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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都市言情] [丁墨] 待我有罪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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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12:10:52 |顯示全部樓層
第20章
  
  尤明許當沒看到,問:「頭兒,帶醫生沒有?」丁雄偉看一眼傻子,到底不和他們一般計較,點頭,揚聲喊道:「許夢山!」就帶著手下們四散開去控制現場了。
  
  然後尤明許就感覺到那兩根勾著自己尾指的手指,加重了些。傻子不發一言,很固執。尤明許心裡哭笑不得,說:「你小狗啊你。」他只是抬眼看著她,定定的。尤明許收了笑,說:「鬆手,我是員警,我會保護你。但不能再黏著我了。」
  
  他低下頭,手指忽然一動,原本兩根手指,換做整個手掌將她那根細細的尾指握得很緊。尤明許愣了愣,他的手大而削瘦,就是涼得很。他輕聲說:「明許,別丟下我。我誰也不認識,什麼也記不得了。我會很乖的。」
  
  尤明許心想你什麼時候記得我的名字了?她不說話,但也沒有強行甩開他。兩人這麼靜了一會兒,直至身旁有人說:「我看他再流幾分鐘血也死不了,你們談完叫我。」
  
  尤明許的手指幾乎是飛一般從傻子手心抽出來,因為實在出其不意,加上旁邊有人說話讓腦子軸軸的他分神了,居然真的讓她成功逃脫。傻子呆了呆,抿著嘴,已是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瞪向來人。
  
  來人是個穿著警服戴著警帽的年輕男人,正是和尤明許一個隊的許夢山。他身後還跟著個白大卦醫生。見兩人分開了,他也不廢話,對傻子說:「這邊坐下,醫生給你緊急處理一下。」
  
  傻子不動,只是望著尤明許。尤明許有點頭疼,隱隱也猜出為什麼——他被撞傻後醒來,誤打誤撞跑進她帳篷裡,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她吧?這是產生雛鳥情節了,把她當成媽了?
  
  她說:「聽話,坐下。」
  
  傻子這才走到醫生身邊,在一根斷木坐下。醫生立刻查看傷勢。
  
  尤明許問:「你們什麼時候到西藏的?」
  
  許夢山答:「兩天前。」
  
  「隊裡還有誰來了?」
  
  「能調動的都來了。樊佳也來了,在後頭,這會兒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樊佳是隊裡和兩人比較交好的另一名女警。
  
  「怎麼才到?」尤明許笑著說,「老子差點被嫌疑人給陰了。」
  
  許夢山長得高高瘦瘦的,眉眼平平,不苟言笑。此刻卻笑了,說:「得了吧,你能被陰?以為我剛才沒看到嫌疑人被揍成的熊樣?大雨塌方,很多警力被調走了,這條路根本不通,我們花了好大力氣才能這麼快趕來。你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尤明許輕哼一聲說:「難怪嫌疑人能在路上逃幾天,是他命大。」
  
  兩人又說了幾句,傻子任由醫生處理傷口,一直看著他們。他儘管不明白眼前突然冒出來的又一個男人,跟尤明許是什麼關係。但他感覺得出來,她此時跟之前每一刻都不一樣,換了個樣子,講話的語氣都不一樣了。她很放鬆,整個人都很鬆弛。她唇畔那一點漂亮的微笑,是發自心底的。
  
  那人是她很信任很熟悉的人,是她的同伴。
  
  這麼想著,傻子忽然有一點點傷懷。
  
  尤明許也察覺到他的視線了,但是不太想理。和許夢山說話時,就能感覺到他一直傻乎乎的盯著。後來她就笑了,剛想轉頭看看這人到底有多執拗,卻聽醫生「啊」了一聲喊道:「哎,你沒事吧?」
  
  尤明許和許夢山豁然轉頭,就見傻子已從斷木上摔下去,直挺挺倒在地上,雙眼緊閉,面色蒼白。他倆連忙跑過去,幫著醫生合力將傻子慢慢扶起。醫生探了探傻子的鼻息脈搏,對他的傷勢心裡也有了分寸,說:「可能是體力透支太大,失血又過多,暈過去了。擔架!擔架!是條漢子,撐了挺長時間吧,現在才暈。你們員警同志就是硬啊。」
  
  尤明許和許夢山對視一眼,這時擔架來了,幾個人把傻子放上去,有人抬到救護車上。尤明許和許夢山跟在後頭,許夢山問:「他哪頭的?我剛才還以為是個想要揩你油的受害者,竟然是自己人?」
  
  尤明許說:「還不確定。」又把傻子的來歷和案件的大致經過說了一遍,最後說:「他要麼原來是個不太聽指揮、可能還有點怪裡怪氣的員警……」說到這裡她笑笑,「要麼,就是個犯罪刑偵狂熱份子,來湊熱鬧的。要麼……他身上就還有另一段我們不知道的故事了。」
  
  許夢山:「有點意思。」
  
  看著救護車就要關上門,尤明許又看一眼躺著那人。那麼大一隻,此時昏迷了終於像個正常的年輕男人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尤明許就注意到,他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著,好像還想握住什麼東西。其實他此時看起來真的是邋遢又潦倒,滿身的血污,可尤明許居然看出了一種柔弱可憐的帥氣。她看了一會兒,轉頭望向一旁。
  
  哪裡曉得就在這時,有人趕來了。是他們的同事樊佳,身後跟著兩個人。樊佳看見尤明許,露出驚喜神色,和兩人打了招呼,就對身後兩人說:「這裡是最後一個人,你們看看是不是要找的人?」
  
  尤明許和許夢山都愣了一下。按說這裡還是犯罪現場,那一男一女,衣冠楚楚,一看就是不是警方的人,不該來的。樊佳遞給他們個眼色,小聲說:「頭兒讓我帶來的,上頭的意思。」
  
  三人便不做聲,站在一旁。尤明許首先看的是那個女的,三十出頭模樣,相貌很清秀美麗,穿著黑色羊絨大衣,很有些知性氣質。男的年輕些,只有二十四五模樣,戴副眼鏡,穿著戶外衝鋒衣,但也透出股斯文氣。兩人神色都很凝重,隱隱還透出些焦急和憔悴。他倆還不失禮節地,匆匆跟尤明許和許夢山打了個招呼,走向救護車。
  
  尤明許忽然有種預感——
  
  傻子,就是他們找的人。
  
  果然,兩人看清擔架上的人,全都神色大變,男的趴在擔架旁,大喊道:「殷老師!殷老師!」連忙問旁邊的醫生:「他沒事吧?他出了什麼事?」
  
  女的則怔怔望著他,眼淚差點掉下來,喊道:「殷逢!殷逢!」
  
  尤明許三人皆是沉默。好在那男的看起來理智幹練,喜憂參半地對女的說:「先去醫院。」女的點頭。
  
  醫護人員剛要把門關上,尤明許忽然說:「夢山你跟車。」許夢山連緣由都不問一句,徑直也跳上車。
  
  救護車很快走了。
  
  尤明許望了一會兒,又看向周圍:明韜等人也都先後上了救護車,和她離得比較遠,只隱約看到人影。旁邊還停著幾輛警車,顧天成必然被扣押在其中一輛車裡。其他員警們四散開,在正片林子裡勘探。天邊已經亮了,還不斷有警車從公路趕過來。
  
  這時樊佳笑著說:「我的小姐姐,你一出手就是牛逼,休個假,都能把連環殺手給逮著了!」
  
  尤明許只是笑笑,說:「他運氣不好。那個……殷逢,什麼人?」
  
  樊佳說:「殷逢啊,你沒聽說過?那麼有名!咱們警局好多他的粉絲好嗎?連局長都是!上個月剛上映的犯罪電影《捕心者》,看了沒?」
  
  尤明許斜她一眼:「看了。」
  
  「好看不?」
  
  「好看。」
  
  樊佳點頭:「他就是原著作家。著名犯罪小說家,好像還是大學教授,心理學研究員什麼的,很紅很紅。就是不知道怎麼跑這兒來了。那兩個是他的助理和家裡人,據說都在西藏找幾天了,託了很多關係,連省裡都驚動了。沒想到……這麼個大名人,落到咱們尤姐手裡了。」樊佳把尤明許的肩一勾,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看殷作家還受傷了。你們不會是一塊兒把嫌疑人抓住的吧?哇,那就牛逼了……」
  
  她唧唧呱呱的,尤明許似笑非笑的,心裡卻想:作家,居然是個作家。
  
  還是寫他們這一行的,難怪他會對案情和嫌疑人有所瞭解。只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是為了積累寫作素材?結果運氣這麼背被嫌疑人給逮住了?
  
  尤明許以極為優異的成績從警校畢業後,就進了刑警隊,和一幫兄弟混在一起,一幹好幾年。作家這種耍文弄墨的行當,離她來說很遙遠。那傢伙還是個知名作家,大名人?想到他小鹿似的一雙眼,總是不安緊攥的拳頭,還有明顯已經被撞壞掉的腦子,尤明許心中有些唏噓。命運大概就是喜歡這樣突兀的轉折吧,讓你措手不及,甚至無知無覺。她又想:他的助理和家人都找來了,說不定會對他腦子恢復有幫助。等他醒了,大概就不會像之前那麼驚懼委屈,那麼沒有安全感了吧。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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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15:17:1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卷 陽關道

第21章
  
  湘城的天氣比西藏熱乎多了。正值六月間,太陽熱而不熾。霧霾也在這個季節縮了頭,藍天白雲,湘江碧透,是難得的好天氣。
  
  尤明許只穿件短袖,和同事們下了飛機,隨機押解的還有顧天成。這兩天一直在路上,尤明許只和他遠遠打過照面,沒有說過話。這人一路都很沉默,但也很平靜,沒有半點被抓後的慌亂落魄。他這樣一個人,大概早已守在自己的世界裡,放棄了外面的所有。
  
  一幫員警坐上來接的警車,呼嘯著趕回警局。西藏的幾名員警也同行,將會一起審訊這名嫌疑人。
  
  這一系列案件發生時間短,作案手段殘忍隱蔽,儘管才過去不到幾周時間,但是在湘城、西藏乃至全國,都產生巨大影響。好在破案也很快。此時員警們坐在車上,說說笑笑,氣氛輕鬆,還有說要讓尤明許請客的,因為這回搞不好還能立功。
  
  尤明許淡笑著說:「行啊,要是給我記功了,允許你們宰一頓。」
  
  兄弟們哈哈大笑。樊佳說:「尤姐尤姐,我要吃小龍蝦。」
  
  尤明許:「沒問題。」
  
  對於嶽山警局的這支局花吧,刑警隊的兄弟們,心情都比較複雜。一方面,尤明許確實美,清而不艷,瘦而不癟,婀娜玲瓏,簡直比那些女明星都不差好嗎?另一方面,這支花啊,太兇悍了。平時裡傲氣得很,時不時懟你一句就不說了。還總拿那丹鳳眼斜斜瞅你,瞅得你心裡毛毛的。她還在全省公安比武中拿過比賽的冠軍,據說練了十多年柔道。換句話說,她是整個警局幹架最厲害的。所以你想追她嗎?先掂量掂量,壓得住嗎?配得上嗎?
  
  當然也不是沒有別隊的人蠢蠢欲動,結果對於那些含蓄的,尤明許只乾脆俐落一句:「我對你沒意思。」對於糾纏不休的,她則吐出一個字:「滾。」
  
  漸漸的吧,男人心裡都有點怵了。再漸漸的,大家並肩作戰越來越多,尤明許能打能忍又凶又狠,於是同一隊裡的,也不把她當女人了。隊外的,對這朵高嶺之花,也只敢遠望不敢褻玩。
  
  不過,大家也都會想過同一個問題:最後會是誰,把這朵刺人的花帶走呢?反正得是個讓人服氣的人物,否則整個警局都不幹的。
  
  嶽山分局位於嶽麓山之下,幾棟白色肅穆的房子,沉靜威嚴。幾輛警車停下,尤明許跳下車,隊裡幾個兄弟跟在她身後。一行人才走幾步,有人跑過來,對她耳語:「尤姐,顧天成說要先和你談,才肯配合訊問。」
  
  尤明許抬頭望去,院子裡的大樹下,那人已換了身乾淨T恤休閒褲,被兩名員警押著,戴著手銬,似乎正望著這邊。
  
  尤明許說:「好。」
  
  後面一名弟兄問:「尤姐,沒事吧?」
  
  「沒事。你們先進去。」
  
  審訊室裡燈光熾亮,隱約有微微的電流聲,於是封閉的房間更顯寂靜空曠。顧天成獨坐在桌後,被銬住的雙手放在桌面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很安靜。
  
  門打開,尤明許一個人走進來,她已換了警服,頭髮束成馬尾。顧天成一直盯著她,竟察覺出內心的幾分貪婪和興奮,他兀自低低笑了。
  
  尤明許恍若未覺,拉開椅子坐下,又從口袋裡掏出盒煙,點上一支,遞給他。他笑著接過:「謝了。」
  
  「想和我聊什麼?」她問。
  
  「也沒什麼,就想看看你。」
  
  她說:「好好交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過你這種情況,也沒什麼迴旋餘地。就當是給外頭那些受害者家屬一個交代,給自己積點陰德。」
  
  他吐出口煙氣,說:「他們我不在乎。」
  
  尤明許笑笑:「你在乎過什麼?」
  
  他說:「你是我旅途的終點,我很惋惜沒能殺了你。但是被你抓住,好像又挺甘心的。我其實挺珍視你的,也許比你身邊的所有人,都更加瞭解你、珍視你,你信不信?今天叫你來,是想叮囑你幾句話:人生其實挺不值得的。尤其是你這樣的女人,把一些東西看得太重,守得太忠心。將來如果被人背叛,被人冤屈,你就完蛋了。你看著精明,其實沒幾個心眼。別傻了,人性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守護的那些人,他們都不值得。只有你自己值得。明韜當時怎麼拖你下水,還有鄒芙瑢、宋蘭最後還是丟下你跑了,你都忘了嗎?記住我的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別再犯傻下去了。我可是真心疼你。咱倆的情,我死都不會忘。也希望你別忘了,永遠記得我留給你的這幾句話。」
  
  尤明許靜默片刻,笑了,答:「你確確實實是沒救了。你看你都二十八了,結果對世界和人的認知,還跟孩子一樣幼稚狹隘。人生重要的本來就不是別人怎麼看我、待我,而是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並且每一天都活得像自己,哪怕只剩最後一天。你以為自己活得很超脫,不把別人當回事。實際上你剛剛說的這些話,正表明了,從始至終,你都活在別人的看法裡,計較別人怎麼對你。就是這些,深陷於這些,才把你一步步逼瘋的吧?行,我也明白了。你其實就是個被人傷害了,再也站不起來的孩子。拚命任性殺人,證明自己,也讓別人看到自己。顧天成,你的人生,才挺不值得的。你沒有過好它。」
  
  顧天成不說話,臉部線條終於有些僵硬。過了一會兒,他抬頭笑笑。尤明許看到他眼眶發紅,那眼睛裡似乎有水光閃過。但他這樣一個人,不會掉眼淚的。他只是把嘴抿得很緊。很快,那張臉又鬆弛了,神色如常死水微瀾。
  
  尤明許站起來,說:「還有,我可沒你說的那麼慘。身邊每個兄弟,我都可以把命交給他們,哪怕為他們其中一個而死,為像明韜這樣的陌生人而死,那也是我身為員警的職責,有什麼問題?還有,別張口閉口情啊愛的,我臥個底你還當真了?那不好意思,姐甩過的男人,只怕比你碰過的女人多多了。你不過是其中中等……偏下的一個。真別惦記我,死了也別惦記,我可是從來不負責的。行了,我走了。你好好交代。顧天成,死之前,做回一次你自己。」
  
  尤明許走出審訊室,身後始終一片安靜。她帶上門,自有兩名員警走過來接替。已是太陽偏西時分,樓道裡映著陽光長長的影子,明亮寂靜。她走到視窗,站著抽了會兒煙,又有些懊惱自己的煙癮。把剩下的半截煙丟掉,往辦公室走去。
  
  卻在大廳,看到一群人。大多數上了年紀的夫妻,個個眼中含淚、情緒激動。她知道這些正是公路連環殺人案的受害者家屬們。她靜靜望了他們幾眼,轉身走遠。
  
  這天,大夥兒忙到深夜,才下班。尤明許亦是一身疲憊,他們是今早到湘城的,她現在只想早點回自己的窩待著,睡個天昏地暗,忘卻一切。
  
  臨走時,樊佳捧著一懷的卷宗走過來。尤明許像是隨口問:「顧天成交代了嗎?」
  
  樊佳點頭:「交代了。態度還算配合,就是話不多,我覺得他總有點走神的樣子。」
  
  尤明許沉默片刻,笑笑:「走了。」
  
  初夏的夜晚,涼爽通透,滿天的星子。警局大樓此時還亮著許多燈,尤明許覺得,它們看起來像是鋼鐵巨人,就這麼沉默地盤踞著。此時積壓多日的疲憊如潮水般快要把她吞沒,她走出警局,等計程車。
  
  出於員警的直覺,她很快注意到,路旁停著輛車,黑色寶馬,打著雙閃,車上沒人。她又往旁邊看,結果看到三個人影。
  
  都有點眼熟。
  
  他們遠遠地站在警局高牆牆角,一個蹲著,兩個站著。蹲著那人雙手抱著膝蓋,跟個孩子似的,低著頭。站著的一男一女,都低頭似乎在勸說什麼,還不時抬頭往這邊看。
  
  尤明許一個激靈,暗叫不妙,轉身就想往街的另一頭走。
  
  然而晚了。
  
  只見蹲著那人猛地抬頭,站了起來。旁邊兩人趕緊扶住他,可他一把甩開,人已經朝尤明許衝來:「姐姐——姐姐——我在這裡——」
  
  尤明許:「……」臥槽!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跑近。其實他跑得不快,大概是因為傷口痛,一隻手還捂著身上紗布,步子蹣跚,跟隻跛腿蛤蟆似的一蹦一蹦。但尤明許也沒有迎上去,只是靜靜望著。
  
  這位據說很出名的殷逢先生,到了她跟前,蒼白的臉有些紅,眼裡裝滿了閃閃發光的喜悅。
  
  跟過來的那兩位,女人一臉擔憂,還有點傷心,說道:「殷逢,你不能跑,傷還重著呢。」說完看一眼尤明許。
  
  那個年輕的男人倒是很鎮定的樣子,只是雙手垂落站在殷逢身後,不說話。應該是殷逢的助理。
  
  尤明許打量了一下殷逢,他換上了病號服,臉也擦乾淨了,臉上、手上都貼著膠布,身上纏著紗布。但他是光著腳的,一雙白皙的大腳上全是泥,還有些紅紅的擦傷。此外額頭上、手掌上明顯有幾處新添的小傷口。
  
  尤明許問:「你怎麼搞成這樣?」
  
  殷逢想了想,答:「我也覺得這個衣服不好看。」
  
  尤明許只感覺到額頭神經跳了跳,轉而看向他身後的男子,男子挺機靈的,立刻會意,飛快解釋道:「殷老師醒了之後就吵著要來找你。電視裡播了你們分局抓住嫌疑人的新聞,他看到了你。後來就趁護士不注意,偷跑出醫院。身上的新傷都是路上摔的。尤警官,請你勸勸殷老師,回醫院吧。他傷得不輕,不好好治療會出事的。」
  
  尤明許又看一眼男子文氣柔和的輪廓,心想殷逢這個……助手,還真挺拿得住事兒。轉而又想,也不知道正主腦子沒壞時,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尤明許對殷逢說:「聽到他說的話了?不好好治療會死的,快回醫院吧。」
  
  女子也拉著殷逢手臂勸到:「是啊,快回醫院吧,你別再這樣我求你了。」
  
  尤明許看女子一眼。
  
  殷逢一下子揮掉女人的手,露出厭惡又有些畏縮的神色,說:「關你什麼事?我又不認識你。別再碰我,否則我打你。」又看向尤明許,神色卻變得怯生生、軟糯糯的:「明許,我那天一醒來,就沒看到你了。為什麼不來找我?」
  
  見尤明許不吭聲,殷逢眼中飛快閃過一絲慌亂,立馬又咬唇,脖子挺得直直的:「反正我找到你了,別人就不能把我帶走了!」
  
  他身旁的女子,露出神色複雜的苦笑,看著尤明許。助手則神色平平,保持沉默。
  
  尤明許靜了片刻,說:「殷逢先生,你搞錯了吧?我不是你姐姐,對你沒有義務。已經結案,咱倆也沒關係了。我為什麼要管你?」
  
  殷逢怔怔望著她,眼眶慢慢紅了。
  
  尤明許冷道:「不準哭!」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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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15:17:25 |顯示全部樓層
第22章
  
  尤明許轉身就走,聽得身後空空落落的,那三個人似乎都沒動。她又走了幾步,路上來了輛空的士,她招手等著。這時就聽到身後又急又跛的腳步聲。
  
  車停穩,她回頭看著。殷逢立刻止了步,站在一兩米遠處。那麼大個人了,雙手握拳垂落身側,身體綳得像棵樹,簡直腦門上就寫著個「傻」字。尤明許輕嗤一聲,拉開的士車門。剛坐進去,後座被拉開,殷逢鑽進來,飛快關門,雙手夾在雙腿間,低頭不動。
  
  尤明許終於有點頭疼了,她是坐在副駕的,瞄一眼後視鏡,那兩個人已追上來。
  
  尤明許也不能真的揍他一頓,踢他下去,只想他早點老實回醫院待著。她真的快累死了,現在坐計程車上都能一頭昏睡過去。
  
  她靜了幾秒鐘,司機問:「去哪兒啊?」
  
  尤明許降下車窗,手在窗外招了招。那助手果然機敏,快步湊過來。
  
  尤明許:「地址。」
  
  助手立刻說:「湘慧醫院國際部。」
  
  尤明許:「跟著。」
  
  「好。」
  
  計程車發動。天色已暗,茫茫城市景色,宛如一片咫尺之遙的繁華世界,包裹著小小車廂。尤明許望著窗玻璃上流瀉的光,拚命撐著不讓自己睡著。當她垂眸,就從後視鏡裡,看到後座的人,睜著雙又黑又深的眼睛,看著自己。
  
  「為什麼非要跟著我?」她問。
  
  殷逢說:「我……不相信別人。」
  
  尤明許:「那為什麼相信我?」
  
  「你和別人不一樣。」他說,「你真的,很好,很強大。」
  
  尤明許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長長地嘆了口氣。
  
  到了醫院,住院部樓下。助手和那女人的車先到了,兩人等在門口,助手走過來,替他們倆拉開車門。殷逢下了車,就杵那兒不動。助手抽一張鈔票遞給司機,賠笑:「尤小姐?」
  
  尤明許面無表情下車。殷逢這才跟在她屁股後頭。
  
  助手在前面帶路,女人頻頻回頭,顯然很關切殷逢的狀況,但又不敢貿然搭話。尤明許雙手插褲兜裡,殷逢幾乎就挨著她。她掃他一眼,他一副想笑又拚命忍住的樣子。
  
  尤明許突然覺得好挫敗,任由他跟塊狗皮膏藥似的黏著,懶得管了。
  
  湘慧醫院國際部,其實就是高檔私人醫療區。殷逢住的是單人VIP病房,一進樓道裡,早有護士迎上來,驚喜關切:「殷先生!你終於回來了!」
  
  殷逢往尤明許身後躲了躲,尤明許問:「哪間?」助手忙指路,一行人進了病房。
  
  尤明許掃一眼室內,好傢伙,好大的房間,寬大潔凈的病床,電視機,書桌,沙發,獨立衛生間。
  
  她說:「躺床上去。」
  
  殷逢「哦」了一聲,爬上床,乖乖躺好,蓋好被子,眼睛卻看著她。尤明許走到沙發前,徑直躺下,眼皮都沉得有三斤重。她什麼也不想管了,闔上眼,又將一隻手掌搭在額頭上擋著光,說:「天塌下來都別喊我,等我睡醒。」
  
  殷逢幾乎是立刻說:「嗯,好。」
  
  兩人說話間,助手已飛快指揮護士們動起來,給殷逢處理傷口的處理傷口,輸液的輸液,擦拭腳底的擦拭腳底。而那個一直跟著的女人只是默默站在邊上看著,過了一會兒,扭頭走了。
  
  他們忙碌著,殷逢還睜著眼,望著幾米遠外的尤明許。
  
  他又說:「你別走。」
  
  尤明許低低「嗯」了一聲。很快,呼吸變得低沉均勻,那隻原本搭額頭上的手,也漸漸滑落掉下來。她在睡夢中似乎受驚般抖了一下,身體蜷起,不動了。
  
  殷逢也不知為什麼,就想一直盯著她,這樣好像就能安心了。
  
  他覺得她看起來和在西藏時不同了。那時候她讓人感覺溫暖又安靜,像一汪香碰碰乾乾淨淨的水。抓壞人的時候,又能變身女超人。他當時就好想抱著她的大腿掛著,她走哪兒,能把他帶去哪兒。
  
  但剛剛找到她,她卻像換了個人,很兇,也很冷。她眼睛裡好像有一種可以封住一切的東西,浮了上來。把他也給擋住了。這讓殷逢感覺胸口一痛。
  
  好在,此刻,她又回來了。其實她睡著的樣子,還是很像西藏那個姐姐,軟軟的,安安靜靜,又漂亮。殷逢覺得,她之前說的,肯定不是心裡話。她怎麼會不管他、不要他呢?
  
  又不知過了多久,燈調暗了,人也都一個個出去,那個自稱他助手的人,低聲在他耳邊說:「殷老師,我就在隔壁,有什麼事你摁床頭的鈴,我們會馬上過來。」
  
  「嗯。」
  
  助手也走了,室內徹底陷入寂靜昏暗。殷逢其實很想跑到沙發上,和尤明許擠在一起睡,但又怕擠著她,也有點不敢。終究也太累,很快,他也陷入沉睡。
  
  其實,自殷逢在那輛車的後備廂醒來開始,周遭的一切於他而言,就是一個茫茫的陌生世界。他渾身又痛,又冷,又餓,腦子裡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他當時聽到外頭隱隱有人說話,不知為何,那個低沉隱約的男聲,令他感到很危險。於是他縮成一團,不敢動,也不敢發出聲音。倒是有個女人說話,輕輕柔柔的,帶著特有的低沉,讓人聽著心生好感。
  
  等什麼聲音都沒了,他推了推後備箱的蓋子,居然沒有關牢。他心想一定是關他的人,大意了。事實上,也是如此。顧天成曾經來戳破輪胎,又打開車蓋查看過他,關上的時候太過小心翼翼,結果沒關嚴。
  
  殷逢偷偷從車裡爬出來,急切地想要找到禦寒的衣物和食物。
  
  後來他看到一頂帳篷,就鑽了進去,一眼看到地上的睡袋,看起來好暖和。他便鑽進去,心想這樣可以躲起來,別人發現不了。
  
  其實他也隱隱感覺,這樣做好像有哪裡不對。可腦子裡總像被什麼,重重壓著,他一想弄清楚,就疼,就煩躁。就好像有道坎兒,深深的坎兒,攔住了他,過不去。
  
  後來他就躲在睡袋裡,一動不動,心想:不要發現我,你不要發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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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15:17:38 |顯示全部樓層
第23章
  
  一段柔軟熱乎的肢體,進了睡袋裡。他又聽到了那個女人的聲音,然後也聽到了她的尖叫。他連忙從睡袋裡鑽出來,看到了一雙眼睛。
  
  這個女人的眼睛,好亮啊,他想。就像高原上的雲,坦坦蕩蕩,一塵不染。
  
  後面再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沒有她這樣一雙眼,沒她那麼香軟好抱的身體,不像她在那麼多人敵對的視線裡,依然肯認真打量著他,露出安撫的眼神,還讓他拉著她的手。
  
  那個自稱助手的人,跟他說了很多。說他叫什麼,今年多大了,是多麼知名的作家,把自己的事業版圖經營得多麼成功。可他覺得,那一切,甚至包括「殷逢」這個姓名,對他而言,都很遙遠。
  
  於是那種感覺又來了,周圍的世界茫茫的,像一片冰涼的海,要把他淹沒。他立刻想到了尤明許,想到她什麼都知道,想到她可以戰勝一切。甚至連那個抓了他、搶了他的壞人,都被尤明許給打敗了——儘管顧天成尿在她褲子上這事好好笑。所以現在,他只想和她在一起,必須和她在一起。他從那個完全被自己遺忘的世界,被扔進這個陌生的可怕世界。尤明許是他可以找到的唯一法寶,能夠掃除一切妖魔鬼怪,那樣沒人可以笑話他欺負他了。
  
  ——
  
  尤明許可不知道,這傻子懵懵懂懂的,腦子裡還能想這麼多。她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三魂六魄歸位。等她被陽光刺開眼睛時,已經是第二天早晨。房間的窗簾已拉開,兩個護士在無聲忙碌。
  
  床上那人……
  
  尤明許看了眼,笑了。殷逢睡得四岔八開,雙手雙腿都大攤著,被子被他踢到了床尾,肚子上大概又被護士蓋了床毯子。他睡得呼呼地,隔得幾米遠,尤明許都能看到枕頭上的口水漬。
  
  那身材,其實是高大挺拔的。那張臉,也英俊得像天使。眉毛濃黑,唇還紅,連脖子上的喉結,都有幾分男人味。
  
  但整個人的氣質姿態,實在不堪入目。
  
  尤明許轉頭看了眼坐在窗邊的助手,他今天襯衫西褲,也很筆挺,還戴了副金絲眼鏡,抬頭對她笑笑。
  
  尤明許跟護士要了一次性牙刷毛巾,去洗手間洗漱了,走出來。護士們已經迴避了,殷逢還在憨憨睡著。尤明許走到助手面前坐下:「怎麼稱呼?」
  
  助手說:「我叫陳楓,尤小姐你叫我小陳就好。」
  
  尤明許說:「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陳楓看了眼床上人,目光平靜堅定,說:「我曾經是殷老師的忠實讀者,後來得他賞識,成為了他的助手。我們已經一起工作了3年。誰也沒想到他會發生這樣的事。他現在很依賴你,可能言行也變得很任性和荒唐,還請你不要介意。」
  
  尤明許擺擺手,問:「他到底是怎麼出事的?」
  
  陳楓露出個苦澀的笑,說:「之前顧天成連續作案,殷老師很關注這個事,並且還做出了罪犯的心理畫像。他向來我行我素,連我都不讓跟,自己跑去了西藏,大概是想得到第一手素材。我知道他之前是沿著警方的搜索線路前進的,哪裡想到就遇上了。」
  
  「醫生怎麼說?」
  
  陳楓答:「身上的傷,問題不大。麻煩的是腦子。醫生已經給他做過測試了,智力沒變,還是很高。但是情商和心理年齡,大概就相當於七、八歲的孩子。將來也許能恢復,也許不能。」
  
  尤明許問:「他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陳楓拿起桌上的一個檔夾,取出兩張照片遞給她。尤明許接過,怔了怔。
  
  陳楓說:「殷老師畢業於北大心理系,現在還擔任著研究員,同時寫書。實話實說,殷老師以前個性很強勢,對一切的掌控慾都很強。脾氣不太好,人很精明,始終很清楚自己要什麼,應該怎麼做。恕我直言,在他的寫作帝國裡,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事實上,他也做到了。不僅書寫得極其暢銷,商業發展也很強勢。他是我的偶像。」
  
  也就說,曾經的這個男人,不僅智商高,情商也高,且才華橫溢,是個非常強悍成熟的男人。尤明許望著手裡的照片,確實,分明看到的是另一個男人。
  
  照片是男人剛從車上下來時拍的,他只穿著簡單的灰T恤,露出結實精瘦的臂膀。他戴了副墨鏡,頭髮打理得很有型,嘴巴和下巴還有一圈鬍渣,宛如雜誌走出的冷酷男模。
  
  尤明許看了幾秒鐘,轉頭看向床上人。殷逢不知何時,翻身趴著睡了,雙手雙腿張開,像青蛙似的,臉也貼在枕頭上,嘴角掛著一絲口水。
  
  陳楓也看著自己老闆。
  
  兩人都靜默片刻,尤明許把照片還給他:「怎麼沒看到他的家人?」
  
  陳楓答:「殷老師早年間已經跟家裡斷絕來往。」
  
  尤明許說:「我該走了。他待會兒醒了,你們應該能留住他吧?別讓他再偷跑出來了。」
  
  陳楓忙說:「等一下尤小姐,殷老師性格固執這一點,跟以前半點沒變。只怕醒來沒看到你,想盡一切辦法也要去找你。他那麼聰明,把幾個小護士玩弄在掌心,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他面色認真,講話的聲音卻明顯大了,尤明許惱火地瞪他一眼,這傢伙,太鬼了!果然,床上的殷逢皺眉咂了咂嘴,又蹬了兩下腿,迷迷瞪瞪睜開眼睛。
  
  陳楓小聲說:「你們聊,只要能搞定他,你隨時可以走。」
  
  尤明許:「滾。」
  
  陳楓笑笑,揮手讓護士也出去,還體貼地帶上了門。
  
  殷逢一下子從床上爬起來,和尤明許大眼瞪小眼。尤明許看著他亂蓬蓬的頭髮,無辜清澈的雙眼,實在是難以和照片上的男子聯繫到一起。
  
  還沒等她開口說什麼,殷逢已咧開嘴,大大的、大大的笑了。雪白的牙齒露出來,眼睛裡全是燦爛的光。
  
  「你沒走!」他說,「我一睜開眼就看到尤明許了,一睜開眼就看到了!」
  
  尤明許愣了愣,避開他亮晶晶的目光,心裡感覺有點怪怪的,暗想:傻樂什麼,老娘馬上就走。
  
  可殷逢盤腿坐在床上,仰頭看她。他皮膚太白,眼睛又漂亮,這麼笑著,整個人實在是甜得沒頭沒腦沒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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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15:17:50 |顯示全部樓層
第24章
  
  時間其實還早,陽光柔和清透。
  
  「尤明許你過來。」殷逢說。
  
  尤明許心想,這會兒又不叫姐姐了?倒也不在意,走過去,問:「什麼事?」
  
  他抬頭:「今天我們幹什麼?」
  
  尤明許:「……」
  
  她又說:「先去洗漱,刷牙洗臉會吧?眼屎口水弄乾凈。」
  
  「嗯!」殷逢乖乖下床,進了洗手間。尤明許在床邊坐下,再次想到照片上那個男人,忽然覺得很可笑,很不真實。
  
  沒多久他就出來了,倒是洗得乾淨整齊,尤明許說:「你還有傷,躺下說話。」
  
  他爬上床。尤明許發現他醒著的時候,躺著的姿勢倒是霸氣得很,兩條大長腿岔開,雙手枕在腦後,跟大爺似的。
  
  「殷逢,我是個員警,每天有很多工作要做。包括前幾天我們抓到的那個壞人顧天成,還有很多後續工作。而你呢,傷還沒好,腦子也沒治好。如果腦子治好了,你就會更聰明對不對?所以現在呢,我要去上班了。你呢,在這裡好好養傷。咱們倆都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好,然後……然後咱們再見面,再一起玩,好不好?」
  
  這要是熟悉尤明許的人,聽到她這麼親切耐心地說話,只怕要驚掉下巴。因為平日裡,對於纏著自己的男人,她是多麼冷酷殘暴啊。
  
  只是因為尤明許明白,殷逢現在就是個十來歲的孩子,是個傻白甜。偏偏認定的事還很倔,一根筋。她是多麼倒楣在他一醒來就被撲懷裡,完整佔據了他的雛鳥情結。但是沒關係,她是個老奸巨猾的刑警,要不也不能陪顧天成一路演戲扮柔弱。先把殷逢哄住,搪塞住,時間久了,她管他死活。
  
  大概是她說得太合情合理無法反駁,殷逢低下了頭。尤明許就看著他那段白皙的、肌理分明的脖子。純潔中居然還帶著一種屬於男人的生機。
  
  「一定要去上班嗎?」他問。
  
  「對,否則我就會丟了工作和收入。」她說,「而且也不能幫助到其他人了。」
  
  殷逢的唇緊抿著,不知為何。那漆黑透亮的眼珠,竟看得尤明許有些心虛。她又心想,難道人的腦子被撞得天真了,原本世故的雙眼,也會變得純凈嗎?
  
  他的雙手從腦後放下,說:「好。你去上班吧,我也會努力養傷。可你什麼時候再來看我?」
  
  尤明許說:「過幾天就來。」
  
  這麼輕易就從小雛鳥的病房脫身,尤明許簡直不要太佩服自己。陳楓就守在門口,看到她,那一瞬間也有些驚訝。
  
  「搞定了。」尤明許經過他時,丟了一句。
  
  「多謝。」陳楓飛快地說,望了眼屋內,壓低聲音說,「尤小姐,還希望……你能經常來看看殷老師,拜託了。」
  
  尤明許看他一眼,沒答話。
  
  好在警局有換洗的衣服,尤明許到了後,先去洗了個澡,就投入緊張的工作中。
  
  一天的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因顧天成這個大案,大夥兒餓著肚子忙完走出警局,已是華燈初上時分。
  
  大家去吃宵夜。
  
  坐在相熟的飯店裡,這一桌子員警看起來,與旁人也沒有太大差別。除了講話聲音宏亮一點,個個看起來都挺精神,有煞氣。
  
  尤明許拿了瓶啤酒在喝,聽著他們說一樁又一樁趣事、倒楣事,瞧不上的或是讓他們興奮的事,有時候插幾句,一起痛罵、諷刺或者哈哈大笑。
  
  正酒香興濃時,許夢山湊她耳邊說:「你讓我留意殷逢和他的助手,我留意了。」
  
  尤明許也壓低聲音:「怎麼說?」
  
  許夢山:「今天早上我去踩點,看到你從他病房出來,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神清氣爽,面色滋潤。」
  
  尤明許:「滾!」
  
  燈光下,搭檔眸光含笑望著她,平日裡大家覺得沉默寡言的許刑警,此時暗笑得像隻狐狸。
  
  樊佳聽到了隻言片語,也湊過來:「怎麼了?尤姐怎麼又暴躁了?」
  
  尤明許恨恨地看許夢山一眼,後者已掀了掀單眼皮,語速極快極輕地說:「她昨晚去殷逢病房過夜了。」
  
  樊佳瞪大眼,那八卦的猥瑣的笑意就快從眼裡跳出來。好在兩個傢伙有分寸,聲音小,別的刑警都沒注意他們仨竊竊私語。尤明許說:「放屁。他現在就跟個幾歲孩子一樣,我昨天才去探望安撫一下。許夢山你一隻單身狗找不到女朋友,腦補這些事倒是積極,許大媽!」
  
  許大媽全不在意,拿起一把烤串咬著吃,又拍拍樊佳的腦袋,說:「想不到我們心狠手辣的尤姐,喜歡的是這個類型。難怪以前那些前僕後繼的男人們沒戲。尤姐喜歡嫩的。」
  
  樊佳:「是啊是啊,不過禦姐喜歡小奶狗,好像也對唉。」
  
  尤明許喝了一大口啤酒,只吐出兩個字:「想死。」
  
  那兩個碰了一下酒瓶。
  
  尤明許也失笑,懶得理他們。腦子裡浮現今早殷逢「稚嫩可愛」的模樣,更覺可笑。
  
  樊佳這時說:「也不知道殷作家的腦子能不能恢復。這要能恢復,其實也是個鑽石王老五好嗎?又高又帥還有才,聽說光靠寫書拍電影開文化公司,年收入都過億了!上過作家富豪榜。唉我說尤姐,你看你們倆這麼有緣,他現在又喜歡你黏著你,你要不要趁機他腦子壞了把他拿下,生米煮成熟飯。將來等他醒了,已經是你的人了,那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任你為所欲為……」
  
  尤明許都被這妮子逗笑了,懶得理會,許夢山卻說:「得了,真把那傢伙當香饃饃了,開開玩笑而已。別說他現在腦子不正常,就算正常了,配得上尤姐?我昨天查過,他沒出事前,公開交往過的就有兩個女朋友,還都是網紅嫩模。這種男人,有什麼好要的?」
  
  樊佳愣了愣沒說話。尤明許神色淡淡的,嗤笑:「關我什麼事。」
  
  吃完後,一群人從飯店走出,分別打車回家。尤明許、許夢山和樊佳坐一輛車。到了尤明許家小區門口,他們把她擱下。尤明許打了個酒嗝兒,單肩挎著背包,結果沒走幾步,就看到一輛車停路邊,車旁靠著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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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15:18:04 |顯示全部樓層
第25章
    
  車是高檔車,人也是衣冠楚楚透著種高級感。尤明許就跟沒看到他似的,從旁邊走過。
  
  那人也是厚臉皮,像完全沒察覺到她的淡漠,含笑開口:「明許。」
  
  尤明許站定,深吸口氣平息暴躁,說:「羅羽,別這麼喊我,我們沒那麼熟。」
  
  羅羽笑笑,說:「才回來?我從7點等到現在,11點。」
  
  尤明許:「那是因為你腦子有病。」剛想徑直往前走,他身形一動,攔住去路。這傢伙也是一米八幾的個頭,人高馬大,又是愛健身的精英,心又黑,還是個律師。尤明許如果隨意把他在小區裡放倒,只怕又中了計,更被他糾纏不清。於是尤明許忍了忍,說:「讓路。」
  
  基於他長達數月的糾纏,現在尤明許一句話都不想和他多說,只想把他一腳踹開。
  
  他在路燈下盯著她,那雙長長的眼睛有些暗光閃動,說:「你不打聲招呼就去西藏度假,離開了半個月。想過我心裡的感受嗎?我想你了。每天睡覺前,就想你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
  
  尤明許的心中一陣惡寒,那感覺就像是被又臭又酸隔夜菜給熏了一回。她心中亦萬分悔恨,當初為什麼要聽信鄰居大媽的話,去和這個貨相親。
  
  尤明許獨居於此,鄰居大媽時常看顧,做了什麼好吃的也嘗嘗分她一口。因此她很是感激,也把大媽當成半個親人。去年大媽大概是看她獨身,突然腦子一抽,很熱心地要給她介紹男朋友。她畢業工作幾年了,警局裡她又沒有看上的,確實有點心癢,就同意了。
  
  初見羅羽,他生得人模人樣,談吐又不凡,儼然一高知紳士。行事間也頗為直爽,不缺男子氣概。尤明許對他印象很不錯,也生了繼續處下去的念頭。
  
  羅羽是一間知名律師事務所的頭牌,不到三十,經濟實力也雄厚。他似乎也驚艷於這朵警花的美麗和練達,大家都是目的明確思路清晰的成年人,兩人漸漸很聊得來,雖然尤明許暫時對他更多是好朋友的感覺,但兩人的感情確實逐步升溫。並且,羅律師明顯陷得更深一點,早晚接送,一天報到幾回。幾乎拿出所有空餘時間,追在尤明許身後,噓寒問暖,細緻用心。那尤明許其實也挺享受這種被人用心對待的感覺,漸漸地也把他當男朋友對待。
  
  那時候,在職場上八面玲瓏的羅羽,對尤明許說過一句話:「你這種女人,確實只有我這樣成熟的男人,才會真正懂得欣賞。那種感覺對我來說是會上癮的,咱們好好處,我已經不想放棄這段感情了。行嗎?」
  
  講真,尤明許當時還挺感動的,甚至在一次出差回來後,差點一時衝動留他過夜了。到底心裡感覺兩人相處時間還短,心裡總有某個地方不踏實,感覺也沒到位,還是把那夜情意滿滿的他給推走了。
  
  尤明許一開始和他談戀愛,是瞞著同事們的,只是大致瞭解了一下他的背景。就在兩人認識半年,剛談了兩個月之後,她也把這事告訴了許夢山他們。
  
  結果幾天後,許夢山就把一份詳細的背景調查資料丟到她面前。
  
  羅羽,表面看起來的確是一名光鮮律師,年輕有為,確實也辦過幾起有影響力的案子,前途不可限量。但仔細一查,這人辦過的很多案子,都有待商榷。
  
  換句話說,這人很擅長利用法律擦邊手段,在灰色地帶,替金主牟利,認錢不認人,沒有什麼道德觀。尤其是本地一家著名企業凱陽集團,業務涉及房地產、環保、廢物回收……尤明許聽聞,凱陽集團的很多業務不是那麼清楚透明的,羅羽就是凱陽集團的法律代言人。警局上頭,已經開始留意凱陽了。
  
  當晚,尤明許把羅羽叫到了家裡,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替凱陽集團做事?」
  
  當時羅羽愣了愣,神色立刻恢復如常,心平氣和地說:「明許,你聽我說,我只是幫他們處理一些法律上的疑難問題。外界對於凱陽的一些傳聞都是造謠,我是個律師,所做的事都是在法律允許範圍內,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這和我替其他公司打官司,沒什麼差別。」
  
  尤明許又問:「你不知道我是個員警?眼睛裡揉不進沙子?」
  
  他當時就想坐過來,摟她的肩膀:「明許,有話慢慢說……」
  
  他來之前,尤明許已經把他的背景瞭解得一清二楚,也想得很清楚,躲開他的胳膊,語氣平淡地說:「出去。咱倆沒可能了,過去這段就當是個誤會,羅律師,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有,將來萬一有什麼事,別落在我手上。我從不念舊情。」
  
  那天晚上,羅羽給她發簡訊:「你其實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吧?」
  
  尤明許沒理他,直接拉黑。
  
  不管羅羽當初接近她,有沒有抱別的目的。是真的一見鍾情,還是抱了想要找個保護傘的心思。尤明許手起刀落,斬斷孽緣,毫不猶豫。
  
  哪裡知道,這背景發黑的律師,才真正暴露出本性和手段,開始了極富耐心的無恥糾纏呢?
  
  還是三天兩頭,在尤明許身邊徘徊,也暴露出本性裡的狂妄,依然想要把尤明許當成是他的女人。時常送禮物,價值不菲。一開始尤明許還退回他的律師事務所,結果他加倍的送。幾次之後,尤明許火了,乾脆直接丟樓下垃圾桶。
  
  他現在也不掩飾自己了。偶爾他會陪當事人去警局,當然當事人也不是什麼好人。尤明許有時候路過或者在場時,他就一直盯著她,似笑非笑的樣子,彷彿在說:看,我就是這麼個人。我就他媽想得到你這個刑警。
  
  尤明許不是沒想過把他痛揍一頓,抑或是把他抓警局去,教訓一頓。但稍微一想,就沒有貿然行事。因為他是個律師,還是個狡猾的黑心律師。他必然已準備好理由,解釋自己為什麼出現在她身旁,譬如公務之類。打一頓則只怕更中他下懷,緋聞傳出去,她刑警都不好做。
  
  所以,尤明許這麼彪悍的、在警局和罪犯面前橫行無忌的一個人,在這事兒上,居然只能忍。她還沒想到什麼好的法子,擺脫羅羽。前段時間去休假,也存著避他的心思。
  
  結果今天一回來,這隻大尾巴狼又守這兒了。
  
  尤明許身形飛快一閃,他沒攔住,眼中閃過幾絲興味,跟在她身後。
  
  尤明許頭也不回,一直走到樓下,刷卡開了單元門,說:「羅羽,你再跟上來,就是擅闖民居,試試看?」
  
  羅羽站定,這女人語氣平靜低沉,但他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只要他踏進她的領域一步,她真的會動手。
  
  羅羽笑了,說:「我不是來惹你生氣的。上去吧,我看著你平安到家就好。」
  
  尤明許「嘭」一聲摔上單元門,昂頭就走。結果沒走幾步,聽到他平靜地在身後說:「尤明許,我一定要娶你做老婆,這事兒沒法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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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有病!」尤明許在心裡罵道,都懶得理他,上樓。
  
  她家的房子其實挺老了,好在是最早一批商品房,修得還算規整,質量頑固。她進了家門,開燈,這套方方正正的二居室,也像她這個人一樣,簡潔、空曠、素淡,沒有什麼溫馨的感覺,只有稍顯凌亂隨意的生氣。
  
  客廳正中的牆上,懸掛著一副黑白遺照。尤明許進屋後總會看一眼她,有時候莫名地衝她笑笑,感覺心裡會暖和一點。
  
  畫面上的母親只有三十來歲,她長得可比尤明許文靜,文靜間不失英氣。一雙水潤的大眼睛,擁有尤明許所不具備的甜美。那一身警服警帽,都掩不住她的生動。尤明許從小是在江城跟著外祖父母長大的,大學才來湘城。他們從來不跟她提父親的事。只有一次,舅舅隨口說過:「明許這長相,肯定隨父親多一點。」當時沒人答話。
  
  尤明許隨母姓,她也沒興趣去深究父親是誰,現在是死是活,是好是壞。
  
  她去洗了個澡,躺回床上看劇,什麼美劇肥皂劇雷劇,都看。這樣時間不知不覺就過了,腦子裡也不想事,舒服。
  
  正看著男主角抱著女主角在櫻花樹下轉圈圈呢,反派站在兩米外一臉扭曲恨不得把「我很惡毒」寫在臉上,手機滴一聲響。她的眼睛沒離開平板電腦,摸到手機,這才飛快瞟一眼。
  
  一條發自陌生號碼的簡訊:「明許,我是殷逢啊。」
  
  尤明許本來不想回,想了想,又回:「知道了。」
  
  一句話終結交談,就是她的目的。
  
  結果顯然是不奏效的,那人腦子裡現在本來就有很多根筋罷工,怎麼可能看得明白她的敷衍。
  
  他立刻又問:「你在幹什麼?」
  
  尤明許忍了忍,暫停爽劇,回復:「看電視。」
  
  「看什麼電視?」
  
  「《絕世傾情》。」
  
  「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不可以。」
  
  「為什麼?!」
  
  「因為我睏了,要睡覺。」
  
  「那你加我微信,給我通過。就是那個綠色的小蝌蚪app。」
  
  綠色小蝌蚪……
  
  尤明許頭一次聽人用如此清新脫俗的方式稱呼微信,給他通過了,點開看他的頭像大圖。那是張男人的側臉,黑白的,光影用得很好,像是隱隱水波映在男人稜角分明的側臉上。男人唇角帶著一點笑,眉眼微微垂著。身上穿的,是最普通不過的黑T恤,卻偏偏顯得很有格調。
  
  同時,從這張圖也可以看出,曾經的殷逢有點自戀,也有點自負,絕對的自持美貌,才把這樣封面模特似的照片,當成頭像。
  
  心念一動,點開他的朋友圈,卻發現他只對朋友展示三天內的朋友圈,什麼都沒有。
  
  他發了段語音過來。
  
  尤明許點開。
  
  「我今天按醫生的話吃了藥,還打了針。晚上陳楓帶我活動了一會兒。我還看了一會兒電視,可是很沒意思。中午吃了肉、胡蘿蔔、洋蔥和青菜。晚上喝了湯,又吃了肉,還有雞湯、蝦仁和青菜。醫生說傷口還不能沾水,我用毛巾擦了澡。現在我只有一點點臭。我現在也要睡覺了。晚安尤明許。」
  
  他的聲音在電話裡,意外的低沉好聽,因為語氣太乖巧,又透著某種軟糯的感覺。尤明許聽完後,靜默片刻,語音回復:「晚安殷逢。」
  
  三天後。
  
  陽光非常慷慨地灑滿整間病房,剛洗完澡的殷逢,如同隻大貓似的,裹著浴巾,坐在床上。傷口已經拆線,他覺得實在太舒服了,雖然還很疼,但是不管了。頭髮剛下護士也給他吹過了,現在蓬蓬鬆鬆軟軟地趴滿了頭。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就像二十出頭的大男孩,白嫩乾淨。
  
  陳楓舉著兩件衣服,站他面前,說:「這是你以前最喜歡的牌子和款式,本季最新款。」
  
  一件是深灰色立領夾克,另一件是黑色大衣。大牌的剪裁做工就是這樣,咋一看非常簡潔,質地其實非常考究,並且很有設計感。旁邊的兩個小護士看著都噤聲了,很想看看床上的帥哥穿上這兩件衣服的樣子。
  
  殷逢盯了一會兒,露出有點輕蔑的笑:「好難看。」
  
  陳楓臉色不變,又從提袋裡拿出休閒款,運動款,都是頂級潮牌。
  
  殷逢的眉頭舒展了點:「還可以,看得過去。」
  
  陳楓有點想笑,老師還是和以前一樣眼光挑剔啊,只不過挑剔的方向好像完全反了……想當年某國際一線男裝品牌還想請老師去做亞洲區代言人呢。
  
  最後,陳楓從提袋裡掏出來的,是一件綠色T恤,胸口印了個大大的生動活潑的阿童木。褲子同款。
  
  殷逢坐著不動,眼睛緊盯著。他有感覺到旁邊的護士在低頭忍笑,這讓他臉莫名發燙,還有點說不出的生氣。心想這要是明許在這裡,肯定不會笑,只會語氣很稀鬆平常地說:「嗯,你穿這個好看。」想到這裡,他心情又好起來,面容卻故意嚴肅著,說:「嗯,既然沒有別的好看的,那就這套吧。」
  
  陳楓:「好。」
  
  「我懶得再選,再買幾套一樣的。」
  
  陳楓:「好。同樣牌子不同款式圖案,可以嗎?」
  
  「嗯。」
  
  殷逢換上新衣服,走到鏡子前,照了一會兒,笑了,自言自語說:「今天穿去給明許看。」
  
  陳楓說:「子懿來了,我讓她現在隔壁等。你要見她嗎?」
  
  殷逢的眉頭立刻皺起來,說:「她是誰啊,為什麼總要來找我?」
  
  陳楓:「我前兩天跟你說過,她是你十多年前死去的哥哥殷塵的青梅竹馬,你從小也叫她姐的。她來,我想也是關心你。」
  
  殷逢說:「我知道。不過她是我那個哥哥的人,不是我的。既然殷塵早死了,那她和我是不是沒關係了?」
  
  陳楓:「理論上是。但這幾年,她一直在你身邊,你也沒有反對。」
  
  殷逢的臉色忽然變得很緊張:「她……是我女朋友?」
  
  陳楓想了想說:「不算是。」
  
  殷逢不明白了:「那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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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15:18:29 |顯示全部樓層
第27章
  
  陳楓心想,你問我什麼意思,我怎麼知道。蘇子懿明顯鍾情於你,但你這些年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吊著人家。誰知道你這種腹黑男,打的什麼主意呢?
  
  不過,陳楓笑笑,說:「就是很親近的朋友的意思。」
  
  殷逢:「哦……可是我現在已經不想和她當好朋友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就挺煩的。我覺得自己以前其實應該挺討厭她的。我現在的好朋友只有明許。你讓她走,我不想見。」
  
  陳楓猶豫了一下:「可是……她肯定不願意,你失蹤那段時間,她也很擔心,和我一起一路找過去的……」
  
  殷逢穿好床邊的一雙新小白鞋,思考了一下其中的邏輯和彼此的人物關係,問:「陳楓,我是你的老闆,還是她是你的老闆?」
  
  陳楓:「當然是你。」
  
  殷逢盯著他:「你會對我忠心嗎?」
  
  陳楓靜了幾秒鐘。不知道為什麼,殷逢明明傻了,可此時他穿著一身可笑的衣服,認認真真問陳楓這個問題,陳楓居然依然能從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裡,感覺到一絲熟悉的壓力。
  
  突然間,陳楓的心裡有點警醒,也有熱流在淌過。他答:「我的老闆當然是你。也許你已經忘了,我原來過得很糟糕,打算自殺。自殺前沒有報任何希望,給你寫了信傾訴。你看了信,約我見面,說單憑一封信進行分析,就認定我有才華和潛力,讓我先別急著死,還高薪聘了我五年當助手。我早就不想死了,我現在過得很充實很好。你出事前就對我說過:無論你今後成什麼樣子,做出什麼事,都要我不分黑白不問緣由站在你身後。我向你承諾過會做到。所以現在,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不會讓蘇子懿再打擾到你。」
  
  陳楓說完後,眼淚都快出來了。然後他就看到殷逢嘴裡鼓起滿滿的空氣,把整張俊臉鼓成了包子,再一下子吐掉。
  
  陳楓神色不變。
  
  殷逢說:「我知道了。看來我以前還挺有遠見的,剛才我看以前的朋友圈,還覺得自己看起來好蠢。」
  
  陳楓微笑說:「你以前不蠢,現在也不蠢。」
  
  這話明顯溫暖了殷作家的脆弱幼小的心窩,他露出個很燦爛的笑,春風明月似的,恍惚間陳楓好像看到了少年時的殷作家,不由得也笑了。
  
  殷逢說:「收拾一下行李,我要去找明許了。」
  
  陳楓說:「好。那是在她家附近的酒店住下嗎?」
  
  殷逢目光閃了閃,說:「你覺得她會讓我住她家裡嗎?」
  
  陳楓說:「恐怕不能。」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陳楓說:「我有辦法,對她施壓,也許能讓她答應。要做嗎?」
  
  然後就看到那乾淨得彷彿初生的大男孩,移開目光,想了一會兒,臉上沒什麼表情,說:「嗯,做吧。」
  
  陳楓心想:就算心理年齡小了二十歲,本性根本沒變好嗎?真是……太好了。
  
  於是這天尤明許下班回家,剛走到樓梯轉角,就看到一個人抱膝坐在她家門口的地上,腳邊還放了個手提行李袋。
  
  她停下腳步。
  
  殷逢也抬頭望著她。
  
  兩人靜對片刻,她繼續上樓梯,他還坐著不動。
  
  她走到他面前,心裡嘆了口氣,蹲下說:「你為什麼在這裡?」
  
  殷逢笑了,特別燦爛:「我拆線了,醫生說可以回家休養了。」
  
  尤明許忍著額頭青筋的隱隱跳動,繼續不動聲色地問:「那你家在哪裡?」
  
  他立刻低頭,避開她的目光,雙手在膝蓋上緊緊交握,說:「我不想去那裡,那裡我一點都不記得了。你說過,等我好了,就可以來找你。別看我長得高,其實我不用占很多地方,睡沙發,或者地上,都可以。」
  
  尤明許簡直哭笑不得。她向來吃軟不吃硬,殷逢的小心翼翼、扭扭捏捏和隱藏的熱切,她都能感覺到。但這齣荒謬的鬧劇,居然還沒結束,他出院了還找到她家來了!
  
  她頗有種拳頭打不出去的無力感,定了定神,看著眼前的男人。也許是因為蓬軟的髮型和衣著,原本很有稜角的熟男五官,此時居然顯得軟萌可笑。尤其他還穿了一身綠,一個一八幾的男人居然穿了一身綠!也不知道誰給他挑的衣服,活脫脫一條大青蟲。
  
  尤明許到底笑了出來,拍了一下他的頭,說:「殷逢,我不能收留你,不是因為不把你當朋友,而是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孤男寡女,是不可以住到一起的,很不方便。明白嗎?」
  
  殷逢不吭聲,只是默默望著她,目光懇切。尤明許被這傻子的目光盯得有點不是滋味,站起來說:「我回去了,你也趕緊回家。讓陳楓來接你。」
  
  「明許……」他輕輕喊了句,語含哀求。
  
  尤明許沒說話,也沒回頭,開門進去,關上。
  
  然後她低頭看了看手錶,已經晚上9點多了。
  
  尤明許先去洗了個澡,換了家居服,路過客廳時,臉上沒有表情,走到門邊,腳步不自覺放輕,靠近貓眼往外看。
  
  那人還坐在原地,低著頭,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在發傻的樣子。
  
  尤明許離開門口。
  
  看了一集電視劇,暫時把什麼都忘記了。看完後,她嘴角還帶著笑,卻幾乎是立刻又想起了門口那人,心想應該走了吧?
  
  她下床上了個廁所,雙腳卻像不聽使喚,又走到門口,往外一看。得了,他好歹換了個姿勢,變成了盤腿而坐,單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在玩行李袋的提帶。
  
  尤明許看他這麼重複而機械地玩了三分鐘,心裡忽然有點煩,轉身回房。
  
  她關掉平板,躺下,看了眼床頭鬧鐘,已經夜裡十二點半了。她向來是個自律的員警,閉上眼睡覺。
  
  這麼躺了有半個小時,她猛地從床上坐起,拖鞋都不穿,赤腳走到門口。
  
  一把拉開門,就見那人不知何時已躺下了,頭枕著行李袋,大概因為夜間有點涼,真的蜷成了一隻大青蟲。聽到動靜,他轉過頭,那雙清清亮亮的眼睛裡,彷彿沒有任何雜質,那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映著燈光和她這個人影。
  
  兩人對視了幾秒鐘。
  
  尤明許語氣不太好:「滾進來,睡沙發,明天一早就給我走。」
  
  他不吭聲,一咕嚕爬起來,提起行李袋。尤明許徑直走進臥室,關上門。看都沒看他一眼。
  
  殷逢一個人拎著行李,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動作麻利地脫鞋,換拖鞋,坐到沙發上,再飛快取出睡衣換上。沙發上還放了條折得很整齊的薄被,他盯著看了一會兒,然後馬上把它抖開,躺平,把自己緊緊裹進去。他又看了眼尤明許的房門,想到她就在離自己十米不到的位置,心裡感覺甜蜜極了。閉上眼,很快就陷入沉香的夢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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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15:18:41 |顯示全部樓層
第28章
  
  尤明許半夢半醒間,感覺臉上癢癢的,好像有風在吹,還帶著點熟悉的薄荷牙膏味。
  
  她一個激靈,睜開眼,就看到碩大無比一張俊臉,湊在自己跟前。
  
  尤明許整個人都要發作了!
  
  殷逢,這個一米八幾、29歲的男人,居然搬了張小小的板凳,坐在她床頭,滿臉樂不可支的笑,眨著大眼睛,嘴巴還嘟成一團,正在對她臉上吹氣。
  
  尤明許臉色非常陰沉地看了眼他身後,臥室的門敞開著。毫無疑問他又開了鎖。這個曾經的知名作家似乎擅長開一切鎖。他到底是個什麼奇奇怪怪的人啊?
  
  「滾出去!」
  
  門「哐」一聲砸上,殷逢站門口,摸了摸鼻子,手裡還提著小板凳。他不明白尤明許為什麼不喜歡他叫起床,想了想,他明白了,低頭失笑。
  
  小懶豬。他在心裡喊道。
  
  馳騁江湖多年的禦姐尤明許,完全不知道門外人,已經給自己下了這樣可愛的結論。她暴躁著一張臉,警服穿戴整齊,拉開門跨出來,直衝廁所。
  
  等她眉目乾淨、臉色稍緩地從廁所出來,看到桌上的早餐,再看旁邊老老實實坐著那人,她也走過去坐下,問:「哪兒來的早餐?」
  
  殷逢答:「陳楓送來的。」
  
  尤明許也不客氣,端起豆漿喝了口,咬著油條問:「他人呢?」
  
  殷逢的表情居然有一絲不自然,看向桌面:「門口等著。」
  
  尤明許看出來了,也不吭聲,三下五除二把早餐吃完。殷逢用餐居然很斯文,不急不緩。尤明許想起在西藏時,他叼著根香腸狼吞虎嚥的樣子,心想他到底還是會更像過去的自己。
  
  「你該走了吧?」尤明許問。
  
  殷逢的臉色頓時變了,低頭喝豆漿。
  
  尤明許又說:「正好陳楓也來了,吃完我們一起出門。」
  
  他站起來,臉居然有點紅,望著陽台,一臉的故作鎮定:「我覺得那裡風景不錯,我決定去觀賞一下。」
  
  尤明許望著他拉開陽台的門,走了出去。尤明許住的房子老,周圍全是一棟棟高樓擋著,也不知他在鋼筋混泥土裡鑽研什麼風景。尤明許又不瞎,還能看到他偷偷摸出手機,在打字。
  
  果不其然,幾秒鐘後,門鈴聲彬彬有禮的響起。
  
  尤明許面無表情地拉開門,陳楓身為助手,卻依然是那副精英人士斯文敗類的打扮,西裝沒打領帶,扶了扶鼻樑上的金絲框眼鏡,含笑說:「尤小姐,早安。早餐的味道好嗎?殷老師沒有打擾到你的休息吧?我可以進來嗎?」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尤明許向來不爭口舌之利,放他進屋。
  
  陳楓在桌前坐下,也看到了如木樁般標標直直,杵陽臺上的殷逢。這個男人的神色依舊平穩無波,彷彿完全沒看到自家老闆清早犯傻,態度和藹地說:「尤小姐,殷老師這個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希望你能夠收留他一段時間。等他康復,自然會走,並且以他的心胸和智慧,將來一定會非常感激你這段時間的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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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尤明許輕嗤一聲,剛要說話,陳楓又說:「我已經把您家隔壁的房子租下來了,我和保姆、廚子、司機都會住在裡面,隨叫隨到。你和殷老師的每日三餐,都會有人做好送來。廚子是一家米其林餐廳的掌勺。房子每天會有人在你外出時打掃,所有家務都會做好。絕對不會給你的日常生活帶來一絲累贅。」
  
  尤明許愣了愣,沒說話。
  
  別的就不說了,每天有人打掃房子還整理好家務,外加米其林的廚子……
  
  陳楓繼續說道:「殷老師現在心智確實不成熟,又離不開您,為了答謝您的辛苦,我們每月會提供3萬元的勞務費,直接打您卡裡。如果您陪殷老師過節,每次還有5000元的過節費。」
  
  這下尤明許笑出了聲:「拿錢買我的時間?對不起,不賣。」被這話一激,她的頭腦也徹底清晰了,心想這算個什麼事?真帶著這腦子有病的人生活,今後只怕還有數不清的麻煩。更何況殷逢現在就很依賴她,一起生活下去,變得更依賴,怎麼辦?
  
  將來,那個成熟渣男,如果清醒過來,又怎麼辦?
  
  潛意識裡,她有點抗拒那樣的局面。
  
  「說完了嗎?」尤明許說,「說完就領他走吧。」
  
  陳楓也有點後悔,意識到談錢這步棋沒走好。這個女警和他以前接觸過的,那些喜歡追著殷逢的女人不一樣。其中也有清高的,但談到錢,女人們的神色多多少少都有些變化。眼前這個,卻是眼神清澈坦蕩,還透著點冷冰冰的鄙夷。
  
  她越鄙夷,陳楓越覺得,把殷逢交給她,是沒問題的。
  
  陳楓笑著說:「你別生氣,是我說錯話了,我們不提錢。你在西藏救殷老師,還有那麼多人,也不是圖什麼。你是個好員警,真的光明磊落那種,是我俗了。對不起!」
  
  這話說得還算順耳,尤明許沒吭氣。
  
  陳楓察言觀色,又悄悄往前推進:「可是你看,殷老師現在很依賴你,我又不能關著他,也關不住。就算我今天把他帶回去,明天,或許不要明天,今晚他就會跑出來找你。難道又讓他睡樓道裡?殷老師以前就是個很一意孤行的人,就算現在腦子不清楚,我敢打賭,他能天天這麼幹。這樣反而騷擾你,影響你的生活,對不對?你這套房子反正是兩居室,一間還空著。不如分一間給他,就當合租了。順著他的心意,這樣他病說不定康復得更快,豈不是皆大歡喜?」
  
  尤明許看他一眼,目光似笑非笑的。陳楓知道她長得美艷,作風又冷酷,此刻被她這麼一瞅,也有點不自在,下意識轉頭,望向陽台。
  
  尤明許也循著他的視線望去。
  
  那個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下來,背對著他們。這樣陽台圍欄其實已經把他的視線都擋住了。他低著頭,可也沒有回頭,坐著一動不動。
  
  尤明許想:他其實是知道,自己的助手,正在跟她談判,決定他的去留吧。
  
  她移開目光,那感覺就像是那裡有一個小太陽,在她的視線角落裡努力發著光,可她不想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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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19 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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