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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葆琳 -【收押淑女(夜舞俱樂部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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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5 00:12: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收押淑女(夜舞俱樂部之三) 作者:葆琳

從幼稚園時代,
汪明明就過著完美而順遂的人生,
讀書時是人人讚不絕口的優等生、
理所當然的萬年學生代表,
畢業後是才貌兼備的高級知識美女、
眾人眼中的「準」標準賢妻,
但是,一樁意外中的意外,讓她從雲端墜落,摔得鼻青臉腫,
她、她、她竟被自己精挑細選的高級菁英未婚夫給退婚了!
而且還是敗給了「風月場所」的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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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5 00:13:1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坐在窗明几淨、綠意盎然的意大利餐廳裡,這裡是汪明明最中意的午餐地點,不只是因為這裡距離她上班的高級公務員巢穴的財政部金融司只有幾步之遙,最主要的,當然還是這兒的意大利面夠道地。

  對於用餐講究口味與氣氛的她來說,捨棄路邊一個六、七十元油膩膩的便當,花上三、四倍的價格來吃上這一頓午餐,她也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要知道,沒有消費就沒有經濟,她這麼做也是間接幫助國內經濟繁榮。

  在她以叉子將盤中滑溜的麵條捲成一團,高雅地正要送進口中時——坐在她對面始終默默不語,也不動刀叉,只是瞪著盤子裡的白魚彷彿要以眼光燒熟它的男人,終於開了口——

  「明明,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說。」

  麵條在口中彈跳彰顯它的嚼勁,明明緩慢地咀嚼著,直到確定口中的東西都被切碎、吞下,這才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口,避免出現雜碎還卡在齒間的不雅畫面。即使是已經訂了婚,也不可以讓男人看到她齒縫中夾著麵條的模樣,如此破壞形象的事,絕不會發生在她汪明明的身上。

  「什麼事?你說。」微笑著,不忘給予一個溫柔的眼神。

  明明深諳男人的性格。

  有重要的事要宣佈,男人往往會拖延再三,這是由於男人天性純厚所致,她與他交往這三年來,和很多時候他猶豫不決的問題,看在自己眼中都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問題,雖然很不懂得節約時間,但在這個男人身上,最重要的品德優點是他的溫和與誠實,以及從不會背叛她的這一點。

  所以當她接受了男人的求婚時,就已經決定,不論他個性多龜毛,自己也絕不會抱怨一句。

  愛是包容、愛是諒解啊!

  「那個……呃……」男人不停地在桌布上做著張開五指又收緊的動作。

  明明瞄了一下男人身後的時鐘,然後看回他的臉上說:「沒關係,你慢慢說,我還有『點』時間。」

  她的這句話,讓男人下定決心、坐直了高壯的身軀說:「對不起!能不能請你——和我解除婚約!」

  唯當!明明手中的叉子從手中掉進盤子裡。

  男人不停地擦著額邊的汗水,生來就是一臉老實的模樣,一雙比例略嫌微小的眼睛,竭盡誠意地張到最大說:「我知道這麼做很對不起你,但是——我們兩個如果結了婚,一定無法過著幸福的日子。這三年來的交往,說實話,我想這世上沒有比你更完美的女朋友了——生日時為我親手編織毛衣、情人節時為我親手做巧克力、過年時吃過團圓飯還不忘送來熱呼呼、親手包好的餃子給我,這一切的一切,我都點滴在心。可是我還是必須說……我一直覺得我們之間缺少了一點什麼。」

  明明的眼睛張大到極限,他、他、他在說什麼?自己做的事從不留下任何遺憾,什麼叫做「缺少」,完美如她,還有什麼地方缺少不足的!!

  「不要誤會了,明明,錯並不在你,而是我。我一直覺得身為男人的自己,能和這麼完美的你在一起是很驕傲的事,沒有比我更幸福的男人。可是隱約中,我卻也懷疑過自己,有什麼理由能和如此完美的你在一起?我……不過是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男人。你走在菁英的道路上,不像我——」

  男人歎了口氣,垂下頭說:「不、不對,這些也不是重點。我並不是因為你的學問或工作而有這樣的感慨,我真正的感慨是你就像一個完美的圓,你並不需要我來讓你更完美。相反地,我可以說自己是個正方形,不但無法滾動,而且還不想要滾動,你有更大的世界可以發展,我卻只想留在原處,把我自己的世界鞏固好。你的個性積極,我卻是個慢郎中……我們之所以能在一起這麼久,並不是個性合得來,只是你一直在屈就我吧?」

  明明搖搖頭。「我沒有,為什麼我要『屈就』你?你是個很好的男人,能和你結婚是我最幸福的選擇。」

  「謝謝你,明明。我本來也和你有一樣的想法,覺得你會成為一個最標準的賢妻良母,可是我現在已經不這麼想了,結婚不是為了娶一個賢妻良母,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方是否是你想要共處一輩子的對象。不瞞你說,我遇到了這樣的一個女人,我終於找到了我心目中真正想一輩子保護、呵護、疼愛的女人,我想要給她我的一切。我不計較她的一切,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就算是吃最糟糕的飯菜,也會覺得那是世上最棒的佳餚。我愛她。」

  明明臉色慘白,但她堅定地不讓這份打擊顯現在臉上,她溫柔地說:「你已經不愛我了嗎?」

  男人苦笑了一下。「明明,我還是愛你的,只是那份愛意在現在的這一份面前變得如此清淡,讓我懷疑我們是真的在談戀愛,或者只是因為彼此都誤以為這份『安定感』就是愛情。我們只是習慣了彼此的脾氣而已。你也是,我想當你找到真正的愛情時,就會明白我此刻的心境了。這種幾乎讓我粉身碎骨般的激情,才是我所渴求的愛。

  「我祝福你,和我分手後,能有一個比我更值得你如此付出的好男人出現。」他說完這句話,留下該分攤的那份午餐錢,以及連一口都沒吃的白魚意大利面,離開了。

  這是汪明明完美人生中,頭一次的失敗。

  訂婚而慘遭解除婚約,這晴天霹靂般的打擊,讓她從高高的雲端,墜落到地面,摔得鼻青臉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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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5 00:13: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她絕對是來搞破壞的,混帳!」

  夜舞俱樂部Danoedusoir的主人,面容扭曲地把報告書扔到桌上,一張俊美無儔的臉也因為怒火而更添魄力,最近接連的倒霉事情已經讓他心情夠惡劣了,哪知道在他到日本去處理一場糾紛的期間,自己管理的俱樂部內,居然還僱用了一個專惹事端、弄得俱樂部雞飛狗跳的女人,讓他重回俱樂部上班的頭一天就在辦公室裡面咆哮。

  「你們哪個笨蛋僱用她的!」端木揚的怒吼聲連門板都撼動了。

  敲敲晃動的門,一名掛著斯文颯爽笑容的偉岸男子悠哉地說:「我來的時機不對嗎?端木。我該不該改天登門拜訪?」

  端木望了男子一眼,大手一揮,叫屋裡早已被嚇得噤若寒蟬的屬下們離去。「進來吧,艾昕。我現在猛烈地想要喝一杯,可是一個人喝又太無趣了。」

  「恭敬不如從命。一笑意始終漾在唇角的男子一聳肩,走入夜舞俱樂部的主人辦公室內。

  閒雜人等離開,端木揚從酒櫃中取出自己珍藏的二十年期白蘭地,倒入方形酒杯中,端到客人的面前說:「真是受夠了,一回來上班就收到十幾張想要退會的會員名單。」

  咻地吹了聲口哨,艾昕藏在銀邊眼鏡鏡片後的沉靜黑眸閃著同情。「那真是不小的打擊。怎麼?你最得意的廚師不小心在菜餚裡下了瀉藥,害得會員上醫院掛急診?還是最近俱樂部發牌手的手氣太順,搞得會員一毛不剩?」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問題,頂多是給他們一點『安慰』就足以把會員留下。問題是他們要走的理由是……因為一個愚蠢的女人把這裡當成了佛堂、教會,在我的俱樂部中宣揚『色情是墮落的』、『賭博會家破人亡』……你知道她還做了什麼嗎?」

  「什麼?」臨到嘴角的笑意,已經讓艾昕忍俊不禁頻頻抽搐。

  「把每個會員在俱樂部中的言行記下來,分別寄送到他們的家中給每位夫人觀賞!說什麼為人妻子的,有責任知道自己丈夫在外的言行舉止。」

  艾昕放棄了忍耐,哈哈大笑。

  「你還笑,你站在我的立場想想,幸好不是每位會員都有『恐妻症』,要不然現在我恐怕就得面臨宣佈關門的危機了。才不過幾天,去一下日本,回來就發生這種事。我最近真該去燒香了。」端木揚責難地看了這個稱得上「損友」之交的男人一眼說。

  「那就去燒燒香吧!」事不關己,艾昕很清楚,不過……「那個有趣的『女人』我倒很想見一見。」

  「甭見了,我打算把她打包捆起來,交給快遞公司運到離台灣最遠的天涯海角。管他運到哪裡都行,只要別再讓我看到她。」哼地一聲,端木揚就著杯口喝著能讓自己恢復一點好心情的醇酒。

  指指桌上的報告書,艾昕揚眉說:「介意我看一下嗎?」

  「不介意,你要是能幫我解決她,我順便再開張支票給你,金額隨你填。」

  艾昕再度吹了聲口哨。「你心情真不是普通惡劣。」

  「妹妹跟黑道人物跑了,俱樂部又面臨經營危機,這種狀況下,心情再好的人都笑不出來。」端木揚一想起讓自己滿肚子火的日本行,臉色就更加陰鷙。

  翻動了一下報告書,艾昕緩緩地看著那張彩色照片,一抹曾經駐留在印象中的身影,浮現眼前。照片上那熟悉、傲慢的眉毛永遠是那麼完美地揚起三十五度角,與照片中成熟的上班族打扮不同,他印象中是一名學生服始終一絲不苟、筆挺得有如剛燙出來的,連一根髮絲都不會紊亂,氣質高雅的女中學生。

  確認一下名字,他看到了簡單明瞭又容易記得的三個字:汪明明。

  艾昕以超人的速度快速瀏覽,在五分鐘內看完了長達十幾頁的「汪明明」的人生簡介。

  「你的支票,我可以收下。」合上報告書,艾昕抬頭望著自己的好友說:「只要你不怕破產的話。」

  咋舌一下,端木揚難得地被人反將一軍,他曉得眼前是和自己有著不相上下難纏程度,同時也是深諳討價還價之個中三昧的高手,不過要是怕食客吃倒飯店,誰會開門營業。他也不是毫無法寶的。

  「保證能讓她不再成為俱樂部的麻煩?」

  「不相信我的手腕?」

  純粹是好奇,端木揚揚高一眉。「打算怎麼做?」

  「就讓我這麼說吧……雖然看似有罪,但總要給她一點坦白的時間,姑且就稱之為觀察期,等確定她是否有罪之後,再看看該收押或釋放嘍!」

  「你最後要怎麼處置她,我沒有意見,我信得過你的手腕,問題是我不希望這件事拖太久,她的存在已經大大影響俱樂部工作人員的向心力與集中力了。」

  「真不像是向來快刀斬亂麻的你會說的話,難道因為對方是女性就手軟?」

  「說得好像你就一點都不會手軟?」

  艾昕別有涵義地笑著,不置可否的態度反而更引人好奇。這個和自己同為狐字輩掌門人的傢伙,會這麼好心地接下這門差事,恐另有蹊蹺,他可不會笨得真相信他只是為了自己的「友誼」而伸出手來。

  但關於背後的理由,自己且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無妨。只要目的能達成,後面要怎麼盤問,就留待以後再說。

  舉起酒杯,象徵性地說:「那就祝你馬到成功!」

  艾昕也舉起酒杯。「祝我們。」

  酒杯在空中相碰了一下,清脆地見證了狐狸與狼共謀攜手的珍貴一幕。

  


  到這間俱樂部上班已經進入第二周。

  汪明明知道自己是俱樂部經理的眼中釘肉中刺,不過她的好心情並未受到多大影響,相反地,她還樂觀地相信今天應該會有不小的收穫,繼上周豐厚的戰果,今天她要多加把勁,勸說更多的會員離開這個罪惡的淵藪。

  罪惡的淵藪,從工作人員的專用口的側門進入夜舞俱樂部,許多人可能會覺得這個名詞與如此裝橫高雅、無處不悠揚舒緩神經的琴聲、就連擺設都透出一股非凡品味的場所,格格不入。

  但誰規定所謂「罪惡的淵藪」就一定是看來骯髒、污穢、累積著眾人貪婪慾望象徵的模樣?

  她再清楚不過,越是光明的地方,背後就同樣的有著不相上下的黑暗。

  像這樣一個能讓男人忘卻工作上緊張忙碌,沉醉在各式各樣紆解壓力的「玩樂」的場所,不知害得多少家庭主婦在家空等著遲遲不歸的丈夫,甚至像她一樣遭遇到男友被這個地方的狐狸精拐跑,落得解除婚約的下場。

  哈!一哭二鬧三上吊,那種愚蠢的行為,已經落伍了。

  這是一個姐姐妹妹站起來的時代,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來。

  那種會變心的男人她早就已經丟到腦後,可是因為這樣而造成她生命中惟一的失敗這點,明明卻永遠都不會原諒這間專門製造罪惡、氾濫誘惑的俱樂部,引導許多男人做出錯誤決定,最後牽連到和她一樣無辜的受害者。

  對,為了主持正義,她有著捨我其誰的使命感!

  捨棄高級公務員人人羨慕的豐厚薪水,當機立斷的,明明故意謊報了一些有關學經歷方面的經驗,免得讓俱樂部對她的背景疑心,順利地進入這裡工作。

  想當初,經理詢問她想要到這裡來工作的動機時,明明還笑著說:「聽說這裡的工作人員都很有水準、每位女性都很溫柔婉約,我也想來見習、順便培養自己的女人味啊!」

  喔呵呵,想不到那經理居然還真相信了自己這番說詞。

  她的目的才不是想見識狐狸精怎麼對男人搔首弄姿,她是不能容忍這種男人犯罪的溫床存在這世上,她要替天行道、把這間俱樂部的招牌給拆了!

  「你又來了。」

  同樣和她在更衣室內,換上服務生制服的,是在這間俱樂部中號稱四大美女之一的「春」——春水蠻,她眼中掩不住挪揄地說:「你還真有忍耐力,任何人被經理那樣罵過,還能夠厚著臉皮來上班的,我看也只有你了。」

  明明不以為意地一笑。「午安。」

  擺擺手,水蠻擦身而過,以搖曳生姿的背影拋下一句:「你打算做什麼我是管不著也不想管,不過你要是讓我們都失了業,小心出去被人蓋布袋喔!」

  「假如這間俱樂部這麼不保險,憑我就會害得它倒閉,大家不是更該早點離開這個地方,尋找比這兒更好的工作地點?」

  「拜託……」後腳跨進來的是另一名蒙聲喙氣的美女。「夏」吹著纖纖十指上的紅蔻丹說:「你沒見過什麼世面吧,大小姐。論客人的水準、俱樂部的待遇、老闆的手腕,全台灣找不到第二個比這裡還要好的俱樂部。你為什麼要找俱樂部的麻煩,我是不懂,但要宣揚教義,回教會去不好嗎?」

  明明換好制服,仔細觀照鏡子中的自己,裡面映照出的是一名容貌端整、自傲的長瀑髮絲服貼地順在耳後、綁成緊緊的髮髻、無可挑剔的嫻淑娉婷女子。

  尤其是這套制服,從高級服裝店訂製的貼身水藍中國短旗袍,緊緊包裹住女性動人的胴體卻毫不裸露,比起一些差勁的暴露、色情的制服來說,夜舞俱樂部的主人「品味」的確是無可挑剔。

  「我先出去了。」明明佯裝不懂夏鳳月的諷刺,只是短短的一頷首,就朝更衣室門口走去。

  「慢走,今天老闆就回來了,你的好日子也到此為止。揚可不會像經理一樣,那麼好打發。」

  合上更衣室的門,明明深呼吸一口氣,為即將面對的戰場做好準備。

  


  「您好,還要喝點什麼嗎?」

  慇勤地在俱樂部中來回走動,主動詢問每一位杯子見底的會員們是否要追加飲料,這就是她們這群「女服務生」的主要工作。

  想想不久前,自己還在高級的辦公大樓內,面對金融情勢判斷今天的外匯與未來一個月的貨幣供給量,要是讓那些同僚們看到現在的自己,肯定會驚嚇得連下巴都掉了。

  但是和自己當初想像的不太相同,她以為在俱樂部當中「工作」的女人,不就是充當「花瓶」——而且還是個可以供人上下其手的花瓶。一旦真正在這兒工作後,才發現在此的會員,的確像夏說的,都是一些經過過濾篩選,就算想要買溫柔鄉,也不至於猴急到在俱樂部中就對女服務生非禮吃豆腐的男人。

  以現在連高級飯店中的服務生,都難以避免偶爾會遇到吃豆腐的「奧客」來說,這兒的會員實在稱得上舉止紳士。

  可是呢,聽說私底下拿到客人名片,被徵詢是否願意在下班後,陪他們出去玩玩的女服務生,可有一卡車。她在更衣室裡就看到,有人以一天拿到幾張名片來當「戰果」炫耀。

  男人,不管穿著衣服時看起來多麼有派頭,脫掉衣服後……

  喔!糟糕,自己又被經理白眼了。

  今天的經理眼神特別銳利,害自己想找機會「勸說」會員們遠離這個罪惡淵藪,都苦無可趁之機。可惡,那個老闆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什麼大家一聽到他回來了,就草木皆兵,全體進入戒備狀態啊?

  「請問你要喝點什麼嗎?」在明明左前方傳來夏哮哮的聲音。

  「可以的話,我想麻煩那邊那位正在發呆的服務生。」隔著椅背,只看到男人伸出一手指著明明的方向。

  真是失禮的傢伙,誰在發呆了!

  夜舞俱樂部的第一工作原則就是「以客為尊」,夏滿面的笑意轉為失望,氣唬唬地走到明明身邊,撞了一下她的手臂說:「還不快去,客人都指名了說。」

  真是的,人家指名她又不是她指名人家,幹麼把氣出在她頭上?女人真是情緒化的動物,幸好自己沒有這類女人常犯的小毛病。揚揚眉,掛上最專業的笑容,明明趨步上前,繞到椅子側方。

  「您好,想喝點什麼嗎?」

  男人聞言抬起頭。明明乍見他容貌的第一印象,就是在心中大喊:怪不得!這就是夏鳳月一臉讓大魚給溜了的饞嘴貓咪樣,那麼怨憤不已的真正理由啊!

  這個男人,呃,還真不是普通的好看。

  些微染成流行的褐髮,間雜挑著幾縷淺色的白金髮絲,經過名家精心設計的短髮亂中有型,宛如被女人的手指給弄亂的髮梢,搭配在那極具個性的劉海底下是一張很有男人味的方形臉。修長的濃眉、挺俏的鼻翼,似笑非笑的細長眼眸,隔著無框的透明鏡片,正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明明瞧。

  而且,這個帥哥居然還戴著單邊的耳環耶,明明蹙起眉頭,男人身上明顯的雅痞氣質,湊巧也正是自己最不中意的典型。

  一個好好的大男人,學女人家戴什麼耳環,就算她承認那顆紅寶石在他耳垂上,不但半分都不突兀,相對地還很能襯托出那股斯文中的性感,可惜她就是討厭男人這麼招搖。

  男人嘛!到底還是看內在,就算模樣土一點,只要腳踏實地就夠了。

  知道自己帥,又毫不吝嗇地「現」給大家看,說好聽是「自信滿滿」,說難聽就是「自戀」了。明明決定要和這位帥哥保持距離,不管他的好看是「普通」還是「特優」,至少她無意和一個耳朵上有著亮晶晶東西的傢伙交談。

  以膝蓋推測,這男人也絕不是會主動「退會」的那一類人。看起來軟硬都吃的人,其實可能軟硬兼施都起不了效果。

  短短的幾秒速度,腦海裡已經閃過無數念頭,明明還是能夠適時地擺出禮貌而無可挑剔的微笑說:「您還沒有決定好嗎?」

  「汪明明,你真的認不出我是誰嗎?」男人笑吟吟地回道。就連聲音,也是屬於最上等的絲帛級。柔軟、滑順又美麗。

  「抱歉,您是?」明明遺憾一個長得如此俊俏的男人,搭訕方式竟這麼老套。

  男人悠長地歎口氣。「就算我當年再怎麼不起眼,好歹我們也同學了三年,還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坐在你的身旁,你卻一點印象都沒有嗎?真是令人傷心啊!」

  他說完後,還不忘抱著胸口做出受傷的動作。

  同學?明明啞然地閉上嘴思考了一下,很確定她的印象中絕對沒有一位男同學是如此的……有戲劇天分。男人的一舉一動都似乎經過精心的計劃,要是她以前同學中有這號人物,她肯定不會忘記的。

  「抱歉,你恐怕是認錯人了。」

  「不、不,永遠的優等生,我校的驕傲,天之驕女汪明明,我怎麼會認錯呢?」

  男人連串地說出一些過去常常被冠在明明身上的「小名」,讓明明不得不再次展露困惑的神情說:「你到底是?」

  「艾,艾草的艾,日斤昕,還有許多別號,不過你最常罵我的就是四眼田『豬』。」他勾起逗趣的唇,故意鼓脹起雙頰,擠出一些圓圓的頰肉讓她看。「這樣子,有沒有比較像過去的我啊?」

  「啊!」指著他,明明錯愕地發出驚歎。

  「想起來了嗎?」男人鬆開松鼠頰,淺淺地微笑著。

  「騙人,這……你是怎麼辦到的?以前的你……你身上那些肉呢?」明明並不是忘了自己中學同學裡頭有這號人物,而是艾昕的改變實在太大,判若兩人,根本無法聯想在一起。

  他稍稍起身,以展開手臂讓她見證一下實物後說:「長高了之後,不知不覺那些脂肪都跟著不見了,現在我有時還滿懷念那種低頭看不見自己腳趾頭的日子,可惜現在怎麼吃都吃不胖了。」

  兩人的身高一比,即使是足足有一百七十公分高的標準身材,明明現在也只到這男人的肩膀處,照這麼說,他至少有一百八十五公分高啊!

  「原來世上真有所謂的『麻雀變鳳凰』。」明明喃喃自語地打量眼前這位老同學,這種情況可說是「男大十八變」嗎?

  「你說了什麼?」

  「啊,沒有,我在跟自己說話。」明明重振精神。「真是好久不見了。可是你的改變不只是身材哩……嗯,該怎麼說,以前的你比較……保守?」

  艾昕眨眨眼。「你是想說以前的我看來就像只適合生活在地面的小肥豬?畏畏縮縮的,不敢引人注目?」

  「……」明明不知該如何回答地,閉上了嘴。

  說實話,以前的艾昕是絕不會說出如此直接的話。這是自信滿滿的男人口中,才會說出來的句子。可是過去艾昕給人的印象,離「自信」有十萬八千里遠。艾昕的功課向來很好,可是相對地,他在班上卻沒有什麼地位。凡事都對人唯唯諾諾的乖小孩、好好先生,甚至連同班女同學都可以輕易欺負他……當年的艾昕,就像他自己說的,很容易被人遺忘、丟下。

  那段歲月,對她來說是光輝燦爛,不過艾昕可就截然不同了。班上的女孩子常常惡意作弄他,男孩子也會取笑他的胖身材,即使還不到「欺負」的程度,但明明心裡還記得自己當時對他的態度……實在算不上友善。

  竟在這兒重逢,明明心想命運這次玩笑可開大了。「風水輪流轉」;「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腦海裡晃過許多許多的形容詞,不管是哪一個聽起來都讓人不由得冒冷汗,艾昕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嘲笑她、報復她。

  「你……是這兒的會員嗎?」

  如果是就太糟了。這代表他三不五時會出現在這兒。

  「算是,也不算是。雖然我沒有正式入會,但可以在這兒自由進出,我和這間俱樂部的老闆有點交情。」

  明明暗暗一驚。那,今天他會故意找自己過來,可見得不是「意外」。

  「你和這兒的老闆有什麼交情啊?」

  他以一抹神秘的微笑閃躲她的問題,改口說:「你在這兒工作,才真讓我吃驚。我以為你必走會朝著『社會頂級菁英』的道路邁進。」

  她是。不到兩個禮拜前,她還在最高級的辦公廳內,吹著冷氣,看著電腦與儀表板上跳動的數字,做著尋常人無法做的工作。

  「這……有種種原因啦!」明明不想顯得太過焦躁,但這段對話開始讓人神經緊張了。「你要喝什麼?」

  「不急。難得見到老同學,還想再多聊聊彼此的近況。」

  他是存心整她嗎?明明狐疑地看著他,對方卻還給她一個胸無城府般親切的笑容。這種情況下,自己與他的立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過去高高在上的自,現在是女服務生,而以前總是替人家跑腿的他,卻成為了自己不得不小心接待的「客人」,說諷刺還真諷刺。

  「我還有工作。」找個借口,明明渴望逃離。

  「破壞俱樂部的營運嗎?」

  「……你!」想不到他會如此開門見山。

  「我說過了,這間俱樂部的老闆和我有些交情。」艾昕伸出手指著面前的椅子說:「坐下來吧!我保證那位經理不會過來干涉我們談話。」

  騎虎難下的明明,只得硬著頭皮坐到他指定的位子上,但坐立不安的神態一望即知。相對於她,艾昕卻是好整以暇,游刃有餘。

  「我先聲明,我可不是在破壞這間俱樂部的營運。」只是想折了它的招牌而已。明明抬起傲慢的下巴,挑釁地說:「你不能阻止我正當工作的權利,也沒有理由指責我做錯任何事,甚至無法證明我有破壞這間俱樂部的行為。」

  她可不笨,勸說會員的時候,是一點痕跡也沒留下,他們捉不到把柄。這也是經理頻頻給她白眼,也沒有主動辭退她的主要理由。

  艾昕隔著鏡片,溫柔地說:「別一副充滿敵意的樣子,我不是要做你的敵人,事實上,我打算做你的朋友。明明,不介意我這麼喊你吧?從以前在中學時代,我就一直很喜歡你,你一直是那麼高不可攀,就像是盛開在懸崖頂端無人可以觸及的美麗百合一樣,是許多男孩子心中的憧憬。」

  這番出乎意外的表白,教明明措手不及,她張大一雙杏眼。

  「能和你在此地重逢,我真的很高興,你願意和我交朋友嗎?」

  明明吃驚地蠕動了一下乾澀的雙唇,最後好不容易擠出:「你……現在是在說要追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麼不對?」

  「……」他是當真的嗎?這其中沒有陷阱?

  「你不必有太大的壓力,現在我只是想作你的朋友,至於未來你能不能接受我的追求,那就看我往後的表現而定。放輕鬆一點,實現多年未見的同學一個小小的夢想吧?以前我是沒有勇氣說出這番話的,因為你身邊總是圍繞著那麼多人,可是會在此重逢,似乎代表了我們之間畢竟是有一些緣分吧!我不想再讓機會白白溜走,很誠心誠意地想結交你這個朋友。如何?還是說……經過這麼多年,你依然不願意作我的朋友?」

  明明心中有著不小的動搖。憑良心來看,現在的艾昕若向任何一個女人提出「作朋友」的要求,有眼睛的女人大概都不會拒絕吧?可是,自己過去並沒有對他有任何「友善」的舉止,即使如此他還想和自己做朋友嗎?

  「明明,我的這個小小夢想,你願意給它一個實現的機會嗎?」

  他眼中的誠懇打動了明明的心,不知不覺地,她微微點了下頭。

  「太好了。那麼今夜,就讓我送你回家吧!我等你下班!」

  事情轉變得如此突然,明明還沒有時間仔細思考時,她就已經被名為「艾昕」的風暴給捲進去了。

  艾昕握住她的手,英俊的臉龐閃閃發光地注視著她,那雙被鏡片遮蔽的銳利黑眸,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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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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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5 00:14: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看到那輛停放在門口的輕便型吉普車,很難不注意到前方那大大的三叉標誌,出自德國車廠打造的一流實用交通工具,並不是普通人能負擔得起的價位。

  能自由進出這間年繳百萬會費的高級會員俱樂部,能夠開得起這樣一輛百萬名車,外加面對這一切有如家常便飯般的自信感,明明可以打賭艾昕這些年來的歷練絕對不是光只有「外表」變得又帥又迷人,在這些表象背後他還不知有過什麼樣多彩多姿的生活呢。

  「請。」像司機般地替她打開了車門,艾昕一手拿著鑰匙的模樣只有帥氣可以形容。

  明明蹙著眉,走近他身邊說:「我還是不搭你的便車了。」

  「對這輛車感到不滿意?」

  明明搖搖頭,咬著下唇思索片刻後,抬起下巴意志堅定地說:「我還沒有辦法決定自己能不能相信你,所以我不能坐你的車子。抱歉,即使我們過去曾經是同學,那也實在是陳年往事,舊得該放進碎紙機裡清掉了。以前談不上什麼交情,現在突然要我相信你也很難,請再給我一點時間吧!」

  他揶揄道:「莫非你是怕我在車子上對你非禮?我看起來像是那種會使用暴力行為的色狼?」

  「是不像。」明明聳個肩說。「憑你現在的長相,恐怕擔心被吃豆腐的人是你。姑且說我是天生保守好了,我就是不能坐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的車子回家。」

  「好個潔身自愛的原則。也罷,我並不想強人所難。」說著說著,他突然就執起了明明的手,性感的唇瓣溫柔地刷過她雪白滑嫩的手背說:「等我努力增加自己在你心中的份量後,希望你會願意讓我送你回家。」

  微妙的細小電流從他的唇接觸到的皮膚開始,小小地蔓延擴散。

  明明驚大了雙眼。

  開——開什麼玩笑,不管他現在變得有多麼俊挺、帥氣,他、他、可是以前自己的同學,還是那個被人嘲笑為有如哆啦A夢中的「大雄」,除了腦筋外一無是處的慢郎中,龜兔賽跑中笨拙的烏龜!

  自己被「長大後的大雄」給親一下手背,竟會有被電到的感覺?明明感覺像被全身上下的器官背叛,它們怎麼可以背叛自己的尊嚴,對著過去自己不屑一顧的對象,起了如此沸騰的反應呢!

  明明飽受震撼的同時,也領悟到艾昕的今非昔比。

  他要不是這多年來經過許多豐富的歷練,成為老練高明的調情高手,就是過去從沒被發掘出來的天生情聖了。她以前從不知道自己的手背,是那麼地敏感,一個親吻就可以讓她全身的神經都進入「啟動」的狀態。

  把手藏在身後,偷偷地搓掉那層麻癢的感受,明明結結巴巴地說了聲「再見」,便一旋腳跟背對著他,朝另一端的公車站牌走去,狼狽地逃跑。

  她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的臉蛋是為了艾昕而暈紅,那只是現在外面的氣溫太高了,可惡!

  一個人被丟下的艾昕,不動如山地站在車門旁,從口袋的煙盒中掏出一根煙,點燃後,感覺那股苦澀的尼古丁侵蝕到他的肺部,再緩緩地吐出。他算不上是癮君子,偶爾心血來潮或是想壓抑體內的腎上激素,他才會抽根煙。

  現在這股抽煙的慾望,當然是為了平息後者——拜從小訓練得宜的表情控制術,他臉上的平穩始終都沒有消失過,除了少數極端熟悉他的人之外,應該沒有人看得出他此刻內心的騷動。

  多年不見她,想不到竟在意料不到的地方,再次相會。

  真是令人懷念啊!瞇起眼睛,看著散佈在空氣中的淺藍色煙霧,艾昕以為自己早就遺忘了中學時代的種種,但是一看到她,那些記憶全都回到了腦海中,歷歷在目。

  汪明明小時候就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公主般高高在上的氣質,永不服輸的一雙晶亮大眼,傲慢的小巧下巴,也許是過度一帆風順的人生給予她那種不知人間疾苦的氣質,這反而成為她的魅力。

  耀眼奪目的自信、理直氣壯的驕縱,從過去到現在始終沒有變。

  虧她真想得出藉著這把戲,要整倒夜舞俱樂部,好回敬這個讓她嘗到情人背叛滋味的地方。從這麼一直線的思考邏輯,就知道這些年來汪明明是怎麼過日子的。她的命實在太好了,沒有吃過苦頭,才會如此單純。

  不過這一回……恐怕不會順遂她的心意了。

  「遊戲才開始,明明,小心一點,千萬別摔跤嘍!」他微笑著,看向早已經消失在彼端的人兒叮嚀。

  


  被蛇盯上的青蛙,被老鷹看上的小雞,被獵人以紅外線准心瞄準的獵物,這些形容詞不管哪一個都很適合拿來形容此刻汪明明的心情。

  她虔誠地祈禱那天遇到艾昕的事其實只是個噩夢,可是她第二天到俱樂部工作時,那個「噩夢」正以迷死人的笑容,等待她的出現。

  「晚安,我正在想今天不知道會不會再見到你呢!想不到你就出現了,我的運氣真好。」

  什麼運氣好啊!明明在這兒工作的事,他不但知道,搞不好憑他和俱樂部老闆的交情,就連自己的工作班表都拿得到哩!

  「今天我想請你幫個忙,其實我離開台灣將近十年了,最近半年才回國,過去同學的資料我都遺失了,想要辦個同學會也不知道現在大家都在做些什麼,你願意把你知道的同學近況與我分享嗎?」他擺出無可挑剔的慇勤笑臉問道。

  沒有道理拒絕,連經理都站在艾昕那邊,舉高雙手雙腳贊成她與老同學「敘舊」。結果那一整天,明明的工作就是站在他面前,你一句發問我一句回答,乖乖地把中學時代的同學錄都說了一遍。

  啊?破壞俱樂部的工作,甭說,當然是一點進展也沒有。

  順便一提,那一天也是經理的臉色最紅潤有活力的一天,和前兩個禮拜那種多彩多姿的一會兒白、一會兒綠比起來,顯而易見托「某人」的福,經理的健康情況已經有所改善。

  全俱樂部上下對這個情況不滿意的,只有明明瞭。

  彷彿是前兩個禮拜順利的破壞過程,已經把她的好運全都用光了,這種令她捉狂的狀態居然還持續了一整個禮拜。

  整整七天,艾昕都準時到俱樂部報到不說,他還能找到天衣無縫的各式借口,把明明困在自己身邊。普通人一整個禮拜能用的理由也差不多該用完了,可是怪只能怪明明低估了艾昕找借口的能力。當她聽到今天的「話題」時,明明臉上已經是擋不住的「憤怒」!

  「內衣?你要我告訴你有關女性內衣的資訊,最好還陪你去挑選?」她臉皮抽筋地問。

  「嗯,因為我妹妹的生日就要到了,她希望我買性感內衣寄過去給她,我一個大男人家對內衣也沒有什麼研究,可是既然是妹妹的要求,我在可能的範圍內都想完成……」

  「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妹妹?」以前做班長時,每個人的資料都經過她的親筆登錄,她超強的記憶軟體可記得很清楚——他是獨生子。

  「我沒有告訴過你嗎?我之所以會離開台灣,就是因為我母親再婚,嫁給一名法國人,我的妹妹是繼父的女兒,雖然我與妹妹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但我們還是相處得很好,喬蓮娜很可愛又討人喜歡,我把她當成親生妹妹一般看待。」

  說著說著,艾昕還掏出皮夾,秀出一張照片證實自己所言不虛。「這就是喬蓮娜和我母親、繼父的合照,中間那名紅頭髮的小天使就是她。」

  半信半疑的明明看了一眼照片,模樣十五、六歲的少女頂著一臉的雀斑,洋溢著幸福的神采,笑得開心極了。

  「我一個人回來台灣開創事業時,喬蓮娜哭得很傷心,所以我笞應過她,不管她想要什麼禮物,我都會盡可能的幫她完成。」

  是、是,令人感動的兄妹之愛。但那是你家的事,為什麼她非得站在大庭廣眾前和他討論這種令人尷尬不已、又完全不適合她淑女教養的話題不可!

  不要以為人長得帥,做什麼要求都可以被人原諒!

  「拜託,其實我在台灣認識的女孩子不多,多半都是些萍水相逢的點頭之交,我實在不好意思拜託陌生人,所以只能硬著頭皮找你了。我記得以前明明總是很熱心公益,積極參與班上的事務。相信這個小忙你應該願意幫忙吧?」

  他這幾句話說得讓人不由得冷汗涔涔。

  熱心公益?她只是想要在老師面前留下好印象,希望操行品德的成績能保持名列前茅,說到積極參與班上的事務,也是因為這麼做才拿得到「嘉獎」、「小功」、「大功」。千萬別小看這些動作,想做個萬年「品學兼優」的學生,可沒那麼容易。

  「這是我要求得太過分了?說的也是,明明這麼溫柔,我卻利用你的善良佔你的便宜,對不起喔!那沒關係,我還是……」

  很好,自己找台階下,這樣才是識相的人。明明在心中頻頻點頭,這下子省卻拒絕的借口,再完美不過。

  可是就在此時,明明卻不經意地撞上他失意的眼眸,不想看卻又偏偏看得一清二楚,從他那張寫滿遺憾的俊容,到他無精打彩因為失望而下垂的性感唇角,她才知道,所謂「西施捧心」不光是女人的專利。

  長相好看的人吃香就在這兒,就連憂鬱的模樣也特別讓人招架不住,勾起人們無比的罪惡感……

  不過是幫個小忙而已,何必這麼小器。看在彼此過去同學一場,幫他一次也不會怎麼樣吧?

  「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幫上忙,因為我從來只穿同一品牌的內衣。」

  等到明明從罪惡感的迷霧中清醒時,她已經說出違反當初自己決定的話了。

  「你願意幫我嗎?」他笑逐顏開。

  想不到她汪明明也會有失手在「男色」手上的一天!

  「謝謝你,你解救了我,親愛的明明。」他激動地再度握住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前說。「瞧,我的心跳得如此之快,它在訴說著對你的感激之情呢!你真是個值得我珍惜的好朋友。」

  感激的勾魂眼,從鬱鬱寡歡的瞬間轉為喜出望外,俊俏的臉在瞬間發光,為了看到他此刻的表情,這間俱樂部一半以上的服務生都會甘願掏出身上的所有財產與她交換位置。

  最近這一周來,因為艾昕天天都到俱樂部報到的關係,關於他的流言蜚語突然暴增,從他是一間年營業額上億台幣的公司老闆,到他是俱樂部主人的拜把兄弟,什麼希臘船王的愛子,還有最誇張的是宣稱艾昕其實是回到台灣物色新娘的海外某幫的舵主之子等等。

  不管這些傳言的真假如何,但都繞著一個主題打轉,那就是——這個溫柔又風度翩翩的美男子,顯然已成為想釣金龜婿的女人絕不會放過的對象。

  過去他的神秘讓人不得其門而入,現在即使他天天出現,卻指名讓汪明明一人服務,其他人還是沒有機會靠近。那些本來就對明明頗多怨言的女同事,現在更是個個把明明視為敵人了。

  明明使勁抽回自己的手,她可不想下班時被人圍剿。

  「我只是看在你妹妹的分上,才答應這一回的,沒有下次了,明白嗎?」

  「我明白,我會牢記在心。既然說定了,那麼我們就現在去挑選吧?」

  「現在?可是我還有工……」

  「經理,我可以借用一下汪小姐——」

  「請、請、請,不用客氣,您要借多久就借多久。」經理甚至不等他問完話,臉上咧開的笑差點沒從顎骨處分成兩半。

  明明嘟起唇,就算她是個不受歡迎專搞破壞的人,也不必表現得如此明顯,簡直把人當成病毒,巴不得驅逐出境吧!

  


  「不要生氣了。」艾昕一邊運轉著方向盤邊笑道。

  「我沒有生氣啊!」

  「沒有?」他挑高一邊眉毛。「嘴巴都嘟得半天高了。」

  「我天生就這個臉,不喜歡就別看。」

  「那多可惜,難得身邊有美人相伴,我還打算多看幾眼,免得以後機會不多。」

  突如其來的讚美,讓明明心臟撲通的猛跳一下。

  不行、不行,自己太鬆懈了。這個「艾昕」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一不小心就會被他勾去魂魄。到現在自己還不知道該怎麼適應這個「老」同學,要是輕而易舉地就習慣了他的魅力,以後可就難以抗拒了。

  「你說自己身邊沒有美人,我才不相信呢!」明明奮力還擊說。「你可是目前俱樂部裡面眾美女追逐的焦點,要什麼樣的美女沒有?哪裡還差我一個。」

  「但現在坐在我車上的美女,才是我希望能夠陪伴著我的人。」他眨眨眼,給她一個令人心跳加速的微笑。

  「你……八成性格哪裡出了問題吧。」

  「喔?此話怎講?」

  「本來就是,成堆樂意的女人讓你挑選,你卻偏偏要找我這個脾氣又硬又臭的女人。我當然要懷疑你是不是性格哪裡有問題,比方說有天生的被虐待征之類的,專門挑不給你好臉色看的女人追。」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他哈哈笑著說。「一個會說自己脾氣不好的女人,不也正代表了她很有個性,不會流於盲從?我喜歡那種知道自己要些什麼,也知道自己適合些什麼的聰明女人。你向來很聰明,我會被你吸引應該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是這麼舌粲蓮花的人。」

  「現在瞭解我還不遲。」

  「俗話說得好,愈是好聽的話背後,愈是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你想知道我『不為人知』的秘密的話,我很樂意和你裸程相見,把所有的『秘密』都讓你看。你有這個勇氣嗎?」

  「我才不會上當,這種激將法太老套了。」

  「那,我只好繼續加把勁,努力說服你相信我的誠意了。」

  「我就知道,你說要買內衣送給妹妹,只不過是借口吧!用這種手法太老套了,想騙我出來約會,門兒都沒有。我要下車!」

  艾昕微笑地說:「我們現在可是在高速公路上喔!」

  「隨便到哪個交流道都行,放我下來,我招計程車回去。」

  「一點機會都不給我?我保證不會做出任何讓你不高興的事。」艾昕放柔那性感的嗓音,誘惑地說:「只是陪我去買一下內衣,接下來我帶你去吃大餐,不好嗎?」

  明明咬著下唇,故意不看他那張擾亂人心的臉。他太厲害了,深諳進退攻守之道。自己好像找不到理由拒絕。

  「你不怕我把你的荷包吃光光?」

  「不是天天都有機會能請自己的夢中情人吃飯,就算是你把我的荷包吃光光了,我也心甘情願。」

  「這可是你說的,萬一後悔我可不管!」

  「法國菜好?還是中國菜好?」

  明明曉得自己被他給逮住了。可惡,看來只有大吃特吃一頓,讓他知難而退!

  「都要!」自暴自棄地,明明憤怒地叫道。

  他吹了聲口哨,愉快地踩下油門加速說:「遵命,女王。」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明明打定主意要做個全世界最難以取悅的女人。她就是想驗證隱藏在艾昕完美無瑕的面具底下,到底是含著什麼目的,為什麼要接近她、追求她?他雖然說是為了滿足過去自己沒有機會實現的夢想,可是明明還是覺得這說詞聽起來太過薄弱。

  要是以前中學時代的她,像個小天使、可愛又親切,那還有幾分說服力。可是她很有自知之明,以前的她充其量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別的沒有,就是討人厭的「臭屁」特別多。

  那時候追求她的小男生,沒有一個被她放在眼中,她毒辣的舌頭不知讓多少男生身受重傷再起不能。艾昕那時雖然不曾對自己表達過愛意,但自己也曾經毫不留情地罵他,對於當年他不喜歡惹是生非、處處退讓的處事原則,跳腳不已。

  可是……該說艾昕的忍耐力超人一等,還是他真的那麼喜歡自己?不管明明如何無理取鬧,他就是能保持臉上笑容不變,以幽默的態度迎接明明丟給他的各種刁難。

  弄到最後,明明只好舉白旗投降說:「我服了你,艾昕。你早就看出來我是在拿你出氣吧!」

  「我倒覺得玩得很高興。尤其是看到你把整間內衣專賣店的貨色都批評了一遍,害得專櫃小姐的臉色像洗三溫暖一樣忽冷忽熱,實在很有趣。」

  「你真是個怪人。」端起酒杯,啜了一口雞尾酒,明明歪著頭說:「通常像我這麼會挑剔的女人,只會惹人生氣而已。你卻一點都不生氣,為什麼?」

  「你希望我生氣嗎?」

  「說的也是,你從以前就是個很難得生氣的人,不管班上同學怎麼笑你的身材,你總是能泰然自若地與人說說笑笑,所以那些想欺負你的人就會覺得自討沒趣的離開。算起來也許你最聰明吧?」

  「對我改觀了嗎?我有機會名列於你的交往名單之中嗎?」

  「你真是打蛇隨棍上啊!」明明詫異地瞥視他一眼。

  「我喜歡稱呼它為『積極』。」

  低頭凝視著五彩繽紛的雞尾酒,明明撐著一邊的臉頰,一邊懶洋洋地玩弄著裝飾用的小雨傘說:「男人啊,我看我暫時是不想碰了。」

  「為什麼?別告訴我這麼聰明的你,也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吧?」

  「你到底知道多少我的事情?」明明蹙起眉,她不記得自己曾經告訴過他婚約被取消的事。

  「愚蠢得把你放掉的男人,又何必再去想他呢?」艾昕沒有正面回答她的疑問,只是笑著說。

  「我只是說我不想再在男人身上下賭注了。男人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你也一樣。就算現在你說喜歡我,難保明天不會出現一個比我更讓你喜歡的對象,然後就是一句莎喲那拉。」

  「你是個膽小鬼,汪明明。」

  「我是。承認我是個膽小鬼又不會少塊肉。」吐吐舌頭,明明原本以為自己很能喝的,想不到幾杯酒精下肚,腦子還是有些暈眩。

  「你……還愛著『他』嗎?」

  明明沒有假裝聽不懂,她努力地想記起自己「前」未婚夫的臉,卻怎麼都想不起來。「愛又是什麼?我喜歡他,以為他會是個最佳的老公人選,以為他不會背叛我,也不會有這個膽子背叛我,可是這些都是我的自以為是而已。我自己也知道,找上夜舞俱樂部算帳,其實根本是種遷怒的行為。這與夜舞俱樂部無關,是我自己愚蠢吧。」

  「不要說自己愚蠢,你只是受了傷害而已。」他伸出手,撫摸著她暈紅的臉頰說。「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你也有一個未婚妻被別人拐跑了嗎?」否則他憑什麼說他能理解。

  他怎麼能理解,自己那種從雲端被人一腳踹到地獄的感受?過去什麼都好強好勝的自己,現在連自己的未婚夫都留不住,成為被人嘲笑的對象。她花費了多少工夫想讓自己從谷底爬起來,做了多少心理建設才能重新面對自己,這些他都能理解?都能知道?

  「我沒有未婚妻,但是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因為別人的錯誤選擇而受了傷害,我也感同身受。明明……」他喚著她的名字,慢慢地貼近了她。「不要再想那個男人了,他不知道你的價值所在,可是我懂。」

  「不行……」他是要吻自己嗎?那可口的唇就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

  「什麼不行?」他仍沙啞地耳語著。

  「你不可以吻我。」但是從第一次看到他時,她就很好奇這張性感的嘴,吻起來會是什麼滋味。

  「那我就不吻。」薄唇仍誘人地開合著。

  「對,你不可以吻我,因為這樣你就是乘虛而入。」

  「我不會吻的。」他說著,臉卻已經來到了彼此的呼吸都混雜在一起的距離。

  體內的無名火讓明明口乾舌燥,她瞇起眼眸,凝視著那佔據了自己整雙眼眸中的俊美臉龐,緩慢地舔著自己的唇。

  「我不吻你,可是你也別誘惑我啊!」他歎息著。

  「我?誘惑?」他在說什麼?自己的意識中似乎隔了一層薄紗,現實與夢的分界線變得模糊不清。

  艾昕的長指勾勒著她鮮艷欲滴的紅唇。「你在誘惑我。用你水汪汪的大眼與紅嫩嫩的唇。我想你喝醉了。」

  是啊!她似乎是醉了,不到幾個鐘頭前,她還在懷疑這個男人有何居心,現在卻覺得他的「居心」也是她想要的。她覺得自己既大膽又膽怯,想做點什麼,卻又不敢跨出那一步,一個身體內似乎有兩個不同的人存在。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了!

  「我成功還是失敗了?」

  「很成功……太成功了……」艾昕嘎啞地笑了。

  隨著輕笑聲,一個溫軟的東西擦過了明明的嘴上,輕得有如羽毛撫刷而過,若有似無的反而催起更多的渴望,明明不知不覺地仰起臉捕捉住那即將抽身離去的雙唇,緊緊地吸住它們。

  比想像中來得柔軟的唇瓣呼應似的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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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5 00:14: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這絕對稱不上是聰明的舉止。

  她腦子是知道的,身子卻不聽使喚。

  誰叫他親吻起來的感覺是那麼舒服,舒服得讓人捨不得放手。他們的雙唇無比契合,彷彿連呼吸都配合得恰到好處,不管是轉換哪個角度,他的舌尖總能尋挑出令她暈眩的敏感處。

  也許是酒精作祟吧,此刻她不顧一切,只想要一直沉醉在這份美好的感覺中。

  「明明,我們不能再繼續親吻下去了。」

  「嗯。」她舔著他的唇角。

  「明明,我是說真的。」捧著她的臉頰,他笑著說。「所以別再惡作劇了。」

  「好。」她點頭,卻意猶未盡地盯著他的唇說:「最後一次,再吻一次就好了。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唉,你真是,為什麼一喝醉就變得這麼坦白!這實在很狡猾你知道嗎?等你酒醒了,一定會把這一切都給忘了的!假如你希望我吻你,就在自己清醒的時候做這種要求,我絕對樂意配合。」

  「不行嗎?」她因為喝酒而發熱的臉頰搭上座又祈求的小動物眼睛,散發出凡人無法擋的強烈光線,索取眾人的憐愛。

  「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他掐掐她的鼻尖說。「不要繼續挑戰我的紳士風度,我不會佔一個喝醉酒的女人的便宜,而且,萬一我佔了你的便宜,你以後一定不會原諒我的。」

  她充耳不聞,只顧嘟著嘴要求他的吻。無可奈何地,艾昕只有再一次輕輕地覆蓋住她的雙唇,有著濃濃酒精味道的雙唇,像一座發熱的小電廠,僻哩啪啦作響的電流寵罩住他們,再這樣吻下去恐怕連他都要跟著一起醉了。

  故意忽視她欲罷不能頻頻要求的舌尖,艾昕以驚人的意志力結束這個小吻。「好了,吻也吻了,乖乖聽話,我們回家了。」

  「你真好,不佔我便宜。」她含糊地說著,打了個酒嗝。

  「我只是討厭隔天早上起來,被女人哭訴說我佔了她的便宜而已。」艾昕摟著她的身子,試圖把她扶回自己的座位上。

  他們坐在車子中,場景是他打算送這位爛醉如泥的失意小可愛回家。一個對男人來說非常需要有道德勇氣才能完成的挑戰。面對著她簡直是在誘惑他犯罪的撩人醉態,讓他心中的天秤不斷地在擺盪著。

  艾昕料想不到她是如此不勝酒力,自己原本不過是打算放鬆一下她的心情,讓她不再對自己存有敵意,或許是太成功了,眼前的她不但連敵意都沒有,恐怕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現在,告訴我該送你回哪裡去?」重新啟動車子,他問著身旁幾乎進入半睡眠狀態的女子。

  「嗯……我不知道,都可以,只要是沒有煩人的噩夢的地方。」

  「明明,你這不算回答喔!」

  可惜她已經聽不到他的調侃,發出了甜美的鼾聲,正式進入睡眠狀態。

  「明明?」

  搖搖她的肩膀,還是得不到半點回答。

  艾昕歎口大氣。這下可好,他連她住哪裡都不知道,雖然要查出她的地址並不難,一通電話就可以辦到,可是麻煩的事在後頭,這樣子她就會知道自己手邊有她一切的資料,驕傲如她絕不會原諒自己侵犯她的隱私吧?到時候別說辯解的機會沒有,被宣判為預謀犯罪者的機會更是百分之兩百。

  「喂喂,姑娘,你還不瞭解自己身處多麼危險的情況嗎?倘若我不是正人君子,一定不會放過這種大好機會。」小聲地在她耳邊抱怨一句。

  「呼……呼……」當事者以鼾聲回答他。

  「更正。我的確不是正人君子,明明。」他掐掐她的小臉頰。「我決定不要放過你了,誰叫你把自己交給了我。」

  「我……還要……喝……」說著夢話的她,牛頭不對馬嘴地說。

  「就這麼決定了。我要以違反愛情遊戲規則為由,將你收押!」

  男人微笑著,腦海中已經計劃好,如何小小懲罰一下這名自投羅網的傲慢淑女,明天早上可有好戲看了。

  


  咚、咚、咚的聲響傳進耳中,像鐵釘一樣地敲打著腦袋,明明縮起眉頭,移動自己沉重的手腳,這到底是什麼聲音啊?誰在一大清早便擾人清夢,真是——吵死人了!

  終於忍受不住,明明推開被單,打算臭罵一頓那個製造聲響的笨蛋,卻沒想到睜開雙眼後迎接她的卻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與房間佈置。陌生的雙人床上,還躺著另一個人!

  「啊……」正要放聲尖叫的她,連忙把聲音吞回肚子裡。艾……艾昕!為什麼他會和自己同睡在一張床上!

  嚇得心臟都快從口中跳出的明明,緊張地瞪著男人在睡眠中顯得有些稚氣的俊臉,少了那副眼鏡,頭髮微亂的睡美男渾然不知世事的,趴臥在枕頭海中睡得好沉、好安詳。

  方纔因為自己粗魯的拉扯而落到他腰間的被單,根本遮不住那不著片縷,寬闊健壯的裸胸——真是個人不可貌相的男人,平常那些合身的衣服下,居然隱藏著這麼棒的好身材啊……

  因為睡眠狀態而全然放鬆的身體曲線,散發出誘人的氣息,呼喚著人類渴望碰觸美的事物的本能,讓人不知不覺地想伸手——不對。明明想到更要緊的事,現在不是悠悠哉哉地欣賞半裸美男睡姿的時候!她低頭一摸,幸好自己衣服都還在身上。

  雖然這改變不了自己和他「同床共枕」的事實,至少能讓人安心一點,穿著衣服就代表自己沒有做出什麼蠢事吧!

  天啊,她昨晚到底是……她印象中還記得自己敲了艾昕一頓竹槓,A到一頓中西合璧的大餐,接下來艾昕便帶她到了一間燈光美氣氛佳的鋼琴酒吧,也許是被週遭的氣氛影響,自己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好像還說了些愚蠢的話……

  吻我,最後一次就好。

  天!她真的說過這種蠢話嗎?明明臉色蒼白,再次偷瞧著艾昕靜謐的睡臉。完了,自己以後要怎麼面對他?喝醉了不打緊,還做出那麼大膽的要求,他會不會把她當成那種不知檢點、只要一喝醉酒就可以和男人胡來的女人?

  可是,她以前從未有過喝醉的紀錄,她又怎麼知道自己喝醉了以後,竟會行為開放到連她自己都不認得的程度。

  「糟糕透頂。太差勁了,汪明明,你真是不可救藥了。」捧著臉頰,她自言自語地說道。「這下子可好,你終於自甘墮落到把自己灌醉和陌生人上床的程度。不,比陌生人還糟糕,這傢伙還是十多年未見的老同學呢!要是十幾年前知道我會在大雄的床上醒來,我絕對會把自己打包起來,用時光機送到二十年後,省得面對這麼尷尬的一幕。」

  不行。她不要等到他醒來,先溜吧!即使這麼做有損她大女人的原則,但是眼前她實在沒有勇氣詢問他,昨夜自己和他有沒有做過什麼。

  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才是最聰明的選擇。

  明明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爬下床,以為可以人神不知地溜出這間陌生的臥室,卻沒有想到她的手才一碰到門把,後頭就傳來帶笑的招呼聲說:「早啊,明明,連聲再見都不說,就要離開啦?」

  「哇!」她跳起來,以手按著胸口,狐疑地回頭。「你……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搔著些薇凌亂卻還是很有型的發,艾昕坐起身伸個懶腰說:「誰是大雄啊?」

  他的反問,讓明明紅了臉。「你都聽見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何時多了個有趣的小名。」一點都不懼怕讓人欣賞似的,他伸展著那身漂亮的肌肉,歪著頭微笑地說:「你的自言自語那麼大聲,我就算想睡也會笑醒啊!」

  「既然醒了,不會叫一聲,害我一個人像傻子一樣。」明明先下手為強,反過來指責他。

  「誰叫你說話那麼有趣,我只是想多聽一點,卻沒有想到你居然要走。」他一手掀開被單。

  「呀!」看到一條光裸的腿,明明咻地轉身,對著門板說:「拜託你,穿點什麼,在本淑女的面前保持一點形象,我可不想一大早就看見這種『不乾淨』的畫面!」

  「好見外啊!我是什麼骯髒的東西嗎?也不想想,昨晚你還那麼煽情地對我性騷擾、要求我做這個做那個的,怎麼天一亮就全都變了,怪不得人家說女人變臉的速度和翻書一樣快。」

  「你、你、你說那是什麼話,我才沒有騷擾你!」掩著臉,明明從眼角細縫瞥見他一絲不掛的背影在後方晃來晃去,最後好不容易才終於套上一條長褲。

  「你有,把我剝光的人也是你。你全都不記得了嗎?」

  「我不相信,這絕對是你亂編臭蓋的!」

  「唉!」他攤開雙手搖搖頭說。「幸好我昨晚有先見之明,先保留了證據,不然我可就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嘍!」

  「證……」她猛抽口氣,瞪大雙眼回頭控訴似的看著他。「你有什麼證據?」

  「要看嗎?我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呢!」他走到床頭邊的小桌子處,取出一台V8,晃一晃那小巧的機器,咧嘴笑說:「為了證明我的無辜,全程錄影。嘖嘖,很精彩喔,無修剪、沒打馬賽克,熱烈的廝殺過程,都在這裡頭了。我可還是第一次見識到一個喝醉的人,技巧如此精湛高超的。」

  她完了。這輩子的清白就因為一次喝醉酒而毀了。

  「你的臉色好蒼白,你還好吧?明明。」

  一點都不好。如果現在打開門是淡水河,她會頭也不回地往下跳,結束如此污穢的人生。嗚嗚嗚……她一帆風順、完美無瑕的人生,拜拜!

  那個毀滅了她一生的兇手,居然還在悠哉悠哉地放著錄影帶,明明跳起來衝到他身邊,企圖搶下那卷致命的錄影帶。

  「慢著,我才不要一大清早看這種東西!」

  可惜她的手腳遲了半拍,他已經把V8接到螢幕上,扭開了電視機的畫面。跳動的螢幕不一會兒變得穩定下來,在影像從模糊轉為清晰的時候,明明尖叫著把電視機開關按掉。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的話總可以了吧!我要你馬上把這卷錄影帶給毀了,聽到沒有,艾昕。」

  「咦?我還想好好珍藏起來留作紀念呢!」他無辜地笑著。

  「你敢!」想也不想地,明明揪住他光溜溜的手臂。「你知不知恥,這種東西有什麼好留作紀念的,想不到你是這種變態,有這種不可告人的嗜好,把……這種事給錄下來幹什麼!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把每一個和你上過床的女人都用錄影帶做日記,好不要臉!」

  「上床?你在說什麼啊?」他挑高眉頭,再度按下電視機的開關說。「我們昨晚打了一整夜的脫衣撲克啊!我輸得好慘,這輩子我還真沒有見過像你這樣喝醉了還能玩得一手好牌的人,當然要留作紀念,讓大家見識一下。」

  明明張著嘴巴活像只獵食的青蛙,腦海中一片空白——脫、脫衣撲克?那是什麼玩意兒?

  電視機裡播放的畫面捉準時機,傳送出「她」的歡呼聲:「哇!萬歲,我又嬴了,脫、脫、脫!願賭服輸,快點脫!」

  裡面這個猶如賭徒般囂張的女人是誰?那張天天在鏡子裡都會和自己四目相接的臉,也會出現這麼欠扁的表情,醉醺醺的,簡直醜態畢露!

  「瞧,這不叫性騷擾叫什麼?」一旁艾昕還不忘加注評語說。「又灌我酒、又對我上下其手,你的酒品還真是『非常好』啊,親愛的明明。」

  「那是因為……」她絞盡腦汁地找尋理由。

  好整以暇地,他禮貌地等候著她的下文,半晌。「為了什麼呢?明明。」

  一、因為自己從他們多年後不見的再會時起,就在幻想他那身衣服底下是什麼模樣,所謂日有所思,平常壓抑的本能在喝醉後全跑出來了。二、因為她以為自己在做夢,通常人對夢中的行為是不必負責的,自然就大膽放肆不少。

  不行,要是把這兩個理由說出來,不就等於間接承認自己被他給吸引了。耍賴不認帳吧!只要能逃過這一次,她發誓自己絕對不會再喝得爛醉如泥。

  「我忘記自己想說什麼了。沒事!」

  看穿她的偽裝,艾昕高抬貴手地給她下台階說:「算了,其實有什麼理由都不重要。可是你剛剛的指責,著實傷了我的心。難道我會是那種乘人之危,藉機佔便宜的人嗎?你居然認為在昨晚那種情況下,我會和你上床,我在你心中的形象有那麼糟啊?看來我得檢討一下了。」

  他貨真價實的遺憾寫在臉上,讓明明心生愧疚。

  自己的確一直把他當成心懷不軌的人,理由無他,因為自己心中有鬼。以為他是夜舞俱樂部那邊的人,一定企圖對自己不利。其實是自己先想對俱樂部搗亂,所以才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該檢討自己所作所為的人,是她才對。

  「我……」

  「沒關係,你什麼都不用說,我懂。畢竟我們只是中學時代的老同學,中間又隔了這麼長的時間,你不相信我也是情有可原。不過,經過昨晚,我希望你能對我有信心一點,明明。無論如何我絕對不會強迫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或是佔你便宜。只要這一點你能相信就好。」

  被他那雙誠摯漆黑的眼眸給說服了。明明心中曾經堆積起來對他的防備,慢慢地一點一滴的瓦解。正當明明打算伸出友誼的手,捨棄過去爾虞我詐的行為,接納他作朋友時,忽然艾昕爆出呵呵的嘻笑聲。

  又發生什麼事了?怔忡間,明明愕然地瞪著他。

  「不行喔,明明,你打算和我握握手,就解決我內心所受的傷害嗎?你真是比我想像的還要來得單純。你知道我想要的不只是『作朋友』吧?你該不會也忘了,我說過從『作朋友』開始,但總有一天我會把你追到手吧?」

  「你沒有說過那種話!」

  「我有,也許版本不同,但我就是那個意思。而且我們已經接過吻了……你不能否認,你自己也記得才對,昨晚你還曾經主動吻我,這是否表示我的努力並沒有白費?你已經慢慢地被我吸引了呢?」

  不能承認,一旦承認,自己手上的王牌就會被他拿光了。明明暗暗下定決心,清清喉嚨說:「噢,我想起來了,下午還要上班呢。該回家去換件衣服,拜拜。」

  「你不只是個醉鬼,還是個膽小鬼喔,明明。」

  突然間他擋住她的去路,把明明嚇了一跳。這個男人走路沒有聲音!

  「你……讓開啦!」

  他逼近一步,明明也跟著後退一步。「你到底要怎麼樣!」

  艾昕知道自己不能逼她太緊,他可不想費盡工夫打掉的心牆又被重新建起,所以他微笑著說:「我好像耳朵不太好,始終都沒有聽到『某人』向我道謝,也不想想昨晚我是多麼辛苦地把一個醉得連走路都不會的小醉鬼,從車子挖出來扛到這兒,讓她不必飽受餐風宿露之苦。這麼辛苦得不到報償也就算了,我還得一整夜被『某人』性騷擾,直到凌晨四點才好不容易能夠上床睡覺,我眼睛底下都冒出黑眼圈了。我想身為知書達禮的現代人,期望對方能說聲謝謝,應該不為過吧?」

  明明的小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她在期待些什麼?人家不過是為了討一聲謝謝,所以才會靠過來,她卻以為他想要對自己做些什麼……她什麼時候變成這麼神經兮兮又愛往自己臉上貼金的無聊女人了。

  為自己的幻想感到不好意思的同時,明明也再次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在意艾昕的一舉一動與一言一行。

  「謝……謝你。」

  「不客氣。」他微笑著,讓開了路說:「我開車送你回家吧。」

  「咦?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再繼續和這個人相處下去,豈不是會比現在更加在意艾昕的存在?

  「跟我客氣什麼,昨晚你不是都把我看光光了。我們已經不算是陌生人了吧?何況,你若真的感謝我昨晚的君子風度,現在就別跟我爭,這樣子下次就算你喝醉了,我也知道該送你回哪裡去。」

  他眨眨眼地調侃,明明窘得連耳朵都熱了。

  


  一連好幾天,艾昕都沒有再出現在夜舞俱樂部。

  明明大力地關上更衣櫃的鐵門,那傢伙沒有出現,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心神不寧?不斷地揣想著他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什麼這幾天都不見人影?他在哪裡、做些什麼?那天送她回家時,他自己親口說「晚上見」的,為什麼卻爽約沒有出現?

  莫非,他是知道自己多少被他吸引的心,而故意使出這種欲擒故縱的招數?那麼自己現在滿腦子都掛念著他,豈不正中他的下懷?他憑什麼這樣玩弄人心。

  明明咬著唇,知道自己又再給艾昕掛上壞人的面具了。

  原因也不問,一心想把自己此刻這種焦躁不安的心情,責怪在某人頭上。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麼不冷靜?似乎從艾昕出現在她的生活後,自己腦袋就變得很不講道理,變得……像個很討人厭、自以為是的女人。

  假如這麼擔心他,好奇他為什麼不來,何不誠實一點地面對自己的心情?當初問他一聲電話號碼,或者問問他平常是在做什麼工作的,也許他是因為臨時有什麼急事非去辦不可,所以才不能來。

  仔細想想,自己似乎太過單方面接受艾昕的好意,卻沒有對等地關心過他,猛然回想起來,自己連他現在的職業都沒有問過,有關他的一切,也是一概不知。自己只是被動地等待他,是自己把主動的權利給遺忘了,現在又怎麼能責怪艾昕一點消息都沒有,整個人就像消失在空氣中一樣。

  早知道那天他送自己回家時,就該禮貌地邀請他上樓坐坐,喝杯茶聊聊近況也好。

  唉!自己為什麼還留在夜舞俱樂部工作呢?想想當初要破壞這間俱樂部的雄心壯志,在這幾天內彷彿再也無法燃燒她的熱血,甚至開始讓她覺得自己莽撞的行為是否過於幼稚?一點都不像是成年人該有的舉止。

  有必要為了自己的不甘心,而繼續留在這間俱樂部工作嗎?自己以前途換來的,只是一時勝利的快感,但快感是短暫的,就像燒干的柴火到最後只會留下一堆灰燼,內心無法被充實,徒留空虛、徒呼負負。

  也許該是自己重新思考一下的時候了。

  明明深切地反省著,沒有注意到更衣室中不知何時已經擠滿了前來換班的女服務生們。

  「唉,今天俱樂部被討厭的人給包下來了,我真想請假一天。」夏鳳月點起一根煙,撩起波浪長髮,埋怨地說。

  「忍耐一下,很快就過去了。做服務業的人,哪有什麼挑選客人的權利。」小名為「冬」的四大台柱之一,如月亮般溫柔嫻淑的圓臉,放射著和氣的笑意說。

  「那是阿冬你脾氣好,像我已經有好幾次差點想把冷水倒到那些草包頭上去。那種狗眼看人低的態度,實在讓人滿肚子火氣。」夏鳳月狐媚的細長眼睛飄到了默默不語的明明身上說:「對了,汪明明你不是很喜歡把客人弄跑嗎?如果你能把今天的客人都氣得離開,我今天的薪水全都給你。」

  「夏,別鬧了。」平磬冬搖著頭說。

  「怎麼樣,成交不成交?」雙手抱胸,夏一派挑釁地說。

  明明根本沒有心思參與這種無聊的活動,她只是淡淡地問:「是些什麼樣的客人,能讓你這麼小器的女人,主動出錢請我?」

  「前面不是說過了,一群滿腹經綸卻不懂做人的草包。認為自己是高級官僚,就期待人人都對他們卑躬屈膝打躬作揖。拜託,這都什麼時代了,連總統都可以民選,公僕又算什麼,高級公務員就該像個高級公僕,不要一臉認定自己是『國家棟樑』就了不起了。喔,我忘了,你不久前也是那群人的一份子喔!哈,這下可有趣了,你該不會遇見熟人吧!」夏幸災樂禍地說。

  對於夏鳳月看笑話的態度,明明聳聳肩說:「那又怎麼樣?遇見就遇見。我先出去了。」

  「哼,挺有自信的嘛!」夏鳳月在她關上門後,冷評道。

  平磬冬拍拍她的肩膀。「你也差不多一點,別挑剔人家。我知道你是因為阿月的關係,所以認定她是敵人。可是她又沒有找過阿月的麻煩,就算她在俱樂部惹麻煩,那也是老闆該擔心,而不是你來多管閒事的吧?大家都是同事,和氣生財。懂嗎?」

  「是、是,大姐說的對。我脾氣是不像你那麼好啦。總之,我倒要看看她能待到什麼時候,等阿月度完蜜月回來上班,她是不是會再找阿月的麻煩,到時候就知道啦!」

  站在門外的明明,把這番話都聽進耳中。

  前未婚夫移情別戀的對象,正是綽號「秋」的阿月,自己不是特別為了找她的麻煩而來夜舞俱樂部的!但他人會這麼猜想也無可厚非。畢竟她們也算是敵人相見分外眼紅。

  趁早離開這間俱樂部吧!

  明明沒有把握自己能以平心靜氣的態度面對那個從未謀面的「前」情敵,而現在扳倒俱樂部的心思也逐漸被另一個男人的身影取代。繼續留在這兒,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她認真地思考著,是否要提出辭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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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5 00:14: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明明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今天當班的三樓遊戲處。

  整間夜舞俱樂部是獨棟的建築物,一樓是俱樂部大廳、交誼室,二樓則是集合一流名廚的法國廳、中菜廳與和風料理、南洋料理等等用餐的場所,三樓則專門提供「遊戲」,比如說「橋牌」、「網路遊戲」、「棋奕」等等的遊戲室與休閒運動中心,四樓到九樓則是專屬會員的保留房間,可以說是兼具旅館的「住」以及「食」、「樂」的天堂。

  這其中最神秘的莫過於在頂樓舉行的限定會員拍賣會。

  就連明明來到夜舞俱樂部已經一、兩個月,但都還無緣拜見那「神秘」的頂樓到底是什麼模樣。只是耳聞定期舉行的拍賣會內容非常有趣,包羅萬象,曾經出現在那裡頭的拍賣物品,千奇百怪,甚至曾經有「人」在裡面被拍賣過。

  但道聽塗說,無憑無據的,明明也不可能如此莽撞地憑著這種沒有根據的話,就跑去警察局檢舉。她不是沒有想過,只要能親眼證實這間俱樂部有「非法」的地下活動,自己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剷除這個社會毒瘤,可是頂樓的防衛之嚴格,從那個沒有特定會員卡鎖便不能啟動的電梯,就可略知一二。想捉到俱樂部的尾巴,比想像中要難上許多。

  明明自己不是沒有經歷過所謂「警備森嚴」的地方,過去她上班的地方也是保存許多重大的國家機密處,那兒的警備系統可說是滴水不漏了,但她在這兒上班的幾個月來,也很佩服幫這間俱樂部設計保全設備的人,她可以肯定這絕對是高手精心設計的,毫無漏洞可言。

  放棄一窺頂樓的奧秘,身為夜舞俱樂部的工作人員之一,她倒是在其他樓層來去自如。主要是因為服務生的工作並不局限於大廳的交誼室,從客房服務到餐廳的領位員,在這兒工作的服務生每隔一周就要更替服務的場所,據說這是為了避免服務生固定的工作內容讓他們注意力與集中力下降,不時輪流一下也可加速工作人員習慣整間俱樂部的時間。

  能想出這樣的點子,證實這間俱樂部的主人不是沒有在動腦筋訓練員工,這也是服務業的老闆們都該注重的環節。雖然明明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機會見到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闆」,從他人口中得知的資訊,也足夠告訴明明,夜舞俱樂部的頭兒可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明明先向遊戲室的領班打了聲招呼。

  「汪明明,到。」領班看了她一眼,邊在班表上打上記號,然後說:「我聽說了你在一摟惹的麻煩,那兒的經理可是對你印象深刻呢。你在這邊工作,可別給我惹麻煩啊!你還是頭一次到遊戲室來吧?」

  明明點個頭。「我去過二樓的法國廳,但還沒有到三樓來工作過。」

  「你的運氣可真好,」用著明顯挖苦的口吻,領班指指遊戲室內已經聚集了不少西裝筆挺的男士們說:「今天可是一個月一次的團康日,會比過去忙上好幾倍。我看你這個新人就負責更換客人手上的飲料杯子好了,B區靠窗到這裡,都是你的服務範圍。瞭解嗎?」

  「什麼團康日?」

  領班詫異地瞄她一眼。「你連這個都沒有聽別人提過嗎?,」

  「我知道今天俱樂部是被包下來的狀態,但是——『團康日』?」

  領班噗哧一笑。「這是我們給這種日子取的綽號。基本上有點像是小學生的團康日活動,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聊聊,聯絡一下情感,只是不同的地方在於來這兒的都不是小學生,而是在政府機關上班的要員。」

  明明蹙起眉頭,自己以前在公家機關工作時,根本沒有聽過有這種活動。放眼望去,在遊戲室內的都是些男人,莫非這種活動是隱瞞著女性公務員,而專限於男人們的「特殊日子」?

  「好了,沒有時間讓你發問了,飲料就由吧檯準備,你知道該怎麼做吧!」領班走下結論,打發明明離開。

  


  「哼,那議員到頭來還不就是想分一杯羹。提了那麼多好聽的借口,說什麼為民請益,我看是為他的荷包請益吧!故意刁難只是在媒體面前擺擺架子,等到鏡頭一消失,什麼厚顏無恥的話都講得出來。哪天,我真想安排個針孔攝影機,把他的嘴臉一一錄下來,匿名寄給某家電視台,看他還怎麼混下去。」打出一張撲克牌,穿著一套五千元訂製西裝的男人一邊大口地吞雲吐霧,一邊抱怨著。

  「哈哈,這個點子好,我贊成。」圍坐在牌桌旁的另一個男人,同樣穿著西裝,只是領帶與襯衫領口早已因為熱戰而解開,衣裝不整的邋遢樣,讓人難以想像他平常是在高級辦公大樓工作的菁英。

  「那個議員以為自己是老幾,不過是在國外混個三流大學,就真以為自己是什麼知識份子。還指著我這個國立大學畢業高材生的鼻子臭罵,要我回去再修一點政治學分,我看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他,我還想叫他滾回去哪個國中,重修他的人格呢!」

  「就是說啊!想當年,我讀得要死要活,好不容易擠進台大的窄門,可不是為了想聽這種豬頭議員叫罵、和一些窮極無聊又什麼都不懂的市井小民周旋。早知道就不考特考了,這種鐵飯碗誰稀罕啊!」

  走到哪一桌都持續著這種無聊的對話,明明開始能理解,為何夏鳳月會這麼討厭這些滿口都在炫耀自己戰功輝煌、要不就是評論政治以為只有自己有資格談論的高級菁英。以前明明也身在這個圈子中時,從來不覺得這樣的行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是現在跳脫那圈子,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明明忽然看見了另一個淺薄的自己。

  原來,她以前是那麼不自覺地,在貶低他人中,獲得提高自我尊嚴的滿足感?以前自己也很輕易地和同僚們一起抱怨這個、批評那個,在無意識間,組成了一個「圈子」,劃分出階級,彷彿除了他們圈子以外的人,自己根本不屑一顧。

  看著這些人的一言一行,想想過去與現在的自己,明明領悟到她一點都不懷念過去的自己,也不留戀那個充滿冰冷對立、人情事理混亂的工作環境。

  別想了,現在還是工作時間呢!她默默地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換掉堆滿煙屁股的煙灰缸,清除著已經喝乾的杯子。

  「喂喂喂,你們有沒有聽說金融司那裡傳來的最大八卦?」

  「拜託,你是要講那個被人退婚,後來沒臉再繼續上班的倒霉女人嗎?這條新聞早就過了時效,你也太后知後覺了吧!」

  「才不是哩!我要說的是最新的版本,精彩的還在後頭。」

  「說來聽聽。」

  「那個女人啊,聽說為了扳倒情敵還不惜下海學人家墮入風塵,現在不知道在哪間酒家、俱樂部上班呢!」

  「真的假的?堂堂的甲級公務員跑去做酒家女啊?怎麼這麼蠢,想到以前還同是在公家機關上班的,跟這種笨女人做同質的工作,真是我們的恥辱。不是說那女人很厲害的,還是某政治大學畢業的?」

  「對啊、對啊,畢業時還代表畢業生領證書呢!這種事要是傳回去給他們學校知道,那間大學不被當成笑話才怪。哈哈哈,養出了這種『高級』酒家女。唉,時代果然變了喔,真是笑貧不笑娼,笑瘋不笑笨。我真懷疑她當初在學校是念了些什麼,念到讓男人跑了也就算了,可是念到男人跑了還不知羞恥地糾纏上去,到最後連自己都跳入火坑,那就是蠢到極點了。」

  牌桌四角坐著四個男人,都笑成一團,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僵立在桌旁,臉色鐵青的明明。

  墜入風塵?高級酒家女?跳入火坑?蠢到極點!!

  明明想也不想的,就把手中原本捧著要拿去倒掉的煙屁股,朝那個笑得最大聲、嘴巴毫不留口德的八卦男頭上倒下,嘩啦啦的成堆煙灰,夾雜著數十根的煙屁股,美妙地掛在男人的頭頂、嘴巴與全身的西裝上。

  「你——」

  「誰跳入火坑了?假如這裡是火坑,那你們這些專門上火坑的男人又是什麼?海畔有逐臭之夫,就是有你們這種人,社會才會腐敗,比起你們這種在背後談論他人是非還自以為清高的知識份子,我才覺得過去和你們在同個圈子真是我人生當中的污點。」

  男人們吃驚地望著她,也有的在頓悟「明明」就是他們口中剛才談論的「八卦」,露出了尷尬的神情,但是沒有一個人有道歉的意思。對他們而言,自己現在所受的侮辱,比起他們輕蔑他人,要來得嚴重多了。

  「叫你們經理來!這是什麼鬼俱樂部,居然有服務生把煙灰倒在客人身上!我這套西裝都給弄髒了,你們要怎麼賠償我!」

  「你還好意思叫賠償,是誰先講一些有的沒有的八卦!」明明不甘示弱地吼叫起來。

  兩人的爭執聲,不需多久便惹得全場注意。

  「很抱歉,這位先生,我們的服務生做了什麼嗎?」樓層經理迅速地前來處理,低頭恭敬地問道。

  「你們這位服務生,好大的膽子,她做了什麼好事,你沒有眼睛自己不會看啊!」指著自己狼狽的模樣,男人叫囂著。「你們是怎麼訓練服務員的?這種不像話的服務生,根本就該開除!馬上、立刻開除!」

  「非常抱歉。」經理一眼就掌握了狀況。「明明,向客人道歉。」

  「我不!是他們這些人口出穢言侮辱了我,我為什麼要向他們道歉,這是他自找的,我只是教訓他沒事別到處亂說他人的八卦,而且還是捕風捉影根本不是事實的鬼話。」

  「汪明明!」經理疾言厲色一喝。

  明明毫不退縮地抬起下巴,一副「要我道歉免談」的態度。

  「哼,這是什麼俱樂部啊,這麼囂張的服務生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呢!」男人悻悻然地拍著身上的煙灰一邊說。「我講我的八卦,關你屁事。不想被人在後頭說東說西,就別把自己搞成丟臉的話題。被男人拋棄又怎麼樣?扯不下面子,拿他人出氣也不是辦法。一個好好的高級知識份子,卻連好聚好散這點道理都不懂,被人家拿來取笑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明明握住手上的鐵盤,要不是一旁有經理在,她肯定一記敲昏這個長舌的不要臉混帳。

  眼看著氣氛越來越僵化的時候,突如其來的美聲打破了局面。

  「這兒發生什麼事了?」

  一出場就能奪取眾人目光焦點的美男子,挾著俱樂部主人的氣魄,端木揚從遊戲室的門口長驅直入走近他們。「沈經理,交代一下。」

  「是,老闆。」簡單地在他耳邊報告事情經過,經理緊張的臉色明顯舒緩許多。有老闆出頭,那麼事情就好解決了。

  「原來如此。」端木揚點著頭,瞭解狀況後,第一個處理的問題就是:「向我們的貴客道歉,汪明明。」

  明明哪管他是哪根蔥哪根蒜,就算天王老子出現,她也絕不道歉。憑什麼自己被人說得這麼難聽,還要跟人道歉不可!

  可是就在明明擺出絕不道歉的叛逆神色時,端木揚竟二話不說地朝她臉上輕甩了一巴掌,清脆的掌音響徹整間遊戲室。

  「道歉!身為專業的服務人員,『以客為尊』這四個字你要是不認得,我回頭可以一個字一個字說給你聽,現在立刻給我道歉。不要再給俱樂部與其他服務生增添麻煩、丟他們的臉,本俱樂部給予從業員的完美教育,因為你一個人而被塗上可恥的失敗紀錄。」不留半點餘地,冰冷的話語無情地從端木揚口中吐出。

  明明摸著熱燙的臉頰,胸口中的怒火無處可洩,哽咽在胸口,沸滾的水氣在眼底醞釀,可是她不會哭。哭就是在這些無聊男人面前認輸,她汪明明絕對不會輸給這些蕪恥的長舌公。

  「向客人道歉。」端木揚冷然地催促。

  吞下一口氣,明明僵硬地低頭說:「很抱歉,是我失禮了。」

  「沈經理,為客人安排一間房,請他到樓上暫時休息一下,換下來的西裝以最遠件清理。」端木揚迅速下令後,轉向男人們說:「請接納本俱樂部的歉意,房間服務的餐點與飲料全都由本俱樂部招待,我們的服務生做出這麼失禮的舉動,真是非常抱歉,以後絕不會再發生了。」

  「哪……哪裡。」男人一聽到「招待」兩個字,眼睛都亮了。普通狀況,決計不會有機會見識的一流客房服務,今天真是賺到了。「下次不要再犯就好。」

  端木揚微笑著與對方應酬兩句,便示意經理接續,轉身向明明一揚首說:「你跟我來。」

  明明紅著眼眶跟著他離開遊戲室,心裡已經做好打算——她不在乎失去這份工作,惟一遺憾的是沒有機會和艾昕說再見了。

  


  坐在辦公桌後面交疊起長腿,端木揚一手托腮!一手翻閱著明明的工作紀錄表,看著站在自己辦公桌前的她。

  「知道我特別把你叫進來辦公室的意義吧?」

  明明深呼吸了一口氣。「我明天會遞出辭呈的,老闆。」

  「嘖!」端木揚咋舌地彈了一下記錄板說。「我看你最近這幾天還滿安份工作的,以為你已經瞭解在這兒工作的訣竅,但從你的回答之中,就知道你根本沒有身為服務業從業員的自覺。不管你以前是從事什麼工作,既然現在是服務生,就該做好服務生的本分。看來那一巴掌,你也不懂我是為了什麼而打你。」

  「……」明明倔強地咬住下唇,不這麼做,她心裡頭的怒火就會爆發了。

  「我打你不是因為你在客人身上倒煙灰,而是你為了自己的私事,竟忘了自己正在工作。你把煙灰倒在客人頭上,不是侮辱了他,而是侮辱了你自己。真正專業的人員,在那種場合中,第一個考慮的不會是自己受到什麼侮辱,而是該怎麼做才能保有工作的尊嚴,同時表達自己的立場。你發了火,不就等於也把自己降級與那些八卦的人同流?我不是說你不能生氣,但在生氣前,應該更冷靜地思考一下自己的立場吧!」

  「難道服務生就不是人,就不能生氣!」終於,明明忍不住抗辯。

  「你不是三歲孩子了,面對危機該怎麼處理,也需要人一一講解嗎?你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微笑地告訴對方說你正是他們談論的那個人,並指明他們說錯了什麼。如果惹得他們不高興,就說聲抱歉,我想這麼一來,真正尷尬的人應該會是他們,光明正大地保持自己的立場,又不失禮的人,才是贏家。你想過這點沒有?」端木揚扯起一邊唇角。「一生氣行為就失控,那是小孩子的行為,身為成年人的你,像個小孩子般無理取鬧,也得不到他人的理解與敬重吧。」

  他的話如同一把利刃,刺破明明膨脹的怒火。

  她的確是非常不專業地放縱自己的脾氣,而遺忘了自己正在工作的事實。也許是她人生的經歷中從未處於弱勢的地位,以前慣於領導眾人、指揮眾人的自己,從來不知道站在另外一端被人指揮與命令的滋味。

  「……」仔細想想,一切正如老闆所說的,自己太不專業了。「我很抱歉,給俱樂部添麻煩。」

  她坦率的道歉,讓端木揚挑起一眉。「嗯,孺子可教也。你很好強吧?汪明明,你是無法忍受失敗的那一型人……可是在這兒提出辭呈,不也等於是認輸了?認為自己輸給了工作、輸給了服務業,你能夠忍受嗎?」

  明明狐疑地望著他,懷疑他左彎右拐地到底在暗示什麼。

  端木揚咧嘴笑說:「別一副聽不懂的樣子,我給你一個雪恥的機會吧!」

  「那是……什麼意思?」帶點猶豫的明明回問。

  「我指派你一個特別的工作,如果你能勝任,那麼你就算是正式通過試用期,到時候你可以決定自己的去留。獲得我的認可,就算到最後你決定不想繼續這份工作,也代表你並不是輸給了這份工作,而是堂堂正正地戰勝了而走。怎麼樣?接受或不接受全看你。你要現在走,我也不會反對就是了。」有些故意的挑釁,端木揚說道。

  明明不曉得這個男人有什麼居心。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夜舞俱樂部老闆,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能夠輕易掌控這麼一間龐大的俱樂部,並讓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心悅誠服的男人,絕對不是簡單人物,不能小觀。

  表面看來,這提議似乎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可是卻不偏不倚地訴諸到她無法拒絕的重點。從這個男人身上可以嗅到狡猾的狐狸氣息,從這樣一個危險的男人口中吐出的話,不可能是單純的提議,它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目的呢?

  「什麼工作?」總之,還是先聽聽看再說吧。

  「這是特別室九○八房的鑰匙。你就專門負責招待那間客房內的人,他暫時還要在本俱樂部中停留幾天。這幾天你要盡全力滿足他的各種需求,換言之,就是做他的私人『臨時』管家吧。」說著,他遞出一隻卡片鑰匙。

  管家?明明曉得在歐洲的旅館中,在某些層級上,會提供類似私人管家的服務。尤其以英國系的管家表現最為出色,其講究程度,甚至從早上的報紙都會事先為你打理過,提供客人一流的客房服務。

  「做或不做?」他搭起十指,興味盎然的細長黑眸盯著她。

  明明伸出手拿鑰匙,以行動回答他。

  


  長時間在電腦螢幕前的工作,基本上是單調而無聊的,為了追尋出藏匿在世界彼端的不知名敵人,反覆地重複著輸入與查詢的動作,可以讓一個人的神經疲勞。

  艾昕喜歡這種鬥智的過程,卻非常受不了追尋蛛絲馬跡的過程中,必須重複不斷的枯燥動作。不自覺地伸了伸懶腰,將近七十八小時沒有步出過房門,要不是屋子裡頭還擺放了些運動器材,恐怕連身體都要在電腦前面生根發芽。

  真是的,哪個傢伙竟有膽子挑戰他親手設計的安全防護網,企圖竊取夜舞俱樂部內最機密的會員名冊呢?想要挑起戰爭,他艾昕是絕對奉陪的。

  也不想想,他的售後服務可是一流的,要不然稱得上鐵公雞的端木揚豈會輕易付給他高額的酬勞,把整個俱樂部的機密交到他手上。身兼單人公司的老闆與夥計,在這行中要是沒有信譽與實績就別想混下去了。他絕不會讓這個大膽的駭客砸了他的招牌。

  「差不多可以收網了。」花費了三天工夫所布下的陷阱,在這一、兩天中應該就能讓對方上鉤,到時候他將會把犯人從冰冷的網路彼端揪出來。

  「先休息一下吧!」吁了口氣,艾昕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熱的純黑咖啡。

  苦色的汁液帶著特有的香味灌入喉嚨的瞬間,也讓人精神為之一振。這種香醇的氣味引發的聯想,把他對鎖在腦海彼端的某個人影勾了出來。

  汪明明的人就像這杯咖啡一樣,有著提神、振奮的效果。艾昕知道這個想法要是讓她聽見了,她不嘟著嘴生氣才怪。居然把人和咖啡相提並論?但他可不是在侮辱她。相反地,比起淡而無味的紅茶或是太過辛辣的烈酒,他最偏好的就是這種具有特殊魅力的咖啡因飲料。

  意志堅定的黑眸,不齒逃避永遠正面注視著他人與自己的自信,傲慢卻不是偏執的態度,在進退間知道自己擁有什麼而不會輕易讓步的舉止,在在都像是這杯濃醇的咖啡——初嘗時,會讓人眼睛一亮,喝過一口後還會想繼續品味的後勁,不知不覺地讓人上癮。

  他已經徹底地被明明給捕獲了。

  撇開小時候生澀的仰慕之情,從頭再建立的兩人友誼,在密集接觸的過程當中,她就像是變化多端的咖啡口感,每一次總會給他新的刺激與感受。

  那一夜她喝醉的可愛神態,歷歷在目地浮現。

  平常一絲不苟的長髮,不再被僵硬的發圈給束縛,披散在那張鵝蛋小臉四周,柔柔地散發光輝,誘惑著、吸引著他人的碰觸。摸摸那有如黑絲緞般的長髮,證實一下那觸感是否一如絲般光滑。

  還有那嫣紅著酒氣,白裡透紅的肌膚,毫無瑕疵的找不到半點細紋,彷彿連毛細孔都找不到的完美……襯著那巧妙細緻嬌小的五官……

  艾昕臉上不覺浮現笑顏,自己突然消失不見,她是否正在生氣呢?他希望她生氣,這代表這些日子自己的努力不是白費工夫,要是她一點都不在乎自己出現不出現,那才一具叫人傷心。

  等到結束手上的工作,帶著一束鮮艷欲滴但不及她可愛的千分之一的粉紅玫瑰,與一盒甜甜的巧克力去收買她的心吧!說聲抱歉,臨時有工作出現,所以一直沒有辦法來見她。

  這樣她可會原諒他?也許不會。艾昕心想那頑固的聰明美人兒,必定會先給他一陣子難看的臉色吧。不過,這也是明明的魅力之一,而他正是迷戀上她這一點的可憐男人。她要是那麼容易就被取悅,就不是他看上的那個具有女王風範、高高在上的汪明明瞭。

  聽說這幾天自己就算沒有出現,明明也沒有再給俱樂部闖禍了。特地告知他明明狀況的端木揚,還以佩服的口吻說:「你到底是怎麼給那個女人洗腦的?我真沒有想到你會如此成功地把那女人給收服在手上。」

  艾昕心想就算自己解釋,端木也還是不能瞭解他腦中的真正計劃。阻止明明在俱樂部中的破壞行為,只不過是「順便」,他真正想要的還是……

  叮咚——

  一聲清脆的門鈴打斷了艾昕的思緒,他放下咖啡杯,八成是服務生前來更換、清理屋裡的東西了。走到門邊,他預期會看到這幾天常見的那張面孔時,卻在打開門的瞬間,整個人僵立。

  「明明?」訝異中帶著驚喜,艾昕睜大眼睛。

  「艾昕!」比他更吃驚的,是拿著門的鑰匙、奉命前來做「管家」工作的汪明明。她先是愣愣地看著他的臉,接著再回頭確認一下房間的號碼,九○八房,沒有錯。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她以為消失的男人,原來近在咫尺,只是自己一直不知道而已。

  「這是什麼詭計?」

  誤以為又被捉弄的她,氣得渾身發抖脹紅著臉,拉高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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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5 00:15: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你冷靜一點,明明。我才要問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不是應該在樓下工作的嗎?怎麼會由你來……等一下,你的確是上來工作的吧?還是,從端木那兒聽到我在這兒。可是我跟端木交代過,我在這間客房的事要保持最高機密的。」艾昕舉高雙手表示無辜。

  明明哪裡冷靜得下來,先前所受的委屈、端木揚的挑釁,早讓她原本壓抑再三的理智瀕臨潰堤危機,現在又發現這幾天來讓自己心神不寧、困惑不安的對象,居然就在自己左右——而自己這幾天就像個傻瓜一樣,還直在後悔沒有留下他的聯絡方式,結果卻是「這麼一回事」!

  管他什麼逃兵不逃兵,她再也不想與「夜舞俱樂部」、「艾昕」有所牽連了。她現在就要去把這張可惡的卡片鑰匙丟回到端木揚的臉上,並且告訴他:「大小姐我不幹了!」

  「明明!」見她異常氣憤地紅著臉轉身要走,艾昕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住房間里拉。「總之,你先進來,我們再慢慢談。」

  「沒什麼好談的!我是個笨蛋,居然還擔心你這幾天沒出現是病了還是發生什麼事,成天腦子裡都是你的影子,連工作都提不起勁。這一切都是你的錯,混帳,世界上找不到比你更討人厭的傢伙,為什麼現在偏偏出現在我眼前!」沒錯,她最不想在此刻看到的人,為何會這麼湊巧地在這兒現身!

  被拉進了房間還不自知,只顧爆發出填塞在胸口的悶氣,明明一股腦地怒道。她生氣的模樣對艾昕而言並不陌生,但是盈滿那雙泛著紅絲的雪眸水氣,卻很罕見,隱約地告訴了他——個性驕傲的她會如此激動的理由,絕對不只是因為「自己身在夜舞俱樂部卻不去見她」這件事而已。

  「發生了什麼事,明明?」他握著她手腕的掌心堅定而不放鬆,柔聲追問著。

  明明咬著唇,撇開頭不去看他溢滿關懷的俊臉,強忍著淚水一語不發。

  「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對不對?你氣成這樣並不尋常,如果有什麼事是我能幫得上忙的,我樂意做你依靠的臂膀,所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發生什麼事,為什麼要告訴你,你是我的什麼人!」自己都曉得現在的言行根本就是遷怒到他頭上,可是無法控制的情感已經凌駕她。

  「我只是一個喜歡你,而不願你受苦、生氣的人,你因為怒火而死掉的每一個細胞對我而言都是最珍貴的寶物,我會心疼的。」他輕輕地挑起她的下巴,盯著她的臉。「是誰那麼大膽,惹你生氣了?」

  令人無法招架的溫柔,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只會讓人覺得嗯心害羞的甜言蜜語,他說來再自然不過,一點都不讓人反感,加速了明明早已經委屈得無以言語的淚意,她透過模糊的視線,握起了拳頭在他胸前敲打。

  「都是你、都是你,你該死的佔據著我的腦海不放,要是你有來,我就不用面對那群垃圾,更不用聽到那些背著我傳得亂七八糟、氣死人的胡言亂語在說些什麼!一切都是你的錯!什麼嘛,那些人把他人的災難當成八卦的題材,高興怎麼編就怎麼編,我生氣有什麼不對,難道我活該遭受他們的一言語侮辱,就算我是服務生,那不代表我是個木頭,可以聽了那種沒憑沒據的謊話,而毫無感覺、笑嘻嘻的做事!」一拳拳打在他身上,力道強硬不起來,反倒像在撒嬌。

  打著打著,明明撲倒在他寬闊的胸前,到最後終於忍不住掉下眼淚說:「我是人,有感情、有反應、會哭、會笑的人啊!難道他們就可以這樣傷害別人,憑什麼、為什麼!」

  「好……好……來這邊。」從她亂無章法的氣憤抱怨中,多少摸出一點真相的艾昕,撫著她的背,領她坐到一旁的沙發。

  他以雙手擁抱住她顫抖無助的弱小肩膀,疼惜地說:「不要難過了,和他們一般見識豈不辱沒了你自己的智商,你比那些愛說他人八卦的人要聰明多了,不要讓他們的話傷了你。你知道事實的真相、我也明白,這樣不夠嗎?不管世上其他人怎麼說你的八卦,我永遠會站在你這邊,支持你,和你一起對抗那些閒言閒語的。」

  「騙人,剛剛你就不在。」因為哭得很狼狽,明明根本不敢抬起頭來,深怕自己涕淚縱橫的臉會醜得把他嚇跑。

  「嗯,我很抱歉,如果我知道會有這種事發生,一定半步都不離開你。你可以懲罰我的缺席,隨你要我怎麼賠罪,我都答應,好嗎?」抽了一張面紙,他細心地擦著她紅通通的眼角與鼻子說。「看,枉費這麼一張冰山美人的臉,一哭就成了一座融化的冰山,什麼淚水鼻水都流出來,形象全毀了。」

  「胡說,我才沒流鼻水。」

  「哈,那從鼻子流出來的是什麼?口水?」他掐掐她的鼻尖說。

  「好冷喔,一點都不好笑!」可是明明唇角卻不聽話地微微上揚。

  「總算肯笑了,如何?能冷靜下來了嗎?」摸摸她的頭,拍拍她的肩膀,艾昕不忘偷香一下她的髮梢說。「這樣才像是我迷戀上的傲慢淑女,一名淑女是不能大吼大叫的,形象、形象。」

  明明皺皺鼻頭,搶過面紙清理自己的臉說:「不要把我當孩子一樣的哄。」

  「我哪敢啊!」他咧嘴笑了笑。「你是要把事情告訴我呢?還是要讓我自己摸索你的內心世界啊?」

  被他這麼一取笑,覺得自己這場脾氣真像一場午後驟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誰叫這些事都像是先前約好了,撞在一起,接連不斷地攻她個措手不及。現在平心靜氣的,她也才能把自己與那些長舌公的糾紛說個分明,當然她也不會忘了提端木揚打了她的那巴掌。

  艾昕聽到這件事,馬上以掌心揉搓著她的臉頰說:「很痛嗎?」

  「嗯……」明明搖搖頭,鼓脹著雙頰說。「與其說是皮肉痛,不如說是我的自尊心在痛。從小到大沒有在人前被打過。我承認自己表現得很不『專業』,所以什麼都不能說,但是……我想我應該跟你說聲……不好意思。」

  「咦?怎麼了,突然?」

  「以前我都不知道身為『弱者』的感受,我總以為會自甘被他人利用的笨蛋,活該是弱者。坦白說,以前在中學時代,我總覺得你那種謙卑的態度看了就讓人火大。你有好頭腦,跟我競爭學年的前一、二名也不是問題,可是你永遠都不會奪取那個第一名,我總是自以為是地解釋為,你是個膽小鬼,沒有勇氣站在頂端接受他人的挑戰,和我不同。我是強者,我可以克服站在頂端接受眾人的嫉妒與羨慕的眼光。其實,不是這樣的對嗎?能忍他人所不能忍,也是一種勇氣吧?」

  幾近自言自語的,明明努力尋找著合適的字眼想說明白自己長久以來掛意在心的事。「那時候,我曾對你很不客氣,有一次甚至因為太生氣你接下幫別人代筆做報告的事,當著同學的面罵你是沒有骨氣的四眼田豬。現在想想,我才是那個自以為是的人,什麼都不懂卻以為自己已經爬到世界的頂端了。」

  明明猛然抬起頭。「對不起,艾昕,以前的我根本沒有權利對你囂張什麼的,我們都是一樣靠父母養的小孩子,哪有什麼弱者、強者的區別,根本無權去排斥誰,評論誰的!」

  艾昕英俊的臉龐閃過幾絲意外,然後化為一陣溫和的笑。「你還在意著那麼久以前的事啊?」

  「你能原諒我嗎?」從重逢以來,明明就不斷想著,該怎麼與他劃清界線,但經過這場風波,她知道自己真正想劃清界線的,是過去那個「可恥自大」的自己。深怕艾昕會揭穿她過去與現在的假面目,而徘徊在接受與不接受他的溫柔、好意之間,殊不知真正該化解的是矛盾的自己。

  不先把自己的面具拿下來,以真面目對待人,又怎麼看得到他人的真面目?

  不敢跨出這一步,她汪明明將永遠只是那個在原地躊躇,懷著優等生意識,不接受失敗與錯誤,以為自己永遠是正確的、傲慢的「汪明明」。

  她以無比認真的雙眸盯著艾昕,希望能透過眼神傳達這件事對自己的重要性,也希望他能同樣的以最認真的態度來回答。

  或許是明明的眼神過度銳利吧,艾昕擋不住地瞇起眼眸,細長的眸子往兩邊吊起,彎出笑意。「好可怕啊,用這種眼光看著我,我心頭會小鹿亂撞呢!」

  「不要移轉話題。」

  「那……」他別有居心地漾出謎般笑意,俊秀的臉詭譎地出現一抹感性的誘惑氣息。「吻我吧?」

  明明屏住呼吸,雙眼瞪得不能再大地看著他。

  「要我的原諒,就吻我吧!」幾乎把她的個性摸得一清二楚的艾昕,毫不避諱地說。「這樣子我說我原諒你,你才會相信不是嗎?如果我輕鬆地就說:『好啊,我原諒你』,你一定會懷疑我說的有幾分是真心。頭腦好的人都有的缺點,那就是想得太細、太多、太深入,你這麼會胡思亂想,那不如就以一個吻為代價,讓我們一『吻』泯恩仇。」

  被他這麼一搶話,自己反倒啞口無言了。明明瞪著他邪邪的笑臉。「我怎麼覺得好像踏入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

  「這叫作繭自縛,你給了我這麼大好的機會一親芳澤,我能不捉緊機會嗎?再說……那天你喝醉的時候……」

  她慌張地遮住他的嘴,大叫著。「好漢不提當年勇!你就非把我的饃事記上一輩子,天天掛在嘴巴上不可嗎?」

  「這句話我得抗議一下,就不知道是哪個壞女人拚了命的跟我索吻,誣蔑我的清白,隔天早上還不認帳。我不是什麼好漢,只是一個被佔了便宜的可憐男人,想討回一點正義公道而已。」不放過戲弄她的好機會,艾昕火上加油地挑著眉嘻笑。

  「我知道了!我吻就是了,這樣你總可以別再唆了吧!」耳朵已經快被燒焦的明明,頂著張可以媲美關公的紅臉,湊近他說。「我真希望今天早上起床沒刷牙,讓你知道『過夜咖哩』是什麼味道,這樣你就會後悔了。」

  「不不,聽說咖哩就是要隔夜才好吃。」

  真是不可救藥。明明被他逗得好氣又好笑,一心只想快點解決這檔「糗事」的她,只好以雙手固定住他的臉龐說:「要吻了喔……閉上眼睛!」

  「唉,沒情調的女王陛下。」

  「少唆!」她嘟著嘴,等到他乖乖閉上眼睛後,自己才緩緩移動雙唇,怎麼辦,這麼近距離看著他的臉,心裡像是掛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

  哇!好長的睫毛,又濃又翹。過去由自己怎麼沒有發現他這麼挺又有型的鼻翼,完全沒有東方人塌鼻子的缺陷,也不像西方人駭人的鷹鉤鼻,筆挺得恰到好處。還有那兩片豐滿性感帶點肉慾情色的唇,她上次喝醉了,所以不是很記得這雙唇的滋味,但是現在自己腦袋可是清楚得很,這兩片唇的滋味也將清晰無比地烙印在自己腦海中吧?唔……

  事到如今,也不能退縮,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明明先舔舔自己的唇,緊張地靠近他的雙唇,在接近到連他的鼻息都在自己臉上搔癢的程度時,她還是大叫著跳起來。「不行、不行,我辦不到!」

  還沒有親吻,自己就心跳、缺氧得快要昏厥,萬一要是真吻上去了,自己不因為緊張過度而窒息才怪!

  可是艾昕輕易地就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來說:「你不行,那換我來吧?」

  「哇!」

  急遽放大的臉孔映入她眼瞳的瞬間,唇也被他溫柔強悍地給掠奪了。

  「唔……」

  曾經在記憶海中褪色的記憶,如潮浪湧現,就是這種讓人欲罷不能的甜蜜悸動,催化了她,令她不知害臉為何物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懇求著他的吻。現在同樣的怦然心跳又在她的胸口撞擊了……還不要停,再繼續,多吻一點……為什麼他的唇會給人如此美好的感覺,彷彿身體裡的每一個小小細胞都被珍惜地愛撫著,他的溫暖透過雙唇滲透到她最冰冷的心靈角落,拂去了寂寞、哀傷、哭泣的因子。

  明明渾然忘我地,沉醉在這股療傷止痛般的溫柔裡。

  大手從她的頸背下滑,微微施壓促使明明轉換了頭的角度,更加迎合貼近他的雙唇,受到催促而不自覺張開的櫻口,納入他侵略的舌尖……剎那間單純的一吻,成了性感挑逗的前奏曲,他的純吻也搖身一變從撫慰化為熱烈激情的舌吻。

  「嗯啊……」

  明明背脊竄過一陣陣小小的顫抖,下腹也跟著緊縮。

  真是丟死人了,為什麼他不過是一個吻,就可以挑起自己這麼強烈的反應!偏偏自己又渾身乏力,想推開他的手,搭在他胸前,反而更像曖昧地要把他拉近。

  就在明明心中猶豫著該如何結束這個令自己太有感覺的吻時,他的大手卻頑皮地滑過她敏感的背,以掌心畫著圓弧狀的動作,來回地梭巡出最能讓她酥骨化魂的地方……再這麼下去,明明懷疑自己會不會變成一隻小貓,一心在主人的大掌下,撒嬌地求討溫柔愛撫。

  「可……可以了……」

  在他們不得不換氣喘息而讓黏著的唇稍稍分離時,明明掌握住時機,以沙啞得像是貓叫的聲音說:「一個吻……說好的……」

  他移開的唇來到她的耳朵,舌尖吸住了她小小雪白的耳垂,嚙咬著,低語:「抱歉,我知道我們說好一個吻而已,可是你好可愛……瞧,這麼水水亮亮的迷濛眼睛看著我,就算我想停也停不下來啊,再等一下……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再停手……再讓我抱一下……」

  「我說停、就停喔!」她咬著唇,徬徨在自己內心的慾望與理智間。

  「我保證。」他承諾著,大手也從她的後腰部,落到她穿著中式旗袍制服的開口邊緣,在光裸的膝蓋上摸索。

  「那……就再一下下。」明明也為自己大膽的回答嚇了一跳,可是她暈眩的腦袋在警鈴啟動前,就先被他那雙奇妙大手引發出來的歡愉所蠱惑了。沒關係,只是再享受一點點這種刺激的快感,等到真正感到危險的時候,再喊停就可以了,她相信艾昕不會無視於她的意志,強迫她做什麼的。

  空間有限的昂貴緞繡沙發,擠了兩個人果然還是有些狹窄,但是糾纏在其上的兩人誰也不在乎這張沙發是方、是圓、是扁還是寬,總之兩人此刻眼中只有對方,能感覺到的也只有空氣中不自覺蕩漾的異色火辣氣息。

  「啊……」

  隔著布料清楚感受到的體熱溫度,傳染到自己身上,雙頰滾燙,呼吸急促的明明,弓起腰來,隔著迷濛的視線,仰望著他專注得刺人的雙眸,那雙同樣閃爍著慾望的眼眸,不放過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牢牢地盯住她、鎖住她。

  那眼中傳達的訊息是如此強烈,明明就算想轉頭都辦不到——

  即使她曾經懷疑過他的動機,現在也再無疑問了。

  他對自己鍥而不捨地接近,對自己的溫柔、對自己的體貼,背後的理由,都在這雙眼中、眸底——他渴望著她、喜歡她,以全身全靈的舞言吶喊,由衷地在每一個親吻、撫觸中表達了。

  明明哈哈地喘息著,咬緊下唇,忍耐著他觸摸在自己胸口的掌心,燙貼的熱度穿越過衣物,給自己燥熱的刺激感,熱得像要融化的部位渴望一點冰冷的空氣,再不降溫她恐怕會像遇到太陽的雪人,變成一攤水了。

  「解開……解開它……」

  明明紅著臉頰,捉住他的手指,移到自己的衣扣上說。

  順著她的要求,那修長的指尖俐落地解著短旗袍制服上布扣,真是不公平,自己的雙手已經顫抖得連動都不能動了,為什麼他的指尖卻還能如此迅速正確地動作?

  從領口竄進的冷風,隨著被揭開的衣領,撫慰了些許她火燙肌膚的痛感,卻勾起另一種更強烈的渴望。

  明明無言地,實在無法說出口地,捉著他的大手來到自己的領口間,以水汪汪的眼神勾引著他。

  艾昕深呼吸了一口氣,徘徊在她鎖骨的唇,音調微微不穩地說:「你如果想要我做什麼,不說的話,我怎麼知道呢?明明。」

  說?明明搖著頭,太丟臉了,她說不出口。

  「你瞧你發抖成這樣,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欺負你,還是在愛你,如果你有感覺,想要我做什麼,得由你的口中說出來,我不想誤解了你的意思,而做出什麼你不情願的事。」

  徹頭徹尾的紳士風度,若換做平常,明明肯定會讚賞他,但是在這該死的狀況下,他的紳士風度只讓明明覺得他好壞,心知肚明自己此刻渴望什麼,卻壞心地刁難她,要她親口說出那些丟臉的話。

  捶著他胸口,她死命地搖頭說:「別叫我說!我說不出來的!」

  「你真的要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我嗎?」他柔聲問道。

  衣衫半解,自己的裙子都撩到大腿邊了,他還在問這種話,這個男人的溫柔也太殘酷了點!

  「艾昕,你是不是故意報復我的!」明明沁著淚,推拒起來。「明知道我根本說不出口一句什麼要你摸我還是抱我的話,所以故意欺負我!」

  「你這不是說了?」他釋然一笑。

  「你!」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知道該生氣還是先挖地洞,明明不顧一切地開始推他,想從沙發上起身。

  可是他在此刻發揮了橡皮糖的黏度,不但輕鬆地就把她拉回懷中,還輕易地就瓦解了她的「推手」,以自己堅實的雙臂緊緊地摟住她說:「好好、不說就是了。我不會再說壞心的話了,對不起。」

  「我才不……唔……」正想埋怨一句的明明,雙唇卻被他封住。

  貪婪的舌尖吞沒她的熱情,將他滿腔的渴望都表露無遺,毫無疑問的,他也同樣和她渴望著更親密的接觸。

  一吻方歇,他才沙啞地說:「如果你想要我,我隨時都是你的,明明,可是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你一時的情緒,還是你真的也和我一樣,喜歡我而想要我的擁抱?我不希望你事後後悔,你知道嗎?」

  「嗯……」腦海中晃過這些語句,朦朧的理智浮現一抹刺刺的不快,明明愕然地睜大眼,火燒著雙頰,叫著:「你、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明明揪住他的衣領,暴怒地說:「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會是那種因為一時的情緒,就隨便挑個男人讓他對我為所欲為的女人?還是說,我可以允許一個我不喜歡的男人,又吻又摸的!你……你這是在侮辱我!」

  她的反應讓艾昕一愣。

  可是明明不給他任何抗辯的機會,鼓脹起雙頰說:「你給我聽好了,艾昕,我汪明明可不是那種因為對方技巧高超的吻,就會暈頭轉向到隨便把自己付出去的女人,我……我當然是『喜歡』你,才會讓你有這種機會碰觸本大小姐的玉膚,你聽明白沒有?!笨蛋艾昕!」

  緩緩地,艾昕颯爽英挺的臉孔散發出更迷人的光輝。「再說一次。」

  「說什麼?說你是個笨蛋嗎?哼!」

  摟著她的腰,香在她氣嘟嘟的可愛面頰上。「你喜歡我,我應該沒有聽錯,那麼有多喜歡?喜歡到什麼程度?我可以當作這是你對我的第一次告白?我可以假設你終於接受我們的情侶關係,把我從『朋友』升格為『情人』?」

  話都說出口了,也不能再收回,明明知道就算是曾經懷疑過眼前的男人對自己是否真心,現在也只有豁出一切,賭上一回。沒辦法,這幾天見不著他的人,才曉得他早已魂牽夢縈在心頭。

  「對啦,讓你坐直達電梯,從討人厭的老同學一升升到頂級的『情人』,感謝我。快點!」

  「謝謝明明女王陛下的恩澤,小生永生難忘。」他咧嘴莞爾地說,並且再次把她壓回沙發上。「現在就讓小生服侍您、取悅您吧!」

  嚥下一口口水,明明被他那雙深邃的黑眸給看得渾身發熱。「你……你知道作我的情人很辛苦喔!」

  「我不怕苦。」他緩緩地把手深入她裙擺下方。

  「我對『情人』很嚴苛喔,只要你一背叛我,我絕不原諒你喔,你要是敢對我說謊,後果自行負責喔!」她閉上雙眼,怎麼辦?心跳得好快,老實說,自己一直對於越過男女這道關卡有很大的心理障礙,即使是未婚夫,她也不曾讓他逾越過雷池半步,可是今天的自己卻大膽得不像自己,憑著一股盲目的勇氣衝到這兒,還真有點嚇人。

  他親吻著她的臉頰,溫柔地說:「那正好,我喜歡『嚴苛』的女王,我樂意滿足你的每一個要求,我是你謙卑的臣子,命令我吧!」

  「吻我。」

  不要再說那麼多的話了,明明抬起手,把他拉近,再說下去,恐怕自己僅有的勇氣又會消失不見。她不想再思考,也不要再顧忌了,過去的自己就是不斷地顧忌這、顧忌那,而忘了最原始的本能……做個單純想愛與想被愛的女人,應該不是那麼困難的事吧!

  「是。」

  他閃爍著情慾的眸子,鎖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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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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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5 00:15: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那麼敏感,直到他碰觸過,即使是自己摸了也不會有什麼感覺的手臂內側,在他的指尖、掌心下卻敏感地反映出小小的快感疙瘩,癢癢地騷動著她的每根末梢神經。

  他的舌尖沿著細緻的肌膚滑動,留下一道火樣的痕跡,故意徘徊在她最渴望被碰觸到的雙丘凹稽處,戲弄著、挑動著。

  「啊……」明明忍耐不住地在枕上搖晃著小腦袋,髮絲紊亂呼吸急促的,以指尖深入他的發海,抓亂了他的發。

  終於,在她以為自己會因為過度的高熱而燒斷腦中的保險絲之前,他帶著熱度的大手,溫柔地罩住了她一邊的高峰,剎那間從她的喉嚨中發出連自己聽了都會臉紅的呻吟。

  「不要緊張,慢慢來……什麼都不要想,交給我就好了。」他誘哄著,大手緩慢地在她豐盈的雪丘上撫弄著。

  「嗯……」弓起腰,她彎曲的大腿隔著他的長褲開始摩擦著。

  「啊啊……」明明渾身一陣痙攣,手指也扣住他堅硬的寬肩,快感的白色閃光不住在眼瞼的內側閃動著。

  嘖嘖地吸吮過後,一朵朵美麗的紅花綻放在她雪白柔嫩的胸前。

  可是這麼做已經不能夠滿足她了,她就像是揭開了一道不知通往何方的天梯,每踏上一階,就貪心地想要再往上爬升一階,渴望在血液中流竄,如同久未接觸到雨霖的乾渴大地,迅速地吸收他給予的一切後,還要求更多更多。

  明明把手伸到兩人的身體之間,想要感受到他赤裸強健的胸肌壓迫在她身上,她不要它們之間有任何累贅的衣物阻擋……

  他看穿她無言的要求,自己挺身而起,迅速地把襯衫剝掉,充分被陽光愛撫過的健美胸膛呈現在她迷濛火熱的視線下。好美的身體——過去她沒有想過要以「美」來形容男人,可是他身體的每一個曲線都飽含著泉湧的力量,這個男人不會以自己的力量來誇耀自身的權力與地位,他以自己的力量來包容、疼惜與保護懷中的人兒,所以更美。這樣的美是沒有殘酷與暴力的,這樣的美叫人心動又安心。

  明明也倣傚著他,以指尖探索過他平坦的胸膛,伸出她粉紅色的小舌尖,舔舐他帶著些許麝香男人味的皮膚。

  「明明……這麼做不太妙……」他呼吸急促起來。

  「為什麼?」她喜歡他的味道,她也喜歡自己掌心下感受到他激動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的,和自己一樣。

  「我怕我會控制不住……」他扣住她的小手腕,再次將她壓人床鋪,「你不會希望三秒鐘就結束了吧?」

  「唔……」他這麼說,自己卻不由得頑皮地想還以顏色,誰讓他一直都游刃有餘的模樣,現在終於看到他有一點點失控的表情,這讓她有幾分得意。故意在他身下蠕動著,讓他的亢奮更加貼近自己,明明舔著唇假裝不懂地說:「三秒鐘?什麼三秒鐘?」

  「小惡魔!」他呻吟著,腫脹的部位疼痛地渴望被柔軟吸納。「從青春期以來,這還是我頭一次覺得自己會『不行』了。你要是再這麼不配合下去,我可就不能保證你明天能不能下床嘍!」

  「這句話是我說的才對。」勾住他的脖子,明明故意由下而上地從他的鎖骨舔回到他的下巴處,輕咬著說。「你才是會被搾乾的那一個,我要讓你沒有工夫去看別的女人,你的全部都是屬於我的!」

  「這是挑戰嗎?」他以發熱的眼神盯著她。

  「這是命令。」她嬌艷地勾引著說。「你敢不遵從?」

  他咧嘴一笑。「這麼榮幸的命令,我要是不接受,那我就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男人了。」

  「啊!」

  他利落地除去最後一件蔽體之物,重新回到她的身邊時,火熱的唇也再度回到她的身上,雨點般的吻奪去她最後的理智,逐漸蜿蜒而下的愛撫,分開她的雙腿……

  男女之間的親密關係從未進展到這一步的明明,羞得無以復加,一想到連自己都未曾仔細看過的部分,全都暴露在他的面前,自己的渴望與欲情全都赤裸裸、毫無保留地、被他炙熱的目光所注視,她不禁紅著臉縮起雙膝,想要把自己遮住。

  可是他的大手牢牢地捉住她雙膝,強迫她不能合起。

  「艾昕!」窘迫交錯的焦急中,她紅了眼眶。

  「噓……沒有什麼好害羞的,你很美……不管是哪一部分的你都是如此完美……讓人不由得想要膜拜你的每一寸……」

  他徹底地顛覆了她對男女關係的概念,她以為這不過是黑暗中兩具交錯的身體,蓋起了棉被誰也見不著誰地相互愛著。可是他大膽的行徑與火熱的愛撫,迫使她捨棄自尊地把一切都呈現出來了。

  「啊……昕……不要……好熱……」她渾身被一股熱火籠罩了。

  「啊——」

  腦子一片空白,從緊縮的心臟到喘歇不止快要缺氧的肺,每一寸都是他,每一根神經都像是為了他而存在的,她的身子做出自然而然的反應,一如被彈奏的鋼琴在技巧高超的琴師手下,發出快樂的樂聲。每一個碰觸都是折磨,每一個碰觸都是難忍的歡愉前奏。

  「昕、昕……」她因為過多快感而開始啜泣地喊叫著他的名字。

  「我知道,明明,我也一樣……」

  他的全部都是屬於她的!

  明明不知不覺地開始以全身貼纏住他,挪動著雙腳將他納入。「艾昕……再來呢?」

  他唇角漾出邪魅的笑,腰移動了一下。「再來……你說呢?」

  「啊!」摩擦出來的快感讓她扣住他的雙肩。「不要動!」

  「你是不是說錯了呢,傻瓜明明。」

  「啊嗯……」

  他彎起她的腿,在上面印下一吻,激烈而快速地把她拋入一個陌生的天地中。

  身體裡像是有數十個強烈的暴風在狂揚著,撞擊的火花在腦中爆裂開來,強烈的快感一波波地把她從地面吹上天空,又重重地墜落到無邊的底火,天旋地轉,明明承受不住地攀住他的身子,尋求他的支撐。

  「啊!啊!」

  「捉住我,明明,跟我一起……」

  「艾昕、艾昕!」她閉起雙眼緊攀住他,只要有他在,不論這股狂潮要把她領往何方她都不怕。

  直到最終的一刻來臨,她與他交握的手指始終不曾分離。

  


  房間裡還瀰漫殘留著他們歡愛過後的氣息,艾昕小心翼翼地把懷中的人兒放到枕上,經過幾次的交歡,明明早已筋疲力竭、沉沉地睡著了。紅通通的臉頰與雪白身子上還留有自己烙下的愛痕,顫動的睫毛猶掛著一點淚珠。

  但她不是因為難過而哭泣,他知道。

  他們分享的一切是那麼美妙,讓人眷戀、依依不捨,要是時間允許的話,他真想一直抱著她共眠,一起在幸福的氣氛下迎接朝陽。

  可惜,自己的工作不再允許他繼續浪費時間在枕海中翻滾了。

  艾昕親吻了一下她汗濕的髮梢,悄聲走到浴室替她扭了一條乾淨的毛巾,細心擦拭完她的身子後,自己才走進浴室洗了個快速的戰鬥澡。為了彌補被耽誤的工作進度,看樣子自己又得熬夜。

  關上寢室的門,留下明明一個人甜甜地入睡,他走到工作的電腦桌前,察看一下電腦,順手走到廚房處為自己煮一壺濃咖啡。

  這間臨時套房在生活機能上,可以說是一應俱全,分隔成寢室與客廳的兩大房間,還附帶了一個小小的吧桔能夠做點簡單的餐點,但真要肚子餓的話,拿起電話就可以讓下面的餐廳送上熱騰騰的一流美食餐點。

  這也是艾昕何以能被關在這間屋子裡,一步都不必跨出去,也不會被他人察覺的理由。

  為了維護整間俱樂部的安全措施,這樣隱密的做內部調查的工作,其實是必須的。在不知道敵人是誰的前提下,也不能不考慮到有「內賊」存在的可能,凡事謹慎小心求證、面面俱到,不打草驚蛇,是從事艾昕這一行的三大基本訴求。

  所以當明明出現在他門口時,他才會那麼吃驚。

  以端木的個性來說,明知自己在處理重大的工作,怎麼會把「她」送到自己面前呢?可是這個謎題,在她的那番告白後,已經被解開了。

  端木那傢伙恐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動了什麼手腳,已經調查出自己與明明之間的牽連吧?自己當初不願告訴他自己與明明是舊識,正是不想端木插手管太多閒事。但那隻狐狸嗅到詭譎的氣氛,又怎麼可能放過一探艾昕底牌的大好機會,肯定是追根究柢、不擇手段地挖出這段過去了。

  趁著明明在自尊遭受挫折與自己消失幾天的雙重打擊下,將動搖的她送到自己面前,目的在哪裡,當然很明顯。端木那只幕後的推手就算沒料到他們會有親密的進展,也等著在一旁看他們倆羈絆加深的好戲。

  此刻,那只深諳教唆之道的狐狸,說不定正蹺起二郎腿,高興地享受著詭計成功的快感。志得意滿地認為這下子他就能一舉兩得,不但解決了明明這個麻煩人物,還順便揪住他企盼已久的……「艾昕」這號人物的「弱點」。

  唉,就這一點來講,自己的確是失策了。

  但捫心自問,艾昕卻沒有絲毫的懊惱與後悔情緒。今天能夠聽到明明親口的告由!知道自己擄獲了那自尊極高的傲慢女王的心,不管其他人怎麼破壞,他的好心情將會持續上很久、很久,也許是一輩子也不一定。

  艾昕微笑著,迅速拋開這些雜緒,帶著香味四溢的咖啡坐到電腦桌前。

  螢幕裡閃爍的紅色警戒字眼,通知他,自己汲汲營營了好幾天的陷阱,終於釣上了大魚。敵人此刻也正在電腦的彼端,以為竊取到夜舞俱樂部的重要資料,興高采烈地慶祝著。但是當他在下載這些機密檔案時,卻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這個獵人早已經等著要把他給揪出來了。

  嗶!入侵成功。請求密碼輸入中。

  艾昕迅速地操作著鍵盤,把自己精心研發,可以稱之為病毒剋星的「病毒」也一樣輸入到對方的電腦去。透過連線的功能,對方還沉浸在破解了夜舞俱樂部防火牆的成就感當中,得意忘形之際,殊不知他的電腦裡所藏的一切資訊也已經被艾昕這邊的電腦給吸收。

  沒有什麼比自以為是的人更盲目,他就是利用敵人一心想挖資料的盲點,故意露出一點細縫給他鑽,但他現在備份的程式,不過都是自己預先備好的無用資料庫。等到敵人開啟檔案一看,肯定會被那些花花公子雜誌上的色情圖片給氣死。

  嗶!資料回報中。進度百分之十……

  好,就是這樣,寶貝。艾昕忍不住稱讚著自己最疼愛的秘密武器,看著螢幕上一頁頁檔案飄進來的動畫檔,很快就可以揭穿敵人的真面目,這份讓自己辛苦了兩、三天的工作,也快要接近尾聲。

  就在他的電腦把對方的所有資料:包括他上網所使用的路線、信箱中的一切資訊都照樣的備份過來時,艾昕的手機響起了叮鈴鈴的機械鈴聲。

  「喂,我是艾昕。」

  「喲,我還以為有人會忙到聽不見電話鈴聲呢!」揶揄的悅耳男中音,由被端傳來。

  就曉得這隻狐狸哪會放過饃他的好機會。艾昕微笑著說:「哪裡,老闆查勤的電話,我豈敢不接。」

  「是嗎?那我就想請問一下,本俱樂部的小小女服務生,怎麼進了你的房門就沒有再出來過啊?」喀塔聲從電話裡也聽得一清二楚。

  艾昕轉回頭,瞥視一下斜靠在敞開的房門口,一臉笑得很賊的端木揚。「既然都在門口了,何必浪費電話費,直接敲門進來坐不好嗎?」

  端木揚揚揚手,搖著頭說:「我可沒有變態到闖進人家熱愛現場,觀看真人版A片的變態興趣,當然要先打通電話來確認一下這個時候是不是方便。如果你不方便接電話,那當然我就識趣地等在外面嘍!」

  「你是不是變態這件事,我們暫且擱到一邊不去討論。先說正事吧,你的運氣很好,我剛剛才收網,可是大豐收呢!」敲敲液晶螢幕,艾昕說。「等這些資料下載完成,就可以知道到底是誰拚命在挖你的牆角了。」

  端木揚走到他身邊,盯著螢幕吹了聲口哨。「我就知道這種事交給你準沒錯,能這麼迅速的設好精密的陷阱,逮到這種惡質老鼠的人,非你莫屬了。謝了,艾昕。」

  「我也要謝謝您的惠顧,帳單就有勞你了。」

  端木揚挑挑眉。「嘖,友情打折一下吧!」

  「不行,公私分明,我艾昕的友情是不打折的,當然我的工作也一樣。」

  「嘿……那,請問是誰在工作時間誘拐我手下的女服務生,這又該怎麼算?」端木抱起雙臂,早就等著能說出這一句話的機會。

  不是他愛吹牛,但全天下再也找不到比自己更工於心計的天才,他算計人的段數不但是黑帶,還是黑帶裡面的最高等。當然啦,艾昕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相識數年來,這還是自己處心積慮終於等到的算計良機。

  「就知道你會說這事兒。」艾昕皺皺眉頭。先前岔開的話題,又繞回原點。

  「所謂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嘿嘿,當初還故意裝作一點都不認識她的樣子,還真把我唬過了。你當初接下我的提議的理由,也不是為了咱們的友情,根本就是存有私心吧!」端木揚坐到沙發上蹺起二郎腿說。「給我咖啡,謝謝。」

  艾昕好脾氣的不計較他囂張的行徑,為他端了杯咖啡,在他面前坐下說:「我當初的動機是你給我的,我不認為這件事你有資格說什麼。」

  「少給我裝那副聖人君子的模樣,我可不是現在才認識你。」端木扯扯唇角,啜著咖啡說。「我就猜想,那個平常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永遠置身事外,彷彿活在水缸中悠遊自在,對外界一點興趣都沒有的艾昕,怎麼會一下子就答應幫我排除麻煩。當時我就知道背後有什麼理由,卻沒有想到……原來你和那個汪明明居然是中學時代的同學……你這個殿殿吃三碗的悶騷狐狸。」「我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她。」聳聳肩,艾昕無謂地忽視他罵自己的話。

  「造化弄人對不對?」端木咧嘴說。

  「有一點吧!」假使沒有這個機會,自己又怎麼能再一次地重新接近少年時代對自己而言遙不可及的她。

  「可是我還是覺得你很厲害啊,換做是我,絕對沒有辦法對過去的同學擺出這種騙死人的笑臉。光是回想到中學時代,我就只記得那堆青春痘妹和眼鏡妹。」

  「她不一樣。」

  端木再次吹了聲口哨。「我猜我再繼續追問下去,也許就會踏到某人的地雷了。不過我還是想問,這一切的發展都在你的預料之中?當初你爽快地接下我的請求,替我剷除俱樂部的『麻煩』,接近汪明明,解決她,讓她不再有機會搗蛋,甚至讓她遠離俱樂部時,就已經胸有成竹可以圓滿達成任務嗎?」

  「我不會答應我辦不到的事。」他淡淡地微笑說。

  端木搖搖頭。「我真同情那些必須與你對壘的人。那麼,你的觀察期間過了沒?這個汪明明是『有罪』理當——『收押』?還是無罪釋放?」

  艾昕神秘地微笑著,好半晌才說:「她當然『有罪』,絕對應該被『收押』。」

  同樣都是男人,端木瞭解那微笑背後代表的意義,他抬抬眉,自己是沒有什麼損失啦,反正接下來汪明明從夜舞俱樂部消失,也是指日可待了。以夜舞俱樂部的老闆身份來說,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

  「看來這次的『工作』你是做得很高興了。」

  「托福。」

  「既然做得這麼『高興』,那酬勞的支票也就不用嘍?」懷抱著一絲希望的,端木探問。

  「這個嘛……」約束就是約束,該拿的為什麼不拿?

  「哼,狐狸。」端木還是從口袋中掏出了支票本,俐落地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

  「彼此彼此。」他伸手接過那張約定的空白支票。

  「艾昕!」就在此刻,劃破空氣的憤怒吼聲,從寢室門口傳來。

  汪明明渾身因為怒氣而顫抖著,淚水在眼眶中打滾,披著單薄的床單,從站立的地方猶如一輛冒煙的蒸汽火車殺到他們兩人面前,二話不說地搶過那張支票,一分為二的撕碎它。

  「你這個卑鄙、骯髒、無恥、下流的男人!」嘩地,把碎片甩到艾昕的臉上,明明尖叫著。

  「我居然把自己交給你這種人!我居然會相信你那些狗屁的溫柔謊言!我……我……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的臉!」憤怒地一跺腳,要不是長年的良好教養,她一定會狠狠地打他幾巴掌。

  「還有你!」轉過頭,她氣勢洶洶地指著端木揚的鼻子說。「用不著你花錢請人把我捧走,我立刻就辭職,我不幹了!再見!」

  「明明!」艾昕起身試圖捉住她。

  明明一出腳就踢上他的陘骨,讓他痛得跌倒在地。「不要隨隨便便叫我的名字,我不認識你這種人!混帳!」

  明明氣呼呼地,也不顧身上只有一條被單蔽體,淚眼模糊地奪門而出。她無法忍受多一秒鐘與艾昕在同一個地方、呼吸同樣的空氣。

  她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人,居然會上這樣的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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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9-10-15 00:16:1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我真笨!笨得無以復加,笨得不可救藥,笨得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明明敲打著電梯的升降開關,看著電梯門緩緩開啟,一個箭步衝入,等門一關上後,她再也克制不住地哭泣起來,崩潰地蹲在電梯的角落啜泣著。

  好大的打擊,當她親耳聽到由艾昕的口中說出她有罪,該被收押時,她腦中就像有十座火山同時爆發。

  原來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的,他的接近、他的微笑、他那無微不至的關懷,其實都是為了制止她顛覆夜舞俱樂部所使出的手段,一切都是他在作戲!而且他還借此收取金錢,就像個無恥的「牛郎」一樣。

  她竟會上當,她相信了他口中的「喜歡」,但他對她的渴望,不過是出自於金錢的誘惑。

  差勁,低劣,沒有比這種狀況更糟糕的……她不想為這種男人哭泣,艾昕不值得她心痛,但是她的心真的好痛,像是活生生被人從胸口揪出來,徒手撕成了兩半,好痛、好痛。

  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讓她發現他的真面目。當自己以為身在雲端,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全心全意的接受了自己也喜歡上他的事實之後,才知道自己付出一切的男人,根本只是水中的幻影泡沫,從頭到尾都不存在,是一個被「虛構」出來的面具!

  他們怎麼可以……憑什麼……這樣欺負人、傷害人、踐踏她的情感!

  揪住猛烈疼痛的胸口,明明泣不成聲地坐在緩緩降落的電梯裡,傷痕纍纍的心,早已抵達地獄的最底層。

  叮噹,電梯發出到達的響聲,她一頭衝入了工作人員的更衣室。

  「哇!發生什麼事了。」正值休息時間的夏鳳月瞪大眼睛看著她。

  明明咬著牙,也不擦去臉上的淚痕,一語不發到自己的專用櫃前,迅速取出衣物,並且把放置在裡面的一些梳子、鏡子等小雜物全都掃進她上班用的大皮包中。

  「喂喂,到底怎麼了?」夏鳳月湊上前。「你這模樣是?」

  明明無心再面對這些麻煩的人事物,只想盡快離開,當場就套上原先穿來的牛仔褲與白襯衫。

  「怎麼搞的?」夏鳳月見她不回答,只好轉頭問一旁的平磬冬。

  「噓,別多話。」觀察入微的冬,體貼的要夏不要再多管閒事,拉著她遠離。

  穿回自己的衣物,不穩定的情緒稍稍平歇一點,明明才以刻板的語調,淡淡地說:「我就工作到今天為止,謝謝你們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再見。」

  「咦?」所有的人聽到這消息,都難掩錯愕。

  可是明明已經無法再顧及他人的想法,她走到員工專用的出入口,正要轉動門把,它卻被人由外向內推了開來。

  一名模樣嬌小可愛、有如花下精靈的長髮女孩,與她撞個正著,兩人都差點跌倒,明明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

  「抱歉!」女孩慌張地把明明的包包從地上撿起來。「你?是新面孔。」

  「阿鳶!」夏高聲叫道。

  明明聞聲一驚,與過去奪走自己未婚夫的女子初見面,竟是在這樣狼狽不堪的狀態,相形之下,這名叫阿鳶的女子臉上散發的幸福光彩是如此刺眼傷人,真是情何以堪。

  「失禮了。」

  匆忙地丟下一句話,明明落荒而逃,無法再承受更多的刺激。

  夏鳳月困惑地看著平磬冬說:「那個汪明明該不是吃錯藥了吧?瞧她以前那種咄咄逼人的模樣,我還以為當她看到阿鳶時,絕對不會放過她的。想不到逃跑的人是她。真是奇也怪哉。」

  「或許人家是有事吧。」平磬冬沒有說出,但她看到汪明明在更衣時,身上留下的紅痕,那應該是……吻痕吧。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但扯上男女的問題,千萬別問太多。

  「她說她不做了,是真是假?」

  冬聳聳肩,轉頭對著久別重逢的夥伴說:「阿鳶,你回來上班啦?」

  「不,我只是回來打聲招呼,順便帶禮物給你們。剛剛那個女人是?」

  「汪明明,你不會沒聽過這名字吧?她是你另一半的『前』未婚妻哩!」夏鳳月看熱鬧地說著。

  秋羽鳶臉色一白。「她怎麼會在這兒?」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秋羽鳶望了一下夥伴們的臉!看著那名陌生女子消失的方向。原來她就是汪明明,竟會在這樣的時候碰到她——倉促的一眼,她印象中只留下她滿是淚痕的模樣。照理說,與過去只聞名不曾謀面的「前」情敵狹路相逢,兩人應該有一番話可談,但想不到居然只有短短不到三秒鐘的會面。

  「汪明明……」秋羽鳶歎口氣。「真是好個『偶然』啊。」

  「怎麼了,阿鳶?看你一臉很遺憾的樣子。」

  「我是很遺憾啊。」

  秋羽鳶悠悠地一笑,夏鳳月好奇地問她遺憾什麼,她也只是搖著頭,不肯再多談,結束了這個話題。她實在無法告訴這群好姐妹們,這段受到她們祝福的戀情,或許會因為一場嚴苛的考驗,而情海生變。

  從別人手中奪得的戀情果實,是苦澀而辛酸的滋味。

  


  明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或許是每個受傷動物的本能吧,引領她回到自己的巢穴,如何搭上車、在自家附近下車……而這些都不在記憶當中,等到她從腦中紊亂的片段、片段沉思中醒來,自己已經踏進了住家大樓的電梯裡。

  好累好累,從昨天到今天,情感乘著雲霄飛車起伏劇烈的程度,是她一輩子從未經歷過的。而這一些已經足以把她整個人的精力都掏空了。她現在只希望能什麼都不考慮地,窩進自己的巢穴中,獨自舔傷。

  可是,老天爺似乎故意與她作對,當她出了電梯來到自己的家門前,一個碩長的身影正靠在鐵門上等待著她。

  剎那間,明明的心激動地跳起,會是艾昕追上來解釋了嗎?

  「明明?你到哪裡去了,我好擔心上直無法和你取得聯絡。」男人一個箭步,從燈光下現身。

  明明的心從期望的高峰跌落谷底,她隱忍下失望的情緒,冷硬地說:「正揚,你怎麼會在這裡?」

  前未婚夫的意外出現!不知該說是時機捉得太好,還是太糟。總之,明明的感覺就像是一塊飽受踐踏的破布,早已千瘡百孔,自然也擺不出什麼好看的臉色。

  似乎被她冷冰冰的臉孔給嚇了一跳,溫文老實的男人臉上浮現紅暈。「呃……你還好吧,明明。我看你的臉色不是很好的樣子?」

  「謝謝你的關心,我確實不太好,遇到了一些讓人心煩的事,抱歉,如果你只是禮貌地問候我的狀況,可以請你回去嗎?我今天已經很累了。」手搭在門把上,把鑰匙插入,她疲憊地說著。

  「對不起,我不知道……」曾正揚低垂下頭,支支吾吾地說。

  「不知者不罪,拜拜。」

  明明拉開大門等著他識趣的自動離開,可是曾正揚卻毫無移動腳步的意思,始終躊躇不決地站在那兒。一眼,她就看穿他的拖拖拉拉、難以抉擇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臉有事要說卻又不敢說出口。天殺的,這些可惡的男人,為什麼要一個個的出現在她眼前。

  自己當初到底看上這個男人的哪一點?幸好她沒有和他步入結婚禮堂。否則總有一天自己會被他這種慢郎中的個性氣死,遲早要離婚的。

  基於過去的情誼,明明無法冷漠地把大門關上,賞他一個閉門羹,又見他實在不像是要離開的模樣,無可奈何地,明明只好說:「還有什麼事嗎?」

  「明明……」他感動地抬起頭,臉上的表情就像是看到救星。

  「你是要進來坐下談,還是打算讓我靠著門睡著?」指著玄關,明明重重地歎了口氣。到最後,自己還是無法割捨所有的情感。

  曾正揚像是得到特赦令似的,高興地跨入明明家中。

  明明頭痛不已地一邊詛咒著自己的軟心腸,一邊對著進入客廳的曾正揚說:「你先坐一下,我去換件衣服,等一下再談。」

  「好,你忙。」他理所當然地走到明明的廚房裡,開始燒水泡茶。

  一切就好像回到從前。

  明明簡單地盥洗把狼狽的臉清理乾淨,稍微恢復一點精神後,走出臥室所看到的景象,不由得讓她浮現這個想法——以前每次他們在外約會回來,她就會讓曾正揚進來喝杯茶,負責泡茶的人向來是他。明明當然不至於連茶都不會泡,只是曾幾何時這成了一種慣例。

  泡好的熱茶擺放在桌上,曾正揚一見到她出來,立刻說:「出來得正好,茶剛泡好呢。」

  想一想,自己連請艾昕進屋子裡都不曾有過,可是她卻把「自己」交給了那個男人。眼前這個男人則是不知來過多少回她家,熟悉這兒的廚房就像熟悉自家的後院,茶包放在哪裡、茶壺在哪裡,他都一清二楚,而自己卻沒有任何想與他在婚前就跨越那道關係的慾望。

  人類與人類之間的情感,到底是如何構造的?人生的荒謬,讓明明突然笑了笑,笑容中帶著幾許的無奈、幾許的惆悵。

  「咦?我說了什麼好笑的事嗎?」

  收斂起只會讓自己更形悲慘的笑,明明坐到沙發上,拿起熱熱的茶說:「謝謝你,以後茶就由我來泡,怎麼可以讓『客人』做這種事呢。」

  故意強調「客人」兩個字,她想借此讓曾正揚明白,不論他今天來的目的為何,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已經隨著解除婚約,而回到最單純的起點朋友就是朋友、客人就是客人。不是夫妻,又何必表現得像是老夫老妻。

  頓悟了明明所要傳達的意思,他尷尬地低頭說:「明明你又何必把話說得……好像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我們是沒有『關係』,不是好像。」切掉這些無用的對話,她喝著茶,開門見山地說:「你來是為了什麼,正揚。我寄出去恭喜你的紅包,沒有送到你手上嗎?」

  他雙肩一抖,像被人挖出傷口。「其實,我就是要找你談這件事的。」

  「紅包包得太少?」她冷冷一刺。

  「當然不是!」慌忙地搖頭,他清清喉嚨說:「你以前不會這樣直接的,明明,你就別刁難我,讓我下不了台了。」

  以前、以前,以前她可是為了維持優良未婚妻的形象,費了多少工夫掩飾自己的本性,他根本不知道。現在跟她提「以前」不是很可笑嗎?她以前也沒有想到他會丟棄「完美無缺」的自己,選擇別的女人啊!

  明明挑起一眉。「你如果是想來找『以前』的汪明明訴苦,我可以告訴你,她剛好外出不在,去做傷心之旅,或許要好幾年才會回來,也許永遠都不回來了。你想找我談,我洗耳恭聽,不想談就請離開吧!」

  吞下一口口水,初次見識到丕變後的她,對曾正揚來說也是另一種刺激。「你真的變了,明明。」

  「我是變了,因為我知道偽裝自己沒有什麼意義。」她放下茶杯說。「你也一樣,我們兩個都是戴著面具在交往的,這次你的毀婚,對我們倆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

  「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那你原諒我了?」浮現一絲希望,他小心地問著。

  「為了我一句『原諒』,特地登門造訪嗎?那你早說,就不會浪費我們的時間了。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們之間結束了,我從未想過要報復你,但是背叛就是背叛,沒有什麼好原諒不原諒的,我心胸沒有寬大到可以忘記一個人過去的錯,但也不會小器到掛念著你的錯而拖累到彼此的人生。我接受你的歉意,讓我們都走出過去吧。」明明平心靜氣地說。

  「嗯……那個,其實你說的沒錯,我不是為了你的原諒而來的。但是你能不為了過去的事而憎恨我,還把我當朋友看,這一點我很感謝。」他深深吸一口氣。「我一直想著要怎麼跟你開口,其實是……我有一件事非請你幫個忙不可。」

  看樣子,現在才導入正題。

  明明認命地說:「你就直說吧,是什麼事?」

  「——能不能請你和我一起去見我的父母?」他鼓起所有勇氣說。

  「啊?」

  「呃,我知道你一定會很吃驚。我們都已經解除了婚約,這樣子厚臉皮來請求你,也實在太說不過去了。但我真是被逼急了,不得不出此下策。拜託,明明你真是我惟一最後的希望,請你答應我!」他不僅朝她低頭,整個人也從沙發上雙膝著地地對她懇求。

  「慢著,你這是在幹什麼!」明明也跳起來。「我可不想縮短幾年性命,人都還沒往生,你拜什麼拜!」

  「我爸媽聽到風聲了,他們從傳言得知我自行取消和你的婚約,十分憤怒,說要從歐洲回來,查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沒有事先稟報他們,就擅自結婚的話,他們一定不會接納阿鳶的。阿鳶的過去與背景,他們兩老不可能接受。所以,求求你,為了挽救我和阿鳶的婚事,我只能拜託你和我一起去見我父母,由你出面解除婚約的話,他們就無話可說了。到時候等風聲平靜,我再把阿鳶介紹給他們,這樣就能皆大歡喜,阿鳶和我的婚姻也能保住,求求你!」

  曾正揚的父母是傳統老舊的大家庭家長,有著長久歷史的嚴格書香門風,講究門當戶對的觀念,從過去對曾正揚而言就是個擺脫不了的包袱,這些明明都知道得很清楚。身為家中最小的兒子,他不但是在眾人的寵溺下成長,也是在父母強力干涉控制的陰影下一路走過來,那種無形的壓力,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讓外人明白。

  只是這些,明明雖能諒解,卻無法不生氣。「站起來,你這樣還是男人嗎?自己做的事,要敢做敢當。你真那麼愛她,寧願與我解除婚約也要和她結婚的魄力,到哪裡去了?難道你爸媽不滿意你的結婚對象,你就能夠不愛她,和你爸媽挑選的人結婚嗎?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我知道!你說的都對,可是我顧不了那麼多,我不願意阿鳶成為爸媽眼中的黑名單,我只是想要事情能夠圓滿地落幕。在你眼中,我是懦夫也沒有關係,我只請求你,答應我,和我一起見我爸媽!」

  跪著的曾正揚絕望地看著明明,說出最後懇求的話。「明明,我知道自己自私,在背叛你之後,竟又厚顏無恥地來求你做這種事。可是我真的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才會來這裡求你,請你答應我吧!」

  明明真希望自己早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鍛煉出一副鐵石心腸。

  這種迂迴欺騙的方式,根本是扭曲了她做人光明正大的原則,她如果答應了,自己也會覺得像是做了什麼欺騙他人的事,心中的罪惡感又該怎麼辦?可是不答應……不提過去的交情,拒絕一個絕望的人乞求援助而伸出的手,推他落入深淵,她也辦不到。

  該怎麼做,她的理智與情感才不會相互衝突?

  「讓我考慮、考慮,你先回去吧!」

  「那,我等你的電話!」喜出望外的,曾正揚知道明明沒有一口拒絕,自己就還有一點點的希望,此行也不算白跑一趟。

  明明點點頭,送他到門口,望著過去曾經許諾過婚約的男人,意外的,心境竟一點也不再被他所影響,兩人交往過的片段,彷彿成為非常遙遠的記憶。

  「正揚,你……可要好好對待那位阿鳶,讓人家幸福。」感歎地,明明說著。

  「我也希望你能幸福,明明!如果人生能再來一次,我絕不會再這樣傷害你了,背叛了你,我一直很後悔。」他握住了她的手誠摯地說。

  「謝謝。」勉強地扯扯唇角,她原本是幸福的,要不是聽到艾昕與端木揚的那番話,也許到現在她還是被蒙在鼓裡的幸福女人,她要經歷多少次虛假的幸福假象,才能尋找到真正的愛情?「掰掰!」

  兩人最後交換了一個單純的友情擁抱,分開。

  


  送走了麻煩的客人,明明背靠在門上,渾身乏力地坐在自家玄關前。夠了,漫長的一天,不要再給她更多的麻煩,她要等明天再去思考,到底該不該答應曾正揚的要求,和他一起去見他父母。現在,她只想睡覺。

  「叮咚!」門鈴再度無情地響起。

  明明懶洋洋地坐在地上,乾脆裝作沒有人在家,不應門好了。說不定只是推銷員想多賣出一份報紙。對,就這麼做,裝作這裡沒有人……

  可是門鈴卻接二連三地響著,一副知道有人在家,如果不開門就不善罷干休的態勢,吵得明明無法忽視它。

  「哪一位!」火大地,她從門上的窺孔往外看。

  「是我。」艾昕臉色陰沉地站在門外。

  「現在還來做什麼,我不想見到你,請你離開——」明明一看到他的臉,就回想到那些殘酷的對話,索性轉過身掩住耳朵大叫著:「你滾吧!艾昕!」

  「……」

  等了一會兒,見沒有持續的噪音,明明猜想他該不會就真的走了吧?從窺孔往外看。空無一人。可惡!他真的走了嗎?以憤怒顫抖的手,忙亂地扯開安全鎖,解除了門拴,明明豁地拉開大門。

  往左看——沒有人影,往右看——也看不到人。明明氣得跺腳。「叫你走就走,一點誠意都沒有,混帳!」

  滿心期待著會有一個人跳出來,以慣常有的溫柔臉色,輕鬆回應這句罵人的話。可是等了等,靜悄無聲的走廊就是不見艾昕的人影。剛剛他真的出現在她家門口?或者是因為太盼望他來向自己解釋,而出現了白日夢?

  「艾昕,你這個白癡。」恨恨地留下這句話,她轉身正想把門反手關上時,門卻被卡住了,她詫異地抬頭一望。

  艾昕扯著一邊的唇角,極端無奈地笑著,帶點「拿你沒辦法」的眼神,一手架住了門,一邊說:「不管我怎麼做,你都打算判我死罪嗎?親愛的小明明。」

  「誰是你親愛的,少噁心。你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做什麼!」難掩心中喜悅的心情,可是也無法原諒他的背叛,明明只好強詞奪理地罵道。

  「我能走嗎?有人罵我是白癡呢。為了證明我的智商,我現在在這兒洗耳恭聽,你有什麼要罵人的話,我都照單全收。不過夫妻吵架讓外人看到就有些不好意思了,進去裡面我們慢慢談。」他催促地推推她的肩膀。

  「我和你沒什麼好談的!」談,談什麼!談他怎麼把她弄上手,談他如何精心掩飾自己的居心,終於得逞嗎?

  「你的臉上可不是這麼寫的,小姐。」他這回使出強硬的手段,抱住她的腰。「乖乖進門去,我現在的處境有些危險,我不想把你也牽連進來!冒險出來找你已經讓我被罵得滿頭是包了,不管你要聽不聽,都乖乖地回屋裡再說。」

  「放手,艾昕——」

  企圖作最後反抗的明明,被他突如其來的吻給打亂了思緒,他帶點半強迫式的吻封住了她所有抗議的話語,當明明還沒有想好如何對付他之前,身體的本能已經接受了這個男人,整個人都軟化了。

  捉到這個機會,艾昕結束一吻後,迅速地把她一推,兩人都回到屋內,門也應聲關上。

  「卑鄙!居然用這種手段。」明明恨恨地抹著嘴。

  「沒辦法,我現在沒有選擇手段的餘地,誰讓某人私底下偷偷和前未婚夫接觸,前腳才踏出我的視線,下一步就已經在別的男人懷裡,你說我該怎麼選擇手段?」艾昕瞇起一眼,不悅地說。

  她張大嘴,他都看到了?等等……他又憑什麼擺出「老公」的臉色?好像她暗地愉人似的。「我愛在誰的懷裡,關你什麼事,又礙著你什麼!我都還沒有興師問罪,你反倒是追問起我的感情生活。」

  「不關我的事?」他挑高一邊的眉毛,扣住了她的下巴說。「這是出自哪個人的哪張嘴啊?難不成你得了臨時記憶喪失症,忘記了昨夜發生的一切?」

  啪,明明打掉他的手,不說還好,一說就一肚子火。「你、你還敢跟我提昨夜,怎麼,你以為和你上床一次,我就是你的人了?不,該說我『就是』你的玩具了,你愛怎麼糟蹋就怎麼糟蹋,我都會悶不吭聲,躲在棉被裡哭?告訴你,我還不至於笨到明白對方不過是虛情假意的假戲真做,依舊傻傻地任憑人玩弄。我們之間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收回我昨夜說過的一切!」

  「聽來,你似乎不打算給我辯解的機會。」

  「既然是辯解,就不用再鼓動你騙死人不償命的舌頭了。」

  空氣頓時降到冰點以下,他們誰也沒有開口,只是用眼神角力,互別苗頭。挾著胸口的餘怒,明明毫不退讓地繃著臉瞪著他,而他也以不輸給她的憤怒眼神回視——幹麼,有權生氣的人,應該是她這個上當受騙的人吧?

  「不管我怎麼說,你都不打算相信我說的任何話?」他熬了很久,終於慢慢地開口說。

  「什麼?莫非你要說你有難言之隱掌握在端木揚的手中,不得不來騙我?要我同情你,為你掬一把淚哀悼嗎?辛苦你了,為了做戲不惜和我上床,有沒有覺得很委屈啊?」辛辣的言詞接二連三地出口,即使是聽到曾正揚要和她解除婚約,自己都不曾如此惡言相向過,可是……面對他,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艾昕的臉從不悅轉為極端的沉靜,醞釀在空氣中的是不祥的、暴風雨前的寧靜,他的黑眸閃爍著威脅感十足的銳意。

  明明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干……幹什麼那麼看我?」

  「似乎,我有必要澄清自己的名節了,套一句你昨天說的話,我也不是隨便找個不喜歡的女人就可以上床的。」他一步步進逼她。

  「話,人人會說。」明明真想給自己掌嘴,這麼火上加油,她豈不更危險了。

  「那就讓我以行動證明吧!」

  他話語才落,就一把扣住了她的手往客廳彼端的臥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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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5 00:16:2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呀!你幹什麼,野蠻人!放開我!」被架到臥室裡的明明,拳打腳踢地反抗著。「你想使出什麼下流手段,我絕不會善罷干休的!」

  「我是不是野蠻人,等會兒就知道了。」他把她推倒在床上,脫下自己的外套,捉住她反抗的手以袖子綁起來。

  「你幹麼要綁我!放開啦!」她持續不斷地以空出來的雙腿踢他,可惜都踢中了空氣。

  「這是為了防止你不小心傷到自己,在床上不管你怎麼踢、打,總不會去撞倒沙發或椅腳,想打枕頭仗等我們溝通完了,你愛怎麼打我就陪你怎麼打。」以雙腿制住她不斷反抗的身子,他冷峻的臉龐,籠罩著一股低氣壓。

  「幹麼,言語不行,你就想訴諸暴力嗎!」被壓在他龐大身軀下,明明徹底地被解除武裝,不管她怎麼扭動,就是擺脫不了身上的男人。

  他的黑眸閃過憂傷。「看來我不但是無恥的騙子、野蠻人,現在還被貶低為變態的暴力犯。你到底是怎麼看待我的?過去這些日子以來,你瞭解了我哪一點?一個人平常的言行還不夠讓你判斷他到底是不是個瘋狂的變態,還是會以揍女人這種手段,來達到滿足自大慾望的惡棍、或是以強暴女人為樂的強暴犯嗎?你放心好了,我對於充滿暴力的性愛一點興趣都沒有。」

  「不然你到底想幹什麼!把人捉進臥室裡,還把我的手反綁!」

  「因為你太不冷靜了,這樣下去你不知不覺地傷到自己怎麼辦?你要打我,等你聽完我說的一切,我讓你打到高興為止,可是……我一定要澄清你心裡的困惑與誤解,我也許是有點不擇手段,可是如果不這麼做,依你現在的情緒,我說的話你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吧!」他蹙眉,無奈地說。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好說……我都聽見了,我不是聾子,那些話的的確確是出自你的口中,我不會聽錯的!」明明說著說著,委屈的淚水又湧現。「你收下端木揚的支票時,有沒有想過看到這一幕我會有什麼感受!」

  「我是收下那張支票了,但要不是你中途闖進來把它撕破,就會看到我在上面填寫的金額部分是什麼!」

  「管你寫多少,你要填一千萬還是一億都隨你便,那關我什麼事!」

  「我要寫的是『無價』!」

  被他反堵的明明霎時啞口無言,但是很快地,她重振旗鼓地說:「哈,你現在當然會這麼說!」

  「明明,睜開你的眼睛,看清事實,如果我真的只是為了錢,我大可再要求端木揚重新開一張票給我,拿了我的酬勞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我不會在事跡敗露的現在,死皮賴瞼地纏著你,想要向你解釋啊!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去瞭解!一艾昕傷痛地說。「我出現在這兒的理由,單純的只有一個,我不要因為這種無聊的約定和玩笑,失去你,你懂不懂?」

  明明承認他說的有幾分道理,可是她被傷怕了。每個人都要她的相信,可是為什麼自己還是不斷地遭受到傷害。每相信一次,就會被人背叛的心情,又有誰來代她體會。

  「或許對你而言是無傷大雅的玩笑或約定,對我來說卻是心痛的打擊。」明明哽咽地說。「沒有人會在聽到對方只是在戲弄你,為了某種自的接近你,還能夠擺出無所謂的神情,傻傻地繼續沉醉在騙人的愛情中。」

  「不要再說我騙你了,明明。事情的真相是——我承認端木揚當初提起你時,我以相當草率的口吻答應了他,要讓你遠離夜舞俱樂部,避免夜舞俱樂部被你弄得亂七八糟。這一點我鄭重道歉。可是我會『答應』的動機,是因為你……我記憶中傲慢得不知世間為何物,聰明伶利但在情感上卻很笨拙幼稚的你。我好奇經過這些年,你有什麼改變,我想要一個再次接近你的機會與借口,而剛好端木揚的提案符合了我的希望,所以我答應了。假使我沒有看到那份關於你的檔案,而是別的女人,我根本不會對那無聊的提議有興趣。」

  艾昕還記得當初自己見到檔案上的人時,感覺就像天上掉下來了一個意外的驚喜,那一刻他腦海中只有邂逅的喜悅,沒有考慮到輕率地接下這任務後,動機也就不再單純。

  「你終於說出真心話了,你還是記恨著我吧?所以這是你的報復,想看看過去高不可攀的傲慢蠢蛋,拜倒在你的西裝褲腳下,聽到我承認自己喜歡上你,讓你很高興、讓你滿足了嗎?」

  「我是很高興——應該說是欣喜若狂,因為我得到的是自己初戀的夢中情人,難道我不該高興?可是這和什麼報復扯不上關係,我是想要你,想要你的眼中都是我,獨佔你的所有,這是我過去奢想不到的美夢成真。」

  他灼熱的告白,讓明明困窘地不知道該往哪邊看才好。

  「你……普通人說來會結結巴巴的丟臉告白,你幹麼說得這麼溜,舌頭不會打結嗎?」他不會不好意思,她都要替他臉紅了。

  「別開玩笑了,我這麼認真的告白,你有沒有真心在聽啊!」他歎了一聲。「你喲,知不知道我現在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跳腳,剛剛看到你和那傢伙一團和氣的擁抱,差點沒衝上前去揪住他來個過肩摔,罵他別再對我的女人死纏爛打了。既然是過氣的未婚夫,就早早滾回歷史去!」

  「我的女人……」明明皺皺鼻頭,對這句話有點小感冒。「我怎麼不記得什麼時候我成了『你的』。」

  「當你說了你喜歡我的時候,就已經跑不掉了,汪明明,你別想逃。」他扣住她的雙肩,蘊涵著熱意的深情眸子,牢牢地盯住她。

  「想逃的人才不是我呢!」反瞪回去,明明翻起舊帳說。「那你為什麼說我有罪,要把我收押!還有,你從一開始接近我就『存有私心』也是你們說的,你存了什麼壤心眼!你就那麼胸有成竹,我一定會掉進你的陷阱,讓你圓滿達成任務,剷除我這個大麻煩!你說啊……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他邪邪地一笑。「我的私心,當然是一箭雙鵰,我怎麼會放過捕獲你的大好良機,如果說順道還能從端木揚那兒拿到酬勞,不正可以做我倆未來的結婚資金。我當初打的算盤一點都沒有錯啊……雖然後來我發現獲得你的芳心,這件事本身就等於無價,根本無法計算,說不定我還得回頭包給端木一個大大的紅娘禮,可是那都不再重要了,反正支票也被你撕了,正好。」

  他歇口氣,再說:「至於你這個大麻煩,本來就不該存在夜舞俱樂部,你應該待的地方是我的臂彎、我的懷抱,我會讓你忙得沒有空去管任何雜事,更不允許你被失敗的狗屁婚約給困住。我當然要志在必得,事關你我的終身幸福,哪怕你是萬年冰山,我也會以持續不斷的火力把你融化。」

  「你說話怎麼這麼失禮,誰是萬年冰山來著!」明明惱怒地鼓起雙頰說。

  「喔,這當然是咱們感人的相會前,我對你所產生的『錯覺』,現在我知道這絕對不是真的。要我來說,你更適合『萬年火山』這個頭銜。一不小心就會爆發的活火山。」

  「活……我……」這是什麼見鬼的形容詞。

  可是「我」了半天還是「我」不出個所以然的明明,張著嘴搜遍腦袋,就是找不到反駁的立足點。

  怎麼回事,立場好像反轉過來了!為什麼自己成為被他歪論下的綁架對象!這些似是而非的話語裡面,除了證明艾昕是個狡猾的狐狸外,好像聽來還滿有道理的。所謂一舉兩得,他是從端木揚身上賺便宜,自己則不知不覺地成了懸吊在馬兒前面獎賞的大紅蘿蔔。

  明明心想,怪不得那時候端木揚要罵他「狐狸」了。

  艾昕咧嘴一笑。「無話可說嘍,明明。我的清白應該是沒有疑問了吧?要是你再有問題,我還有一個最強有力的證據……」

  「什麼證據?」

  他扣住她的腰,讓自己與她的身子完全密合,在這種狀態下,身體最誠實的反應與甦醒的慾望,都無所遁形地傳達出來口拉起她的手,貼在胸口,隔著上衣那明顯加速的心跳也無庸置疑。「我的身體和我的心,都同步地在說他們有多喜歡你,明明。這不是作假,也不是演戲,相信我吧?」

  唔!還沒有決定要不要相信他呢,明明的身子竟因為他火燙的硬熱感觸而跟著發熱了。過去絕對不會相信自己體內有這種淫蕩因子的她,莫非經過「一夜」的調教,就變得這麼沒有節操,不管腦子還在生氣,身子一樣會發情?!

  哇,她不要!

  「一定是你偷偷給我下藥了!」沒頭沒腦的明明忿忿地叫著。

  「我?」他愕然地睜大眼睛。

  「對,八成是你口水裡面藏有毒素,被你一吻,我就變得這麼沒有大腦,我還沒有決定要不要相信你的話,少以身體來勾引我,我不會上當的。所以別再散佈你的男性荷爾蒙,快點離開我!」

  「現在又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是誰的錯!只有你在,我才會變得這麼奇怪!」以前交往的男人,根本沒有本事能讓她失去控制地顯露本性,只有在他面前,她的優雅、她的氣質、她的聰明,全都成了英雄無用武之地的廢物。

  「奇怪?」他不用多想,就露出了「噢,原來如此」的得意竊笑。

  啊!自己又給自己挖了個洞穴!明明心臟七上八下慌張地跳動著。

  他的手指誘惑地在她的頸項間徘徊。「你所謂的『奇怪』,是哪裡奇怪?身體不舒服嗎?那得去看醫生才行。你知道的,小病不看很容易積勞成疾。我先幫你探探脈搏吧,再看看你有沒有發燒……」

  「不要你雞婆啦!」冰涼指尖在溫熱的肌膚上撫動,昨夜的回憶又鮮明地浮現,他是如何如何的對她做了這個、那個,而自己又是怎麼回應他、說了哪些話……這些片段,沒有一個是她有勇氣將它化為文字的!

  「糟糕,好燙!」他微笑地說。「你確定自己沒事嗎?心跳得這麼快,體溫又上升,我看請個醫生來看診好了。」

  沒事、沒事,只要你離開我就一點事都沒有!明明閉著眼睛死命地搖頭,這一回她絕不會再脫口說出那些,讓他更加賊笑的蠢話。

  「你搖頭是不要看醫生?還是自己已經不行了的『不要』?」他話中帶笑地。

  明明不用看他的臉,也曉得他那張迷死人不償命的笑臉,此刻一定又是椰榆中帶著惡作劇。明知道她是為何心跳加速、身體發熱,卻還故意饃她、吃定她。

  如果世界上真有狐狸精這種東西存在,她眼前肯定是史上最長壽的千年狐狸精,不只是深諳勾引之道,還精通十八般調戲功夫,有如初生之犢純潔的她,哪裡是他的對手,根本招架不住!

  明明放棄狡辯地軟下身子,在艾昕面前,自己根本沒有勝算。

  察覺到她的軟化,艾昕微笑地從她身上起來,並解開她雙手的束縛。「別一臉輸得很不服氣的模樣。你才是嬴家,小傻瓜。」

  意外他把到手的「勝利」給放棄,明明錯愕地看著他。

  「睜那麼大的眼睛來誘惑我也不行。」他輕快地在她唇上掠過一個吻。「我的話都說完了,現在輪到你了。」

  這是什麼意思?明明困惑無比地挑起雙眉。

  「到此為止,要是你決定不相信我,我們就沒有『繼續』了。我把決定權交給你,明明。想要我的話,你得自己來找我。這是我最後一次追著你跑了,我已經厭倦這樣不斷地推銷自己,但你卻不肯主動地接近我。愛情不是單方面的追逐遊戲,我想要和你一起談戀愛,而不是一個人唱獨腳戲。」

  艾昕離開她的身邊,走到門邊回頭說:「還有,別再戴著面具談戀愛了,那會很累。做回你自己吧,明明,對自己有信心一點,即使是你再潑辣,仍然有像我這麼蠢的男人喜歡你的尖牙利舌,愛你的辣,就算你保持的完美無缺已經有了破洞,我也會用我的愛陪你一起修補。可是你得先跨出這一步,我會在老地方等你,拜拜。」

  寂靜無聲的空間持續了好一陣子,明明才從震驚中回神。

  他居然就這樣走了?他居然就這樣丟下渾身發熱酥軟無力的她,若無其事的走了?像陣旋風地調戲了她的身體,瓦解了人家的心防,居然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了。這個……死狐狸、臭狐狸、笨狐狸!

  但是當明明挾著滿腔怒火,到處搜索時,他人早已不在了。

  「什麼嘛!」沒事走那麼快幹麼,她發洩地往沙發腳一踢。「哇!」

  一股劇痛傳來,她忍不住蹲下抱著紅腫的腳趾,逞強的淚在眼眶中打滾。

  誰會去追你,你休想,我汪明明才不會倒追男人呢!你想得真美,我不會去追你的,我死都不會去追你!

  笨蛋艾昕,我最討厭你了!

  


  艾昕一走進夜舞俱樂部,就被端木揚給逮住。

  「我真服了你,情聖。居然無視本公子交付的工作,丟下一個攤子給我收拾,就為了挽回愛情危機。」他扭曲著諷刺的笑容說。「這一趟去收穫如何?有沒有成功說服你的小甜心回心轉意,相信你的誠意啊?要是沒有,我很樂意幫你的甜心消滅一個麻煩。」

  「拜某人之賜,逼得我不得不去解釋清楚,還好意思提。」

  「唉呀,非戰之罪,我又怎知隔牆有耳呢?」端木揚雙手一攤,撇清責任說。「千錯萬錯,都錯在你想跟我A錢,這下好了吧,私房錢沒到手,甜心就跑了。」

  「別說那種不吉利的話!」白他一眼,艾昕開始後悔沒在支票上填寫上億的數字,讓他付出慘痛代價。「明明不是跑了,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仔細思考我們彼此的將來。」

  端木揚拍拍手說:「好一句八點檔的標準台詞,背得滾瓜爛熟了。」

  再好脾氣的艾昕都會變臉,他捶了一下損友的肩膀說:「你很樂嘛,看到我有今天,難道你不覺得自己也該負一點責任?」

  「好說,你要是兒子、女兒出生了,我不介意幫你養。反正依據汪明明和你的血統,那小孩應該很合我胃口,剛好養來當我的接班人。」比油腔滑調,他艾昕可是天下無敵的。當然,他的致命缺點天生死敵恰巧不在眼前,這也是他放心大膽的理由之一。

  「休想,孩子讓你養,豈不成為下一世代的混世魔王。我們這一代的人被你凌虐就很可憐了,我不會讓你這個專門塗炭生靈的禍根延續到下一代。艾昕悍然回絕了這個提案。

  「沒關係,我很有耐心,可以等。等到你的小鬼長大一點了,我就在他耳邊教唆什麼叫做『混世魔王』之九『陰』真經,想必他一定會深得我的真髓。」無賴地一笑,端木揚眨眨左眼說。「九陰真經?九種陰險狡詐的伎倆還需要寫成經書嗎?」知「友」莫若他艾昕,他馬上就曉得端木揚在說什麼。

  「有趣吧?這九種伎倆只是基礎,等到學會基礎就可以變化出九九八十一招式,再延伸到變化型!」

  「喂,你還當真以為自己在寫武俠小說不成。」

  閒談該告一段落,端木揚也一笑轉換為正經的面孔說:「總之,根據你到手的資料,我們已經查出對方的底細、目的何在了。剛剛我們派去的人,已經協同電信警察去查封對方的電腦,可能會以入侵他人資料庫,意圖竊取商業機密的罪名起訴吧。可是根據回報,似乎少了集團首腦與製作電腦程式的人。」

  「幕後是幫派份子嗎?」

  「嗯。想要竊取我們這兒的會員資料。你也知道夜舞俱樂部的會員名冊就等於是一個最佳的橫向政商聯絡網,能取得這個關卡就等於取得世界貿易的金鑰,能夠暢通無阻,所以在黑市有一定的行情。他們就是企圖獲取這塊肥肉。」端木揚咋舌地說。「幸好沒讓這些兔崽子得逞,要是夜舞俱樂部這麼沒有保障,還有誰會加入會員。」

  「事先已經防堵就可以安心了。」艾昕一聳肩。

  端木揚冷冽地說:「雖然這次的事件,你功不可沒,但是你為了處理自己的私務而不顧我這邊工作,我可要扣一部分酬勞喔!」

  艾昕翻翻白眼。「是、是,這樣你能消氣,就請扣吧!」

  端木揚嘻地微笑,一掃公事公辦的嘴臉,拍拍他的肩說:「這才是我的好哥兒們。」

  「這下子我們又成哥兒們啦?」

  「那當然,這麼『好用』的哥兒們哪裡找?」

  現在後悔自己「遇人不淑」,結交了錯誤的朋友,也於事無補吧。艾昕忍住仰天長歎的衝動,揮揮手說:「既然沒有我的事,我就打包一下,回家了。好幾天都窩在這兒,再不回家恐怕我的屋子都會結蜘蛛網了。」

  「啊,說到這個,你等一下,有個人想請你幫個忙。」端木揚朝他身後招招手說。「我記得你繼父在歐洲人面很廣,那麼這次歐洲華僑總會會長夫妻回來台灣的歡迎會,應該有發帖子給你吧?」

  「嗯,那又怎樣?」

  「其實啊,來,阿鳶,不用擔心,這位好心的兄弟一定會幫你的。」端木揚拉著一名女子站到他面前說。「艾昕,能不能請你帶她去參加這場歡迎會啊?」

  艾昕吃驚地看著端木揚這個不尋常的請求。

  「你不會吃虧的,因為這件事其實和你也有點關聯喔!」扯扯唇角,暗藏計謀地笑著,端木揚說。「不只是和你、阿鳶,還和你的甜心有關。這樣你總有興趣了吧?」

  和明明有關係?艾昕收起詫異的臉色,點頭說:「告訴我詳情吧。」

  


  結果,自己還是答應了曾正揚的要求,以「未婚妻」的身份作他的女伴來到這場名為「歡迎曾會長暨夫人歸國」的宴會。

  會場設在某五星級飯店的宴會廳,採取由自助餐式的雞尾酒派對上,當明明身著一襲純白鑲鑽的小禮服,與一身正規三件式西裝的曾正揚進入會場時,會場上已經有將近五十多位來賓,各自圍成小小的社交圈!熱鬧地交際應酬了。

  以前明明很喜歡這種場合,不但可以結識許多社交名流、各行菁英,也能拓展自己的人際關係,這是過去身為高級政府公務員的自己夢寐以求的攀石階。可是換做此刻她的眼光來看,在她兒識過所謂上流社交圈的另一面——高級私人會員俱樂部後,她對於這種場合其實已經興趣缺缺。

  這些人前光鮮亮麗的紳士,實際上在私底下是什麼模樣,已經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了。也不過就是和她一樣——缺少生活刺激的一群工作狂。

  人生除了工作、晉陞與社會地位外,沒有內涵,依舊是貧乏的。

  「還好吧?」曾正揚體貼地替她端來一杯雞尾酒。

  「嗯,感覺好陌生。真是不可思議,才離開這種圈子沒多久,重回到這種地方,只覺得了無新意。」明明扯扯唇角,啜了一口酒,觀察著四周的人群,當然也接受到不少「被觀察」的視線。

  「看來,我們之間的事,已經流傳開來,很多人看到我們一起出現,都十分訝異呢。」明明評斷道。

  曾正揚虛弱地一笑。「你真是堅強,我一想到等會兒要和我爸媽對壘,就已經緊張得快要站不住腳了,你還能在這兒喝酒、談笑風生。說起來,以前你對付我爸媽就很有一套,他們兩老才會那麼喜歡你。」

  「說難聽點,就是我的個性在『老人家』眼前很圓滑、知道分寸吧。」

  「明明,你說話真的變得很直接呢。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接才恰當。」感歎地,他乾脆放下酒杯,免得顫抖的手把酒潑出來了。

  「那是因為我偽裝得很好,面具戴久了,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什麼模樣。托你和某人之賜,我最近又開始找回一點真正的自我。我覺得這樣挺好的,至少我們是真正在對話,就算你跟不上我的思考節奏,至少我們的意見不再是兩條根本不會交錯的平行線。」明明聳聳肩說。

  「某人?」

  明明吐吐舌頭。「好吧,既然我們都已經解除婚約了,告訴你也無妨。其實我已經有另外在交往的對象了。」

  「這……」曾正揚以複雜的神情望著她。「那……我該說聲……恭喜。」

  「以為你跑了,我就找不到對像?」她揚眉,故意給他難堪。

  「別這麼說,我從沒這麼想過。不過『他』能夠有改變你的力量,真是令人羨慕,我以前就從未能夠影響你,反過來都是我受你影響比較多。聽來,他應該會比我更適合你吧。只是,我還是難免有點……嫉妒就是了。」

  「嘻,這句話我會跟你的妻子打小報告喔!」

  「哇!饒了我吧!」

  兩人笑鬧成一團。真是不可思議,人只要轉換了心情,原本可能互相憎恨的對象,也可以相處得如此和諧。人與人的關係,不就像是齒輪中的一個環節?不小心卡錯了,就會發生無法運轉的狀況,可是從頭來過又是一個新的開端。

  「要去和你爸媽打招呼了嗎?在大家又開始談論我們的新八卦之前?」明明看看時間,提議說。

  「呃……我現在還是有點勇氣不足,這樣吧,要不要先跳支舞,讓我培養一點勇氣,放鬆一點?你的舞技應該還是一樣超群絕倫吧?」他伸出一手邀請。

  「好啊,這算挑戰嗎?」放下手中的酒杯,明明把小手放在他掌心上。「你要是又踩到我的腳,我可會不客氣地反踩回去。」

  「用三寸細高跟鞋嗎?」曾正揚發抖一下。

  「沒錯,所以,好好給我跳啊!」

  輕鬆地滑入舞池中心,裡面已經有零零星星的男女,在浪漫悠揚的鋼琴與小提琴合奏聲下雙雙對對起舞。

  一二三,一二三,踩著華爾滋的舞步,明明在曾正揚的帶領下,一個旋身,享受著蓬蓬裙上的薄紗飛揚起來的快感,忘我地融入樂聲之中,腳步輕盈地踩奏著音符,這時的他們,不管由誰看來都是一對金童玉女吧?

  「啊!」咚地,明明被人從後方撞上,腳步頓止。

  「抱歉!」對方回過頭來道歉,早有預謀的視線與她相接。

  明明做夢都沒有想到,竟會在這兒看到艾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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