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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初醒 - 《深藏不露下堂妻 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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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0 00:14: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爺,人在棲雁閣。」九羽低聲道。
  虞墨戈囑咐方嬤嬤照顧好夫人,便帶著九羽出門了。
  棲雁閣占地不算大,酒也並不全,卻是京城最上等的酒樓,只因它隱蔽,最適合談些私密話。
  主僕二人上樓,直奔把東的雅間。兩個身著飛魚曳撒的錦衣衛侯在門口,腰別繡春刀,威勢赫赫極是扎眼。瞧著他們虞墨戈心裡便有數了,清冷一笑,待人通報後邁了進去。
  「荀閣老。」
  他淡然揖禮,喚了聲。
  荀正卿正在斟酒,伸臂示意他入座,含笑道:「虞少將軍可是不好請呢。」說著,將斟好的酒推到他面前。
  虞墨戈恭敬端杯,笑道:「閣老抬舉,下官不過五品郎中,可承不起這聲‘將軍’了。下官來晚,讓您久等了,我自罰一杯。」
  他舉杯而飲,沒個含糊,荀正卿點頭。「虞大人是豪爽不減當年,不做將軍果真可惜了。我也敬你一杯,一來恭賀新婚,二來新婚燕爾便邀你出來,實在抱歉。」
  「閣老嚴重了,謝您。」說罷,二人互請,又飲了一杯。
  酒盡,見荀正卿又端起酒壺斟酒,虞墨戈鎮定道:「不知閣老今日邀下官來可是為了田嵩案?」
  如此開門見山荀正卿可是沒想到,他手微滯,笑著舉杯遞給了虞墨戈。「這第二杯,我依舊要敬虞大人,老夫有事相求。」
  虞墨戈笑了。「閣老有事便吩咐,何來的求一說。」說罷,再次連個猶豫都沒有,一飲而盡。
  「好,痛快。」荀正卿欣然道,「如此我便也不繞彎了,我今兒正是為田嵩一案而來。田嵩是我門生,他殞沒我著實心痛,為師者如父也,我必然要給他討個公道。虞大人能親自南下徹查此案,荀某萬分感激,不過……」他表情略作無奈,搖頭道。「許你也聽聞了,我家侄女嫁與秦侍郎,既是親家總該顧及些情面,所以這件案子,可否不要牽扯到秦撫台。」
  當初要一究到底的是他,如今要保秦敬修的還是他,荀正卿竟然為了親家不惜放棄田嵩這顆棋子,看來秦晏之這個婚成的值。真不知秦敬修若知自己是兒子如此保下的,會作何感想。不過荀正卿這個人情,虞墨戈得賣。
  「您哪裡的話,這應該的。田大人捨身求仁乃英傑也,我不會讓他枉死的。犯人我已押解入京,定會給您個滿意的答覆。您放心,此事不會扯上秦撫台半分。」
  「虞大人果然是個明白人。」荀正卿嘆聲,又舉起了酒杯,鄭重道:「至於這第三杯,便是要再次恭喜虞大人。」
  虞墨戈納罕,笑問:「我何喜之有?」
  荀正卿挑了挑嘴,笑容意味深長道:「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因山東流民案被降職,去了應天府,如今這位置空著,滿朝官員,我可就瞧著你合適呢?」
  說罷,二人放聲朗笑,飲下了這第三杯……
  出了棲雁閣時,夕陽只余半張臉,似對這京城的繁華戀戀不捨,把半邊天染成了火焰般的殷紅。主僕二人走在回府的路上,背離紅光彩霞,朝著東面漸漸漫浸的黛青而去。
  眼前,二人的身影被無限抻長,長到扭曲,越來越遠,越來越淡……
  「……既然去了棲雁閣便是不想被人知曉,他還讓錦衣衛守著,如此張揚豈不是欲蓋彌彰,弄巧成拙?」九羽盯著地上的影子,不解問。
  虞墨戈哼聲。「不是弄巧成拙,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深沉地看了眼青紅相接的天,解釋道:「他就是想讓人知道我與他會面了。他是首輔,犯得上為了田嵩的案子,獨自邀我一個五品郎中嗎。他不過是想試探,試探我如何站隊,有意籠絡罷了,他是不會那麼輕易放過英國公府的。左僉都御史?哼,他可是下成本啊。」
  「那少爺您應下了?」九羽迫切問。
  虞墨戈駐足轉頭,卻沒看九羽,夕陽的餘暉灑在他半張臉上,柔化了精緻硬朗的稜角,與陰影中的深沉相比,無限溫和。他目光望向對面的緣品居良久,舉步朝那去了……
  回了英國公府,還沒入繁縷院正堂,便聽見明室有婉轉的言笑聲。虞墨戈好奇入門,在和方嬤嬤聊天的容嫣突然噤聲,眼眸明閃閃地對著他,悅然喚道:「你回來了?」
  虞墨戈點頭,瞥了眼方嬤嬤,見她常年不露喜怒肅穆的一張臉,此刻竟帶了份平和的溫慈,他一時好不訝異。
  容嫣上前迎他,笑道:「我在和方嬤嬤聊天,聊你小時候。我還以為你生下來便這副模樣,冷清清的,原來你也有淘氣的時候。你居然嫌吵,把祖父最愛的畫眉給放走了,還嫁禍給不會說話的爭暖,當哥哥的好不羞。」越想越是有趣,她掩口而笑。
  瞧她開心的模樣,虞墨戈無奈看了眼方嬤嬤。「又提這事,我解釋十幾年都沒用,那真的是爭暖放走的,不是我。」
  方嬤嬤挑脣道:「小姐路都走不穩,如何夠得到鳥籠。」
  「我抱她啊。」
  這話一出,容嫣笑得更歡了。「那還不是因為你!」
  「她要看鳥,我便抱著她看了,誰知她手那麼快,等我反應過來鳥都飛出來了。若不是怕她摔了我一直沒敢撒手,那鳥也不至於逮不回來。這丫頭可好,祖父方從祿慶堂出來,她便哇哇大哭,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結果這錯便落在我身上,如何都解釋不清了。所以從那以後我便不願靠近她了,小孩子太不招人疼了……」
  話沒說完,只見容嫣笑意越來越淡,最後急得眼眶都紅了,他哭笑不得,捏著她尖尖的下巴無奈道:「我是說爭暖,沒說他。」說罷,摸了摸她的小腹。
  不管說誰,他確實不像個能和孩子融洽相處的人。容嫣怏怏回頭,道三少爺回來準備晚飯吧。方嬤嬤應聲出去,她默默回了次間。
  容嫣坐在羅漢床上,竟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也不知是不是孕期影響,她心情總是起伏不定。虞墨戈挨著她坐下,見她鬱郁不樂,乾脆把她抱在腿上摟在懷裡,安慰道:
  「你放心,我們的孩子肯定是最招人疼的。」
  「那他若惹你生氣呢?」她突然想到了虞樾。
  「那便由你來哄了。」
  「哄誰?」她納罕道。
  虞墨戈勾脣。「自然是哄我啊。」
  容嫣「噗」的一聲忍不住笑了,攥著他衣襟靠在了他肩頭,嘆聲道:「我日後一定教育好他,不教他惹你生氣。」他這一輩子,順心的事可心的人太少了,她可不想再有人逆著他來,尤其是至親。
  這還沒惹他呢,她便開始哄他了,虞墨戈心悅,托著她小臉端詳,驀地吻了上去。
  情到深處,不能自已,虞墨戈突然來「氣」了。「他」可不是惹到自己了,哪有新婚兩日嬌妻竟連碰都碰不得的,他們如何辛苦才走到一起,終於可以無顧無忌了,可思念卻郁結於心,渴望濃得無以宣泄,他想她都快想瘋了。
  脣齒糾纏,他勾著她,引著她,非要把她心那燃火點起來不可。
  「他」惹他不高興,那便她來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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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1 00:03: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容嫣意識開始縹緲,他的慾望卻抵在她雙腿間漸漸覺醒,她迷離道:「不行……」可這絲毫沒讓他動作停下來,他一手扣著她雙腕,一手解開了她的外衫,中衣,最後探進絲薄的青色肚兜……掌心裡的她太瘦了,瘦得他心疼,摸著她小巧的肋骨根根上攀,最後握著了她胸前的柔軟……
  一陣酥麻如電流竄開,她越來越燙,氣息紊亂……
  不行,還是不行。容嫣用僅有的理智去掙扎。可來不及了,那股蓄積的力量越來越猛烈,他小腹緊繃,硬得可怕。她指尖所能觸到之處,皆是他的僵硬熱燙。
  二人相偎,他就這麼動了起來。為了照顧她他極盡輕柔,壓抑得難耐,額角都濕了。容嫣攬著他頸脖無力地埋在他肩頭,這感覺似又回到了南下的船上,在柔和微浪的水面上盪漾……
  飄蕩的許久,仍不著岸,容嫣有點了急了。一會方嬤嬤便要回來了,她貼在他耳邊嬌聲道:「你可好了。」他沒應,手下動作卻因極致的隱忍而愈發地用力了,被他揉得有點疼,她忍不住在他頸間咬了一口。這一口挑了他神經,隨即喉間一聲低吟,他終於宣泄出來了……
  方嬤嬤進門請用晚飯時,她還坐在他腿上,二人衣褲都髒了,她臉色潮紅靠在他胸前窘得不敢抬頭。
  虞墨戈笑道:一會兒過去。見方嬤嬤應聲而出,他起身抱著懷裡人徑直去了淨室……
  容嫣這頓飯吃得恍惚,每每想起剛剛那幕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懷著孕還要荒唐,竟還是這般,她真沒臉見人了,也不知方嬤嬤看出來沒有。
  她下意識看看對面人,他竟面不改色,淡定得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見她在看自己,他清淡一笑,夾了塊她喜歡的荔枝肉送進她碗中。瞧著眼前那雙瑩縝白皙的手,她又想起方才在淨室,沒有下人在,他清理後親自為她換衣、擦拭,細緻且小心翼翼,她臉更紅了,這飯是沒法再吃了……
  「吃不下嗎?」他放下碗筷平靜道。
  吃得下才怪。她笑笑,回應道:「許是有些油膩,沒胃口。」
  虞墨戈淡然點頭,喚了一聲,曲水端著食盤進門,放下幾碟點心。
  粉嫩嫩的芙蓉糕,鬆軟滋潤的海棠酥,金黃俏皮的蝴蝶卷,奶酥卷,還有蓮粉杏仁糕……一碟碟,不要說吃,光是瞧著便賞心悅目,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容嫣好不驚訝,疑惑地看著他,他笑道:「今兒出去路過緣品居,他家點心在北直隸都是出了名的,點心師傅連宮裡都請不來,我給你選了些。我聽楊嬤嬤說你夜裡容易餓,本是想備著讓你夜裡吃的,既然現在沒胃口便現在吃吧,品品喜歡哪個,我再讓人去定。」
  他居然連這都想到了,容嫣心裡甜,卻玩笑道:「夜裡還要吃,你是嫌我不夠胖嗎?」
  「是啊,胖了才好。」想到梁大夫的話,他笑道,「你身子太弱了,還是胖點好。」
  「胖了也不怕以後抱不動……」她隨口低喃了句。
  他聽到了,怔住,眉梢一揚方揀起的碗筷又放下,慵然佻笑,目光從上到下打量了她半晌,最後盯著她頸間那根微露的青色系帶,笑道:「你吃著吧,便是再胖我也抱得動。況且抱不抱得動不重要……」
  「嗯?那什麼重要?」
  容嫣好奇問,可他卻笑而不語,給她夾了塊糕點,兀自歡心得很……
  容嫣卯時末醒的,天已經亮了,只是昨個下過雨,清晨水氣重,有些涼。她下意識地朝被子裡縮了縮,蜷起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
  她一動,身後人也跟著醒了,胳膊一伸把她攔腰撈進懷裡,鼻息在她頸間深嗅。
  他胸膛溫暖,未盡的困意一層層卷上來,她又闔上了眼……然不過片刻,她突然轉過身子,努力睜開惺忪睡眼看著他道: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夜二人準備就寢時家裡來了客人,他安頓她歇下便去了書房,良久未歸。夜裡她醒來一次,三更梆子都響過了,他也沒回,想必這一晚他也沒睡多少。
  「你要起來了嗎?」他抱著她含笑問。
  「嗯。今兒初十了。」新婚第三日,是他們歸寧回葉府的日子。
  虞墨戈當然也記得,他拍了拍她,托著容嫣便要起身。然頭剛離了鴛鴦枕,便被她又按了回去,她半個身子都趴在他身上低頭看他。青絲沿著她臉頰自然垂下,映得白皙的小臉水靈靈的。
  「我先起,你再睡會兒。」她哄他道。
  二人相貼,虞墨戈勾脣笑了,目光在她臉上流轉,從瑩潤的雙眼到小巧的鼻尖,到誘人的紅脣……他喉結不禁一動,視線繼續下游,劃過精緻的鎖骨溜進了她不貼身的中衣裡。肚兜低墜,露出胸前的粉光若膩,嬌俏的雙峰起伏,勾出魅惑的弧度,消失在陰影中卻綿延進了他心底……
  瞧他望著自己不語,容嫣跟著他視線也低頭看了眼。臉登時一紅,皺著小眉頭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許看了,睡覺!」她嬌嗔道。
  虞墨戈薄脣勾起,擒了抹謔意,握在他腰間的手一撩,沿著她滑膩的肌膚直直朝那弧度攀去。容嫣又窘又氣,驀然低頭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猝不及防,身下人嘶了一聲,手停在了半路。
  他鼻尖哼笑。「怪不得你和雪墨相處不來,原來你就是隻小狗,只會咬人。」前兒個晚上二人折騰時,她在他脖子上咬的那口剛下去,這會兒又被咬了。
  容嫣瞧著他下巴上那幾個小壓印,有點悔了。不該咬在這麼明顯的地方,若是下不去怎麼辦?今天還得出門呢。她撤回捂住他眼睛的手摸了摸,剛長出胡茬的下巴有點扎。
  「疼不疼?」她問道。
  虞墨戈佯做可憐,嘆道,「疼啊。」可嘴上這麼說,可手依舊覆在她身上挑逗。
  容嫣無奈,瞪著他道了句,「忍著。」便翻身下床了。
  夫妻嬉鬧,聲音不大卻也被次間的幾個小丫頭聽了個囫圇,見小姐與姑爺恩愛,雲寄和春熙都偷偷掩口笑了。而新紫芙看了眼紫苑,目光意味深長。
  小丫頭們入稍間伺候,虞墨戈原身邊只曲水,如今有夫人在他一個小廝不便入房,伺候虞墨戈的任務便落在丫頭們身上。
  雲寄和春熙是夫人陪嫁丫鬟,必然把夫人放在頭位,紫苑和紫芙便是主動站在三少爺那側。雲寄給小姐梳頭,容嫣透過鏡子瞧見紫苑擰了帕子,垂目遲疑不敢上前,倒是紫芙一把接了過來,含笑恭敬地遞了上去。
  「三少爺,擦手。」
  聽慣了曲水鐘磬低音,忽而冒出個清靈聲,虞墨戈有點怔,看了那帕子須臾才接了過來。
  紫芙侯在他身側,繼續道:「三少爺,一早二夫人送了花房的百合來,可要放在稍間?」
  虞墨戈微頓,睨了她一眼神色不明道:「繁縷院由少夫人說得算,該問我嗎?」說罷,把帕子一甩,朝著掛衣的花梨架子去了。紫芙眼波一轉,還沒來得及問容嫣花的事便忙搶先上前,摘下架子上他月白的湖錦直綴,抖了抖,巧笑繞到他身後舉了起來。動作一氣呵成,可不比曲水慢半分,連他穿衣喜歡先伸左臂都摸得一清二楚,看來可是用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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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1 00:03: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他沒動,瞥著身後的衣裳靜默須臾,隨即看了眼面前背坐的容嫣,眼神一瞟對上了鏡子中她的雙眸。二人對視,容嫣不慌不忙地把手裡的鎏金寶石簪花遞給了雲寄,插上後,悠然起身。
  「昨個下了一夜的雨,今兒濕氣重,多加件衣吧。」虞墨戈含笑掃視妻子,看都未看身後人一眼,撇下她兀自朝梨花架子去了,摘下容嫣那件殷紅海棠紋的羅紗褙子走到她面前,提起。
  容嫣莞爾,甜聲道了句,「謝夫君。」伸臂穿上了。
  她拉著他的衣襟,仰頭望著他道:「知道你喜歡素色,可今兒是回門認婿,可不能穿的太淡了,瞧著不喜慶。春熙,把方嬤嬤給三少爺準備的那件紫棠雲錦直身拿過來。」
  春熙應聲而去,從南側纏蓮八寶紋描金紫漆櫃裡找出那件直身,捧了來。
  容嫣給他穿上,捋順了衣襟,從容優雅地系上了他腰間的碧青蟠螭玉絛鉤。整理罷,仰頭端詳他。
  他眼中的滿足都快盛不住了,想到之前她連他的衣帶都不會系,溫柔地在她額頭親了親,笑道:「用心了。」
  她柔聲道:「為人妻,應該的。」
  二人繾綣,不過更衣而已,竟美得像畫,動情得像戲文裡的唱曲。不要說小丫鬟,連剛入門的嬤嬤都看得賞心悅目,發自內心地笑了。除了舉著衣裳的紫芙——
  她不過想為三少爺更衣,沒成想卻被晾到這,舉著衣服的手都開始發抖了,竟沒人看她一眼,好似她根本不存在一般。她清秀的小臉窘得發燒,越來越燙,躲在衣服後不敢露出來了。
  雲寄剜了她一眼。自作自受,殷勤也不看當著誰的面,主子都沒發話她也敢做主,不知天高地厚,活該被人晾著!
  夫妻二人準備好了,一同出門。小丫頭們跟在身後,紫芙收了衣服也跟在後面,然才走到方嬤嬤身側,便被她一個凌厲的眼神驚得渾身一顫,面色惶惶垂頭不敢上前了……
  給祖父母請過安,徐氏便把昨日便準備好的回禮單子給了虞墨戈,虞墨戈展開,瞧著豐厚的禮品,感激道:「謝祖母,勞您費心了。」
  徐氏含笑點頭,道了句「這也是你祖父的意思」,便遣二人趕緊去了。
  知道容嫣今兒會回來,葉府一家人早便在前院準備好了。聽下人通報表小姐和表姑爺來了,沈氏也不顧身份去穿堂迎。一臉的憂忡急迫,好似孫女去受苦了似的。
  然見遊廊裡走來的容嫣臉色紅潤,面露喜色,她一顆心算放下了,拉著二人入了正堂。
  二人依禮給老夫人和各位長輩敬了茶,沈氏拉著孫女端詳道:「在公府待得可好?」
  「祖母放心,一切都好。」
  容嫣笑應,紅潤的小臉越發地明艷了。眾人不禁打量著她,見她一身大紅蜀繡錦服外著殷紅羅紗褙子,明麗得像盛開的海棠花,溫軟馥郁好不嬌媚。相由心生,想來她這幾日應是愉悅的。
  蔣氏上前,拉著老夫人嘆道:「把人交給虞姑爺,您還有何不放心的,人家把你寶貝孫女放在手心裡寵呢,可不比你少疼惜她半分呢。」
  大夥聞言歡笑,沈氏也抿了抿脣,對著虞墨戈笑道:「你二舅母說的沒錯,她可不就是我的寶貝。可是啊,就算是寶貝我也不得不說說,她這丫頭拗著呢,認準了一件事怎都拉不回來,還愛使小性子,你可要多包容啊。」
  「祖母多慮了,倒是她包容我更多。」虞墨戈看了眼容嫣,二人相視而笑。
  恩愛可不是能裝出來的,看得出他們確實過得舒心,沈氏滿意點頭。
  容嫣問及弟弟,陳氏道寄臨一早去府學接他了,過會兒便能回來,容嫣安心。眾人聊了半個時辰,沈氏便拉著容嫣道有體己話要說,陳氏和蔣氏忙著去準備回門宴,虞墨戈則隨著葉家二爺三爺去了客堂。
  稍間裡,沈氏拉著孫女問道:「你身子可好?」
  容嫣知道她問的什麼,笑應:「都好。」
  「那就好。」老太太嘆聲,又問:「公府可知道你有孕?」
  見容嫣搖頭,沈氏憂心。「這事瞞得住嗎?若是被發現還解釋得清嗎?」沈氏還是覺得應該先讓府裡人知道,也好有個準備,畢竟這孩子就是虞家的,這麼一瞞,反倒讓人多心。
  不過孫女和孫婿的心思她也理解,知道得人越多,越容易走漏風聲,傳出去還是免不了被人嚼舌根。
  為這事,沈氏這兩日都沒睡好覺,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瞧著祖母糾結的模樣,容嫣笑了。「祖母不必擔心,三少爺有打算。」
  「有何打算?」
  容嫣搖頭,卻篤定道:「他沒多言,但我信他。」
  夫妻彼此信任是好事,可沈氏還是怕孫女虧了,撫著她小臉疼愛道:「我知道你們感情好,可凡事還是要多留個心思,以防萬一。」
  「嗯,祖母的話我都記著……」
  容嫣又問了大嫂待產的日子,打聽了葉衾和昌平侯府的親事,便聽聞小丫鬟來報:二少爺帶著表少爺回來了……
  容煬見了姐姐好不興奮,可對虞墨戈依舊彆扭著。不過既然他已經是姐夫了,他該施的禮也不會差,嘗試著把他當家人待。
  方見到寄臨,容嫣還是有點緊張。經歷提親明白了他的心意,說顧忌也好,說愧疚也罷,她沒辦法再與他回到從前了。不過好在她嫁了,不管什麼心思彼此都可以放下了。
  與表弟對視,顯然他也贊同她這點,面對夫妻二人,淡然從容。
  容嫣是表親,雖從葉府出嫁但畢竟不是葉家人,所以今兒宴席葉家親眷沒來;且沈氏也有私心,總覺得人太多她便少了與孫女親熱的機會。所以宴席上,一家人圍坐在桌前,融洽得很。葉家氣氛便是如此,較隨意些,所以他們並沒因虞墨戈的身份地位而與他過分見外,倒更多把他當做家人對待。
  如此,虞墨戈非但不計較,倒頗是欣愉。
  其實比起英國公府的淡漠,他更喜歡葉家的氛圍。
  這般下來,大夥更覺得這個清冷的紈褲三少爺,也沒傳言中的那麼難接觸,於是越發地和他親近了。不過也不是所有人如此——
  容嫣和二舅父聊了紡織作坊的事,葉承稷勸她不必擔心,幾個師傅他已經幫她送到了肅寧,一切準備就緒,就得今年的棉花吐絮豐收呢。那邊一開工,京城這邊便開始由杭州織造來的盧管事開始運轉經營。
  見二舅父已經把她安排妥當,容嫣感激。她還真怕誤了事,不然這趟江南算是白去了,也辜負了那麼多人幫她。當然這裡也包括秦敬修……
  提到他,葉寄臨握著酒杯的手突然頓住,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對面的虞墨戈,冷不妨地道了句:「聽聞田嵩案子結了。」
  虞墨戈抬頭,一眼對上了寄臨平靜到冷漠的眸子。他清冷一笑:「是。」
  「您還為特地為他上書,建議皇帝追封他為英武伯。」寄臨繼續道。
  「是。」虞墨戈淡淡應。
  這一應,不止容嫣,大夥都有點驚詫。要知道田嵩這人,貪婪成性出了名的,膽小又沒有責任心,真本事沒有,唯一擅長的便是會把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擅長攀炎附勢。追封他?還英武伯?這可太荒誕了。更不要提容嫣在杭州聽聞了些關於他的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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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容嫣顰眉不解,可又覺得眼下場合不該多問,噤聲未語。
  不過葉寄臨可沒打算放棄。「非但如此,您還舉薦了兵部主事姚文選繼任浙江都指揮使?據說這姚文選也是首輔大人的門生,私下裡還要喚他一聲義父?」
  「是。」虞墨戈依舊鎮定不迫,慵然直視他應。
  面對他的坦然,葉寄臨哼聲笑道:「我還真不知您與首輔這般親近啊,虞郎中。不對,」葉寄臨冷眼盯著他,「我該喚您御史大人!」
  「寄臨!」三爺葉承弼耐不住了,垂目厲色斥了聲,他眉心緊皺,一道川字有如雕刻。「你說這些有何用,路是人家自己走的!」說罷,冷色不減兒子半分地瞥了虞墨戈一眼。
  這些事他早便聽聞了,不過礙著今兒是外甥女回門的日子,他不想攪了氣氛,故而沒言。
  不過不言不等於不想。作為敬王的老師,他原以為虞墨戈也是站在敬王一側的,然如何都沒想到他竟與首輔結黨。
  虞墨戈放下手中的筷子,笑意淺淡,望向同在翰林院的父子二人,目光漸漸恢復了往昔的淡漠凜然,讓人深覺威嚴不由得在他面前矮了三分。
  「兩位葉大人,翰林院的確是儲相之地,舉頭便望權利最高峰,可它也是距政治漩渦最遠的地方。朝堂,可不僅僅是您書中的‘達則兼濟天下’,更不是您經學裡的‘修身治國’。」
  翰林院只致力於學,對朝政永遠停留在口頭和理論上,而現實是絕不會給它創造這種單純的環境的。
  「我勸您還是少踏足的好……」
  虞墨戈斂容,漠然道了句,神色清冷得讓人看不出他情緒,眼底晦暗更讓人摸不透他的內心,那感覺便如遠山雲岫,神秘而帶著無形的壓迫感。
  葉承弼茫然,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錯,可偏在他面前他辯解不得。他被眼前人的氣勢震住了。連葉寄臨也帶了幾分驚愕,對虞墨戈的牴觸中憑生了好奇……
  用完晌午飯,容嫣便隨虞墨戈告辭了。沈氏不捨,可容嫣還得去昌平侯府拜過姑姑,於是想囑咐她得空回來看看,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總跑娘家免不了讓人落下口舌,畢竟那是英國公府。
  虞墨戈瞧出沈氏的憂慮,含笑道:「祖母放心,我會常帶她回來的。」
  沈氏聞言滿意而笑。
  容嫣叮囑弟弟要聽祖母和長輩的話,用心準備秋試,容煬應下,姐弟二人分別了。
  去昌平侯府的路上,容嫣心緒繚亂。飯桌上,舅父和寄臨的話她不是沒往心裡去。穿來許久,首輔是何等人她也略有聽聞,論功過,七三分,算得上朝廷的中流砥柱;但論人品,他威福在己,專恣跋扈;陰毒狡詐,貪慾極重。這種貪不僅僅是錢財上,更是對權勢上的,他最喜歡的便是對權利的把控,把朝政玩弄於股掌間。
  容嫣明白這種人,他們聰明,但同樣也沒有任何底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若是有個明君壓製,那他們必然有利於朝廷,如果沒有,他們就是朝廷最大的威脅。
  眼下這種境況,她不覺得三舅父和寄臨說得有錯,他們都是清正之士,倒是虞墨戈所為,讓她憂心。她越發地覺得他太「聰明」了……
  「想什麼呢?」馬車上虞墨戈握著她手問。
  容嫣看著他嘆了口氣。「您真的支持首輔 ?」
  「原來還在想晌午的事。」虞墨戈挑脣笑了笑,解釋道。「葉大人是守正不阿,敬王雖不得勢,但他依舊不改初心不計權勢地陪在他身邊,值得敬佩;而葉二少爺還年輕,承其父志,未來必然是國之棟梁。可眼下朝堂混亂,不是意氣用事之時,養精蓄銳,待明君在位才是他們發揮才能之際。我知道我這般冷語相對不近人情,其實我是不想他們被無辜卷進來。」
  「他們無辜你便不無辜嗎!」
  聽他說完最後一個字,容嫣顰眉,緊咬著脣問。
  她本以為他果真如他們所言,投靠首輔換取地位和權勢。想到他種種所為,亦正亦邪,哪一項不是劍走偏鋒,和首輔的做事風格又有何差別?可這番話讓她明白,他們看是相像但絕非同類,而差別就在底線,他心中有引導他的那份忠正。
  可越是這樣,她越是郁結。憑什麼他就要走這一遭昏暗混沌,把盛世清明留給他人。因為他「聰明」?不對,這世上聰明人有的是,憑什麼就要他來做。他這不叫聰明,他這才是真的笨。真是笨到家了,「笨」得她心疼,她舍不得他……
  容嫣負氣,乾脆偏頭不理他了。
  梁大夫說過,有孕之人情緒不穩定,虞墨戈只當她是突然來了情緒,攥緊了她小手。也不知從哪拿出顆紙包的松仁糖來,放在她手心,軟語哄道:「乖,給你吃糖,不氣了。」
  看著那糖,容嫣更氣了。他連個解釋都不給,拿一顆糖便想糊弄過去嗎?他還真拿自己當小孩哄了?她是他枕邊人,是他可以同患難的妻子,不是他的雪墨。
  越想越悶,容嫣反手朝窗外一擲,還沒待他看清那糖便沒了。
  她冷目與他對視,只見他眸色愈深,一股淡淡的哀戚漸漸爬上了他清冷的眉心,容嫣心忽地一悠,隨即便聽聞窗外小廝道:「昌平侯府到了……」
  容嫣之前來過侯府,但因昌平侯政事繁忙她今兒還是第一次見這個姑父。
  趙世卿眉清目朗,相貌堂堂,雖年已五十整卻凜然氣質不減半分,一身正氣,瞧著便讓人心生敬畏,連呼吸都不由得慢了。站在他面前,有點像面對廟裡被人供奉的神祗。
  容嫣突然覺得,二十幾年後的虞墨戈會不會也是這般,隨即側目看了他一眼。他也在看她,二人對視,她又想起方才的話,撇過了頭。
  他再這麼下去,天曉得他們還有沒有二十幾年可過。
  見過禮後,容畫和夫妻二人問了幾句婚後可適應便再無他言了。她本就不喜言談,何況她和侄女相處得太少了。
  容畫說話時,趙世卿便脈脈看著她,目光好不溫柔。她不言語了,他便幫她把話提出來,應和著她不叫她尷尬。照顧得如此細緻入微,容嫣甚至有點羡慕了。
  其實她看得出來,昌平侯早就放下了過往,在他心底容畫就是容畫,是他寵愛的妻子。只是姑姑看不開而已,這一誤便是十幾年……
  虞墨戈問及世子的歸期,昌平侯道北邊局勢稍稍穩定,他這幾日會回來一趟,向朝廷匯報軍況。虞墨戈點頭,笑道待他回來,二人要好好聚聚。
  容畫想留他們用晚飯,二人拒絕了,怕太晚了回不去,畢竟歸寧不能在外留宿。
  二人告辭,容畫叮囑下月趙子頊和葉衾的訂婚禮叫他夫婦一定要來。
  趙世卿聞言笑了,背手道:「虞三少爺現在且忙著,訂婚這麼點事,怎好麻煩人家。」
  話一落地,容畫秀目不悅地瞥了他一眼,趙世卿愣住,隨即朗笑伸手拍了拍虞墨戈的肩頭,道:「來,你可一定要來,不來我便派人去請你。」
  說罷,討好似的又望向妻子,容畫抿脣笑了。
  這一幕看得容嫣好不心暖,她默默的扯住了虞墨戈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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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1 00:04: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容嫣方上了馬車,便瞧見九羽匆匆而來,對虞墨戈耳語了什麼。虞墨戈點頭,隨後走到她面前,柔聲道:「我有事耽擱會兒,讓九羽帶隊送你先回可好?」
  「你去哪?」容嫣拉著他緊張道。
  虞墨戈拍了拍她手。「放心,我沒事,我只是去見個友人。」見她依舊不肯撒手,他勾脣而笑,也不顧周圍的人,他捏著她小下巴驀地啄了一口。
  容嫣窘得趕緊鬆手朝後縮了縮,瞥了眼對面,好在姑姑和姑父已經回去了。
  「那你何時回?」她問道。
  「晚飯前一定回,我還得陪你吃飯呢。」他應道。
  容嫣撇著嘴。「說好了,不回便不給你留飯,沒得吃了。」說罷,車簾一放躲進車裡再不瞧他了。
  馬車轆轆,虞墨戈一直看著它拐出了巷子口,帶著兩個侍衛也離開了……
  容嫣到了府上,先去徐氏那問過安便回了繁縷院。雲寄見了她趕緊吩咐春熙帶著小丫頭去備水給夫人清洗,迎她入了正房。
  雲寄伺候她更衣,容嫣聞到淡淡幽香,一眼瞧見了稍間紫檀束腰高几上插著百合的花瓠。這便是一早提到二夫人送來的吧,她想到了紫芙,這才發現從入門便沒瞧見她。
  「怎紫芙和紫苑都不見了?」容嫣問道。
  「紫芙在後罩房領罰呢,紫苑方才還在,這會兒哪去了?」雲寄四下望望,窗外除了剛從小廚房回來的楊嬤嬤,便是兩個掃院的三等丫鬟,不見他人。
  「領罰?」容嫣看著雲寄問,「領什麼罰?」
  雲寄解釋道:「今兒您和三少爺離府後,方嬤嬤便讓她打掃西廂,她把擺在博古架上的那對琉璃玉燕打碎了。方嬤嬤指責她毛手毛腳,就罰她去後罩房跪著,都跪了快有兩個時辰了。」
  「就因為這?」容嫣驚道。
  「對啊。」雲寄應,隨即幸災樂禍地哼了哼。「她是屋裡丫鬟,其實不必做這些粗活的。只是方嬤嬤點了名,她推脫不得。要我說嬤嬤就是有意懲治她,還不是因為今早的事,瞧她一早那個得意忘形,真拿自己當三少爺貼身丫鬟啊,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
  「多嘴!」容嫣睨了她一眼,斥聲道。
  雲寄愣了,登時抿脣不敢出聲了。見她那戰兢的模樣,容嫣輕嘆了聲。「你再口無遮攔地,和她還有什麼區別。這是英國公府,不是容宅也不是葉府,一言一行都要謹慎,別給人家留下話柄,到時候咱主僕都不好過,況且也不要仗著受人抬舉便給三少爺惹麻煩。」
  其實雲寄不是話多的人,只是今兒這事她實在看不過罷了。她垂頭愧意道:「對不起,小姐,我錯了。」
  容嫣知道她秉性,不是惹是生非的人,於是安慰道:「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不是怪你,往後注意點,這話跟我說說便罷了,出去可不能再言。」
  雲寄連連應下。可容嫣卻依舊眉心不展,她盯著那捧百合,喃喃嘆道:「只怕這事還沒完啊……」
  話音剛落,便聽聞外面楊嬤嬤揚著聲音喚了聲:「奴婢見過二夫人。春熙,快去請少夫人。」
  袁氏笑應,然腳步卻未停,比春熙還快了一步踏入正房,迎頭碰上了從稍間出來的容嫣。
  容嫣施禮,袁氏笑道:「我就說麼,你們肯定是回來了。你二叔偏不信,還不叫我來。」
  「嗯,剛回來的。沒來得及給二嬸母問安,容嫣失禮了。」容嫣再次揖禮道。
  袁氏趕忙拉住,道:「喲,可別。我可不是這意思,回便回了用不著這麼多禮。我只不過是過來瞧瞧,打聽打聽你們今兒回門如何,可都順利?想必也累了一天,我給你們熬了參雞湯送來。」說罷,看了眼她房裡的大丫鬟盈袖,盈袖從小丫頭手裡接過來,端放在了八仙桌上。
  「今兒一切都順利,嬸母費心了,勞您還惦記我們。」容嫣含笑道。
  袁氏慈笑,輕嘆:「咱家的事京城沒個不知道的,你也定是聽說世子爺的案子了。因他被流放,你婆婆傷心,始終走不出來,如今把家都交給我了更顧不及你們。你說嬸母不惦記你們,誰來惦記。」說著,她左右看了眼。「老三呢?沒回?」
  容嫣笑應。「嗯,他有事耽誤了,過會兒便回。」
  「好。」袁氏點頭,看了眼雞湯,指著不知何時回來的紫苑道:「愣著做什麼,快給三少夫人盛湯啊,沒個眼力見,也不知道給我長長臉。」
  紫苑忙盛了碗湯端上來,袁氏接過送到容嫣手裡。雞湯油膩,她瞧著胃裡都不甚舒服,可人家殷切她也不好拒絕,只是淡淡抿了一口。袁氏含笑點頭,卻忽而瞧著紫苑問了句:「紫芙呢?這丫頭又跑哪去了?」
  容嫣握勺的手微頓,便聽旁側一直默立的方嬤嬤道:「回二夫人,晌午紫芙清掃打碎了西廂的琉璃玉燕,正在後院領罰。」
  「這丫頭怎這般毛手毛腳的。我可是挑了又挑才選中的她,這般不爭氣!紫苑,去把她叫來,我問問,這事到底怎麼當的!」
  連個反應的機會都沒留,還沒待方嬤嬤開口,紫苑應聲一溜煙跑了。一盞茶的功夫將紫芙攙扶進門。
  紫芙倚在紫苑身上,腳底虛飄,好似一陣風便能吹倒似的。她方一進門,瞧見二夫人便噗通跪倒在地,聲還沒出淚先簌簌流下來了。她本就長得嬌俏,這一哭,梨花帶雨好不惹人憐。
  可二夫人沒憐她,上來便劈頭呵斥:「你還有臉哭!讓你來伺候三少夫人前我如何叮囑你的,守好本分,萬事要謹慎。你看看你,你不好生伺候主子,掃房做甚,院裡丫鬟還不夠用嗎,你伸什麼手,顯你能啊!」
  話一出,方嬤嬤臉色瞬間白得發青,再木的人也明白這話是說給誰聽的。
  「二夫人,是奴婢讓紫苑丫頭掃的西廂。」方嬤嬤鎮定道。
  袁氏不解,看了她半晌,又看了看容嫣,悔笑道:「哎呦,怨我,可是咱院裡的丫鬟不夠用了?我再給你調幾個來,咱府裡人多得是,哪能虧了三少爺和少夫人啊。」
  還嫌人插得不夠多嗎?
  這會兒,任誰都看出來袁氏此行的目的了,她是來給紫芙解圍的。怪不得紫芙從來了便這般張揚,敢情後面有人給撐著呢。不過為了個丫鬟而已,至於嗎?容嫣忽而想明白了什麼……
  她笑笑,語氣恭而不卑道:「這可是怨我了,我還真不知這紫芙丫頭這般金貴,容嫣給您賠不是了。」
  袁氏心頭一凜,盯著容嫣的目光多了幾分驚色。說是賠不是,然話裡可不止這個意思啊,怎都聽著有那麼絲嘲諷的意味呢。袁氏一直覺得她不過是小家子姑娘,還是被棄的,想必是沒什麼想法,然這會兒才品出來點意思:這虞三的媳婦,好似沒那麼簡單。
  袁氏之所以給紫芙撐腰,那是因為把她當做通房看,但當著容嫣的面這話她說不出口,只得咬牙認了。
  「瞧你說的,一個丫鬟而已哪來的金貴。都是你房裡的人了,你說如何便如何。」
  這話她說得越不情願,容嫣越是肯定了心裡的想法。可她畢竟是虞墨戈的嬸母,也是英國公府二夫人,眼下的當家主母。且不說人家捧著自己沒虧待她半分,她不能隨意忤逆,即便她真有這份心思,在虞墨戈沒發話的前提下,容嫣也拒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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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1 00:04: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婆家給夫君是安排通房還是納妾,這些都再正常不過了,即便徵求正室意見也不過走個形式而已。當初的尤姨娘不就是嗎?如何阻止得了。
  容嫣也明白袁氏為何有這份心,想必是聽了關於自己的傳言吧。不過她也算個明白人,礙著彼此的情面沒直接把話提出來,只是把人送來,給個暗示讓他們自己瞧著辦。
  通房的事日後再說,眼下袁氏留了情面,容嫣自然也不能不給這個面子。何況日後生活在一起,彼此還要相處,她也不想事事都靠著虞墨戈,給他憑添煩惱。
  「想來嬸母您給挑揀的人必是可心的,我這也是相處的時間短,做事沒個輕重,讓嬸母見笑了。紫芙日後若做得踏實,我必不會虧了她的。」
  容嫣放了軟話,袁氏一顆心算落地了。家和萬事興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事到了這份上,她只得硬著頭皮這麼做。若不是為了兒子,她才不願招惹大房這些人,最好怎麼不相干地怎麼來。
  袁氏訓斥了紫芙一番,便帶著下人們離開了。容嫣讓紫苑去照顧紫芙,遣大夥該幹嘛幹嘛去,都散了。
  方嬤嬤猶豫著沒走,她怎都沒想到二夫人會來這麼一出,總覺得自己給少夫人惹了麻煩。容嫣勸道:「嬤嬤不必自責,您沒錯,她既然是這院的丫鬟,您便有權利如此。只是往後您與我提前招呼一聲便是了。」
  聞言,方嬤嬤安心,應聲下去了。楊嬤嬤隨她入稍間,雲寄則掩了門。
  「小姐,您便這麼留下她了?」雲寄緊了兩步問。
  楊嬤嬤睨了她一眼,道:「不留?那是退回去,還是嚴懲?無論哪個都是在打二夫人的臉。人罰也罰了,還能如何。總不能剛嫁進來便和人對立吧,況且人家也沒把咱怎麼著。」
  容嫣含笑看了眼楊嬤嬤,還是她懂自己。
  「人都送來了,還想怎麼著?」雲寄不解。「二夫人這手也伸得太長了。」
  寄雲這話說到容嫣心坎裡了。如果她是自己婆婆,再有怨言也得認下,但問題是她不是。就算是當家主母,管得了衣食住行,管得了丫鬟婆子,但管不著人家院裡娶妻生子的事,就算打著寧氏無心顧及的藉口,這手確實也伸得有點長了,容嫣總覺得她心裡揣著事……
  不過看著寄雲苦悶的小臉,容嫣笑了,挑脣道了句:「人能送來,自然也能走。但可不是今兒這麼走……」
  虞墨戈匆匆而回府可還是晚了,本以為容嫣會氣,進門才知她竟一直等著自己。
  是誰說不給自己留飯的,這會兒卻侯在飯桌前等著他。虞墨戈心暖又心疼,衣服都沒換,淨手後便陪她坐下。
  容嫣非但一點沒氣,還親自給他盛了飯,又為他布菜。他哪捨得,趁她夾了蝦仁放入他碗碟時,他一把將她攬了過來,坐在他腿上,抱在懷裡。
  二人再親密,可當著下人她還是難為情,她嬌嗔道:「別鬧了,好生吃飯吧。」
  「我有在吃啊。」他揀起筷子,夾起了那顆蝦仁放在口中,不緊不慢地咀嚼。
  容嫣瞪了他一眼,卻指了指湯,示意他不要忘了喝。
  虞墨戈佻笑,問道:「你吃了?」
  「嗯,吃過了。」容嫣笑應。本想等他一起的,可她等得了,可肚子裡那個等不了。
  「吃飽了嗎?」他又問,手放在了她肚子上撫了撫。
  真是無奈,她哭笑不得,趕忙道:「飽了,飽了。你還是放我下來吧。」
  他手還是沒松,唯是放下筷子,對視她認真道:「你給我個解釋,滿意了我便讓你下來。」
  「什麼解釋?」
  「你今兒為何生氣?」
  容嫣嘆息搖頭,其實從昌平侯府離開時,她便不氣了。
  「我說不清,其實我知道不管你做什麼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許是身不由己,可我偏就不想接受。與你共同經歷這麼多,我明白你的處境艱險,我也想支持你,可我真的不想你受一點傷害。朝堂陰暗,我感激你顧及我親人安危,可你的安危呢?你不是我親人嗎?你如今不是一個人了,就算不為了我,也要為了他著想……」
  說著,她雙手覆在了他摸著自己小腹的手上。
  虞墨戈心口被撞了一下,猛烈得不能呼吸,隨即綿綿地疼。又疼又酸,還有那麼絲絲的甜。
  其實最無辜的應該是她,他不該把她卷進來,可既然來了便不會叫她受任何傷害,哪怕是心傷。
  他默默地看了她半晌,驀地挑了挑眉,佯做不悅道:「就這因為這嗎?因為這個生氣,還把我給你的糖扔掉了。」
  聞言,容嫣「噗」地笑了,從錦袋裡掏出了什麼放在掌心,是那顆糖。
  「這麼個小把戲便騙過你了……我哪捨得扔啊。」她柔聲道。
  不行,虞墨戈徹底敗在她手了。胸腔裡一股暖流衝涌,將他漫盡,他哪裡還顧得上吃飯,抱著她起身,貼在她耳邊道了句:「我更舍不得扔下你。」徑直去了稍間了……
  容嫣覺得,人生再幸福不過的事便是每天能在喜歡的人懷裡醒來。
  不過今兒早上,她睜開眼睛,枕邊人卻不在了。她起身搭了件衣服,走到窗口才看見庭院中晨練的虞墨戈。
  他也看到了她。二人對視,他彎脣一笑,收劍幾步便邁入正房,直奔稍間來了。
  清早露重,他身上夾雜著熱騰的汗濕和清涼的水氣,一股風似的吹在她面前。他接過春熙遞上來的巾帕擦了擦汗,問道:「你怎起得這麼早。」
  瞧他額角未淨,她拿過他手裡的巾帕抬手給他抹了抹,笑應:「你不是更早。」
  虞墨戈抿脣笑了,一把握住她脂膩的小手在指尖摩挲著。僅僅是這掌間的柔軟都能勾起他對她的慾望,更不要提攏在懷裡的溫香軟玉了。
  所以,他只能去晨練——
  「你昨晚是不是又偷偷起來看賬簿了?」虞墨戈捏著她手,板起臉問。他昨個夜裡外出,回來時便瞧見稍間的燈亮著,待他一進房燈便突然暗了,她躲在拔步床裡屏息裝睡。
  容嫣抽了抽手,諂笑道:「沒有啊……」
  虞墨戈眉梢一挑,眼神投向了桌角。她跟去,瞧見了昨晚被她藏在枕頭底下的賬簿,於是臉一紅,撅脣嘟囔道:「我都嫁進來好幾日了,總不能每日都這麼無所事事地養著吧,還有那麼多事等著我做呢。」說著說著,竟委屈得眼圈紅了。
  瞧著好生可憐,虞墨戈把人攬在懷裡,笑道:「不是不叫你做,是待這段日子你休養好了再忙。」這幾日,她開始有反應了,胃口也淡了很多。他寵溺的掐了掐她小臉,又道:「等你把它養胖了,我就許你看。」
  「真的?」
  容嫣仰頭問,眼神明亮得像個孩子,看得他心都軟了,含笑點了頭。他這一應,她整個人都來了精神,一面吩咐嬤嬤準備早飯,一面開始喚寄雲為她更衣。
  不生活在一起不知道,原來她果真有好多地方都是他沒想到的,比如說平日瞧著沉穩,一副泰山崩前而不驚的模樣,其實她有時候就是個孩子,至純簡單,可愛得讓人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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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1 00:04: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他無奈搖頭,哄道:「不必這麼急,你多睡會兒也一樣可以養身子。」
  容嫣回首看了他一眼,含笑道:「不了,用了早飯還要去東院請安,之後我想去望峴院。」
  虞墨戈聞言微頓。「去望峴院做什麼?」
  「給母親請安啊,嫁進來這麼些日子了,我就見到她兩次。」
  眼見他眉心微不可查地攏了攏,容嫣嘆息。悄然上前,指尖在他眉心抹開,柔聲道:「即便她整日把自己關在佛堂,不等於她不想和人接觸啊。她是你母親,是我婆婆,我們都在同一屋檐下生活。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一家人和睦不是最重要嗎?」
  他依舊不語,試探道:「你生氣了嗎?我知道你是如何讓她答應娶我入門的,可從我接觸來看,她是真心接納我了。她為何能接納,說到底還不是為了你,母親還是在乎你的。」不僅寧氏在乎他,他看似冷漠,哪裡真的對她不聞不問呢?那畢竟是他母親啊,血緣至親。
  眼前人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小心翼翼地,卻又透著分執著。虞墨戈無奈搖頭,說她是孩子還真是。
  「去吧。」他含笑撩了撩她額角的發絲,溫柔道。「我怎麼會生氣,我知道你是為我想,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虞墨戈滿足。娶妻如此,夫復何求……
  二人吃過早飯,一同到東院給祖父母請安。告退後,虞墨戈去了前院大書房,容嫣則帶著方嬤嬤和雲寄拐去望峴院,路上經過繁縷院前身的小花園時,在遊廊裡撞見了紫苑。她身後還跟著兩個剛留頭的小丫鬟,見三人都抱著插著大束百合的花瓠,容嫣便知道她們這是從哪來了。
  二夫人袁氏喜歡養花,更擅長插花,各院好些花都是從她花房裡養出來的,這百合也是。從容嫣嫁進來,她這花便沒斷過,不出兩日她保准送上新鮮的。知道容嫣不喜熏香,特地選了些花香濃郁的,擺在房裡,滿室馨香,清新淡雅。
  往常這花都是紫芙去取,因前些日子被罰,她安寧了好幾日沒在容嫣面前出現。
  上次紫芙被罰,容嫣一回府袁氏便趕來了,她知道是紫苑去報得信,不過她沒點透。一來比起紫芙,紫苑更老實些;二來她是袁氏插進來的,有些事不擺在明面上反倒更好做。
  容嫣打量那花,瞧著其間還有點綴的淡黃色小花,團團簇簇,搭配得好不雅致,於是不經意地問了句。「今兒花好似比每日多啊。」
  紫苑笑應。「回三少夫人,二夫人說今年花長勢極好,又因著百合有‘百事合心’之意,便叫奴婢多取了些,除了明室,次間稍間都擺上,說是既賞心悅目,又能討個吉祥。」
  是個女子沒便有不愛花的,容嫣含笑點頭,便讓紫苑過去了。花香清幽,走了幾步遠依舊嗅得到,沁人心脾。容嫣猛然想起什麼,轉身把三人喚住了,顰眉盯著三人手中的花瓠看了半晌,看得紫苑驚詫,不敢動。
  「就這個吧。」容嫣指著小丫頭手裡的一束道,「這個瞧著更漂亮些,雲寄帶著吧,給母親送去。」
  雲寄點頭,接過她選中的那束花,幾人便分開了……
  寧氏正在西廂抄佛經,聽聞小丫鬟報三少夫人來了,她吃了一驚。她知道虞墨戈對她芥蒂頗深,所以除了節日她根本沒指望他們夫婦二人能來看自己,連他們的晨昏定省她都主動免去。這望峴院,除了爭暖和二兒媳孫氏偶爾還能來瞧一眼,只剩她自己了。
  她沒動地方,直接讓下人把容嫣請進了西廂。
  西廂原做的是客房,眼下房間映眼便是對面供奉的佛龕,佛前一桌一蒲墊,北側的博古架上擺放經書,四墻則掛著佛畫。門口焚香裊裊,雖冷清卻讓人心神安寧。
  容嫣面對桌前的寧氏恭敬揖禮。「兒媳給母親請安。」
  寧氏手裡還握著筆,神情淡淡,平和道:「你如何來了。」
  「嫁進來這麼些日子都沒來給母親問安,是兒媳失禮,兒媳心裡不踏實。」她笑應。
  「我和老三說過了,晨昏定省都去了,沒什麼不踏實的。」寧氏漠然依舊道。
  容嫣不驚,這些她都預料到了。見寧氏目光被雲寄手裡的花引了去,她含笑道:「這是二嬸母送來的花,我瞧這百合素白淡雅,正適合禮佛,便給母親也帶來了一束。」
  寧氏看著那花良久,輕道了句:「放龕前吧。」
  她話一出,身後的喬嬤嬤笑了。看來夫人今兒心情還不錯,於是接了過來藹然道:「三少夫人有心了,這花真好看,咱這院裡可少了份鮮活氣。」
  容嫣聽出這話裡的意思了,抿脣淡笑。寧氏卻蹙眉瞥了喬嬤嬤一眼,喬嬤嬤只當沒看見,依舊贊這花美,兀自吩咐下人給三少夫人準備茶點,又端了蒲墊來請三少夫人坐下。這架勢,到比寧氏還像這院裡主人。
  好不容易把人盼來了,喬嬤嬤能讓她就這麼走了,她是真見不得夫人再封閉下去了。
  人來都來了,寧氏便放下筆與兒媳聊了幾句,問了些她與兒子生活起居的事。容嫣聽得出來,嘴上說不想管了,其實心裡還是惦記兒子的。
  怎麼可能不惦記,雖說她偏心長子,可虞墨戈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啊。
  「聽聞前些日子二夫人與你有些摩擦?」寧氏呷了口茶,淡淡道。
  容嫣笑應。「嗯,兒媳初來不知輕重,與二嬸母生了些誤會。不過兒媳已和二嬸母道歉了。」
  寧氏點頭,輕聲道:「這事不怨你,二夫人心思我也明白,她這人就是好操心,卻也不是不好相處的。至於那兩個人,以墨戈對你的情分,你不必介意。況且不管這人是誰送到你院裡的,總歸是你的人了,一切都由你說得算。」
  許是念了這麼些佛經,心思淡了;許經了這麼多事,不想再參與了,總之容嫣聽得出來寧氏的輕描淡寫。
  袁氏到底是不是只因好操心,這倆人她到底說不說得算,寧氏不想深談,容嫣也犯不上再多言,唯是淺笑道:「母親說得是,兒媳都明白。」
  寧氏本以為她是因這事來訴苦的,可見她如是從容淡定,不禁生了分好奇,於是端詳著她問道:「你今兒來可還有它事?」
  「有啊。」容嫣恬然而笑,一雙眼睛純淨得讓人心裡好不舒坦,她溫言道:「我今兒來一是給母親請安,陪您說說話;二來,也有私心……我想多了解三少爺,想聽您講講三少爺小時候的事……」說罷,她臉頰綻出淡淡的紅暈,眸色愈暖,抑不住的幸福盪漾。
  這神情是不經意間的流露,是發自內心掩不住更偽飾不了的。寧氏內心不禁感嘆:能有人如此真愛兒子,他果然是幸運的……
  前院,大書房。
  「三哥,你前日給我的那幾樣火器,我都研究過了,絕非製作上的問題,而是後期被做了手腳。便說那連子銃,第一枚彈丸射出後,本應該燃起第二節 ,可每當第二枚彈丸落入銃膛時,都會把火熄滅,導致往後的連發全部失效……」
  虞孤鳴拿出一疊紙遞給了虞墨戈,上面是每種火器的圖示和解釋。孤鳴做事向來謹慎,每一問題處他都標得極清晰,虞墨戈也帶過軍機營的隊伍,一看既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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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1 00:04: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捏著紙箋,虞墨戈眸色暗沉,陰得可怕。虞孤鳴試探問:「三哥,你到底從哪來的這些東西?」
  虞墨戈回神,鎮定地把紙箋收入懷中,凌然地對視四弟。「這你無需再問,不過此事至關重要,你要替為兄守秘,便是叔父也不要說。」
  虞孤鳴神情篤定,凝眉信誓旦旦道:「三哥放心,我絕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好,謝過。」虞墨戈含笑應。
  他這一謝,孤鳴到有些不自在了,俊白的小臉有點尷尬。「三哥何必這般見外,兄弟間都是應該的。」孤鳴不喜歡這種生分,他打心眼裡願意為虞墨戈做事。他自小便崇拜這個驍勇善戰的三哥,他在他心裡似神般的存在,他也想如他那般,可怎奈天資有限,隨了他那父親,除了研究火器,對行軍打仗一竅不通。
  「三哥,我有話一直想跟你說。」孤鳴踟躕,終了道了句:「我不想做世子,還是你來做吧。」
  瞧著他懇切堅定的眼神,虞墨戈笑了。「祖父選定你,必然有他的理由。」
  「誰不知道祖父選中的是你,其實當初立大哥的時候他就不甚滿意。世子這位置本來就是你的。」
  虞墨戈搖頭。「我做不了。」
  孤鳴嘆聲,道:「我知道你顧慮什麼。可文職如何,武職又如何,不管到什麼時候這家都是你一手撐起來的。我根本沒這個能力,我除了跟父親鼓搗火器,什麼都不會。」見兄長沉默,他繼續勸道,「你是怕襲了爵位不能延續?可你想啊,皇帝只是罷了你的軍職,沒限制你兒孫啊。等你有了孩子,不一樣可以繼承爵位,依舊是武職在身,對英國公府沒有影響的。如今你親都成了,沒有幾年的,你想想,你當初不是十幾歲便跟著大伯征戰南北了……」
  話說得真摯殷切,虞墨戈心還是被他暖了一下,他很欣慰自己有如此通情理的堂弟,感謝他的信任。可有些事不是他想得那麼簡單。
  經歷了上一世,虞墨戈知道英國公府如今看似平靜,實則陷入險境危機重重。他明白皇帝是有意針對公府,甚至針對他。皇帝剝奪他軍籍的目的可絕不止是置氣這麼簡單,他若是任了世子,怕只會讓皇帝更不安。所以為了公府,在沒摸清一切的前提下,他不會應下的。
  當然這些他也沒辦法與他講清,於是他含笑道:
  「為兄‘玩物尚志’這麼久,提不起那精神了。春闈也不過是為了有個底氣娶你三嫂,如今人娶來了,我便更是什麼心思都沒了,只想守著你三嫂。你便是連這點都不願成全兄長?」
  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沒心思他還問自己這些火器,他就是在敷衍自己。孤鳴不甘,還欲反駁,卻被虞墨戈搶了話。
  「不與你說了,瞧著這時辰你三嫂該回了,我得去望峴院迎迎她,不然她該生氣了。如今於我而言,什麼都沒她重要了。」
  不管孤鳴怎麼認為,這話說的是實話。虞墨戈含笑起身,再沒招呼一聲,徑直朝通往後院的角門去了……
  望峴院,聊了一個頭晌,容嫣得回了。寧氏送她,一出門便遇見了來迎妻子的兒子。
  虞墨戈對母親施禮,一切都淡淡的,沒有任何情感可言,然轉向容嫣那刻,如朗日下冰雪消融,他自帶的那份清冷瞬間消散,暖暖的情意暗涌。他那眷眷的目光,突然讓寧氏想到了夫君虞璟……
  他曾經也是這麼看她的,她也曾含笑回應,可這她的笑與容嫣的笑天差地別。一個是為了笑而笑從不走心,一個是發自肺腑從心底溢出的滿足。
  她有點悔了,如果當初她也能及容嫣三分,也不至於讓夫君臨死都留有遺憾吧……
  許是觸景生情,許是今兒和兒媳聊得融洽。想著想著,寧氏下意識問道:「明日中元節,要祭奠你父親,你還來嗎?」
  容嫣微怔,隨即含笑點頭道:「來,母親願我來,我自然要來。」說罷,興奮地抬頭看了看虞墨戈,他沒應,當然也沒反對……
  二人回繁縷院,容嫣頗是開心。虞墨戈不禁好奇,問道:「你今日和母親聊了什麼?」
  容嫣瞥了他一眼,上揚的脣角微壓,挑釁似的道:「不告訴你。」
  呵,長能耐了是吧。虞墨戈回頭看了眼方嬤嬤,方嬤嬤頭一撇,道了聲:三少爺和少夫人該歇了。連個茬都沒搭,退下去了。
  好麼,連方嬤嬤都被她拉入夥了,她好有能耐啊。
  不過他可有的是法治她,他下頜一揚,勾起脣角便打橫抱起她朝稍間去了。容嫣驚得喚了一聲,可他偏就不放她下來,容嫣急的只得從他肩頭看了雲寄一眼。
  雲寄會意點頭,為二人掩門退出稍間。離開時,她悄悄把房裡的花搬到了明室……
  容嫣醒來的時候,虞墨戈已經去晨練了。這是他的習慣,當然,她也明白他成婚這些日子以來的不易。瞧他總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實際上除了第二日他情到深處,就著她腿來了一次,便在沒恣意過。
  這事她能理解。他本就正值壯年,又是新婚,兩人同床共枕他沒慾望才怪。她瞧不過也願幫他紓解,然他哪裡捨得。於是夫妻二人本沒什麼,可在外人眼裡,他們是如膠似漆,荒唐事沒少了做。
  所以,容嫣總覺得他是故意的,故意做給外人看,為的便是她肚子裡的小東西吧……
  虞墨戈回來時練得滿頭大汗,一進房門便接過小丫鬟遞來的巾帕擦了擦,直到把帕子甩出去時才注意到站在身邊伺候的是誰。正是那日被罰的紫芙。
  瞥了她一眼,他沒說什麼,徑直朝妻子去了。今兒是中元節,全家人要去祠堂祭祖,容嫣答應寧氏要隨她祭奠虞墨戈的父親,想要去河邊放河燈,她問他要不要去。
  虞墨戈凝神想了想,抱歉笑笑:「今兒要去都察院,不知幾時能回,若是趕上了我便去找你。」
  她知道他對母親的心結還是打不開,不過這事得慢慢來。
  虞墨戈去淨室清洗,回來更衣時容嫣正在梳頭,她瞥了一眼身後的幾個小丫鬟,喚道:
  「紫芙,伺候三少爺更衣。」
  這話一出,虞墨戈微頓,紫芙更是驚愣了,旁側方嬤嬤瞪了她一眼才回過神來,趕緊去花梨架子上拿衣服。
  虞墨戈面色淡然,看著背對自己的妻子琢磨須臾,瞧著紫芙拎著衣服上過來他踟躕伸臂,穿上了。
  紫芙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可心下卻耐不住歡騰,忙又揀起他的青玉腰帶要給他系上。
  然就在她伸臂要環住他腰的那刻,虞墨戈陡地朝後一退,她沒碰著人,手一松腰帶啪的墜落於地,得虧腳下是寧夏雙獅戲珠的栽絨毯,青玉才沒碎。
  「三少爺,對不起。」紫芙慌道,趕緊蹲身撿起來,繼續。
  虞墨戈蹙眉,掃了眼玉帶不悅地看著她,寒聲道:「拿走。」話冷颼颼地從紫芙心頭掠過,她驚得一個激靈,這才發現玉帶上竟有條裂痕,嚇呆了。
  容嫣不疾不徐上前,從紫檀雲紋描金櫃裡直接拿出綬帶,為他扎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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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1 00:04: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二人沒再說什麼,出去用早飯了,可留在房裡的紫芙嚇得眼皮都不敢抬,脊梁骨爬過一陣細密的寒意。前幾日不過因為打碎了對琉璃玉燕就罰她跪了兩個時辰,眼下這可是三少爺的玉帶啊,只怕她這雙膝是不用再要了。然想到二夫人千叮嚀外囑咐她萬不可再犯錯,她心裡更是悔死了。
  用過早飯,虞墨戈去了前院見祖父,而容嫣沒著急去給徐氏請安,她把紫芙喚了進來。
  紫芙臉色發白,頭都不敢抬,已經做好被訓斥的準備了。可三少夫人一開口,她不由得驚住——
  「……這事,你別往心裡去,三少爺便是這冷淡的脾氣,他也未必是怪你。」容嫣盯著面前的紫芙,緩聲安慰道:「不過這粗心的習慣你可是得改了,不然往後如何伺候三少爺?」
  見眼前人一臉不可思議地望向自己,容嫣淡笑。「既然二夫人把你分到繁縷院,我必不會虧待於你。她的意思我明白,可你好歹也得做出個樣子來不是。」說著,瞧著她那身半新不舊的綢布褙子,喚了聲。「楊嬤嬤,我記得新婚昌平侯府送了上好的雲錦,送紫芙姑娘吧。」
  話到這份上,紫芙還不明白嗎。等了這麼久,終於等來這一天了……
  紫芙喜形於色,眼睛裡滿是安奈不住的興奮,噗通伏跪於地,忙道:「謝三少夫人,您放心,紫芙定不會讓您失望的,一定把您和三少爺伺候好。」
  容嫣輕哼了聲算應下,遣她出去了。
  方才還提心吊膽滿面愁容的紫芙一出了正房的門,頭便抬得老高。終於可以把心放在肚子裡,揚眉吐氣了。
  待容嫣給徐氏請安,祭祖回來的時候,這消息已然在院子裡傳開了。
  幾個婆子和下等丫鬟們竊竊私語,只道紫芙是要熬出頭了。雖少夫人沒直說,可這話誰聽不出來,她是把紫芙認下了。嘖嘖,紫芙有造化啊。
  「哪來的造化,還不是二夫人給撐腰,咱夫人抵不過了。」浣衣婆子嘆道。
  小廚房的陳婆子點頭。「倒也是,如今二夫人掌家,還不是得看她眼色。雖她也敬著三少爺,可她畢竟是長輩。」
  「就算是長輩,這繁縷院的事也輪不到她插手吧,憑什麼她說安排個通房進來就安排了。再說那紫芙有什麼好的……」小丫頭撇著嘴道。
  「瞧你酸的,不安排她安排你。」 陳婆子哼聲。「人家是當家主母,替大房考慮子嗣也不是說不過去。咱院少夫人的傳言,你們沒聽說嗎?聽說她就是因為不能生養才被棄的!」
  「就算不能生養又如何,二夫人心思可沒那麼簡單。」庫房的管事張嬤嬤插了句嘴,「咱少夫人才嫁進來,她便急著塞人,就不怕得罪少夫人?想來她還是有別的心思?」
  「什麼心思?」小丫頭問。
  「在大房留個心腹唄,不過就憑紫芙那心高氣傲的勁兒,日後若出息了瞧著還聽她的,倒不若那紫苑丫頭……」張嬤嬤話沒說完,陳婆子扯了她一把,幾人回首,只見紫苑正帶著個小丫鬟捧著二房送來的花朝這邊走來。
  紫苑見了幾人頜首,淡淡一笑,便過去了。幾人互望一眼,覺得她是沒聽著也散了。
  如何聽不著,這消息早就傳到了她耳朵裡了。紫芙不但打了玉帶沒被罰,三少夫人還賞了她上好的雲錦,那雲錦是何等金貴之物,她也就是伺候主子的時候摸過。
  如此還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嗎?紫芙這通房的身份是被應下了。
  明明是一同被送來的,瞧瞧自己,還不是個二等丫鬟,眼看著人家便要成自己「主子」了。紫苑心裡好不煩躁。且不說地位,三少爺風流倜儻,俊得跟神仙似的,哪個姑娘看著不動心,能當他的女人那可真真是修來的福氣。可這福氣偏就讓紫芙沾上。
  怪不得方才取花明明該紫芙去,她偏趾高氣昂地推給自己。這還沒當上「主子」呢便這麼使喚自己,這若當上了,還不得讓她壓在腳底下踩。
  想想都糟心!紫苑捧著花入了正房,一眼瞧見淡定的容嫣,好奇地打量著這位三少夫人,也不知她怎就突然想開了……
  見紫苑和小丫頭把花擺在了次間裡,容嫣挑了一束,喚雲寄帶著,她們一同去見寧氏了。
  去祠堂給夫君虞璟祭奠過,寧氏便帶著二兒媳孫氏,三兒媳容嫣,還有爭暖出門。大兒媳程氏本就因夫君流放而精神不振,兒子被送去衛所後,她更是一病不起,好些日子不出房門了。
  幾人去給虞璟掃墓。大兒子流放,二兒子戍守遼東,三兒子也在忙,眼下大房只有他們四個女人了。
  掃過墓已經過了晌午,寧氏想要去河邊給虞璟放水燈,幾人路過刑部街趕巧遇到了正要回府的虞墨戈,於是便隨她們一起了。
  容嫣和虞墨戈同乘一輛車,她倚著他絮絮道:「……今兒掃墓,母親讓我們三人去陵園外的茶館歇著,她自己在父親的墓前坐了許久,我們去尋她的時候她還在流淚……」
  「……我昨個便發現她抄了好些佛經,還以為是給大哥的,今兒在墓前她都燒掉了,原來是給父親的……」
  見虞墨戈眉心深沉,她拉住他的手殷切道:「其實母親心裡是記掛父親的,她心裡何嘗沒有他呢?只是她知道的太晚了。」
  見他依舊不語,她小聲問:「你還在生母親的氣嗎?」
  虞墨戈低頭看著妻子盈盈雙眸,彎脣笑了,可眉間的郁色不展。他摸了摸她頭道:「過去是怨她,可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只是恨她總是看不清眼前,要活在過去。父親在時,她心裡裝著往昔,父親去了,她又開始緬懷二人的曾經;好比現在,她依舊陷在兄長的那段陰暗裡走不出來,看不到兄長以外的其他人……」
  這其他人便是指他和爭暖,還有身邊的所有親人吧。容嫣也覺得她不該如此,到何時子女都是希望能與父母和睦相親的,虞墨戈再冷淡也不例外,可她卻把自己封閉起來了。
  容嫣心疼地把他的手拉進懷裡抱著,她希望自己的溫度能夠傳遞給他,讓他心不那麼冷。
  虞墨戈明白她的心思,心暖得不得了,將她抱在了懷裡,二人彼此相愛……
  放河燈時,除了給虞墨戈父親放了一隻,容嫣也給自己父母放了一雙,看著遠去的河燈,如綻放的蓮花,旋轉遠去,她突然又買了一隻放入河裡。
  「這是給誰的?」虞墨戈好奇道。
  容嫣笑而未答,唯是望著遠去的河燈,雙手合十暗暗祈禱:「容嫣」,因為你我有了重生的機會,有了完滿的人生。希望這燈能照亮你回家的路,也希望你在黃泉彼岸,能與父母團聚……
  放過河燈,幾人回返,還未待上馬車便瞧見了遠處掛著琉璃六角燈的馬車徐徐而來,容嫣和虞墨戈都認出來了,那是昌平侯府的車。
  中元節,昌平侯攜妻帶子去祭拜先人,這會兒也是剛回。
  寧氏帶著兒女與昌平侯夫婦見禮,容嫣這才發現,昌平侯世子回來了。虞墨戈與他招呼,容嫣隨寧氏與容畫聊了幾句。
  「……嫣兒日後便勞煩大夫人照顧了。」容畫揖禮道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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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9-21 00:04: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寧氏頜首。「侯夫人多禮了,既然嫁入公府,這都是應該的。公府必不會虧待了她。」
  容畫點頭微笑,又道:「兄嫂走得早,京城裡除了葉府,容家她也就我一個親人了,若是她哪裡做得不妥有失禮之處,您一定要告訴我,我定會管教她。」
  嫁都嫁了,即便管教也是婆家的事,哪裡用得著娘家人。寧氏聽得出來,容畫這是心疼侄女,怕她在公府出了差池被公府怠慢,所以才說這話。
  寧氏笑道:「侯夫人嚴重了,嫣兒乖巧得很,我極是喜歡。」
  如此便好,容畫安心,目光望向侄女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她正心不在焉地看著旁處——
  容嫣不是看著旁處,而是被身邊的兩個小姑娘引了去。寧氏帶著她們給容畫施禮時,她便察覺,虞爭暖和趙悅人的目光始終未離對面的幾人……
  悅人看的是誰容嫣明白,她喜歡虞墨戈的事她聽姑姑提到了。可爭暖看的是誰?
  自家三哥?肯定不是;昌平侯?也不該。可昌平侯世子也沒什麼好看的啊,那剩下的可就只有世子身邊的二公子趙子頊了……
  容嫣反覆對了幾次,發現爭暖目光確實朝向他,且目光羞赧帶著少女掩不住的春心盪漾時,她心咯一下——
  都是從少女過來的,爭暖這痴迷的眼神容嫣再清楚不過了。
  難不成……她喜歡趙子頊?
  這邊,寧氏和容畫聊著聊著,她忽而問道:「聽聞侯府二公子要與葉家小姐要訂婚了,恭喜啊。」說著,她還不忘看了眼容嫣。
  容畫含笑頜首,一個「謝」字還沒講出來,便聽聞爭暖蹙眉驀地問了句:「他們真的定婚了?」
  這一語突兀,大夥都愣了,除了一臉不安的容嫣。
  看來她的推測,是真的了……
  爭暖的事容嫣始終沒放下,連著幾日,不知如何是好。她看得出虞墨戈珍愛這個妹妹,然趙子頊與葉衾也是相悅,爭暖必定是要失望的。
  對於這個小姑,容嫣雖接觸不多但也知她心底純善。看上去冷冰冰的不好接觸,實則心思很細,也很會為人著想,尤其是對她三哥。只是作為遺腹子,沒有父愛,母親又一門心思投在長子身上故而忽略了她。打小沒人在乎,導致她如今這般性子,見人先亮三分刺,嘴巴不饒人。
  這幾日她望峴院去得頻,幾乎日日都能見到她。聽寧氏說,她往常不來的,想必是因為容嫣吧。其實她想與三嫂接觸,只是找不到方法而已。
  容嫣今兒來望峴院時,爭暖已經到了,握著半根墨錠坐在寧氏身旁,眼看著硯台裡的墨都快盡了,也不知繼續研,唯是喪著一張小臉,眼圈微紅。
  不得不說,爭暖長得很標緻,和她三哥有幾分相似。她微挑的眼角掛著抹嬌媚,只是平日裡冷眉霜目的,讓人不敢親近。這會兒,小臉憔悴,沒了往日的銳氣,倒有那麼幾分楚楚可憐。
  見容嫣來了,她抬眼皮撩了三嫂一眼,似有淚花閃動,隨著垂目嘆了一聲,語氣依舊冷冰冰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回了。」
  寧氏沒看她,端坐在几案前繼續抄著佛經,手連頓都未頓,應了聲。「去吧。」
  爭暖也沒猶豫,起身便走,經過容嫣時二人對望,她雙脣翕動似有話要說,然瞥了眼門口抱著花瓠的雲寄,又是一聲深嘆,走了。
  直到她踏出西廂,寧氏才抬頭看她,默默目送她出瞭望峴院。
  容嫣疑惑,遣雲寄把花給寧氏擺上,捻起爭暖放下的墨錠,撩起衣袖繼續墨了起來。
  「爭暖這是怎麼了?」容嫣問道。
  寧失神地氏盯著眼前的佛經,全然沒有要回答的意思。氣氛尷尬,倒是喬嬤嬤接了話。「二小姐及笄一年了,老夫人和二夫人為她說了門親,她不同意。」
  容嫣懂了。無奈暗嘆:她當然不同意了,她心裡早便有人了。
  這容嫣就不能理解了,其實爭暖和趙子頊也算門當戶對,老國公和昌平侯是忘年交,而昌平侯世子同虞墨戈親如兄弟,憑這份關係,爭暖若有意早便該定下了,何必單單插進來一個葉衾。
  「怎麼,這人不好嗎?」容嫣問。
  喬嬤嬤見寧氏無甚表情,便大膽繼續說了。「夫人娘家沒人,往日和外面接觸得又少,所以這事早便托給老夫人和二夫人了,只是一直也沒個中意的。昨個二夫人提到,她娘家二哥的小兒子,今年十八,長咱家小姐兩歲,父親任應天府府尹。他去年中了舉人,今年進京參加春闈時因不適應北方天氣,得了傷寒,臥榻不起,故而耽擱了。於是便落在京城苦讀,有意在京說門親。」
  這人也不算突出啊。容嫣心裡考量著,喬嬤嬤似也看出她的顧慮,又道:「二夫人娘家可不一般,她父親恭順侯可是南京守備,兼管應天五軍都督府事務,可以說應天府的兵權都握在他手裡。別看人家也是武勛世家,便是尚書就出過兩人,也是聲望極高的,可不比咱公府遜色多少。」
  原來如此,怪不得二夫人底氣那般足,到底是有個娘家撐著。可嫁夫不若娶妻,家世再好也得看這個人如何。於是容嫣問道:
  「可見過這位袁少爺?」
  「見過。」寧氏終於開口了,淡淡道:「新年來給二夫人拜過年。」
  「是,來過,那少爺長得一表人才,可是會說話呢。來了便挨院給長輩拜年,連老帶小哪個都給送了份禮,是個招人喜歡的。」喬嬤嬤含笑補了句。
  如是,倒也算樁好姻緣。畢竟爭暖和趙子頊是不可能的了,不是自己向著自家表妹,而是人家兩情相悅都走到定親這份了,如何扭得了。最好的辦法還是爭暖早早放下。
  容嫣含笑與喬嬤嬤又聊了幾句,便安靜地給寧氏研墨,陪她抄寫經書了……
  陪寧氏歇過晌後,容嫣回去了,然經過繁縷院前的小花園,一眼便瞧見了六角亭裡的爭暖。
  爭暖也看見她了,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好似便是在等她。
  「三嫂……」她哽著嗓音喚了聲。
  瞧她眼淚巴巴的樣子,好不讓人心憐。她到底還是個小姑娘,而且和虞墨戈一般,在這個家裡都是沒人疼的。
  見被她撕了滿地的薔薇葉子,容嫣詫異道:「你一直在這等我?」
  爭暖點了點頭,眼圈更紅了。容嫣拉著她指尖都被染成綠色的小手,疼惜道:「這是怎地了?和三嫂說說。有三嫂和你三哥在呢,別難過。」
  母親不管她,家裡沒人在乎她,除了三哥沒人對她這般好過。爭暖心裡莫名地暖,眼淚便掉下來了。容嫣帶她回了六角亭,爭暖突然想起來嫂嫂有孕在身,怕她坐在石凳上涼,忙把角落裡的繡著纏枝蓮的絮棉小繡墩搬了過來。
  二人坐下,其實容嫣猜到她因為什麼了。
  「……三嫂,您能不能跟母親說說,別讓我嫁給袁少爺了。我不想嫁……」
  容嫣勸道:「我聽喬嬤嬤提了,袁少爺人不錯,你不是也見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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