨夜到了最後,她電話只說一半,事情就發生了,裴聿海會不會替她緊張擔心呢?

  「是路人替你報警的。」護士指了指她矮矩上的一個袋子。「對了,這是你換下來的衣物,我們有替你聯絡了一位裴聿海先生——」

  「他來了嗎?」她有些心急地打斷護士的話。

  「在你昏迷時有來過,聽完醫生說明後,沒待多久就回去了。」護士抿抿嘴,忍不住問:「裴先生是你丈夫嗎?」

  「是的。」沈語茗眼神一黯。他連等到她清醒,安慰她兩句都不願意?

  「別難過,說不定他有事要忙才會先走……」這種話,連護士自己都不相信,不過看病人這麼難過,還是說了出來。

  「沒關係。」她吃力地拿過自己的衣物,發現找不到手機,或許掉在車禍現場了吧。她無助地望向護士。「護士小姐,請問附近有公共電話嗎?」

  瞧她那副可憐模樣,丈夫又漠不關心,護士不禁同情起她。「在電梯的轉角邊有投幣式電話,不過你全身都是傷,有辦法過去嗎?」

  「我可以慢慢走,謝謝。」身體的痛,怎麼也比不過心痛,怎麼不能忍呢?

  在護士的協助下,她萬分艱辛地走到了公用電話邊,拿出僅存的一枚硬幣,想請裴聿海接她出院。然而試了好多次,他的電話就是沒有人接,沈語茗正心灰意冷時,電話突然接通了。

  「聿海,我……」

  啪的一聲,她連一句話都還沒說清楚,電話就被掛斷了。

  心徹底的涼了,纖手緩緩地掛上電話,她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眼淚不爭氣地一滴一滴落下。這一回,她徹底地被他的無情給打垮,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替他解釋。

  雙手捂著臉,她低聲啜泣起來,恐怖與無助侵蝕她全身,單薄的身子怎麼也控制不住地顫抖。人總要到絕望時才會覺悟,但她已經絕望了,卻為什麼仍無法覺悟,還要為那個男人哭泣呢?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道陰影遮蓋在她面前,她或許哭得太認真,根本沒有發現前頭站了一個人,直到那個人發現不悅的低罵——

  「你哭夠了嗎?」

  椅子上的人兒一怔,一下子連哭也忘了,呆呆地抬起頭,用那沾滿鼻涕、眼淚的小花臉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人。

  是裴聿海……她應該沒有眼花吧?他真的來了。

  「你是白癡嗎?在路上講電話講到被車撞,你眼睛長到頭後面了,還是腳硬成了石頭?」她忍住替她撫去淚水的衝動,先教訓了她一頓。

  「你來了……」她往前一撲,摟住了他的腰,也不管這樣會弄痛自己。「嗚嗚嗚……我以為你不會來了,你掛我電話……我想出院,可是我沒有錢了,這麼晚了也沒有車,我一個人好怕……嗚嗚……」

  瞧她說得顛三倒四,嬌軀還微微發抖哭得淅瀝嘩啦,他以為自己應該早已冷硬的心,竟因此糾成了一團,教他呼吸困難。

  「你為什麼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你老是這樣散漫、這麼迷糊,叫我怎麼……怎麼……」怎麼安心的放手呢?

  最後一句像是留戀的話,畢竟沒有說出口,他想讓她繼續發洩,卻又怕自己被她哭得心軟,索性身子一彎,輕而易舉地將她抱起,便要走回病房。

  「聿海,帶我回家好吧?醫生說我可以出院了。」窩在他的懷抱裏,她貪戀地貼在他的胸膛。這副偉岸的身軀,曾提供她滿滿的安全感,如今還能被他擁抱,她卻隱覺著就要失去的不安。

  他目光直視前方地走著,不知是沒聽到她聲如蚊蚋的話,還是懶得再理她,就這麼繃著一張臉,一句話也不說地回到病房,將她放到病床上。

  沈語茗小手按在床上,突然發現自己的病床邊放了一套她的休閒服。

  「原本你幫我準備好了換洗的衣服。」哭得通紅的小臉蛋,終於露出一絲微笑。

  女人就是這樣傻,他不過替她做了一件這麼小的事,她就感動得幾乎可以忘了他先前種種過分的舉動。

  發現裴聿海直直盯著她,她露出可憐兮兮的懇求表情。「聿海,可以幫我換下衣服嗎?」

  這一次,他終於有反應了,卻是淡淡地說;「我去找護士幫你。」

  脆弱的心不免又被他的拒絕刺了一下。夫妻之間,再親密的關係都有過了,他竟連這點忙都不肯幫?

  小手驀地抓住他轉身後的大手,有些幽怨地道:「聿海,我們回家後,談談好嗎?你不能再這樣逃避了。」

  「你說什麼?」他轉回來,語氣像是質疑,她竟敢挑明說他逃避。

  「我說,我們回家談談。」她正視他,目光很是堅決。

  「好,我正好也有事要和你談。」或許是她的車禍讓他有了什麼覺悟,這一次他倒是相當乾脆。

  乾脆地直接判了她死刑。

  「我想和你談談……」他犀利地盯住她,以往總滿懷柔情的目光,再不復存。「談談我們離婚的事情。」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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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00:20: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一年後。

  午後,大街旁的「寄語咖啡館」裏,清麗優雅的老闆娘,正站在吧台內泡著熱可哥,和吧台外一位面貌姣好的小姐有說有笑。

  這是間裝潢溫馨,服務周到,糕點更是好吃的咖啡館,糕點堅持當天做,賣完就關門。幾桌下午茶的客人,臉上都掛著滿足的笑容,不知享受的是店裏的好吃的食物,抑或悠閒的氣氛。

  窗外射入陽光,一個人推門進來,老闆娘掛著恬淡的笑容輕喊了一句「歡迎光臨」,卻被背光而入的高大人影震懾住,直到看清客人的模樣,她才鬆開屏住的氣息,小手撫上心跳仍未平復的胸口。

  已經有多久了?一年的短暫婚姻,在裴聿海的無情下劃下句點。如今又過了一年,她仍是會被與他相似相關的人事物影響,只能說自己太不爭氣。

  沈語茗永遠忘不了,一年前她發生車禍被他送回家,那一晚宛如她人生的分水領。他像是急於擺脫她,給了她十分優渥的離婚條件,她哭泣著接受離婚這個事實時,正是午夜時分,從此以後,十二點成了她的惡夢。

  他請來的律師相當有效率,在她簽下離婚協議書沒幾天之後,便讓她成了小富婆,更安排她前往英國,在漢彌頓大飯店進行三個月的見習。

  這是兩人仍恩愛時,裴聿海幫她安排的,原本她想推拒,但律師鼓動了三寸不爛之舌,告訴她這是去那裏工作抵食宿,順便學經驗,並非白吃白喝三個月,加上對方看過她製作的糕點照片,相當有誠意邀請她,她才勉為其難的答應。

  何況這麼小的事,裴聿海說不定壓根都忘了,她正好趁機會出國散散心,免得被自己的悲傷淹沒。

  「喂!發什麼呆?」那位坐在吧台的小姐,也就是沈語茗大學時期最好的朋友單子彤,一邊等著自己的特調飲料,一邊歪著頭看她。

  「沒什麼。」沈語茗淺笑帶過自己的失神,反可端至她面前。「主用,本飼飲品算小店招待。」

  「少來了!可哥粉還不是江靖貢獻的?你招待我的,只有泡可哥的熱水。」江靖正是單子彤的親親男友。

  「誰像江靖這麼奸詐呢!每次都送你專用的可哥到我店裏,我除了泡給你喝,就非得招待你吃蛋糕,真正吃虧的是我呢!」沈語茗笑覷她。

  過去彤彤曾和江靖有一段誤會,還有借由她的幫忙兩人才和好。她自己經歷過一段失敗的婚姻,所以在觀察過江靖對彤彤的用心後,她看好他們兩人,希望她們這對好朋友,至少會有一個是幸福的。

  「你的生意這麼好,有差我一塊蛋糕吧?」何況,她可是老纏著江靖幫公司員工訂下午茶,讓語茗多做幾筆生意呢!

  此時店門風鈴聲再度響起,單子彤向門口抬了抬下巴。

  「看吧,那個沒兩天就到你店裏光顧的高中生來了,我看你行情看漲,連小弟弟都光不出你的魅力。」

  「你在說什麼呢!」沒好氣的睨了她一眼,沈語茗看到那位高中生,便自動自發地拿出一個紙盒,先挑了兩個蛋糕,再多放入一杯她特調的咖啡。

  「嗨,你今天比較晚。」她朝高中生一笑,將紙盒遞上。「這是人鐵蛋糕,還有半糖奶量加倍的咖啡。」

  「謝謝。」高中生搔搔頭,靦腆地笑了笑。

  他從第一天光顧開始,就每天從蛋糕櫃的最上排第一個開始,一天購買兩個蛋糕,直到最下排的最後一個,然後再重複迴圈,所以沈語茗摸清楚了他是每天想吃不同的口味,便主動替他搭配,使蛋糕吃起來味道更豐富。

  尤其這個高中生喝咖啡的口味,跟她前夫一模一樣,所以她不由自主記住了這個客人。

  等他離開後,沈語茗將錢放入台,明明是下午時間,大多數人就讀上班,但單子彤瞧她店裏生意仍是不錯,不禁好奇。

  「這裏地段這麼好,房租不便宜吧?」

  「不會,當初我承租時,房租便宜得出乎我意料,而且,現在店裏這些裝潢和傢俱,聽說是前任租戶留下來的,房東也免費讓我使用呢。」寄語咖啡館開張半年多,她打聽了周圍領居店面的房租,才知道自己這間金店面,房租幾乎不到人家的一半。

  「哇!哪個房東人這麼好?」單子彤睜大了眼。

  「我不知道,房東是當初幫我辦離婚那個律師找的,聽說是他親戚,所以我房租都是直接交給律師。」沈語茗聳聳肩。雖然離婚讓她心力交瘁,但和萬能的律師交上朋友,也算因禍得福吧。

  「原來你和那個律師還有聯絡。」單子彤點了點頭,突然又狐疑地眯起雙眼,「那你那個可惡的前夫呢?」

  「彤彤,別這麼說他,他有他選擇人生的自由,只是他的幸福不在我身上。」她淡然一笑,無可諱言提到那個男人時,水眸裏仍有掩不去的苦楚。「我和他離婚後,就再也沒有交集,我猜也現在應該事業得意,也有了新的家庭吧?」

  幾年的好朋友不是當假的,沈語茗是習慣把心事藏在肚子裏的那種人,單子彤知道很多事自己若不問,好友就不會講,所以她表現得越雲淡風輕的事,心裏肯定越難受。

  「沈語茗同學,你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你明明還很難過。」這女人不知道自己常常神遊太虛嗎?單子彤沒好氣地瞪她。當年語茗離婚,還是從英國見習三個月回來之後,她才知道這個消息,那時她哭得比語茗還慘。

  「我承認,有時候作夢夢到以前的事,都還會驚醒,不過現在這種情況已經很少了。至少,我盡力讓自己過得好,沒有因此沉淪下去。」沈語茗比了比這家店,還有她新手做的、滿櫃的蛋糕餅乾。「寄語咖啡館,就是把我沈語茗的心事,寄託在這家咖啡館,你瞧我不是經營得不錯?」

  所以看著人來人往,聽著客人聊人生百態,知道自己雖失去愛情,卻仍能擁有平淡寫意,也算是一種療傷吧。

  「人有心靈寄託是很好,但你還這麼年輕,總不能一輩子關在這個咖啡館裏。這家店也不乏追求你的男客人,但你從沒動過心,足見你還是對前夫耿耿于懷,心裏放不開。」單子彤突然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樣子,手往胸前一拍,「這親吧,我介紹幾個男性朋友給你認識,多多比較,你才會知道太執著于一個壞男人,只是浪費時間。」

  「我才不像你,有一堆淩志先生、賓士先生什麼的追求者。」沈語茗自認沒辦法像外形亮眼的單子彤,在追求者間如魚得水。

  「我介紹給你的,肯定比那些高檔得多!」

  「彤彤,我還是不……」

  「你以前老說我根本忘不了江靖,但我至少當時有試著開拓自己認識新朋友的機會。」江靖和她曾有幾年的分離,語茗還曾以此笑她。「但你根本畫地自限了,你覺得我可能放任你這樣宅下去嗎?」

  沈語茗無力地望著她,知道好友一固執起來,十匹馬都拉不動。或許彤彤說得對,她也該多看看外面的天空了,否則總是在十二點鐘就忍不住落淚,這種日子難道真要過一輩子?

  「謝謝你今天的招待,改天請務必到我的店裏享用下午茶。」

  「不,不用客氣,很高興認識你。天快黑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了,我等一會兒還有事,就不麻煩你了。」

  和單子彤介紹的男伴見面後,沈語茗微笑和他告別,又慢慢地坐回義大利餐廳的椅子上。

  高檔貨,有錢有房有車又長得體面,個性也溫柔體貼,但沈語茗卻自知與他激不起一絲火花,只好在對方彬彬有禮的殷勤中,在心裏向他說聲抱歉。

  整理了下包包裏的東西,她起身了也想離開餐廳,突然一雙大手扶上她的肩,背後傳來不確定的說話聲。

  「沈語茗?」

  她聽著這個耳熟的聲音,疑惑地轉頭,眼前的人讓她有些意外。

  「劉祥?你也在這裏用餐嗎?」

  一年多沒見她的劉祥,一點也不生疏的在她面前坐下,還把自己的飲料都帶了過來,一副準備促膝長談的樣子。

  「好久不見了,你看起來很不賴。」氣色紅潤,以前的長髮換成了短髮,使她看來年輕了好幾歲,一舉手一投足,女人嫵媚優雅的氣質在她身上展露無遺。

  他承認發現她也在餐廳裏,仔細地觀察了她好一陣子,直到她的男伴離開,他才趁隙出現。

  「你看起來也很好,升機長了吧?」她淺淺一笑,似無芥蒂。自從和裴聿海離婚後,怕觸景傷情,便不與航空公司的人接觸,唯一的好友董麗芬也嫁至國外,因此許多八卦消息她全都不知道。

  「我是很好。」他定定看著她,表情卻不如他說的輕鬆。「你和裴聿海都沒有聯絡了吧?」

  乍聽這個名字,沈語茗臉色微變,但仍心平氣和地道:「自從離婚後,我就沒再問過他的事情了。」

  既然已證實他的無情,又何必多問?他無心于她已成定局,再糾纏也只是折損自己的尊嚴。愛情、友情與信念在一夕間失去了,至少她還能保有這一絲自尊。

  「裴聿海和你離婚後,就從泛歐航空離職了。」她真的不知道?劉祥從她臉上看不出異狀,不禁心生感慨。

  「他離職了?」而且是一離婚就離職?她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不過他當時似乎有了新歡,或許是已經另尋高就,和那位女性在他處共築愛巢了吧?

  「我知道一直有別的航空公司在挖角,可能他在別的地方工作了,也有可能他已經組織新的家庭了……」

  沈語茗提出自己的想法,卻被劉祥一個搶白。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的說。「機師的圈子就這麼大,他跳槽不可能沒有人知道。何況,雖然他很少跟我聯絡,不過我知道他身邊肯定沒有別的女人!」

  「難道分手了嗎?」沈語茗心裏一動,不過旋即又在心裏自嘲,方才有一瞬間,她竟為了沒人照顧裴聿海而擔心。

  「從這我認識他到現在,他從頭到尾也不過就你一個女人,哪里來的其他人?」劉祥很篤定的說。

  「可是……」憶起曾經聽過的那道嬌滴滴的聲音,她到現在接電話都還會有陰影。「當初他突然變得冷淡,脾氣也越來越暴躁,我還接過那女人一次電話,我問裴聿海,他也沒否認。」

  「他應該也沒承認吧?你想,依他乾脆的個性,有別的女人一定會說清楚,而不是打馬虎眼。」關於前程大好的裴聿海無預警離職,又和老朋友們老死不相往來的異常情況,劉祥已經懷疑很久了,再加上他知道裴聿海對沈語茗是真心的,所以他的婚變更是反常。

  當時裴聿海拒絕溝通,她只是隱約覺得奇怪,但傷心已經掩蓋過了其他所有情緒,她也無法清醒地思考空間哪里不對勁。被劉祥這麼一說,她心裏一沉。

  「而且我一直覺得奇怪,你記得那次裴聿海被記過的事故嗎?」看到她頷首,他繼續:「當時我是副駕駛,事實真相是我們在飛機降落時,裴聿海突然像出了神似的,沒聽到塔臺的話,等錯過了降落時機,他當機立斷地再次爬升又飛了一圈,重新和我確認後,才再次依塔臺指示降落。」

  從那次失誤後,裴聿海就像變了一個人,他以為只是過渡期,沒想到之後裴聿海音竟像發了瘋似的,把家庭和事業都拋棄了。

  「他和你離婚,甚至無預警離職,都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這麼憑空消失,我相信這一年來,我應該算是比較有和他聯絡的人了,但也僅僅是十通電話裏他接個兩通,草草說幾句話就掛斷。」

  「為什麼會這樣?」越聽越奇怪,沈語茗甚至有些慌了,因為劉祥呈現出的事實,似乎和她所理解的不同。「那麼他最近過得好嗎?」

  「我猜是不太好。」回憶著和裴聿海的幾次通話,劉祥眉頭攢得更深。「他的聲音很沒精神,有時候還會大半天不說一句話,甚至雞同鴨講。而且,每一次我試圖約他出來,從來沒有成功過,直接殺去找他也不開門,像在逃避什麼似的。」

  沈語茗徹底地呆了,腦子裏一片空白。這婚變一年以來,她不是對裴聿海沒有怨過,也就是這股氣支持著她走到現在,好好面對沒有他的新生活,不再沉浸於悲傷,自怨自艾。

  可是在劉祥的說辭下,裴聿海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另有隱情,而且離婚後過得並不順遂,究竟他隱瞞了什麼事?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劉祥,好像又回到婚前那個可憐兮兮的小菜鳥,她的愛情來得理所當然,去得莫名其妙,原來過了這麼久,她還是被蒙在五里霧中。

  劉祥看著她,歎了口氣。

  「或許他會變成這樣,你是其中的關鍵,要不要試著去找出答案?」

  要不要試著找出答案?

  沈語茗有些卻步,怕找出答案的過程,將破壞她好不容易恢復的平靜生活,更怕最後得到的結果,是再一次狠狠的傷心。

  是的,她必須承認,有關裴聿海的一切,仍是有影響她的力量。只是這一年的療傷,她將他的事深埋在心底,不管是在人前,在自己心中,都一再催眠自己那不重要了。

  然而一旦需要再面對時,只不過是把它從心裏深處再挖出來,它仍是那麼血淋淋,那麼真實的痛楚。

  回到家後,她呆坐在客廳裏,過去傷痛的往事及今日與劉祥的對話,在胸口交擊對峙著。好不容易,她已經可以漸漸地不在晚上十二點哭泣了,是否要再次把作品揭開,著實令她掙扎。

  她很清楚飛行是裴聿海的生命,他從小到大的志願就是當個飛行員,還會自己製作飛機模型。她曾經吃醋地說,他的大老婆是飛機,小老婆才是她,當時他挑著眉說:「你才知道?」那副飛揚跋扈的樣子,好戮記憶猶新,如今無比無故就放棄了最愛的飛行工作,一點都不合理。

  而那個嬌滴滴的女聲……到如今仍是個謎,她以為那是裴聿海外遇的物件,但如今回想起來,他確實沒有承認過,而依他的個性,有做的事他絕不會推諉隱瞞,就算被眾人唾棄他也敢講。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心也越來越不安寧,纖足踩上地板,她由沙發上起身,蹬蹬地跑到房間裏,拿起手機。

  他的號碼,一直存在手機裏沒有刪,她不否認在離婚初時,曾殷殷期待他會再打電話來,一等再等,直到失望。不過刪不刪似乎都沒有差別,他的一切早就深深鏤刻在她心裏,想忘都忘不掉。

  手抬起來又放下去,手機放在眼前看了又看,她說服自己,就當作對一個老朋友的放心吧!若非他慷慨的贍養費,她哪能無後顧之憂的到英國,磨練出一身好手藝,又開了一家咖啡館呢?

  何況若真如劉祥所說,裴聿海所有矛盾及反常的行為,關鍵點都在於她,她想自己應該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修築的手指終於按下裴聿海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為他不會接了,卻在片刻傳來他沙啞疲憊的聲音。

  「他媽的詐騙集團不要再打了!我也不需要保險和基金!」

  他的精神聽起來很糟,吼人的力道也沒有以前強。而且,哪有人一接電話就肯定對方是詐騙集團或推銷員?莫非會打電話給他的人,只剩下這些人了?

  沈語茗不敢深思,怕他馬上把電話掛了,急忙說道:「聿海,是我?」

  手機那端是無盡的沉默,許久,裴聿海才開口,「你是誰?」

  他連她的聲音都忘了嗎?她有些傷感,但仍忍住受傷的感覺解釋,「是我,你的前妻沈語茗。」

  「你說什麼?我沒聽錯吧……沈語茗?你是語茗?」他像是難以置信般重複了好幾次,接著又自嘲地低笑起來,笑聲帶著幾許淒涼。「不可能的,語茗不可能打來的,她恨我都來不及了,哈哈哈哈……」

  「聿海,你冷靜點,真的是我,沈語茗。」他的笑法令她有些膽戰,為什麼他聽起來有些神智不清呢?

  「這年頭詐騙集團越來越高竿了,連我最在乎誰都知道?我警告你們不准再打了,我他媽的不會再接電話了!」

  吼完,電話被重重地掛斷,沈語茗愣愣地放下手機,心裏還為他方才說的話狂跳著。

  他說……他最在乎的人,是她嗎?

  那為什麼他聽不出她的聲音,還把她當成詐騙集團?難道他喝醉了,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事情越來越奇怪了,雖然只是短短的通話,而且內容完全沒有交集,她仍感受到以前那有如驕傲雄獅般的男人,似乎重重的受了傷,即使企圖發出聲音吼叫,逸出的卻只是嘶吼呻吟。

  她起身走到化妝台邊,由首飾拿的深處,取出一支她刻意遺忘,卻忘不了的鑰匙。

  就算原本有猶豫,方才那通電話也讓她下定了決心。即使這支鑰匙打開的會是潘朵拉的盒子,她也要勇敢地試一試。

  說她是個念舊的人也好,懦弱的人也罷,她不僅沒刪掉裴聿海的手機號碼,連婚前住房的鑰匙,她還保存得好好的,沒有歸還。

  或許是下意識不想還,不過裴聿海及律師都沒有向她追討,她就心安理得地繼續保有它,只是沒想到她真的有用上它的一天。

  現在唯一擔心的是,裴聿海仍住在那裏嗎?如果不是,她到哪里去找人?

  趁著咖啡館公休的日子,她拿著舊鑰匙,特地跑了一趟以前的家。坐在公車上看戶外,一路的街景幾乎都沒有變化。下了車,拐彎那個人家的朱槿權仍在,只是大紅色的花大多凋謝了,便利裏也還是同一個店員……

  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她無奈地笑自己的多愁善感,鼓起勇氣繼續往前走,卻發現路的另一頭走來一個相當眼熟的男人。

  由於她站在轉彎死角,來人並未看見她,可是她卻得用手捂住嘴,才能止住逸出唇瓣的驚呼。

  那是……裴聿海!臉上神色陰鬱,胡碴也沒刮乾淨,一身衣服皺得你梅乾菜,以往俐落的五分頭,已經長到耳邊,沒有梳整顯得淩亂。這樣的他,失去了過去意氣飛揚的帥氣挺拔,簡直成了個失魂落魄的流浪漢。

  天啊!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相信他經濟上絕沒有問題,否則不可能有辦法給她優渥的贍養費,但眼下的他明明糟透了,連身後計程車對他鳴喇叭,他都無動於衷。

  看著他走進便利商店,半晌後又走出來,手上拎著的兩瓶酒和一包香煙,又讓她再次訝異不已。

  他是個機師,必須隨時保持身體健康,就算劉祥說他離職了,她相信他的新工作也不會離原職太遠。抽煙喝灑是健康的大忌,他居然讓自己墮落至此?

  望著他的背影,她忍不住邁開腳步跟著他,胸口沒來由地疼痛了起來。她很清楚,即使過去有再多的苦、再多的怨,她仍是不爭氣地為他的落魄而心疼。

  回到家中,他連門都沒關,把買的煙酒往沙發上一甩,就直直地進了房間。沈語茗連鑰匙都不必用,也跟著他走到屋內。

  入目只能用滿目瘡痍來形容。她記得他就算做事不拘小節,基本的乾淨仍是會維持,然而她現在看到的客廳雜亂不堪,書報衣服雜物丟得到處都是。

  吃不完的泡面盒倒在桌面,湯湯水水將地上弄汙了一大片。屋子的角落,還有許多喝完的酒瓶,屋內是滿滿的煙蒂和灰塵,這樣的生活環境他居然能忍受?

  這就是離婚後他過的生活……看來他確實沒有別的女人,否則不會這麼慘。

  沈語茗終於忍不住鼻頭的酸楚,落下了淚來——噗了他的不堪,為了她的死心眼,為了兩人這一年所受的苦。

  原想默不作聲地離去,但不小心瞥到廚房一角,堆滿了一個個的紙盒,她走上前觀看,險些驚叫出聲。

  那是寄語咖啡館專門訂作的紙盒,他累積了這麼多,必定是常常吃。可是她從未見到他光臨,他到底是留戀她做的口味,還是逃避見到她呢?

  抹去臉上的淚痕,她忍不住心裏的激動,直接轉身推開他的房門,剛買完煙和酒回來的裴聿海,呈大字型趴睡在床上,她知道他並沒有午睡的習慣,現在正是下午三點,這個男人的作息根本亂七八糟。

  目光最後落在枕邊的一個相框,她上前拾起一看,裏頭是兩人相擁而笑的親熱照片。才擦幹的淚又不控制地滴落,她甚至無法叫自己別哭出聲,別擾醒他。

  「聿海、聿海……聿……」纖手伸到他寬肩旁,想搖醒他問清楚怎麼回事,卻在碰到他前赫然停手。

  她喚了他這麼久,他都還不醒,想必是累到極點,何況,他自尊心這麼強的人,看到她為他哭成這樣,一定受不了,以為她在同情他。

  這並不是同情,她很明白,這是心疼,深深的心疼,對於深愛過的男人,女人永遠很傻的,看到他受苦,她不會比他好過多少。

  「語茗!」床上的裴聿海突然大叫一聲,頭微微抬起,手掌支起整個上半身。

  沈語茗倒抽一口氣,以為他發現她了,腦子裏一片空白,無法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想不到他狀似痛苦地稍稍睜開了眼,射向前言的視線沒有她,他又砰地一聲趴回床上,額際泌出冷汗。

  她坐上床沿,輕輕地撫著他的頭,替他擦去汗水。「聿海,你夢到我了嗎?」

  他沒有回應,只是像死了般睡著,眉宇間的酸楚在夢裏仍抹不去,足見他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一年了,你還是夢到我,表情卻如此難過,究竟你瞞了我什麼事?」

  她微微一歎,輕手輕腳地替他蓋上棉被,接著退出房內。離開之前,她眼尖地發現垃圾桶周圍,有好幾張醫療收據,而且都是同一家醫院開的。

  他生病了?而且還復診了好多次?難道他有如行屍走肉一般……是生了什麼絕症?沈語茗告訴自己不要亂想,但恐懼卻令她忍不住顫慄。深深吸了口氣,將喉頭的哽咽及酸意逼回,她毅然決然拿了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江靖?我是沈語茗,可以請你幫個忙嗎?我想調查一個件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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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00:20: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大江物流是臺灣物流界首屈一指的公司,而江靖,正是大江物流的董事長。

  他是個很有辦法的人,自美國學成回台後,便一手把原本是大江貨運的傳統產業,轉型成多元化的物流公司,甚至把在美國公司的經驗拓展到臺灣,事業蒸蒸日上,目前更計畫拓展歐洲市場。

  不認識的人都覺得江靖這個人足智多謀,但認識的人,大概會認為其實他是城府深沉,光看他為了追回單子彤,就私底下布了好幾年的局,還動用溫情攻勢讓沈語茗當他的抓耙子,就知道他心機之重。

  也因此,沈語茗知道他總有辦法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調查一個人應該也不困難,所以求助於他。

  「哦?他以前是歐洲航線的機師?」這顯然勾起了江靖的興趣。

  「嗯……」她簡單地把兩人離婚的過程說了一遍,以及他前幾日在裴聿海屋內看到的景象。「他執意和我離婚,以及辭去機師的工作,這一切讓我覺得太不尋常了。」

  「確實有些詭異。」江靖操縱著方向盤,載沈語茗繞到裴聿海住所附近,在巷口的便利商店旁下了車。「他住在這一帶?」

  「對,從這條巷子進去,不到五分鐘的路程。」

  江靖詫異地挑起眉,「彤彤也住在這附近。」

  沈語茗微微一笑,隨即又變得落寞。「是啊,我以前住過這裏,覺得環境不錯才介紹給她,想不到最後是我因為離婚先搬走。」

  「放心吧,我有種預感,你不會離開這裏太久。」因為,他注意到了某個奇特的現象。「語茗,裴聿海是不是大約一百八十幾公分,身材精壯,眼神銳利,濃眉厚唇……但是造型挺糟糕的?」

  纖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被那男人的眼光淩遲好久了。」江靖苦笑。他好像常被人當成情敵,連他親弟弟都對他提防有加。

  「他在哪里?」沈語茗聽到裴聿海就在附近,連忙左右轉頭找。

  「在你左後方。」而且從他們一下車就站在那裏,他已經被瞪到有些發毛了。

  沈語茗急急回頭,果然看到立于遠處的裴聿海,而他似乎沒料到她會突然轉過身來,整個人愣在原地。

  「聿海!」她喚他,他卻置若罔聞,毫無反應。

  她想再叫一次,江靖卻在此時伸手制止她,刻意靠近她耳邊,低聲說:「想不想做個試驗?」

  「什麼試驗?」她納悶地問。

  「很簡單,三秒鐘就可以見到效果。」他伸出手,在她頭頂摸了摸,並把她的頭按到自己的肩上,不一會兒立刻放開。

  「你在做什麼?」她莫名其妙地被他吃了個小豆腐,卻沒有被輕薄的不適感,因為江靖從頭到尾,也只碰到她的後腦勺。

  「現在,你再往他那裏看。」他好整以暇地道。

  沈語茗似有所悟,飛快地再次回頭,只見裴聿海表情灰敗,轉頭便走。

  「聿海……」她伸手,想留住他。

  「你不用追了,他肯定是誤會我們了。」江靖眼底泛著精光,「只不過一個小動作就測出他的真心,這就是他仍舊非常在意你的表現嗎?」

  「你的意思是?」她不禁起了些微妙的期待感。

  「相信我,他一定很愛你,而當初你們離婚,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站在一個男人的立場,我可以肯定,離開你,他絕對比你更痛苦。」

  「你怎麼能肯定呢?」

  「你說他是個機師,然而現在這個時候卻遊手好閒在家裏附近晃蕩,可能還酗酒……」江靖還真怕裴聿海手上拎的兩瓶酒,就這麼丟過來。「足見那令他痛苦的原因,已經使他自暴自棄,唯一能夠救他的人,或許只有你了。」

  究竟是什麼事?沈語茗想破了頭,突然想到上回在他家看到的診療單,當時也隨手拿了一張,連忙掏出來交給江靖。

  「會不會和這個有關係?他似乎生病了,卻不讓人知道,我很清楚他這個人,不是病到受不了,是不願意踏進醫院的。」

  江靖看了看診療單,眼睛為之一亮,「這是個好線索,你放心吧,這個忙我幫定了!」

  「謝謝!」她衷心希望他幫了這個忙後,能夠救回裴聿海的人生,救回一份愛情。

  「不用謝。」他露出一抹深沉的笑,「以後,說不定還有借用他長才的地方,現在只是個開始而已。」

  一天一夜過去,裴聿海坐在髒亂陰暗的客廳裏,手邊的酒都灌完了,他也沒力氣再出去買,腦海裏回蕩的,全是昨天下午巧遇江靖和沈語茗的那一幕。

  她終於放開胸懷接納別的男人了?

  一想到摟著她、親著她、愛著她的男人不是他,他就痛苦煩躁的想大叫,可是叫又如何?她已經不是他的人了,還是他親手將她推開的。

  就這麼呆坐在沙發上,他連吃飯都懶得爬起身,如果能夠就這麼餓死,無疑也是一種解脫。可惜上帝似乎還沒有要收他的意思,非得傷透了他的心,讓他體無完膚,仍不肯甘休。

  叮咚!此時電鈴響起,裴聿海原本連動都不想動,但突然像想起了什麼,動作如豹般迅速地撲到大門前,呼的一聲打開了門。

  門外,是那個三天去、兩頭就到寄語咖啡館買咖啡的高中生。裴聿海這來勢洶洶的開門法,讓他嚇了一跳。

  「裴……裴先生,真是你今天的蛋糕。」高中生怯怯的拿高手上的紙盒。

  「恩。」他面無表情的接過手,卻發現高中生緊握著手中的盒子。「你幹什麼?」他蹙起眉,看起來很凶。

  「那個,今天老闆娘有多送我一個蛋糕,是草莓口味的,你平時不是只吃兩個嗎?那多的一個能不能給我?」

  「不行!」語茗做的蛋糕全是他的!

  「但、但是你每月給我的錢,原本只想買兩個啊。」

  「小鬼,要不是看在你住在我的隔壁,我大可叫別人來幫我。」不過每個星期下課後幫他跑次腿,就可以賺走所有買蛋糕剩下的零錢,有時候零錢多到可以多買一倍的蛋糕了,這小鬼還不知足?

  「那那那,我退一個蛋糕的錢給你,草莓的那個給我好嗎?」實在是被那個色澤美麗的蛋糕吸引了食欲,高中生替他買了那麼多次,早就饞到不行,今天的草莓蛋糕可說是摧毀了他最後的一道防線,怎麼都想吃到。

  「我有差你這一點錢嗎?」裴聿海冷哼一聲,大力拿走盒子,打開往裏頭看一眼。「草莓這個是新的,不能給你,下回你多替自己買一個不就得了?」

  高中生眼看勝利品已落入他人手中,也只能失望的歎息,轉頭就想回家。

  「等一下。」他遲疑了一下,但仍是問道:「小鬼,你這幾次去買蛋糕,有沒有看到老闆娘身旁出現什麼男人?」

  「男人?」高中生愣了愣,突然間開了竅,他早就懷疑這姓裴的男人肯定是暗戀老闆娘又不好意思,只好找他幫忙買蛋糕,如今還問道別的男人,八成是想探聽情敵的情況。

  哼!連個蛋糕都不分給別人吃,他不好好的」報答「一番怎麼成?

  「有啊,你說的那個男人啊……」煞有其事的點頭,,好像他親眼目睹一般。「那男人三不五時就會店裏找老闆娘,兩個人有說有笑,挺親密的呢!」

  「喔?他有對語茗……我是說,他有對老闆娘動手動腳的嗎?」裴聿海握緊了拳頭。

  「哎呀,那是情感的展現,哪是動手動腳的呢?我們班班長跟隔壁班花常常摟摟抱抱、親來親去……」

  「我不想知道你們班長幹了什麼好事。」裴聿海瞪他一眼。「你只要告訴我那男人還做了什麼?」

  「他還會送老闆娘禮物和花啊,請老闆娘看電影,共度燭光晚餐什麼的……」高中生越說越興奮,第一次發現自己頗有編劇天份。

  只是買個蛋糕會知道這麼多事?裴聿海攢深了眉頭。「還有呢?」

  「還有,那人還會開著高級轎車,送老闆娘上下班!」越來越佩服自己,簡直連他都忍不住要相信了。

  憋住胸口生起的一股悶火,裴聿海深吸口氣,猝不及防敲了高中生額頭一記。

  「你再掰嘛!老闆娘就住在咖啡館的二樓,需要什麼高級轎車接送?」

  「嘿嘿,開開玩笑嘛。」一瞧事蹟敗露,高中生乾笑著,連忙背起書包走人,「我先走了!」再也不敢打蛋糕的主意。

  裴聿海沒好氣地關上門,目光落在手中的蛋糕紙盒,心情又沉重起來。

  雖然他知道高中生的「供詞」真實不足誇大有餘,但仍不免受到影響,昨天和沈語茗親密交談的男人,外表斯文俊逸,比起高大的他,那人和嬌弱的沈語茗相配多了。

  而他這個當初不戰而逃的敗犬,根本連吃醋計較的權利都沒有。

  一種不甘又憤慨的心火一來,他掄起手上的東西就想往牆上砸,卻在看清手上的紙盒後,急忙收勢,整個人身體一歪撲倒在地,還必須把紙盒護在胸前,免得被自己壓扁。

  躺在地上,無力地望著天花板。能有什麼比一隻喪家之犬更淒涼的?

  「該死!該死!我真是個沒用的男人……」空著的一手握拳往地上猛捶,似乎連痛都不曉得,憤怒也只能發洩在自己身上。

  反正已經沒人會疼惜他受傷苦痛,他仍是那個看不到目標、看不到明天的悲慘男人。

  「那個男人若不是自虐狂,就是太愛妳了。」這是江靖調查完裴聿海這一年生活後,所做的結論。

  親親女友彤彤在得知語茗拜託他調查有關前夫的事後,便要求他一定要做得巨細靡遺,而他在通盤瞭解整個情況後,也不得不同情起這個男人。

  裴聿海簡直愛慘語茗了,在自己落入地獄的同時,不願拖著她一起受苦,所以選擇了放手。

  於是這天,他帶著單子彤來到寄語咖啡館,將結果告訴等等已久的沈語茗。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這個。」江靖且聽出一張醫療證明影本,遞到她面前。

  沈語茗一瞄到紙張抬頭寫的醫療機構名稱,心便大力跳了一下。她遲疑的將紙接過,仔細流覽,越看,心就越沉。

  「事情要從裴聿海那次飛安事故開始。」江靖開始緩緩地解釋。「飛安事故的調查報告記者會,向媒體隱瞞了一些事。其實當初裴聿海接收塔臺降落指令時,突然暫時性失聰,由於聽不清楚,他不敢貿然行事,才多飛了一圈,與副駕駛確認後才降落。」

  「他為什麼會這樣?」握著診斷報告書的沈語茗忍住不讓手顫抖,但整個背脊都涼了,她無法想像他究竟遇到多麼可怕的事。

  「根據醫生猜測,是職業造成的突發性耳聾。」江靖說著診斷書裏沒有寫明的內容,「裴聿海的內耳構造原本就比一般人脆弱,在長期高空的壓力下,於是逐漸損壞,由暫時性失聰到感音性的聽力障礙,而且這種缺陷會慢慢惡化,不會痊癒,手術治療也沒用,必須配戴助聽器,才能如往常般生活。」

  「他一定很不願意戴,卻又不得不戴。」沈語茗太瞭解他了,戴了助聽器,等於承認自己的缺陷,依他強烈的自尊心,一定難以接受這種事。

  「當時航空公司的內部調查,以為他只是意外犯錯,當年的體檢他也通過了,根本沒人想到問題是出在這個點上。是裴聿海自己認為不對勁,私底下到熟識的朋友開的診所仔細檢查,才發現自己聽力已經嚴重受損了。」

  沈語茗咬著下唇,仿佛能體會他當時所受到的打擊有多大。所以她在他家叫喚他,還有打電話給他時,他沒戴助聽器根本聽不到,難怪他會變得如此落魄,他選擇面對殘缺的方式,就是自暴自棄嗎?

  在她陷入深思時,江靖接續道:「其實裴聿海毅然決然辭職,是很了不起的決定,他確實是個非常優秀的機師,但他認為自己只會開飛機,如今失去聽力,等於失去了夢想,失去了一切,突來的變故將他打垮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才會變得混沌度日。」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接下來是我個人的猜測,他可能不希望自己的病拖累了妳,也不願看到妳瞧不起他,怕自己的缺陷配不上妳的美好,所以他製造種種外遇假像,和妳離婚。」

  一直旁聽的單子彤突然好奇地問:「你怎麼會這麼猜?」

  江靖摸摸她柔順的長髮,微笑說明,「我也是男人,可以理解他的心態,而且他主動付出不合理的龐大贍養費,送她到英國見習,暗中出資幫語茗開咖啡館。另外,語茗,妳知道寄語咖啡館以及樓上妳住的小公寓,房東就是裴聿海嗎?」

  原來是他!她與單子彤同時瞠大了眼,一時啞口無言。

  好一陣子的震驚後,沈語茗才慢慢冷靜下來。她終於瞭解為什麼在黃金地段的店面,租金會這麼便宜;為什麼當初開設咖啡館時,幫忙的律師幫她把成本砍得很低,原來都是裴聿海出的力。

  病魔撒了一張網,無邊無際的將他捆綁,每當她在深夜十二點哭泣時,他或許正和無邊無際的寂靜纏鬥著。當她在心裏怨著他的無情時,他卻只能擁抱著她對他的恨,沉淪在醒不來的夢魘當中。

  除了他暗中為她做的那些事,那天她在他廚房看到的許多蛋糕紙盒,更說明了他從未停止關心她。

  「那……」沈語茗憶起當初促使她認為他變心的關鍵。「離婚前,我曾不只一次接到一個年輕女性找他的電話,還很親熱的叫他阿海……」

  「裴聿海檢查時找的是自己熟識的醫院,所以泛歐航空才會不知道他離職的真正原因。據我所知,裴聿海和那些醫護人員都很熟悉。」江靖翻閱著資料。「我幾乎可以肯定,那是醫院的人。」

  「江靖,彤彤,我……」說著說著,她突然鼻子一酸,大滴大滴的淚直落下,「我真不是個好妻子,丈夫發生那麼大的事情,我居然完全不知道,還怪他變得陰陽怪氣,甚至離開他……」

  「才不是這樣!」單子彤看不得好友傷心,急忙拿起紙巾幫她擦眼淚,「是裴聿海自己很奇怪,那麼好面子幹麼?有事情不說,非要弄到兩個人都傷心。」

  「我現在才知道……」沈語茗吸了吸鼻子,聲音都哽咽了。「我根本沒有他那麼愛我,否則我一定會看出他的不適!妳知道嗎?他現在變得好落魄,一向自信飛揚的裴聿海,不應該是那樣的!

  「他一直關心著我、幫助著我,甚至間接來買我做的蛋糕,但我卻一直要自己忘了他,其實真正無情的人,是我……」想到他受的苦,她心都痛到快不能呼吸。「我還來得及跟他說,我還是很愛他嗎?」

  單子彤和江靖相視一眼,皆為這一對有情人歎息。江靖問道:「妳再難過也無濟於事。現在該思考的,是妳準備怎麼做?」

  「我要回到他身邊,無論他變得怎麼樣。」和他一起戰鬥,受他所受的苦。沈語茗幾乎沒有猶豫地在心裏決定了。「可是他會接受嗎?」

  單子彤連忙用手付推了推江靖,這時候就需要這個智多星幫忙想辦法了。

  被心愛的小女友這麼「大力」的暗示,江靖只能苦笑,誰叫他平時奸詐的形象塑造得太成功,大家有事都來找他。

  「不如這麼做吧,妳說,裴聿海會來買蛋糕,就代表他應該有眼線。」

  「眼線?」沈語茗攢眉想了一下,忽然靈光一閃,「我想,我知道那是誰。」

  「那就好辦了。」江靖胸有成竹地一笑。「我們就用一招反間計,讓裴聿海自動送上門來。」

  叮咚——叮咚——叮咚——

  電鈴急促地響起,但裴聿海沒戴助聽器,根本沒聽到,直到他餘光瞥見自己安裝在牆上的燈亮了,才赫然想到今天是高中生幫他買蛋糕的日子,急忙戴上助聽器後,才不悅地去開門。

  「小鬼!電鈴按得那麼猛,你尿急嗎?」他不客氣地問。

  「裴先生!大事不好了!」高中生連蛋糕都來不及買,便匆匆地沖向裴聿海家門口。「寄語、寄語咖啡館遇到流氓砸店了!」

  「什麼?」大手抓上高中生的肩膀。「你說清楚一點。」

  「我剛才……去買蛋糕……」喘了好幾口氣,才能把話說清楚。「看到有幾個混混好像在跟老闆娘要錢,老闆娘不給,他們突然就開始砸店,幸好那時店裏沒客人……」

  「那語茗呢?語茗有沒有怎麼樣?」他急急晃著高中生,也忘了掩飾自己認識沈語茗的事實。

  「你說的是老闆娘嗎?我不知道,我聽到她尖叫一聲,就趕快跑來告訴你了,我想你現在去英雄救美還來得及。」高中生被搖得頭昏眼花。「裴先生……我頭暈了……」

  管他頭暈還是吐血,裴聿海拋下高中生,門也忘了關便往寄語咖啡館沖去。他的住家雖離店不遠,但走路也要半小時,沒想到他以飛快的速度狂奔,才花十分鐘就到了店門口。

  由透明的落地玻璃往店裏看,果然見到裏頭一片淩亂,兩個惡形惡狀的男人正圍在櫃檯,沈語茗則一臉驚惶。即使隔了一點距離,但裴聿海相信她眼中必定是噙著淚光,可憐兮兮的,就像以往被他罵了之後的模樣。

  「該死!沒有人來幫忙,那笨女人不會報警或逃走嗎?」

  再也看不下去她被欺負裴聿海顧不得自己隱藏了這麼久的行蹤,大步走進店裏,一手一個將兩名混混拎離櫃檯邊。

  「你做什麼!」兩名混混突然遇到這樣一個大力士,臉都青了,只能大聲說話壯膽。

  「要我轟你們出去,還是自己滾?」裴聿海沉著臉眯起眼,表情嚴厲活像個殺神。

  混混交換了一個眼神。方才這個人才用一隻手就可以抓起他們一個人,看來不不個容易討好的角色,還是先溜為妙。

  「你給我們記著!」不過面子還是要顧,撂下狠話後,兩人逃得比飛的還快,一下子便沖出了咖啡館。

  裴聿海看著他們跑遠了,才表情緊繃地轉向櫃檯那個淚花亂竄的小女人,不自然地清清喉嚨道:「妳沒事吧?」

  「聿海……」他真的來了……看到那高壯的人影時,她還以為在作夢。沈語茗終於撐不住地奔到他懷裏,將臉埋在他久遠的胸膛。「聿海,真的是你……嗚嗚嗚……」

  她的哭泣,並非害怕那兩個不成材的混混,而是因為他——摯愛的、難忘的、可惡的他。

  「妳……」本想罵她開店還一點警覺性都沒有,卻在她第一句哭聲之後便住了口,大掌彆扭地輕拍她的背。「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遇到壞人妳不會報警嗎?今天如果我沒有來,妳該怎麼辦?」

  就是賭上他一定會來,她才和那兩個混混耗著啊!

  「嗚嗚嗚……人家好想你……」完全的雞同鴨講。

  「妳告訴我,那些流氓常來嗎?」

  「嗚嗚嗚……你怎麼都沒有來看我……」

  「他們是不是來收保護費的?」

  「嗚嗚嗚嗚嗚……」

  什麼都問不出來,裴聿海無奈地當她的抱枕兼擦眼淚的手帕,直到她稍微緩過氣了,他才輕輕拉開和她的距離,看著她哭紅的小臉。

  「哭成這個樣子……」他略嫌粗魯地用袖口拭去她的淚痕,「妳要知道現在妳只有一個人,如果今天我沒有來,妳該怎麼辦?」

  沈語茗終於有反應了,她抽噎著抬頭看他,故意問道:「你……你怎麼知道我遇到壞人了?」

  不小心自己泄了底,裴聿海身體僵住,只能顧左右而言他,「我看妳今天也別營業了,把鐵門拉上吧。」

  「我還有兩個蛋糕沒買出去……」那是為了留給他的,「還有,環境也還沒打掃。」這是為了留住他的。

  裴聿海瞧她一臉無辜地咬著下唇,眼中還有水氣,就什麼氣了發不出來,索性自動自發地找到電卷門的開關,按下了鐵門,然後主動幫她把玻璃門和瓦斯,電源開關都關好,只剩下櫃檯附近的幾盞燈。

  當初暗地裏替她找店面時,所有細節他都考量過,所以開關的位置甚至水電的配置,他比她還清楚。

  沈語茗瞧他熟門熟路的,不禁露出一個微笑。他果然無法對她放手不管!

  「好了,妳怕浪費食物的話,剩下的東西我吃掉就行了。」替自己找了一個完美的藉口,他自動拿出剩下的兩塊蛋糕,緊繃著臉地吃了起來。

  她大略整理了下環境,剩下的只能等工讀生明天來幫忙了。等一切告一段落,他的蛋糕也吃完了。一年不見的兩個人,突然有人獨處的時候,居然都尷尬得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該走了,妳也早點休息。」他忽然想起自己不該再出現在她的面前,濃眉一皺就想走。

  他要離開了?沈語茗心裏一慌,赫然發現已經沒有可以留住他的東西了,情急之下,眼淚再度飆出來。

  「聿海……」她好可憐地啜泣著,教人不動容也難。

  裴聿海原就被她的淚水制得死死的,現在更是一步都踏不出,只能在心裏一邊罵自己沒用,一邊轉身回來,大手伸起想撫摸她的臉,卻又在碰到的前一秒緊握,放下。

  「我真的要走了——」他一句話沒說完,卻被她打斷。

  「聿海,你陪我一下好不好?」

  「我有事要忙。」

  「我會怕……」

  這句話對裴聿海而言,簡直就是大絕招,打得他毫無招架之力,他無言與她對視許久,最後也只能長歎一口氣。

  「好,我只能陪妳一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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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00:21: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裴聿海從來不知道,沈語茗也有這麼黏人的時候。

  店裏整理乾淨了,他在她楚楚可憐的目光下,不得已又陪她上了二樓,來到她居住的小空間。

  約莫二十坪的地方,規劃成一房一廳一衛,還有一個開放式的小廚房,環境清雅潔淨,很有她小女人的風格。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過在意她,裴聿海假意東張西望參觀她房裏的裝潢擺設,沒想到她一進跟在他屁股後面,盯著他不放,像是怕他偷偷溜走似的。

  不,他不能再受她影響了。於是他板起臉。「語茗,我要回——」

  「啊!」聽到「回」這個字,她馬上打斷他的話。「你要不要喝咖啡?我泡給你喝吧?」

  之後,也不管他好或不好,便走到廚櫃邊拿出咖啡機,調好咖啡豆,慢慢地煮著咖啡,同時目光仍貼在裴聿海身上不稍離。

  「你不用忙了,我……」就算再怎麼想喝,他也得忍住。夜已經深了,他不想讓太多事勾起過往的記憶,更不想讓她發現他耳上努力掩飾的助聽器。

  「煮好了。」像是對他的話聽而不聞,她放了半包糧和兩顆奶球,端著杯子來到他身邊。

  突然一個踉蹌,沈語茗身子歪了半邊,咖啡也不偏不倚地淋在他的襯衫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臉顯出不安,確認他沒燙傷後,她剝起他的衣服。「我幫你把衣服弄乾淨,你去洗個澡吧!」

  「我沒關係,不用脫衣服……」他推拒著,卻發現惡羊撲虎的女人,比虎還猛好幾倍,剝衣服的動作迅速確實。

  「快快快,否則留下咖啡漬衣服就不好先了。」沈語茗將上身赤裸的他推進浴室,然後胡亂塞了浴巾和浴袍給他,才關上門。「你換下來的衣服,交給我處理就好。」

  浴室裏的裴聿海只覺莫名其妙,她的表現太奇怪了,一點也沒有以往冷靜的樣子。不過衣服現在在她手上,他總不能裸奔,只好意思性地洗了一個澡。

  「我洗好了。」十分鐘後,他裹著浴袍踏出浴室,伸手想要回他的衣服。

  沈語茗表情無辜地討饒,「聿海,對不起,我家幹衣機壞了,你的衣服可能要明天早上才會幹。」

  「你……」他表情一凜,索性在她床沿坐下。「說吧!你一直想把我留下來,連扣留衣服這種事都做了,到底想幹什麼?」

  想不到自己演得這麼爛,一眼就被看穿了。沈語茗的表情慢慢變得無措,站在原在絞了好一會兒的小手,才挨到他旁邊坐下。

  「我都知道了,聿海。」她由身旁抱住他,無法遏止對他的心疼。

  「你知道了什麼?」他警戒起來。

  「我知道了你和我離婚的原因……」她跪坐起來,小手撥開他耳邊身長的頭髮,露出耳上的助聽器。「你的聽力受損了,對不對?所以你要離開我,不想讓我知道……」

  當她小手摸上助聽器的那一?那,裴聿海就僵硬了。那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隱瞞也是為了維繫最後一絲自尊,她為何會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告訴她的?

  「那又怎麼樣?」他推開她,青著臉低咆起來。「我現在是個聾子又如何?我和你離婚,是因為不愛你了,你以為現在同情我,我就會回頭嗎?告訴你,不會有人想跟我這種又聾又沒用的人在一起的!」

  「如果你不愛我,就不會一知道我出事就趕來;如果你不愛我,何必透過律師幫我出國見習,幫我買下這兩層店面開咖啡館?」

  瞧他像只受傷的獅子,張牙舞爪地想維護自己的尊嚴,酸意便漾滿整個胸口,她寧可被他咬一口,也想撫慰他的暴躁不安。

  「聿海,我不同情你,我只是遺憾沒有在你痛苦的時候陪著你,讓我和你一起好嗎?無論你變得如何,我都願意和你一起克服的!」

  「你說的容易,你知道一張開眼睛什麼都聽不到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嗎?每個人都只有動作,每個人的表情都你在嘲諷我,我的人生變成一劇可笑的默劇!」他怒吼著,眼眶都漲紅了,似乎要把這一年所受的折磨和自卑全部發洩出來。「我他媽的連和你談離婚,都要讀你的唇語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我當初應該更注意你的情況,不該讓你一個人受苦。」就算被激動的他打到也認了,她撲上前抓住他的手,嗚咽地哭了起來。

  「哭什麼?我沒辦法再開飛機,我沒有哭;我連帶賞的資格都沒有,我沒有哭;我該死的趕走最愛的女人,還是沒有哭,你有什麼好哭的?」他無法將飛出在她身上,只好用另一隻手猛捶床鋪,連真心話不小心說出來都沒發現。

  可是她聽到了,也感動他仍愛著她,於是她不顧他自虐的動作,用力抱住他,用行動展現自己不願再次離開他的決心。

  「聿海,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她哭喊著,直到他的動作停下。

  裴聿海低垂著頭微微顫抖,像是隱忍著怒氣。

  「我哭,是因為我還愛你,這一年來,就算你再怎麼傷害我,我也沒有停止過愛你。」她傾身上前,虔誠地吻住他戴助聽器的耳。「十二點了,這是屬於我們的,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重新開始?裴聿海顫慄了一下,她的唇落在他最不堪的地方,很輕很柔,卻疼痛得讓他想哭,想到自己的處境,有什麼資格和美好的她在一起?她已經有新的追求者,新的生活,再走回頭路,不等於讓他一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廢物破壞了?

  「你放開!」顧不得憐香惜玉,被踩了痛腳的男人大力地甩開她,讓她倒在床上。「根本不可能重新開始,我們已經離婚了,已經離婚了!」

  他扭曲著臉大吼,顧不得自己身上只穿著一件浴袍,跌跌撞撞地沖出門去,把她留在床上,默默地哭泣。

  沈語茗決定跟他拼了。

  對裴聿生活經驗或許仍有怨、有嗔,但最多的,仍是愛!所以她不會放棄,至少要把他拉加人生的正軌上,不能再看他繼續墮落下去。

  裴聿海跑回家的隔天,咖啡館暫停營業一天,她特地來到他家門前,準備跟他抗戰到底。

  連門鈴都沒按,她直接用尚未歸還的鑰匙開門進去,才踏入玄關便聞一股酒氣沖天,屋內陰暗,雙眼即瞄到裴聿海癱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灌著酒,而桌上已經有另一瓶烈酒的空瓶,和一個裝滿煙蒂的煙灰缸。

  縱使知道他酗酒又抽煙,她一直只是心疼,但當真看到他這副自暴自棄的模樣時,她發現自己更是生氣,不僅氣自己約束不了他,更氣他哪些放縱殘害身體。

  「聿海!」她沖上前,一把搶走他手上的酒。「不要再喝了!」

  「誰叫你來的?」他手早想拿回酒瓶,卻又怕傷了她,便不悅地叫道:「叫你別這我了,我們已經離婚了,把酒還我!」

  「我偏要管!」難得運氣的小女人也發火了。「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想要和你離婚,對我而言,我們就是一體的,你難過我也難過,你知不知道?」

  「我受的苦你不會懂的!不要同情我!」以前,他是她依賴的天,現在他失去一切,他不想看到她的憐憫。有一天,當她發現她自以為是的愛只是可憐他,他會墜入地獄,不得重生。

  瞪著冥頑不靈的他,她突然豁出去了。「好!我確實不懂你受的苦,但我可以和你一起受苦。」她舉起手上的酒瓶,不顧一切的往嘴裏灌。

  在裴聿海來不及反應時,她已經將剩下的酒灌下半瓶,直到受不了烈酒的苦辣,正捂著脖子在狂咳。

  「你在做什麼?」他奪下她的酒瓶,厲聲制止,「你根本不會喝酒!」

  「從現在起,你喝酒我就喝酒,你抽煙我就抽煙!無論你做什麼,我都要陪著你!」她又眼明手快地抓起桌上的香煙盒和打火機,一次抽出一把,放在嘴裏一次點燃。

  「咳咳咳咳……」從沒吸過煙的人就是這種下場,她咳到眼淚都飆出來,手上的煙仍不願放。

  「你這麼做能代表什麼?現在是要和我比誰撐得久嗎?」裴聿海瞧她不要命的樣子,痛心地又拿下她的煙,燙到手猶不自知。

  她淚眼汪汪地幽幽道:「反正我一定撐得沒你久,比你先倒下的話,至少不用看你醉生夢死。你明明有能力,也有幹勁,卻選擇了最糟糕的試,傷害自己,也傷害了我……」

  說到這裏,她打了個酒嗝,突然惡狠狠地瞪著他,「你自己承諾過要給我幸福的,卻又背棄了我。什麼十二點是我們新生活的開始,根本就不是!十二點是你結婚我們愛情的時候!」

  裴聿海被她罵得呆住。她說的對,他承諾的幸福並沒有做到,他親手破壞了她對他的信任,甚至在他那麼傷害她之後,她卻一句怨言也沒有說,還在一知道他的缺陷後,拼上自己的身體也要回到他身邊。

  他空間何德何能,能被這樣的女人愛上?

  趁她失神,搶過他奪回的酒瓶,她又灌了一口,或許這樣才能有勇氣把該說的話全說出來。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是因為愛你,所以才要陪著你?你認為自己有任何值得同情的地方嗎?你力氣比我大,長得比我高,連異性緣都比我好,就算聽不到,沒辦法再開飛機,一定也有別的地方可以一展長才。像我,當空服員也當不好,若不是你幫忙,連咖啡館也開不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是你在同情我?」

  「語茗,你醉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把剩下的酒喝得涓滴不剩。

  「你以為回到你身邊我不會怕嗎?我怕過了一年,你對我的愛已經談了,更怕你會像當初拋棄我那樣,再傷一次我的心,可是那些我都不管了,反正我決定再相信你一次,你也要相信你自己。」她揪住他的領子,湊到他耳邊哭吼,「你他媽的給我聽清楚了,懂嗎?」

  「懂。」他只能愣愣地點頭,這女人一喝醉,就從溫馴的小貓變成母老虎了,可憐的是那句狠話明明是他教她的,最後卻用到自己身上來。

  「懂就好,你不可以再跑掉了喔。」她的眼神變得迷濛,酒精催化了她一夜未眠的瞌睡因數,她打了個小呵欠後,一頭往他懷裏栽去,閉上了眼。

  裴聿海傻眼地瞪著這耍完狠就睡著的小女人,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卻又有些想哭。她一言一語都撻伐著他的心,似乎真的不在乎他的缺陷,決定賴上他了。

  他可以再擁有她一次?他未言明的愛,比她想像的多了許多底色,他能夠再像以前那樣,一古腦兒將自己的愛灌注在她身上嗎?

  他多麼想告訴她,如果有機會再和她一起,他不會再傷她的心。但這次一旦承諾,等於他把身上背負的枷鎖放一半在她身上,她承受得起嗎?萬一到最後,被傷了心的人是他怎麼辦?

  十二點,兩人相愛的時間,他猜想她應該哭了好幾個午夜,他又何嘗不是?只是不習慣示弱的他沒有淚,只能夜夜睜眼到天明,他已經記不起有多少個夜,失去懷裏溫暖的她,能夠無夢到天明。

  低下頭,看著埋在胸膛那全然信任的小臉,一年了,一年的疏離和不聞不問,竟沒有把她推遠一些。她會怕,但仍飛蛾撲火般的迎向他;當年他也很怕,卻如喪家之犬的退縮了。

  到頭來,他比不上她有勇氣,慚愧之餘,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竟因此而感動。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了,語茗。」他撫上她的發,臉上有著掙扎的痛楚。「再給我一點時間,再一點就好……」

  寄語咖啡館外,一名身材高大結實的辦公,穿著可笑的圍裙,正拿著一支掃帚清理著門前的臺階。

  裴聿海邊掃地邊莫名其妙地思索,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落到這步田地,竟然在沈語茗的咖啡館裏工作起來。

  她在他家中清醒後,馬上由酒醉的母老虎變回小貓,完全忘了自己昨夜是多麼威風,氤氳著眼請求他載她回店裏,說她的咖啡豆供應商今天會送貨來,還有店裏一天沒開門,也需要清理一下,於是他便像中了邪似的,專車送她回店裏。

  之後,就在他要離開的前一刻,她仍是那麼留戀地望著他,一邊挽起袖子做起吃力的打掃工作,逼得他在心裏不斷痛哭自己無用,卻仍臭著一張臉搶走她搬起的椅子,讓她有空去做其他輕鬆的工作。

  離開店還有一個小時,一輛小貨車突然停在店門前,一位戴著眼鏡的瘦高男子拿著幾個袋子,對門口掃地地裴聿海視而不見的直接推門入內。

  「語茗,我送咖啡豆來……」男人的親熱叫喊,在門關上前由裏頭傳了出來。

  掃帚十分精准地卡進門縫,裴聿海左臉抽搐著,一種不爽的情緒直飆而上。

  他告訴自己,他不是故意偷聽什麼,只是一男一女獨處在一個空間,他得暗中保護沈語茗,所以他並沒有進門,只站在外頭。

  「語茗,來看看,這是我們新進貨的南美咖啡豆,我特別拿一包讓你嘗嘗。」男子語氣中有著興奮。

  「謝謝你,陳大哥,那價格我加在這期的貨款給你吧。」

  「不用了,就說是送你的。」陳先生露出一絲靦腆。「對了,語茗,你店裏星期一公休吧?不曉得你下星期一……」

  「語茗,門口掃好了。」裴聿海十分精准地在些時闖入,完全沒把那男人放在眼裏。「掃帚放哪里?」

  「放後面的儲藏室裏。」她指了指廚房,臉上儘是微笑。

  以為裴聿海是新來的打掃工人,陳先生不以為意,繼續被打斷的話題。「下星期一有花展,我們……」

  「要我幫忙開店門嗎?」再一次,裴聿海出現得十分巧妙,他只是幫她忙,絕不是心裏吃味地她和別的男人調笑。「還有那些窗簾?」

  「麻煩你了,聿海。」其實沈語茗一顆心都放在那個走來走去的男人身上,哪里聽到其他人在說什麼。

  「語茗,他是誰?」陳先生終於忍不住問了,他發現她對那個掃地的工人特別溫柔,笑得像要滴出蜜似的,他來這裏十幾次,沒見她這麼嫵媚過。

  裴聿海狀似自然的做著自己的工作,暗地裏卻拉長了耳,也在等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是……」沈語茗想了想,還是決定為兩個人的關係做最好的注釋。「他是我丈夫。」

  陳先生的下巴掉了。他怎麼沒聽說美麗老闆娘結過婚?而另一旁正在系窗簾的裴聿海則暗自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他聽清楚她說的話了……是老公,而不是前夫或其他拉拉雜雜的稱謂。

  「呃……原來是沈先生啊!」絲毫沒察覺自己的語病在哪里,陳先生只是羞窘得想逃。「貨、貨送到了,我也該走了,呃,再見。」

  說完,拔腿就想溜,但背後一道威嚴的聲音,硬生生定住他有腳步。

  「等一下!」裴聿海冷冷地瞪著他怕背影,「我姓裴,不姓沈。」

  「是、是,裴先生。」

  「還有,」他伸手取走沈語茗手上的一疊鈔票,「你的貨款不想要了嗎?」

  「啊,對。」搔搔頭,陳先生急忙回頭拿了貨款,尷尬地道聲謝後,才匆匆離開。

  沈語茗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這一切,不禁嬌嗔,「你這樣,他下回若不敢再來,我開店要用的咖啡豆怎麼辦?」

  「換人!」這對裴聿海而言,一點不是問題,尤其那男人還覬覦他的女人。

  「你以為品質好的咖啡逗這麼好找嗎?」她馬上舀起一匙,磨成粉,慢慢地烹煮起今天的第一杯咖啡。

  「你就這樣楊繼續見他?」一張酷臉馬上沉了下去,眼中布上陰霾。「他約了你幾次?」

  「一次都沒有,就被‘沈先生’給破壞了。」她睨著眼打趣他。

  裴聿海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你……你怎麼不說,我是你前夫?」

  「因為在我心目中,我們並沒有離婚。」她收起了笑容,正經地說:「對我而言,你就是我的丈夫。」

  這番話,再一次融化了他想推拒她的念頭,太大的矛盾讓他坐立不安,索性逃避。「你的店開了,我要先走了。」

  「你又要回家喝酒抽煙了嗎?」她突然問。

  他沒有回答,因為除了那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聿海,這次我不會再阻止你了。今天工讀生開學,不會過來幫忙,店裏就剩我個人招呼,我沒有餘力再攔你。」她好整以暇地把咖啡倒入杯中,定定地望著他。「只要你記得,你做什麼,我就跟著做什麼。」

  他抽一根煙,她就抽十根;他喝一杯,她就喝一瓶!

  這種無言的威脅,令裴聿生活經驗無力地瞪著她。眼見時間已來到十一點,接下來就是熱鬧的午餐時間,第一批客人已經走進門,她一個人怎麼可能應付得來?

  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

  「我留下。」說得有些勉強。

  聽到這話的沈語茗笑了,將本日第一杯半糖雙倍奶量的咖啡放到他身前,然後轉身招呼客人去了。

  張大眼瞪著這杯咖啡,他深深有種受騙的感覺,她根本吃定她會留下。

  一次心軟之後,裴聿海毫無選擇地變成寄語咖啡館的固定班底。

  看著她一個人忙碌,他便狠不下心視而不見,當有男客人上前搭訕時,他鐵青的表情往往能嚇退幾個心懷不軌的傢伙。

  就這樣,他留了下來,幫她端盤子、算賬,偶爾還要修修壞掉的窗戶或電燈什麼的,工作不算忙,但確實讓他少了很多胡思亂想的時間。

  她沒有再提起要和他複合的事,反正他就在她身邊,觸手可及;任何有關的他耳疾的事她也不再說,壓根把他當成一個正常的人——其實戴起助聽器,他也跟正常人沒兩樣。

  在她軟硬兼施下,他十分不得已地必須接觸形形色色的客人,他發現並沒有人會對著他的耳朵竊竊私語,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投以特殊眼光,甚至有人猜測著他是店老闆,直言若非他看起來還稱頭,他們追老闆娘是追定了。

  地球一直在轉,時光不停逝,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事在忙碌,根本不會有人注意他有什麼不對。

  在別人眼中,他還是出眾的,和沈語茗是極為相配的一對;在她眼中,他仍是那個愛她及她愛的男人。

  這些事實讓他慢慢覺得,自己以前的顧慮和逃避,似乎只是庸人自擾,因為他擔心的事一項都沒發生。

  就這樣,裴聿海慢慢地重新走入人群,因沈語茗的好言相求,他去把半長不短的發剃回以前的五分頭,露出那令人自卑的助聽器,作息也漸漸正常。有好幾次關店後,他幾乎不想回到那個沒有她的髒亂家中,那張失去她氣息的冰冷大床,就像長出千萬根刺,叫他睡不安穩。

  店門又被推開,沈語茗反射性地微笑道:「歡迎光……啊!是你,你好久沒來了。」

  「是啊,因為沒有人拜託我了嘛。」進門的高中生先是傻笑,但一眼瞄到面無表情的男人時,傻笑頓時變成驚訝。「是你?你乾脆來這裏工作了?」

  裴聿海冷冷地瞥他一眼,裝聾作啞當作不認識他,反倒是沈語茗神秘地一笑,問道:「同學,你認識他?」

  「當然認識啊!」高中生點點頭,他認為既然他們都一起工作,應該也有相當的瞭解了,便老大不客氣地泄起裴聿海的底。「我以前來買蛋糕,都是他叫我來買的。」

  「哦?」沈語茗眼帶笑意地瞄向身旁臉色難看的男人,盡力不讓自己笑出來,「他為什麼叫你來買呢?」

  「我猜他一定是想追老闆娘你啦!」沒察覺裴聿海已經開始扭曲的臉,高中生仍在大放厥詞,「而且他很小氣說,有時候老闆娘你多送我一個蛋糕,他也不分給我耶!」

  「小鬼,你閉嘴!」被點名的男人終於忍不住低吼。

  「聿海,我昨天手割傷了,你幫我洗幾個杯子好嗎?」為避免有人死於非命,沈語茗故作鎮靜地向他揚了揚手上傷口,把想笑的感覺硬吞進肚裏。

  明知道她這是故意支開他,裴聿海卻只能冷哼一聲,給了高中生一個警告的眼神,十分不情願地去洗杯子。

  「同學,他走了,你別怕。」沈語茗挑了一個芒果乳酪放到高中生面前,溫柔地笑道:「告訴我,你怎麼會覺得他想追我呢?」

  有好東西吃,又有美女罩著,高中生就想,反正裴聿海來工作,害他少了一個打工的機會,此時不多出賣一點更待何時?

  「很簡單嘛!我就住他隔壁,老闆娘你這店才開,他沒兩天就叫我來幫他買蛋糕,要不平時他根本不跟鄰居說話的。」他滿足地一口吃下半個乳酪,「他還常常問我今天店裏情況怎樣,老闆娘看來心情如何,最重要的,他還很關心有沒有男人要追老闆娘呢。」

  裴聿海雖站在廚房,但開放式的空間,門又沒有關,他依舊能十分清楚地聽到那小鬼如何老實地……不,如何誹謗他的名譽,叫他恨得牙癢癢的,臉龐浮上詭異的暗紅色。

  「還有那一次,老闆娘店裏闖進了幾個流氓,是我去跟他通風報信的,他才能來英雄救美啊。」說到這學不忘先誇耀自己的功勞。「老闆娘你還不知道,他當時一聽到你有危險,人馬上就沖出去了,門沒關也就算了,還急到忘了開車,用跑的到店裏。哇塞,我頭一次看到人跑這麼快!」

  「是這樣嗎?」沈語茗不著痕跡的回頭瞄了一眼洗杯子的男人,兩人眼神一交會,她奉上一記曖昧的笑容,他立刻難為情地別開,洗杯子的力道,像要來個支手碎瓷杯似的,異樣的大力。

  「老闆娘,究竟他追到你了嗎?」高中生好奇地探問。

  廚房裏,洗碗的男人聽到這個問題,心裏一緊,迅速地將吵人的水龍頭關上。

  「他早就追到我了。」沈語茗笑咪咪地答,「在兩年前。」

  「兩年前?」高中生有些傻眼。

  「是啊,不信你問他。」挪了幾步,她一手將躲在廚房的男人拉了出來,手緊緊環著他的手臂,抬頭朝他甜笑。「聿海,你告訴他我們的關係是什麼?」

  她知道這店裏還有許多人懷疑他們究竟是不是情侶,有些她的追求者也仍不死心,甚至他在店裏也慢慢的有了愛慕者,瞧現在她提出這個問題,某些有企圖的男人、女人便停下了用餐的動作,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趁這個機會,她乾脆一次澄清大家的疑惑,更重要的是,她要逼他承認兩人密不可分的夫妻關係,更要逼他坦白自己對她仍有感情。

  「他是……」裴聿海猶豫了下。如果說她期待的眼神是致使他軟化的主因,那這麼一屋子虎視眈眈的男女,便是極有力的催化劑。「她是我老婆。」他心一橫,咬牙道。

  此語一出,群眾譁然,高中生也傻了眼,呆呆地問:「既然是你老婆,那買蛋糕時你怎麼不自己來,還要我跑腿?何況你們又沒住在一起。」

  某些客人也開始議論紛紛,還不停地出現「對呀!」、「就是嘛!」之類的言語,是裴聿海只能冷著臉,豁出去了。

  「我們有誤會才暫時分開不行嗎?我關心我老婆,喜歡吃她做的東西不行嗎?現在我回到店裏,就代表我們和好了,你這小鬼再多說一句,以後他媽的不准你來買蛋糕!」

  他惡聲惡氣地嗆聲,把高中生唬得一愣一愣,也碎了一屋子男男女女的心。

  「聿海。」沈語茗秀眉微擰,輕輕撞了下他,免得他把客人都嚇跑了,接著雙手故意環著他腰間。「所以你還是很愛我的,對吧?」

  這問題問得他一臉狼狽,卻又在眾目睽睽下不得不回答。

  他愛她嗎?無庸置疑。但過去兩人甜蜜時,他就很少講這類的話,現在他仍處在內心的掙扎中,一旦當眾承認的愛,無疑內心那堵被她的柔情侵蝕的、千瘡百孔的牆,會徹底地崩潰倒塌。

  可是,以往認為是難以承受的重,或許是因為他越來越習慣面對自己的缺陷,生活也漸漸正常,如今竟然覺得就算承認愛她了,似乎也沒有他想像的那麼令人窒息。

  「對,我還是……」他閉上眼,而後像是下了什麼慎重決定似的睜開。「很愛你。」

  沈語茗笑了,像春花般的笑,笑中卻落下了淚。她努力了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接到他的下面回應,如何能不教人振奮?接下來,她要慢慢拾回他的自信,裴聿海還是適合當個意氣飛揚的男人啊!

  望見了她感動的淚,裴聿海心裏一緊,連忙把她的頭往懷裏一帶。要哭,也只能哭給他看。「你這個愛哭包!」

  一屋子人雖然心碎的心碎、驚訝的驚訝,卻也不得不承認今天真的看了一場好戲,也感受了什麼叫真摯的幸福。

  「聿海,我們回家吧!」

  咖啡館打烊後,當沈語茗提著行李這麼告訴他時,他知道這輩子已萬劫不復,再也舍不下她了。

  帶著她回到那個充滿兩人記憶的家,一室的髒亂,讓他有些慚愧,誰知道她一點兒也不介意,直接將行李拿到房內。

  她對待他,就像兩人未離異時一般,撒嬌催著他去洗澡,幫他整理好換穿的衣服,等他洗好澡出來後,床單已經換成新的了。

  「換我了。」她微笑地步入浴室,體貼地沒說破他的坐立難安。

  二十分鐘後,美人出浴,她仍穿著那套小碎花睡衣,看到床上的男人接得直直的像一根木棍,她也不在意的一笑,做好保養工作後,掀開棉被便躺了上去。

  一把摟住僵直的男人,她歎了口氣,更偎緊了他一些,伸手替他取下助聽器。

  「我回來了。」輕輕地聲音在夜裏響起,她想起這一年多來兩人的離合悲歡,時間不長,卻刻骨銘心。「聿海,我回來就不會走了,我相信你一定能重新振作,希望你不會辜負我的信任。」

  男人的身體終於放鬆,也回摟住她。她是他的天使,他的救贖,就算聽不到她說什麼,都能感受到她身體裏傳來的滿滿勇氣。

  這一夜,沒有激情,也沒有言語,兩個重逢的愛人互相依偎著,幾乎要沉沉睡去……

  幾乎,也只是幾乎,當十二點整的鐘聲響起,裴聿海感受到懷中沈語茗的嬌軀微微一震。

  他正想低頭問她怎麼了,卻察覺她幽幽地坐起身,纖指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滑動著,之後她趴在他胸前,像在傾聽他的心跳,未了回到他的懷中,以一種害怕又絕望似的力道擁著他。

  靜夜裏,啜泣聲慢慢地傳出,反正他聽不到,所以她肆無忌憚地哭出聲音,只小心地不讓淚沾濕他的衣服。

  這一天的午夜,她終於回到了他身邊,他的身體是熱的,人是真的,不再是她想像的一抹虛無。由於失去過,便更怕失去,一旦他再次消失,一旦他戰勝不了自己,她一定會痛得粉身碎骨。

  可惜,她的害怕不能告訴他,不能讓他明白,因為現在的他更需要勇氣,她若把軟弱表現在他面前,只是牽累他。

  就讓她在屬於兩人的這一刻,小小的放鬆一下吧,她只要哭一下,一下下就好,不會讓他知道的……

  從頭到尾,裴聿海都沒有睜眼,心情由原本的好奇,變成沉重。她以為她的哭聲他聽不到,但抽噎的微顫卻逃不過他現在更敏銳的觸感。

  他的猶豫,他的退縮,究竟傷害她多深,增加她多少壓力?會讓她一個人在深夜哭泣,卻不敢告訴他?

  她明明只是個嬌柔的小女人,卻屢次受了他的挫折而不放棄。當初離婚,就是不希望拖累她,想把傷害減到最輕,如今他若繼續把自尊擺在愛情之前,當成逃避的藉口,那麼傷痕累累的將會是站在最前面的她。

  如此一來,當初他的決定,他不舍她的心情,豈不成了一則笑話?

  裴聿海沒有打斷她的哭泣,只是更擁緊她,希望把自己的心意也傳達給她——寶貝,不要再哭了。

  十二點是他們幸福的開始,這一次,我一定會遵守諾言。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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