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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冷玥 -【娃娃相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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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10:24:2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娃娃相公 作者:冷玥

受人點滴當思湧泉以報,這道理她是懂的。
是她沒料到柳恩公的長公子早夭,獨遺留下一名稚幼的小公子,
而且雙親還親口應允了柳任兩家的婚事。
說起她懷中的小娃娃還當真是唇紅齒白,伶俐可人得緊,
可……原來她懷裡的娃娃不是給她當弟弟的,
而是她未來的相公!
只是……女兒家的青春有限哪,
難道猶如一朵盛開花朵的她,
真要日日夜夜守護著娃娃相公長大成人?
終於,十載歲月悠悠流逝,
她耐心呵護的娃娃相公卓然長成一位翩翩公子,
可小表妹的一句戲言,卻攪得她鼻頭泛酸,內心波濤起伏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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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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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10:25: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個不算大的城鎮,一間由竹子、木板和茅草等搭建而成的低矮房舍,屋前雞隻、豬仔隨處亂走,數家共有的院子裡玩耍孩童身上的衣服,不是過大的舊衣棠,就是有著或大或小的補丁,屋後幾位婦女在溪邊洗衣服。這裡的住戶皆是貧苦人家,或是從外地移居此地,在工作生活尚未穩定時,暫時在此安身立命。

  一輛雙巒大馬車停在路口,由於巷道太狹小,因此馬車無法進入。

  這時,一個年約三十餘歲,家丁打扮的漢子跳下馬車,恭敬地朝車內稟告:「老爺、夫人!已經到了。」

  馬車簾子打起,探出一個年約三十四、五歲,蓄著三絡美須,一臉敦厚氣質的男子。

  任漢文朝四周看了一眼,滿心疑惑道:「到了?柳夫人住在什麼地方?」

  阿富伸手指著前方一處低矮簡陋房舍。

  「就在那裡。」

  聞言,任漢文十分震驚,再次確認道:「你確定?」

  阿富點頭。「是的,小人已經確定過了。」

  任漢文又看了那簡陋屋舍一眼,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昔日富甲一方,為人樂善好施的恩人,今日竟會流落至此。忖度間,他放下簾子,低聲招呼夫人:「夫人,我們下車吧!」

  余惠君低頭偷偷拭去眼角淚水,點點頭。

  任漢文與余惠君相偕步下馬車,在家僕阿富的引領下,循著窄小骯髒的小巷道,往屋舍深處行去;對於擦身而過旁人的注視,根本無心理會。

  阿富領著任老爺和夫人走至巷道盡頭,那是間小小的房子。三人站在門外尚未敲門,就聽見半掩門裡傳來一陣女子的咳嗽聲。

  「就是這裡了!老爺。」

  任漢文與余惠君相視一眼,任漢文朝阿富一點頭。

  阿富明瞭,轉身上前朝門內問道:「請問柳夫人在嗎?」

  不久,一個身著粗布衣棠,年約二十,容貌端莊秀麗的女子前來應門。

  「請問找誰?」

  池秋月看著門外三人,一人家僕打扮,另有一對形貌雍容華貴,身著錦衣羅衫的夫婦,心念一轉,暗忖也許是夫人日夜期盼的人到了。

  任漢文見這女子年紀雖輕,但一雙美眸卻隱現出聰慧練達,不知她是柳家的什麼人。

  「我姓任,任漢文。」任漢文亦替夫人介紹。「這是拙內余惠君。我們是接到柳夫人的信才到這裡的。」

  果然如此,池秋月霎時眼眶一紅,螓首微垂,語帶硬咽地低語:「夫人等您好久了,更怕晚了會見不著您的面。」

  任漢文心頭一驚,回頭亦見夫人眸中的驚惶,兩人相偕快步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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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裡的床榻上,正睡臥著一名年約三十餘歲,秀髮蓬鬆,滿面病容的女子。女子雖然眼眶深陷、雙頰削瘦,卻無損她秀麗姣美的容顏,可知她原是個美麗非凡的女子。

  「柳大嫂。」任漢文與余惠君作夢也沒想過,一別數年的恩人,今日再見已不復昔日風華。

  床榻上的姚雪英聞聲緩緩張開眼簾,轉眸注視了好一會才開口問道:「兩位是……」

  余惠君已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趨前執起她的枯瘦雙手,硬咽輕語:「英姐,我是惠君呀!妳認不得了嗎?」

  姚雪英木然片刻才似醒悟般,原是無神的雙胖,卻在瞬間充滿了驚喜,忙撐起病弱的身子坐起,注視兩人片刻才吶吶問道:「是漢文和惠君嗎?」

  任漢文儘量壓抑傷感情緒,點頭微笑。

  「是的!我是漢文。大嫂,柳大哥呢?」

  姚雪英原本驚喜的神情立刻一黯,幽幽地說:「你柳大哥他已于半年前病逝了。」

  任漢文和余惠君聽了心頭驟然一驚,轉首相視一眼。

  任漢文急急追問:「柳大哥是怎麼過世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姚雪英垂暉注視地面,幽幽一歎,慢慢道出一切。

  由於小叔覬覦丈夫龐大的家產,以及經營有成的事業,為了謀奪這一切,不惜聯合外人設計陷害親大哥,霸佔了所有財產,還將親哥哥和大嫂逐出家門。丈夫因氣憤過度而一病不起,未久竟撤手人寰,只遺下孤兒寡母過著貧困的生活。

  任漢文聞言氣憤填膺。

  想當初自己只是窮苦人家孩子,爹娘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努力掙錢讓他上學堂;經過十年寒窗苦讀,在準備進京趕考時,不意卻在半路上,身上盤纏竟遭小偷全數偷走。

  當時,他身在異地舉目無親,不知該如何是好,深覺有愧于父母,竟心生絕念欲尋短自縊。幸賴當時正巧路過的柳氏夫婦救了自己,非但如此,更專程送他上京城應試,還安排一切食宿,讓他能專心應考。

  會試之後,他高中進士,經天子親策于殿廷,之後被派任至柳氏夫婦的故里當縣官,更與柳大哥結成了莫逆之交。後來,自己為官清廉頗獲縣民愛戴,卻因此得罪了權貴而遭構陷入罪,身系囹圄,也是柳大哥極力奔走才讓他無罪開釋。

  當他決定棄官從商時,也幸賴柳大哥的指導與協助,才能有今日的成就。自此之後,他遷居蘇州經商,因兩人各忙於生意,魚雁往返的次數也漸漸減少,終至斷了音訊。

  不久前,接獲柳夫人輾轉托人背來的書信,他和夫人才循信尋來,沒料到竟與恩人天人永隔,今生再無緣見面。一思及此,任漢文內心的自責與遺憾非筆墨所能形容。

  姚雪英看著余惠君,雙唇張合欲言又止,最後只是低聲幽幽一歎。

  余惠君見狀似有所悟,忙間:「英姐,有事儘管吩咐,小妹和漢文一定照辦!」

  姚雪英抬眼看了兩人一眼,螓首微垂低語道:「我有一事相求。」

  任漢文聞言立刻道:「大嫂,別說『求』字!無論什麼事,就算是肝腦塗地、赴湯蹈火,小弟也一定會達成大嫂的託付!」

  余惠君也熱心地說:「是的!英姐,無論什麼事,我們一定竭盡所能!」

  姚雪英聽了不禁眼泛淚光,心裡卻猶豫不決,但為了孩子,就算被認為是厚顏無恥之輩,她也一定要這麼做。

  思忖一會,她開口輕間:「君妹有女兒嗎?」

  余惠君不知她問這個有何用意,只是照實回答。

  「有個女兒,年紀還小。」

  「那……姚雪英聽她說女兒年紀還小,遂鼓足了勇氣說:「君妹可願意把女兒許配給我的兒子,和柳家結為親家?」

  「這……」余惠君不敢自作主張,下意識回頭看著丈夫。

  任漢文因這意外的要求微微一愣,隨即回想當初尚未娶親時,曾應邀至柳家喝過滿月酒。猶記得柳大哥當時喜獲麟兒,好像取名為瑞雲,算起來應該只比女兒大個兩三歲。果真如此,讓恩人的兒子和自己的女兒成親,也算是好事一樁。

  「好!我答應大嫂!」任漢文豪爽地應允。

  姚雪英見他應允,霎時熱淚盈眶,更伸出枯瘦的手去抓住他的大手,硬咽地說:「漢文,謝謝你!你和惠君的大恩大德,我來世一定相報!」

  任漢文用兩隻大手,緊緊握著她枯瘦冰冷的手。

  「大嫂別這麼說,當初若不是柳大哥不吝對我這毫不相干的外人伸出援手,救我出獄,又教導協助我經商,哪有今日的任漢文。我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柳大哥賜予的,能和柳大哥結為親家,小弟正求之不得呢!」

  不管他的話是真心亦或客套話,都今姚雪英感動與感激。

  這時,余惠君轉首四尋,卻不見屋內有孩子的蹤影,不覺問道:「英姐,孩子呢?」

  姚雪英轉首對佇立一旁的池秋月微點頭。

  池秋月會意,轉身走進內室。一會,她抱來一個裹著被子的小男娃,送至任漢文夫婦面前。

  這讓兩人看傻了眼,怎麼會是這麼小一個娃娃!

  余惠君愕然地伸手接過孩子。

  只見這小娃娃應該還未足歲吧!大概只有八、九個月大,此時小娃兒閉著雙眼,正睡得酣甜呢!

  任漢文看看小娃兒又看看池秋月,好一會才回神問:「大……大嫂,他……」

  姚雪英慈愛地望了兒子一眼。

  「他就是我和你柳大哥的孩子,取名慕雲。」

  「那……」任漢文吶吶地問:「瑞雲呢?我記得……」

  姚雪英沒想到他還記得自己那早夭的長子,不禁神情一黯,搖頭歎息。

  「瑞雲在三歲時生了場大病死了,此後我的身體一直不太好,直到去年才生下次子慕雲;只是他也同瑞雲般,與我們緣淺,我……」她話末說完即劇烈地咳嗽起來。

  任漢文正想上前扶她,但一直靜立在旁的池秋月,比他更快一步地上前扶住她,輕拍她的背。

  任漢文見她如此,忙轉首朝外頭喊。

  「阿富,快去請大夫來!」

  「是,老爺。」

  姚雪英咳了好一會才停歇下來,她虛弱地看著任漢文說:「不用請大夫了,我自知大限已至。」

  聞言,任漢文和余惠君同時心頭一震。原來故友尋兩人前來是為了托孤。

  池秋月扶著她輕輕躺下,又替她拉上被子。

  任漢文見池秋月相當伶俐細心,不覺問道:「這位是……」

  姚雪英看了池秋月一眼,眼中盡是感激之色。

  「秋月是慕雲的奶娘。」

  任漢文只是細細打量她,雖然她將秀髮梳成髻挽在腦後,但肌質晶瑩,年紀應該不大,看來頂多十七、八歲而已。

  池秋月看了任家夫婦一眼,開口說:「老爺和夫人對小婢有救命之恩。」

  這樣的話只是教任漢文更加感慨。為何柳大哥如此一個樂善好施、慈悲心腸的好人,會遭遇那樣悲慘的事?

  這時,姚雪英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轉首對池秋月吩咐:「秋月,幫我把那個盒子拿出來。」

  「是。」池秋月轉身進入內室,出來時手上捧著一個小木盒。

  姚雪英示意她把盒子送給任漢文。

  「這是柳家的傳家寶。我已身無長物,只能以此物為雲兒下聘了,希望你們別嫌棄。」

  「大嫂,您別這麼說!」

  既然已允諾了這門婚事,任漢文只得伸手接過木盒,掀蓋一看,裡頭是對玉蝶,用黃金鎖片鑲嵌著翠玉雕琢而成的翠蝶。令人驚歎的是,玉石本身渾然天成的紋路,竟與真蝶一般無二、栩栩如生;蝶眼是兩顆晶瑩小巧的紅玉石,這樣一對巧奪天工的玉佩十分罕見,更顯得其珍貴。

  約莫半晌,家僕阿富帶回一個年約五旬的老者。

  「老爺,大夫請來了!」

  任漢文忙說:「快讓大夫替大嫂診療!」

  大夫微點頭即趨近床邊,執起姚雪英枯瘦的手腕靜心把脈。一會,他放下病者的手,轉身對任漢文搖搖頭。

  「抱歉,請恕我無能為力!」

  任漢文只是看著大夫,轉首看了夫人一眼,再看看床榻上的姚雪英。

  姚雪英只是淡然微笑,似乎因心中的懸念已定,對死亡亦無所懼了。

  任漢文見她如此,只能暗歎一口氣,朝阿富揮揮手。阿富會意,對大夫比了個請的手勢,送大夫回去。

  這時,余惠君懷中的小娃兒突然轉醒,睜著黑白分明的眸子凝視著她。余惠君本能地對他綻開一抹溫柔慈愛的笑容。

  小娃兒看著眼前這似熟悉又似陌生的面容,不覺漾開笑容,含糊不清地喚著:「羊。」

  余惠君,不禁愣了愣,繼而心裡驚喜,接著便掀開裹身的小被子,將他擁在胸前輕語著:「小雲兒真乖!」

  任漢文見小娃兒粉妝玉琢,十分惹人憐愛,亦激起了慈愛之心,不由得上前伸手想逗弄他。

  豈料,小娃兒見他蓄著黑鬍鬚,似感到害怕又似害羞,連忙轉頭埋進余惠君胸前。

  見狀,余惠君立刻朝他揮揮手,語帶責備。「你別把小孩子嚇壞了!」

  任漢文對此頗為無奈。

  自己的長相真有那麼兇惡嗎?暗忖間,雙眉不禁深深皺起。

  姚雪英見兩人對愛子自然流露出慈愛的神情,不禁深感安慰和欣喜。

  靜默佇立床邊的池秋月,注視著逗弄孩子的兩人,眸中有著一股冷然……剛才他們曾出現些許遲疑為難的神情,雖然只有一剎那時間。

  她秋波微轉,看著床榻上面帶欣喜笑容的姚雪英。

  唉!心地善良,毫無防人之心的夫人,欣慰故友的及時來訪,並願意接納、扶養小少爺;但有道是「人在人情在,人死兩分開」,誰也無法保證他們是否會言行如一,貫徹承諾。

  回憶起當初的自己和雙親,就是因為不懂得懷疑,而且太相信對方,以致受人欺騙利用,淪為富家老爺傳宗接代的工具。

  當初,對方用納妾的名義前來家裡提親,並巧言雖是側室,但生活上的一切皆與正室夫人無異;雙親就在對方的巧言哄騙及大筆聘金的誘惑下,終於同意讓她嫁為側室。

  但事實不然。她被送至富家後即形同軟禁,既沒有拜堂也沒有個稱呼;更在產下一子之後,差點被那狠心的正室夫人毒死。

  幸好,那平日服侍自己的婢女,因為不忍看自己慘遭毒手而暗中協助她逃出。

  不料那夫人卻不肯就此罷手,不僅把她辛苦懷胎的孩子占為己有,更派人追殺她想滅口。就在她走投無路時,幸賴柳氏夫婦伸出援手搭救;而柳夫人更還將當時甫滿月的小少爺交予她照顧。

  這使得愛子被奪,被迫骨肉分離的她,心靈上獲得莫大的安慰;更將小少爺視如己出般小心翼翼地照料著。

  因此,無論如何,她將來一定要讓小少爺成為任家女婿,確保小少爺在任家的地位。

  當晚,姚雪英在睡夢中溘然長逝,任漢文妥善料理了她的後事,擇一佳地安葬之後,即帶著柳慕雲和池秋月起程返回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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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州,一個風景絕佳,足可媲美杭州的地方,久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之稱;但不同于政商發達的杭州,蘇州是個人文薈萃、文化發達,且十分適合居住的地方。

  在蘇州城內大街的盡頭,有座占地數頃的莊院,裡頭屋宇連幢,庭園有山有水,三房九廳,十八回廊,莊院雖大卻不刻意顯露出氣派。此莊院的主人任漢文,年輕時即經歷過人生的大風大浪,因此深諳藏鋒之道:財不露白是避免招來小人覬覦,無端招徠禍害的不二法門。

  莊院周圍只用一道樸拙高牆圍起,大門上頭牌匾寫著「任家莊」三個大字。任漢文是蘇州城內人人皆知的大善人,不論是造橋鋪路還是賑濟,總是少不了他的參與:為人謙沖為懷,不居功、不自誇,頗受鎮民推崇。

  這日,任秀姝在房裡哺喂女兒,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姑姑,我是紫晴,現在可以進去嗎?」

  「可以的。」任秀姝輕答一聲,隨即朝貼身婢女點頭示意。

  婢女立刻上前開門。

  房門開啟,門外是個一身淡紫衣墓,年約十歲的小小姑娘。一張瓜子臉,清麗絕倫、雙幢剪水,年紀雖小卻隱然是個傾國傾城的小小美人兒。

  任紫晴來到姑姑身邊,見小表妹正在吸食母乳,不由嬌顏微酡,笑問:「屏妹妹還沒有吸飽呀!」

  任秀姝含笑點頭。「再一會就好了。」

  任紫晴只是看著小表妹吸食母乳時的幸福表情,靜靜地等她吸飽喝足了,再將她抱在懷裡,感受那期盼已久的手足之樂。

  從好久以前,她就一直期盼能有個弟弟或妹妹,可惜雙親似乎無意再生個一子半女的,害她只能暗暗欣羡旁人的手足和樂。

  前不久,常總管奉爹爹之命去接回姑姑和兩個月大的小表妹。從那天起,她就天天往姑姑房裡跑,只為了抱抱小表妹,一圓她多年的想望。

  一會,任秀姝見女兒似已喝飽,遂拉整好衣服,幫女兒輕拍背部,待她打了個飽隔後才將她交予小侄女。

  「屏妹好乖!姐姐抱抱喔!」任紫晴接過小表妹,在一旁椅子坐下,不一會小表妹竟似有睡意,瞇起雙眼打了個小呵欠,輕靠在她胸前便開始打盹。

  任紫晴雖然希望小表妹能陪自己玩一下下,但也明白小娃娃大都愛睡覺。

  任秀姝看著兩人不禁抿嘴微笑。

  數月前,丈夫因病去逝,留下當時即將臨盆的自己,頓失良人依靠的她在產下一女後,不但受到婆婆輕視,更令她驚恐的是,小叔竟覬覦她的姿色,不顧兄嫂身分,三番兩次以言語輕薄她。而公婆對小叔的惡形惡狀竟不聞不問,她在求助無門下,只好偷偷修書一封,托人帶來兄長要他代為設法。

  任漢文得知之後,立即央求他當官時的一個好友,亦正好是當地的父母官,請他出面代為關說,好讓他能來接她離開。

  深知董家二老貪婪心性的任漢文,更贈予董家黃金及無數珍寶,讓她從此與董家斷了瓜葛。

  這時,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小丫鬟春桃,興匆匆進房嚷著:「小姐,老爺、夫人他們回來了!」

  「真的啊!」

  任紫晴聽到爹娘回來了,抱著小表妹起身就往外走,早忘了要將屏兒表妹還給姑姑了。她的貼身小丫鬟春桃亦跟在她身後。

  任秀姝只是微微一笑,亦起身蓮步輕移,跟在兩人身後至前院迎接大哥和大嫂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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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前院,任紫晴第一眼便瞧見原蓄著三絡美須的爹爹,竟把鬍子剃了,懷中還抱著個八、九個月大的小娃娃。

  她上前仰望著他。「爹爹,您的鬍子怎麼不見了?還有這個小娃娃是誰?」

  任漢文轉首看了夫人一眼,苦笑道:「沒辦法呀!小雲兒似乎不喜歡我的鬍子,總愛拉扯它。爹被他扯痛、扯怕了,只好剃掉鬍子,免遭他的『小毒手』。」

  小雲兒?

  任紫晴看著爹爹懷中的小娃娃,圓圓的臉兒,粉嫩的雙頰,小巧的鼻和口,圓滾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那模樣、神情十分可愛,不由得教她十分喜愛。

  她轉身將抱在胸前的小表妹交予小丫鬟春桃,回身向爹說:「爹爹,讓我抱抱他!」

  任漢文轉眸看了余惠君一眼,將柳慕雲交給她。

  任紫晴將柳慕雲擁在胸前。從他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是既熟悉又令人懷念的氣味。

  柳慕雲雙手攀著她纖細玉頸,一雙黑白分明的胖於,凝視著那芙蓉玉面,接著便綻開一抹憨稚十足的笑靨。

  這笑容惹得任紫晴心生憐愛,更騰出一隻手搔刮他粉嫩的臉頰,這讓柳慕雲更綻開了燦爛的笑容。

  「娘,他好可愛喔!」

  比起只管吃睡的小表妹,這個一逗弄就有反應的小娃兒更得她歡心。

  一會,任紫晴才想起此次爹娘出遠門的目的。

  她朝爹娘身後探看一眼,問道:「爹,您和娘不是要去找柳伯父和柳伯母嗎?他們呢?」

  聞言任漢文神情一黯,輕歎口氣說:「妳柳伯父和柳伯母都已不幸病逝了,所以小雲兒以後就是咱們家的孩子了。」

  「真的啊!」

  任紫晴聽了心中欣喜又遺憾。一口同興的是,她長久以來的心願終於實現了,她擁有一個可愛的弟弟:但遺憾的是,未能見到對任家有恩的柳伯父和柳伯母。

  自她懂事以來,父親就對她講述自己年輕時的種種遭遇。當父親遭受困厄時,皆幸賴柳伯父適時伸出援手,才得以化解危機,並且幫助父親創業,才有今日富甲一方的「任家莊」。而柳伯父施恩不望報的為人,更是父親崇敬、效法的對象。

  任紫晴低頭見懷中小娃兒雙眸清亮晶瑩,靜靜地仰望著自己,似十分聰慧的模樣,遂笑著逗他。

  「來,叫聲姐姐!」

  柳慕雲果真依言笑容可掏地喚道:「結……結……」、小娃兒咬音雖不甚清楚,卻也喚到她心坎裡了。任紫晴更是高興地低頭親親他的小臉頰。

  「好乖呀!姐姐好喜歡你!」這時,任秀姝從小丫鬟春桃懷中抱過小女兒,微笑向兩人問候。「大哥、大嫂,一路辛苦了。」

  任漢文點頭。

  「這裡還住得習慣嗎?」

  任秀姝滿心感激地點頭微笑。「謝謝大哥和大嫂厚愛。」

  余惠君上前伸手抱過她懷中的小女娃,慈愛地看著睡容沉靜的小嬰孩。

  「小屏兒睡得好香呀!」

  這時,任紫晴抱著柳慕雲過來,高興地笑說:「太好了!娘。我一下子多了個弟弟和妹妹,睛兒好高興喔!」

  余惠君和任漢文聽了相視一眼,他們實在不知該如何向女兒開口,說她懷裡的小娃娃,不是要給她當弟弟的,而是她的小小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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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任紫晴到爹娘房裡,從娘親手中抱過柳慕雲,走到花園賞景遊玩。

  正在整理花圃的老何,看見小姐抱著小少爺,立刻上前笑呵呵地說:「小姐,抱小少爺出來玩呀!來,小少爺,讓何伯抱一抱好不好?」

  柳慕雲注視他片刻,即伸出小手作勢要讓他抱。

  何伯見他真願意讓自己抱,立刻放下手裡的小鋤頭,將手在短衣下擺抹了抹,

  然後小心翼翼地從小姐身上接過小少爺。抱著粉妝玉琢的小少爺,他樂得笑開臉。

  過一會,何伯才不舍地將小少爺交還給小姐,臨走前還忍不住伸指搔刮他粉嫩嫩的小臉蛋。

  任紫晴只是櫻唇含笑,垂眸低視懷裡這人見人愛的小娃娃。

  莊院裡的人,不論是誰,見了他總想逗逗他、抱抱他;而雲弟弟也不怕生,一律回以嬌憨可愛的笑容。

  「紅紅的這個叫石榴,結的果實成熟之後可以吃,味道酸酸甜甜的;這個叫朱蕉,只能觀賞,不會長香蕉;那種是武竹,另一種是文竹:還有那是牡丹,不過現在沒開花。池子裡的是蓮花,已有小花苞,再過不久就會開花了……」她邊走邊說,也不管懷裡的小娃娃懂還是不懂。

  走了好一會,她覺得雲弟弟似乎愈來愈重,抬眼望去,前方正好是座八角小涼亭。於是她朝涼亭走去,在石椅上坐下,讓雲弟弟在自己膝上坐下,好讓感到發酸的雙臂休息一會。

  一會,膝上的柳慕雲竟開始蠢動,似乎有點焦躁不安的樣子。

  任紫晴柔聲問道:「雲弟弟,怎麼了?」

  柳慕雲仰首看她,語意不清地:「羊。」

  「羊?」任紫晴秀眉微皺,低頭柔聲說道:「家裡沒有羊,只有馬而已。晴姐姐帶你去看馬,好不好?」

  柳慕雲不理,雙手更是在她胸前亂抓,口中嘟嚷著:「羊……羊……」

  任紫晴秀眉蹙得更緊。

  怎麼辦?難道真要找人去買只羊回來嗎?

  這時,小丫鬟春桃匆匆尋到涼亭來,神情透著驚駭與焦急,輕喘氣道:「小姐!」

  「什麼事?」任紫晴只是注視著懷裡愈顯焦躁不安的小娃兒。

  春桃轉首四顧一眼,趨前小聲地說:「剛才我在廚房聽見……」

  「小姐。」池秋月從另一條小徑走來,看了兩人一眼,微笑說道:「夫人告訴我,小姐帶小少爺來這兒。」語畢,上前從任紫晴懷裡抱起小少爺。「小少爺餵奶的時間到了,我待會再抱他回來。」

  柳慕雲伏在池秋月的胸前,稚嫩的嗓音不停喚著:「羊……羊……」

  「好,再等一等喔。」池秋月慈愛地抱著小少爺走回自己房間。

  至此,任紫晴才明白,雲弟弟想找的「羊」是他的奶娘,可不是會咩咩叫的那種「羊」。

  「小姐……」

  「什麼事?」任紫晴這時才有工夫埋會這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小丫鬟想說什麼。

  「那個……」春桃重新看了周遭一眼,趨上前壓低聲量說:「我聽見胡大嬸她們說,老爺和夫人已經把妳許配給小少爺了。」

  任紫晴不解她話中之意,只是看著她問:「把我許配給雲弟弟,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小少爺是小姐您的未婚夫。」

  過了好半晌,任紫晴才猛然會意。

  「什麼?!妳說什麼?!雲弟弟是我的未婚夫,是爹娘親口答應的?!」

  春桃點點頭。

  「這……這怎麼可能……」任紫晴簡直無法相信。

  「我也覺得不太可能,可是大家都在說……」

  春桃實在也不太相信這件事,因為老爺和夫人所帶回來的小少爺,實在是太小了。

  年僅十歲的任紫晴,雖說不算大,但也相當懂事了。她只是呆視著前方,愣愣地想著這事絕不是空穴來風,說不定真有這回事呢。

  許久,池秋月將小少爺抱來給她。

  任紫晴從她手中接過小娃兒,喚住欲轉身離去的池秋月。「秋月姨!」

  池秋月聞聲回頭笑問:「小姐,有事嗎?」

  任紫晴看著她,遲疑片刻才問:「聽說………聽說我爹娘已把我許配給雲弟弟了,這是真的嗎?」語畢,小俏臉已嫣紅似霞。

  池秋月看了佇立一旁的春桃。

  因為她是小少爺的奶娘,身分特殊,所以余惠君只派她到廚房幫忙挑菜、洗菜等輕鬆的工作;而廚房也是女人最多、最容易傳話的地方。因此她便假藉閒話家常,把夫人和任老爺之間的約定,以一種不經意的態度,輕描淡寫地說出來,果真……

  池秋月注視任紫晴,微微一笑點頭。

  「夫人臨終前,的確是向老爺提出兩方結為親家的事,而任老爺和夫人也親口答應了。不過……」她話頓了頓,語氣轉為無比的體諒。「只是當時雙方都沒問也沒想到,小少爺和小姐的年紀會相差這麼多;如果將來老爺因此解除婚約,夫人地下有知,一定也會諒解的。」

  語畢,她慈愛地看著小少爺,笑意中有著深深的諒解。

  「畢竟小少爺還這麼小,對小姐來說是很不公平的。」

  任紫晴聽她的講述,垂睜注視懷裡安靜吸吭小拇指的雲弟弟,心想著是否該去向爹娘求證這件事。

  池秋月瞬了春桃一眼,又見任紫晴神情微有恍憾,她知道初步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臨走前,她曾在夫人墳前暗暗發誓。

  無論用什麼方法、費多少心機,她都要讓小少爺在任家取得一定的地位,以報答柳家夫婦對她的救命大恩。

  她靜悄悄離開,留下默然無語的一對主婢。好一會,任紫晴抱著已有睡意的柳慕雲站起,神情透著毅然。

  「好!我這就去把事情問個清楚。」

  小春桃也跟在她身後,往老爺和夫人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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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漢文和夫人余惠君在後院小花廳裡,邊喝茶邊想對策。

  他親口答應柳夫人將女兒許給柳慕雲的事,似乎已在家僕間流傳開了。他不想也不會去追究這事是誰說的,因為這是他親口答應的事,大丈夫一言九鼎,但難辦的是……他該如何向女兒開口呢?

  夫妻倆對視一眼,同聲輕歎了口氣。

  「老爺……」余惠君輕喚丈夫一聲。

  兩人在返家途中,一直都在想這件事,回家這麼些天來,還是想不出個辦法。這時,任紫晴抱著小雲兒走進來,喚了聲:「爹、娘。」正思索出神的任漢文和余惠君,被女兒這一喚不禁心頭一驚。

  任漢文微笑道:「小雲兒怎麼了嗎?」

  自柳慕雲來到這個家後,女兒十分喜愛他,無時無刻不將他帶在身邊;除非是柳慕雲尿濕了衣服,女兒才會將他送來給夫人處理、更衣。

  余惠君上前從女兒手裡接過雙眼半合,有了睡意的柳慕雲;伸手試試,並沒有尿濕衣褲的情形,不禁微笑柔聲道:「怎麼了,覺得小雲兒不好玩了?」

  任紫晴搖頭。「不是的!雲弟弟還是很可愛,只是……」

  任紫晴遲疑再三,脹紅了小俏臉,垂首問道:「我聽說……聽說……雲弟弟是我的未婚夫,是爹娘親口許的,真有這回事嗎?」

  任漢文和余惠君陡地一驚,不由相視一眼。任漢文暗歎一口氣,只得將事情始末娓娓道出。

  「都怪爹糊塗!當時也沒向妳柳伯母間個清楚便一口答應了這門親事;我也沒想到妳柳伯母的長子瑞雲早夭,而次子慕雲竟然還這麼小,我……」任漢文只得又歎口氣,此事真讓他覺得愧對女兒。

  余惠君悌了丈夫一眼,又低視懷中已沉入夢鄉的柳慕雲。

  「天下父母心,我們也明白當時妳柳伯母的心境。只是我和妳爹也想過,畢竟妳和小雲兒相差了十歲,我們也不能拿妳的終生幸福開玩笑。小雲兒我們會把他當親生子一樣看待,等他長大了再幫他娶房賢慧的媳婦,這樣也就不負妳柳伯母的期望。」

  任漢文微笑向女兒點點頭。他決心自已背負起這「背信」的罪名,因為真正的錯是在自己。

  任紫晴見爹爹雖微笑著,但眼中卻有一絲難掩的痛苦。她看看爹又看看娘,最後將視線停駐在已睡著的雲弟弟身上,雖然無法完全瞭解爹娘的話中之意,但她卻明白,這門親事事關爹娘的誠信問題,她亦感受到爹娘為此而心生煩憂痛苦。

  她緩步上前,從娘的懷中抱過熟睡的柳慕雲,輕語道:「既然爹娘已答應了柳伯母,等雲弟弟長大後,女兒就依約嫁給他吧!」

  女兒孝順懂事的話,聽得兩人愕然看向對方。

  今天如果是小雲兒年長女兒十歲,讓小雲兒等女兒長大再成親,當然是可以的;可是現今是女兒年長他十歲,女子的青春十分有限,待小雲兒長大成人時,女兒都已過了花兒盛開時期了。屆時小雲兒是否願意依約與女兒拜堂成親,都還是個未知數呢!

  思畢,夫妻倆相視一眼,滿心的無奈與傍徨。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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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10:25: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紫晴表妹。」一個年約十七,文質彬彬、儀表不凡,但神韻仍稚氣未脫的錦衣少年,邊追著任紫晴邊喚道。

  已是及笄年華,亭亭玉立的任紫晴,聽見叫喚本能地停下腳步,轉身回望,拉著她玉手的柳慕雲自然也停下了腳步。

  待林秉勳來到面前,任紫晴問道:「有什麼事嗎?秉勳表哥。」

  林秉勳只是露出靦腆的笑容,俊顏亦浮上兩朵紅雲,左顧右盼了會才說:「我聽說任家莊的花園美景是蘇州數一數二的,所以想請紫晴表妹領我去參觀一下。」

  任紫晴注視他片刻。基於主人的身分,只得點頭應允。

  林秉勳見她點頭同意,不覺驚喜有加,心兒怦然,連連點頭稱謝。

  「謝謝紫晴表妹!」

  任紫晴對他比了個邀請的手勢,隨即牽著柳慕雲走在前頭領路。

  林秉勳是余惠君的遠房表親,林家世居鳳陽,數日前因南下紹興訪友,回程之際興起念頭,遂帶著林秉勳至林家作客。

  林秉勳初見任紫晴即驚為天人,更對她一見鍾情,林家二老也察覺到兒子的心意。在任漢文夫婦熱情的挽留下,應允在任家多停留數天。

  林夫人對娉婷乖巧、心性靈巧的任紫晴亦十分欣賞。任家是蘇州城的大富商,和鳳陽大地主的林家,是如此的門當戶對;若能結成親家,定能皆大歡喜。

  林秉勳緩步跟在她身後,雖有數步之遙,但隱約可聞那散發自她身上的淡淡幽香,雙胖凝視佳人婀娜多姿的身影,不覺一陣怦然心動。

  被任紫晴牽著小手的柳慕雲,卻頻頻回首看那露出傻笑的大哥哥。

  走著走著,林秉勳突然停下腳步,看著園裡盛開的花兒,驚歎道:「好漂亮的牡丹花呀!」

  任紫晴聞言亦停下步伐,看了之後睇他一眼,不置一詞,只是點頭微微一笑。

  這時,從她身側探出一張俊秀小臉,稚嫩地說道:「大哥哥看錯了,那花叫芍藥,不是牡丹。」

  從小,每當晴姐姐帶他來花園遊玩時,總會逐一告訴他,園裡的花花草草叫什麼名字;久而久之,他自然也認得花園裡栽植的各種植物。

  林秉勳被他說得一愣,接著羞紅了一張俊臉,不覺吶吶地說:「是……是……芍藥呀!抱歉……我……看錯了。」

  任紫晴見狀心念微轉,心想不該讓遠道而來的客人難堪,正想找個臺階讓他下,

  不意,小雲兒卻揪著他介面說:「我就不會看錯!」

  這話只教林秉勳更加羞得無地自容,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任紫晴轉眸白了雲弟弟一眼,柳慕雲見了忙縮回頭,躲進晴姐姐的身側。

  任紫晴遂微笑說道:「因為牡丹和芍藥的花形有幾分相似,所以有很多人都會看錯,表哥不用介意雲弟弟的話。」

  聞言林秉勳靦腆笑笑說:「我平日甚少注意什麼花花草草的,只在畫裡見過牡丹的模樣,所以……」

  任紫晴只是點頭,表示贊同他的意思。

  林秉勳見她柔美動人的笑容裡有著深深的諒解,愛慕之心不禁更為熾烈,更認定她是好妻子的不二人選。

  穿過紫藤花攀爬的拱形花道後,林秉勳看見樹蔭下有數只白蝶飛舞,有了方才的教訓,他不敢再貿然贊說蝶兒漂亮,免得再次出醜。待細看清楚之後,卻訝然發現那不是真的白蝶,而是一棵攀附在樹上的奇異植物所開的花朵。

  他忙喚住任紫晴。

  「紫晴表妹,那是什麼花?我從沒見過。」

  任紫晴停步順勢看去。

  「那是蘭花,家父的一個朋友從南方帶回來的。據說是生長在深林的大樹上,所以何伯把他固定在樹上,開出的花常讓人誤認為是成群蝶兒在飛舞。」

  林秉勳聽了露出無限驚奇的表情,點點頭說:「原來如此。這麼說來,這花兒的確是罕見呢!」語畢,他轉首溫柔一笑,含情凝視著她。「睛妹妹喜歡蘭花嗎?」

  從「紫晴表妹」變成「晴妹妹」,情竇初開的任紫晴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意,更被他看得臻首低垂、嬌顏緋紅,不敢與之對視。

  一旁的柳慕雲,看見晴姐姐臉紅紅的,又見那大哥哥一直看著晴姐姐,小小心眼裡雖不知兩人是怎麼回事,卻也十分瞭解,晴姐姐最喜歡的花是蓮花。

  他轉首看著前方不遠慮的蓮池,想去摘一朵蓮花送給任紫晴;於是他悄然離開任紫晴的身邊,往蓮池畔走去。

  到了蓮池邊,他一眼就看中了一朵半開的蓮花。他知道晴姐姐每次都會剪一枝這樣的蓮花,拿回房裡插在瓶中觀賞。

  柳慕雲跪在池畔,伸長小手想去摘蓮花,無奈手臂太短,構不到花兒的長梗,他硬是不死心地拼命傾身向前,只差一點點就構著了……

  正當此時,他因身體過於探出岸邊,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撲進水裡,喝了一大口水後,他驚慌失措地高聲呼救。

  「晴姐姐,救命呀!晴姐姐……」

  任紫晴與林秉勳正眉目傳情之際,忽聞呼救聲,兩人轉首望向發聲處。當她看見柳慕雲掉進蓮池裡掙扎呼救時,整個人嚇得呆住了。怎麼剛才還在身邊的雲弟弟,這會卻跌進了池裡呢?

  她立刻回神,輕拉起裙擺奔向池畔,也顧不得池水會弄濕衣裙,立時涉入蓄水不深的蓮池中,一把將柳慕雲抱起擁在胸前。

  柳慕雲於驚慌害怕中獲救,不由哇地一聲哭出來,更緊抱著她的玉頸,泣聲喚道:「晴姐姐……晴姐姐……」

  任紫晴輕拍他的背,安定他的心神,柔聲安慰道:「別怕、別怕!已經沒事了。」

  林秉勳這時也來到池畔,見立在蓮池中的任紫晴,全身幾乎濕透了,本能地就想上前伸手拉她上岸。

  這時,一個年約十六、七歲,侍女裝扮的少女,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怎麼了?我聽見小少爺在喊救命。」

  任紫晴轉首對她說:「雲弟弟掉到池裡了。」

  春桃見兩人衣服都濕透了,忙伸手去扶她。

  「趕快帶小少爺回房換衣服,否則會生病的。」

  任紫晴走上岸邊,主婢二人匆匆忙忙離開池邊,只留下猶呆立池畔的林秉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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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裡,主婢兩人迅速除去柳慕雲身上的濕衣,擦乾身子後,連忙再為他穿上一套乾淨衣服。

  柳慕雲讓兩人幫他穿衣,一雙小俊目只是盯著任紫晴。

  「晴姐姐的衣服也濕了。」

  經他這一提醒,任紫晴才察覺自己的羅衫也幾乎濕透了。

  春桃見狀忙說:「小姐,妳先去換衣服吧!這裡我來就可以了。」

  任紫晴見雲弟弟不再害怕哭泣,遂點頭應好,轉身離開小雲兒的房間,回到自己閨房換下濕衣。

  不一會,余惠君聞訊趕來,神色焦急地走至床邊,關心地間:「雲兒,你有沒有怎麼樣?!」

  柳慕雲撲進余惠君懷裡,才剛收起的淚水又湧上來。

  「娘,雲兒好怕!」

  余惠君心疼不已地將他樓在懷裡,輕拍背部柔聲安慰。

  「雲兒別怕、雲兒別怕!」接著轉首問春桃:「雲兒怎麼會掉進池裡呢?」

  春桃搖頭。「奴婢也不知道,奴婢聽見小少爺的呼救聲趕到時,小姐已經把小少爺救起來了。」

  余惠君轉首不見女兒的蹤影,春桃立刻解釋:「小姐的衣服也濕了,所以回房換衣服。」

  余惠君明瞭,回頭掏出手絹,無限憐惜地輕拭去小雲兒的淚水,柔聲輕間:「雲兒不哭喔!來,告訴娘,你為什麼會掉進蓮池裡呢?」

  柳慕雲看看余惠君又看看春桃,小小心眼想著:一定要等晴姐姐回來才能說,因此只是輕聲啜泣著。

  余惠君見他不說,以為是驚嚇過度,更是心疼不已地將他擁在胸前,憐惜也安慰他。

  「雲兒別哭了,娘就在你身邊喔!」

  「娘。」小雲兒順勢緊樓著余惠君的頸項,甜膩地輕喚一聲。

  春桃一雙美目直盯著小少爺。

  剛才他一雙小俊目滴溜溜轉著,小小心眼裡定然另有主意,她和小姐從小一起照顧他長大,深知這個小少爺的小小心眼,機靈得很呢!

  一會,任紫晴換好衣服來到柳慕雲房間,看見娘親也來了,遂輕喚一聲:「娘。」余惠君轉首看著女兒。「雲兒為什麼會掉進蓮池裡呢?」任紫螓蝶首微搖。「我也不知道。」

  心裡十分自責,只因一時疏忽,讓雲弟弟離開了自己身邊,才會發生這種事。

  這時,柳慕雲鬆手離開余惠君的懷抱,垂首邊擦眼淚邊道:「我……我想去摘朵蓮花給晴姐姐,因為晴姐姐最喜歡蓮花了。」

  母女倆相視一眼。任紫晴在床沿坐下,張臂將他摟至胸前,既感窩心又憐愛地輕罵道:「小笨蛋!怎麼可以一聲不響就跑去做這種事。」

  柳慕雲埋首於她的胸前,悶聲啜泣:「我只是想採蓮花送給晴姐姐。」語畢不忘抱怨一句。「那個池水好難喝!」

  任紫晴就是拿他沒辦法,只能掏出絹帕,憐惜地幫他拭去淚水。

  「別哭了!晴姐姐知道你的心意了。」

  不會吧!這個年方五歲的小鬼頭,已經知道如何討小姐歡心了嗎?春桃看著小少爺心裡這麼想。

  余惠君心憐這個稚憨嬌兒,思忖片刻開口說:「明天就叫老何把蓮花挖起來重種在池畔邊,把鯉魚撈起放在假山下的水塘裡,蓮池的水放低一點。」

  任紫晴擁著柳慕雲點點頭。「這樣也比較安全一點。」

  一旁的春桃卻聽得直搖頭。

  老爺、夫人和小姐實在太寵愛小少爺了!到時候可別把小少爺寵壞了。不過,比起同時期進任家莊當奴婢,如今被派去照顧表小姐的夏兒,她的際遇可好多了,因為夏兒老是向她抱怨表小姐是多麼地任性難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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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莊的林秉勳,正想請教任家莊的譚總帳房,如何融懂帳目、對帳及核算的事。

  當他一踏進帳房,乍見心儀愛戀的任紫晴也在裡頭,不由心中暗喜,綻開一抹迷人的微笑。

  「真巧,晴妹妹也在這裡啊!」

  任紫晴聽見腳步聲,轉首看見是他,心中亦湧上一股異樣感受,遂綻開一抹人比花嬌的微笑。

  「表哥有事嗎?」

  她那淺淺的一笑,如同出水芙蓉、空谷幽蘭般令人舒暢。

  林秉勳只是雙目發直,迷醉地看著她,片刻才回神,待察覺到自己似乎失態了,俊面不禁泛起酡紅,垂眸不敢與之對視。

  「那個……表姨父要我來向譚大叔學如何管帳。」

  自林秉勳回家之後,對任紫晴一百念念不忘、朝思暮想,幾乎相思成疾;最後更央求父親修書一封,希望以向任漢文學做生意為藉口,讓他到任家莊住一段時日,好多多親近任紫晴,更期盼能擄獲佳人芳心。後來,任漢文回函應允他的請求,林秉勳遂動身來到任家莊,開始學習如何做生意。

  任紫晴聞言朝外看了一眼。

  林秉勳只是微笑點頭。

  任紫晴翻開帳簿,纖指指著上頭帳目名稱,逐一解釋說明。

  林秉勳聆聽那宛如出谷黃鶯般的嬌脆悅耳嗓音,更頻頻轉眸偷覷佳人賽雪般的粉嫩肌膚,那吐氣如蘭的氣息,散發自她身上的淡淡幽香,不禁令他心醉神迷……

  任紫晴將所有帳目名稱解釋一遍後,轉首問:「我這樣解釋,表哥懂了嗎?」

  林秉勳這才猛然回神。剛才他只顧凝睇佳人,根本沒專心聽她解說,不覺脹紅了一張俊臉,吶吶地說:「愚兄是第一次接觸這種東西,所以……所以聽不太懂。」

  任紫晴只是嫣然微笑,理解地說:「我也是如此。譚大哥第一次為我解說的時候,我也聽不懂,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再多解釋幾次。」

  林秉勳微笑點頭,佳人如此體諒自己,不覺讓他更加深一分愛意。

  門口,一個小小的身影,雙目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裡頭兩人,小嘴緊眠,黑白分明的雙睜閃動著異樣光芒,那是揉合著忿怒與悲淒的眼神。

  好一會,小小身影對兩人甚是親昵的舉動,已按捺不住心裡氣憤。他奔向前喊了聲:「晴姐姐!」

  任紫晴聞聲回頭一看,看見是柳慕雲,不覺秀眉微皺。

  「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是要念書了嗎?」

  柳慕雲只是緊扯著任紫晴的衣衫,央求道:「我不要念書!我要跟晴姐姐在一起!」

  任紫晴聽了眉頭皺得更緊。

  最近雲弟弟不知怎麼了,似乎黏她黏得特別緊。

  這時,春桃突然出現在門口,神色微顯焦急地朝裡頭張望。

  「小姐……」待看見她身邊那小小身影,忙上前說:「小少爺,你怎麼跑到了這裡來了!老師和表小姐都在書房等你,快跟我來!」

  柳慕雲只是挪動小小身軀,偎近任紫晴身邊,猛搖頭。

  「不要!我不要去念書,我要和晴姐姐在一起!」

  春桃見狀也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只得向小姐投以求助的眼神。

  任紫晴只得板起面孔,神情轉為嚴峻。

  「你很不乖喔!快點去書房跟老師念書,不然晴姐姐要生氣了。」

  柳慕雲聽說晴姐姐要生氣了,只得緩緩放開揪住她衣服的手,無限哀淒地仰視她一眼,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春桃離開帳房。

  林秉勳對這個粉妝玉琢、唇紅齒白的小表弟,印象十分深刻。看他猶似拖著十分沉重的腳步往外走,不覺感到有趣。

  「我小時候也是這樣,一聽到讀書就嚇得想跑去躲起來。」

  任紫晴目送著他小小的背影離去,心裡有種直覺。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可是又說不出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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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裡,一個梳著雙髻,年約五、六歲的小女孩,正乖巧地坐在書桌前。她面前桌上攤放著一本書,一雙靈秀大眼卻盯著書房門口。

  一旁,垂手隨侍在側的夏兒,一雙美眸卻盯著年約三十,長相斯文、氣質儒雅的男子。

  韋夫子是個落第秀才,因屢試不中,又有沉重的家計負擔,不得已只好放棄「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的志向,經由在任家莊擔任帳房的好友推薦,到任家莊擔任家庭教師。

  春桃帶著小少爺來到書房,對韋夫子露出歉然笑意,然後讓小少爺到椅子上坐好。

  董心屏見他來了,立刻綻開甜美可人的笑容。「雲哥哥,你今天好慢喔!我等你好久了!」

  柳慕雲不理睬她,逕自打開書本,等著老師開始教書。

  董心屏碰了個釘子,不覺嘟高了小嘴,別過臉去也不再理他。

  春桃見了只朝夏兒投視一眼,夏兒明瞭地微點頭,春桃遂離開書房,去忙自己的事。

  韋夫子看了兩個小學生一眼,又看了陪侍的夏兒一眼,心想應該可以開始教課了,遂走到兩人面前問道:「昨天教你們的詩,都背好了嗎?」

  董心屏低著頭,抬睜偷覷了老師一眼,小小臻首垂得更低。

  韋夫子見狀就知她沒背,只好轉而看向天資聰穎的柳慕雲。

  柳慕雲毫無懼色地直視著他搖搖頭。

  「為什麼?」韋夫子問。

  「背不下去,記不起來。」

  韋夫子微一思忖,又間:「是老師教得太難了嗎?」

  柳慕雲搖頭。「不是,我就是記不住。」

  沒背?董心屏偏頭偷偷瞧著柳慕雲。在她小小心裡,雲哥哥好勇敢喔,竟敢老實說他沒背書。

  思忖一會,韋夫子只好說:「那我們先來複習昨天的,然後再教一點新的就好。來!跟著我念:空山不見人,但聞……」

  不到半個時辰,董心屏已垂首頻頻點頭,柳慕雲兒則無意識地跟著老師念詩,心神卻老早不知飄向何處。

  最後,韋夫子只得暗歎口氣,抬手輕撫他頭頂,語氣輕柔地說:「慕雲,專心點。」

  柳慕雲忙收攝心神,抬眸看了老師一眼,轉眼卻正好瞧見董心屏側臉枕著書本睡著了,微張的小口還垂著一絲亮晶晶的口涎。

  他臉上一把擰上她臉頰,罵道:「睡什麼覺!還不趕快起來念書。」

  董心屏睡得正甜,突然被吵醒,臉頰又被擰得疼痛,不心生怒意,伸手就朝他臉上用力抓了一把。

  柳慕雲沒想到她會突然反擊,不覺將剛才在帳房所受的怨氣,一古腦發洩在她身上,也毫不客氣地伸手用力去扯她髮髻。

  「我好心叫醒妳,妳還敢抓我!」

  「啊--」董心屏被他扯得好痛,也不甘示弱地伸手去扯他頭髻。

  此舉更激怒了柳慕雲,他再伸手用力去拉扯她另一邊的髮髻。

  董心屏被他扯痛了,也毫不遲疑地加以反擊,抓起他的手張嘴就咬。柳慕雲吃痛便用力甩開她;不一會,兩人竟扭打成一團。

  韋夫子和夏兒見了大驚失色,連忙丟下手中書本,和夏兒雙雙上前,一人抱起一個。

  髮髻被扯散的董心屏,左頰又痛又腫,混戰中還挨柳慕雲打了兩拳,不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柳慕雲左頰有三道紅紅的抓痕,右手背也遭董心屏咬了口,他靈秀的眼眸飽含晶瑩的淚水,小嘴卻緊抿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韋夫子和夏兒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不由相視一眼,暗問道: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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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春桃來到柳慕雲的房裡,準備喚醒他,再到書房去和韋夫子念半時辰的書。

  「不要、不要!我不要去念書!」

  柳慕雲死命地賴在床上不肯起來,只要春桃一靠近,他雙腿便亂燈亂踢,不讓她靠近。

  「小少爺!」春桃秀眉緊皺,神情透著焦急與無奈。

  「我不要念書,我要晴姐姐陪我!」

  春桃無計可施之下,只好轉身去找小姐來。

  一會,任紫晴走進到柳慕雲房裡,走至床邊輕喚一聲:「雲弟弟。」

  柳慕雲聽見晴姐姐真的來了,連忙翻身爬起撲進她懷裡,哽咽輕喚一聲:「晴姐姐!」

  任紫晴擁著他,玉手輕抬起他小臉,輕撫著他左頰,再拉起他小手,手背上那明顯的齒印更讓她心疼不已。可是,小孩子偶爾打鬧也是正常的事,只是這次打得特別凶,竟雙雙掛彩。

  她暗歎口氣,柔聲問:「快起來,跟老師念書的時間到了。」

  柳慕雲猛搖頭。「不要、不要!我不要去念書!」

  任紫晴秀眉微皺。「你怎麼可以不去念書呢?」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你再說不要,晴姐姐要生氣了。」

  柳慕雲垂著頭,只是低聲抽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任紫晴不明白一向乖巧聽話的雲弟弟,為什麼會突然鬧起彆扭。

  這時,余惠君由侍女陪同來到嬌兒房間。

  她走至床邊坐下,張臂將柳慕雲擁進懷裡,無限憐惜地說:「雲兒乖,娘最疼你了!」語畢,拉起他的小手,無限疼惜地注視那明顯的齒痕。「屏兒也真是野蠻!竟把雲兒咬得這麼嚴重。」

  任紫晴覺得娘親這話太偏袒雲弟弟了,遂道:「娘,您太偏愛雲弟弟了,屏妹妹的臉頰也被他捏得又紅又腫的。」

  聞言,余惠君不由向女兒眨眨眼。

  剛才她已到小姑房裡去看過小屏兒了,幸好小姑也十分明理,認為小孩子鬧脾氣打架是在所難免的事。

  任紫晴見娘親猛向她眨眼,才明瞭那是安撫雲弟弟的話。

  柳慕雲在她懷裡撒嬌、哭訴道:「娘,我不要去念書!我要晴姐姐陪我!」語畢更是放聲大哭,將隱忍心中多時的委屈,一古腦地宣洩出來。

  余惠君將他擁在胸前,柔聲說:「好、好!不想念就不要念了,我們好好玩幾天吧!」

  「娘,這怎麼可以--」

  余惠君橫了女兒一眼。

  「為什麼不可以!又不是要去考狀元,休息個兩三天又有什麼關係。要一個才六歲多的孩子成天坐在那兒,他怎麼可能坐得住嘛!」語畢,她又轉首吩咐春桃:

  「妳去告訴老師,說雲兒人不舒服,要休息個兩三天,屏兒也是。」

  「是!」春桃領命離去。

  任紫晴只能暗歎口氣。娘實在太寵雲弟弟了。

  余惠君讓他盡情發洩了好一會,才抬起他涕淚縱橫的小臉,拿出手絹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涕淚,柔聲勸道:「雲兒乖,別哭了!有什麼煩惱告訴娘,好不好?」

  柳慕雲仍哭泣著,哭得通紅的眼盈滿淚水,轉眸看了任紫晴一眼,一把撲進任母的懷裡,再度痛哭出聲。

  「我要晴姐姐陪著我!我要晴姐姐陪著我!」

  余惠君只能依他,她輕拍他的背道:「好、好!娘叫晴姐姐陪著你,不要哭了喔!」

  柳慕雲點頭,但仍埋首在她懷裡,輕聲啜泣著。

  余惠君只是輕撫他的頭,無聲地安撫著他。

  任紫晴注視著他小小身軀,暗忖也許是自己平時太寵他了,一直將他帶在身邊,才會造成他今日依賴心如此重。

  許久,柳慕雲哭累睡著了,余惠君再次拭去他滿臉涕淚,讓他躺下睡好,拉過被子輕輕蓋上,然後示意女兒有話到外面說。

  母女相偕離開房間,余惠君開口道:「我等會請大夫過來看看雲兒。」

  任紫晴聽了心頭一驚,忙問:「雲弟弟生病了嗎?」

  余惠君搖首,不甚確定地說:「小孩兒不比大人,有時候說不清是哪裡不舒服,只能用哭和鬧脾氣來引起大人注意。」

  任紫晴想了想點點頭。

  余惠君又說:「最近大家都說雲兒有點不對勁,變得不愛笑也不愛說話,好像有什麼心事的樣子。」

  心事?任紫晴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也感到有點好笑。

  「小孩子怎麼可能有什麼心事!」

  余惠君看了女兒一眼,不以為然地說:「妳別這麼想。小孩也許沒有大人的複雜心思,可是小孩也有小孩的煩惱啊!」

  任紫晴聽了頓時有所領悟。自己也曾經是小孩子,當自己還是小孩的時候也有過煩惱的事;雖然這時回想起那時煩憂的事,覺得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可是對當時還是小孩的她來說,卻是了不得的大事呢!

  「這兩天妳就陪著雲兒吧!」

  余惠君看著女兒,張口欲言卻又打住,轉眼朝房間看了一眼,暗想是自己多心了,接著便領著侍女轉身離去。

  任紫晴瞧見娘親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本想追問,但娘已轉身離去。

  也許雲弟弟真是生病了,亦或許有什麼心事困擾著他。

  她回到房間,在床邊坐下,見他的小小眉心微擰,紅腫的雙眼,哭紅的鼻頭,不覺感到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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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下午,在花園的八角涼亭裡,柳慕雲坐在石椅上吃著點心,有甜而不膩的桂花糕,芳香的玫瑰花糕和甜蜜蜜的紅豆糕。

  涼亭的另一邊,林秉勳藉口觀賞園景想親近佳人,進而向她表達愛意。

  「晴妹。」

  任紫晴轉眸看見是他,立刻嫣然微笑道:「有事嗎?表哥。」

  林秉勳靦腆地微笑著,低頭看了地上一眼,又轉眸看了春桃和柳慕雲一眼,略略遲疑道:「那……那帳目的事,晴妹昨天講解得實在太好了!今早李大哥教我如何核對時,我已經能看得懂,且核對無誤。」

  「表哥過獎了,是表哥天資聰穎,才能學得那麼快。」

  「不、不是的!是晴妹教得好的關係,李大哥也是這麼說的!」林秉勳脹紅了一張俊臉,神情略顯激動。

  任紫晴睇了他一眼,羞怯一笑,螓首微垂。

  「表哥何須這麼客氣呢!就算是我教得好,也要表哥用心學才能有這樣的成果。」

  佳人對自己的肯定,不由令林秉勳心生感激。

  他踏前一步,大膽執起佳人的玉手,含情脈脈地凝視佳人嬌顏,輕柔喚聲:「晴妹。」

  哪個少女不懷春,少女的心都是敏感多情的,任紫晴怎會不知他的用心與情意。她垂眸不敢與之對視,嬌顏上的酡紅更加深了幾許。

  花兒再美也比不上佳人此刻嬌羞無限的俏模樣,林秉勳看得癡了,心也迷醉了,眼裡、心裡只有她一人。

  一旁的春桃看著眉目傳情的二人,心裡有尷尬也有羞怯,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回避,轉眸卻瞥見一張滿含怒意的小臉。

  柳慕雲含著怒意的雙眸注視著林秉勳,手中糕點早捏得粉碎;片刻,他拿起面前的點心,用力扔向林秉勳。

  亭內三人對他這突然的舉動俱感錯愕。

  柳慕雲丟完了糕點,溜下石椅用力把林秉勳推離任紫晴身邊。

  「你走開啦!」

  林秉勳沒想到這個小孩會跑來推他,猝不及防下,被推得踉蹌後退一大步。

  柳慕雲推開他之後,張臂擋在任紫晴的身前,小臉因生氣而脹紅,雙腳直跺,淚眼汪汪地嚷著:「晴姐姐是我的!晴姐姐是我的!」

  主婢二人被他的舉動嚇呆了,春桃更是驚呼出聲。「小少爺!」

  林秉勳也對這小表弟的舉動感到不解。

  任紫晴覺得他實在太頑皮了,怎麼可以這麼不禮貌呢!她秀眉微皺,正想開口責備之際--

  「林少爺。」

  一個女子身影從樹叢後出現,赫然是任家莊的總管夫人--池秋月--她已于去年在任老爺和夫人的撮合下,嫁給喪偶多年的任家莊總管。

  池秋月姍姍走至涼亭,愛憐地看了小少爺一眼,轉眸直視著林秉勳,緩聲道:「林少爺,有一件事您也許不知道,小姐從小就已經許配給柳家少爺了。」

  聽到心儀的晴妹已許配給他人,林秉勳呆愕了好半晌才回神。

  「誰是柳家少爺?」

  池秋月看了小少爺一眼,答道:「就是小姐身前的孩子。」

  林秉勳簡直不敢置信。

  這怎麼可能!他們不是親姊弟嗎?再者,晴妹已屆出閣年紀,而小雲兒卻還只是個孩子呀!

  池夥月的話像一記響雷,瞬間震醒了任紫晴……她幾乎忘了,雲弟弟不只是弟弟,更是她的小小未婚夫。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我不相信!」林秉勳看著沉默不語的任紫晴。

  為什麼她不否認,難道這是真的?

  「林少爺,這婚約是老爺和夫人親口允諾,小姐同意的。」池秋月語調和緩。「您若不信,盡可向莊內任何一個人求證。」

  林秉勳看向春桃,春桃左右掃視了一眼,對他微點頭。

  林秉勳還是不相信,遂向任紫晴求證:「晴妹,這是真的嗎?!」

  任紫晴螓首低垂,輕聲道:「是--真的。」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使林秉勳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俊顏也於霎時變得十分蒼白。

  「不……我不信!這世間怎會有這麼離譜的事!我要去向表姨父問個明白,請他別把晴妹的終生幸福當兒戲!」語畢轉身快步離去。

  池秋月目送他離去,回眸看了任紫晴一眼亦轉身離去。只要是危及小少爺權益的人事物,她都要設法加以排除。

  任紫晴垂首不語,剛才池秋月那一眼,仿佛在責備她是個違誓背約的小人,心裡剛萌芽的情苗,於一瞬間亦枯萎了,濃情蜜意的喜悅全化成了苦澀滋味,她心中有著淡淡的悔意。

  「晴姐姐。」

  一聲稚嫩的嗓音喚得她回過神來,任紫晴看著小臉微仰的雲弟弟,黑白分明的星眸裡,盈滿晶瑩剔透的淚水。她蹲下身看著神情令人憐愛的柳慕雲,心中竟莫名湧上一股悲淒,淚水於瞬間奪眶而出。

  柳慕雲見了忙伸手去幫她拭淚,急聲說:「晴姐姐別哭!」

  任紫晴只是將他擁在胸前,輕喃道:「為什麼你不能快點長大……」

  春桃看著小姐和小少爺,心裡有著萬般感慨。她老早就察覺小少爺的反常與小姐有關;只是沒想到他小小年紀也會有這般明顯的敵意和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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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午飯時間,春桃帶著柳慕雲到飯廳準備用餐。柳慕雲自個爬上椅子坐好等著春桃幫他盛飯。

  春桃看老爺、夫人和小姐都還沒到,便要轉身去通知他們用餐時間到了。

  這時,柳慕雲突然開口問:「桃姐姐,要怎樣才能快快長大?」

  春桃被問得一愣。心想小少爺怎會突然問起這個,接著又想平常小少爺吃頓飯連半碗都嫌多,總要夫人、小姐聲聲催,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飯吃完。

  「想快快長大就要吃飯,要吃很多、很多的飯。」

  柳慕雲仰首看她,眉心微鎖。「要吃很多的飯?」

  「對!要吃很多的飯。」

  得到桃姐姐肯定的答案,柳慕雲拿過空碗溜下椅子就想自己盛飯。

  春桃見狀忙上前幫他。

  柳慕雲看她只盛了半碗飯,又不解地問:「不是要吃很多的飯嗎?這樣不夠多啊!」

  春桃哪敢真的幫他盛「很多」的飯,只得解釋道:「這些吃完了再盛啊!」

  柳慕雲看了飯鍋一眼,心想裡面還有很多飯可以吃,不必怕沒有「很多很多」的飯。

  春桃把筷匙擺好,接著抱他坐上椅子。

  「你先吃沒關係,桃姐姐去叫老爺、夫人和小姐來吃飯。」語畢即轉身離開。

  柳慕雲待她離開後立刻站上椅子,伸長手臂拿過大湯杓,舀了湯就往飯上澆,坐下後抓起筷子拌拌,就將白飯拼命往嘴裡撥。

  不一會,半碗飯已吞得精光。他溜下椅子到飯鍋邊又盛了滿滿一碗白飯,又爬上椅子站起,舀了湯又往飯上澆,直到他已吃下「很多很多」的飯,覺得可以快快長大之後,才心滿意足地地離開飯桌。

  不久,任漢文偕同夫人和女兒來到飯廳,三人尚未入座即為觸目所及的景象愕然一驚。只見飯桌一角飯粒掉滿桌,擺在中央的菜湯湯汁四濺,飯鍋邊也掉滿了飯粒;原本應有八分滿的白米飯,這時也剩下不到兩碗。

  任紫晴一看就知道是誰的傑作,她上前拿過一條手巾,將掉落的飯粒統統撥進還剩下不少飯粒的空碗。

  「一定是雲弟弟吃的,還真像只小貓兒!」

  余惠君走近飯桌邊,看著飯鍋裡僅剩兩碗的白米飯,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喚春桃再去廚房添些飯來。

  任漢文見狀知其意,遂道:「我今天不太餓,吃半碗飯也就夠了。」

  「娘,我也是。」

  余惠君也覺得不大餓,遂替父女倆及自己各盛了半碗飯,三人入座後默然無語地進食著,都為林秉勳與柳慕雲的事而各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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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漢文和余惠君用過午飯後,在偏廳小坐休息片刻。兩人正為女兒與柳慕雲的事煩惱不已,不知是該為女兒的幸福著想,還是該堅守自己親許的承諾。

  「如果秉勳值得晴兒託付終生的話,我就當個小人,取消任家與柳家的婚約。」

  余惠君歎口氣說:「晴兒不會這麼做的。晴兒雖是女兒身,但襟懷不讓鬚眉,她不會當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可是……」任漢文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做才好。

  這時,春桃神色慌張地跑進來。

  「老爺,夫人!小少爺在床上打滾,直嚷著肚子痛,該怎麼辦?!」

  「什麼?!」任漢文和余惠君同時站起,余惠君更是焦急地直奔柳慕雲房間。

  任漢文問道:「雲兒為什麼會肚子痛,請大夫了沒?」

  「還沒。」春桃搖頭。

  「還不趕快叫阿富去請大夫!」

  「是!」春桃轉身匆匆離去。

  任漢文也神情焦急地轉往柳慕雲房間。

  房裡,任紫晴又慌又急地安慰抱著肚子,在床上不住翻滾的柳慕雲。

  「雲弟弟,你哪裡不舒服,快告訴晴姐姐呀!」

  柳慕雲只是哭喊著:「肚子痛!我的肚子好痛!」

  任紫晴頓時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是好。

  「雲兒怎麼了?」余惠君來到床邊,看見嬌兒痛苦打滾的模樣,既焦急又心疼,上前抱起他擁進懷裡,擔憂地問:「雲兒,哪裡不舒服,告訴娘!」

  柳慕雲只是泣聲道:「娘,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雲兒怎麼了,要不要緊?」任漢文隨後也來到房間,看見被夫人擁在懷裡的柳慕雲,痛得小臉發白、滿頭大汗,亦是心疼不已。「你再忍一忍,爹已經找人去請大夫了。」

  柳慕雲只是依偎在任夫人懷裡哭泣著,任紫晴見狀掏出了手絹,心疼地拭去他額上汗珠。

  約莫一刻鐘,春桃領著年約四旬的齊大夫走了進來。

  「老爺、夫人,大夫來了!」

  任漢文立刻上前,難掩焦急神色。

  「大夫,雲兒直嚷著肚子痛,麻煩你幫他看看!」

  齊大夫將背來的藥箱置於桌上,微點頭走向床邊,任紫晴立刻讓出位置。

  齊大夫上前執起他的小手把脈,又撫觸他額頭,接著柔聲問:「孩子,你中午吃了什麼東西?」

  小雲兒看著慈眉善目的齊大夫,抹了抹淚水,嗚咽答道:「飯。」

  「只有吃飯?」齊大夫問。

  柳慕雲點點頭。

  齊大夫眉頭微皺,伸手輕按他胸腹一下。不意,柳慕雲卻立刻痛叫出聲--「好痛!」

  齊大夫看著他沉吟片刻,柔聲問:「可以告訴伯伯,你吃了多少飯嗎?」

  柳慕雲伸出小手比了四根手指頭。「四碗。」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皆感驚詫。

  一個大人都不太可能一次吃下這麼多飯,他一個小孩一次吃了這麼多,小小的胃當然受不了。

  任漢文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只能向齊大夫詢問:「大夫,該怎麼辦?」

  齊大夫實在看不出這個小孩這麼會吃飯,只是笑笑說:「讓他暍點催吐藥,把飯吐出來就沒事了。」

  他走至桌邊打開藥箱,取出催吐藥粉將它溶在茶水裡。

  余惠君怎麼也想不到,平常吃個半碗飯都要三催四哄的嬌兒,竟會一次吃下四碗飯,真令人大感意外。

  任紫晴也是滿心不解地看著雲弟弟,而春桃則是忐忑不安地看著眾人。

  齊大夫將溶有催吐藥的茶水端過來,柔聲說:「來,這藥不會苦,你只要喝兩口,把飯吐出來,肚子就不痛了。」

  柳慕雲看著大夫又看看晴姐姐,心想如果把飯吐掉就不能快快長大了,可是不吐掉肚子又好痛。

  余惠君見狀,從大夫手中接過茶水,端近嬌兒唇邊,柔聲勸道:「來,雲兒乖!喝兩口就沒事了。」

  柳慕雲雖想快快長大,卻又不敵肚子疼的折磨,只好張口暍下催吐藥。

  齊大夫見他喝下了藥,回頭要春桃準備一下。

  一會,藥效發揮作用,柳慕雲將中午吃的飯全數吐了出來,任紫晴擰乾面巾幫他擦去涕淚與穢物。

  齊大夫蓋上藥箱,微笑著對任漢文說:「這樣就行了,讓他休息一會就沒事了。」

  「多謝大夫!」語畢,任漢文親自送大夫出去。

  「雲兒,肚子還痛不痛?」余惠君柔聲問道。

  柳慕雲垂首搖頭。

  余惠君又問:「還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柳慕雲不答,轉身撲進任紫晴懷裡。

  任紫晴愛憐地低視他一眼,向任母說:「娘,雲弟弟我來照顧就好,您去歇息吧!」

  任母只是愛憐地輕撫嬌兒的頭。經過這番折騰,他也累了吧!

  待任母離開後,柳慕雲竟開始輕泣出聲,任紫晴聽到泣聲,不由急問:「雲弟弟,怎麼了?還覺得哪裡痛嗎?告訴晴姐姐沒關係。」

  柳慕雲只是嗚咽地說:「我要快快長大,要吃很多、很多的飯!」

  任紫晴聽了秀眉緊皺。

  他在說什麼呀!怎麼會突然想吃很多的飯?

  這時,春桃慢慢上前,螓首低垂怯聲說:「小姐,這都是我的錯。是我告訴小少爺,說要吃很多很多的飯才能快快長大,所以小少爺才會吃了太多飯而鬧肚子痛。」

  任紫晴愣愣地看著她。

  春桃的話並沒有錯啊!只是她不明白,雲弟弟為什麼會突然想快快長大?

  突然,埋首於她懷裡的柳慕雲,仰起滿是淚水的小臉,淚眼迷蒙地看著任紫晴,淒聲道:「晴姐姐,對不起!我想快快長大,可是沒辦法快快長大。」

  片刻,任紫晴猛然醒悟。是她昨天一時感慨說出口的話,沒料到竟會教他迫不及待想順從她的心願快快長大。一思及此,她不由鼻頭一酸,眼眶微感濕潤……

  明知他差了自己十歲,他卻天真地想以一次吃下很多的飯來達到快快長大的目的。看著小小星眸裡那深深的歉意,不禁令她感到心疼又自責。

  「別急,晴姐姐會等你慢慢長大。」

  柳慕雲伸手抹去淚水。

  「真的嗎?」

  任紫晴綻開一抹溫柔無限的笑容,點頭說:「真的!」

  柳慕雲見任紫晴不怪他無法快快長大,立刻綻開一抹可愛甜蜜的笑容。

  任紫晴只是愛憐地輕撫他的頭。

  「我要長多大才算長大?」

  「長多大啊?」任紫晴思索片刻才模棱兩可答道:「只要長得比晴姐姐大就算是長大了。」

  柳慕雲仰頭看她,眉頭不覺深深皺起。

  在他眼中,晴姐姐是高高在上的;現在的自己僅及她一半高,要長多久才會比晴姐姐高?

  他不覺小嘴微扁,欲哭泣般沮喪地說:「那不是要很久很久嗎?」

  他哭喪的小臉真是惹人憐愛,任紫晴低頭在他額上輕輕一吻,將他摟進懷裡笑說:「沒關係!不管要多久的時間,晴姐姐一定等你;因為你是我的小小相公呀!」

  柳慕雲聽說晴姐姐會等他,立刻高興得破涕為笑。「雲兒好喜歡晴姐姐!」

  「晴姐姐也好喜歡雲弟弟呀!」

  過一會,任紫晴將他哄睡後,輕拉被子蓋好,回頭吩咐春桃。

  「妳在這兒陪著雲弟弟,我去辦件事馬上回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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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紫晴來到客房門外,抬手輕敲兩下。

  房門開啟,林秉勳乍見是她,既感欣喜又忐忑不安。因為經他求證的結果,小雲兒果真是表妹的未婚夫;但表姨父說,如果表妹願意把終生託付給他,兩位老人家也會完全尊重女兒的決定,所以一切都看表妹的意思。

  任紫晴綻開一抹微笑。「打擾了,表哥。」

  「哪裡。」林秉勳側身比了個請的手勢。「表妹請裡面坐!」

  「我只是來向表哥說幾句話的。」任紫晴微笑搖頭。

  林秉勳聞言頓感心頭一揪,心跳也加快不少。他十分期待表妹會給予他肯定的答案。

  「表哥,對不起,我要辜負你的情意了。」任紫晴注視著他,唇邊漾著淡淡笑意,眸中有著深深的歉意。

  林秉勳沒想到她真的就這麼拒絕了自己的情意,不由心焦地說:「可是表姨父也說過,妳可以不必為他當年一時的欠慮負責。」

  「可是,是我親口答應爹娘,會等雲弟弟長大的。」

  「可是他還那麼小,怎懂得什麼叫情呢?」林秉勳不死心地說。

  任紫晴直視著他,神色凜然地說:「難道可以因為他還不懂就背信忘義?我們做為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誠』與『信』。」

  林秉勳知道情急之下失言了,但他仍想極力挽回。

  「問題是,妳要等他多久?十年、十五年?妳要虛擲寶貴的青春去等他?恕我直言,等他長大了,他真會如約娶妳嗎?若不,到時候妳又該怎麼辦?!」

  這個變數她不是沒想過,但是難道為了這個不可測的因素,就必須在這時候毀婚背信嗎?

  任紫晴輕吸了一口氣,緩聲說:「我想過了,即使如此,我還是願意等他。」

  林秉動聞言已知希望落空,不禁激動地說:「妳為他如此犧牲,根本是不值得啊!」

  任紫晴沉默片刻輕語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計較值不值得。」語畢,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林秉勳只能忍著錐心刺骨的心痛,含淚目送她離去。既然如此,他也無任何理由繼續留在這裡了。

  數日後,他帶著一顆受傷的心、破碎的情夢離開任家莊,轉回鳳陽林家。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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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10:26: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夏末秋初,任漢文和女兒帶著數名家僕,欲至任家莊各地的商行巡視。柳慕雲原本追出去要與兩人一起出門,結果卻被任紫晴訓斥一番趕了回來。

  柳慕雲邊走邊擦淚,強抑著心中氣憤,欲從前院穿過中庭花園到後院書房。

  正當他獨自走在花園小徑,身後有個稚嫩嬌脆的嗓音叫住他。「雲哥哥。」

  柳慕雲停步回頭,看見董心屏從一條小徑現身,手中還拿著一顆漂亮的彩球。

  年紀同是八歲的董心屏,發挽雙髻,雙目如珠,長得清新可人,很漂亮但也很潑辣。

  柳慕雲看見是她,遂沒好氣地說:「叫我做什麼?」

  董心屏綻開一抹可愛甜美的笑容。「我們來玩球,好不好?」

  柳慕雲輕哼一聲,別過臉去。「不要!」

  「為什麼不要?」董心屏不由得上前幾步撒嬌道:「陪人家玩啦?玩一會就好了,好不好嘛?」

  一股怨氣正無處發洩,柳慕雲見狀更感厭惡,沒好氣地說:「我才不要陪妳這個小鬼玩球呢!我要去念書了。」語畢轉身就要離開。

  什麼嘛!雲哥哥也不過大她幾個月,竟敢說她是小鬼?!她最討厭他老是對自己擺出一副大人姿態,在晴姐姐面前卻裝出溫馴又聽話的乖模樣。

  董心屏愈想就愈氣,最後忍不住開罵。

  「你少神氣了!自己還不是一樣是小鬼頭一個,每次都裝出一副大人樣,有什麼了不起的!不玩就不玩嘛,誰稀罕!」

  說完她轉身就欲離開。她要去找夏兒陪她一起玩,再叫娘做好吃的點心給她吃。

  她的一番話聽進柳慕雲耳裡,只覺得相當刺耳,不禁怒火升起,轉首怒視她t眼;接著轉身疾走數步,一抬腳踹上她的小俏臀。

  董心屏沒想到柳慕雲會偷襲她,毫無防備下,不由得向前疾走數步才站穩腳步;她霎時怒火中燒,本能地就把手中的彩球用力朝他臉上扔去。

  柳慕雲來不及閃避,臉部被打個正著,痛得他抬手摀著鼻子,眼淚差點掉下來。

  董心屏一擊正中目標,高興得拍手直笑。「哈哈哈!誰叫你要偷踢我?!」

  她的笑聲惹得柳慕雲更是生氣,開口怒?:「妳這個潑辣的小辣椒!」

  董心屏不甘示弱,亦回罵道:「你是個討人厭的大狗熊!」

  「真是可惡!」柳慕雲氣不過,上前就伸手去扯她頭髮。

  身高與他相差無幾的董心屏,見他怒氣衝衝走來,也迅速伸手朝他臉上抓去。於是,兩人你一拳我一拳,不一會就扭打在一起,誰也不肯讓誰,誰也不肯對誰手下留情。

  在附近整理花圃的老何,聽見少爺和表小姐聲音從樹叢後傳來,好像是在相互對罵的樣子;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放下鋤頭繞過樹叢來探個究竟。一看之下大驚失色,只見兩人正相互拳打腳踢,他連忙沖上前相勸。

  「少爺、表小姐!你們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兩個小傢伙正打得渾然忘我,對老人家的規勸聽若未聞。

  老何見兩人依然互不相讓,急得老臉發白卻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只好扯開喉嚨大喊:「快來人呀!少爺和表小姐又打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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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院小花廳裡,余惠君和任秀姝兩人正邊喝茶邊話家常,突然從外頭奔來一個侍女,神色慌張地稟告:「夫人、董夫人,不好了!少爺和表小姐又在花園打架了!」

  又打架了!余惠君和任秀姝相視一眼,同時暗歎口氣,立刻起身相偕至花園一探究竟。

  當兩人到達時,夏兒和春桃早一步將兩人拉開,還有好幾個聞訊趕來的女婢和家僕站至兩人身邊,以防兩人再度看不順眼,又撲上前扭打起來。

  「又怎麼了?」

  余惠君和任秀姝一過來就看見兩人的慘狀。只見董心屏右頰腫了起來,左頰有個明顯的巴掌印,髮髻散亂,衣衫被拉扯得淩亂不整;而柳慕雲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他右頰有個巴掌印,左頰有四道抓痕,頭髮跟衣衫也同樣被扯得淩亂。

  余惠君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兩個孩子隨著年紀漸長也愈加懂事;但對打架這檔事,卻是年紀愈大愈在行,讓她不得不擔憂,兩人以後會不會拿著刀劍互砍。

  余惠君歎口氣問:「到底是誰先動手的?」

  她話才落,兩個孩子即相互指著對方。

  「是他!」

  「是她!」

  余惠君覺得頭痛,她實在不擅長處理這種事。

  突然,柳慕雲開口說:「我沒有動手,我只是用腳踢而已!」

  「我也沒有動手,我只是用球扔而已!」董心屏也說。

  姑嫂二人相視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這兩個孩子實在是……

  任秀姝回頭問女兒:「你們就為了這樣而打架?」

  董心屏仍滿心氣憤地瞪視著他,指控道:「雲哥哥罵我是小辣椒!」

  任秀姝和余惠君聽了轉首看向柳慕雲。

  柳慕雲亦氣憤反控道:「屏妹妹也罵我是大狗熊!」

  圍在兩人身邊的大人們,個個聽得是直搖頭歎氣。

  這兩個孩子對罵起來,言語之犀利比起大人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余惠君與任秀姝相視一眼,十分有默契地各自把兩人帶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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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惠君帶著柳慕雲回到房裡,先動手幫他把衣服理好,解開束髮巾重新梳理整齊再綁好,輕撫他頰上的巴掌印和抓痕,心疼不已地說:「你是哥哥,要多讓妹妹一點,不要每次見下面就鬥嘴,鬥完嘴就打架。」

  「又不是我喜歡跟她吵架,是她先來惹我的!」柳慕雲小嘴微抿,餘怒未消。

  這兩個孩子實在令人傷腦筋,十次碰在一起有七次是以打架收場。

  余惠君注視嬌兒片刻,突然開口問:「你是不是又和你晴姐姐怎麼了?」

  被娘親這一問,他才剛抑下的委屈感立刻又湧上來,淚水霎時也盈滿眼眶,他撲進任夫人懷裡哭訴道:「我想跟爹爹一起出門,結果晴姐姐不讓我跟,說要我把書房裡的書讀完才可以!那麼多書,我怎麼可能讀得完嘛!」

  果然如此,每當嬌兒被女兒斥責之後,如果再遇上屏兒,兩個孩子就會以鬥嘴開場,以打架收場。

  「好了,別哭了!你現在還太小,所以晴姐姐才不讓你跟;等你長大一點後,你爹和晴姐姐就會帶你一起去了。」余惠君話落又說:「這樣好不好?娘下午帶你去逛大街,買很多好玩、好吃的東西給你。」

  柳慕雲哭了好一會才離開她懷裡,抬手抹幹淚水搖頭說:「我不要去逛大街,我要去念書。晴姐姐說,我只要把書讀完就可以跟爹一起出遠門了,我明年就把書讀完!」

  嬌兒好大的口氣!余惠君唇邊輕漾一抹有趣的笑意。

  女兒老是說她和老爺都快把嬌兒寵上天了,可是嬌兒除了愛撒嬌又任性外,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傲人的骨氣。

  她轉身拉開妝台的小抽屜,取出一瓶消腫藥膏,輕輕塗抹在他頰上那數道紅抓痕上。

  「你還是別再跟屏兒打架了,她的指甲可不短呢!」

  柳慕雲聞言不服氣地說:「哼!我也要留長指甲來抓她!」

  余惠君聽了差點忍俊不住。

  這語氣一點都不像個男孩子,何況女兒也不會讓她的雲弟弟留著髒髒的長指甲;接著又想起韋夫子因家中有事告假數天,不如就這麼做吧!

  「這樣好不好?這幾天就由娘來陪你念書。」

  「真的嗎?!」柳慕雲既驚又喜。

  「當然是真的!」余惠君含笑點頭。

  「太好了!我最喜歡娘了!」柳慕雲撲進她懷裡歡喜道。

  余惠君疼愛地輕撫他頭頂。嬌兒雖不是親骨肉,卻比女兒小時候更愛撒嬌也更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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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金烏月兔的追逐中,溽暑寒冬的遞嬗下,六年的時光如流水般輕輕溜過。

  「晴姐姐。」

  柳慕雲來到任紫晴閨房外,門也不敲地就推門進入,正坐在圓桌邊安靜繡花的主婢二人,皆被突然闖進來的他嚇了一跳。

  春桃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少爺,你是冒失鬼啊!」

  「我是冒失鬼?」柳慕雲不解她為何會這麼說。「為什麼?」

  春桃只是又賞了他一記白眼,也不答話。

  任紫晴則是含笑睨了他一眼。

  也許是自幼即耳鬢廝磨,雲弟似乎不太懂得避嫌,一點都不知道進她閨房前要先敲門以示禮貌,總是冒冒失失地開門就闖進來,害得春桃老是受到他驚嚇。

  柳慕雲走近桌邊,笑容滿面地看著任紫晴。

  「晴姐姐,我有一樣東西要送妳!」語畢,他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紅綢小錦囊遞給任紫晴。

  任紫晴接過小錦囊,打開一瞧,是一對由羊脂白玉雕琢成花形,非常精緻漂亮的耳環。

  「哇,真漂亮!」春桃看了忍不住暗贊少爺的好眼光。

  柳慕雲被她一贊更感得意,笑嘻嘻地說:「這可是我存了好久的錢買的,可不是跟爹要的!」

  任紫晴睨他一眼,抿嘴一笑,心裡欣喜他的懂事。

  隨即,柳慕雲又從懷裡掏出一個藍緞小錦囊,送到春桃面前。

  「這個是給桃姐姐的。」

  「什麼東西啊?」春桃好奇地倒出錦囊裡的東西,待看見也是一對耳環,雖是仿製品但也做工精細。

  她心兒驟然一跳,睇了小姐一眼,不禁開口罵道:「你怎麼可以隨便送姑娘家這種東西呢?!」

  柳慕雲見她不但不高興還數落他,亦立刻反駁道:「我可不是『隨便』送送而已。這是我挑了好久才選中的!雖然它只是——有點便宜。」他的尾音有點微弱,最後更俊臉微酡,聲如蚊蚋。「因為那時我身上已經沒錢了,只夠買這個。」

  任紫晴聽了掩口竊笑,春桃卻是又氣又羞,直想開口大罵少爺是呆頭鵝。

  柳慕雲一雙黑白分明的星眸,看看任紫晴又看看春桃,不解主婢二人,為何一人是笑一人是氣。片刻,他又問:「難道桃姐姐不喜歡?這是我特地順便買回來要送妳的耶!」

  任紫晴聽了更感好笑,一個忍俊不住輕笑出聲。

  什麼叫特地順便?恐怕是「順便」的成分居多。春桃已經不想再和這個半大不小,有點懂又不太懂的少爺糾纏不清了。

  「好啦!你的好意我收下了。我去沏茶,你先坐著!」語畢起身出去沏茶。

  柳慕雲真弄不懂春桃為什麼生氣,待她離開後立刻靠上去悄聲問:「晴姐姐,桃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我送她耳環,還是嫌它太粗俗,可是我真的沒有錢了。」語畢,還顯露一副為難的樣子。

  任紫晴只是疼愛地睇他一眼,溫婉柔笑說:「她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亂猜。」

  既然晴姐姐要他不必介意,柳慕雲自然也就不介意了。他上前繞到她身後,張臂圈住那柳腰,湊上去輕嗅她身上的淡淡幽香,那是他最喜歡也是最熟悉的,他更喜歡晴姐姐那宛如絲緞般的柔順秀髮。

  「晴姐姐。」他在她耳邊輕喚一聲。

  「你又想做什麼了?」任紫晴在繡布背面打個結,拿過剪刀剪斷繡線。

  每當他這麼輕喚自己時,她便明白他對自己有所求。

  「下個月太湖邊有賞花會,我們一起去好不好?!有好大一片我們最喜歡的蓮花喔!」柳慕雲語帶興奮地說。

  任紫晴拿過綠色繡線,穿過針孔線上尾打個結。

  「你去看過了嗎?不然怎麼知道有一大片?」

  「回程的時候,我特地要求爹繞路從那邊經過看到的。好不好?晴姐姐。」柳慕雲撒嬌地說。

  「好啊!」任紫晴微笑答應。

  「太好了!謝謝晴姐姐!」柳慕雲欣喜不已。

  這時,沏茶回來的春桃,一進門看見少爺和小姐的情形,嚇了好大一跳,接著氣呼呼上前斥責道:「少爺,請你莊重一點!」

  「莊重?」柳慕雲十分不解,不禁雙眉微皺。「我又不是姑娘家,要莊重做什麼?這話妳應該去對屏妹講才對。」

  春桃見他雙臂依然緊摟著小姐的柳腰,前胸也緊貼在小姐的後背,這樣的舉動實在太親昵了!

  就算他們早巳訂親,未拜堂的也該避避嫌的;但小姐好像不甚在意,只當他是個愛撒嬌的弟弟,似乎沒注意到少爺已漸長成男人的事實。

  不得已下,她只好板起臉孔。「要喝茶了,快來坐好啦!」

  柳慕雲被她突發的凶勁嚇了一跳,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放開任紫晴,走到桌邊坐下。

  有件事一直讓他想不透,為什麼晴姐姐對他愈來愈溫柔,而桃姐姐卻是愈來愈凶。幸好,將來他要拜堂的對象不是桃姐姐;一想到拜堂成親,他就忍不住看著晴姐姐露出開心的笑容。因為他現在已長得跟晴姐姐一般高了,相信再過不久,他就會長得比晴姐姐高。所以,他現在皆以十分開心的心情度過每一天;因為每一個日出日落,都讓他離「長大」又近了點。

  任紫晴見他對自己露出癡傻的笑容,不由睨他一眼,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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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夏天,太湖湖畔總會有一場賞花盛會,觀賞的花兒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聖潔之花——蓮花。這樣的盛會總會引來各地的騷人墨客,聚集至此以詩會友,歌詠太湖風光之美。

  而另一場爭奇鬥豔的的百花競豔會,則是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的各家閨秀們。賞花會這日,閨秀們皆會盛裝打扮,隨著家人一同前來賞花,這也形成了湖畔邊另一種賞花會。許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公子哥兒、少爺,可不會錯過這般欣賞美女的機會。

  一輛雙轡馬車緩緩駛近湖畔,待馬車停止後,駕駛座上跳下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打起竹簾說:「少爺、小姐,到了!」

  他話落未久,從馬車上下來一位身著錦衣的少年,錦衣少年下車後立刻轉身輕扶一位女子下車。

  這女子一下車立刻吸引眾人目光,她身著雪白綢緞羅衫,婀娜多姿、柔弱無骨,有若輕柳迎風,肌膚白裡透紅,找不到一點瑕疵。花容月貌已不足以形容她的美,那神韻有若三更弦月,高貴而優雅,但她淺淺一笑,卻有如空谷幽蘭般,令人舒暢神怡,心神迷醉。

  男人第一眼看見如此絕色女子時,眸光俱一亮,心兒更為之怦然,但不久即出現一副惋惜神情,因為這絕色女子比起前來賞花的眾家閨秀,年紀似乎稍嫌大了點。

  而閨秀們第一眼俱露出嫉妒的眼神,但不久即換成藐視的目光;心想她美則美矣,卻是盛開過頭、跡近凋零的花兒了,因為她再美也比上自己莫大的本錢——年輕。

  柳慕雲扶著任紫晴下車後,拉著她的手興高采烈地笑說:「晴姐姐,我們快走,我已經叫阿吉他們先來占好賞花的位置了。」

  任紫晴櫻唇含笑地看著他。想到其實他還不脫孩子心性,卻是對賞花這事這麼積極,也許是從小受到她的影響,凡是她喜愛的東西,他一定也喜歡。

  隨後下車的董心屏,眼見柳慕雲拉著晴姐就走,根本就不等她,不由氣得嘟高小嘴,快步走向前,至他身邊與他並行。最後下車的春桃與夏兒,兩人相視一眼交換個眼神,手挽竹籃亦快步跟了上去。

  一大片荷田,開滿了數也數不清的蓮花,有些早開的蓮花已結了一顆顆藏在蓮蓬裡的翠綠小蓮子。

  「晴姐姐妳看!這蓮花開得好多,每一朵都好漂亮,對不對?!」

  任紫晴見他如此興奮,亦點頭微笑。

  在他身邊的董心屏,實在看不出這種長在水裡的花兒哪裡美了,一點都比不上她所喜歡的花中之王,象徵富貴高雅的牡丹。

  一陣涼意十足的微風吹過,吹落了數片蓮瓣,蓮瓣在水面隨波蕩漾的模樣,似小舟在湖上飄蕩。

  那飄在水面上的蓮瓣,不禁勾起柳慕雲的兒時記憶,轉首笑問:「晴殂姐還記得小時候,在蓮池邊撿拾蓮瓣給我的事嗎?」

  任紫晴哪會忘記這件事,此刻回想起來仍覺得好笑。

  「當然記得!那時你這個小笨蛋張口就把蓮瓣吃了,還因為太難吃而哭了出來。」

  「是啊!真的不好吃。」柳慕雲面露靦腆笑意,又說:「還記得我為了採蓮花而掉進蓮池裡,是晴姐姐趕來救我的。」

  任紫晴掩口輕笑。

  「是啊!你小時候做過的蠢事可多得講不完呢!」

  「還有啊……」

  兩人邊賞蓮邊回憶著和蓮花有關的往事,邊說邊笑十分開心。

  一旁的董心屏只能靜靜聽兩人談笑風生。她從小和雲哥哥同住一個宅院一起長大,和他共有的回憶就只有「鬥嘴」和「打架」這兩檔子事。她不敢也不想和雲哥哥一起回憶小時候打架的往事,怕勾起雲哥哥對她的厭惡感;因為情竇已開的她,早對雲哥哥產生了情愫。

  觀賞過蓮花之後,柳慕雲用小竹叉叉起一顆糖漬青梅送到任紫晴的唇邊。

  「晴姐姐,這是妳最喜歡的青梅!」

  任紫晴嫣然微笑,張口吃下他送來的青梅。

  柳慕雲自己也吃了一顆。凡是晴姐姐喜歡的東西,他都喜歡!從小就是如此。

  此時,董心屏見狀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扯著他的衣袖,嗲聲撒嬌:「雲哥哥,人家也要吃一顆青梅。」

  柳慕雲轉首看著她,眉頭微蹙,疑心問道:「妳不是最討厭吃酸的東西嗎?」

  董心屏被問得一愣,輕咬下唇。

  她的確是很討厭吃酸的東西,可是為了要得到雲哥哥的溫柔對待,她也只好豁出去。

  「不管啦!人家現在想要吃嘛!」

  柳慕雲只得把裝著青梅的小碗碟送到她面前。

  「隨便妳吃幾個。」

  董心屏看看他又看看青梅。

  他不是應該要叉起一顆喂她嗎?怎麼只是把青梅送到她面前而已。

  「妳不是要吃嗎?為什麼不動手?」柳慕雲催促她。

  「我……我……」

  董心屏想要他喂的話就是說不出口,現在又不能說她不想吃,否則雲哥哥以後一定不會再理她了。無計可施下,她只好咬牙叉起一顆青梅放進口中,然後硬擠出笑容。「好吃!」

  柳慕雲見狀眼眸一轉,露出迷人的笑容。

  「好吃?要不要再多吃幾顆啊!」

  滿嘴的酸味幾乎快把她淚水逼出來了,董心屏巴不得他趕快轉過頭去,好讓她把青梅吐掉,卻怎麼也想不到雲哥哥竟還問她要不要多吃幾顆。

  「不、不,一顆就夠了!」董心屏連連搖手。

  柳慕雲黑眸閃過一絲得意神色。她心裡在想什麼他豈會不知?

  「好吃就趕快吃下去呀!」

  董心屏只好苦著一張俏臉,將口中酸死人的青梅吞下去;待看見他眼中有一抹笑意,方知自己被他趁機捉弄了。

  春桃和夏兒見狀只能憋住氣,不敢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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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去秋來,歲月匆匆,轉眼間又過了兩個寒暑。

  任家莊後院的書房裡,柳慕雲和任紫晴正討論著今年要買進的貨物與數量。

  「今年的稻米大豐收,價格較去年低,我們應該可以多買進;生絲和去年差不多,大概同去年的量就可以了。」

  任紫晴點點頭,在算盤上輕撥數下,又問:「棉花呢?」

  「棉田我已經去看過了,棉樹長得非常好,量應該會比去年多個兩三成左右。」柳慕雲語畢沉吟片刻,拿筆沾墨寫下粗估成數。「先預定兩成就好!」

  任紫晴點點頭。

  柳慕雲注視著冊子好一會,才轉首問:「茶葉呢?該派誰去看貨比較理想?」

  任紫晴想了想。「就請劉大叔去吧!他在莫干山那邊有熟人,也較為識貨,交給他應該沒問題。」

  柳慕雲點點頭,接著兩人又討論其它貨品的小細節。

  這時,董心屏端著一盤親手做的糕點進來,嬌聲輕喚一聲:「雲哥哥。」

  一陣撲鼻而來的桂花香,讓任紫晴本能地抬頭,待看見是表妹時,立刻對她綻開一抹溫柔親切的笑容。

  董心屏卻對表姐親切的笑容視而不見,只是快步走到仍低頭盤算的柳慕雲身邊,輕喚道:「雲哥哥,吃個點心吧!屏兒親手做的,是你最喜歡的桂花糕。」

  柳慕雲頭也不抬,只是微點頭。

  「謝謝,我才剛剛被娘硬逼著喝下一碗雞湯而已,現在不餓。」語畢順手將它往旁輕推,轉首柔聲說:「晴姐妳吃吧!妳今天午飯吃得不多,現在一定餓了吧!」

  任紫晴的確是有點餓了,但抬眸看見表妹那不悅的眼神,她當然明白這糕點是表妹特地做給雲弟吃的,只好微笑婉拒。

  「不,我不餓,還是你吃吧!可別辜負了屏妹一番美意。」

  柳慕雲轉首看了董心屏一眼,拿過桂花糕輕咬一口便將它送到任紫晴的唇邊。

  「晴姐,妳也吃吧!這是妳最喜歡的桂花糕。」

  任紫晴依言輕咬一口,松鬆軟軟、甜而不膩,表妹的手藝比起姑姑,已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了。

  董心屏初聞柳慕雲不吃,頗覺失望,待看見他伸手取食,只覺芳心無比高興;最後卻見他溫柔地將她苦心做好的糕點喂給表姐吃,那你一口我一口的親昵模樣,看得她霎時妒火、怒火齊燒……她狠狠怒視任紫晴一眼,重一跺腳即轉身離去。

  「屏妹有急事嗎?看她走得那麼快。」柳慕雲不解問道。

  任紫晴目送表妹離去,回眸看了他一眼,心念微轉道:「你覺得屏妹如何?」

  「任性,愛耍大小姐脾氣,個性陰晴不定。」柳慕雲不假思索便說出對她的觀感。

  稍停,任紫晴又問:「那你喜不喜歡她?」

  柳慕雲聞言愣了愣,雙眉微皺,思索片刻歎口氣說:「這該怎麼說,兄妹之間很難去談什麼喜不喜歡的事,難道不喜歡就可以把她趕出去嗎?」

  「是嗎?」任紫晴不禁微露訝異。

  直到最近她才察覺到一件事,雲弟講話的口氣和舉止談吐,都不再稚氣天真,簡直像個大人了。

  大人!任紫晴不覺凝視著近在咫尺的俊俏臉龐,斜飛入鬢的劍眉,朗若星子的雙眸,挺直的鼻樑,淡朱色的雙唇,白皙的俊顏,兩頰透苦健康的紅潤色澤,當真美如冠玉,宛如敷粉潘郎,令她不由看呆了,芳心亦感怦然……她從來都沒發覺她的雲弟已長成一個翩翩美少年了。

  一個不經意抬眸,柳慕雲瞧見她那失神模樣,眼眸微轉,一個意念湧上心頭,趁她發愣之際,傾身在那誘人的朱唇上輕輕一碰。

  任紫晴這才猛然回神,美眸透著一絲不解與驚慌。

  「你……你剛才做了什麼?!」

  「沒有啊!」柳慕雲頑皮一笑。「只是用吻喚醒一個發呆的美人兒。」

  怎麼會這樣,這樣肉麻兮兮的話怎會出自雲弟口中?任紫晴迷惘地看著他。

  柳慕雲雙眸含情地看著她。「晴姐,我已經『長大』了喔!」

  任紫晴腦中仍是一片混亂,無意識地點頭說:「是啊!你已經長大了。」

  「我想我們可以拜堂成親了,妳說對不對?」語畢,柳慕雲綻開一抹溫柔而迷人的笑容。

  好一會,任紫晴才會意地驚叫出聲。「什麼?!拜堂——成親!」

  「是啊,拜堂成親。」柳慕雲點頭。

  「不……」任紫晴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種話,只是慌亂地說:「這——這怎麼可以?!我……我是……你的姐姐呀!」

  柳慕雲唇邊輕漾迷人的笑意凝視著她,慢條斯理地說:「晴姐不只是姐姐,更是我的『未婚娘子』呀!晴姐忘了嗎?妳說過要慢慢等我長大的,現在我已經長大了呀!我明天就去跟爹娘說,我想要和晴姐拜堂成親了。」

  任紫晴整個人都呆住了。

  多年來她幾乎忘了自己是雲弟的「未婚妻」,只當他是自己的親弟弟般,伴他長大,教他所有的事情,根本忘了有婚約這回事了。自從多年前林表哥的事情之後,再也沒有任何人對她提這件事,久而久之她也忘了。

  今日他突然說他已長大,又說要和自己拜堂成親,這……這該怎麼辦才好?

  轉眸看了他一眼,雲弟雖還年少,但已稱得上是個男人了;想起剛才那一吻,霎時令她心跳加速……在他的注視下,她不禁螓首微垂,粉頰泛紅。

  柳慕雲見她顯出嬌羞無限的迷人模樣,更是傾身過去在她耳畔低語:「晴姐,我已知道一對男女要做什麼才會成為真正的夫妻。」

  任紫晴聞言驟然一驚,本能地抬眸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桃腮嫣紅如蘋,輕罵一句——「沒個正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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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裡,任紫晴坐在桌邊,面前有個放著各色繡線的盒子。

  旁邊的春桃邊繡花邊偷覷著若有所思的小姐。

  最近兩天,小姐老是在發呆,是因為少爺和譚總帳房出門不在家,讓她頗覺不習慣嗎?

  「小姐,妳在想念少爺嗎?」

  任紫晴被問得猛然回神,忙轉首左顧右盼。

  「他回來了嗎?在哪裡?」

  小姐的反應有點奇怪。春桃忙問:「小姐,妳和少爺發生了什麼事嗎?」

  任紫晴心頭又是一驚,連忙否認。

  「沒——沒有啊!哪有發生什麼事。」語畢低頭故作專心繡花的樣子。

  跟隨伺候小姐十餘年了,春桃才不信兩人沒發生過什麼事,不然一向沉穩大方的小姐,怎會露出如此驚慌無措的神情。

  突然,房門被人用力推開來,任紫晴和春桃都被嚇了一跳。本以為又是冒冒失失的少爺,待看見倚門而立的是屏妹和她的侍女夏兒,任紫晴本能地松了口氣,微笑道:「屏妹有事嗎?」

  董心屏俏臉緊繃,美目含怒地走了進來,瞪視著任紫晴片刻。

  「表姐,不是我這個做妹妹的愛說妳怎樣,但有件事請妳要有自知之明!妳年紀不小了,不該誤了雲哥哥的大好人生,又害他成了柳家的罪人!」

  任紫晴完全不明白表妹的指控從何而來,遂問:「我不明白屏妹的意思。」

  董心屏十分不客氣地說:「晴姐今年二十六了吧!足足大了雲哥哥十歲;如果再多個幾歲,都可以當雲哥哥的娘了!還有,假若你們成親的話,妳有把握能替雲哥哥生下一子半女嗎?妳可知雲哥哥是柳家的唯一命脈!」

  董心屏如此不客氣的話立刻惹惱了春桃,氣得她放下繡布就想回罵幾句。

  這時,任紫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對她使個眼色。

  「屏妹說得有理,我的確是年歲不小了。那依屏妹之見,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退讓!」董心屏立刻介面道,緊接著又大言不慚地說:「妳應該把雲哥哥讓給我!我和雲哥哥同是十六歲,還比他小了幾個月。我們一起長大,從小感情融洽——」

  「還真敢說哩!不知道是誰和少爺一見了面就打架,還從小打到大!」春桃老實不客氣地戳破她的牛皮。

  董心屏說得得意之際,謊言突然被拆穿,霎時滿臉通紅怒視著她。「妳……」

  一直靜立在她身後的夏兒,更是噗哧一聲地笑出來。

  董心屏回頭狠瞪了她一眼,夏兒立刻斂聲止笑。

  董心屏回首擺出大小姐氣勢,怒斥道:「春桃,妳只是個下人!我和表姐講話妳插什麼嘴!」語畢蔑視了任紫晴一眼。「人家說有什麼樣的奴才,就有什麼樣的主子,說得一點都沒錯!」

  「什麼!妳……」春桃聽了更氣。

  這個寄人籬下的表小姐,到底懂不懂什麼叫感激!竟如此任性妄為想搶奪小姐的未婚夫婿,實在太過分了!

  任紫晴儘管對表妹這番指桑?槐的話有些生氣,仍伸手阻止春桃,她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明白妳的意思,我願意退讓。」

  董心屏聽她願意退讓,心上竊喜不已,卻未喜形於色,只是冷冷地說:「這是表姐親口說的,可不是我逼迫表姐的!」語畢,她傲然睨視了主婢一眼,轉身領著侍女夏兒離去。

  待表小姐離去後,春桃氣得拍桌子大罵:「真是欺人太甚!也不想想若非老爺和夫人厚愛她們母女,她今天會在哪裡?!會變成什麼樣子都還不知道呢!今日竟然如此忘恩負義、得寸進尺,實在太過分了!」

  任紫晴暗歎一口氣。「可是屏妹說得也沒錯,我的確得考慮是否還能為柳家傳宗接代。」

  春桃聞言急聲說:「別聽她胡說八道了!小姐您的身體健康得很,一定能為少爺生下一子半女的!」

  任紫晴不再說話,只是低頭專心繡花。

  春桃見狀即知小姐退讓之心已定,不禁更氣惱表小姐,也為小姐感到無限委屈……小姐十六年的等待,虛擲了寶貴的青春,不是為了今天的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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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子前,任紫晴低垂的頸項形成一道美麗的弧線,像一葉臨水的楊柳。她愛憐的眼光撫過鏡子裡的容顏,輕聲歎息著……夜闌人靜時,她總會不自覺湧上莫名的感傷,甚至怔忡起來,不明白自己這十餘年來,是為著怎樣一個理由執著著;而無情的時光像烈日般,一點一滴蒸幹了她的青春。

  可是,她並不後悔。唉,也許是上輩子欠他的,讓她這輩子得用這樣的方式償還,任青春花開花謝、無人賞憐;彷佛像是深夜暗吐芬芳的夜來香,濃濃的花香在暗夜裡獨開在院牆內,卻無人聞問……

  「晴兒。」

  一聲熟悉慈愛的輕喚讓她回過神來,轉首看見娘親來了,她立刻迎上前去。「娘。」

  余惠君回頭示意隨身侍女退下,任紫晴上前扶著她到桌邊坐下,倒杯茶放在娘親面前,然後在對面坐下。

  余惠君愛憐地看了女兒一眼,歎口氣說:「下午,屏兒來向我和妳爹說,說妳主動去找她,對她說妳願意退讓,並想促成她和雲兒的婚事,這是真的嗎?」

  任紫晴聞言一愣。

  沒想到看似天真無邪的表妹,竟會對她和爹娘耍這種心機;但她也無意點破,只是點點頭。「是的。」

  余惠君聽了心疼不已,也開始後悔是自己和老伴害了女兒;不但誤了女兒的青春,也毀了女兒的幸福。

  她忍不住自責道:「都怪我和妳爹,若不是當初——」

  「娘,您別再自責了!既然當初是女兒自己做了那樣的決定,今日就該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任紫晴語氣堅定地說。

  余惠君見女兒眼神堅決、語氣堅定,遂也不再多說什麼。

  任紫晴又說:「這一切都是為了雲弟的幸福著想,因為雲弟還那麼年輕,將來我能陪他多久也說不定;所以……我想,我能一直當他的姐姐,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余惠君沉默不語,女兒說的也是事實。

  「您和爹已答應雲弟和屏妹的婚事了嗎?」

  余惠君歎口氣說:「妳爹的意思是等雲兒回來,問過他之後再說。如果雲兒也同意的話,看是挑個好日子讓他們成親,還是怎樣再說。」

  她口中雖這麼說,但心裡卻另有盤算。

  如果雲兒真要和屏兒拜堂成親的話,她倒覺得不用急在一時,畢竟兩人都才十六歲而已,認真說來還是太年輕了;不過嬌兒前幾天才突然跑來向兩人說,要和女兒拜堂成親,真讓她和老伴嚇了一大跳,不知他是當真還是開玩笑。

  任紫晴垂眸低視,此刻的心情十分複雜,有莫名的悵然,些許的釋然,還有真心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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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浙江「杭紡」與湖南「湘繡」、四川「蜀錦」皆聞名全國。

  任家在湖州設有江南最大的織造廠,除了收購太湖周圍縣治所產的生絲送至織造廠織成絹帛外,又以較高的價錢與農戶訂立契約,種出品質與產量皆高的棉花;而近來棉織業又有超過絲織業的趨勢,所以獲利相當可觀。柳慕雲和譚總帳房至杭州與布商洽談絹帛、棉布出售事宜,而這一去一返的行程讓他頗覺勞累。

  侍女小婉將一碗蔘茶送進他房裡。「少爺,請用蔘茶。」

  「謝謝。」柳慕雲端過蔘茶,掀起碗蓋淺啜一口。「晴姐在家嗎?」

  「小姐不在,好像和二總管到無錫去了,要過幾天才會回來。」

  「這樣啊!」柳慕雲感到有些失望。

  每次回家他最想見的人就是晴姐,聽她用溫柔的嗓音對自己說句「辛苦了」,那甜美的笑容在唇邊漾開來,他所有旅途的勞累就頓時全消。

  小婉看了少爺一眼,遲疑片刻才輕喚一聲:「少爺。」

  柳慕雲抬眸看了她一眼,放下蔘茶問:「什麼事?」

  「那個……」小婉怯生生地說:「我聽素心姐說,少爺您要和表小姐成親了。」

  這話讓柳慕雲愕然良久,待回神後急聲追問:「這究竟是誰決定的?!」

  「我也不知道。」小婉搖首。

  柳慕雲沉默靜思。小婉口中的素心是娘的侍婢之一,她會這麼說……難道是爹娘替他作主?他明明就跟爹娘說了,他要和晴姐拜堂成親的,怎麼會變成屏妹呢?他立刻起身道:「不行!我一定要去問個清楚。」話落即快步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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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院大廳裡,任漢文和余惠君得知愛子歸來,正商議著該如何向他提董心屏的事。

  「爹、娘!」

  任漢文和余惠君聽見愛子的呼喚,雙雙心頭一驚,待見走進廳來的愛子俊顏微透著慍意,兩人同時暗道不妙。

  任漢文向老伴使了個眼色,余惠君忙擠出一抹慈愛笑容,笑問:「你回來啦!這一路辛苦了。」

  柳慕雲沒有回應,直走到任漢文的面前,目光炯然地說:「爹,聽說您要把屏妹許配給我,真有這回事嗎?」

  任漢文見愛子眸光隱泛怒意,輕瞟老伴一眼。

  「這個……你娘比較清楚。」

  什麼!老伴真是狡猾,一甩手就把燙手山芋往這邊丟!

  余惠君不悅地橫了他一眼,硬著頭皮微笑說:「這個……我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屏兒也是個不錯的姑娘,你應該不會——」

  豈料,柳慕雲卻是大吼一聲——「我不要屏妹!我要晴姐!」

  二老被他的怒吼聲嚇了一大跳,相視一眼。

  任漢文對老伴一眨眼,余惠君會意,事到如今也只好和盤托出了。

  「是你晴姐說她願意退讓,好成全你和屏兒。」

  「晴姐不會說這種話!」柳慕雲氣極了。「我知道,一定是屏妹那臭丫頭搞的鬼!」

  二老又是一驚。沒想到平日溫文有禮的愛子,竟會連「臭丫頭」都罵出口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的確是晴兒親口說她願意退讓的。」

  「為什麼晴姐要這麼說?!」柳慕雲看著二老。「我想知道理由!」

  二老相視一眼皆露出為難表情。若真把女兒願意退讓的理由說出,他們也猜得到,他定然不肯接受這種理由。

  余惠君只好看著老伴,支支吾吾地說:「呃……這個……那是因為……因為……」

  柳慕雲一眼瞥見置於一旁桌上的水果刀,見娘「因為」了老半天還不出來個所以然:心想一定是不成理由的理由。為了心愛的晴姐,他決定豁出去了!他迅速移步過去,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架在自己的咽喉上。

  任漢文和余惠君怎麼也想不到他會有如此的舉動,霎時面色劇變;余惠君的魂兒更是嚇掉了一半,兩人不約而同說道L「雲兒,你做什麼!快把刀子放下來!」

  柳慕雲搖頭,語氣堅定地說:「不!如果爹娘還是要我和屏妹成親,我就不放下刀子!」

  任漢文心想他只是作勢嚇嚇兩人而已,遂起身踏前一步想婉言相勸。

  「雲兒,別這樣,有話好說!」

  柳慕雲見狀退後一步。

  「爹,請您別再過來了!」話落,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顫著嗓音說:「爹娘不是在我娘臨終前答應,要把晴姐許給我當妻子的嗎?為什麼今日爹娘想反悔了?」

  柳慕雲淚眼模糊地看著兩人,抑不住的淚水沿腮落下。

  「我是真……真的很愛晴姐,求爹娘不要拆散我們!如果我不能和最愛的晴姐結為夫妻,」柳慕雲眸中閃過一抹堅決。「我也下想再活下去了!」語舉手腕微微使力,架在咽喉的利刃微微陷入肉中,鮮血立刻滲出。

  兩老聽愛子提起當年對柳大嫂的承諾,夫妻倆對看一眼,愧由心生:又見他流著淚說愛女兒時,兩人似乎也感受到他對女兒的一片情深;待見他真用利刀割喉,余惠君更是嚇得心跳差點停了。

  二老又驚又慌地說:「好好好!你說什麼,我們都答應你!」

  柳慕雲依然不肯放下刀子,任憑鮮血沿著刀鋒從刀尖滴落前襟。

  「爹娘沒騙我嗎?真的會讓我和晴姐成親嗎?」

  他一點都不覺得痛,如果無法和最愛的晴姐在一起,他的心比這還痛千萬倍。

  那滴落愛子衣襟上的鮮血,每一滴都像支利箭刺進余惠君的心口;她不但心疼更驚悸不已,她忙連說:「好好!娘答應你!娘馬上叫你爹去挑日子,讓你和晴兒拜堂成親,這樣好不好?!」

  柳慕雲轉眼看著任漢文,他也要得到爹的應允。

  任漢文亦明瞭他的意思,只能連連點頭。

  「你娘說的,我完全同意!你快把刀子放下來!」

  柳慕雲這才緩緩放下刀子,抬袖抹去淚水。

  任漢文見他把刀子放下,立刻上前搶下他手中的刀子。

  余惠君也跟著上前,仔細檢視他頸項上的傷口,還好只是淺淺一道傷口,應該沒什麼大礙才是,二老這才松了一口氣。

  柳慕雲看見二老擔憂驚嚇的神情,一股深深的愧疚湧上心頭;他突然抱住余惠君伏首於她肩上,泣聲道:「娘,對不起!爹,對不起!」

  余惠君亦反手抱住他,像輕哄孩子般輕拍他的背。

  「雲兒別哭,爹娘都已經知道你的心意了,別哭了!」

  任漢文看著仍愛撒嬌的他,從沒想過他對女兒會這麼堅持;不過卻也讓他有松了口氣的感覺,對女兒的內疚亦感到釋然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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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10:26: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任紫晴一回到任家莊,即發覺家裡有點不大一樣,家僕、奴婢個個都非常忙碌,就像是過年前的大掃除一樣。難道她不在家這幾天,家裡發生了什麼大事嗎?

  春桃也頗覺奇怪,待看見柳慕雲的侍女小婉正迎面走來,立刻迎上去問:

  「小婉,家裡有什麼事嗎?不然大家——」

  小婉看了小姐一眼,抿嘴神秘一笑。「要辦喜事呀!」

  一句「喜事」讓主婢二人頓時了悟。

  任紫晴雖已決定成全表妹和雲弟,但內心深處仍湧起一絲莫名悵然。她輕吸一口氣道:「我們回房吧!」

  春桃明白小姐此刻的心情,心裡對表小姐恚忿更是加深了一分;但她只是個下人,也無法拿表小姐如何,只能暗氣在心裡。

  任紫晴領著春桃回房,即人內換下儒衫。為了出門方便,主婢二人每次出門皆改扮成男裝。

  春桃打開衣櫃取出女裳讓她換,任紫晴正欲動手褪下內衣時,外頭傳來一聲呼喚——

  「晴姐。」人隨聲到,柳慕雲貿然闖進了臥室,不意卻見任紫晴正在脫衣服,霎時呆立當場。

  任紫晴和春桃也呆住了,春桃立刻回神罵道:「少爺你做什麼!小姐正在換衣服耶!」語畢見他還呆呆地看著兩人,氣得雙腳直跺。「還不快出去!」

  任紫晴實在拿他沒辦法,只是輕罵一句——「冒失鬼!」

  适才無意中看見晴姐那雪白如凝脂般的香肩,柳慕雲心兒不由怦怦直跳,更覺耳熱面紅。

  「晴姐,我是來跟妳講一件事的。爹娘已經決定讓我們拜堂成親了,日子就挑在五天后。」

  臥室裡的主婢二人聞言皆面露驚訝,春桃更是疾步奔到門邊,問道:「少爺,你剛才說什麼?!」

  柳慕雲笑嘻嘻地說:「我和晴姐五天后就要成親了。」

  春桃下意識回頭看了小姐一眼。

  事情怎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她回頭又問:「怎麼會這樣?不是應該——」

  柳慕雲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麼,遂介面道:「沒有怎樣啊!是爹娘這麼說的。反正日子也挑好了,喜帖也分送出去了!」語畢,瞥見瓶裡的花兒已快要凋謝,立刻轉移話題。「那蓮花快謝了,我去剪一枝來。」話落快步走了出去。

  他哪敢說自己是用什麼方法讓爹娘答應讓兩人儘快拜堂成親的,不被晴姐罵死才怪!

  嗯!很可疑。少爺的言行有那麼點作賊心虛的味道。在她們出門的這段期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她卻喜歡這樣的發展,也替小姐感到無比欣慰。

  「雲弟一定隱瞞了什麼。走,我們去問娘。」

  任紫晴仔細聆聽兩人的對話,在對話中也聽出了點端倪。

  雲弟似乎不敢坦言爹娘為何會同意且急著讓二人成親的理由,這實在太可疑了,她非弄清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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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任紫晴聽娘親說了當時的情形之後,不禁又驚又怒。

  「我和妳爹都快被他嚇死了,沒辦法,既然他那麼堅持,我們也只好同意了;再說,你們本來就有婚約,現在他都已經長大了,也該讓你們倆成親了。」

  余惠君正在縫補老伴不小心扯裂的衣袖,縫好之後打個結,取過剪刀剪斷縫線,轉眸睨了女兒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那天,雲兒可是哭著說他很愛妳的,要我和妳爹不要拆散你們!」話落頓了頓,輕笑出聲。「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雲兒其實是很可愛的!」

  什麼愛呀、拆散的,聽得任紫晴是又羞又氣;這種肉麻兮兮的話,他怎敢隨口說出呢!

  余惠君偷覷女兒那似嗔又喜的神情。看來女兒對她的雲弟也並非全無感情,會心生退讓,泰半也是因自卑又自憐的情況下所產生的念頭。

  她故意重歎了一口氣,似調侃般說:「雲兒雖是嫩了點,妳也只好委屈將就一下了。反正你們也從小一起睡到大,拜堂成親只是趁機熱鬧一下罷了。」

  任紫晴沒想到娘親竟會這麼說,羞得粉頰飄上兩朵紅雲,急忙辯解:「娘別胡說八道!他八歲以後就不曾要求和我一起睡了。」

  余惠君故作恍然大悟貌。

  「是這樣啊!不過這也沒什麼關係,反正都已經同床過了,只是大人和小孩不同而已,沒什麼差別吧!」

  任紫晴更羞了。

  「當然有差別!小孩什麼都不懂,大人就不一樣了。」

  「哦?」余惠君又故作驚訝狀。「大人哪裡不一樣了?」

  「大人……」任紫晴腦中浮起那天柳慕雲在她耳畔的輕語,不由心兒怦怦直跳,桃腮微赧。

  余惠君見女兒杏眼含春、桃腮酡紅,微現春心蕩漾的嬌媚樣,即猜到女兒此刻心裡在想什麼。

  「我記得大約是雲兒六歲的時候吧!有一天突然跑來問我和妳爹,被稱作夫妻的兩個人,晚上睡在一起都做些什麼。當時我們想他還那麼小,不用這麼早教他那種事,說不定他現在還懵懂未知呢!也許該讓妳爹去對他說個明白,也許……」

  「不用去教他了,他已經知道了。」任紫晴突然脫口而出。

  「哦?這樣就好。」余惠君點點頭,旋即又一副驚訝貌。「咦?妳是怎麼知道的?」

  這時,任紫晴方知失言了,霎時腮酡耳赤,羞意無限地看著娘親和春桃,頃間羞意轉為怒氣。

  「雲弟竟敢以死來威脅爹娘,這次我絕不饒他。」語畢即轉身離開。

  春桃見狀也想跟上去,卻被余惠君出言阻止。

  「春桃別去,等會晴兒一定會弄得不可收拾的。」

  春桃立現憂色道:「夫人是說少爺和小姐會吵架嗎?」

  「不是的。」余惠君露出神秘的笑容。「等會妳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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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紫晴邊走邊生氣,暗自懊惱被娘親看穿了心思,亦生氣雲弟竟敢用死來要脅疼愛他至極的雙親。

  春桃說他臨出房門前說要去採蓮花,但依他的個性,一定會待在蓮池邊欣賞蓮花一番,才會動手剪花。於是,她循著花園小徑至蓮池,果然老遠就看見他站在池邊,正動手剪下兩枝半開的蓮花。

  「雲弟。」

  柳慕雲聞聲回頭,看見了她立刻綻開一抹迷人的笑容,手持著剛剪下的蓮花就朝她走來。

  「晴姐。」

  任紫晴凝視他片刻,看著他白皙頸項上的那道傷痕問:「你脖子上的傷是怎麼一回事?」

  柳慕雲的笑容倏斂,本能地抬手掩住那傷痕,黑眸裡透著驚慌,忙移開眼眸不敢與之對視。

  「這……這是……」待瞥見前方的枯樹枝,立刻反應敏捷說:「是被樹枝劃傷的!不過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你說謊!」任紫晴突然大聲怒斥,嬌顏含怒叱道:「你怎麼可以以自殘的方武,來脅迫爹娘答應你的要求?!你這是為人子女應該做的事嗎?!」

  柳慕雲原本對那件事已懷有極大的罪惡感;雖然二老早已原諒了他,但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呀——為了他最愛的晴姐,結果晴姐不但沒有半聲安慰,還怒責他的不是。他愈想愈覺委屈。

  從小到大,晴姐從未如此疾言厲色地罵過他。霎時他心口一酸,熱淚湧了上來,頭一垂淚珠即顆顆直落而下。

  任紫晴沒察覺到他的異狀,仍是厲聲教訓。

  「你這麼胡來亂鬧!枉費爹娘那麼愛護你!」

  低頭飲泣的柳慕雲被罵得愧極轉怒,放聲大哭喊冤道:「都是因為晴姐沒良心!是晴姐沒良心啦!」

  兩人一起走過十六年的成長歲月,相知甚深,往往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知道彼此的心意,因此任紫晴當然明瞭他說自己沒良心是什麼意思。

  片刻,任紫晴見他不但沒有止淚收聲,而且還愈哭愈大聲,不由心生不忍,只得上前柔聲勸道:「雲弟,你先別哭了!那個——」

  「怎麼了?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哭耶!」

  「是啊!好像是少爺的聲音。」

  任紫晴聽見在打掃客房的家僕對話,不覺又慌又羞,怕待會教大夥看笑話,只得輕罵道:「丟死人了!這麼大的人還放聲大哭。」語畢上前拉著他就快步往回走。

  待兩人離去後,小徑出現了兩個人,赫然是余惠君和春桃。

  「看,被我說中了吧!」

  春桃只是掩口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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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紫晴像逃難似地拉著柳慕雲匆匆回到自己的閨房。兩人進房後,任紫晴立刻關上房門,見他仍兀自飲泣,只得趨前柔聲撫慰。

  「別哭了好不好?我只是生氣你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語畢掏出香帕輕拭去他頰上的淚水,見他哭得雙眼通紅,更是心疼不已。

  柳慕雲這才慢慢收聲止淚,用帶著鼻音的嗓音說:「因為我愛晴姐呀!所以就算是拼掉了這條小命,我也在所不惜。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做出如此大逆不孝的事,可是我……我……無論如何都想一輩子跟晴姐在一起。」柳慕雲話才落,深深的歉疚便化成顆顆熱淚沿腮而下。

  任紫晴明白他的心意,看見他又開始掉淚,只是搖頭歎氣,上前再幫他拭淚。

  「唉,你這麼愛哭,想叫我把你當成大人還真有點難呢!」

  柳慕雲吸吸鼻子,不服氣地反駁:「大人就不可以哭嗎?」

  「可是有人像你剛才那樣放聲大哭的嗎?」任紫晴唇邊噙著一絲笑意,纖指在他頰側輕劃兩下。「羞不羞呀!」

  柳慕雲被她取笑得俊面紼紅,羞得低下頭去低喃道:「那是因為——晴姐沒良心呀!」

  任紫晴想笑卻又不忍在他面前笑出聲,怕傷了他自尊。

  「好好好!是晴姐沒良心,這樣可以了吧!」

  柳慕雲眼眸一轉。「晴姐要賠我的眼淚來!」

  眼淚怎麼賠呀?難道要她哭給他看,可是她現在又哭不出來,只得笑問:「你要晴姐怎麼賠你?」

  「那個……」柳慕雲垂下頭支吾片刻,抬眸偷覷她一眼,踏步向前張臂擁住了她,輕敵雙唇覆上那誘人柔軟的櫻唇。

  任紫晴被他的舉動驚呆了,壓根沒想過他會對自己這麼做,只覺得有種奇異的感覺開始蔓延、擴散至全身……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特經驗,從起初的輕盈碰觸到逐漸加重的力道,到最後兩舌的交纏,皆挑逗著她敏感的觸覺和情感。許久,四片膠著的唇終於分開了,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眸中皆閃爍著深情的光芒。

  任紫晴迅速收回視線,螓首微垂,桃腮微紅,略略遲疑才靠上他的胸膛。

  這是她曾經憧憬也被她一度放棄過的感覺,直到今天她才真實感受到,那是透著醉人的男性氣息與溫暖的厚實感……

  她心兒怦怦直跳,亦感到頰邊透著燥熱,她輕語道:「是什麼時候學會這壞男人把戲的?」

  由她低眉斂笑的酡紅神色中,他突然體會到一份感動與心動,他知道晴姐沒生他的氣,因那語氣中有著似嗔又喜的意味,柳慕雲將她擁得更緊。

  「是我無意中瞧見別人這麼做的。」語畢低頭在她耳畔輕問:「晴姐喜歡嗎?」

  這要她怎麼回答呢?說喜歡,他會不會隨時都想來這麼一下;說不喜歡,他是否以後就不做了。雖然她有點喜歡這樣的接觸、這樣的感覺……

  晴姐沒否定就表示她不討厭,不討厭就是有點喜歡,因此柳慕雲便在她耳邊輕語:「晴姐不討厭,對吧?」

  任紫晴雖不答,但卻欣喜雲弟頗能瞭解她的心思,見他仍緊握手中的花兒,經他這番折騰似已承受不住,只得說:「把花拿去插起來吧!都快枯死了。」

  柳慕雲鬆手放開她之前,又低頭在她櫻唇上輕印一吻,才轉身去插花。

  任紫晴抬手輕撫自己的唇。他的吻就像是一顆石子投進她早已波瀾不起的心湖,激蕩那早巳忘卻的情波,一圈圈地逐漸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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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紫晴倚窗遙望高掛天際的月兒,心裡為著白天的事而夜不成眠;雖然她很高興雲弟最終仍堅持非她不娶,但表妹的話此時又回蕩在她耳際。

  也許她不該這麼自私的,十六年的光陰仍抵不上雲弟一輩子的幸福;也許現在的自己仍稱得上貌美,但能維持多久呢?雲弟就像是初升的旭日,正欲展露他的萬丈光芒;而自己則像是夕陽,雖是無限好,但已近黃昏……

  另一個更現實的問題,則如表妹所言——她真有把握能為雲弟生下一子半女嗎?會不會害雲弟成為柳家的罪人?到最後也許必須為他納妾以傳宗接代。與其如此,還不如現在就勸他改變主意,娶屏妹為妻,好為柳家傳承香火。

  思畢她起身走至門外,探頭見雲弟房裡的燈火還亮著,略略遲疑便往他房裡走去。

  房裡,柳慕雲坐在桌邊,桌上雖攤著一本書,但他的心早飛到晴姐身邊;想到再過幾天,就能和心愛的晴姐拜堂成親,唇邊不覺漾開一抹癡情傻笑。

  這時,外頭響起了敲門聲,他遂起身去開門。待見到是他朝思暮想的晴姐時,不禁張臂一把抱住了她。

  任紫晴忙掙開他的擁抱,輕聲斥道:「你做什麼?!快放開呀!」

  柳慕雲快速在她頰上輕啄一口才依言放開她,語氣興奮地問:「晴姐等不及了是嗎?」

  任紫晴被他問得粉頰酡紅,輕啐一聲。「你給我正經點!」

  「是!」柳慕雲依言收起嘻皮笑臉的樣子,正經八百地問:「晴姐有事嗎?」

  「那個……」任紫晴略略遲疑才說:「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柳慕雲初時不懂她此言何意,但片刻即了悟。

  他注視著她的嬌顏問:「晴姐也曾後悔過嗎?後悔等了我十六年。」

  任紫晴微一愣,旋即螓首微搖。

  「那就對了,妳都不後悔,我有什麼資格後悔。我不會後悔,一生一世都不會!l

  「可是——」任紫晴欲再說話,柳慕雲卻搶先一步說:「晴姐想害我當個不孝子嗎?這親事可是我娘臨終前替我定下的。我若反悔,豈不忤逆了我娘在天之靈。」

  任紫晴聞言心裡頗為感動,卻也不能不為他著想。

  「可是我也不能害你成為柳家的罪人。我年紀已不小,萬一將來無法為你生下孩子的話,我——更愧對柳家的列祖列宗啊!」

  柳慕雲張臂將她擁進懷裡,在她耳畔輕語道:「妳就把責任推給我呀,妳可以對他們說,我是只無種公雞,生不出孩子不是妳的錯呀!叫他們想算帳來找我。」

  任紫晴聽了忍不住抿嘴一笑,輕罵一句。「就愛胡說八道!」

  「有沒有孩子是早已註定好的事,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所以,晴姐別想那麼多了,在我的心裡、眼裡,晴姐都是最美麗的!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一直到永遠都是!所以請妳放寬心,高高興興地嫁給我,好不好?」柳慕雲比誰都清楚她心裡的疑慮。

  聽了他這一番話,任紫晴的心情頓感輕鬆了起來。

  也許她根本就是杞人憂天,他會以死要脅雙親,一定要娶她為妻,是因為對她有著堅定的情意;也因此,她心中陰霾漸散,只剩下滿心的期待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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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紫晴緩緩睜開雙眼,視線所及是一張熟睡的俊顏,像孩子般純真的睡容仍和小時候一個模樣;不同的是,以前是她將他擁在懷裡,而今則是她輕伏在他胸前。回想昨晚的洞房花燭夜,他輕蜜憐愛地吻她的頰、她的唇;他柔情似水、輕巧靈活的手指撫遍她全身,令她感受到男女情事的美妙感覺;當她身體被他穿透的那一刻,她一部分的靈魂彷佛也與他緊密契合;他不但開啟了她蟄伏了二十多年的女性本能,也讓十六年來相伴走來的兩個靈魂融合為一。

  柳慕雲眼皮微動,接著便緩緩睜開了眼睛,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任紫晴那嬌美的芙蓉玉面。他張臂將她攬進懷裡,在那朱唇上輕印個吻,綻開一抹迷人笑容。

  「晴姐,早!」

  看著那稚氣未脫的天真笑靨,任紫晴也漾開一抹甜美的笑容。

  「晴姐,那個……」柳慕雲未語臉先紅,略略遲疑才問:「妳還覺得痛嗎?」

  任紫晴亦被他問得俏臉緋紅,嬌羞無限地微點頭。

  柳慕雲霎時大為驚慌,急忙地想翻身下床。

  「我叫人去請大夫!」

  任紫晴卻一把拉住他。「羞死人了!這種事還請大夫。」

  「可是——妳不是說很痛嗎?!」柳慕雲眉頭深鎖,眸中有著深深的擔憂與愧疚。

  「人家哪有說很痛?」任紫晴不由輕罵一聲,看見他黑眸裡的憂色與愧色,她微微笑說:「你不必這麼擔心,只有一點點痛而已,很快就沒事了。女人的第一次都是這樣的。」

  雖然晴姐說得那麼輕鬆,但柳慕雲還是覺得擔心。

  「是不是……是不是每次都會這樣?」如果每次都會讓晴姐受苦的話,他再也不做了。

  「不會的,你放心。」任紫晴哪會猜下出她小相公心裡在擔心什麼。

  「真的嗎?!」

  「真的。」

  柳慕雲凝視她片刻,突然將她擁進懷裡,輕語一句。「晴姐,對不起!」

  任紫晴知道他的歉語其實是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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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匆匆,轉眼間兩人成親已過了半年。最近,任紫晴老是覺得渾身不對勁,做那個也不是,做這個也不是,好像什麼也不想做,但又閑得發慌。

  自成親後,她就閑在家裡過著懶人的日子。或許是以前常改扮男裳出遠門慣了,突然要她什麼事也不做,實在有點不習慣;也或許是因為雲弟隨爹出門不在家,讓她覺得有點寂寞吧!

  這時,余惠君身邊的侍女前來邀請。

  「小姐,夫人和董夫人請您一起去喝茶賞畫。」

  任紫晴懶懶地朝她揮揮手。「不去。」

  侍女一愣,隨即轉身去向夫人回復。

  春桃從睡房出來,見她柳眉微鎖,神情微顯厭煩,像是做什麼也提不起勁,遂問:「小姐,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啊!也許是病相思吧!雲弟不在家,覺得有點寂寞吧!」她口中雖這麼說,但心裡也覺奇怪,兩人在一起都十六年了,認真說來感覺都像老夫老妻了,哪還會莫名地病什麼相思呢!連她自己都覺得莫名奇妙。

  一會,她起身走至魚缸邊,輕拈數顆米粒餵食魚兒,又從花瓶裡抽出一枝桃花,用長梗撥弄著缸裡魚兒。

  小姐的舉動看在春桃眼裡,真的只有一句「無聊」可以形容,遂搖搖頭逕自去做自己的事。

  一會,任紫晴又覺得魚兒不好玩,抬眸正好看見窗外的樹上有只黃鶯;心想也許可以去買只鸚鵡回來玩,教教鳥兒說話好打發時間。

  「晴兒。」

  任紫晴聽見喚聲,一回首就看見娘親和姑姑相偕走來。她忙將手中的桃花插回瓶裡,轉身迎了上去。

  「娘、姑姑,妳們怎麼來了?」

  「小倩回報說妳不想來賞畫,妳姑姑就提議過來這裡陪妳聊聊天。」余惠君拉著女兒到桌邊坐下。「妳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呀,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沒有啊!只是覺得有點煩,做什麼都提不起勁。」

  一直沒說話的任秀姝注視她片刻,腦中閃過一個意念,轉首說:「大嫂,會不會是那個……」

  余惠君轉首與她相視片刻,霎時了悟了她的意思。

  「晴兒,妳這個月癸水來了沒?」

  「癸水?」任紫晴愣了愣,搖首。

  余惠君與任秀姝相視一眼。

  為了更進一步確認。余惠君又問:「遲了多久?」

  任紫晴算了一下。「大概快二十天了。」話落突然醒悟。「難道是……」她抬眸向兩人看去,只見任秀姝微笑地對她點點頭。

  余惠君也暗感欣喜,但為了更加確定,忙轉首朝外吩咐:「小倩,叫阿富去請大夫。」

  「是。」

  約莫兩刻鐘,齊大夫來到任家為任紫晴把脈,之後轉首向余惠君道賀。「恭喜夫人,小姐有喜了!」

  余惠君欣喜之餘,下意識問道:「是男的還是女的?」

  齊大夫微一愣,接著微笑搖頭。「抱歉,現在還不知道。」

  「唉呀!我真是太心急了!」

  待齊大夫走後,余惠君立刻上前握住女兒的手,直說:「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任秀姝亦微笑地看著她,心想這下女兒該對她的雲哥哥死心了吧!雖然之前在慕雲的堅持下,她終是落得一場空,但她非但不因此死心,更把希望寄託在紫晴若是一年半載內未能生育,她就要自薦當慕雲的側室;否則,她就不嫁給「大頭豬」。現在看來,女兒只好死心地嫁給她口中的「大頭豬」了。

  其實那個「大頭豬」和女兒也稱得上是青梅竹馬。

  朱家是蘇州城的富豪,朱夫人和大嫂更是手帕之交。在家排行老三的朱三公子,小時候常隨母親來任家莊玩,每次總是耐心地陪著任性的屏兒玩,只因他小時候頭有點大,所以被女兒取了個「大頭朱」的外號。可是朱三公子並不以為忤,且對屏兒十分心儀。

  前年朱家就曾派人來提親,當時她以女兒年紀尚小為由,請他們晚個一兩年再談;待慕雲和紫晴成親生子之後,女兒自會明白自己再無介入的餘地,自會死心地嫁給肯包容她,疼惜她的朱三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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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慕雲遠行歸來,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房間,找他的愛妻晴姐。

  「晴姐,我回來了!」

  桌前攤著一本詩集,任紫晴正慢慢咀嚼古人詩中意境之美,聞聲轉首看見是他,立刻嫣然一笑。

  「你回來了。」

  柳慕雲上前先獻上深情一吻,凝視愛妻嬌美的容顏,柔柔一笑。

  「晴姐,在家過得好嗎?」

  任紫晴微笑答道:「當然好。你呢,累不累?」

  「不累!」柳慕雲搖頭,但接著又說:「只是腰有點酸,背有點痛。」

  任紫晴抬手在他額頭輕輕一點,笑?道:「叫你坐船就不要,偏偏就愛坐馬車。」

  「打死我我也不要坐船!」柳慕雲嘴角微撇,一副不屑樣。「我會暈船而且怕水。」

  任紫晴只能暗歎口氣。

  也許是小時候跌落了蓮池受了驚嚇的關係,雲弟從此絕不碰水;連擅常泅泳的自己抱他入水,想教他游泳,他也是哭嚷著大喊救命。所以他每次出門,不論遠近一概走陸路。

  柳慕雲倒了杯茶一口飲盡,正想再倒第二杯時——

  「我……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任紫晴語畢羞怯地垂下頭去。

  柳慕雲轉首看著她,見她螓首低垂、桃腮微紅,遂不解道:「什麼好消息?」

  「我……我有了。」

  「有了?有了什麼?」柳慕雲仍是一臉不解。

  任紫晴抬眸覦了他一眼。「有了我們的孩子。」

  「孩子?」柳慕雲初時一愣,但旋即露出驚喜的表情,似不敢置信般。「真的嗎?!在哪裡?!」

  任紫晴嫣然微笑,指指自己的小腹。「在這兒!」

  「真的嗎?!」

  柳慕雲只是盯著愛妻那纖細的柳腰,心裡不禁懷疑,那平坦的小腹裡真有個小孩嗎?

  任紫晴見他神情透著疑惑,自能瞭解他的心思。

  「孩子現在還很小,等他慢慢長大,我的肚子也會跟著大起來。」

  經她一解釋,柳慕雲突然恍悟大悟。

  「就像奶娘那樣對不對?」

  池秋月去年底替常總管生了個胖小子,讓老年得子的常總管欣喜若狂。

  柳慕雲深情無限地凝視著愛妻,然後拍拍自己雙膝。

  任紫晴會意,站起身坐在他膝上,將嬌軀偎進他懷裡。

  柳慕雲健臂輕擁著愛妻,在她唇上輕輕一啄,輕問:「我可以摸摸孩子嗎?」

  任紫晴螓首微點。

  柳慕雲將手掌輕輕地放在愛妻小腹上,凝神靜氣地想感受愛妻腹中小生命的律動。

  任紫晴螓首輕靠在他肩上,似乎能感受到他欲將父愛透過掌心,傳導予她體內的小生命。

  好一會,柳慕雲偏頭微笑說:「晴姐,我想要女兒,一個長得和妳一模一樣的女兒。」

  任紫晴嫣然微笑。「好啊!晴姐就生個女兒給你。」雖然心想,如果能先生個繼承柳家香火的兒子,她心裡的負擔能減輕許多,不過既然雲弟喜歡女兒的話,先生個女兒也無妨。

  「謝謝晴姐!」

  柳慕雲又在她唇上輕輕一啄,小心謹慎地將愛妻擁在懷裡,欣喜在不久的將來,他就會有個可愛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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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傍晚,柳慕雲輕扶著已懷胎九個多月的愛妻在後花園散步。

  任紫晴一襲白色羅衫,秀髮挽髻,風姿綽約優雅,神情間多了一份成熟母性光輝。雖然她即將於下個月臨盆,但她的精神、身體狀況都很好,而且小孩一直很安靜地在腹中長大,從未給自己添過一丁點麻煩。她有個預感,這腹中的胎兒會是個女孩,會是雲弟衷心期盼的女兒。

  柳慕雲小心謹慎地輕扶著愛妻緩步行走,總是走了一段路就低頭輕問:

  「晴姐,累不累?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會?」

  任紫晴仰視著他。在這段懷孕期間,他的心性似乎成熟了不少,變得更穩重也更加溫柔體貼了。

  「我還不累,我們走到木椅那邊再休息。」

  柳慕雲扶著她慢慢走到前方不遠處的木椅邊,小心地讓她坐下,接著在上風處坐下,用自己的身軀替她擋風。

  他的細心體貼,總令任紫晴感到十分窩心。

  「晴姐,我已經想好了。如果是女兒就取名筱茵,如果是兒子就取名慧龍,妳覺得好不好?」

  任紫晴點頭微笑。「是個好名字。」

  柳慕雲輕擁著愛妻,另一手則輕撫她高高隆起的小腹,柔情無限地輕喃細語。「晴姐,辛苦妳了。」

  任紫晴輕靠在他厚實的胸膛,唇邊輕漾起車福滿足的淺笑,感受他的柔情蜜意。

  「怎麼會,這是我們的孩子呀!只要他能平安出生、快樂長大,再苦再累都值得;更何況我們的孩子一直都很乖呀!」

  「是啊!」柳慕雲輕撫著愛妻的小腹。「因為他有一個很溫柔、很溫柔的娘呀!」

  任紫晴嫣然微笑,抬眸睇他一眼;心想:他也有個深情又溫柔的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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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裡傳出任紫晴陣陣的呼痛聲,房外的柳慕雲是又慌又急又心疼。

  「娘,晴姐好像很痛,我要進去看她!」

  余惠君和任漢文急忙用力拖住欲沖進房裡的柳慕雲,還要兩名強壯的家丁守在房門口,以防止他硬闖進去。

  「雲兒,你別急!女人第一次生孩子都是這樣的!」余惠君安撫他。

  「是啊!你娘以前生晴兒時也是如此,你別急,一會就好了,一會就好了!」任漢文也忙著安撫他。想當年他初為人父時也沒他這麼緊張。

  「可是晴姐現在很痛啊!」柳慕雲說完就想掙脫雙親的拉扯,沖進房裡去解救愛妻。

  任漢文和余惠君簡直就快拉不住他了,同時心想:早知如此,應該把他騙到房裡關起來,待女兒生產後再把他放出來。

  在一聲尖銳的痛呼聲後,房裡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房外三人全愣了愣,任氏夫妻對看了一眼,接著露出欣喜的笑容。

  柳慕雲只是愣愣地看著房門。

  剛才一直發出哀痛聲的晴姐,這會怎沒了聲響?會不會是……

  他轉首急問:「娘,晴姐怎麼不叫了?」

  余惠君笑歎一聲。「傻孩子!因為晴兒已經把孩子生下來了啊!」

  柳慕雲還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急急地就想往房裡沖。「那我要進去看晴姐I。」

  余惠君和任漢文雙雙拉住他。「再等等!等房門開了就可以進去看她了。」

  過了好一會,房門才開啟。柳慕雲率先沖了進去,一臉欣喜笑容的春桃抱著嬰兒送至他面前。

  「恭喜少爺!是個千金。」

  豈料,柳慕雲卻連看也不看,一把將嬰兒推開,直奔向床邊執起愛妻的手。見愛妻嬌顏蒼白、香汗淋漓,他心疼萬分地掏出手巾幫愛妻拭去汗珠。

  「晴姐,還痛不痛?!」

  他剛才一把將孩子推開的舉動,看在任紫晴眼裡是既好氣又好笑。那可是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幫他生下的女兒,他竟連看也不看一眼;不過他這麼關心自己,讓她是既感動又窩心。

  任紫晴虛弱一笑,搖搖頭。「已經沒事了。」

  柳慕雲雙手緊緊握著愛妻的手,垂首愧聲道:「晴姐,對不起!害妳這麼痛苦。」

  任紫晴只覺得好笑。

  「我的傻相公!生孩子本來就會這樣,又不是你的錯。」

  「可是……」柳慕雲還是覺得對不起愛妻。

  任紫睛伸指在他額上輕輕一點,笑?:「笨蛋!別再胡亂責怪自己了,扶我起來,我要看看我們的女兒。」

  柳慕雲依言慢慢輕扶起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轉首喚聲:「娘,晴姐要看孩子。」

  聞言,余惠君就把孩子抱過來交給女兒。

  任紫晴一接過女兒,慈愛地將她擁進懷裡,細瞧她紅潤的小臉,欣慰自己為雲弟生了個健康的女娃。

  柳慕雲與愛妻一同端詳女兒。「跟晴姐好像,長得好可愛、好漂亮!」

  任紫晴聽了不禁白他一眼。剛才一把將女兒推開,這會卻拍起女兒的馬屁來了。

  柳慕雲突然在她蒼白的粉頰上輕輕一吻,深情地注視著她。

  「在我眼中,還是晴姐最漂亮!」

  這話聽得原本嬌顏蒼白的任紫晴,霎時俏臉飛紅,微感羞意,下意識輕瞟房內眾人一眼,回眸責怪地睨他一眼。

  羞死人了!這種話也敢當著大家的面說。

  柳慕雲才不理會其它人的眼光,伸臂一張便將愛妻及女兒全擁進懷裡,柔情無限地注視著母女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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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午後,任紫晴親自哺乳後整好衣裳,然後輕拍女兒的背讓她打個飽嗝。

  女兒自出生來,一如在她腹中時安靜,不隨便哭鬧,一逗她即笑得很開心,像誰呢?她腦中浮起一個可愛的小男娃身影……對了!就像她爹小時候一樣,是個可愛又惹人疼愛的乖小孩。

  這時,柳慕雲從外頭進來,看見愛妻正逗弄著女兒,也立刻湊上去,低頭在女兒小小粉嫩的頰上印個吻,然後又在愛妻朱唇上輕輕一啄。

  任紫晴嫣然一笑。雲弟似乎愈來愈多情,總是用滿滿的愛包圍著母女倆;有時候她也會想,幸好當初沒堅持將他讓予表妹。

  「我覺得茵兒跟你好像。」

  「像我?」

  柳慕雲頓感疑惑,接著便低頭俯視她懷裡的愛女;但不管他如何用力、仔細地看,都覺得茵兒和晴姐比較像。

  小茵兒也睜著靈秀的雙眸看著爹爹一張俊臉。一會她突然手舞足蹈起來,一拳打上了她爹的左眼。

  柳慕雲痛叫一聲,摀著眼睛拾起頭來。

  「茵兒說一點也不像,叫我不要再看她了;說她長得跟娘比較像,要我這個爹少無聊了!」

  他話才落,小茵兒竟呵呵笑了起來,好似十分贊同她爹的話。任紫晴見了亦輕笑出聲。

  「我說的不是長相,是脾氣!因為你小時候也是個愛笑的孩子呀!」

  「是這樣嗎?我不太記得了。」

  柳慕雲從愛妻手中抱過女兒,親親她的小臉蛋。

  任紫晴只是朱唇含笑地看著父女倆,看他一副有女萬事足的模樣,不禁令她有著得夫如此,夫複何求的滿足。

  一會,柳慕雲將女兒交給妻子,走至衣櫃前打開櫃子,取出布巾鋪在床上,接著又從衣櫃裡拿出數套換洗衣物。

  任紫晴見狀即問:「你要出遠門嗎?」

  「是啊!」柳慕雲邊收拾衣物邊答。「邢伯父來找爹一起合夥做食油生意,爹要我跟著一起去看看。」語畢卻掩口輕咳數聲。

  任紫晴見狀柳眉不禁皺起。

  「你最近好像常常咳嗽,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沒有啊!我並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柳慕雲邊整理衣物邊答。

  任紫晴注視他片刻,輕拍懷裡漸有睡意的女兒:

  「現在我得分心照顧茵兒,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全心關照你;你自己得好好照顧自己,尤其是出門在外的時候。」

  柳慕雲不甚在意隨口回答:「是,我知道。」

  哪知,話才落就連打了幾個噴嚏,回頭偷偷顱了愛妻一眼,果然見她繃緊了俏臉瞪著自己,他連忙轉頭假裝打包衣物。

  任紫晴只是暗歎口氣,專心輕拍已合上雙眼的女兒。

  隔了兩天,柳慕雲因染了風寒,病重臥床數日才逐漸好轉,任漢文只好先行起程外出洽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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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10:27: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這日,余惠君接獲了一封書信,說是任家莊派駐在揚州負責糧食生意的負責人,與林姓合夥人發生嚴重爭執,對方指明要任漢文前去說個明白。余惠君至女兒房中對女兒和女婿說了這件事。

  「唉!妳爹剛好出門,常總管也跟著去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去好了。」原躺在床上休息的柳慕雲,聽了之後掀被下床,取過外衣穿上,走至衣櫃前,打開櫃子就要打理衣物,卻又忍不住掩口輕咳起來。

  任紫晴看了娘和丈夫一眼,略略思索後說:「我看,還是我去吧!」

  柳慕雲聞言轉首看她,眉頭微皺。「妳去好嗎?」

  任紫晴看了兩人一眼。

  「為什麼不好?未成親前我不是常常改扮男裝,出門幫爹處理生意上的事嗎?你們都忘了啊!再者,雲弟大病初愈,身體尚虛也不宜遠行。」

  余惠君看著俊顏微帶病容的女婿一眼,心想女兒的話也有道理。

  柳慕雲卻覺得有點不妥。「可是晴姐去了,茵兒誰來照顧?」

  「有娘、茵兒的奶娘,還有小婉和你呀!」任紫晴把他的衣物放回櫃子,從櫃子裡取出自己的衣物。「我和你不一樣。我坐船只消幾天工夫就可來回,我會讓春桃陪我去的。」

  「可是……」柳慕雲還是覺得不妥。「還是我陪妳去吧!這樣路上有個照應。」

  他的話讓她有點心動,可是他的病才剛好,想想還是不妥。

  任紫晴微笑道:「還是我去就好。林伯父只是性子急,並不是不講理的人,所以只要去和他說個明白就沒事了,我會儘快回來的。」

  余惠君心想女兒出遠門也不下數十次了,也就幫忙勸道:「晴兒說得對,你林伯父也是個講理的人,相信只要晴兒走一趟,事情就能解決了。雲兒,你還是在家好好休養吧!」柳慕雲見娘這麼說,也就不再堅持同行。

  任紫晴遂喚來了春桃一起改扮成男裝,帶著幾名家丁即刻起程出發。

  柳慕雲抱著女兒送愛妻一起走至大門外,像是有塊大石壓心口上一樣難過。

  任紫晴臨上馬車前,從丈夫手中將女兒抱到懷裡親親她小臉蛋,然後將她還給丈夫。

  「晴姐。」柳慕雲輕喚一聲,眸中有著深深的不舍。

  任紫晴見狀對他微笑道:「我很快就回來了,你不用擔心。」語畢與春桃相繼坐上馬車離去。

  柳慕雲抱著女兒追上幾步,心中有著莫名的不舍,目送著馬車逐漸遠去,直至消失了仍捨不得收回視線,佇立良久才轉身進屋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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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儒生裝扮的任紫晴與家丁裝束的春桃,雙雙立於船首遠眺夕陽西下的美景。

  再過兩天就到家了,坐船就是有這個好處,日夜兼程比走陸路快多了。

  此時的春桃卻無心觀賞美景,因為她發現今天上船的船客中,有幾人看來形跡可疑;雖然他們亦是一般平民裝束,但看人的眼光就是透著那麼點邪氣,總讓她心裡覺得不太舒服。其中一人好像一直跟在她和小姐身後,還不時露出令人生厭的邪佞笑容。

  「公子。」春桃輕扯小姐衣裳,朝她擠擠眼。

  任紫晴不太懂她的意思,正想詢問之際,身旁突然響起個粗啞嗓音。

  「瞧這細皮嫩肉的樣子,長得還真不賴呢!身上這麼香,應該是個娘兒們吧!」

  任紫晴轉首看見距兩人不到三步遠的距離,站著一個凸眼、蒜頭鼻,闊嘴的魁梧大漢,還對兩人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任紫晴心裡害怕,但表面仍故作鎮定地瞪視回去。

  魁梧大漢見她毫無懼色,不由點頭贊道:「娘兒們還挺有膽量的!我喜歡,就帶回去當我的女人吧!」

  「請你放尊重點,我是個男人!」任紫晴心虛地反駁。

  「妳是個男人嗎?是不是等我剝光了衣服就知道了。反正妳們是逃不掉的,女人。」大漢說完狂笑兩聲才轉身離開。

  他的話和笑聲令任紫晴打了個寒顫。

  這艘船純粹是客船,不像商船是數艘同行,且商船泰半雇有保鑣同行,目的是保護貨物及貨主的安全,但這船上只有平民百姓,到明天中午之前都不會再停靠碼頭。若對方真是有所圖謀的盜賊,今晚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公子。」春桃似已嗅到一絲危險氣息。

  任紫晴只希望是自己多心了,遂安慰她。

  「沒事的,那人只是嚇嚇我們而已,明天靠岸時我們就下船改走陸路。」

  春桃只能點點頭。雖然她心裡害怕,但小姐都這麼說了,她也只能祈求不要發生任何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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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三更,船艙中一片寧靜,打呼聲此起彼落,外頭傳來行船的破水聲。

  任紫晴和春桃因傍晚的事不敢入睡。任紫晴惦記著心愛的丈夫和女兒,萬一自己真發生了意外的話,女兒尚不解人事,可雲弟呢?他那麼深愛著自己,萬一……她不敢再想下去,她真的舍不下她心愛的小相公。

  春桃轉首看了小姐一眼,心想,如果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孑然一身,沒什麼好牽掛的;可小姐呢?這時,外頭忽然傳來數聲慘叫,主婢二人俱心頭一驚,轉首相視。

  「小姐!」

  「不要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都一定要保持鎮靜才有生機,知道嗎?」

  春桃點點頭。

  期間,外頭又傳來數聲慘叫聲,接著有人高聲喊叫:「大家快逃呀!有水盜上船了!有水盜上船了!」

  睡夢中的乘客紛紛被驚醒,弄清楚狀況後各自拿著貴重東西直往艙門口逃。家僕阿富也立刻來到主婢身邊,護著兩人逃出船艙,隨著眾人往船頭跑。

  甲板上,一群黑衣大漢正大肆屠殺船客並強奪他們的財物,一個水盜甚至高喊道:「各位年輕的姑娘不用害怕,我們會把妳們帶回去,好好地讓大爺們樂一樂,再把妳們賣到青樓妓院,讓其它的男人也能好好樂樂。」

  話落隨即傳來女子的尖叫聲,一個老婦泣聲哀求:「求求大爺放過小女吧!」

  「臭老太婆滾開!」水盜飛起一腳將老婦踢出船外,落入運河中。

  女子高聲哭喊著:「娘!娘!」

  「叫什麼叫!我很快也會讓妳變成娘,只是不知是誰家的種。」水盜說完還邪淫地狂笑數聲。

  身後的驚叫聲、慘叫聲令人聞之膽顫,任紫晴在家僕的保護下,和眾人奔至船頭處。

  船客個個面露驚駭神色,更有人早已泣不成聲。眼見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惡徒已慢慢朝這兒逼近,有人心一橫,索性縱身一跳躍入河中。

  「我們也跳吧!」任紫晴突然說道。

  春桃、阿富及其它家僕全轉首看她,齊喚:「小姐!」

  任紫晴心裡明白,如果她和春桃落入這批惡徒手中,下場定然生不如死;而阿富他們也只有死路一條,別無選擇。與其如此,還不如放手搏這最後一線生機。

  「大家的水性都不錯,也許……」任紫晴深吸一口氣。「也許還有生還的機會。」

  「小姐……」忠僕阿富忍著淚水看著小姐,自責在這緊要關頭無法保護小姐。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面對這種情況你們也無能為力,我不怪你們,相信我爹娘也不會怪你們的,大家後會有期了。」

  任紫晴語畢回頭看了春桃一眼,春桃亦對她微點頭,主婢二人攜手轉身躍下客船,落入黑暗的運河中。

  其它五名家僕見小姐躍下,大家相視一眼,接著也相繼躍下客船。

  船客們有人起而效尤,也躍入河中尋求最後一線生機;有人則只能坐以待斃,任憑被殺害的恐懼逐漸向他們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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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桃雖和小姐手拉著手,但在落水的一瞬間,卻因衝力過大而被迫鬆手。她閉著氣放鬆身體,靜待浮力將她推上河面。

  在一片漆黑運河上,她什麼也看不見,只能焦急地向前遊,希望能找到小姐;雖不知自己有多少生還機會,但心裡卻惦記著小姐一人。

  「小姐,妳在哪裡?小姐!」春桃邊游邊喚,最後漸感體力不支,冰冷的河水凍得她四肢漸不聽使喚,只感覺身體愈來愈重,似要往河底沉去。

  正當春桃逐漸下沉,意識也漸趨模糊之際,一條強而有力的健臂抓住她後領,猛力將她一提脫離了河面。當她恢復了意識時,人已經在一艘小船上了。

  「姑娘,妳沒事吧!」一位粗布衣裳漁家裝束的婦人,舉著小燈照她。

  這人雖是身著男裝,但一頭秀髮已濕淋淋披散下來,臉蛋也極為秀氣,應該是個姑娘吧。

  春桃看了對方一眼,淚水於一瞬間奪眶而出。

  「我們搭乘的客船遭到水盜打劫,我和小姐跳船逃生。」語畢爬向前拉住壯年漁夫的腳,泣聲哀求。「求求這位大哥!救救我家小姐!」

  漁家夫婦相視一眼,漁婦轉身取來一條布毯,覆在她身上。

  「姑娘放心,如果妳家小姐就在這附近,我們會救她的。」

  漁家夫婦駕著小船,盡可能發揮他們所有的能力,搜尋跳船逃生的生還者。未久,漁婦看見右前方似有個浮動的黑影,立刻說:「老伴!右前方好像有個人。」

  夫婦倆迅速將小船劃至那黑影處。漁夫這時已確定黑影是個人,遂探手將他拉至船上,被救起的赫然是阿富。

  阿富被救上船,立刻說:「阿江就在前面!」

  漁夫聞言立刻又把船向前劃,救起了另一個家僕阿江。兩人與春桃在小漁船上相見恍若隔世,三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片刻,阿富突然想起小姐,遂急聲問:「小姐呢?」

  春桃搖首位聲答:「不知道,我和小姐分散了。」語畢轉首看著漁夫。「所以我才請這位捕魚的大哥和大嫂幫忙找尋小姐。」

  聞言阿富趕忙向漁家夫婦感謝救命大恩。

  「你們不用這麼多禮,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們就趕快找找看你們小姐在哪裡吧,我們也好趕去救她!」

  於是三人對著漆黑的河面高聲呼喊:「小姐!紫晴小姐,妳在哪裡……」

  隨著東方天邊漸漸發白,三人早已喊啞了嗓子,隨著黎明的腳步逐漸逼近,三人心中的絕望感也逐漸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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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家莊獲知任紫晴主僕一行人搭船遭水盜打劫,其中三名家僕不幸喪生,而任家千金雖然跳船逃生卻失蹤了,可能也凶多吉少。接到這個不幸的消息後,全莊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但大家皆守口如瓶,沒人敢把消息告訴少爺;大家全把希望寄託在尚未歸來的三人身上,期盼他們會帶回好消息。

  房裡,柳慕雲抱著愛女坐在桌邊,拿著小波浪鼓陪她玩。小茵兒坐在他膝上,對他手上會發出咚咚聲響的東西十分好奇,伸出小手想去拿。

  柳慕雲將小鼓的柄讓她握著,小茵兒搖晃了幾下便將小鼓甩了出去。他見了彎腰撿起再遞給她。他邊看女兒玩鼓,邊想著晴姐怎麼還沒回來,應該兩天前就到家了呀!

  這時,小婉手端託盤定了進來,柳慕雲見了她便問:「小婉,晴姐他們還沒回來嗎?」

  小婉聞言心頭一震,雙手微顫差點就打翻了手中的託盤。她忙擠出笑容,將蔘茶放到他面前。

  「還沒耶!可能是路上有事擱了,應該很快就到家了。」

  「這樣啊。」柳慕雲掀開碗蓋,好讓蔘茶涼些,又彎腰撿起被女兒甩至地上的小鼓,柔聲笑說:「茵兒聽見了沒?娘很快就回來了。」

  小茵兒只是伸長小手,想去拿爹爹手中的小鼓。

  靜立一旁的小婉看著少爺疼愛女兒,一心期盼愛妻早歸的神情,忍不住心口一痛,鼻頭發酸,眼眶微現濕潤。沒人有勇氣告訴少爺事實的真相,只怕鶼鰈情深的少爺,得知愛妻遽逝,會無法承受這殘酷重大的打擊。

  柳慕雲待篸茶稍涼之後,先是淺啜一口試了溫度,然後才小心地讓女兒暍一小口。一會,一位年約二十的少婦走了進來。

  「少爺,小小姐該餵奶了。」

  柳慕雲微笑點頭,將女兒交予她奶娘,少婦抱過了小茵兒即往睡房走。

  柳慕雲目送她走進睡房,回眸又見小婉已離開,遂把爹茶一口飲盡;心想小茵兒吃奶也需要一段時間,不如趁這時間去問問爹娘,為何晴姐晚歸了;因這兩天他老是無端感到心悸、心神不寧,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般。

  他離開房間往後院大廳走去,遠遠地就看見春桃和阿富走進大廳。

  是晴姐她們回來了!他忙加快腳步朝大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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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桃和阿富進入大廳,見到了老爺和夫人,立刻雙雙屈膝跪下,春桃早已泣不成聲。「老爺、夫人,奴婢該死!奴婢沒能保護小姐……才害得小姐命喪黃泉……奴婢真是該死!」

  「奴才回來向老爺和夫人領罪了。」忠僕阿富亦淚流滿面。

  任漢文強忍著喪女的哀痛,上前扶起兩人。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遇到了這樣的事,你們也是經歷了九死一生才回來的,只能說是晴兒命薄。」

  余惠君不停地舉袖拭淚。「找到晴兒的屍體了嗎?」

  阿富搖首。「沒有。這三天來,大多數乘客的屍體已經撈起,阿義他們也是。我們也天天跑去認屍,可是就是找不到小姐;救了我們的漁家夫婦也到處幫忙打聽,是否有小姐獲救的消息,結果仍是一樣,小姐就這樣失蹤了。」

  余惠君忍不住泣聲道:「我苦命的晴兒!為什麼會碰上這種事……」

  門外,柳慕雲只是木然佇立著,神情茫然地注視前方。

  他們在說什麼,晴姐乘船碰上了水盜打劫,晴姐死了?他最愛的妻子晴姐死了……這怎麼可能!她明明說很快就回來了,為什麼現在只有春桃他們回來?

  他感到似乎有股強大的力量慢慢將他往下拉,直至他沉入一片黑暗為止。

  任漢文沉重地歎口氣說:「這一切都是命!」

  他話才落,門外即傳來一聲巨響,廳內眾人互視一眼,阿富連忙轉身至門口探看,一看之下立刻驚呼出聲:

  「啊——少爺!」

  「雲兒?」任漢文和余惠君聞言陡然心驚,亦匆忙奔出采看,見他昏厥倒地立刻圍了上去。

  「雲兒、雲兒!」余惠君焦急地聲聲呼喚。

  柳慕雲慢慢睜開雙眼,轉動眼眸看向春桃,聲如蚊蚋般道:

  「晴姐呢……怎麼沒回來……我好想念她……天天都惦著她……」語畢,雙目一閉又昏厥過去。

  春桃自覺無顏面見少爺,只是垂首低泣。

  「雲兒、雲兒!你醒醒呀!」余惠君含淚喚著臉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的柳慕雲。

  任漢文也慌了手腳,只得朝另一名家僕吩咐:「快去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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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惠君坐在床邊椅上,呆滯的眼神凝望著已昏睡了兩天一夜的柳慕雲,眼淚早流幹了,乾澀的雙眼再也流不出半滴淚來;但即使如此,也無法教葬身河底的愛女複生,教愛子兼女婿的柳慕雲清醒過來。

  任漢文只能將悲傷的淚水往肚裡吞,焦急地枯坐桌邊等待;因為即使是醫術高明的齊大夫,也無能強迫昏迷中的愛子醒來。

  「漢文。」任漢文聽見呼喚,轉首看著夫人。

  余惠君雙目仍定在愛子身上,泣聲低語:「如果連雲兒都走了,我——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下去,我真的不想也不能再失去雲兒了!」

  任漢文只能強忍著悲慟,深吸了一口氣。

  這時,春桃送壺茶水進來,看了老爺和夫人一眼,又看看昏迷未醒的少爺;她是多希望活著回來的是小姐,而不是自己。

  一聲輕歎從柳慕雲口中逸出,余惠君原本呆滯的雙眼,在聽到這聲輕歎後,立刻閃現希望的光采。

  床榻上的柳慕雲緩緩睜開雙眼,呆望床頂片刻才轉眸看著余惠君,輕輕問道:

  「娘,晴姐回來了嗎?」

  余惠君只能對他搖搖頭。

  「沒有啊。」柳慕雲回眸看著床頂,無聲的淚水直淌而下。「晴姐不回來了嗎?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我是不是永遠……永遠都等不到她回來了……」

  余惠君傷心得再也哭不出淚來了,她只能拉著嬌兒的手,哀淒地說:「雲兒,你一定要堅強,娘不想也不能再失去你了,雲兒!」

  「可是,我已經失去了晴姐,永遠失去了……我感到我的心已死,我……還能活下去嗎?」柳慕雲說到最後,那氣音猶如吐絲般微弱,淚水仍潸潸直落。

  「雲兒,你不要這樣!就算是娘求你好不好?!」余惠君終於忍不住伏在他身上哀聲乾哭。

  任漢文過來扶住她,看著此刻猶如行屍走肉般的愛子,他也想求他為了他們倆要好好活下來,可是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春桃隱匿在房間一角,掩面無聲哭泣。

  她怨怪老天爺為何要如此捉弄鶼鰈情深的少爺和小姐,硬生生將一對人間佳偶拆散,更恨自己當時為什麼不能緊抓住小姐的手,這樣兩人就能一起獲救了,也不會害得少爺因小姐意外身亡而傷心欲死。

  這時,池秋月悄悄走進房中。

  其實她早就在門外了,剛才雖然聽不清少爺說了些什麼,但她明白少爺和小姐情深似海。現在小姐身亡,少爺他還有勇氣獨活嗎?

  她慢慢走至床邊,看著俊顏蒼白、眼神呆滯的少爺,輕語著:

  「少爺,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堅強起來,因為你還有未了的責任;你忍心讓筱茵小姐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嗎?」

  任漢文轉首看著池秋月,余惠君亦轉首看著她。

  柳慕雲緩緩地轉動眼眸,看看奶娘池秋月又看看她懷裡的愛女,好一會他雙手無力地撐著身體想坐起。

  任漢文見狀忙過去扶起他,池秋月將孩子送至他面前。

  柳慕雲緩緩地抱過孩子,低眸凝視熟睡中的愛女,無聲的淚水顆顆墜落在愛女的衣上。

  「孩子是我未了的責任嗎?晴姐是不是也希望孩子不要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

  任漢文和余惠君相視一眼,齊轉首對池秋月投以感激的一眼。

  池秋月對兩人微點頭,又悄悄退出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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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闌人靜時分,柳慕雲佇立在任紫晴的畫像前,凝眸注視著畫中栩栩如生的愛妻,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嬌俏模樣,至今仍深深烙印在他心版上。雖然晴姐一直活在他心裡,可是他想看得見、摸得到,更想將她擁在懷裡,訴說著自己對她的深深情意,而不是只是站在畫像前緬懷愛妻的音容。

  他不覺輕輕吟道:「……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入夢來。」

  之後,他輕輕歎了口氣,轉身走至窗前,遙望天際高掛的明月。

  同樣皎潔的月光,同樣清冷的夜,昔日的窗前儷影成雙,今日卻獨留他一人形單影隻。

  「難相見,易相別,又是玉樓花似雪。暗相思,無處說,惆悵夜來煙月。」

  他佇立窗前許久,直到感覺頰上兩行冰涼。本能地抬手輕抹,觸手方知是淚……愛妻離去這一年多來,他不知暗暗流了多少淚,只是再多的淚也換不回愛妻的性命,甚至連喚她魂魄入夢相會亦不可得。

  此時,窗外一陣逼人寒氣襲來,他瑟縮著身子,輕輕關上窗轉身走向床榻,躺下後輕撫著另一個睡枕。這是晴姐親手繡的鴛鴦對枕,枕上似乎還殘留著淡淡幽香。

  「晴姐,我好想妳,妳今晚會回來看我嗎?」語畢,兩顆清淚滴落枕上,合上雙眼讓自己入眠,期盼愛妻來夢中相會。

  耳畔傳來輕細的淙淙流水聲,他循聲走去,腳不一片綠草如茵,眼前是一開闊大河,河面水光瀲潑,令人心怡神暢,忽見一各女子輕踏水波朝他走來。

  柳慕雲凝目細看,隨著女子愈行愈近,黑眸中驚奇的光芒轉成喜悅。「晴姐!」

  愛妻身影一如往昔,如桃花般豔麗的容顏,那輕漾唇邊溫柔婉約的淺笑,是他魂牽夢縈的音容。

  「晴姐!」柳慕雲奔向前想擁抱她,但他奔至河邊便裹足不前。望著站在水中央的愛妻,他不禁央求:「晴姐,請妳走過來好不好?我怕水。」

  任紫晴唇邊依然輕漾著淡淡柔美笑意,也依然立于水中央不肯向前走來。

  「晴姐!」柳慕雲只能焦急地站在岸邊呼喚著愛妻。

  問,水面波濤洶湧,一個大浪朝岸邊撲來,柳慕雲本能後退數步避開大浪,旋即想起立于水中央的愛妻,凝眸望去卻見她的身影正逐漸遠去……

  他一時心焦如焚,也顧不得自己怕水,不會游泳,奔向岸邊撲通一聲就跳入河中。一個大浪襲來,不但將他全身打濕,還教他嗆咳了起來。

  「晴姐不要走!晴姐,不要走!」

  「晴姐……不要走……晴姐……」

  「雲兒、雲兒!你醒醒呀!」

  柳慕雲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娘親焦急的神情,他只覺得身體好重,額上卻是冰涼涼的。

  余惠君愛憐地輕語道:「你作惡夢了嗎?早上你晚起了,小婉便進來看看,才發現你發燒了,現在覺得如何了?」

  「覺得有點累。」語畢轉首看著身旁的繡枕,輕輕吟道:「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覺來知是夢,不勝悲。」念罷淚如雨下。

  余惠君聽了亦是心中一悲,眼眶不覺微濕,拿起覆於他額上的面巾,起身至面盆邊再浸水擰乾。

  在床邊睜著一雙靈秀眼眸看著爹爹的小茵兒,見爹爹流淚,嬌小的身軀踩上床邊的小凳子,爬上床伸出小手要幫他擦淚。

  「爹爹不哭、不哭,痛痛嗎?」

  柳慕雲回頭見愛女眸中有著深濃的擔憂,遂道:「是啊,爹爹的心痛痛。」

  小茵兒聽了立刻將小手移至他胸口,輕揉著:「茵兒幫爹揉揉就不痛了。」

  柳慕雲微微一笑,伸手撫著她粉嫩嫩的小臉蛋。

  豈知,這一來卻教小茵兒露出驚奇的神情,小手不揉他的胸口,卻改抓住他的大手。「爹爹的手燙燙!」

  「是啊,因為爹爹病了。」柳慕雲疲累地閉上雙眼,高燒教他意識微感模糊。

  爹爹又病了,小茵兒的眉心微微皺起。

  自有記憶以來,爹爹便常常這樣躺在床上,手燙燙的;她不太懂得爹爹是怎麼了,奶奶說爹爹病了。每當爹爹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奶奶就會偷偷掉淚。奶奶說,爹爹會生病是因為太想念娘的關係。

  余惠君重新將濕涼的面巾覆在他額上,抱過小茵兒坐在床邊,輕聲細語道:

  「茵兒乖,讓妳爹爹好好睡一會,病才會快快好。」

  「我知道,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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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開花落,春去秋來,轉眼又過了兩個寒暑。

  「爹爹,你很冷嗎?這樣有沒有暖和一點。」

  柳筱茵用她小小的雙手包握著爹爹冰冷的大手,試圖將自己溫暖的體溫傳予爹爹。

  「嗯,爹爹覺得好多了。」柳慕雲慈愛地看著女兒,內心有著深深的歉疚。

  這時,余惠君來到房間探視。她在床邊坐下,輕手撫觸他額頭,柔聲輕問:

  「你覺得如何了?」

  「好多了。」柳慕雲從女兒手中抽回右手,輕輕拉著娘親的手。「娘,我知道我很不孝,不但沒能好好奉養你們,也無法替爹分憂解勞,更讓您和爹為我擔心。」話語一頓,轉眸看了愛女一眼。「我也知道我有更重要的責任未了,可是我就是沒辦法不去想,想我最愛的晴姐,請您和爹再次原諒我的任性。」

  「雲兒。」余惠君流著淚,雙手緊緊包握著他冰冷的手。「我和你爹都知道你對晴兒深情不移,也明白你心裡很苦,這不是你的錯,我和你爹都不會怪你的,只希望你能為茵兒好好保重自己。」

  想他年少即喪失愛侶,往後人生之路踽踽獨行是多殘酷的事。她雖不忍心疼,卻也愛莫能助。

  「我會的。」

  柳筱茵雖不太懂得爹和外婆對話的意思,不過她知道兩人好像都很感傷。看見外婆流淚,她忍不住也想哭,但卻緊抿小嘴強忍著淚水,她不要爹和外婆看見她哭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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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余惠君離去之後,柳慕雲要愛女坐到他身邊。

  「茵兒來,爹爹有話對妳說。」

  柳筱茵依言脫下小繡鞋,爬上床坐到他身邊。

  「爹爹要對茵兒說什麼?」

  柳慕雲從頸項上解下一條蝶形玉佩,然後輕系上女兒頸項。

  柳筱茵低頭看著漂亮璀璨的碧綠色蝶形玉佩,心裡不解爹爹的用意。

  「這是柳家的傳家之寶,有一對。是爹爹的親娘托給妳外婆和外公保管,直到爹和妳娘成親時,才給我和妳娘各一隻。」

  柳慕雲將愛女擁在身畔。

  「這三、四年來,我們一直尋不到妳娘的屍體,所以爹爹心裡還懷抱著一點點希望,也許妳娘還活著,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而沒辦法回家;所以爹爹把這玉佩給妳,將來可作為和妳娘相認的憑據。」

  柳筱茵手握著玉佩,小小秀眉微皺,不解地問:「那爹爹呢?爹爹不能和娘相認嗎?」

  柳慕雲沉默不語地看著女兒,好半晌才說:「茵兒,如果爹爹無法陪伴妳長大,不要怪爹好不好?」

  雖然爹爹沒有說得很明白,但她還是能瞭解爹爹的意思,淚水霎時盈滿眼眶,她忍著淚水連連點頭。

  「不會的!茵兒不會怪爹爹的!」

  柳慕雲輕輕抹去女兒眼角的淚水。

  「妳長大後,要代替爹爹好好孝順外公和外婆,好不好?」

  小茵兒毫不猶豫地點頭。

  「茵兒會的!茵兒一定會好好孝順外公和外婆!」

  柳慕雲含淚將女兒擁進懷裡。

  「我不是個好爹爹。妳娘希望妳能健康、快樂地長大,可是爹爹說不定無法陪妳長大,也無法給妳快樂,還老是讓妳為爹爹擔心:更想將奉養雙親的責任交代給妳,爹爹是全天下最不盡責的爹!」

  柳筱茵仰起滿是淚水的小瞼,用小手幫爹爹拭淚。

  「不管做什麼茵兒都願意,只要爹爹能陪著茵兒,茵兒就很快樂了。」

  看著女兒如此懂事,只是讓柳慕雲更加慚愧、更感傷悲。

  若不是懷抱著一絲絲微乎其微的希望和為著女兒而活的信念,也許他早已被喪妻的悲痛給擊倒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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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1 10:27: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南京,自漢末三國之吳,歷經東晉,宋、齊、梁、陳,均以南京為首都。南京東北的鐘山,以其平地拔起,其上多紫色葉岩,遠望為紫金色,故又名紫金山。

  南京城垣廣闊,有秦淮河貫穿其問,故有「六朝金粉,秦淮畫舫」之美譽。城東北玄武門外有玄武池,湖水清澈,鐘山倒映,景色優美。城東郊棲霞山多楓葉,城南牛首山有桃花,故有「春牛首,秋棲霞」之說,便於春賞桃花,秋觀楓葉。

  仲夏之時,「雙飛園」內草木蒼翠,後花園裡綠竹叢叢,隨風搖曳,看似柔弱,實則堅韌;綠竹下栽植數株茶花,為這滿園的蒼翠憑添幾分活潑氣息。

  古盈夢沿著園中小徑漫步,這「雙飛園」是江湖上頗負盛名之神劍門門主顏碧海每年必造訪之地。但今年他老人家偕同妻子至「天山」訪友,平常這莊院都托予隔壁何姓人家代為看管。

  她在綠竹下的茶花樹旁一顆大石上坐下,凝眸朱紅花朵,片刻便出了神……

  三年多前,她被顏門主的首席弟子江孟軒從大運河上救起,醒來後卻腦中一片空白,想不起為何落水,更連自己的姓名都忘了。於是,江孟軒便帶她返回師門,請來精通醫術的師叔醫治她,但他師叔也僅能醫治她的外傷,對於失憶之症也無能為力,只能靜待她自己慢慢想起。但唯一可確定的是,她已為人妻、為人母。為了方便稱呼,江孟軒便代之取名為古盈夢。

  另外,俠義心腸的江孟軒,亦曾派人至救起她的地點打探,想替她尋得親人,然而探知的結果卻令他們震驚。

  原來當晚有艘客船遭水盜打劫,乘客死傷過半,失蹤之人也不在少數,且大多是年輕姑娘;更有人是一家全數遭劫。而忘了自己究竟是誰的她,自然更記不起她的親人是誰,也無法確定丈夫、子女是否與她同船,更不知他們的生死。

  古盈夢悠悠歎了口氣。雖然「神劍門」的人待她很好,但她這樣平白地受人照顧,心裡總是過意不去;至今她對自己及親人的記憶仍是空白一片。

  思畢,她不由得又歎了口氣,將目光投向緊鄰何家的後花園。與「雙飛園」後花園的幽靜相比,何家花園顯得花團錦蔟、奼紫嫣紅。一時,她的目光被一塘初綻的蓮花吸引,遂不由自主朝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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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盈夢站在一矮樹叢邊,凝眸細賞那蓮花。

  忽然間,塘邊的荷葉下探出一張小臉,一張粉嫩似小仙子的小小臉龐。

  古盈夢乍見不由微微吃驚,霎時腦中一個意念飛快閃過……是小小蓮花仙子嗎?待再細看:心中又是一震,這小女孩竟……竟與自己長得恁般相像!

  柳筱茵正在何爺爺家後花園的蓮池邊,尋找一朵開得最漂亮的蓮花。她打算找到之後再請素心把它剪下送給爹爹;可是當她繞到蓮塘這一側時,卻看見一個身著藕色衣衫的女子,站在矮樹牆邊,凝眸看向這裡。

  最教小茵兒驚訝的是,她的相貌竟是如此熟悉,就像……爹爹掛在睡房裡的娘親畫像!

  柳筱茵不覺小嘴微張,心疑自己是在夢中,不覺抬起小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小臉蛋。

  會痛耶!可見她不是在作夢。

  她回頭看了一眼,即毫不猶豫向前疾奔,伸手揪住了那女子衣裙。

  古盈夢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不知她為何突然跑來揪住自己,難道是把她當成了偷花的雅賊嗎?

  「對不起!我只是來看看花而已,並不是要偷花。」

  柳筱茵仰視著她搖頭,又轉首看向屋子的方向,心急為什麼沒人來。她擔心自己人小力氣小,會讓這酷似娘親的女子逃了;不管是誰都好,她希望有人來幫她確認,她是不是自己的親娘。

  古盈夢與小女孩四目相對時,心底深處似乎有一種特別的感應,這種奇妙的感覺說,不上來是什麼,卻是一種超乎尋常的親切感。

  柳筱茵小手死命緊揪著女子衣裙,心裡更急了。她怕等一下自己力竭就抓不住她了。

  古盈夢垂眸低視,見小女孩雙手揪得緊緊的,漂亮的小臉蛋脹紅,不禁綻開了一抹有趣的笑容,柔聲說:

  「孩子,妳不用那麼緊張,我不會跑掉的。」

  她倏地仰起小臉,天真地問:「真的嗎?!」

  古盈夢點頭。

  她不禁微鬆手,但旋即又抓緊。

  「我要等人來!」語畢抿緊小嘴,一副決不輕易妥協的模樣。

  古盈夢覺得這小女孩是既可愛又有趣,暗忖自己沒做什麼,何須怕她家人尋來興師問罪。見她因過度用力,額上冒出小小的汗珠,她一陣沒由來的心疼,遂掏出絹帕替她拭去汗珠。

  這個阿姨好溫柔喔,會不會真是自己的……

  「茵兒,妳在哪裡?」

  是爹爹的喚聲!她連忙高聲應答:「爹爹,我在這裡!」

  柳慕雲循聲尋來,待看見那女子時,不由得渾身一震,心口一熱、眼眶泛潮,更差點脫口喚出愛妻之名。

  柳筱茵看見了柳慕雲,小手卻仍緊揪住古盈夢的衣裙,轉首急聲道:「爹爹!她是不是……是不是……」

  柳慕雲回過神來,待看見那酷似愛妻的女子,雖是朱唇含笑,卻以一種十分陌生的眼神看著自己。他心裡當下明瞭,她並非自己失蹤多年的愛妻,否則她理當認得自己。

  柳筱茵見爹搖頭,仰首又凝眸看了古盈夢一眼,小小秀眉緊顰,淚水霎時在眼眶裡打轉。她抿緊小嘴,慢慢地鬆開小手,垂手佇立片刻,突然一個轉身奔回柳慕雲身邊。

  柳慕雲蹲下身接住飛奔而來的愛女,並將她擁在胸前。父女連心,他瞭解女兒此刻的心情和感受。

  她緊緊地摟著柳慕雲頸項,小小淚珠兒顆顆直落。

  「她真的不是嗎?」

  柳慕雲只得強忍著內心痛楚,微笑著安慰女兒:「不是的,她只是個長得很像娘親的阿姨而已。」

  柳筱茵知道爹爹不會騙她,卻忍不住再轉首看了她一眼,緊抿了嘴忍住不哭,卻忍不住心裡的無限失望。

  柳慕雲心疼憐惜地抬手拭去女兒的淚水,卻只能將再度勾起的傷痛淚水往肚裡吞。

  小女孩回頭的那一眼,小小的眼眶蓄滿了晶瑩淚水,看得古盈夢心口沒由來一陣擰痛,一種心疼不舍的感覺瞬間溢滿了心房。

  「別哭了,奶奶要帶我們去『靈穀寺』上香祈福。」柳慕雲拿出手巾拭淨女兒臉上的淚水,柔柔一笑。「我們先去向阿姨道歉吧!」

  柳筱茵吸吸鼻子,點點頭。

  柳慕雲牽著女兒的小手走向古盈夢,綻開一抹淺淺的迷人笑容。

  「對不起,小女認錯人了;若有冒犯姑娘之處,在下代小女向姑娘賠不是。」語畢微欠身行禮,接著轉眸看了女兒一眼。

  柳筱茵會意,亦跟著向古盈夢輕聲道歉。「阿姨,對不起!」

  古盈夢微笑輕答:「沒關係的。」語畢,微抬眼眸不自主與柳慕雲四目相接。

  四目相接中,古盈夢看見那黑白分明的瞳眸裡,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憂傷;而他的眼神竟讓她有種熟悉的感覺,更讓她平靜無波的心潮,無由地蕩起圈圈漣漪,激起她內心深處一股奇異的情愫……

  柳慕雲只怕再多注視她片刻,便會不由自主陷入一種不切實際的幻境中;更怕他會情難自禁做出失態之舉。在深深凝視了她一眼後,便轉身牽著愛女的小手打算離開。

  突然,柳筱茵掙脫了他的手,轉身跑回古盈夢面前,仰首問:

  「阿姨,妳明天可不可以來陪我玩?」

  不知足何原因,古盈夢連想都不想地就應允。「好!明天什麼時候?」

  「這個時候!」

  古盈夢微笑點頭。

  柳筱茵見她應允,高興地轉身跑回柳慕雲身邊,露出欣喜的甜笑。

  柳慕雲本想責備女兒的唐突,但聽見她一口答應下來,只能暗暗歎氣,轉首對古盈夢露出歉然笑意。

  古盈夢佇立原地,呆呆目送著那父女身影消失在小徑上;心中竟沒由來感到一陣不舍與失落;心裡有著一股莫名的強烈渴望……她想抱抱那個可愛又酷似自己的小女孩,她想和那俊美無儔的白衣書生多說幾句話,甚至多看他一眼也好。

  遠處,一個身著錦衣儒衫,相貌英挺、氣質儒雅的男子正在花園小徑上漫步。

  江孟軒瞥見古盈夢對著何家後花園發呆,不禁轉向她走來。

  「盈夢,妳在看什麼?」

  古盈夢倏地回神,轉首看見是他,不由微露驚訝神色,一陣心虛。

  「不……沒什麼……」

  江孟軒見她嬌顏垂掛著兩行清淚,不由上前兩步急聲問道:「妳怎麼了?為什麼掉眼淚?」

  聞言古盈夢比他更驚駭,本能地抬手抹頰,不知自己為何會流淚,又為何而流淚,只得說:「大概是風吹沙的關係。」

  江孟軒左右掃視了一眼,不見有任何異狀,待見鄰家莊院的荷塘,綻放著粉嫩蓮花,不覺贊道:「何伯父家的蓮花開得真是漂亮!」

  此時,稍遠處的綠竹蔭下,佇立著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女子。此女身著淡綠勁裝,將其健美姣好的身材展露無遺,柳眉大眼、瓊鼻朱唇、白皙膚色,嬌柔中帶著不遑多讓的豪邁之氣。

  顏翎玉嘟高了小嘴,雙頰微鼓,杏眼瞪視著前方一雙儷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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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古盈夢梳妝整齊,整個人因為要與柳筱茵見面而顯得神采飛揚,私心裡還渴望著能再見到那個俊書生。

  她見時間已差不多便離開房間,穿過回廊往後花園走去。遠遠地,她便看見何家後花園荷塘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柳慕雲坐在荷塘邊石頭上,看著愛女抱著何伯父贈與的白色小狐狸犬,神情雀躍地遠眺著鄰家後花園。

  柳慕雲不自覺地笑了笑,轉眸凝視塘裡一朵迎風搖曳的蓮花。

  昨晚他徹夜未眠,一合眼便見著愛妻晴姐的身影,往事更如在目前歷歷如繪。

  這時,柳筱茵突然興奮地大叫——

  「阿姨來了!阿姨來了!」語畢即朝鄰家花園飛奔而去。

  柳慕雲聞言亦轉首看去,沒想到她竟如約前來陪伴愛女,不覺對她心生感激。

  古盈夢見小茵兒一身嫣粉衣裝,懷裡還抱著一隻小狐狸犬,綻著天真甜美的笑靨,那可愛討喜的模樣,猶如一個小仙子純真無瑕。待她來到身前,遂十分自然地將她一把接個正著擁進懷裡,這一瞬間,似有道奇異的感覺竄進她心房。

  柳慕雲只是靜靜地看著兩人。愛女在未解人事前即失去了親娘,她會這麼期盼並要求那姑娘來陪伴她玩耍,應是想要得到那麼一點點的母愛吧!

  片刻,柳筱茵獻寶似地將小狐狸犬送至她面前。

  「阿姨,這是何爺爺送我的小狗狗,牠好可愛,對下對?!」

  古盈夢微笑點頭,抬手輕撫著眼前的小狐狸犬。

  一會,柳筱茵便將小狐狸犬放至地面,因為何家叔叔交代,不可將狗狗一直抱在懷裡,應常常放牠至地面走動才是。她放下小狗,伸手拉著古盈夢的手往回走。

  「阿姨,我們走!到爹爹那邊去!」

  古盈夢心兒驟然一跳,抬眸迅速覷了他一眼,嬌顏亦浮上一抹淡淡嫣紅。

  柳慕雲見她走來,忙站起身微笑歉然道:「小女若對姑娘造成了困擾,在下甚感抱歉。」

  古盈夢嬌顏更顯酡紅,既想直視那雙泛著深濃憂鬱的迷人黑眸,卻又不意識地想閃避,因此只能微垂雙眸,微笑道:「不會的,因為我也很喜歡……」她倏然停止,這時,她才想起她根本不知道小女孩叫什麼名字。

  聰慧過人且善體人意的小茵兒,立刻介面說:「阿姨,我叫柳筱茵!大家都叫我茵兒!」

  這孩子真是聰慧無比呢!古盈夢不覺對她綻開一抹疼愛的笑容。

  柳筱茵看看柳慕雲,又看看古盈夢,遂提議道:「阿姨,陪茵兒玩捉鬼遊戲好不好?!」

  古盈夢聞言一愣:心裡不免遲疑,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適合玩這個嗎?但見她小小眸中有著深深的祈求,她不忍斷然拒絕,遂點頭應好。

  柳慕雲見她微露為難神情,眼眸不覺浮現一絲責備,聽見她點頭應允,忙說:「姑娘不必理會小女的頑皮性子。」

  柳筱茵被爹爹的眼神一瞪,忙躲到古盈夢身後尋求保護。

  古盈夢見狀忙說:「你別怪茵兒,是我自己答應要陪她玩的,她想玩什麼我當然都奉陪。」語畢,她轉身蹲下笑問:「我們要怎麼開始?」

  柳筱茵覷了爹爹一眼,見他沒生氣才說:「我當鬼,阿姨來捉我!」語畢便從懷中掏出一條絹帕,準備要蒙上古盈夢的眼睛。

  柳慕雲見狀只能暗歎口氣。女兒雖是乖巧,但也有她機靈頑皮的一面。

  柳筱茵幫古盈夢蒙好了眼睛,轉身逃開並開始拍手叫喚。

  「阿姨,我在這裡!來捉我呀!」

  古盈夢被蒙了眼後即陷入一片黑暗,只能依靠聽覺來捉那可愛的小女孩。

  精力旺盛的小茵兒東奔西跑、前躍後跳,古盈夢轉了幾圈後,已開始感到有些頭暈,不辨方向了,不禁開口求饒:「茵兒,別跑那麼快!阿姨捉不到妳。」

  此時,小茵兒正好站到爹爹面前,小眼咕嚕嚕一轉,一個頑皮的主意掠過心頭。「阿姨,我在這裡!在這裡呀!」

  古盈夢聽那呼喚聲就近在身前,遂毫不猶豫踏前一步,張臂一抱,入耳卻是一聲短促的男聲輕呼……

  她頓時明白抱上誰了,是茵兒那俊美無儔的爹爹;雖然蒙眼的絹帕未拉下,但她已是腮紅耳熱了,耳畔更傳來一陣稚嫩的嬌笑聲。

  原本靜立一旁,含笑注視二人的柳慕雲,根本未料到站在身前的愛女,會突然一溜煙轉到他身後:待他瞥見張臂撲來的古盈夢時,想躲開也來不及了。

  古盈夢立刻扯掉蒙眼的絹帕,待見一張嫣紅俊顏近在眼前時,心跳驟然加快,美眸更不自主定在他俊美的臉龐上。

  這一瞬間,柳慕雲似乎掉進了一個奇異的幻境裡。

  眼前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他朝思暮想、思思念念的愛妻晴姐,那一顰一笑都與晴姐一般無二,他一個情不自禁就要低頭吻上那嬌豔欲滴的紅唇……

  古盈夢的魂兒已被那深邃的黑眸所迷惑,眼裡、心裡都是眼前這俊美男子的身影;她心裡毫無閃躲的意識,只是愣愣地看著逐漸逼近的臉龐。

  突然,一個嬌嫩的嗓音教兩人倏地回神。

  「爹爹被阿姨捉到了!換爹爹來捉我們了!」

  兩人倏地驚醒旋即分開,神情俱是靦腆地看著對方。

  柳慕雲暗責自己失態,差點就做出唐突佳人的舉動,忙收攝心神,打住心中那幾乎無以遏止的想望和難以自抑的情感。

  古盈夢也暗暗自責。為何不能及時阻止他;不但如此:心裡似乎更有種莫名的期待……

  柳慕雲微笑著從古盈夢手中取過絹帕,蒙上自己的雙眼,笑說:「我要開始捉妳們了!」

  古盈夢與茵兒相視一笑,便開始左閃右躲,連小狐狸犬也汪汪叫地在一旁湊熱鬧。

  稍遠處,顏翎玉可把方才兩人相抱的一幕瞧得一清二楚。

  她一直都暗暗癡戀著師兄,也看出師兄似對古盈夢有情,這對她來說是一大威脅;雖是如此,但古盈夢似對師兄無意。這三年多來,兩人始終以禮相待。

  此次,師兄代爹爹受邀至何家莊暍彌月喜酒,還特地帶了古盈夢同行,目的就是想讓終日鬱鬱寡歡的古盈夢散散心,沒想到才一天工夫,她就勾搭上何家的客人,甚至還和人家摟摟抱抱的,真是不要臉!

  她不覺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她一定要將這件事說給師兄聽,讓他知道古盈夢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此時,一雙隱在樹叢後的黑眸,亦將三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何家後花園的樹叢後也靜立著一個人,專注地看著三人,眼眶含著瑩然淚光……如果愛女還活著,那將是多真實的和樂景象啊!余惠君抬袖輕輕拭去淚水:心裡有著無限的感慨和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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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裡,江孟軒在燈下看書。這時,房外傳來了兩聲叩門聲響。

  「請進。」

  顏翎玉推開門走了進來,看了師兄一眼,轉身朝門外探了探,然後把門關上。

  「師兄,我偷偷告訴你一件事喔!」

  江孟軒看了她一眼,淡然道:「什麼事?」

  「我今天看到那個古盈夢跑到何老伯家的後花園,和一個年輕小夥子摟摟抱抱的;還差點嘴對嘴親了起來耶,真是不要臉!」

  顏翎玉略去部分事實,甚至添油加醋的。

  江孟軒早預知她想說的是這檔子事,遂冷淡地應了句。「是這樣子嗎?」

  顏翎玉見師兄如此冷淡,不禁大感不解。

  照理說,師兄應會醋勁大發,然後氣衝衝地跑去質問古盈夢,接著就開始討厭她、疏遠她,最後甚至捨棄她,屆時師兄就非她莫屬了。

  「她這樣的行為已是不守婦道……」

  江孟軒轉首看著師妹,笑笑說:「老實說來,我們跟她非親帶故的,救她、收留她的本意是助人。若說她的親人或夫婿還活著,則另當別論;假若她的親人都已亡故,難道她一個弱女子,就必須孤苦伶仃一生,無權再覓得可託付終身的良人嗎?」

  「可是你不是很……」話未完她又連忙住口。

  如果現在點明師兄對她有意思的話,搞不好師兄會就此大方承認,然後兩人共效於飛,那她豈不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她心念一轉,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笑嘻嘻地附和說:「師兄說得沒錯!盈夢姐姐當然可以再找個愛她的男人,好好照顧她的後半生。何老伯家那個客人,是既年輕又俊美,還有他那個女兒,與盈夢姐姐長得那麼像,看過的人一定會認為她們是母女的!」

  這一點著實令江孟軒生疑。雖然他只是從遠處偷偷看過那小女孩,但心中也產生了這樣的聯想。

  那對父女會不會就是盈夢失散多年的親人;但令他不解的是,若是,對方理應前來詢問才是。

  這時,顏翎玉腦中則轉著一個念頭。

  她想著,不如趁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把古盈夢推給另一個男人;這樣一來,師兄就是她一個人的了,這真是個好主意!

  「那真是太好了!師兄,我們就來努力湊合他們兩人吧!」

  江孟軒不由暗暗歎氣。

  真拿這個凡事不經大腦的師妹沒辦法。她似乎沒想過,對方的妻子也許不贊成這事;若如此,讓盈夢跟著那書生也定然不會幸福的。假使對方的妻子同意與她共事一夫,盈夢又願意的話,湊合他們成就人間一對佳偶倒也無妨;但難就難在,若哪天盈夢的親人尋上門來,到時又該怎麼處理。

  因此,他並未立即贊同師妹的提議,只是淡淡地說:「這一切都還得看盈夢的意思。」

  霎時,顏翎玉的滿腔熱心教他的話澆熄了大半,她朱唇微抿道:「這樣啊!」但心念一轉,她腦中又冒出個主意——乾脆趁半夜時,把古盈夢用棉被包一包,丟進那個書生房裡,然後找人去捉姦,逼他要負責。嗯,這個主意好像挺理想的!

  想到得意之處,顏翎玉忍不住咧嘴傻笑。

  江孟軒見狀即知師妹心裡正盤算著鬼主意,不,正確說來是蠢主意才對!

  為此,江孟軒只得開口說:「妳這幾天都在玩,沒有好好練功,還記得當初答應讓妳同行的條件是什麼嗎?」

  經師兄提醒,顏翎玉這才想起好像和他有這麼個約定,遂起身說:「我知道了啦!人家這就回房去練功。」

  江孟軒送她至門外,正欲退回房間時,眼眸卻不經意瞥見回廊盡頭倚欄望明月的倩影。他靜待師妹回房之後,遂轉身回房取件披風,走出房間朝那抹倩影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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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夜已深沉,但古盈夢卻無法成眠。白天的景象於此時在腦海裡一一掠過。

  尤其是那書生的俊顏,似乎已深深刻在她心版上,抹也抹不去,想忘也忘不了。

  她曾經有個奇想,想他們會不會就是她失散的丈夫和女兒;因為不但茵兒與她有種特殊的心靈感應,就連那書生,在心靈上似乎也有著某種程度的契合。因為,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好似就能彼此意會對方的意思。

  但她隨即心念又一轉。若是,他們早該與自己相認了才是啊。思及至此,她不覺悠悠歎了口氣。

  「夜深露重,妳應該多加件衣服才不會受寒。」隨著話落,肩上已搭上了件披風。

  古盈夢一轉首即迎上一張漾著溫柔笑意的俊顏。

  江孟軒上前一步與她並立,抬眸看著高掛天際的一輪明月,銀白月光灑落大地,予人一種清冷明淨的感覺。

  「今晚的月色很美。」

  「是啊!」古盈夢只能低語附和,更暗暗感到心虛。

  她並非是個癡傻之人,江公子雖將他那似有若無的情意隱藏得很好,但她多少還是感受到了。

  古盈夢不免暗暗自責。若撇開親人是否還活在世上的事不談,她該傾心報答的物件應是對她有著救命之恩,且無條件照顧她這麼久的救命恩人——江孟軒才是。

  她自知沒資格求什麼名分,因此便暗暗決定,甘心以奴婢的身分伺候他一輩子;她不該再將一顆心放在那僅僅相識兩天的俊書生身上。

  江孟軒轉眸瞥見她秀眉微顰,眸中隱現愁意。他心裡比誰都明白,她對自己只有感激之情沒有愛意;也因為如此,他只能冷靜、理智地緊緊壓抑那心中的愛戀,更時時提醒著自己,總有一天她會回到親人身邊,他不該為了一己私情而忘了當初救人的單純初衷。

  兩人對月默然良久,江孟軒才轉首微笑道:「夜深了,妳也該回房歇息了。」

  古盈夢螓首微點,轉身蓮步輕移,回到自己房間。

  江孟軒目送她回房後,又默然佇立片刻才回房。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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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9-8-21 10:27: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古盈夢懷著一種既期待又心虛的矛盾心情,穿過「雙飛園」的後花園,來到何家後花園的荷塘邊。因為昨天與柳筱茵約定好今日再陪她玩,她不想失信於她。

  一身月白衣衫,發梳雙髻的柳筱茵,猶如小仙子般教人驚豔和喜愛。

  柳筱茵看見她來了,立刻奔上前,綻開一抹天真無邪的甜笑。

  「阿姨,我今天可愛嗎?頭髮是爹爹幫我梳的喔!」

  古盈夢聞言微感驚訝,沒想到他會親手幫女兒梳發紮髮髻,而且還弄得如此整齊;除了暗贊他手巧不輸女子之外,亦覺得他相當疼愛女兒。

  不遠處,柳慕雲負手立於樹下,唇邊輕漾著微笑,凝眸注視著她。

  古盈夢感受到那道熾熱如火的目光,心口和雙頰沒由來感到一熱,不由自主閃避著他的目光。

  這時,柳筱茵伸手拉著她的手。

  「阿姨,我們到那邊坐!講故事給茵兒聽!」

  古盈夢微笑點頭。她真的很喜愛這個孩子,也想好好疼愛她。

  她在荷塘邊找塊石頭坐下,將小茵兒擁進懷裡,思索片刻,開口輕輕道出她所知道的神話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十個太陽……」

  柳筱茵偎在她懷裡,心裡不由暗想,如果這個阿姨就是她親娘,不知該有多好。雖然有爹爹陪在她身邊,她已感到相當滿足了,但她也希望自己是個有娘疼的孩子。

  想著想著,她突然打斷了正在說故事的古盈夢。

  「阿姨……」她話一頓,先偷偷顱了爹爹一眼,才輕輕地問:「妳來當茵兒的娘,好不好?」

  古盈夢聽了愣了愣,下意識轉眸瞥視了柳慕雲一眼,沒由來感到粉頰微燙,支吾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心智比同年紀孩子成熟的柳筱茵,看她的反應就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神情不由一黯,更是緊偎進她懷裡。她小小心裡隱約明白,這樣被一個感覺像是娘親的女子擁在懷裡,是從前沒有過,以後也不會再有的事。

  古盈夢見狀沒由來一陣心疼,低頭輕問:「茵兒的娘已經不在了嗎?」

  柳筱茵點頭,抿緊了小嘴,眼角閃爍著瑩瑩淚光。

  古盈夢只是將她擁緊,不自覺轉首望向不遠處負手而立的柳慕雲。只見他深邃的黑眸,彷佛憂更濃、情更熾了……思及如此年輕即喪妻的他,要身兼母職教養女兒,定然相當辛苦,竟沒來感到一陣心疼。

  柳慕雲一直專心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天知道他是多羡慕女兒!可以與她如此親近相擁。礙於世俗禮教,他只能遠遠地看著她;同時他更明白,從此以後他再不會有機會看見如此真實的晴姐了。

  「雙飛園」的後花園裡,一株約莫半人高,枝葉茂密的茶花樹後,躲著一名翠衫女子,正一瞬不瞬地窺視著鄰家花園。

  「笨哪!幹嘛一直抱那個小的!妳應該去抱那個書生才對;只要妳去抱一下,我就可以把妳硬塞給他了!」翠衫女子喃喃自語後,還嘻嘻輕笑兩聲。

  正當此時,一顆如拇指般大小的石子擊上她背,那石子似挾著幾分力道,顏翎玉不由痛呼出聲,並氣憤地回頭搜尋丟她石子的傢伙。

  只見數丈外,一名漢子正大搖大擺走在花園的小徑上。

  這該死的下知死活的傢伙!竟敢捉弄她?!她遂起身,怒氣衝衝朝他走去。

  她一離開,左後方一叢桂花樹後走出一人,赫然是江孟軒。他看著師妹的背影,悄悄將捏在手中的一顆小石子松落在地。

  未久,後頭即傳來顏翎玉的怒?聲。

  「混帳!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啦?!竟敢拿石子丟我!」

  「冤枉呀小姐!小人就是向天皇老子借膽也不敢這麼做啊!」

  「不是你還有誰?!這附近除了你沒有別人,不是你做的難道是鬼!」她話才落,接著便傳來那漢子慘遭她修理的哀痛聲。

  江孟軒看了師妹一眼,又往何家後花園一瞥,身形微移便消失在樹叢後。

  顏翎玉修理了那個門徒後,正想再回去繼續偷窺,卻瞧見古盈夢正從那邊回來。

  她立即上前問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怎麼不待久一點,妳可以像昨天一樣,和他們玩捉鬼遊戲,然後和那個書生抱在一起……」

  古盈夢未待她說完,霎時嬌顏蒼白,驚聲道:「妳都看見了?!」

  顏翎玉毫不遲疑地點頭。

  「是啊!看得一清二楚。不過妳放心,我絕沒有其它的想法。」

  古盈夢一雙美眸不由得四處搜尋,更擔心江孟軒也看見了昨天的情景,甚至誤會自己是個行為不檢、放蕩的女子;但事實上,她的確對那書生芳心大動。一思及此,她幾乎羞愧得無地自容,抬袖掩面飛奔而去。

  「那個書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呢!那個小女孩又如此像……」顏翎玉根本沒注意到她的反應,只是自顧自講下去。待她跑開後她才察覺,於是追在她身後喊道:「喂喂!盈夢姐姐,我還沒說完呢!妳別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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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一夜輾轉反側,讓古盈夢似芙蓉般的嬌顏略顯蒼白。

  桌上擺著侍女送來的早膳,但她卻一點胃口也沒有。靜坐片刻起身至妝台前坐下,看著鏡中的自己。

  他究竟是誰?似乎十分熟悉,但腦海中卻搜尋不到有關他的任何記憶,更想不出曾幾何時見過他;但為何自己競對他如此牽腸掛肚的,白天想著他的人,夜裡夢見他的影……她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他,腦海卻無時無刻浮現他的身影,和他眸中深濃的熾情和憂鬱。

  她好驚慌也好羞慚,自己究竟是著了什麼魔,為何會對僅相識兩三天的陌生男子暗生情愫,對救命恩人卻只有感激之情。不該是這樣,也不能這樣啊!

  這時,門外傅來叩門聲,古盈夢微愣之後才回過神。

  「是誰?」

  「是我,江孟軒。」

  古盈夢強迫自己收攝煩亂心緒,起身上前開門。

  江孟軒進房後,瞥了眼桌上的飯菜,綻開一抹溫煦的笑容。

  「妳正要用餐嗎?」

  古盈夢螓首微垂,輕答:「不,我不太餓,所以不想吃。」

  江孟軒心裡了然卻也不願點破,略一思付後開口道:「既然這樣,陪我到後花園走定可好?」

  「後花園」讓古盈夢心兒咚地一跳。她怕那對父女會一如昨天在荷塘邊等她,更怕江孟軒會看穿她想看見那對父女的心思和心虛,因此只能硬著頭皮應允。於是,兩人相偕下樓,漫步在環繞著翠竹、綠樹的小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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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盈夢雖是陪在江孟軒身邊,但一雙美眸卻不時瞟向何家後花園的荷塘邊,見那對父女並未如預期般出現,不禁略松了口氣,卻又有點失望。

  這時,一個稚嫩的嗓音傳來。「爹爹快點!阿姨說不定已經來了。」

  未久,柳慕雲和柳筱茵從小徑中走出來,父女倆看見今天佳人的身畔多了個風度翩翩、氣宇軒昂的英挺男子,俱感一愣。

  雖然暗中猜測佳人可能心有所屬,但親眼見到這一幕,仍讓他心口沒由來一陣擰痛……她果真只是個與愛妻酷似的女子而已,心中原本一絲絲細微的希望于此刻完全破滅。

  柳筱茵雖看見了江孟軒,卻仍毫無顧忌地朝古盈夢奔去,仰首甜笑道:「阿姨,陪茵兒玩!」

  古盈夢抬眸睇了柳慕雲一眼,又迅速睨了江孟軒一眼,狠著心搖首道:「阿姨今天有事不能陪妳玩。」

  「阿姨有什麼事?」

  「因為……」古盈夢閃避她投視過來天真困惑的眼光,又看了江孟軒一眼。「因為阿姨要陪他散步。」

  柳筱茵轉而看向江孟軒,想開口要求這個面帶微笑的叔叔,讓阿姨陪她玩一會,卻因心中膽怯而不敢開口。

  江孟軒垂眸注視著這個惹人憐愛的小女孩,她和盈夢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若說她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實在令人難以信眼。

  「茵兒。」

  柳筱茵聽見了爹爹的喚聲,回頭看了一眼,又轉首看了兩人一眼,才轉身奔回爹爹身邊。

  柳慕雲待她回到身邊之後,便牽起她的小手欲往回走。

  柳筱茵邊走邊回頭,內心對古盈夢仍有苦強烈的依戀。

  突然,她掙脫柳慕雲的手說:「爹爹,我想在這裡玩一會!」

  柳慕雲轉首看了古盈夢一眼,點頭說:「那妳自己要小心一點。」

  「茵兒知道!」

  古盈夢佇立原地目送他離去,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樹叢後仍忘了要收回,直至一個稚嫩的嗓音輕輕問道:「阿姨,妳真的不能陪茵兒玩嗎?」

  古盈夢倏然回神,下意識睇了江孟軒一眼,忙又移開視線,怕他看出自己的失神恍惚。

  她神情上一丁點細微的變化,江孟軒全看得一清二楚,只是裝作不知。

  「我們走吧!」古盈夢轉身要走,對柳筱茵祈求的神情視若無睹。

  行進間,江孟軒輕聲說道:「妳何須如此勉強自己呢?」

  「我沒有勉強自己。」

  雖然她將心痛不舍和莫名的悵然淚水往肚子裡吞;但她清楚明白,不能為了一己私情而忘了他的救命大恩。

  江孟軒也只能在心裡無奈暗暗歎氣。兩人相處的時間雖不長,但他卻瞭解她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若不是顧忌著有一天會尋見她的親人,他其實是很願意成全她們兩人的。

  柳筱茵視線模糊地目送兩人身影逐漸遠去,小嘴緊抿,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突然她感覺有東西在拉她的褲腳,轉首一看,原來是小白。

  她蹲下身將小狐狸犬抱進懷裡,兩顆小小淚珠奪眶而出,無聲地。滑下雙頰。小狐狸犬伸出粉紅小舌舔去她的淚水,不料卻引出她更多的淚水,一顆接一顆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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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嬌小翠綠的身影,似小偷般迅速從一邊樹叢移動到另一邊樹叢,動作靈巧如貓。

  顏翎玉來到平日藏身偷窺的茶花樹後,就在她欲伏低身子時,卻赫然發現兩座莊院的後花園都靜悄悄的,連一隻蒼蠅也沒有。

  奇怪!平常這個時間,他們應該都在這個地方「幽會」呀!是自己晚到了,還是他們換地方了?

  一思及此,她忙又伏低身子,怕被其中一方看見,片刻,她又覺不妥。

  顏翎玉忙站起,左顧右盼片刻,終於看中了一叢桂花樹,她忙移身躲到桂花樹後。

  過了一刻鐘,情況依舊,顏翎玉已經沒耐心再等下去了,遂走出樹叢後,打算過去探探,為什麼那個書生還不趕快帶他的女兒來找古盈夢玩?

  當她接近間隔兩莊院的矮樹叢時,草地上一個碧綠的東西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趨前拾起一看,原來是塊蝶形玉佩。在陽光照射下,竟照映出五彩光芒,令人驚奇的是,那玉佩上的蝶紋渾然天成,栩栩如生,不過這玉佩似乎有點眼熟呢……

  這時,顏翎玉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回頭卻瞧見那小女孩從小徑奔至草地上,接著就俯身低頭一陣東翻西找。

  糟了!她把爹爹交給她最重要的蝶形玉佩弄丟了!她確定早上起床時還戴在身上,大概是剛才在這裡與小白嬉戲時弄丟了。

  「小女孩,妳在找什麼?蟋蟀嗎?」

  柳筱茵這時才發覺她的存在,抬起一張急得發白的小臉,焦急說道:「阿姨!我掉了一塊像蝴蝶一樣的玉佩!」

  蝴蝶玉佩?顏翎玉微微一愣,接著便將拾獲的玉佩送至她面前。

  「是這個嗎?」

  「對!」柳筱茵看見她手裡的玉佩,焦急神色立刻轉為喜悅,忙上前從她手中取過遺失的玉佩,高興得泫然欲泣。「太好了!謝謝阿姨!」

  顏翎玉見她含淚高興的模樣,不由心生憐愛,遂柔聲叮嚀:

  「這玉佩看起來很珍貴,妳可要小心收好才行,別再掉了。」

  「謝謝阿姨!以後我一定會小心的!因為這玉佩是爹爹給我,要我好好帶在身上,是以後要和我娘相認的信物;因為我失蹤的娘身上也有塊一模一樣的玉佩。」柳筱茵抹去淚水,小手珍惜寶貝地將玉佩捧在胸口。

  原來是母女相認的信物啊!那的確滿重要的,顏翎玉心想。

  「小小姐,妳在那裡做什麼,快來呀!我們要回去了。」

  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子,在何家花園的小徑上喚著柳筱茵。

  「好!」柳筱茵轉身奔向侍女。

  顏翎玉目送兩人離去後便陷入沉思。她一定在什麼地方,或什麼人身上看過相同的玉佩才對……

  她在草地上來回踱步,仔細搜尋腦中記憶;過了近一刻鐘,她終於想起來了!

  古盈夢身上好像也有塊相同的玉佩,因為太特別了,所以即使只看過一次,多少也留下點印象。

  對了!剛才那小女孩說什麼來著?她失蹤的娘?母女相認的信物?難道古盈夢是……

  顏翎玉愣了愣後,立即轉身奔回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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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兄!」

  碰地一聲,房門幾乎是被踹開來的。正在睡房更衣的江孟軒,第一個反應就是取過床上外衣,快手快腳地穿上。

  「師兄,發生大事了!」顏翎玉一進房即大聲嚷嚷。

  「什麼事?」江孟軒再低頭檢視一番後才轉過身面對她。

  「剛才我在後花園的時候……」顏翎玉遂將拾獲玉佩,以及柳筱茵對她說的話詳述一遍,之後她又說:「來這裡之前我已經去確認過了,盈夢姐姐身上的玉佩和那小女孩的玉佩一模一樣!」

  江孟軒聞言亦驚訝莫名,沉思片刻即快步走出房間。

  顏翎玉見狀亦跟著追上去。

  「師兄,你要做什麼?!」

  「到何家去向他們問個清楚,也許他們真的是盈夢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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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9-8-21 10:28:2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什麼!?他們已經回去了!」

  當何莊主告訴師兄妹兩人,余惠君和柳慕雲一家人已打道回家時,顏翎玉忍不住驚呼出聲,師兄妹兩人更是面面相覷,不知為何會如此突然。

  江孟軒更是大惑不解。

  不是不久前才與他們在後花圈碰過面的嗎?怎麼說離開就離開呢?難道是因為柳慕雲看見了自己與盈夢在一起的關係?

  顏翎玉不禁急問:「師兄,他們已經走了,現在該怎麼辦?!」

  江孟軒對她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他想先把事情弄清楚,遂向何莊主問道:「何伯父,我可以向您請教一些事嗎?請問那位柳公子的夫人,現在人在何方?」

  何莊主想起好友痛失獨生愛女的事,不由神情一黯,歎口氣說:

  「我那賢侄女已于三年多前,乘船時遇盜賊劫船,為保性命偕同家僕跳船逃生卻告失蹤。可憐了慕雲那孩子,年少即痛失愛妻;他們原是對鶼鰈情深的神仙眷侶,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如今慕雲卻因痛失愛妻的打擊而哀毀骨立,終日鬱鬱寡歡。」語畢,更將任紫晴與柳慕雲從小定親,及至長大成親生女的經過約略敘述,之後才想起一事。

  「江賢侄,你們問這個要做什麼?」

  「不,沒什麼。只是覺得與柳公子投緣,想和他交個朋友。」

  何莊主點點頭。

  「是啊!慕雲那孩子品行端正又癡情,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語畢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只可惜你們晚了一步。我本來想留他們到中秋節過後,順便找個機會介紹他認識幾個不錯的姑娘;想他年紀還那麼輕,雖然有個女兒,但任家是蘇州城首富。若有姑娘願意嫁給他的話,雖名為繼室卻與原配無異;這麼好的夫婿打著燈籠都難找呢!」

  江孟軒實在沒心情再聽他老人家叨絮不休,只得找個藉口離開。

  師兄妹回到「雙飛園」後,顏翎玉急問:「師兄,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他們應該才剛出城不久,我們快馬追上,應該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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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裡,古盈夢正為早上拒絕小茵兒的事而暗暗自責,她何嘗願意對茵兒如此絕情,可是卻不得不拒絕。

  這時,外頭有人叩門,她忙抹去眼角淚水,輕道:「請進。」

  顏翎玉率先進來,難掩急切神色。

  「盈夢姐姐!我們找到妳的親人了!」

  古盈夢聞言驚得呆住了,朱唇微張,似不敢相信聽到的事,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他們是誰?在哪裡?!」

  「就是來何家作客的那位姓柳的書生,那個和妳長得一個模樣的小女孩,是你們的女兒!」

  古盈夢一顆芳心激動不已……

  那書生是她的夫婿!茵兒是她和他的女兒!這是真的嗎?

  不一會,一個疑念旋即閃進她腦中,她不禁螓首微搖。

  「不,也許不是。若是,他們為何不來與我相認,只當我是個陌生人。」

  一直沉默未語的江孟軒開口說:「也許,他也同妳有相同的想法。也許他認為,妳若是他的妻子,應該會與他相認,因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他一定萬萬沒想到,妳失憶了,忘了所有的一切,他當然不敢貿然與妳相認。」

  古盈夢遲疑了。他說得有理,不過她雖對柳慕雲有種莫名的依戀和相識已久的感覺;但這兩天來,卻仍舊未想起一點一滴有關他的記憶,連名字也想不起來。

  顏翎玉上前拉起她的手。

  「走!我們快去追!他們已經起程回去了,再不快點,恐怕就來不及了!」

  古盈夢聽說他們已經離開,心裡亦感到慌亂,但旋即又遲疑了。

  「可是,假如他們不是呢?」

  江孟軒心急她再多遲疑一會就追不上了,遂沉聲道:「若是呢?難道妳想錯失與親人重逢的機會。我已向何伯父打聽過了,當初與妳同行搭船的人,只有侍女和家僕而已,妳的夫婿因病在家休養,女兒當時也只有數月大而已。難道妳無法想像,痛失愛妻的丈夫和失去慈母的孩子,這三年多來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嗎?他們又是如何殷殷期盼妳能回到他們身邊,與他們共用天倫之樂。」

  他的話讓古盈夢眼前浮現那雙帶著深濃憂鬱和無限熾情的黑眸,以及茵兒那小小眸中深切的孺慕之情。

  江孟軒轉首向顏翎玉微點頭。

  「我先走一步去攔下他們,妳帶盈夢隨後跟來。」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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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裡,柳慕雲摟著愛女,轉眸看見愛女神情茫然地注視著她懷抱裡的竹籃,竹籃裡鋪著軟布墊,上頭睡著何伯父贈與她的白色小狐狸犬。

  他能瞭解女兒悵然失落的心情,與古盈夢的相遇,猶如將一個即將癒合的傷口,又用力撕扯開來般,一種錐心刺骨的感覺……

  經過這事後,他心中有了決定,他不該再沉溺于喪妻的悲痛中。他上有高堂,下有稚齡幼女,他應該振作起來才是,更應加倍孝順雙親,才不負晴姐虛擲了多年青春,無怨無悔地陪伴他長大。

  雖然與晴姐夫妻情深緣淺,但從小到大,晴姐也陪伴了他近二十年的時光,上蒼亦待他不薄了。這一生一世,愛妻晴姐永遠活在他心中;況且,晴姐還留給他一個最寶貴的東西——愛女筱茵。

  坐在對面的余惠君,心裡明白愛子為何急欲辭行返家,因為鄰家那個與女兒長得十分酷似的姑娘,再次勾起了他對妻子音容的記憶和喪妻的悲痛往事;所以他想逃避,怕自己會喪失了理智,做出什麼失常舉動。

  外頭一陣狂奔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在與他們錯身而過之後,一聲馬嘶聲在前頭響起,接著他們所乘坐的馬車亦暫時停止下來。

  突然,外頭傳來一句清晰有力的男聲——

  「請問馬車內是柳慕雲,柳公子嗎?」

  柳慕雲與余惠君相視一眼,柳慕雲掀簾一探,竟是不久前才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江孟軒。

  他微一思索便掀簾下車,對江孟軒微躬身一揖。

  江孟軒見著了他,不由暗鬆口氣。總算是追上了。

  「我姓江,江孟軒。不久前還與柳公子在何老伯的後花園有過一面之緣。」

  柳慕雲雖不知他快馬追來有何用意,但仍禮貌地微笑點頭。

  「不知江公子有何貴事?」

  這時,余惠君亦攜著外孫女下車查看究竟。

  江孟軒早先已見過柳筱茵,這時又見著下車的余惠君,神貌上亦與古盈夢有六七分相似,心裡不覺更加篤定,遂把三年多前在大運河上救起古盈夢的經過一一詳述。

  柳慕雲聽了愕然良久,久久仍無法回過神來。

  他作夢都沒想過,晴姐會因意外而喪失了記憶,忘了所有的事,甚至是她自己的名字。雖然他也假設過其它可能,卻從未想過她是因這樣的意外才忘了歸鄉之路。至此,他終於明白她因何會認不得自己,甚至用那樣陌生的眼神看著自己。

  余惠君聽了之後向江孟軒問道:「你是說,晴兒忘了自己叫什麼名字,也記不得家住哪裡?」

  江孟軒點頭。

  「是的!雖然我師叔醫術精湛,但對於這樣的症狀卻無能為力。我們雖有心幫她,卻無由幫起,只能任由她自己慢慢想起。也許是因為當初傷得不輕,所以她一直回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以及任何往事。」

  直至此時,柳慕雲終將所有的事情弄清楚了,兩行清淚無聲滑落。

  「原來她真是我的晴姐!」

  江孟軒深深地注視他一眼,心中有那麼點奇異感受,似嫉妒又似欣喜。

  他眼眸微轉,微笑著問柳筱茵:「可以把妳的玉佩給叔叔瞧瞧嗎?」

  柳筱茵看看無聲落淚的爹爹,又轉首看看眼裡含淚的外婆,見她對自己微點頭,才把玉佩拉出來給他瞧瞧。

  江孟軒確認之後,對余惠君微笑點頭。

  「與她身上的蝶形玉佩一模一樣,我想應該是了。」語畢,轉首看著來時路。「你們再等一會,我師妹很快就會帶她過來了。」

  不久,遠方出現一黑點,片刻黑點逐漸擴大,馬蹄聲也逐漸清晰可聞;不一會,一匹紅棕駿馬已來到眾人面前。

  駿馬上的顏翎玉勒馬停下,接著摟著古盈夢飄身下馬。

  古盈夢看著已淚眼模糊的柳慕雲,不由頓感心慌,還有著一些些遲疑……這一路上,她不停回想,想憶起有關他的點點滴滴;但不管她如何努力,記憶裡對他仍是一片空白,她真的是想不起來有關他的一切。

  柳慕雲見她美眸中閃著驚慌遲疑,凝視著她嬌美的芙蓉玉面,淒然輕語道:「晴姐,妳忘了嗎?忘了妳細心呵護了十餘年的雲弟弟嗎?晴姐姐……妳是我最愛的晴姐姐呀!」

  一句句深情的呼喚,猶如引信般瞬間炸開了她沉潛腦海深處的記憶之匣,往事一幕幕從記憶匣中竄出……她彷佛看見一個可愛又愛笑的小娃娃,最初是口齒不清地喚著「結結」;未久,他年紀稍長,已能清楚喚她「晴姐姐」了,那是誰呢?是她可愛又令人憐的娃娃相公,是愛她又敬她的小夫婿……

  古盈夢的淚水不自主奪眶而出,朱唇微顫輕喃:

  「小雲兒……是小雲兒……雲弟……」語罷,她忘情地奔向他。

  柳慕雲張臂接住了她,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他知道,他的愛妻晴姐已想起了一切。這三年多來的思念之情,這一瞬間全化成了滾燙熱淚……

  原來自己的一顆芳心不是這兩天才失落在他身上,而是在更早更早之前就屬於他的了。

  余惠君亦蹲下身,含著喜悅的淚水將外孫女擁在胸前。

  一旁的顏翎玉則拼命眨動一雙大眼,不讓感動的淚水溢出眼眶,微轉眸卻看見師兄對她微笑點頭,她立刻會意,拉過韁繩與師兄靜悄悄相偕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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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兄妹二人靜靜走了一段路後,顏翎玉才開口:「師兄,你後不後悔?」

  江孟軒明白她的意思。儘管心裡有那麼點難以自抑的悵然,但更多的是心中一股釋然的喜悅與輕鬆,心喜自己促成一對因意外而鸞飄鳳泊的人間佳偶,再度聚合比翼雙飛,成就一段人間圓滿。

  「對的事情就應該去做,我輩俠義中人,最該注意的是別教過多的私欲之情,淩駕于公理正義之上。我們不只該精進自身武藝,也要修持自身的心性;否則空有一身好武藝卻無靈明心智去控制私欲,恐怕有朝一日會墮入邪魔之道。」

  顏翎玉看了他一眼,暗喜大師兄果真不愧是爹的衣缽傳人,武功好,心性佳,美眸中不禁閃耀著深切愛慕之情。

  她含情睇了他一眼,螓首微垂,俏臉酡紅道:「師兄,我已經長大了喔!」

  江孟軒轉眸睨了她一眼,笑笑說:「是啊!不再是以前那個跟不上大家就哇哇大哭的愛哭小女娃了。」

  他口中雖這麼說,但心裡卻仍當她是個老要他牽著小手的小妹妹。

  顏翎玉抬眸偷覷師兄一眼。

  她希望這輩子,師兄都能這樣牽著她的手,她更期待將來能成為師兄的「牽手」。

  【全書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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