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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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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母親說,是因為寧春草受了委屈。那這委屈會不會就和那一日,她的臉受傷有關呢?她並不是故意抓傷寧春草的,她真的是被人推了一把,手肘一麻,不受控制。可後來,她蹲在桌腳處,卻是親眼看到。那些圍觀的人中,有人拿出匕首來,故意!是故意刮傷了寧春草的臉。那得是有多恨,有多討厭才能做出的事?
  對一個女子來說,漂亮的臉蛋兒被人故意毀了,算是天大的委屈了吧?
  那這落到寧家頭上的賞賜。究竟是福還是禍呢?
  寧玉嫣拿不定主意,甚至不確定這兩件事情之間是否有聯繫,心頭一直惴惴不安,不能平靜。她沒有注意的時候,就喜歡求助於二姐姐,這次的事情自然也不例外,她立即寫了紙條,叫人偷偷遞到李家,向二姐姐詢問。
  不曾想,二姐姐來的那般快。
  她的紙條送出去,連一個時辰都沒有呢吧?二姐姐就坐著轎子,慌慌張張的趕回了娘家。
  「玉婠,你怎麼這麼急匆匆的回來了?提前也不打個招呼,母親好叫人迎你?」寧夫人拉著寧玉婠的手,笑著說道。
  寧玉婠臉上也有著隱約的不安,寧夫人身為母親,豈會看不出。
  「你這是怎麼了?李家人苛待你了?還是你腹中有何不妥?」寧夫人朗聲道,「如今咱們可不怕他們了。李家又如何?聖上都親自賜下賞賜給咱們家,咱們寧家也是在聖上眼中的人了,如今還敢有人對你不敬?寧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寧玉婠連連搖頭,「母親莫要擔心,我很好,李家人知道我娘家得了恩賜。對我也十分客氣,就連李布都……都更為小意溫柔。」
  寧夫人看她面色紅潤,氣色也還好,只是眼中隱隱約約的不安藏匿不住。
  「那你這急匆匆的回來……」
  「哦,我是聽聞四妹妹有心事,一時想不通,心下擔憂妹妹,這才焦急了。」寧玉婠頷首輕笑道。
  寧夫人搖頭嘆息道,「你就寵著她吧!她也不小的人了,如今你正有身孕,本當是她來關心你的,倒還事事叫你操心!她能有什麼心事?」
  寧玉婠笑了笑,「誰叫我是姐姐呢?我們姐妹之間總有些話要聊聊,母親就別操心了,能為母親分憂,我心裡也是高興的。」
  寧夫人臉上顯現感動神色,「好,玉婠最是叫母親放心了。」
  寧玉婠見過母親。連忙往寧玉嫣院中來。
  兩姐妹見面,臉上都不約而同的帶著擔憂。
  「二姐姐,你聽說了麼,寧家得賞賜,母親說,乃是因為寧三她受了委屈……這,和那天的事情……」寧玉嫣說話太急,竟被自己的嗆到,話沒說完,先忍不住咳嗽起來。
  寧玉婠白了她一眼,「你慌什麼!如今是賞不是罰,就將你嚇成這樣,倘若真是要罰,你還不嚇死?」
  這斥責的話,叫寧玉嫣臉上一陣陣的尷尬。她卻是沒瞧出寧玉婠的外強中乾。
  寧玉婠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道:「我打聽了,她前些日子,兩次被召進宮中伴駕。許是她機靈,討得了聖上的歡心。所以……」
  寧玉婠的話沒說完,寧玉嫣的眼睛卻瞪得更大了,嘴巴驚訝的張開,仿佛能塞下一個雞卵。
  「你這是什麼表情?」寧玉婠不悅道。
  「二姐姐忘了?她……她入宮伴駕?那她的臉……她的臉……」寧玉嫣一副大受驚嚇的表情。
  這叫寧玉婠心中也越發的忐忑起來。
  那一日,寧春草的臉傷成何種模樣,她們兩個是看的清清楚楚的。當時她跌坐在二樓向下的樓梯口,當看到寧春草的臉被毀的時候,她心中還有壓抑不下去的竊喜。她絕不會記錯,那張臉毀了!毀了!
  可倘若是那張毀了的臉,都能蒙得聖上歡心喜悅的話,那麼,那張臉的主人得是有多大的本事?
  這本事,可不是「機靈」兩個字就能囊括的。宮中多少美人她沒見過,但想也可以想象的出來,那麼多美人挖空了心思的想要討得齊顏喜悅。又有多少人能夠美夢成真?而那個已經身為世子妾室的寧春草,卻能僅僅進宮兩次,就能得來這般恩寵?其心機,城府,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麼?
  想到這些,寧玉婠的手腳都有些抖。她害怕了,這種心驚膽戰的恐懼,乃是從內心深處一點點溢出的,想要控制都難以做到。
  「不,不會吧……也許,也許是消息有誤?她,她沒見到聖上?」寧玉婠不知是說給四妹聽,還是安慰自己。
  寧玉嫣卻不明白她急需安撫的內心,反而更加詫異道:「若是沒有見過聖上,就討得了聖上的歡喜,那……她也太神了吧?」
  是啊,聽起來,似乎更可怕了……寧玉婠無意識的點點頭。想到過往自己對寧春草的利用,欺壓,一樁樁一件件,如今都叫她覺得心驚。
  她若是個記仇的人,如今最恨的人就是自己吧?那日她毀了容貌,究其緣故,還是自己將她騙去的!
  怎麼辦?怎麼辦?她還能求得她原諒麼?她如今都能討得聖上歡喜了,若是想要轉過頭來對付自己,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麼?
  「她不是以前的春草了……」寧玉婠喃喃說道。
  「二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寧玉嫣看著她臉色發白的樣子,自己愈發害怕起來,「那日是我抓傷了她的臉,雖然我不是有意的……可她會不會記恨我?會不會找我來報復?二姐姐。你救我,你救我啊……」
  寧玉嫣竟然抽抽嗒嗒的哭泣起來。
  她哽咽的聲音更是叫寧玉婠心煩氣躁,「閉嘴!不許哭!」
  寧玉嫣一愣,吸了吸鼻子,生生忍住。求助哀婉的看著她。
  寧玉婠深深吸了一口氣。「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了。」
  寧玉嫣連連點頭,「二姐姐說怎麼辦,我就怎麼辦,我都聽二姐姐的!」
  寧玉婠轉過頭來看著妹妹。「真的?你真願意什麼都聽我的?」
  寧玉嫣微微一愣,立即重重點頭,「是,二姐姐叫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絕無二話!」
  寧玉婠緩緩點頭,長長吐出一口氣來,「但願她不是小氣的人。咱們畢竟都是寧家人,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自家姐妹。她能把我們怎麼樣呢?母親有句話說的很對,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母親說過,她若想抬起頭來做人,就要幫扶她的娘家,娘家的地位高了。她的身份自然也水漲船高。咱們是她的娘家人,她不能對咱們趕盡殺絕的。」
  趕盡殺絕,四個字,無端的透出一種肅殺的氣氛來。
  寧玉嫣不禁抖了抖,連忙點頭。「是……二姐姐說的是,然後呢?」
  寧玉婠看著她,「然後,咱們就要一改以往對她的態度。咱們敬著她,捧著她,不是表面上,乃是從心底裡。將以往對她的欺負打壓,都當做是錯事,時刻警醒自己,往後再不要那般對她。」
  「這……有用麼?」寧玉嫣吞了口口水。有些不確定。
  寧玉婠點了點頭,「有用吧……」
  寧玉嫣哦了一聲,姐妹兩人相對而坐,神情恍如到了世界末日一般的絕望。
  「你,能做到麼?」寧玉婠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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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42: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寧玉嫣連忙點頭,「做得到,不就是坐低伏小麼?我懂,我懂。」
  寧玉婠嘆了口氣,「我在她面前素來是昂著頭慣了的,如今卻要我在她面前坐低伏小……且我心中還知道。她同我的男人不清不楚……我的男人心中還惦記著她……叫我在她面前低頭,我,我……」
  寧玉婠說著,自己竟也不知不覺哭了起來。
  寧玉嫣嚇壞了,連忙上前一下下撫著二姐姐的脊背。「二姐姐,你別哭,別難過……不如,不如叫母親請她回來,咱們當面向她賠禮道歉吧?也好表示咱們的誠意……」
  慢刀子殺人,不如快刀斬亂麻。她究竟是個什麼態度,回來一看,也就明了了。好過於自己在這邊忐忑的瞎猜不是?
  可自己將她的臉抓成那般模樣,就算自己不是故意,她就真的能原諒自己麼?
  寧玉嫣一面撫著二姐姐的背。一面自己也嚇哭了。
  姐妹二人哪裡像是娘家得了賞賜?分明悲傷地如喪考妣。
  寧玉婠哭夠了,心裡壓抑的難受也盡都哭出來了,抹乾了眼淚,對著鏡子遮掩去哭過的痕跡,放穩了聲音道:「你說的不錯。咱們就去求母親,請她回來。當面向她道歉!」
  寧夫人聽聞姐妹二人的提議,當即拍著大腿道:「是是,你們說的不錯,寧家能有今日這般體面,都是她的功勞!當設席面請她回來的!她如今可不是一般的小妾了,若是不請她回趟娘家,還以為這娘家是有多忘恩負義呢!好好,我這就叫人準備。」
  寧春草日日被晏側妃拘著學宮中禮儀。原以為景玨被禁足府上,晏側妃也會對她放鬆一些。不曾想,倒是比往常更甚。甚至她和景玨見面的時間都比以往少得多。不管景玨不滿抱怨,甚至敲桌子打板凳,晏側妃也照例不為所動。
  想來只要有聖上一句話,或是一點點的暗示,晏側妃定然會毫不猶豫的將她打包送進宮中。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寧家人相請的帖子送進王府的時候,寧春草真真是大喜過望。
  如今只要能將她從繁複累人的禮儀中拯救出來的,她都覺得是再好不過的好消息。
  更可況,她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回一趟寧家,見一見蘇姨娘。好好問問,蘇姨娘和當今聖上是不是真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過往?倘若有,晏側妃這般舉動,還真真是會錯了意。她也不用整日裡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她雖然想要變得強大,變得不用在人前卑躬屈膝,可並不想通過成為宮裡頭女人這樣的法子。
  她還要報仇,還要過自在逍遙的生活呢!皇宮那個地方,漂亮則漂亮矣,只是看起來太過壓抑。
  「晏側妃,如今也學了這麼些日子了,您看,我也大有長進不是?日日都練這些枯燥的東西,倒不如偶爾的放鬆一下,再回過頭來練就會更為駕輕就熟。」寧春草笑嘻嘻的為晏側妃垂著肩膀道。
  兩人這段日子的相處,又有先前教習舞劍的經歷。關係竟好似無端親近了不少。
  晏側妃斜了她一眼,「你就是想偷懶,找的這是什麼藉口?」
  寧春草抿嘴一笑,「如何能瞞得過側妃您呢!」
  「寧家人無利不起早,如今得了賞賜,就請你回去,是怕這關係疏遠了。你也急著回去,」晏側妃又看了看她,「有意抬舉你的娘家呀?」
  寧春草垂下眼眸,嘴角掛著淺淡的笑意,「畢竟是寧家,我的娘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也不想做無根的浮萍不是?」
  這話不知觸動了晏側妃哪根神經,她竟目光悵然的輕嘆了一聲,緩緩輕喃道:「就是個卑微的商戶之家,有卻也比沒有好得多啊……」
  寧春草聞言微微一愣,想到自己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晏側妃的娘家,不禁心下有些默然,自己該不會是說錯話了吧?
  「去吧。」晏側妃卻果斷點了頭。
  「嗯?」寧春草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回去吧,看在你這段日子表現尚可的份兒上,準你一天的假。」晏側妃揮了揮手,「好了好了,別再我眼前晃了,晃的我眼暈。」
  寧春草連忙點頭,笑意盈盈的福身,「多謝側妃!」
  晏側妃準了她的假,趁著景玨不在院中的時間,她連忙簡單收拾,就叫人備了車,直奔寧家。倘若叫出不得門的景玨知道,她要大搖大擺的出府,只怕是不能同意。
  馬車奔走在京城寬闊平整的青石道上之時,寧春草心中恍若鑽出籠子的飛鳥一般,欣喜又略有不適應的忐忑。
  寧家人接了信兒,竟然全都恭恭敬敬的等在二門處。
  只除了出外談生意的寧老爺不在家,就連寧玉婠都到場了。這陣容,倒是叫寧春草大為驚訝。
  「呃,那個……今日只有我一個人回來,世子爺他並未同行。」
  寧夫人連忙上前,親昵的拉住她的手,「你回來就好,你回來就成了!都在京城住著,你若是得空。當常回來看看,蘇姨娘十分想念你呢!」
  被點了名字的蘇姨娘頷首嗯了一聲。
  寧夫人不滿道:「見了自己的女兒,怎的連個笑模樣都沒有?這般冷冷淡淡,你也是個做娘的?」
  蘇姨娘連忙擺上笑臉,看向寧春草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溫軟。
  寧春草衝她笑了笑,自己的手被寧夫人緊緊握在手中。畢竟家人家僕都在這兒聚著,她不好不給主母面子,甩了主母的手,去親近蘇姨娘,豈不是打主母的臉麼?自己走了,吃苦受委屈的,還是蘇姨娘。
  想來蘇姨娘比她更通透,只衝她笑了笑,便低頭又退到一邊,一點要搶主母風頭的意思也沒有。
  寧夫人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來,「別再外頭站著了,知道你能回來,閤家都很高興,給你備了你最喜歡的席面。」
  一行人正往裡走著,寧夫人卻忽而想起了什麼,「哦,對了,你剛回來。還沒有見過聖上賞賜下來的東西吧?在祠堂裡供奉著呢,你快去叩拜!」
  不由分說,她拉著寧春草就往祠堂裡去。
  寧家的身份地位,自然打聽不到寧春草比她們更早就得了賞賜的,也不會知道寧春草的賞賜可是比他們得到的更精心的多,但凡能用到玩兒到的,幾乎沒有落下的。
  但寧春草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惹得寧家主母不愉快,十分順從的就入了祠堂,叩拜行禮。
  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祠堂只讓嫡出的孩子進去叩拜。先前連嫡出的女兒都不行。如今倒是連她這個庶女都讓入內了。
  果然規矩還是由人來左右的啊。
  一番禮節之後,眾人才聚到花廳裡。無乾人等都被打發下去。寧家唯一的兒子也被打發到前院。
  花廳裡只剩下寧家主母,蘇姨娘,和姐妹三人。這氣氛,就變得有些奇怪了。
  寧玉嫣和寧玉婠,總是時不時的看向寧春草的臉,寧玉嫣剛見她的時候那表情,就恍如見了鬼一般。若不是寧玉婠狠狠掐了她一把,她不知要將那表情僵滯多久呢。
  一向在寧春草面前十分囂張跋扈的兩姐妹,今日卻十分收斂,乖巧的如同幼貓一般。
  覷向寧春草的眼神都帶著忐忑的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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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寧春草在她們看過來的時候,會衝她們微微一笑。這意味不明的笑容,卻更叫她們心裡驟然打齊。
  寧春草回來的早,還不到午飯的時候,桌子上擺了瓜果點心,甜甜的香味兒溢滿花廳。
  寧夫人略帶討好笑意的和寧春草說話,寧春草多半時候都只用一個單音節的「嗯」來回答。
  寧夫人卻一點不在意她的冷淡敷衍,沒看見她臉上還擺著笑容呢,這就不錯啦!
  奇得是,一向不知輕重的寧玉嫣這會兒也沒敢露出一點兒不屑不滿來,反倒坐的端端正正,低著頭,恭敬之外,更添些畏懼之意。
  小女兒這真是長大了呀?寧夫人雖驚嘆於寧玉嫣的改變,但更多的是欣慰。
  「我難得回來一趟,也想要多和自家的姐妹親近親近,母親若是不介意。不若叫我跟二姐姐,四妹妹一道在院子裡閑走走吧?」寧春草忽而清了清嗓子,緩緩說道。
  寧玉嫣聽聞這話,不知怎的,就是一抖。
  寧春草側臉看過來,朝她微微一笑。寧玉嫣幾乎被嚇得跳起來。寧玉婠卻緊緊拉住她的手,衝她比口型道:「冷靜。」
  寧玉嫣白著臉,吞了口口水,心中忐忑,手心冒汗。
  寧夫人見寧春草願意主動親近姐妹,心中自是高興非常。連連點頭答應,「去吧去吧,你們姐妹年紀差不多,說起話來也不覺得乏味,倒是比叫你聽母親囉囉嗦嗦有趣的多。」
  蘇姨娘也詫異的看著她,原本以為她會想要和自己單獨說說話,不曾想,她倒是願意跟先前一直欺負她的姐妹在一起?
  寧春草笑了笑,「母親怎會囉囉嗦嗦呢?母親的話都是金玉良言,我不覺得無趣。只是良久沒有好好和姐妹們相處了,這心中也是思念得很。」
  她說話間臉上分明帶著笑容,語氣也十分溫婉。可不知為何,聽在寧玉嫣耳中,卻硬生生帶了幾分咬牙切齊的味道,直聽得她頗有些心驚膽戰。
  寧夫人笑的合不攏嘴,高興的打發她們三人去院子裡走走。
  秋日天朗氣清,陽光耀眼。湛藍無暇的天上。連朵大點兒的雲彩都沒有。院中的花花草草盆景擺設都被陽光塗抹出明媚的色彩。
  就如同寧春草此時臉上明媚的笑容一般。
  她的臉是那般白璧無瑕,瑩潤的皮膚好似吹彈可破,陽光之下,甚至能看清她額角淡淡的細碎絨毛,可就是看不到她臉上有絲毫受過傷的痕跡。
  這絕對不是塗脂抹粉就可以做到的。她清透的皮膚看起來就像是素面朝天,哪有半點脂粉痕跡?
  寧玉嫣越發緊張。連呼吸都微微急促。
  寧玉婠雖面色鎮定,其實腳下也微微亂了步子。
  「你……你想說什麼?」寧玉嫣顫聲問道。
  這麼一開口,氣勢全無,畏懼盡顯。
  寧春草不由笑了起來,笑聲如鈴鐺般清脆動聽。
  寧玉嫣卻越發害怕,好似白日見鬼。
  「四妹妹在怕什麼?說來也真是奇怪,以前我走在姐姐妹妹中間的時候,總是低著頭,跟在後頭,唯恐自己做錯了,或是說錯了什麼,就招來一頓打罵。」寧春草說著停下了腳步。
  她身後跟著的姐妹二人也連忙停了下來。
  三人站在廊間。這位置看的再清楚不過,如今寧春草竟是走在最前面的人,常常欺負她的兩姐妹卻是跟在後頭,亦步亦趨,小心翼翼。
  「果真是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呀?」寧春草笑起來。
  「你……」寧玉嫣剛開口,就被寧玉婠拽住了手。
  她看了二姐姐一眼,二姐姐衝她微微搖頭,清了清嗓子道:「三妹妹,以前年少無知,多有得罪之處。三妹妹大人大量,萬望莫同我們計較!姐姐妹妹在這裡,向你賠不是了!」
  說完,寧玉婠真的挺著大肚子福身下去。
  「姐姐這是做什麼?」寧春草笑著去扶。
  寧玉嫣見狀,也連忙跟著福身,「那日在望月樓……我真的不是有意……」
  「四妹妹。」寧春草一面扶住寧玉婠,一面開口打斷寧玉嫣的話,「那日在望月樓,我們姐妹三人,坐著聊了一陣子。我們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不是麼?」
  寧玉嫣聞言怔住,詫異的看向寧春草。這話是什麼意思?發生了什麼,再沒有誰比她們三個更清楚了不是麼?
  春草讓自己的丫鬟救了二姐姐,二姐姐卻故意將她推下樓梯,自己雖不是故意,卻也真的抓傷了她的臉。至於後來動了刀子劃傷她連的究竟是什麼人,她們還不得而知。可聽風傳,大約就是周家六小姐的人。
  發生了那麼大的事,讓她至今午夜夢回的時候都還心有餘悸,怎麼能叫,什麼都沒有發生呢?
  「是,是。沒有錯,咱們姐妹三人坐著說話,聊起以前的過往,敘敘閨中舊情,什麼都沒有發生。」寧玉婠聞言,順著寧春草手上的力量,緩緩站直了已經笨重的身體,臉上也略含了些笑意。
  兩人此時距離非常非常近,呼吸似乎都能撲到彼此的臉上去,她的目光定定落在寧春草臉上,真真沒有一點受過傷的痕跡呀!
  倘若那天不是做夢,那便說明了寧春草身上一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今她們主動賠禮道歉,寧春草大意諒解,還說出那天什麼都沒有發生的話來。更坐實了她這般猜測。她身上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並不想被人發現。
  如此,彼此都好辦了!
  寧玉婠臉上笑容漸漸輕鬆起來,她連連點頭道:「四妹妹快起來吧,你年紀最小。也最是頑皮不懂事,自家的姐姐,難道還會真的同你計較不成?即便吵了兩句嘴,轉眼也就忘了,都是好姐妹,你這般鄭重其實做什麼?」
  寧玉嫣懵懵懂懂的站直了身子。
  寧春草滿意的笑了笑。「對,這才是一家姐妹該有的樣子。」
  寧玉婠點頭而笑,附和她的話音。
  寧春草轉過頭來,看著寧玉婠,「二姐姐,今日不同以往,二姐姐定要照顧好自己,和自己腹中的孩子。那些不該有的想法,二姐姐還是收起來為好,過好你自己的日子。莫以為自己看中的東西,在別人眼中也是珍寶。你的珍寶,在旁人眼裡可能還不如根草。」
  寧玉婠一愣,臉上有些訕訕,若是以往,她定然跳起來指著寧春草的冷嘲熱諷了。可今時今日,她卻陪著笑臉,連連點頭,「三妹說的是!以前。是我糊塗了,日後我定時刻警醒自己。」
  寧春草點頭,臉上露出滿意神色來。
  寧玉婠覺得姐妹三人相處一處,自己竟不知不覺有些仰視曾經最是卑微的庶妹之意了。連她的話,她都從心底忙不迭的附和,好似唯恐說的慢了,會招致她的不滿。
  這種變化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的?還是突然之間就成這樣了?
  她是不同了,那日那般駭人的傷口,在她臉上,就可以轉眼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的手段,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揣摩和度量的了。
  想不明白的東西,會叫人越發的畏懼。
  寧玉婠不由自主的走在寧春草後頭,落遠了幾步,好似恭敬的留出兩人的距離來,以降低心中那種忐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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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寧春草回眸看了一眼,臉上掛著淡然無所謂的笑。
  姐妹三人又走了一陣子。也實在沒什麼話好說,她便轉身又回了花廳。花廳裡已經準備擺飯。只待她開口。
  一個小小庶女,如今卻成長為這家中人人恭敬的角色,還真是叫人有些不習慣呢。
  寧春草笑了笑,微微抬了下巴。「擺飯吧。」
  寧夫人連忙應聲,吩咐丫鬟下去。
  寧家的午飯準備的異常豐盛,可見寧夫人真是操了心的。菜式菜色,搭配葷素涼菜,以及飯後的湯點,極盡講究。
  幾乎超過睿王府平日裡的規格了,看這手藝菜式,應當是特意從外頭酒樓裡請來的廚子,寧家的廚子哪有這般本事?
  寧春草用飯很安靜,寧家上下也都跟著安安靜靜的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
  這頓飯,顯然只有寧春草一個人吃得怡然自得,其他人似乎都有些壓抑而沒有用好。
  寧春草放下筷子,拿了帕子擦過手。其他人不管吃飽了沒有,都跟著停了下來,小心謹慎的看她。
  寧春草漱口後。輕笑說道,「晏側妃今日準了我一日的假,這會兒我不著急回去,想要跟蘇姨娘說說話,良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不知母親可能允許否?」
  「允允,」寧夫人連忙點頭,「是該叫你們好好處處,上次你回來的匆忙,沒能說上話就跟世子爺一起走了,如今回來,既然不著急,便是在家中住上一兩日,也是使得的!」
  寧春草搖頭輕笑,未在多言。她起身攜了蘇姨娘的手,步出花廳。
  她前後腳出了花廳,寧玉嫣長長吐出一口氣來,拍著心口道:「總算明白什麼叫珍饈滿桌,食不知味了。」
  寧夫人瞪眼看她,「以為你長進了,怎的還這般說話?」
  寧玉婠卻輕咳了一聲,「母親,四妹妹如今對三妹恭敬得很,已經是長進了,背後說上一兩句,乃是還沒有習慣嘛。」
  寧夫人張了張嘴。
  寧玉嫣卻後怕的連連點頭,「是,我會盡快改過來,背後也只說她好,斷不說她壞話!」
  她好像也沒說她什麼壞話吧?只是說自己食不知味而已嘛!
  寧夫人愣愣的看看自己這兩個女兒。她們姐妹三人究竟說了什麼?她們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怎麼覺得姐妹三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奇怪呢?
  「姨娘,我有些事情,困頓於心,想不明白,想要請姨娘解惑。」寧春草拉著蘇姨娘在她房中坐下。屏退了伺候的丫鬟,低聲問道。
  蘇姨娘點點頭,「你我最是貼心之人,你有什麼問題只管問,我還會瞞你不成?」
  寧春草卻一時間不知該怎麼開口。她眯眼打量著蘇姨娘,蘇姨娘已經年過三十。平日裡在家中也打扮的十分素淨,臉上只撲了淡淡粉脂,娥眉輕掃,可偏偏體態風流,自有風情,便是沒有濃妝艷抹,依舊叫人望之怦然心動。她飲食起居都很有心得,雖不見她如何保養,可這皮膚卻如同二十多歲的小娘子一般細緻嫩滑。
  上頭有主母磋磨。未將她磨得人老珠黃,卻是越發顯得淡然出塵。恍如人間仙子一般,一襲素衣,美麗不可方物。
  三十多歲的婦人,尚且如此。可以想見蘇姨娘年輕的時候是多麼引人注目。
  這般引人注目的蘇姨娘會不會有段驚天地泣鬼神的動人傳說?會不會真的和那為尊者有著不為人知的聯繫……
  寧春草越想心頭越不確定起來,「姨娘在認識爹爹以前……呃,有沒有……有沒有遇上過讓您心動的男子呢?」
  蘇姨娘聞言,詫異看她,「你問這個做什麼?」
  寧春草啊了一聲。迎著蘇姨娘審視冷靜的目光,她卻忽然有種小心思都無從遁形的倉促狼狽之感,「我……就是好奇,想問問。」
  「我的過往,你不需要知道。反正跟你也沒有關係。」蘇姨娘淡淡轉開視線。
  「那倘若,有關係呢?」寧春草試探道。
  蘇姨娘立時轉過臉來,眉梢微挑,嘴角溢出冷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不相信姨娘?」
  「不是,姨娘莫生氣。我自然是信您的,」寧春草連忙握住她的手,語氣安撫道,「只是近來我身上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叫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所以我……」
  「你是挺奇怪的,整個人都很奇怪。」蘇姨娘看著她說道。
  寧春草狠了狠心,咬了咬牙,決定不再兜圈子試探,不再擔心嚇著蘇姨娘。索性直截了當的問道:「姨娘曾經還是花魁的時候,會不會遇見過當今的聖上?」
  蘇姨娘一動不動的坐著,一動不動的看著她,連眼神都沒有一絲的變化,寧春草盯著她。看得很仔細,很認真。可竟沒能從蘇姨娘的臉上看出什麼來。
  「你今日睡糊塗了吧?」蘇姨娘嗤笑道。
  寧春草吞了口唾沫,「我清醒得很!」
  蘇姨娘哼了一聲,「我看你得請個大夫來了,好好看看你這腦袋,是不是進了睿王府,將腦袋弄壞了?也開始琢磨起這種不切實際的事情來?人想攀高枝兒沒有錯,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別高枝兒沒攀上,倒是先把自己給摔死了!」
  蘇姨娘的話雖說的又狠又難聽。可裡頭卻含著濃濃的關懷,叫人並不覺得討厭。
  寧春草對她的嘲諷也不放在心上,反倒上前膩著她,輓著她的胳膊道:「不是我異想天開,姨娘就沒有想過。寧家為什麼會得了聖上的賞賜麼?我以為,這不是為了我,這賞賜也不是為了安撫我,而是為了安撫聖上自己,他真正想要賞賜的人,乃是我的生母。」
  蘇姨娘瞪大眼睛看著她,「這是哪裡來的歪理?」
  「您且聽我說,」寧春草迎著蘇姨娘懷疑不屑的視線,緩緩開口,「我兩次被聖上召入皇宮,許多人都以為聖上是對我青眼有加,就連晏側妃都會錯了意,乃是因為他們並不知曉,聖上每次召我,都會問及我關於我小時候。及我生母的許多問題來。還問我是什麼時候出生的,我的生母是什麼時候入了寧家,寧家人對我怎樣?我生母怎樣,云云。」
  寧春草說完,連蘇姨娘眼中都泛出不可置信來。「這,這……」
  「姨娘也覺得可疑吧?聖上多忙多操勞的人,竟會問起我這些,便是對我有些興趣,也不至於問的這麼細緻吧?可見,這裡頭是有緣故的。」她伸手握住蘇姨娘的手,「這緣故就在姨娘您身上!」
  蘇姨娘一把甩開她的手,「胡說八道!」
  寧春草抿嘴笑了笑,「姨娘自己都覺得奇怪,怎麼能怪我胡說呢?」
  蘇姨娘皺緊了眉頭,似乎細細思量回憶著什麼。
  寧春草也不打攪她,只慢悠悠的在她身邊踱著步子,眼看著蘇姨娘似乎沉浸在回憶中不可自拔的時候,她忽而在蘇姨娘耳邊,輕輕喚道:「琦兒?」
  蘇姨娘渾身如遭電擊。猛的一顫,險些從繡凳上摔落在地。她猛的轉臉,緊緊盯著寧春草,「你怎麼知道?」
  寧春草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果然!」
  蘇姨娘連連搖頭,「什麼果然?你別亂猜,別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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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寧春草拉過繡凳,在蘇姨娘面前鄭重其事的坐了下來,母女兩人四目相對,目光之中都是凝重又緊張的神色。
  「你從哪兒聽來的這個名字?」蘇姨娘聲音微微顫抖的問道。她素來都是冷冷靜靜,甚至冷冷清清的一個人,就連寧夫人故意苛責她的時候,她給人的感覺也是淡淡的,可這會兒,她給人的感覺卻有些焦躁。
  寧春草深吸了一口氣,「聖上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喚我‘琦兒’,然後他說他認錯了。我不是琦兒,姨娘你才是琦兒對不對?」
  蘇姨娘深吸了一口氣,眼中卻一片茫然,「我跟隨你父親之前,在花樓之中。確實花名羅琦兒。可我……從不認識聖上啊?」
  寧春草長長的哦了一聲,「難道聖上還是單相思不成?」
  蘇姨娘拍了她一下,「連聖上都敢編排了,如今你真是膽大包天!小命不想要了吧?」
  寧春草連忙搖頭,「姨娘這話可說錯了,我怕是這世上最最惜命的人了,如今不只是有我們母女二人麼?」
  死過一次的人,才更知道活著的珍貴。有傳言到,那些自殺未遂之人,就絕對沒有勇氣再去自殺一次,想來就是這個道理。
  「我細想了,」蘇姨娘搖搖頭,「真的沒有印象了。」
  寧春草點點頭,「聖上就算是未登基之時,怕也是微服才會遇見姨娘。」畢竟兩人的身份。懸殊太大。男人沒有不好色的,但好色的男人也一樣好面子。身為堂堂皇子帝王,怎麼可能用自己真實的身份去逛花樓呢?
  蘇姨娘悵然哦了一聲。
  寧春草索性換了個角度相問,「那我,真是我爹的女兒麼?」
  她話音剛落,蘇姨娘仿佛受了什麼屈辱一般,大聲呵斥她,「你——」
  與此同時,蘇姨娘的手都已經高高的揚了起來,好似下一刻就要朝她臉上狠狠的甩下去。
  她從小長這麼大,被姐妹們打過,被寧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老僕婦打過,甚至偶爾也被寧夫人親自動手打過。可從來,從來都沒有被蘇姨娘碰過一指頭。
  蘇姨娘常常說,女兒是水做的,只能疼,不能打,打了就把女兒水打散了,命就不好了。
  如今,連蘇姨娘都要動手打她了麼?
  也就是剎那間的功夫,蘇姨娘揚起手,卻又堪堪忍住。無力的將手垂落下來,掩面趴伏在圓桌之上。
  寧春草靜靜的看著她,心裡頭隱隱有些難受。她知道,自己的話,無疑是傷了蘇姨娘了。即便剛才那一巴掌,真的落在了自己的臉上,她也不怪蘇姨娘,只怪自己仗著是母女血親,就口不擇言。這般傷害這世上最是關切她的人。
  「姨娘……我錯了……」寧春草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姨娘打我吧,罵我吧……我不該懷疑姨娘的……」
  「我知道,你從小就怪我,怪我出身不堪。讓你無端受鄙薄,受恥辱。你恨我,恨自己是個青樓女子的孩子……你看不起自己,更看不起我……」蘇姨娘聲音哽咽的說道。
  她微微帶著顫抖的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刀,刀刀插在寧春草的心口上。
  寧春草連連搖頭。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知女莫若母,她的心思,蘇姨娘怎會看不明白。若不是因為身份,而天生的自卑自負,也許那一日,她不會因為景玨將她拿來和花魁比較,就開口從此招惹了景玨。
  若不是在花樓裡,被人拿來和錦繡比較,也許景玨不會打了馮家的小郎君,而迫使後來他那麼爽快的帶她逃離京城。去往青城山。
  前頭看似無關緊要的一件事,其實已經安排和註定了日後要遇到的事。
  她的性格,她骨子裡藏著的一些東西,註定了她的宿命。當骨子裡的弱點被一點點改變的時候,宿命也許就變了。
  「姨娘您別哭了。」寧春草扶著蘇姨娘的肩頭,低聲輕緩說道,「您說的沒錯,以前我恨您,恨您是個青樓女子。恨您的出身卑微,連帶著我都得被人看輕了。可如今,我不恨了,人活的怎麼樣,是不是被人尊崇,是不是要受人欺辱,不全在出身,更重要的是,要看自己怎麼活。您看,以前我不過是寧家最最卑微的小丫頭。可如今呢?」
  蘇姨娘掩面嘆了一聲。
  寧春草笑了笑,「我問您這些,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聖上對我的態度為何會這麼奇怪而已。您,別多想。」
  蘇姨娘緩緩抬起頭來,寧春草卻發現,她臉上乾乾的,並沒有淚痕。
  她適才肩膀雖一抖一抖,柔弱可憐。可看來並沒有脆弱到哭。
  蘇姨娘看著她,認真說道:「你是你爹的女兒,千真萬確,別想那不切實際的事了。」
  寧春草哦了一聲,蘇姨娘似乎對她的態度不甚滿意一般。又加重了語氣問道:「記住了沒有?」
  寧春草只好點頭答道:「我記住了。」
  母女又說了會兒輕鬆的話題,總算讓這次回家顯得沒有遺憾。辭別了寧夫人,寧春草坐著睿王府的馬車,返回府上,心頭是否平靜,卻是不好說。
  她的心事,暫且不提,她回了趟娘家,卻叫有些人難以平靜了。
  被禁足在自己院中,整日為丟人惱怒非常的周六小姐看著丫鬟一張一合的嘴。不能淡定了。
  「你親眼所見?」周六小姐顫聲問道。
  她身邊丫鬟咽了口唾沫,嗓子眼兒都發乾了。
  周六小姐顧不得禮數,親自為她倒了杯水,塞進她手中,「快喝。喝了快說!」
  丫鬟咕咕咚咚將一碗茶水灌了精光,這才又開口,「是啊,婢子塞了錢給那寧家的管家,叫婢子混進去,做個灑掃的小丫鬟。那寧家雖是商戶人家,可家業也十分豐厚,生意做得很大,家中伺候的人眾多,想來若是不細細看,細細區分,他們自家人都分辨不過來。所以婢子混進去灑掃,並沒有叫人懷疑。」
  周六小姐點了點頭,雖心中焦急,臉上卻沒有一絲不耐煩。「繼續說,然後呢?你親眼看到她了?」
  「是,她乘著睿王府的馬車回去的,寧家閤家都在二門口相迎。婢子故意跟人換了班兒,當時就在二門口掃地。也被拽去恭迎她回娘家。」小丫鬟說道。「婢子當時偷偷看了她好幾眼!」
  周六小姐微微驚訝的張了張嘴。
  「她臉上一絲一毫受過傷的痕跡都沒有。」小丫鬟說完,長長吐了一口氣。
  「真的,一點傷痕都沒有?」周六小姐猶不能信的反問道。
  丫鬟定定點頭,表情嚴肅認真,「沒有。」
  「確定她就是寧三麼?會不會是其他人冒充的?」周六小姐自己都覺得這話問的,真是可笑至極,可偏偏她就想要聽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怎會呢,婢子見她不多,還可能認錯,那寧家人同她一起生活了十幾年,難道還會認錯人麼?」小丫鬟說道。
  周六小姐目瞪口呆的坐著,望著面前半開的扇窗,望著窗外泛黃的樹葉,一時間,錯愕不知是否身在夢境。口中更喃喃自語道:「她的臉沒有受傷,那就是說,當日在望月樓,受傷的人不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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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42: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怎會呀小姐!若不是她,寧家的兩姐妹,怎麼可能跟她起衝突?還動手打起來?」丫鬟又說道。
  「這也不會,那也不會?倘若兩個人都是她,為何前幾日才受了重傷,轉眼就一點傷痕都沒有了呢?」周六小姐驚詫的嘆道。
  「是啊,怎麼傷痕說沒就沒有了呢?」丫鬟也跟著皺眉不解。
  「對了!」周六小姐猛的一拍桌子。
  安靜的屋裡一聲炸響,驚得那小丫鬟險些腿軟,「怎麼了,小姐?」
  周六小姐臉上揚起一個詭異的笑容來,看的小丫鬟禁不住有些心驚膽戰,「小姐是有了什麼打算呢?」
  「咱們不是猜不到她是怎麼將傷痕弄沒有的麼?」周六小姐緩緩說道。
  小丫鬟連連點頭,「是啊,完全說不通啊!」
  「咱們既然覺得不可思議,那旁人一定也會覺得不可思議!」周六小姐嘴角的笑容漸漸放大,「你去,照我說的做……」
  她在小丫鬟耳邊耳語一番。
  小丫鬟臉上帶著驚疑不定,「這樣行麼……婢子怎麼覺得心頭涼涼的?那她會不會真的是……」
  「不會!」周六小姐不等她說完,就開口打斷她的話,「別自己嚇自己,只管按我說的做!」
  小丫鬟只好硬著頭皮領命而去。
  不過幾日,就有傳言,在京城貴女中間流傳開來。
  說寧春草乃是妖女,能魅惑人心,還有妖術在身。她和她家姐妹在望月樓相爭,被姐妹失手劃破臉頰,臉上傷痕恐怖,可次日,便傷痕全消,一點痕跡不留。
  這是世上再好的大夫都做不到的,便是華佗在世,也不能讓人在一日內恢復容貌。這便更印證了她乃是妖女的事實!
  一時間,這種議論之聲非常盛行。因為這議論有鼻子有眼兒,連時間地點,都講出來了。可見不是空穴來風。
  就連寧家姐妹偶然出門,都被人多看幾眼。
  寧春草日日跟著晏側妃在府上學規矩,倒是沒有聽到風言風語。可需要出門應酬的晏側妃,卻被人追問的有些厭煩。
  「那日,你在望月樓見你的姐妹。真的發生口角了?還動了手了?」晏側妃問寧春草道。
  寧春草一愣,臉上一片愕然,「什麼動手?和誰動手?」
  這懵懂無知的神色,怎麼看怎麼無辜。
  晏側妃皺了皺眉,按按額角,「外頭傳言說,你們姐妹起衝突,她們抓傷了你的臉,可有此事?」
  寧春草錯愕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啊?您看我臉上像是受過傷的樣子麼?我們雖有不合,可如今我都是睿王府的人了,她們又怎麼會對我動手呢?您多慮了!」
  晏側妃頭疼,這可不是她多慮這麼簡單的事兒呢!
  如今那謠言越傳越盛,她出門都有人提醒她說。要小心家中妖女,別被那妖女攝了心魄去。
  寧春草兩次進宮,就獲得聖上榮寵,早就有人看不慣,藉著如此勢頭,還不狠狠打壓她麼?
  自己好不容易調教出來的人,她可不捨得,就這麼著被流言蜚語害了去。
  「外頭的議論,你可聽聞了?」晏側妃將議論她為妖女的話,講給她聽。
  寧春草聽完,捂嘴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晏側妃不悅看她。
  寧春草笑的腰都微微彎了,她手捂著肚子,好似聽到最為可笑的笑話,「這話像您這般英明睿智的人,不該相信的啊?這傳言,原本就自相矛盾,根本說不通呀?」
  晏側妃挑了挑眉,「我本來就不信,若是信,也不會說與你聽了。但畢竟是對你不利的傳言,若是傳入有心人耳中,還不知要如何陷害你。你且說說,哪裡自相矛盾?」
  寧春草點點頭,收斂了笑意,十分認真的說道:「我若是如同傳言裡所說,是妖女,有妖術。難道會將寧家姐妹放在眼中?她們凡夫俗子豈能傷了我?還傷了我的臉?傷的嚴重?我先叫她們傷了我,再偷偷的用妖術將自己的臉治好,掩藏她們的惡行,我腦子有病吧?」
  晏側妃身邊的教習嬤嬤繃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晏側妃也臉色稍緩,「或許是你不想在人前展露妖術,所以要背著人為之呢?」
  「這就更可笑了,」寧春草接口道,「我再人前。故意隱忍,讓自己臉上受了重傷,回頭再偷偷療傷,讓這傳言可以肆意傳揚開來,授人以柄?這如何隱藏了我的妖術呢?」
  如此看來。那傳言還真是自相矛盾了呢。
  晏側妃點了點頭。
  「再者,可以問問我寧家的姐妹呀?她們傷人之人,沒有什麼可隱瞞的吧?問問她們當日是不是真的傷了我?」寧春草渾不在意道,「她們若是會傷我,且傷在臉上,可見是恨極了我。若知我有妖術,又豈會為我隱瞞?恨不得我被人唾罵死呢。」
  晏側妃聞言一笑,擺手道:「問你兩句話,你就開始偷懶,今日的規矩不用學了?好了好了。題外話,趕緊學你的規矩去!」
  這話題在她這兒,便算是揭過去了。
  可還真有人請了寧家姐妹來問。
  寧家姐妹如今藉著寧春草的風頭,也成了眾多貴人家中的常客了。不過貴人請她們到家中坐,問的都是跟寧春草又關的話題。
  「你們姐妹多少有些不睦麼?」貴女們總是先這麼問。
  「牙還有咬到舌頭的時候呢。自家姐妹,哪裡有什麼深仇大恨?平日裡小打小鬧,誰家沒有過?」寧玉婠撫著高隆的肚子,笑著說道。
  寧玉嫣則直白的多,連連搖頭。「不睦沒有,我們關係好得很。」
  「那一日,你們真去瞭望月樓了?」這是常常被問及的第二個問題。
  「去了啊,叫了茶和茶點,原本是要等周家六小姐去呢,可周家六小姐一直沒到,我們姐妹三人就坐著喝茶說話,後來望月樓就亂了起來,周家六小姐將我們關在望月樓裡,鄙薄辱罵。說我們寧家人卑微卑賤,根本連給世子爺提鞋都不配,竟然厚顏無恥的給世子做小妾……云云,難聽得很。」這話,寧玉婠教寧玉嫣背了許多遍,如今說起來,面不改色心不跳,流暢的連個磕巴都不會打。
  話題不知怎的就從寧春草是妖女的身上,轉到了周家六小姐奔放,口無遮攔之上。
  望月樓的事情大家不清楚。可睿王世子跑到周家門口叫罵的事情,可是真真切切遮掩不了的。
  後來在晏側妃有意引導之下,那傳言中的矛盾之處,被越來越多的人知曉,議論寧春草的聲音就漸漸低微了下來。議論周家六小姐出身武將之家。這未出閣,性情就如此潑辣奔放的聲音到是越來越響亮了。
  周家六小姐雖然深居閨樓之中,連門都不出,可她的話題卻再次榮登京城茶餘飯後話題榜首。
  「說她是妖女的風言風語都不攻自破了。」小丫鬟怯懦的回稟,「倒是小姐您……」
  周六小姐撫著胸口,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說吧,我怎麼了?」
  「小姐您最近又被人給議論不休了……」小丫鬟將頭買到脖子底下,連帶著她出門都會被人指指點點,她如今上街都恨不得帶著面紗冪籬。好將自己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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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丟人呀!
  周六小姐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黑。她胸口起起伏伏,那一口濁氣,怎麼都吐不出來。
  「我就不信了!」周六小姐拍桌子道。「每次都讓她這麼走運!僥倖!」
  旁人不清楚,寧家姐妹二人自然是清楚地,是不是妖術她們不知道,她們只明白,如今的寧春草得罪不得。
  她們對寧春草已經不是客氣二字可以形容的了,乃是從心底裡油然而生的恐懼。
  特別是寧玉嫣,她想到自己以前曾經將寧春草欺負的那麼厲害,如今就後怕不已,唯恐她會尋自己報復。
  寧玉婠安慰她說,只要她們幫寧春草瞞好了這秘密,寧春草是不會對她們怎麼樣的。她上次回來寧家,不就是表明了此意麼?
  寧玉嫣不懂,但她知道,二姐姐說什麼,她聽什麼。準沒錯。
  不知是不是這流言的緣故。
  寧春草雖日日在王府中學規矩,可聖上一直都沒有再召她入宮。
  好似已經將她這個人給忘到了一邊。
  「如此也好,流言才壓下去沒多久。聖上再傳召你,就又將你提到了風口浪尖。倒是莫不知聲的,叫人們都忘了你。沒人再這般針對你才好。」晏側妃抿著茶,看著她如今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不失優雅,好似宮中的貴人主子一般,淡然從容中透出高貴來,頗為滿意的點頭,「規矩只要學好了,那就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了。」
  寧春草心中一陣激動,她如此努力的學習禮儀規矩,為的就是讓晏側妃滿意,以便她能順利的提出她的要求來,她福身頷首道:「既然晏側妃也覺得婢妾的規矩尚可了,那是不是就可以開始學習舞劍了呢?」
  她雖這段時間都在晏側妃這裡學禮儀,回去之後卻不敢將舞劍放下,唯恐技藝生疏。那天珠項鏈的效用還不知能維持多久。倘若她不能盡快殺了前世的仇人。以報夙仇,那她來之不易的重生,是不是也就走到了盡頭?
  想到這種可能,她心中的迫切就越發的膨脹。
  晏側妃聞言笑了,「你還沒有放棄啊?」
  「怎敢放棄?」寧春草微微抬了抬頭,「只盼著晏側妃也不要失言才好。」
  晏側妃輕緩點頭,「好吧,規矩學得不錯,如今看來聖上對你也沒了心思。你若想要繼續學舞劍,那便繼續學吧。可你要清楚,你的動作太過柔美,缺乏剛力,缺乏氣勢,如此這般,最後一招的必殺,我是不會教給你的。你再怎麼學,怎麼練,不學會最後一招,這舞劍,和跳舞,也就沒有多大的區別。」
  寧春草心中稟然,深吸了一口氣,「婢妾知道。」
  「你知道就好,我不會故意為難你,也不會放寬要求。能不能學成,就看你自己。」晏側妃抿脣呷了口茶。
  寧春草福身道謝。
  請了教習嬤嬤回去休息,教習嬤嬤還對寧春草讚不絕口,「老奴也教過不少的宮女,以及良家子,從沒有見過像她這麼肯吃苦,肯下功夫的。她有恆心,有恆心的人,做什麼事都能成的。」
  教習嬤嬤笑著衝寧春草點頭。
  可她這句話,卻是說的偏頗了。
  寧春草學規矩有恆心,乃是為了學好了規矩好能向晏側妃提出條件來,讓她能繼續學劍,學功夫。
  所以,她學劍學功夫的時候,只會比學規矩更有恆心。可在晏側妃看來,她卻並無什麼長進。縱然能看出來。她一日不曾將她教過的東西丟下。可看她舞劍,仍舊柔美有餘,而凌厲不足。
  「有些事,更講究天賦,勉強不來。或許你應該通過別的方法,別的途徑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非一定要一條道走到黑。」晏側妃看了她舞劍,搖頭如是說道。
  寧春草心中沒有失落是不可能的,她已經如此努力了呀!她已經如此用功了呀!為什麼讓晏側妃點下一頭就這麼難?
  難道她的堅持,她的努力,真的要敗給天賦了麼?
  她不服氣,不能甘心!她必須要手刃凶手,親手殺了一個人啊,倘若連舞劍都不能有凌厲之勢,有煞氣的話,即便將那人擺在她面前,她又真的敢動刀子麼?
  她知道,她缺乏的是突破,突破自己。突破心中的不安和畏懼。
  若是不能突破,莫說舞劍學不好,那夙仇,是一定報不了的。那她的小命,只怕也留不住了。
  從晏側妃那兒離開的時候,寧春草心裡頭沉甸甸的。
  一種無力感將她包圍,這種感覺很不好。她肆意的活了這麼一段日子了,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開始掌控自己人生的時候,突如其來的失敗,好似已經將她打回原形,讓她重新認清了現實。
  原來生活,是那麼的不容易。
  「娘子,心情不好麼?」綠蕪在她身後小心翼翼的問道。
  「綠蕪,你從多大開始學功夫?」寧春草忽而問道。
  綠蕪想了想,「唔,大概是四五歲?或者五六歲?記不清了。」
  「那麼小啊?」寧春草唏噓一聲,晏側妃說她起步太晚,果真是太晚了呢,她四五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跟著蘇姨娘學跳舞了,跳舞才是她深入骨子裡的東西,南境的女子更講究柔美,她自小就被調教的腰軟如柳,「你覺得自己有學功夫的天賦麼?」
  綠蕪愣了愣,「天賦啊?有的吧?閣主說,沒有天賦的人,即便再努力,再刻苦,也有自己不能突破的界限。」她搖了搖頭,「閣主說的界限大概我還沒有達到,所以無法領悟。」
  寧春草嘆息一聲。「那你覺得我有學功夫的天賦麼?」
  綠蕪聞言噗嗤就笑了,「娘子跳舞是一等一的!」
  「……」小時候最愛聽的話,如今卻成了寧春草最不想聽的話。
  「娘子學舞劍,其實,呃。也算是學功夫了吧。」綠蕪安慰她道。
  本來就是!寧春草朝天翻了個白眼。
  「其實有時候沒有進步,很大程度上是跟心態心境有關的,不若娘子為自己換個更順手,更順眼的劍來!兵器順手了,功夫自然也會有進展有突破。」綠蕪笑道。
  「真的麼?」寧春草心急。如今但凡能叫她有所進步的方法,她都不介意嘗試。
  綠蕪被她抓住手,連連點頭,「真的真的,婢子記得聖上賞賜下來的東西裡,就有一柄很不錯的長劍,雖是裝飾之用,但娘子拿來舞劍也是夠了的,娘子不若試試?」
  寧春草一聽,連忙奔向院中小庫房。
  聖上賞賜她的東西。都在景玨專門留給她的這間小庫房裡放著。
  她並不曉得景玨正在正房之中等她。這會兒沒有什麼事,比她能學好舞劍,學好功夫更重要了。
  景玨自打禁足結束之後,就像好不容易脫出籠門的鳥兒一般,整日出去撒歡。不到日落西山。不見他回來。
  今日日頭還高,他卻早早回來,且還陰沉著一張玉面,可見是有事。
  可惜寧春草並未瞧見,也不曾察覺這山雨欲來的危險。
  景玨聽聞寧春草回來。左等右等不見人進門,他有些不耐煩的摔了手中的杯子,「她人呢?整日在晏側妃那兒學規矩,這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回來了不先給爺請安,溜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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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聽聞寧春草去了小庫房,景玨面色更加陰沉了幾分,他起身往小庫房而去。
  寧春草正蹲在地上,翻檢著聖上賜下的東西,身邊放著的是那把剛找出的長劍。長劍做裝飾用,上頭相滿了珍珠寶石。燦爛奪目十分好看。
  「這幾顆寶石珠子串起來,做個劍穗子最是合適,配了五彩絲線……」寧春草的話還沒說完,只聽當一聲巨響,將她和綠蕪都嚇了一跳。
  兩人忙回頭去看,卻見景玨背著光,一身煞氣的站在門口,門口擺著的架子,被他一腳踹倒在地上,摔的七零八落。架子上放著的小擺設,也滾得滿地都是。
  「爺這是怎麼了?」寧春草口氣也有些衝的問道。
  景玨冷笑一聲,提步向她走來。
  因他是逆著光的,他玉面之上的表情卻是叫人瞧不清楚,甚至連那英氣精緻的五官都被籠罩在光影之中。叫人捉摸不透。寧春草雖覺出他氣勢不善,卻並未看到他整張臉都黑了。
  他伸手一把將半蹲在地上的寧春草給拽了起來,手勁兒之大,寧春草的胳膊都被掐得生疼。
  她不由自主痛吟一聲,他非但沒有憐惜之意,反而愈加用力。
  「爺怎麼了?這是做什麼呢?」寧春草一面偷偷擺手,安撫全身緊繃的綠蕪不要輕舉妄動,一面揚起笑臉,討好問道。
  景玨卻板著臉,清冷的面孔之上。只能瞧見隱忍的怒氣,「你在做什麼呢?這賞賜,一日不翻翻看看,就不安心是不是?」
  語氣怎的怪怪的?她多少天了,才因為要尋劍。來翻看這一次?怎麼到他嘴裡就成了日日都要翻看了?
  「這……畢竟是聖上的賞賜嘛,宮裡的東西……」
  「府上沒有宮裡的東西麼?還是短了你所用所需?既然這麼喜歡宮裡的東西,你怎麼不幹脆求得入宮去?」景玨的聲音並不大,正常的音量,聽在寧春草耳中,卻有些震耳欲聾的味道。
  寧春草懵了懵,語氣揣著小心翼翼,「爺這是,生氣了?」
  景玨冷哼一聲。
  她又道:「那爺,是為什麼生氣呢?」
  「你還敢問爺為什麼生氣?」景玨拽著她的胳膊,就向小庫房外頭走去。
  步子之大,險些將寧春草拖的摔倒。
  綠蕪緊張兮兮的跟在後頭,心中甚是憂愁。這位小爺的脾性,她算是見識過了,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簡直沒邊兒了。娘子跟在這麼個人身邊,還真是辛苦的緊。若是叫閣主知道娘子的境況,閣主必不忍心的吧?
  寧春草被景玨拖進了正房,房門砰的一聲,在綠蕪面前摔上。
  綠蕪如今已經十分清楚。自己倘若硬闖進去,吃虧受苦的還是娘子,她幫不上娘子什麼。
  她只好嘆了口氣,默默的在門外為娘子祈禱。
  寧春草被景玨甩向椅子,背後撞在堅實的花梨木上,疼得她齜牙咧嘴,「爺,您若是生氣,不妨說說,這氣從何來?婢妾也不是您肚子裡的蛔蟲,並不曉得該如何討得您歡心呀?」
  景玨聞言,卻笑了起來,只是笑意涼薄,「你不知道如何討得爺歡心,卻知道如何討得別人的歡心?」
  這話從何說起?寧春草皺眉回憶。她這段時間都老老實實的呆在府上,哪兒也沒去吧?別人是誰?
  「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最能說會道巧言令色麼?」景玨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叫她抬眼正對著他。
  他俯下身子來,兩人面孔距離很近。
  她呼吸淺淺,帶著緊張。他呼吸粗重,怒意勃發。
  寧春草舔了舔發乾的嘴脣,「爺,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了?還是外頭有什麼風言風語?婢妾這段時間都在府上……」
  「你真的想入宮麼?」景玨忽而打斷她問道。
  寧春草聞言一愣,連忙搖頭,「如果沒記錯,婢妾已經向世子爺表過決心了吧?世子爺為何會再有此問呢?」
  景玨冷笑,「女人的話,有幾分可信呢?」
  寧春草義正言辭道:「婢妾可指天發誓,婢妾絕無此妄念!」
  「那你適才在做什麼?那般興高采烈的翻看著宮中的賞賜,是借物思人?還是重溫舊夢?」景玨並沒有放開鉗在她下巴上的手,反而捏的更緊了。
  寧春草心下無奈,「只是去尋些東西罷了。」
  「尋什麼?你短了什麼不會告訴爺麼?」景玨冷笑連連,「受了委屈,就告訴你的姜大哥,想要什麼就去尋聖上所賜。寧春草,你怎麼這麼有本事?你還記得自己是爺的女人麼?呆在爺身邊,卻跟這麼多男人糾纏不清。你將爺置於何地?」
  這話可有些言重了,寧春草面上神情也難看了許多。
  因為舞劍沒有長進,她本就心中積郁,回來又要忍受這無端怒火,她的忍耐力似乎也繃到了極限。
  她仰著頭。雙目眨也不眨的看著景玨,臉上原本討好的笑意變得諷刺濃濃,就連語氣都大為不同,「這話爺可說的偏頗了,不是我將爺至於何地,而是爺自己將自己置於何地?人若是自己將自己想的一文不值,那他也就什麼都不算了!」
  景玨聞言,胸膛起伏,大笑起來,「好好好,說得真好!」
  她的下巴更痛,心頭怒意也忍無可忍。她竟猛的伸手扒開他鉗在她下巴上的手掌,並霍然從椅子上站起,一頭撞向他。
  寧春草敢主動動手,大約是兩個人誰也沒想到的。
  莫說女人了。就是個男人,主動向他動手的,從小到大也不多見。景玨全然沒有防備,竟被寧春草撞了個踉蹌,倒退兩步。
  他看向寧春草的目光都滿是詫異。
  寧春草卻好似找到了情緒的發泄口一般,見自己一擊得逞,又張牙舞爪的撲上前來。
  學了這麼些日子的舞劍,真本事雖然還未學到,花架子總是有的。
  不過這點花架子糊弄外行也許還行,到了景玨面前,自然不值一提。
  景玨轉身揮手,便順勢鉗住她兩隻手腕,同時反手一擰,便將她的手腕反剪在背後,「敢跟爺動手,膽子挺肥啊?」
  他話音未落,卻察覺她猛然抬膝,竟是撞向他命根之處。
  景玨登時大為惱怒,抬腿抵住她的膝蓋,幽暗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怎麼,你是想後半生都守活寡?還是想另謀高枝啊?」
  寧春草不說話,也不辯解,發瘋的小貓一般,扭動掙扎著,頗有些以卵擊石的傻氣。
  蘇姨娘說,人不能發怒,特別是女人,不能讓怒氣控制自己,否則。蠢相畢露。大約說的就是她如今的狀態吧。
  她的行為徹底惹惱了景玨,更危及了他身為男人的自尊。他鉗著她的雙手,半攬著她的腰,提小雞仔一般,提著她。大步向內室走去。
  任憑寧春草在他手中掙扎亂動,他卻恍若磐石,隨意巋然,叫她掙脫不得。
  她被扔在寬大的床上。
  雙手得了自由,她猛的翻身起來。只是還未坐直,就被景玨以更快的速度按倒,他連脫都懶得脫,伸手撕裂她的衣服。
  刺啦的聲響,叫屋裡充斥著一股野蠻又靡靡的氣息。
  寧春草像發怒的貓一般,嗚咽了一聲。
  景玨冷笑將撕破的衣服從她身上扯去,「不動真格,你就不知道什麼是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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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43: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寧春草雙手不停,都到這地步了,她還在反抗。似乎並不是為了脫離控制。因為明知道不會有結果,這時候的反抗,也許就只是為了反抗,為了表明自己「寧死不屈」的態度而已。
  景玨惱怒,屈膝壓著她已經光溜溜的身體。淨白無暇,恍若美玉一般的胴體之上,唯有一隻碧翠纏繞著絮狀白練的項鏈,格外礙眼。
  「忘了,這兒還貼身帶著別的男人送的項鏈呢!」景玨說著。劈手拽下她脖子上的天珠項鏈。
  項鏈的繩結勒的寧春草脖子生疼。
  她來不及伸手奪回,就只見景玨盛怒之下,抬手扔了那天珠項鏈。
  啪——
  一聲響。
  天珠項鏈正砸在紅漆梁柱上頭。
  寧春草僵硬的轉過臉,只見那天珠項鏈,碎裂成一塊塊,掉落在朱紅色的地毯上。
  碧翠的顏色,在窗外透進的天光中,顯得了無生氣。
  天珠項鏈裡頭絮狀的白練也變得灰濛濛的。
  屋子裡一時靜的可怕。
  寧春草所有掙扎反抗的動作都停了,景玨壓在她身上,也一動不動。
  她遲緩的轉過臉來。怔怔的看著景玨。
  景玨回望她的目光卻有些心虛模樣,「爺回頭……再給你買個就是!」
  這話外強中乾,一點兒不像是從他口中說出的。他們一路從京城去到青城山,又在青城山上經歷了那麼多。彼此之間都十分明白,這天珠項鏈究竟意味著什麼。
  更有姜維的那一番話,這看起來平凡無奇的天珠項鏈,其實,無可取代。
  「沒了。」寧春草喃喃的咕噥了一聲。
  「不就是個項鏈麼?外頭買不來,爺就去向那牛鼻子要,他還能不給不成?你……」景玨的話沒說完。看著寧春草的眼神卻是略微的愣住。
  寧春草明亮清澈的眼睛,一瞬間,變得暗沉暗沉。像是有濃墨在一片雪白之中融化開來。
  她大大的眼睛,雖是在看著他,卻絲毫沒有焦距。更像是在看著飄渺無際的遠方。
  景玨微微有些緊張,曾經的他從不信怪力亂神,可一趟青城山的經歷,叫他這想法也愈發的不確定起來。
  天珠項鏈對寧春草的作用,他親眼見過,一再試探過。她睡著之後,他偷偷取下項鏈,她都會在噩夢之中驚醒,或是被夢魘牽絆住,痛苦難以甦醒。
  如今。他竟砸了她的天珠項鏈,那麼……她會怎樣呢……
  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景玨,竟在此時此刻,知道了害怕的感覺。
  他整顆心都緊張起來,甚至有隱隱約約的後悔。自己不該聽信了那幫損友的話,就回來衝她發脾氣的……
  寧春草一直僵硬的躺著不動,景玨壓在她上頭,也一動不敢動。
  兩人似乎僵持了很久,又似乎電光火石,只在一瞬。
  她忽而笑了,笑的美艷動人。
  直叫盯著她細看的景玨,都砰然心動。
  「春草……」
  「爺,春草不好,惹您生氣了。」她說話嬌柔嫵媚,聲音綿軟如春風,修長的手細滑的手臂,更是緩緩伸出,勾住了他的脖子,「您不要怪春草。好不好?」
  景玨一時間,渾身的汗毛都乍起。
  她前後態度轉變的也太快了,快的叫人極為不適應。
  瞧見景玨完全怔住的表情,她反而緊緊勾著他的脖子,微微閉上雙目。仰身主動送上朱脣。
  她的脣,輕輕貼上他的。
  她的脣冰涼,他的脣火熱。
  她身上帶著女人特有的芬芳,這麼一個主動的吻,立時將他的理智擊得潰不成軍。他含住她的櫻脣,掠取她口中香甜的氣息。
  寧春草輕笑,翻身壓在他身上,纖長的手指靈巧的解開他腰間玉帶,剝除他身上一件件礙事的衣物。
  也許他剛才只是想要嚇唬嚇唬她,否則不會將她的衣服全撕碎了,他還穿的整整齊齊。
  可這會兒,局勢已經全然變了。
  她主動攻城掠池,他則全無招架之力。
  被他揮手打落的帷幔,遮住了一室靡靡春光。
  兩人大汗淋漓的停戰之時,景玨竟有些興奮的不適應。她從未如此主動。如此配合過。不曾想,她熱情似火之時,會叫人如此酣暢淋漓。是以往沒有過的,讓人貪戀的體驗。
  他從背後緊緊抱著她,縱然兩人身上都帶著汗水,可這般親密無間的貼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心跳的感覺,還真是好的不可救藥,不捨分離。
  「春草,對不起。」他在她耳邊,輕喃道。
  寧春草勾了勾嘴角,「什麼?」
  「不該因為旁人的幾句話,就遷怒與你。」他又說道。
  「什麼話?」她如今連問話的語氣,都同以前大為不同,溫柔的嗓音仿佛能滴出水來,叫人連拒絕或沉默都不忍心。
  「那幫人都說,聖上對你……叫我主動將你獻給聖上……這話他們以前也玩笑過,如今卻又扯上什麼你是妖女,專門會懾男人心魄的鬼話來,愈發叫我生氣……回來又瞧見你在翻看聖上賜給你的東西,我就……」就更加氣的難以壓製怒氣。他沒說完,也許是覺得這般說,很沒有面子。
  寧春草柔軟的手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正搭在她的腰間。這樣的動作,將兩人之間的氣氛烘托的越發和煦。
  「那現在,爺不生婢妾的氣了吧?」寧春草緩緩問道。
  景玨連連搖頭,「本就是遷怒於你,還無端摔碎了你的天珠項鏈。你,會生氣麼?」
  原本覺得這是一句廢話,她怎會不生氣呢?
  他一定一定要想辦法,再同玄陽子那牛鼻子要來一個一模一樣的項鏈來!
  可她竟笑著搖了搖頭,她笑聲那般好聽,恍如春分吹過耳畔,「不生氣,乃是天珠項鏈的命數到了,它該碎而已。怎麼能怪爺呢?」
  景玨聽聞這話,不知為何,心中猛地一震。
  他手上用力,將寧春草翻轉過來,面對著他。是她,沒錯,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櫻脣,她光潔無暇的面頰。可為什麼總覺得哪裡又不像她呢?
  寧春草窩在他懷中輕笑,柔軟而纖長的手指在他齊齊恍如石頭一般的胸膛上畫著圈。
  癢癢的感覺,騷弄著他的心。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這般調皮的她是以前從未感受過的。他輕嘆一聲,擁住她,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道:「睡吧。」
  寧春草嗯了一聲,「爺不用在意,婢妾都已經不在意了。」
  景玨愣了片刻,緩緩問道:「你是說天珠項鏈?」
  寧春草在他懷中應聲。
  景玨半晌沒說話,過了良久,才低聲說道:「本是你保命的東西,我卻這般打碎,若是不賠給你來,心中總不能安定。」
  「不用……」寧春草似乎困了,在他懷中恍如小貓嗚咽一般咕噥道。
  景玨輕撫著她柔順的長髮,「玄陽子能拿出一隻來,就能拿出第二隻,我去尋他,向他要就是了。」
  景玨懷中的寧春草僵了一瞬,又調整了個舒服的睡姿,便沒有再開口了。
  景玨垂眸看著她,見她闔目睡的安穩,眉宇微蹙,幽暗的眼中是化不開的疑慮。
  沒有天珠項鏈的鎮守,寧春草又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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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發表於 2019-10-5 00:43: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她夢到自己拿著短劍,手上身上都是血,別人的血。她站在血泊之中,面前倒著一地的屍體。那些屍體的臉面都是朝下的。只能看見身形,看不到臉孔。
  且人站著的身形和躺在地上的身形,大約是有區別的,她竟完全認不出那些屍體都是誰的。
  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血泊之中。她沒有怕。不但沒有怕,反而還在笑。笑的肆意自在。
  寧春草醒過來的時候,這個夢還留有印象。而夢中的屍體都是誰,她卻分辨不出,她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在夢中,那些倒下的屍體,一定都是死在她的手下的。
  可她並沒有從這般血淋淋的夢中驚醒,甚至一絲一毫的恐懼都沒有。同以往噩夢侵襲,將她嚇得心神不寧的感覺大為不同了。
  寧春草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時候了。
  沒有人來打擾她睡覺,她是自己睡飽了,平平靜靜的從那個血淋淋的夢中醒過來的。
  即便如今回憶起那個夢的時候,有些噁心和害怕。可夢中卻是那麼的安心,好似——本該如此。
  「娘子,您起身麼?」門口傳來綠蕪的聲音。
  寧春草往屋裡看了看,不見景玨的身影。她身邊的褶皺顯示著那裡睡過一個人,可枕囊床榻都已經涼了。說明枕側人早已起身了。
  她交代過綠蕪,世子爺在上房的時候,她不要過來伺候,免得得罪他。
  如此看來,他應當早就起床走了吧?
  「進來吧。」寧春草喚道。
  綠蕪推門而入。快步來到裡間,眼神滿是擔憂的上下打量寧春草,「娘子,娘子沒受委屈吧?」
  寧春草被她看得有些愣怔,「受什麼委屈?」
  綠蕪張了張嘴,臉上露出訝異神色,「昨日……昨日世子爺發火,婢子以為娘子……哦,沒受委屈就好!」
  寧春草聞言,微微蹙起眉頭。昨日?昨日的事情她怎麼有些記不清了呢?
  「娘子別想了。過去就過去了。晏側妃遣人來問,娘子今日是不去了麼?」綠蕪趕緊岔開話題。
  寧春草十分勤勉,日日天不甚亮,便會去往晏側妃院中請安,順便就留下來學習規矩或是舞劍。
  今日都已日上三竿,她卻還在床上躺著。也並未讓人去向晏側妃告假,晏側妃能遣人來問,也算是關切了。
  「去,怎麼不去?」寧春草按著床榻起身。
  這麼坐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渾身酸疼。腰好似要斷掉一般。
  身體的這般情況,叫她心頭有些莫名。景玨不節制的索取之時,她就有過這種反應,渾身疼得連床都不想下。
  難道說昨日景玨又……
  為什麼她什麼都記不清了呢?腦中並未有太深刻的印象啊?
  「綠蕪,你照實說。昨天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一進來,就那般問?」寧春草看著綠蕪。
  綠蕪在她目光之下,無法迴避,她垂頭舔舔嘴脣,「娘子忘了麼?昨日從晏側妃那兒回來,您去小庫房翻找聖上賜下來的東西,被世子爺發現,世子爺在小庫房裡就大發脾氣,還將娘子關在正房之中。聽聲音,娘子和世子爺發生了衝突。動了手……然後……」
  綠蕪偷偷抬頭看了她一眼,帶著英氣的臉上,微微有些漲紅,聲音卻微弱了下去。
  叫她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說剩下的話,可能實在有些為難她了。
  話已至此。寧春草該明白的也都明白了。只是本該記憶深刻的事情,不過才發生在昨日而已,為何她卻像是經歷了許久,已然記憶模糊了呢?
  「世子爺一大早起來,就說要去延慶觀,找玄陽子道長,要什麼項鏈的。」綠蕪又小聲回稟道。
  這麼一句話,卻像是平地一聲雷,轟然在寧春草腦中炸響。
  她抬手摸著自己的脖子,空空如也。
  是了!她想起來了!
  難怪她會做那般血淋淋的噩夢!難怪!
  昨日景玨摔碎了她的天珠項鏈!
  她沒有天珠項鏈了!她心口撲通撲通的跳動著,一下下愈發劇烈。
  她想起來了,昨日的她在天珠項鏈碎裂以後,好似變了個人一樣,做出些她根本不會做,甚至難以想象的事情來。
  那是她麼?是她所做麼?記憶在她腦海之中。雖然模糊不清,但確信是她自己所為沒錯,並沒有人掰著她的手勉強她。
  這是怎麼回事?
  寧春草吞了口唾沫,心中驚恐又緊張。
  「娘子怎麼了?」綠蕪看她忽然變白的面色,有些擔憂的問道。「不若向晏側妃告假,今日就不去了吧?」
  寧春草連忙搖頭,「去去,我這就起來。」
  天珠項鏈已經沒有了,她不知道前世的冤魂還能忍耐多久?會不會因為自己一直沒能為她報仇,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潛入夢中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如今學功夫還沒有什麼進展,她如何還能再浪費時間?她要盡快,盡快了!
  寧春草匆匆收拾好,連忙往晏側妃院中趕去。
  縱然渾身有縱欲過度的酸痛,但並不覺得疲累,甚至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一直在她身體裡涌動,叫她整個人的狀態都有些興奮。
  晏側妃瞧見她來很是意外,上下打量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今日起的這麼晚。原以為你不會來了。昨日打擊到你了吧?」
  「婢妾不怕打擊,只怕不能讓晏側妃滿意。」寧春草頷首說到。
  「你且自己去練會兒吧,我這裡還有兩本賬冊要翻看。」晏側妃並不在意的點點頭,從她身上收回了視線。
  寧春草並沒有拿昨日從小庫房裡尋出來那把劍,那鑲嵌滿珍珠寶石的劍太過華而不實,恐怕晏側妃看了更要嘲笑她鄙薄呢。
  晏側妃在抱夏之中翻著賬冊,她一個人練劍,並不敢偷懶,因為她再清楚不過,自己學劍,並非為任何人,乃是為自己的性命。倘若為自己性命的努力都可以敷衍,這世上怕是沒什麼事是值得竭盡全力的了。
  晏側妃翻看賬冊的速度很快,她又呷了一杯茶,才緩緩起身,往寧春草練劍的花廳而去。
  當瞧見寧春草舞劍身姿之時,她登時愣住,連邁出去的腳步都險些忘了落地。
  她瞪大眼睛,過盡千帆的眼眸之中,皆是不可置信。
  一向注重儀態的晏側妃,竟然也會有嘴巴微張,驚訝失態的時候。
  寧春草大汗淋漓的停下,才發現晏側妃已經愣在一旁,不知站了多久。
  她朝晏側妃拱手笑了笑,「側妃瞧我如何?我覺得自己好似比前些日子有進步了呢?舞劍的感覺好像和以前不同了!」
  寧春草的聲音裡並沒有得意,只是隱隱約約的透出興奮來。
  晏側妃卻驚疑不定的上前,仔仔細細的看著她,是她,沒錯啊。她怎的也不至於老眼昏花的連人都認不清吧?
  「春草,你……」
  晏側妃開口,卻不知道自己該問什麼。昨日的寧春草舞劍之時,她還大感絕望。她甚至想要勸寧春草放棄了,她真是沒有學功夫的天資。哪怕窮其一輩子,舞劍也舞不出名堂來!最後一招的必殺技,她也不會湊合交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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