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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葆琳 -【魔子萬事通(萬事通事務所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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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8 00:07: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魔子萬事通(美食俱樂部之二) 作者:葆琳

姊姊快樂度蜜月去,「萬事通事務所」的財務赤字卻要他自行解決?
對於企圖「賣弟求榮」還面無愧色的姊姊,傅迪渥不由得搖頭嘆息;
然而更令他煩不勝煩的是那群衝著他的「美色」而來的委託人!
可惜這些抱怨就像耳邊風,數鈔票數得眉飛色舞的姊姊哪裡聽得進去?
偏偏在他出賣色相假扮辣妹的男友時,卻遇到了童年玩伴「暴暴嵐」!
憑著直覺他就可以斷言,見到她絕對沒有什麼好事。
瞧她睜亮了大眼,積極地跟他要名片的樣子,
不由得讓他毛骨悚然,直想租架太空梭逃離地球……
萬歲!就在應水嵐為了尋找美男子而大傷腦筋的時候,
居然讓她遇上了那個小時候被她嘲笑的蘋果臉哥兒們。
哇!長大後的他不但夠man,還充滿了不羈的氣息,
魅力指數絕對稱得上是「殺手級」,連她都忍不住……
等等,這傢伙的魅力從來都不適用於她的,不是嗎?  
還是先設法求他「幫個小忙」,解決眼前的困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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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8 00:07:57 |只看該作者
序幕   

  令人讚頌的藍天,純粹得連一點瑕疵都找不到。

  讓人不禁懷疑,這真是進入初秋的景像嗎?到了秋天熱力仍持續發威的太陽,似乎不甘心就這樣把天空讓給冬天的陰雲,使盡力氣佔據地盤,熱得大地上的萬物垂首降服。

  啪沙!對街的小雜貨鋪老闆撥出一桶水,給曬得火燙的柏油路面降溫,倉惶走避的一隻流浪狗,汪汪地抗議著。要是它懂得人類的語言,八成會說:「潑水的時候也看一下週遭有沒有狗經過啊!真是的。」

  老闆不耐煩地瞪著那條狗。「噓、噓,走開!」

  狗兒懷著心有不甘的眼神,夾著尾巴,踩著忿忿的腳步離上,

  百般無聊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傅迪渥大歎—…口氣。

  「……然後呢,我就罵他了,誰叫他實在太不講理,喂!你說嘛.我有沒有理?其實這整件事根本就是他豬頭、他木瓜、他少鈣!」

  綁著兩條小辮子,辮子上還夾著亮晶晶的蝴蝶髮夾,—派時下辣妹打扮的高中女孩,嘟著嘴用吸管把冰沙攪成了冰水。還足不停地抱怨著。「所以我一定要讓他好看,讓他知道我也不是沒有人『哈』的。哼!」

  為什麼自己會坐在這兒,陪著小辣妹喝茶,聽著那些自己無法理解的抱怨呢?迪渥除了歎氣還是歎氣。

  話說三天前,他那位自稱「天才大美女」,簡稱」天女」,實際上是個不折不扣的魔女的姊姊,眉開眼笑地拿了份報紙湊到他面前說:「阿迪,你看!」

  「看什麼?」早習慣姊姊的大驚小怪,他還以為不過是哪個明星的八卦,讓她興致勃勃地想獻寶。

  「這個啊!這個!」她打開報紙,將它全版呈現在他面前。

  迪渥迫於無奈,草率地瀏覽過一遍標題。「什麼?哪個立委鬧緋聞?還是哪個明星又被警察捉了?這不都是舊聞了。」

  「不是啦!看這邊,這裡、這裡!」傅安麒興奮地用小指頭在分類廣告的小小欄位上點了點。

  「歡迎來到萬事通事務所?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位充滿魔性魅力的美男子等著為您服務!」念著報紙上豆大的文字,迪渥的聲音跟著由低漸高,最後變成怒吼;失去平日的溫文柔和,一張俊臉扭曲而猙獰,他大叫著:「這是什麼?!」

  安麒聳了聳肩膀,對弟弟憤怒的模樣視而不見地回說:「廣告啊!」

  「廣告?這叫廣告?這根本是……根本是……」他已經氣得想不出形容問來了。

  「你也這麼想?我也覺得這詞兒寫得太好、太妙了,可說是曠世奇作,稱呼它為廣告詞,還真有點對不起它咧!」笑嘻嘻地,她還有臉說。

  「這根本是文字猥褻!什麼充滿魔性魅力,什麼美男子,你是想害我們被人以詐欺罪捉起來啊?哼,在那之前,我還會被警察懷疑是不是牛郎、公關在坐台呢!」奪走她手中那份具有「罪證」之嫌的報紙,迪渥三兩下就把它撕成碎片。

  「哎呀!我還沒有看今天的政治漫畫耶!」安麒小不滿地搖頭說。「我說迪渥,你也太緊張了,難道你忘了我的達令是在幹什麼的嗎?他可是檢察官,有個免費的法律顧問在身邊,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就算你破捉了,我也一定會想辦法將你保出來的;」

  「娶到你,只能說是姊夫三生不幸。」迪渥諷刺完後,一改憤怒的口氣,妥協地歎道:「你到底在想什麼?幹麼沒事找這種麻煩?」

  「我這麼努力地想增加我們事務所的業績,你居然說我在找麻煩?迪渥,你最近是不是吃了豹子膽,居然敢不把我這個姊姊放在眼裡?」雙手插腰,安麒理直氣壯地說:「說來說去,我會做這種事,還不都是你的錯!」

  「我的錯?」天地良心,他有什麼錯?

  「當然是你的錯。你看看我們這個月的帳本,居然有赤字出現耶!這是萬事通事務所開張以來,頭一遭發生這種狀況。哪怕經濟再怎麼不景氣,找上咱們的客人也刁;曾少過。可現在看到這赤字,你難道沒有一點點危機感,不想多為這間事務所犧牲奉獻嗎?普通人在這種時候,應該都會說句『請盡量使喚我,我會為姊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才是人之常情吧?」

  面無愧色的打斷姊姊頭頭是道的說問,迪渥冷冷地回應:「會虧損,都得拜某人把事務所丟給我——個人,跑去度蜜月的關係吧,一去就是兩個禮拜,還敢在這邊冠冕堂皇地說犧牲奉獻?」

  「啊啦!頂嘴喲!」甜甜一笑,搖搖小指頭,安麒說:「正因為我不在事務所,所以財務出現赤字這件事當然該由留守家中的人負責,這有什麼不對!」

  「……」迪渥瞇起一眼。

  「反正廣告都登了,從現在起,想必會有絡繹不絕衝著『美男子』三個字上門的貴客,迪渥,你就把自己的臉皮刮乾淨,準備迎接客人吧!」

  「賣弟求榮」這等卑鄙無恥的行為——早在八百年前就該斷絕於這個地球上的行為;這種令人髮指、天誅地滅的行為——到了二十一世紀的現在,居然還有人會做,而且這件事還是降臨在自己身上,這是傅迪渥萬萬沒料到的。

  只聽見小辣妹喋喋不休地抱怨著男友。接著,話題轉到了迪渥身上,喚回了他暫時抽離的意識。

  「……不過我實在太訝異了,我以為那廣告是騙人的,想不到能讓我找到一個超正點的代打,不介意我叫你小迪吧?這樣我才像你的『哈妮』咩!」

  「你高興怎麼叫就怎麼叫吧!」迪渥已經全身乏力了。

  「小迪!」她立刻眉開眼笑地往他的身上靠。「其實人家也不在乎那個豬頭來不來了,乾脆我們就別等他,去看場電影怎麼樣?」

  「您是要取消您的委託嗎?」迪渥眼睛一亮。

  「才不是咧!我是說我想跟你去看場電影,看完電影以後呢……再去唱KTV……,你喜不喜歡飆歌呢,小迪?」

  真抱歉,他可不是專門陪人玩樂的男公關,迪渥忍住朝她咆哮的衝動,微微地一笑說:「如果您打算去玩的話,那麼我今天的任務就到此結束了。」

  「幹麼這麼冰啊?」

  再微微一笑。「這是我們事務所的規定.不能佔用委託人的私人時間。」

  「可是……」

  必殺的一笑。「請您不要令我為難。」

  看到女孩臉上倏地飛上兩朵紅雲,迪渥就知道自己贏了。從小到大,他只要使出這一招,大概沒有人能拒絕得了他的要求。

  「好、好吧……」

  迪渥暗自高興地想起身,手卻被女孩捉住。她顯然退而求其次地說:「那你還是陪我等到他來好了。」

  還以為能從苦刑中解脫呢,唉。

  「小敏,那個男人是誰!」咖啡店的玻璃門前,一名體格可媲美拳擊手的年輕男人咆哮著,差點沒把玻璃門給震碎了。

  「誰?當然是我的新歡嘍。」女孩得意洋洋地說。「小迪,我們走。」

  「小子,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碰我的女人!」

  這種三角關係是最棘手不過的了,所以迪渥當初死都不想接這個CASE。

  「阿木,你想幹麼?你不是說要是我找得到比你更好的男人就儘管去嗎?現在大吼小叫什麼?」

  「那不過是氣話,小敏你怎麼能真的……」

  「氣話?好啊,要我回到你身邊的話,我以前要你改的地方,你都願意改嗎?」

  「我改!我馬上改。小敏,你不要和這種弱雞在一起,回到我身邊來嘛!」

  迪渥挑起一眉,看這種態勢,男的已經徹底被女的吃得死死的了。他看這位老兄也「硬」不到哪裡去啊!

  「我考慮、考慮。」

  「不要這樣嘛!小敏——」

  很難想像堂堂七尺的男人,也能撒嬌成這樣。迪渥走上前去,拍拍男人的肩膀說:「喂,老兄。」

  「幹麼?」男人回過頭,又是一副兇惡的模樣。

  「這是伯;女友要求的。」迪渥微笑著,一拳頭揮出——砰!骨頭撞上下巴的聲響清晰可聞,全場的人都看見一個壯漢往後跌飛了出去,還撞翻好幾張桌子。

  「阿木!」嚇得花容失色的女高中生,連忙跑到自己的情人身邊。

  迪渥從容地掏出一張帳單,走到女孩的身邊說:」任務已經圓滿達成了。這是帳單,請您收下。」

  啞口無言的女高中生,這才曉得自己闖下什麼大禍——錯把無法使喚的惡魔當成了好心救助的天使。

  她打了個寒顫。

  「那不是……」

  從頭到尾觀看這場騷動的旁觀者之一,摘下了臉上的墨鏡,驚喜地眨眨一雙黑黝靈動的眼,紅唇高高地揚起,踏破鐵鞋無覓處,想不到會讓她在這兒遇見他——傅迪渥!

  她就知道,老天爺還是待她不薄的。

  匆匆結帳後,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追出門外。

  「喂,前面的傢伙,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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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8 00:08: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喂,前面的傢伙,等一等!」

  這句話迪渥聽得一清二楚,但是在現今這個社會,有誰聽到「等一等」會真的就乖乖停下腳步的?四周路人那麼多,誰會管那句「等一等」是朝哪個人說的,他手上的委託多到沒時間浪費,還是盡快回事務所去處理下一個CASE吧!

  不料下一秒,就聽到有人在叫「DD!DD!」——

  很久沒有聽到人家這麼喊他,而且會這麼喊他的人也不可能會出現在台北街頭才是,迪渥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

  「我果然沒有看錯。真的是你,DD!」

  頭頂深黑色棒球帽,壓得低低的帽簷底下還戴了副墨鏡,怎麼看怎麼可疑的女子,朝他親熱地笑說:「幹麼一副不認得我的樣子?就算我們有八百年沒見面了,你也不可能把我給忘了吧?」

  很抱歉,他就是記不得。迪渥心想:誰會認得出從頭到腳只有半張臉露在外頭給人看的人啊?又不是在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猜」。

  「我啦!是我啦!」她終於摘下帽子與墨鏡,現出慧黠明眸,鬼靈精怪地一笑說:「阿嵐!應水嵐!」

  回憶被喚起,一張有幾分神似卻較為稚嫩的臉龐與現在的亮眼美女重疊,讓迪渥恍然大悟地,指著她叫道:「不會吧?暴暴嵐,是你啊!」

  「哇哈哈哈,很久沒聽到有人這麼叫我了。當然是我,要不然你以為我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了嗎?真是無情,我在咖啡店裡一看到你的背影就認出你來了,你怎麼可以把我給忘了呢?」

  並不是「忘記」有這號人物,而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會有再見的一天。畢竟從那一聲「再見」之後,都已經過了……十年有吧?

  她甩甩飄逸的面長髮,跟不上時代,連——滴染色劑都沒碰過的髮絲在金色的陽光下黑得發亮,與璀璨的笑容相互輝映,耀眼得令人無法直視……

  真令人想不到,以前總是剪著男孩子般削薄短髮的她,現在居然會留著這般秀氣的髮型。不過髮型的改變也不是她全身上下最驚人的地方,思忖著,迪渥把目光移向普通男人都會注意到的「身材」上去。

  小時候就是根鶴立雞群的「竹竿」,現在她高挑依舊,變化最大的是「竹竿」多了曲線——包裹在一件紅色底彩色HAWAII(夏威夷)字樣的T恤裡的豐滿上圍是該凸的部分——而短T恤與低腰深藍牛仔褲之間故意露出來的小蠻腰則是該凹的部分。當然再往下就是將牛仔褲的緊窄布料繃滿的豐挺臀部。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竹竿」都已經成為過去式的形容詞。

  恐怕她身上變最少的,就是那張笑得大大的嘴。過去他總是嘲笑她「嘴大吃四方」,現在這張嘴依然很大,不過就像有人喜歡茱莉亞羅伯茲的嘴一樣,她的大嘴也正是她的個人特色,鑲嵌在顯眼而帶著南洋風味的臉孔上,恰如其分地彰顯出她的特質。

  「嗚哇!真的是好想念你這張細嫩出水的臉喔!」

  撲上來,也不管是否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她雙手圈住他的脖子,當眾就是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迪渥苦笑著,說好聽點她是「不拘小節」,心中根本沒有所謂的「性別意識」,說不好聽一點就是她爸媽生她的時候,忘了給她生一根「神經」,好教她不要忘記這個世界上除了她和她眼中的人以外,還有上億的人口存在。

  抱完了,她不忘上下其手的摸摸迪渥的臉及他的腰說:「嘖嘖,還是一樣,和我十年前摸的時候一樣光滑細緻,一樣沒什麼贅肉、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DD?」

  「從喜歡乘機吃人豆腐的這個壞習慣看來,你也沒多大改變。」迪渥三分無奈,七分好笑地瞪一瞪她。要不是他對自己的男子氣概有相當程度的自信,否則從童年時代就被她嘲諷至今,尊嚴怕是早就蕩然無存了。

  「老天賞給你這張臉,就是要造福大眾的,既然如此,借我摸一把又不會死,別這麼小器嘛!」哈哈大笑著,她使勁地拍拍他的肩膀。

  「有你這種歪理,怪不得有法官要把強吻臉頰當成國際禮儀了。」

  「DD小器鬼!」

  「我們要繼續站在街頭抬摃敘舊嗎?」迪渥看了一下手錶。「我還有十分鐘可以陪你聊一下,接著就得趕回去工作了。」

  「幹麼這麼無情,我們這麼久沒有見面了,多聊一會兒有什麼關係?說到你的工作……莫非專門假扮辣妹的男友就是你的工作?」她詭譎地一笑。

  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絕對」的事,可是這也太巧了吧,偏偏在他被迫做最不想接的案子時,竟會被十年不見的老朋友撞見。

  隱忍下大歎一口氣的衝動,迪渥展露「一推無難事」的太極式笑容說:「假扮?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不過去那裡陪朋友喝咖啡而已。」

  「休想唬弄我喲,DD!」

  頑皮地掀起唇角,應水嵐歪著頭指著他鼻尖說:「再久沒見,我也還不至於會上你『一笑解百問』的當,這你該知道吧?從以前一堆人都被你的笑容耍得團團轉的時候,我就是唯一不吃這一套的,現在也是。所以……老實招來,你所謂的工作,怎麼會是假扮辣妹的男友呢!」

  對迪渥來說,太美麗的女人稱之為「紅顏」,而太聰明的女人就叫「禍水」了。這兩種都是他不太願意靠近的女人類型。

  「摸索了多年,我終於明白一件事,暴暴嵐。」

  「什麼?」

  「美好的友誼,適合放在回憶裡。很高興再見到你,很高興知道你那率直的性子一點都沒變,也很高興你一切都好。」他一眨眼,背過身揮揮手說:「拜拜。」

  「拜你個頭。不是說好有十分鐘,現在還有七分鐘……喂!DD。」仗著腿長,她三步並作兩步地繞到他前方,雙手一橫。「喂、喂,這就是你對待老朋友的方式嗎?傅迪渥,以前你不是這麼不可愛的傢伙嘛!」

  他漂亮的眉一揚。「我趕時間。」

  「那好歹把聯絡電話告訴我吧!」

  「只要你我都還在這個地球上,不都總會有相遇的一日嗎?」給她一根軟釘子碰,他微笑道,希望她知難而退。

  「不過是電話號碼而已,你怕我跟你推銷保險不成?」她吐舌道。

  是釘子太軟,還是她出乎意外的堅持?迪渥有點困惑,他怎麼不記得應水嵐是如此念舊的人?

  「因為本人命不值錢嘛!」他決定裝傻。

  「不要小器巴啦的,你是個男人吧?」她反激。

  「身份證上是這麼寫的。」他迴避。

  張大眼,她裝出「吶喊」的表情道:「噢,我的天!你不看身份證,就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嗎?」

  被她逗笑,迪渥不再堅持,再推下去就會給人難看了。況且十年不見,人家卻還記得自己,給個電話也是禮貌吧!他掏出一張名片給她說;「算我怕了你。」

  應水嵐好奇地念出名片上的字。「萬事通事務所?這是什麼樣的一間公司啊?你在這兒上班?」

  「我和姊姊合開的一間小公司,專門幫人跑跑腿、辦雜事的。」不想說太多的迪渥,雙手一攤地說:「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嗎?暴暴嵐。」

  「說得好像我綁架你、跟你勒索似的。」往旁邊讓開—條路,應水嵐揮舞著手中的小紙片說:「請,你被釋放了,傅迪渥先生。不過請你不要擅自潛逃海外,讓我以後找不到人啊!」

  「是,假如我有『潛逃』的意圖,我會記得去租艘太空梭的。」伴隨著遠去的話聲,迪渥的身影消失在雜沓的人群中。

  直到傅迪渥離開自己的視線.應水嵐才放肆地高高擺出了萬歲的姿勢,在原地跳上跳下。

  真是好一個「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今天的運氣真是太好了,好到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天底下就是有這麼巧的事,當她苦於找不到一個解套的好方法時,竟會讓她在路上遇到他!

  幸好方纔她使出多年來在工作場合鍛煉出來的交涉手腕,死纏爛打的要來這支電話號碼,才沒讓幸運之神從自己手中溜走。也虧得她的堅持是正確的,沒有輕易退縮,否則現在她「應水嵐」三個字就可以改成「豬頭嵐」了。

  畢竟,老天爺會讓她在最走投無路的時候和他重逢,就是為了賜給她一線生機,她又怎能不知把握良機呢?

  拿起那張名片,她不由得一親再親。「YES!YES!我終於找到我要的男人了?我愛你!老天爺。你真是太幫忙了!」

  今天這杯咖啡還真是喝對了。

  ***

  「阿嵐!你跑哪裡去了?從剛剛開始創總就一直在找你,找得他都快把整間辦公室給掀過來了。」

  才進門,總機就辟哩啪啦的向她通風報信。

  「我去喝咖啡了。」

  「咖啡?我看你等一下就會被創總的口水給淹死了。」總機—副「你也太扯了」的表情。

  「我倒不這麼認為。」

  吹著口哨,水嵐走向自己的座位,挑出一份卷宗。全辦公室的人都屏息看著她大膽去敲創意總監辦公室的門,根據總監的脾氣、根據過去無數次的經驗,大家都認為水嵐很快將會變成一堆殘餘的炮灰。

  「總監,是我,阿嵐,聽說你在找我嗎?」

  「進來。」

  砰!總監辦公室的門一關上,所有的人都圍聚在可以窺見辦公室內情況的毛玻璃窗前,竊竊私語起來。

  「我看這回就算是愛將,總監也無法再姑息下去了吧?拜託,這兒又不是美國,哪來的咖啡時間,居然悶不吭聲地就跑出去喝咖啡,膽子也太大了些。」

  「不過這也很難講,人家的工作表現好啊!上一個案子聽說才推出一個月,那家W公司的咖啡飲料銷售業績就拉出長紅,甚至威脅到市場上的常勝品牌B牌。」

  「那是運氣好,恰好抓到這股流行喝咖啡的潮流罷了。」

  「是啊,人家運氣好,不用大牌去拍CF也一樣能把黃金時段的廣告炒得嚇嚇叫,不像你上次花了上千萬的預算請來什麼香港知名藝人代言,卻不見成效,還被總監削得滿頭包。運氣真是天差地別啊!」

  「你、你還在記恨上次內部比稿輸給我的事吧!」

  「笑死人了,那種小案子是找讓給你的,什麼叫做輸給你啊?」

  「行了、行了,你們要吵到別的地方去吵,不要打擾我們,我們還要看好戲呢!」

  「喂,怎麼她進去那麼久了。還沒看到總監對她摔杯子,拍桌子?」

  「愛將就是愛將,看列沒有?總監根本被收服得服服貼貼的,連『怒』的心都被摘掉了,成了『奴』喔!怪不得有人說,應水嵐是靠美色才竄升得這麼快。聽說美國總公司的行銷總監追她追得可緊了,上下班形影不離地,這是那邊眾人皆知的花邊新聞呢!」

  砰!

  巨大的聲響自背後傳出,眾人一驚,嚇得鳥獸散。

  兩手插住腰上,一名嬌小可愛,媲美搪瓷娃姓的女子,一腳踩在被踢翻的椅子上,一邊指著方才聚在一起的幾個傢伙說:「下次要說別人的閒話前,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完如何?」

  每個人都低下頭去,假裝在忙。

  她繼續批道:「你們這些沒用的男人還這麼愛八卦,說這種缺德話很爽是吧?明知道阿嵐又不是那種人,辦公室裡的人都有眼睛,誰不會看啊?比起整天搔首弄姿的高層特助,或是老愛嗲聲嗲氣說話的櫃檯接待們,阿嵐渾身上下哪—點有狐狸精的味道?我看你們要不就是輸紿阿嵐的才氣不甘心,要不就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因為你們知道阿嵐才不會把你們當成男人看,只能說酸溜溜的話來撫平門己脆弱幼小的心靈吧?哈!」

  銳眼一個個掃過現在連個屁都不敢放的男人們,她冷笑著說:「醜話說在先,下次再讓我聽到這種無聊話,你們就別想要我和阿嵐幫你們出點子了!」

  咻!咻咻!辦公室內吹起陣陣冷風……

  轟得他們一個個頭昏眼花之後,項小萍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一杯咖啡便送到地面前。她抬起頭看向對方。「謝啦,沈。一進公司就看到一群烏鴉聚在那裡看好戲,真教人氣不過,也不想想阿嵐私底下幫過他們多少忙。」

  「有什麼辦法,生活煩悶,人人都需要一點娛樂調劑身心。不管是誰的倒楣事、醜聞都無所謂,只要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就行。舔舐著別人的不幸傷口,好讓自己看來不那麼可悲。」

  微笑著,一屁股坐在地桌子角邊,和她、阿嵐台稱公司創意金三角的沈大鵬,以下巴指指前方:「倒是阿嵐,她不要緊嗎?總監找她,是為了那個案子吧?」

  「我想應該是,上頭對這個案子很重視,畢竟很久沒有接到這種全新包裝的CASE了。這麼不景氣的時候,還有廣告主願意砸下重金開發新市場,就已經是很難得的機會了,再說,這一仗關係著咱們的年終獎金呢!」她交握著十指,伸長手做了個伸展動作。

  「這次的文案,你好像頗有自信?」瞇起眼睛,對女友這個毫不文雅的動作,早已見怪不怪的他笑笑地說。

  「『囚禁我,我想成為你的俘虜』嗎?文案本身是很煽情、具挑逗性,問題就出在你這個藝術指導能不能拍出這樣的情境,而阿嵐能不能找到吻合這主題的男模特兒了。坦白說,很不容易。太流里流氣的男人會讓廣告效果流於低俗,太冷酷的男人則會使女人的熱情被澆熄。用現成的男藝人,由於是見慣了的面孔,反而會降低廣告的張力……唉唉,到哪裡去找能一眼就把人電昏的好男人啊?」伸完了懶腰,這回換成趴在桌面上哀嚎。

  「我不算是好男人嗎?」捧著有些受傷的心,沈大鵬說著。

  「算、算,你的啤酒肚和鷹鉤鼻我愛死了。」小萍拋了個媚眼給他,接著說出極度傷人的話。「不過找遍全台灣兩千三百萬人口,和我有同樣品味的女人大概沒有。」

  「去,這算哪門子的安慰?」扭過有點中廣的身材,發起脾氣來。

  「有我一個還嫌不夠啊?你好大的膽子,沈大鵬!」踹一下他的腳,她威脅地說:「要不要我讓這兩千三百萬分之一,也歸零好了。」

  「噢……不!我求你千萬別拋棄我啊.小萍同志,我再也不敢抱怨您的獨裁統治了。您是我唯一的希望明燈了!」

  嘟起嘴,地雙手抱胸裝作沒聽到:

  「代給您槌背、揉肩,還是您有其他地方也需要小的替您服務的,清盡量吩咐吧!我的女王陛下,」擺出可憐兮兮的模樣,他知道她忍不了多久的。

  「噗哧!哈哈哈!夠了你。」

  「嗚……汪汪汪!」

  男人,一種你永遠不知該拿他當大人、小孩或寵物看侍的動物。

  「什麼事笑得這麼開心?要不要也說給我聽聽啊?」

  「阿嵐!」聞言小萍一回頭,馬上叫著跳起來說:「給我看看,你不要緊吧?有沒有被口水彈轟成炮灰啊?」

  「炮灰?為什麼我會被轟成炮灰!」不解地,水嵐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小萍,你還有空在這兒和沈胖打情罵俏嗎?我需要一套四組的海報標語,限三天內交出來喔!還有沈,拍攝人員的名單在哪裡?導演找到了沒?該敲的檔期呢?」

  小萍和沈大鵬對看一眼,再異口同聲地說;「『囚』的企劃案過關了嗎?」

  水嵐咧開嘴,大大地一笑,比出V字型手勢說:「也不看看是誰出馬,還會有什麼問題?」

  「萬歲!阿嵐你太棒了!」小萍亢奮地抱住她又叫又跳。

  「不愧是阿嵐,連我們那個超級保守的總監都能被你說服,我真是愛死你了!」在後頭的一雙手臂搭在兩個女人肩上,也感染了這股激動的情緒,畢竟他最清楚這個企劃案是她們兩個小女人經過多少天熬夜苦思後的心血結晶。

  「加油!我們一定要讓這個企劃成功!」小萍握著水嵐的手說。

  「那還用說!」水嵐自信滿滿地一笑。

  「可是CF裡的男模特兒人選,還沒有著落啊!」沈大鵬比較關心這個問題,畢竟就藝術指導的立場來看,要把廣告模特兒與商品形象作良好的結合,光是紙上談兵可不成。

  「應該是決定採用新人吧!那就得辦一場選秀會了,得通知各家模特兒經紀公司送基本資料過來……」小萍動了起來,地翻找著桌上的PDA。

  「嗯,關於這點——我已經找到我要的男人了。」

  水嵐單刀直入的這句話,再一次讓兩人錯愕,接著發出尖叫與狂吼。

  「在哪裡?誰?有沒有他的照片,給我看!」

  「你什麼時候找到的,也不知會一聲,太詐了。」

  「你們兩個吵死了。」水嵐好笑地說。「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碰到的,哪有那個時間知會誰啊?不過我已經決定了,他就是『囚』的男主角,非他不可了。」

  「瞧你說得這麼篤定,我更想看一看能讓阿嵐挑剔的眼光看上的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了。」小萍已經兩眼冒著幻想的火花說。「一定會是個迷人的『Q』傢伙吧?」

  「小萍!你不許移情別戀喔。我警告你,不管那傢伙多『Q』,你已經有我了。」沈大鵬升起了危機意識,急得大嚷。

  「嘿嘿嘿,我可不知道,反正我們之間又還沒有婚約。」

  「小萍~~」

  懶得再理那對臭氣相投的冤家,水嵐抽出了放在皮夾中寶貝的名片再一次地確認上面的電話與地址,以及印在中央那陌生又熟悉的「傅迪渥」三個字。要用什麼策略來說服他呢?套老朋友的交情,還是搬出一大套的利益分析?突然使出淚水攻勢一定很假,他們又不是認識—天、兩天了,DD再怎麼笨也看得出來她是假哭吧?

  DD……水嵐勾起唇角,想起從前自己這麼叫他時,他一臉無奈的模樣。

  能夠再次見到他,真好!

  ***

  「我回來了。」

  一進事務所,裡面雜亂的景象令迪渥不禁後退半步,探頭到門外去看看,招牌還在,他應該沒有走錯門、回錯家。

  「傅、安、麒!你又在搞什麼花樣?」小心翼翼地跳過一個又一個的紙箱,如果小偷會光顧這種窮破的事務所,他現在早就去報警了。可是他很清楚,把屋子弄成這種模樣的人,是個比惡劣的小偷還要糟糕的人……

  「鬼叫什麼?我又沒耳聾。」從某個紙箱中探出頭來,他的天才(請記得天才和白癡往往是一線之隔)姊姊,頂著蓬鬆的一頭亂髮,看得出不知在紙箱堆中奮鬥多久了,對他招手說:」你回來得剛好,來、來,瞧我找到了什麼。」

  拍拍一隻滿是灰塵的紙盒,她現紿他看。

  「這什麼?相本?你翻這種八百年前的相本要幹麼?」迪渥一蹙眉,誰曉得老姊又想到什麼天馬行空的鬼點子了。

  「親愛的老弟,沒人告訴你腦筋不用會生銹,也不要就真的放任它腐蝕吧?相本裡面放的當然是相片,不需要連我在找相片這種簡單的事情,都要我一一說明吧?」

  「所以我問的,是你找相片要幹麼?」

  「那不重要。來,你自己看哪張相片你最滿意?這張怎麼樣。我覺得神韻還不錯,可惜就是背景光線太強了。還有這張也不錯,是哪時候拍的?高中時代嗎?好像有點太年輕了……等等,你該不會從高中過後就再也沒有拍過照了吧?」興沖沖的安麒一個人沉醉在她的世界中。

  再這樣下去,過一百年他也不可能得到正面回答,迪渥大手一蓋,將相本合上說:「親愛的姊姊,請回答我,你找『我的』相片,想拿來做什麼?」

  「呃……你曉得,天氣滿不錯的……」窺一眼弟弟的臉色;安麒吞口口水。「我決定去泡茶……」弟弟「嗯哼」一聲,像貓盯老鼠般盯著她。「……在等水燒的時候……順手打開電腦……」硬著頭皮囁嚅說著,安麒討厭死迪渥這種不分長幼尊卑的態度,她又沒做什麼壞事,幹麼被他當成犯人盯?

  「給我一個剪輯版,老姊。讓我跳過你整天的行程,直接進入重點。」挑高的—眉,已經堆出許多條憂愁的線。

  「……我想到做個網頁是個不錯的點子。」安麒本來就不是經得起拷問的人,她乾脆地招了。

  「喔?網頁,很好啊!那和我的相片——」迪渥閉上嘴,整整倒數了一分鐘後,才怒吼道:「傅、安、麒!」

  「有什麼關係,標榜有美青年為你服務的話,客人也會踴躍一點啊!你不覺得這會是個比在報紙上刊登小廣告更棒的點子嗎?有了相片,說服力也更足夠,有什麼不好?」

  「那麼想放照片,不如連你的也放上去。」開什麼玩笑,要是有比現在更多莫名其妙的委託人上門,他肯定會幹不下去。

  「不行,我的阿娜答不會答應的。」正氣凜然、理直氣壯地,安麒回道。

  「那麼你也休想把我的放上去。這些相本我要沒收!」一把奪過那差點被誤用的危險相片,迪渥邊朝自己的房間走去,邊說:「還有,限你在七點開飯前把這地方弄得能見人,要不然今天晚上的伙食你就自己想辦法吧!」

  「臭迪渥。誰稀罕,我可以回阿娜答的娘家去吃。」

  「請便。恕我失陪,和某人不同,我在外頭工作一天,現在只想好好休息了。」「砰」地關上房門,還可以聽到門外安麒在哭訴著他從前是個多麼聽話、乖巧的弟弟。

  呼……

  將厚重的相本放在桌上,迪渥撲倒在軟軟的床鋪上。天曉得,他「聽話」、「乖巧」?那只是他把自己偽裝得太好了。小時候他有什麼本錢不聽話、不乖巧?和安麒不一樣,他可不是在只知道寵溺女兒的老爹身邊度過的。

  那時候他和安麒也是三、兩個月才見面一次,當然表現得乖巧又聽話,要不然身子弱不禁風、精神狀態也總是處於不穩定的母親,不知會說什麼呢!

  迪渥,你在爸爸和姊姊面前一定要表現得很好喔!媽媽就靠你,只要你表現得好,你爸爸或許就會回到我們身邊,知道嗎?

  不忍戳破母親自我安慰的謊言,但父親既然已經捨棄這樣衰弱無助的妻子,再怎麼也不可能走回頭路。自己即使表現得再乖巧也於事無補。

  迪渥,你要成為媽媽的驕傲,讓媽媽可以在你爸爸面前抬得起頭來,知道嗎?

  充其量,孩子不過是他們大人的棋子吧!可以拿來炫耀或是滿足自我的棋子。誰又想得到這顆棋子也需要一點關懷與愛?

  外頭突然安靜了下來,迪渥打開房門,客廳凌亂依舊,不過安麒人已經消失了。大概是接到姊夫的電話,興高采烈的回家去了。真是的,留下這些爛攤子給人收拾。

  蹲下身,迪渥將七歪八倒的紙箱一個個扶正,撿拾起散落一地的檔案、文件,他就是看不慣屋子亂,還是動手收拾起來……咦?這是……一張稍微泛黃的照片從檔案底下跑出來

  照片中是個沒有笑容的小男孩,一身整潔乾淨的打扮,規規矩矩地站在綠意盎然的庭院中,身旁則是一個笑得燦爛的小女孩,髒亂的衣服到處沾著泥巴,和小男孩形成強烈的對比。

  翻過照片,後面有一行娟秀的筆跡,寫著:迪與嵐,攝於應家,八十五年。

  「我有拍過這張照片嗎?」

  再翻回正面,迪渥笑了笑,今天才遇見她,竟又找到這張泛黃的老照片,今天還真是跟她有緣啊?改天暴暴嵐要是又跟自己聯絡的話,拿這張照片給她看,她一定也會笑翻天的。

  怎麼看,他們兩人都不像是玩伴,而是「頑童湯姆」的女生版與「大小姐克拉拉」的男生版。

  真是……

  令人懷念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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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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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8 00:08: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沒有性別意識的年紀,小女孩眼中所謂厲害的男孩子,跟他的長相沒有任何關係,反而跟他捉蟋蟀強不強、會不會爬樹,玩起躲避球能多快就把全員紿集合在操場心等等,看在大人眼中實在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卻有著極其重大的關聯;

  因此那個年代,應水嵐眼中的傅迪渥是個悶到極點的,最糟糕的玩伴!

  「哎呀!好可愛的小男孩喔!誰家的孩子?」

  來到幼稚園的媽媽、姊姊,一見就愛上的甜美容貌;心形的小臉小巧挺立的鼻,唇紅齒白、黝黑皓淨的眸。不但有著把幼稚園中所有的小男孩都比下去的「美貌」。就連當時幼稚園中長得最甜、最嬌,可惜就是牙齒沒他好看的鴨子班妮妮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各位小朋友,這位是新來的傅迪渥小朋友,大家鼓掌歡迎他,要和他做好朋友喔!」

  幼稚園老師會偏心也不是沒有道理,外貌這樣端正,態度又如此彬彬行禮的小男孩,實在太罕見了。普通小孩子在第—天進幼稚園時,有半數是哭鬧著進教室的,其中還有兩成會掛著一條鼻涕,拉著媽媽的裙角不肯放。可是迪渥不但有斯文又討喜的長相,一見老師的面就點頭行禮說:「老師好」,態度好得教人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小天使。

  在被一堆成天只知哭鬧著要吃、要喝、要玩,活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不肯睡的小蘿蔔頭環繞的沙漠中,傅迪渥迅速成為幼稚園老師們心中的甘霖與綠洲,就連喊他時的聲音,都會拉高三分。

  「迪渥小朋友,吃點心嘍。」笑臉盈盈。

  「老師,我的呢?」

  「等一下!」凶巴巴以對。

  什麼?小孩子沒心機?才怪。這種明顯的差別待遇,對生活中依靠大人的喜怒哀樂來決定日子怎麼過的小蘿蔔頭們來說,一下子就發覺出端倪來。特別是當它已經威脅到自己「享樂」的多寡時……

  「老師對傅迪渥好好,他的蛋糕永遠是有草莓的!」

  「上次畫畫時,老師都在看他的,都不看我的!」

  「他一個人把老師都搶走了。」

  「我們不要和他一起玩!」

  雖然還不懂得「抵制」這句話,但聯合起來排斥某人的行為倒是有志一同的去實踐。很快地,在幼稚園裡迪渥成了一個誰也不陪他玩、誰也不理他的異類。普通的小孩子大概會跑去跟老師哭訴說:「大家都不理我……」可是他就像是異類中的異類——或許現在的應水嵐會解釋為不過就是個「過度早熟兒」罷了——無論別人怎麼看待他都不痛不癢。無聊的排擠,置之不理就好,幼稚的嘲笑,掩耳不聽即可。總之那種不動如山的態度,漸漸地改變了一小撮人對他的看法。

  「傅迪渥……和我們不一樣。」

  「他好特別。」

  「我想成為他的朋友!」

  流動的空氣,總是瞬間改變的。幾個小女孩眼中,文靜地在角落看著兒童讀本,身上永遠帶著乾淨肥皂香,頭髮服服貼貼,臉龐清清淨淨的他,和成天臉上沾著泥巴,惡作劇的扯女生辮子、掀女生裙子的小男孩們,兩相比較下,高下立見。

  「傅迪渥,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看書?」

  當其中一個人主動打破藩籬,見賢思齊的兩、三個也跟著移動到他的身邊,小小的幼稚園內形成壁壘分明的楚河漢界——好寶寶組與壞寶寶組。

  公推是壞寶寶組頭頭的暴動兒應水嵐。

  誰都無法否認他:是好寶寶組中心的斯文兒傅迪渥。

  「你們這些女生成天跟在傅迪渥屁股後面打轉,羞羞臉!」

  「我們才不想理惡作劇的臭男生咧!大笨蛋!」

  你來我往,底下的人唇槍舌劍得愈形熱烈,上頭的兩個人倒是一派「干我何事」的態度。在應水嵐眼中,不想玩的人就不要—起玩,她日子照樣過得轟轟烈烈,快樂無比。傅迪渥威脅不到她,她也不想去威脅不聽使喚的傢伙。

  對,要不是有一天幼稚園過半數以上的孩童,都因為流行性感冒而缺席,班上失去應有的活力,被感冒病毒放過,卻沒被無聊病毒放過的三、兩隻小貓,零零落落、有氣無力的在幼稚圓中玩著拼圖時,老師硬把他和她湊成一組的話……

  那就像是被迫和一個平常你連看都不想去看的傢伙關在同一間牢房裡,不看都不成的。才意識到傅迪渥這號人物的存在。

  什麼嘛,這傢伙。男孩子生了一張這麼水嫩的臉,睫毛比她還長耶,一副愛哭鬼的樣子,瞧她捉弄一下,一定可以把他弄哭。

  藉機發洩無聊,她伸手把傅迪渥辛辛苦苦排好的拼圖,弄得亂七八糟。

  哭啊!叫啊!罵啊!去找老師來啊!挑釁地,她瞪一瞪他。

  可是別說哭了,就連一點抱怨也沒有,傅迪渥重新收拾被弄亂的拼圖,再從頭開始拼。

  沒有比惡作劇卻得不到別人理睬更悲哀的事了。咬咬唇,她氣嘟嘟地看了看他。好吧,承認他有點骨氣,不似想像中的軟趴趴。

  「喂!你不無聊啊?」

  「不會。」

  「我很無聊!」

  他回以她一抹「跟我說這有什麼用?」的無辜眼神。

  「陪我玩!」到了這種地步,也沒辦法挑玩伴了。

  「我已經在玩拼圖了。」和那些平常唯她的命令是從的玩伴不同,他並沒有隨著她起舞。

  「拼圖有什麼好玩?」她不齒。

  「很好玩,你也可以試試看。」

  雙眼一瞪,她提出了交換條件。「那……我陪你玩拼圖,你陪我玩捉鬼。」

  想了想,覺得並無不可的他點點頭。「好。」

  就這樣……兩人的孽緣從幼稚園、小學到國中一路延伸下來,她叫他一聲哥兒們,他也會叫她一聲朋友。看在旁人眼中總覺得有哪裡不搭軋的兩人,竟意外的有緣。除了國中三年級時因為升學的關係而分班,其餘的八、九年竟都同班。

  「暴暴嵐」的綽號也是從應水嵐進小學之後就開始跟著她了,起因是她在入學的頭一天,痛扁了一個中年級的學長,因為那個學長看低年級生好欺負,想要勒索跟她同班的小男生。於是她路見不平,毫不畏懼對方比她高出一個頭,凶悍地把對方打得滿頭包,對方回家哭訴而驚動了校方(一年級生校園暴力?),因此而一舉成名。

  「我家的孩子有什麼不對?她是在幫助同學啊?假使你們的老師都黑白不分,不先問小孩子打架的理由,就一昧的責怪我家的孩子,那麼我馬上就讓她轉學,因為這間學校裡沒有能教育我孩子的老師!」

  在校長室內,應媽媽宛如保護小雞的母雞般,奮力為女兒的名聲戰鬥著。門外被罰站的水嵐則打了個大呵欠,週遭還站著一群圍觀看熱鬧的同學。不過誰也不敢跟她打招呼,深怕她那修理了中年級學長,把學長弄到哭的鐵拳也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來。

  「喲,暴暴嵐,被罰站啊?」

  是哪個不知死活的笨蛋敢嘲笑她?她握起拳頭看過去,可不是傅迪渥嗎?身後還站著兩、三名崇拜他的小女孩。

  「我罰站礙到你了?」哼地一扭頭。

  傅迪渥笑了笑。「應媽媽昨晚上打電話給我媽,你哭了很久喔?」

  「死迪、迪、迪渥,你滾開啦!」

  「我不叫迪迪迪渥。」嘲笑她氣得口吃。

  「哼,我偏愛叫你迪迪渥,迪迪迪渥,迪迪迪迪渥!」

  「你罰你的站去吧!」

  曾幾何時,迪迪迪迪渥變成了迪迪,最後成了DD——她專用的他的綽號。有些人也會倣傚她這麼叫,不過據說迪渥都不會應聲,只有她這麼叫的時候,迪渥才會無奈地回道:「幹麼?」

  說實話,有那麼一點小小的驕傲。因為這是她專用的,這一聲DD中,隱含著多麼深厚的友誼,自不在話下,而.且那時候可說是迪渥逐漸嶄露頭角之時。和幼稚園不同,學校是一個更廣大的世界,競爭更激烈而且有更豐富的排行順序。

  打架強的人、運動好的人、畫圖棒的人……一切都優秀的人。

  水嵐自認腦筋也不差,在班上的排行向來都不會落於十名之後,這都拜老媽一天到囉唆要她用功讀書所賜。不過她的成績和傅迪渥相較,根本是小巫見大巫。不管同班或不同班,他一直都是班上的第一名,在校內也總是名列前茅。天底下不公平的事很多,再沒有比外貌吃香,腦袋又生得好的人,更容易招人嫉妒了。

  樹大招風,小學時代頂多是招來一些壞孩子的挑釁,進入中學時代可不一樣了。青春期的男生正是對異性充滿好奇的年代,可惜週遭有個會走、會動、會說話,活生生的「女性磁鐵」,把他們原本能得到的一丁點注目,也全都帶走了。這教那些因為男性荷爾蒙分泌旺盛,不小心長了滿臉青春痘的小男生內心怎麼能平靜得下來呢?

  同樣是處於青春期,為什麼就是有人一點也不受影響,從秀氣可愛的小男生,順利地成長為俊美斯文的少年?

  「聽說昨天放學又有人找傅迪渥麻煩了。」

  「那些人也真學不會教訓,明明知道傅迪渥是空手道校隊還敢動他,蠢呆了。」

  「好像是因為傅迪渥拒絕校花的求愛,那些校花親衛隊看不過去呢!」

  「哈哈,那更糟糕,這下子那群男生惹上了更可怕的……傅迪渥親衛隊了!那群女生鐵定會給他們苦頭吃的。」

  俗話說的好:「惹狼、惹虎,就是不要去惹恰查某!」女生也許打氣不如人,但是打起組織仗可是遠遠勝過行事總是一盤散沙的男生,只要各個擊破,那些臭男生也只能對娘子軍舉白旗降了。

  「嵐大姊頭,救救我們啊!」男生們能求助的對象,也只有遊走在男、女生之間,以自己豪邁的個性贏得一座山頭,獲得各方尊重的應水嵐了。

  「笨蛋,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去找我哥兒們的麻煩,你們就是不聽,現在要我幫你們收拾爛攤子,想得美。」看看被整得七軍八落的男生,水嵐也不會真的見死不救,只是口頭上的叨念仍舊少不了。

  「我、我們沒有找他麻煩啊!只是去找他談談而已。」

  「閉嘴。這次的事,如果你們不好好反省的話,休想要我出面。」

  「……好嘛,我們知道錯了,我們會去跟傅迪渥道歉,求你一定要叫那些女生住手,不要再害我們吃不到熱騰騰的便當,買不到早餐的麵包了。這可是重要的民生大事啊!」

  「很好,知錯能改。剩下的就包在我身上吧!」

  由於傅迪渥在國中一年級時已經是全校女生的憧憬對象,所以當時無論哪個女生都不許太過靠近他的身邊,和他說話。要是有人企圖「捷足先登」,就會被自詡為「傅迪渥親衛隊」的人修理得很慘,哪怕是校花也不例外。

  可是水嵐不一樣,誰都知道她和傅迪渥是青梅竹馬,再加上她爽快的作風與毫不秀氣的中性舉止,完全不會刺激女生們產生「敵對」意識。帥氣的她和俊美的傅迪渥站在一起,與其說是王子與公主,還不如說是兩個「王子」分庭抗禮呢!雖然她—樣穿著裙子.但少女們滿是偏見的目光中,這是可被允許的!

  「DD!」親熱的呼喚。

  「是你啊。」停下腳步的美少年,蹙起眉頭。

  「幹麼一副我來找你很煩的樣子,這張臉皮還是一樣薄,什麼時候長青春痘和鬍鬚啊!」順手一摸。進入青春期後,她沒有為性別感到困擾,反而樂於享受這種摸遍天下美少年、美少女,大家還都縱容她的特權。

  「多謝你的雞婆,生了第一根毛以後,我會拔下來寄給你的。」

  「哇哈哈哈,哪個地方的毛?你可別隨便拔了根狗毛來唬弄我。」她捧腹大笑,無法想像他拔毛的模樣。

  「找我有什麼事?」指指手上的一疊考卷,他說。「我得去老師那邊一趟。」

  「是、是,身兼班長與小老師,我知道你很忙。安啦,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我說完話就走。」水嵐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很哥兒們派頭地說。「吶,跟你的那班崇拜者說一聲,請她們高抬貴手,放了那群男生一馬吧!」

  「我?為什麼我要?」

  以手肘頂頂他的腰,眨眼說:「賣給老朋友一個面子嘍。」

  「你以為自己是混黑道的啊?老愛用這種口氣說話。小心真的沒人把你當成女生,遲早逼你去變性。」

  「才不要,我最痛恨在身上動刀了,要我挖掉胸部免談。」一吐舌,她軟的不成來硬的說:「你再不合作的話,我也不客氣嘍。把你幼稚園時代的畢業照貼在佈告欄上,嘿嘿。」

  「幾歲了你,還搞這種花樣。」

  「嗯哼,和你一樣大啊,廢話。」

  「反正我要是不答應你,你又要騷擾我從放學到上學吧!」間接給她「0.K.」的答案。

  「真瞭解我!」拍拍他的肩膀。「那就萬事拜託!」

  他回了她一抹笑。慣有的,些許「拿你沒辦法」,些許「無所謂」,些許的「淡然」。她是知道的,在那笑容的背後有道陰影,隱隱約約浮現,可是她經常有無意的忽視。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願意吐露的心事,終究……朋友只是朋友,不要介入太深,也是一種為朋友著想的方式。

  該雞婆的事雞婆,不該雞婆的事——雞婆也沒用。他們的友情溫度,在水嵐眼中是不冷不熱剛剛好。

  啪!亮起的一小簇火苗,在冷冷的夜色中搖晃著,湊近它,點燃了菸頭。

  水嵐很意外那麼多年前的事,那麼多年來自己以為已經遺忘了的,想不到仔細一想,竟還都歷歷在目。

  吐出一口煙,寧靜的辦公室內已經空蕩無人,她加班處理的工作也都弄得差不多,該是回家的時候了。可是想歸想,還是有點懶得收拾桌上的成堆文件——擺在最上頭的,就是「囚」的企劃。

  國中畢業那一年,應家人舉家遷往美國,也和傅迪渥說了拜拜。沒有書信往返,也沒有一通電話聯絡,他們彼此都不是會追逐回憶的人,過往就是過往,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也不過就代表他們緣分已盡。

  美國是個好地方,很適合地呼朋引伴、大刺刺、愛熱鬧的性子。去了那邊,很快就交了許多臭味相投的朋友,一點也沒有適應不良的情況,深信語言不是障礙,人格才是最大溝通問題的她,也沒想到自己會有回家鄉工作的一天。

  畢竟在美國她吃得很開,接下的企劃案也都有不錯的表現,在主管眼中是顆即將大放異彩的明日之星,所以她萬萬沒想到不過是拒絕一頓餐會,自己就會被踢回台灣的分公司。

  她可以拒絕轉凋,直接請辭,跳槽到別家廣告公司去。憑她的本事,她有自信能找到新工作,但她討厭這種夾著尾巴逃跑的行為。

  錯的人又不是我,要是現在逃走了,豈不真會稱了對方的心?

  說是輸不起也好、說是嚥不下一口窩囊氣也罷,總之她生來平最討厭的就是半途而廢,她要在這家公司實現自己的野心,沒有做出堪稱自己的「代表作」之前,她絕不走!

  因此拎了行囊,揮別了定居在美國生活辛福美滿的爸、媽,她一班飛機回到闊別十年的台灣,一切由零開始。

  「囚」是個機會。

  ——等待已久的機會。

  「我一定會讓它成功的。」水嵐喃喃地看著窗外。對自己也對廣告之神宣示著。「現在就缺臨門一腳了,等著我吧,DD,我就要去接你了!」

  ***

  「我都說了,是我先來的,應該先聽聽我的請求吧!」

  「什麼?我可是先打過電話預約的,怎麼說你先來呢!這位太太,您也太不客氣了。」

  「不、不,人來比較重要吧,電話預約哪能算數?」

  「你們兩個都是插隊的,請到一邊去吧!」

  「你這個黃毛丫頭插什麼嘴啊?我看你也想插隊吧,沒那麼便宜的事。閃開!」

  萬事通事務所今日生意興隆得……過了頭。十幾個婆婆媽媽、中學女生擠在小小的辦公室裡動彈不得,抱怨聲、爭吵聲不斷,宛如屋內正舉行什麼跳樓大拍賣一樣熱鬧。

  坦白說,迪渥已經到達忍耐的邊緣了。

  「不要緊張,慢慢來,我們會一一處理的。來,這位女士,您說希望找人陪您去逛街是吧?好,沒問題。什麼?指定要美男子服務?沒問題。時間多久?喔,兩個小時是嗎?可以。」和迪渥的不耐成反比,安麒笑容可掬,計算機上的數字正不斷的往上累積。

  「迪渥?迪渥,你還愣在這兒幹什麼?來,這是今天下午的行程,首先是到這位夫人家中幫她修理燈泡。接著是到這位小姐家中幫她家的貓咪修剪指甲。然後……」

  迪渥拿起了紙條一看,朝著委託人微微一笑:「夫人,這種事請找水電行。小姐,這種事應該交給專門的寵物美容師。老太太,我沒辦法陪您喝茶,近日胃痛,請原諒我。」

  「什麼?可是剛剛那個……」委託人臉一紅。

  「不分案件大小,我們一律竭誠為您效勞,所以可不希望您花費不必要的金錢啊!要把敝人的出差費用嫁在各位親切的顧客身上,這種事我實在做不出來。請您再考慮、考慮吧?」嘴上雖然還維持著笑容,但眉邊跳動的青筋已經暗藏著山雨欲來的跡象。

  「既然你這麼說……好吧!」不情願的客人轉身走出大門。

  「迪渥!你在幹什麼?」安麒揪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到角落說。「竟敢把我的財神爺送出門外,你好大的膽子!」

  「你還好意思說,這叫做發黑心財你知不知道?明明沒有必要委託我們的案子,一個又一個不分青紅皂白的接下,害得我們的老顧客都沒有辦法上門,再這樣下去倒閉只是遲早的問題。」

  迪渥板起臉說:「我們不需要這種因為一時好奇而上門的客人,細水長流才是經營之道。」

  「哈,說得好聽,其實你只是想推掉我給的工作吧?那可不成,傅迪渥。有錢可賺不去賺是有違天理,你別想跑,我要你乖乖地從早給我工作到晚!」安麒掐掐他的手臂說。

  「你講不講理?『弟弟』不是用來讓你剝削的!」

  「聰明,不是剝削,而是供我奴役的。」

  迪渥翻了翻白眼,舉高雙手。誰來救救他,跟這種惡姊一起經營這間事務所,必定是他這輩子所做過最愚蠢的決定。

  「不好意思,請問有人在嗎?」門口又傳來叫喊。

  「瞧,新客人上門了,你不許再囉囉唆唆的,快去工作吧!」一推迪渥,安麒堆起職業的笑容,走向門口說:「這位小姐,您也想要委託嗎?那請這邊稍候,這是您的號碼牌。」

  長髮女子嚇了一跳。「呃……不……我是來找人的,這邊有位傅迪渥……」

  「暴暴嵐?你怎麼跑來這裡?」

  「DD。」長髮女子安心地呼出一口大氣說:「還好我沒找錯地方。這兒發生什麼事,怎麼聚集了這麼多人?」

  「迪渥,你認識這位小姐喔?」安麒眼裡充滿了好奇,不住打量著應水嵐。

  「她是誰?」水嵐小聲地問道。

  「嗨!」安麒主動打招呼。「我是傅迪渥的姊姊。你是他的朋友?以前好像沒有見過。」

  「姊姊?迪渥你有姊姊?我怎麼不知道?」水嵐以前到過他家不只一次,但從沒遇過他姊姊。

  苦笑了一下,迪渥替兩人介紹說:「傅安麒,我姊姊。以前因為爸媽分居而沒有住在一起,不過我母親去世後,我就回到父親身邊了。安麒,這位是我小學到中學的朋友,應水嵐,中學之後移居美國,不久前又在路上偶遇,目前是WS廣告公司的企劃經理。」

  「你好。」安麒心想:迪渥這小子,何時身邊多了這麼位靚妹?也不告訴姊姊一聲,太見外了。

  「你好。」水嵐心想:DD的姊姊?果然姊弟倆都是血統優良,女的嬌、男的俊。下回要是想找美女,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她。

  互相打量的一刻過去後,兩位美女又相視一笑。這情景令迪渥頓覺不妙,要是讓她們兩人連成一氣,對自己的未來只有威脅沒有好處。

  「暴暴嵐,找我有事嗎?我們到外邊去談好了,這邊人太雜。」本能告訴他,必須盡快把這兩人分開,越快越好。

  「咦?可以嗎?我看你好像很忙的樣子!」被他拉扯著往外走,水嵐本來還想多和他姊姊聊一聊的。

  「不要緊,反正有安麒在。安麒,這裡就交給你了!」

  話沒說完,人已經走出門口了。等到安麒發覺迪渥趁此機會脫逃後,已經為時已晚,一個人應付滿屋子委託人的她,差點沒有被抱怨的口水淹死。套句古話:自作自受,安麒初次體會到:廣告還是不能亂寫,誇大不實的廣告害人害己。

  ***

  住宅區內的一間小咖啡店裡,笑得東倒西歪的水嵐,揩揩眼角的淚水;「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的人聚集在那裡啊?我差點以為那些人是來討債的呢!」

  「這可不好笑。現在我一天到晚不是去幫人提東西就是修東西,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陷入這個泥沼。」不得已,把目前的處境告訴了她,迪渥端起咖啡啜一口。

  「上次假扮男友的事,也是工作之一?」水嵐挑起眉,戲弄地問道。

  一聳肩,迪渥道:「我不能透露委託人的請求內容。總之,大致的內容你應該可以猜想得到。」

  「真辛苦。噗哧?」

  「很高興我的不幸能為你製造一點歡樂。」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笑你的,只是一想到你被自己姊姊吃得死死的,那模樣肯定跌破不少老同學的眼鏡。」唇角殘存著—抹笑意,水嵐搖著頭:「我一直相信你一定會走上什麼年輕企業精英的道路呢!啊,當然我不是說你現在的工作不好,只是和以前的你無法聯想在一起。」

  「那時候是為了我母親,凡事都要求我盡善盡美,其實我自己的個性是滿隨遇而安的。可能是矯枉過正吧,過去不能夠做的,現在想要徹底的解放。」難得的,迪渥也說了點真心話。

  水嵐收斂起笑容說:「對了,傅媽媽去世的時候,沒有辦法向你致哀,請節哀順變。」

  「都過去那麼久了,還提它做什麼。」迪渥再舉起咖啡杯問:「我以為你會先打通電話過來的,怎麼,人就跑來了,有急事找我不成?」

  「啊!說到這個……」水嵐眼睛一亮,神秘兮甘地一笑說:「如何?讓我當一次白馬王子,拯救一下可憐的灰姑娘吧!」

  「去,誰是灰姑娘?」

  水嵐指著迪渥的鼻尖:「不是近在眼前嗎?」

  「你在打什麼主意?」蹙起眉頭,要說沒戒心那是騙人的,近來他似乎遭逢「女禍」。

  「把你的臉借我。」

  噗!很沒形象的,迪渥把一口咖啡噴了出來。

  「喂喂,拜託你衛生一點。果然是士別三日,以前的你文雅多了。」拿起紙手巾,擦擦。

  「借……我的臉?」迪渥相信自己聽錯了。

  水嵐得意地一笑。「對,你的臉。我要你的臉……當然身體也得附送給我,要不然我怎麼用呢?」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弄得我一頭霧水了。」

  水嵐往前一傾,捧住他的臉。「就是這張臉,在未來的三個月內,將會成為全台灣最熱門的話題。傅迪渥,把你給我吧?」

  ……她瘋了嗎?迪渥不曉得,一個瘋子居然還能有如此神采奕奕的清澈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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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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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8 00:08: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廣告模特兒?商品代言人?哈?

  「不。謝謝你的賞識,但我無意把自己和商品結合,更別說是做什麼代言人了。請你另尋高明吧!」

  聽完應水嵐簡潔的說明後,迪渥立刻回絕。開什麼玩笑?明星或模特兒,這兩種行業絕對不在他的工作考慮範圍之內,他完全不是做公眾人物的那塊料,光是想像都覺得恐怖,絕對不成。

  「為什麼?有這樣一張上天賜給你的俊美臉孔,不多加利用是暴殄天物的行為,會遭受天譴的!」水嵐雖然碰了根釘子,也沒氣餒,再接再厲地:「你不必擔心,相信我的企劃,一定可以打造出最具魅力的你。」

  迪渥一揚眉。「我很滿足於現在的我。」

  「嗯,人最重要的就是有自信,很好。既然你對自己這麼有自信,又何必怕面對鏡頭呢?讓更多的人分享你的自信與魅力,不是件很棒的事嗎?我保證,接下這份工作,你就可以脫離目前這種悲慘的生活。難道你想做的就是接接這種假扮辣妹男友,或是陪誰去逛街、聊天的工作嗎?」水嵐不懂,把這兩樣工作並排在一超,不管是誰,應該都會選擇接下她所提議的工作呀!

  「一、我不是專業模特兒,無法在鏡頭前搔首弄姿。二、我不適合當藝人,因為沒有演戲的才華。三、我不喜歡做公眾人物,一舉一動受他人目光的牽制。沒錯,目前雖然被迫接一些我不想接的案子,可是這是短暫的,只要等這陣子過去,我老姊從錢狂中清醒.我就可以獲得解脫,回歸正常了。我並不缺錢用,起碼沒缺錢到要出租自己的一張臉討生活。」

  其實迪渥從沒講過,因此應水嵐並不知道,進入小學六年級以後他曾經碰到過不少「星探」,特別是少年偶像藝人當道的那幾年,去餐廳吃個飯也都會被人問:「有沒有興趣唱歌或演戲啊?」每一回他的回答都是同樣一個答案:「沒有。」

  也曾經有人不死心,要他嘗試一下可惜不管他們如何舌粲蓮花,把那個圈子形容得多麼五光十色、多彩多姿,他就是不為所動。在普通人最活潑好動、好奇地想探索一切未知事物的青春年少時代,就不曾被螢光幕生活所誘惑的他,怎麼可能在年過二十五之後還會對那種生活動心呢?

  也不是討厭藝人或模特兒,基本上電視他也看,新聞也一樣,理所當然的當哪一支廣告拍得還不錯時,也會和一般人一樣留意一下產品,但僅止於此。不是每個人一逮到機會就想往那個黑色小方盒鑽,在迪渥眼中,那世界是和自己永遠無緣的一個世界。

  至於理由?沒有什麼重大的理由,也說不上什麼理由。每個人都有他想過的生活,他只知道自己想過的生活,並不存在於電視螢幕內就是了。

  「你這麼說,會讓人認為你對模特兒這一行有偏見喔!」水嵐嘖嘖地搖頭說。「人可以使用自己的才智工作。當然也可以運用自己的外貌來工作,這兩者沒有什麼不一樣.也沒有高下之分啊!」

  「不要誤解了我的話,我很敬佩那些能在大眾面前表現自我的人,只是我做不到而已。總之,你需要的帥哥,在馬路上到處都有,不需要執著於我。」他邊起身邊說。「這杯咖啡算我的,拜拜。」

  「慢著,如果這是我的『委託,呢!你們是萬事通吧?總可以接下我的案子才是。」按著桌邊。她焦急地站起中說。

  迪渥停下腳步,不解地把眉頭推高:「為什麼找上我?對於你的提案,我想對於許多新進模特兒或藝人來,都是不可多得的機會,何必找上我這個一點都沒興趣也沒經驗的圈外人?」

  「我不要一張曝光過的臉。」

  斬釘截鐵的,水嵐的視線牢牢地鎖住他說:「也許你會說我太牽強附會,可是當我正苦於無法找到符合這個企劃條件的男人的時候,你出現在我面前,我認為這是上天的旨意,它告訴我,我要的就在眼前。你的形象吻合我所設定的一切,這是為你而打造的企劃,你是這個企劃的最佳代言人。」

  「那只是你的錯覺。」判斷出他再多說也無用的迪渥,深吸口氣說。「我們的確是專門為人解決困擾的萬事通,不過你的困擾已經超過我們所能為你解決的範圍,恕我拒絕你的委託。」

  見她張嘴又要反駁,迪渥搶先一步舉起手來!「我知道這麼說你一定還是不會放棄說服我的念頭,不如乾脆改變一下你的委託如何?」

  「咦?」

  「假使今天你委託代替你尋找一位可以為該企劃代言的美男子,那麼我就接下這份工作。」這算是釜底抽薪之計吧?看在相識十多年的分上,要他對上門求助的朋友關上大門,也太無情了點。

  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招。水嵐默默地考慮著,她知道自已是「非他不可」,可迪渥的性子是打死不屈的,即使她浪費掉整條基隆河的口水量,要讓他點頭並不容易,換個角度來想,這條緩兵之計或許能給她多—點的時間,慢慢跟他拗。

  「你有門路可以找到我要的帥哥?」要是他打算辦什麼徵才選秀,那可免了,這種活動她也能辦。但她要的就是那種深處禁宮內,絕對不會自己跑出來說:「我要當明星」的男人。

  「說門路……」迪渥苦笑地搔搔臉頰。「也算門路吧。」

  眼一瞇,水嵐有點懷疑。「可別告訴我你打算在大街上找。」

  「這倒不會,」

  「要是到最後都找不到我要的人呢?我也是有時間限制的,總不能一直讓你找下去吧?」水嵐想出一個絕妙的點子。「找不到,就決定由你上場嘍。」

  「真是可怕的威脅啊!」

  「商場上本來就是如此,什麼保證都沒有,要我委託你去尋找代言人,要是到最後的最後,你都找不到人,又不肯上場幫我這點忙,我要怎麼跟公司的主管交代呢?或者你想害我到最後丟了飯碗,捲鋪蓋走路?我可是在這個企劃案上賭上了自己的前途喔。」這話並不全是威脅,因為水嵐在「囚」上面投注了許多心力,使她推掉不少別的機會。也不單是她,還有夥伴們的前途都懸於其上,可說是孤注一擲。沒有後路。

  迪渥考慮片刻之後說:「你說的也有道理,好吧,我就答應你—-」

  水嵐的跟睛迸出興奮的七彩光芒:

  「但有個條件。所以你別高興得太早。」他連忙補充。

  「答應就答應了,還提什麼條件呢?」水嵐想耍賴,他的許諾等於給自己吃了一顆定心丸,不管他能不能找到符合企劃的男主角。她都敢篤定自已的廣告片會有男主角了!

  「那可不成,你這步棋有個很大的陷阱在。」他雙手抱胸,好笑地說。「要是你故意對我找來的人一直搖頭,那我豈不是非當你的廣告代言人不可?」

  「去,你太不信任我的專業眼光了吧?」

  他挑挑眉。「根據我的記憶,你是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

  「所以才討厭這種老是被過去印象捆綁的傢伙。」她兩手一攤,假裝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當然他說中了,自己到現在也一樣,認為在「既定目標」之前,沒有原則,只有「達成」兩字。她以為僥倖一點,他就不會發現到這個小陷阱,結果還是很可惜,被他看穿了。唉!

  「所以你找三個評審來吧!」迪渥沒理會她的揶榆,切入主題。

  「好、好,你說什麼都行。三個評審是吧?那我也算其中之一嘍!另一個就找我們公司內的藝術指導,CF與海報都得依賴他的眼光來評斷。最後一個……負責寫文案的,她和我一起企劃出這整個案子的概念,和我一樣有權利挑選模特兒。」不到一分鐘,水嵐已經決定好人選。

  「他們都不是唯你命是從的屬下吧!」迪渥微笑著,以暗諷的口氣說道。

  「想找—個唯命是從的廣告人,那才難呢?我的同事裡面即使有那樣的人,我也不會想和他們—起工作的。好了,別婆婆媽媽的。然後呢?我們要怎麼鑒定你找到的人?時間、地點?」掏出了隨身PDA,水嵐得安排一下行程。

  「別急,等事情有了眉目,就會跟你聯絡。」和她說話有點累,迪渥想想,自己從開設萬事通以來,遇到過幾位棘手的委託人,她可算是其中之最。是因為太熟了,還是……暴暴嵐不愧是暴暴嵐,以前到現在都是小颶風一個,所列之虛無不刮起十級強風。

  「一個禮拜,我最多只能給你這麼多的時間。」

  「有點趕。」

  「你可以不必趕啊,直接答應做我的人就好。」

  「呵呵,這台詞真像是求婚。」

  「我也一樣會對你負起責任喔!」俏皮地一眨眼。

  「請不要捉弄純情的無辜男子。萬一我當真了怎麼辦?」還以顏色的,拋個媚眼。

  水嵐大笑。「你純情?我還天真呢!我可不會像那些不認識你的人一樣,被你的笑容迷得暈頭轉向。對了,我該問候一下你的女友或是老婆嗎?該不會我們喝杯咖啡回去後,害你被某人罰跪吧?」

  「現在才替我擔心這問題,不嫌太晚了嗎?」舉起自己的右手。「你可有看到上頭戴著任何已婚者的符號?」

  水嵐吐吐舌,拎起隨身包包說:「這年頭沒有人會根據你有沒有戴戒指,來判斷你的婚姻狀況。你瞧,就連身份證都可以不去登記已婚、未婚了,還有什麼能做基準呢?唉,連婚姻的本質是什麼,都讓人產生懷疑的年代,問這些也沒有意義吧?當我沒說。」

  兩人並肩朝店門外走去,迪渥拍一下她的肩頭說:「你還是一樣滿高的,幾公分?」

  「沒你高啊。一百七十五而已。」

  「你還想長得更高啊?那要找男朋友,豈不是要到籃球國手村去?」以女人的標準來看,她已經算是超出太多了。

  「拜託,你那是什麼落伍的思想?誰說男人一定要長得比我高大?況且我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絕不會奢望誰來保護我的。順便再給你一個情報,美國像我這種高度的女人比比皆是。」

  「那麼你在那邊沒有找到任何喜歡的對象嗎?」說是純粹好奇,也不全然都是。迪渥很難想像暴暴嵐身邊該出現什麼樣的男人才合適,這又是一個因為過去印象而阻礙到現實認知的問題。

  誰教他們當年都還太小,腦袋裡根本沒把對方視為「異性」,縱使彼此都已成年了,他也還無法說變就變地把她從「頑童」轉為「女人」看待。

  「你若想問我結婚了沒有,答案是還沒有出現那種『勇土』。很遺憾目前我是孤家寡人一個,也不是沒有和男人交往過,大概是我太沒女人味,到最後都成了哥兒們。我似乎比較擅長和人做朋友,而不是談戀愛呢。」她爽快而不帶任何自貶的浯氣,乾脆地說道。

  凝視著她豐厚飽滿的唇,與下顎揚起時美麗嬌俏的角度,迪渥搖著頭。「沒那回事,你只是沒有發掘到自己女性纖細的一面,而能夠勾出你性感那一面的幸運兒也還沒出現而巳。假以時日,你就能散發出女人味的。」

  眨眨眼,水嵐錯愕於他會說出這番話,如果現在他們是站在拳擊場上的,她想她,一定被這句話給K.O.了!讚美的話。不論男人、女人都愛聽,何況是用「纖細」、「性感」這種她想都沒想過會套在自己身上的字眼。

  「DD,你害我臉都紅了。」

  「瞧,這不就是你的女人味嗎?」他替她把頰邊的髮絲順到耳後,動作是那樣的自然,不帶任何輕浮與挑逗的意味,但看在旁人眼中,相信只會以「親暱」來形容。

  「哈哈哈,算了吧你,哄我可是沒便宜可佔的。」打趣地帶過,水嵐忽略心頭那股莫名的騷動,佯裝鎮定地說:「我開車來的,要我順道送你回事務所嗎?」

  「不必了,這點距離用走的就行。」他點頭示意。「自己開車小心點,拜拜。」

  「拜!」

  輕快地跟他道別,轉身背著他走了兩、三步後,水嵐偷偷地往後一瞄,確定迪渥已經走出自己的視線後,她才撫著雙頰,難以置信地低語。「嚇死我了,他在幹什麼……剛剛那到底是什麼……噢,不,我不能想太多,他可是DD耶!從幼稚園就認識到現在的男人,我怎麼可能會因為一點舉動就驚慌失措!不,這只是我喝了汁麼不該喝的東西,一定是剛才那杯咖啡太濃了,咖啡因害我產生錯誤的反應罷了。」

  扇著臉頰去去火,水嵐絕不承認自己是在推卸責任、故意牽拖,她發誓,那家店的咖啡,有必要列入藥物管制!

  ***

  回到事務所,迎接迪渥的是空蕩蕩的「浩劫後」景觀……

  塞滿整間屋子的人已經散去,只殘留東倒西歪的桌子、椅子,以及趴倒在接待小沙發上的,他那自作主張的聰明姊姊。

  「我回來了。」朝沙發上那具剩下沒幾口氣的軀殼,迪渥淡笑著打聲招呼。「我幫你泡杯薰衣草花茶吧?」

  只看一眼,他就猜測得到事情的經過,與其落井下行的嘲笑一聲:「現在你知道自己的不智之舉,會招來什麼後果了吧?」還不如以「懷柔」的手段,讓安麒自我懺悔,應該更具有警戒的效用。

  「……要很濃、很濃的那種,」抬起憔悴的小臉,安麒小聲地回道、

  「好、好,會濃到讓你再度生龍活虎地跳起來。」哼著歌,迪渥把茶壺放到瓦斯爐上。一邊由冰箱內取出熏火腿、生菜。準備做道可以搭配下午茶一起享用的餐點。

  「你不問一聲啊?」看著弟弟那忙碌卻愉快的身影.安麒懊惱地咬著下唇。

  「問什麼?問滿屋子的人到哪裡上了嗎?嗯……這樣看來,總不會憑空消失,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們都回去咯?」切開番茄,迪渥從開放式的小廚房看看已經坐起身的安麒說:「你希望我繼續追問嗎?」

  嘟起嘴,安麒不情願地:「見你不在,那些女人爭了起來,—下子怪我讓別的女人插隊,一下子逼問我還要她們等多久,總之說著、說著,莫名其妙的兩個中年歐巴桑就打起來了,連我也被捲進去。結果我受不了,全要她們滾出這間事務所,我看明天搞不好會有人帶雞蛋來砸咧。」

  「不會的。」

  「哈,那是你沒看到她們臨走前那副活像要放把火燒了這裡的態勢。」安麒吐吐舌。「我也怕了,果然做生意不能急就章,我們還是按部就班,照老規矩來吧!」

  「很高興你能想通。那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接到一個大CASE了。」

  呵呵,正如他所想的,不是嗎?老姊的個性已經被他摸透,迪渥不意外她會自動放棄愚行,接下來再搬出應水嵐委託的話,鐵定能讓她忘卻什麼壓搾人的點子,而自己也就正式由水深火熱中解脫了。

  「什麼?快點告訴我!」從沙發上跳起來的安麒,衝到廚房的小流理台邊。「不要切什麼萊了,快點說嘛!」

  「急什麼,案子又不會跑掉。」這個老姊實在也太好捉摸了。迪渥苦笑著。「去那邊坐著等一會兒,我把下午茶弄好之後,再慢慢地告訴你。」

  片刻之後。

  圍坐在廚房的小餐桌前,安麒咬著脆脆的生萊,發出碗惜的叫喊。「你為什麼不自己接啊?多可惜,拍廣告耶,價碼一定不少。」

  「喔?你有興趣的話,乾脆把自己扮成男人,去爭取這份工作如何?」迪渥豈會不懂這是安麒的風涼話。

  「天底下有我這麼美的『男人』嗎?」卡滋滋地咬著三明治,再灌下一大口花茶,安麒滿足地打個飽嗝。

  「同樣是老爸和老媽生的孩子,我想我一輩子也無法像你這麼厚臉皮。」

  「請稱它為自信。」最後再以手巾擦擦嘴邊的殘渣,安麒恢復精打細算的本色說:「既然接受委託,現在就得全心全為委託人作打算了。提到『美男子』三個字,我只能想到一個人。」

  「我們想的應該是同一個人吧!」迪渥意味深長地一笑。

  「電話,你打或我打?」

  「上回你和他不是才吵了一架?」

  「才不是吵架咧,誰叫他不識相,乖乖地把口袋裡的錢掏出來就好,在那邊東說西扯不肯就範,到最後害人家被阿娜答『抓包』。經你這麼一提,我才想起我還有個零沒跟他要到!」目露兩個$$符號,她舔舔唇。

  「行了,電話我來打。省得人家把帳算到我頭上,不肯幫我這個忙,我就慘了。」奪過安麒手上的電話,迪渥不想節外生枝地說。

  「我才懶得跟你搶。但別說我沒先警告過你,那傢伙可是只精明的老狐狸,你不小心一點,要是欠他太多的人情債,哪天被他賣到國外去當某個夫人的小白臉,我可是無法去拯救你的。」

  「不要再恐嚇我了,除非你有更好的人選。」

  安麒馬上揚起一條手帕,露出聖母般的微笑。「一路順風。」

  「去。」轉過頭去,不再理會無情的老姊,迪渥撥通電話。「喂,我找端木先生。」

  「我就是。哪位?」

  「端木哥,是我迪渥。」

  「喲,找我有事?」話筒彼端傳來輕快的招呼。

  「想拜託你幫個忙。」

  「嗯……那可真稀罕。說吧,有什麼我可以為你效勞之處?」端木颶以驚奇的音調回道。

  「請你把你認識的所有長得很正點的男人介紹給我。」

  一段長長的沉默,尷尬地蔓延。

  迪渥歎了口大氣。「請不要想歪。我是受人委託,必須找到許多不同典型的帥哥,好應付對方的需求。」

  「哈哈哈,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突然轉了性,想建立一個禁忌的『後花園』呢!」

  「小弟沒這本領,這種事留給端木哥去做就夠了。」迪渥很清楚端木颶男、女通吃的本領。

  「哪裡,別這麼客氣,憑你的質想要均分我的天下,也不是什麼難事。」

  「請不要開這種玩笑,再過一百年我也不敢有這種妄想。事情有點急,端木哥願意幫我這個忙嗎?」

  「要聚集,一群正點的帥哥不是問題。不過你所謂的需求是什麼?對方想要做什麼?」

  迪渥簡單地把應水嵐的企劃說了一遍後,端木颶在另—頭大笑著。「很好啊,你去拍這支廣告不就能解決一切問題了?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你們每個人都說這種話,恕我反問端木哥,你願不願意拍呢?如果你點頭,我也解決了一個麻煩啊!」講到這個,可不是迪渥要誇口,憑端木颶的容貌和騙死人不償命的手腕,要不是他沒走上演藝人員這條路,否則迪渥相信台灣還會再多一位紅遍國際的巨星。

  「那可難說,說不定對方要的偏偏不是我這種男人。你對自己瞭解得還不夠呢,迪渥,不然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了。」頓了頓。「但你這通求援電話打得正是時候,我就順便幫幫你好了。」

  順便?正是時候?迪渥握緊了話筒。「端木哥的意思是……」

  「後天在我的俱樂部裡頭有場男人們的聚會,你不妨帶著你的委託人一起來。」

  「有很多正點的帥哥?」

  「這就看個人的審美眼光了。我能告訴你的是,來我俱樂部的男客多半都不愁沒錢花,很可能不會對拍廣告有興趣,不過他們都是各行各業裡獨當一面的男人,年齡不一,外貌從西方到東方、混血到純種都有。以『種馬競賽會』而言,可說是每年一度的皇家選秀會。換句話說,就是有全世界的黃金單身漢都聚在一起的感覺。若是讓那些想找老公的女人看到,恐怕會因為太過興奮而心臟無力。」

  「端木哥,你這樣形容,實在教人不知該怎麼接下去好。」活生生?太鮮明?總之從種馬的那一段開始,迪渥就有點後悔問那麼多了。

  「來不來?」

  「去。」能說不去嗎?就讓他去見識一下何謂「種馬競賽會」,好了。

  「那我發邀請函給你。對了你的委託人,該不會是……女的!」

  「有什麼不便之處嗎?」

  「畢竟是純男性的聚會,除了本俱樂部的招待小姐外,我們是不邀請女賓入場的。」沉吟片刻,端木颶說道:「要是她們願意以『招待』的身份人場,那又另當別論了。」

  「我可以假設,端木哥的俱樂部裡,沒有那種會對『招待』毛手毛腳的低水準來賓吧?」為了水嵐的安全著想,迪渥理所當然的問。

  「這你可以安心。」

  有他這句活,迪渥便不再多作考慮。「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聯絡他們。」

  「好,後天見,」

  既然已經踏出第一步,是正確或錯誤都無法反悔了。

  迪渥曉得找上端木颶本身就是一個危險的舉動,尤其他答應得如此爽快,更讓整件事蒙上一層隱憂。也許只是他多慮了,但他總覺得在爽快答應的背後,應該還有些「什麼」是端木颶沒說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現在迪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祈禱一切都會和自己所預期的相反,進行得順順利利地,讓水嵐找到符合她所要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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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8 00:09: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車子通過重重警衛,進入地下停車場後,水嵐不禁懷疑,這兒真是台灣嗎?從一進雕花大鐵門開始,佔地極為廣大的獨立房舍一幢幢呈現在眼前,每一幢之間都隔著相當的距離,而且中途還經過一個私人高爾夫球場、人工湖泊……

  即使是看慣美國豪宅的她,也不禁要為這奢華的住宅咋舌。

  「這個叫端木颶的傢伙,到底是什麼人物,居然把私人俱樂部開在這種地方?」她問著操縱方向盤的迪渥說。

  「……很難一言以蔽之。」想了想,迪渥微笑地說:「有一點是我可以跟你說的,要論人面之廣,恐怕全台灣找不到比他更厲害的人了。據我所知,他在很多地方都有人脈,標準怪物一個。」

  「你找那樣一個『怪物』幫忙,真不知要誇你厲害還是罵你太欠思慮。總覺得我們來錯地方了。」水嵐抖了抖肩膀。「我以為自己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想不到這世上我不知道的人、事、物還有很多、很多呢!」

  「贊成。水嵐,怎麼辦?我的手腳已經開始抖了。」項小萍抬高自己的雙手,證實她不是說假話。「當然我得承認有一半是興奮啦,畢竟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可是在這種地方能找得到代言人嗎?就算找到了,我們也出不起他們要的價碼吧?能夠出入這種地方的闊少爺們,誰會在乎拍廣告的那一丁點酬勞呢?」

  「聽到沒有?DD,你把我們帶到這種地方來,有用嗎?我看我們現在就掉頭回去,你認命地幫我拍廣告吧?」水嵐不死心地說。

  「我以為你很堅持非找到理想的代言不可,原來你的決心也不過如此,一遇到困難就想打退堂鼓,連試著去找比我更好的代言人都不願意。那麼我們當初的委託也叫以不算數。回到原點——我是不會幫你代言這支廣告的。」車子在陰暗的停車場內轉了個彎,一輛接著一輛名貴跑車、轎車並列停放在前方,可見得端木飆沒有唬他們,今天俱樂部裡的確有場聚會。

  「DD,你說話不算話!」

  「先打退堂鼓的人沒資格要求我守信吧?」

  水嵐咬咬唇,鼓脹雙頰氣沖沖地靠回椅背上。

  小萍輕聲地問:「你們真的是認識多年的好朋友嗎?」

  「從以前到現在,那傢伙不通人情的地方可多了。」哼一聲,水嵐回道。

  「這句話原封不動送給你,暴暴嵐。從以前到現在,你也喜歡以『為難』別人為樂。」坐在駕駛座上的迪渥諷道。

  「哎喲,喜歡翻舊帳的人,真討厭。」

  「你還有這點自知之明,真好。」

  見他們一來一往,小萍不由得噗哧一笑。「這下我相信你們倆是青梅竹馬了,在公司裡頭沒有人敢跟水嵐這麼回嘴呢,傅先生。」

  「什麼傅先生,叫他DD就行了。」水嵐擅自作主地幫迪渥發言。「現在對他太客氣,往後要合作的時候豈不會有代溝?」

  「叫我DD沒關係。」迪渥也由後視鏡中朝著小萍微笑,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暗中「糾正」水嵐的話。「往後即使沒這榮幸跟大家合作,我們也已經算是朋友了。」

  收到這抹笑容,小萍一張臉紅通通,心虛地低下頭去,果然水嵐的警告是有道理的——

  我告訴你們,在傅迪渥面前千萬要小心喔,那傢伙有個法寶就是「微笑」,只要他一擺出那種笑臉,十個人裡面有九個會不由自主的點頭,照他的意思去做。所以千萬不要被他的微笑聽拐騙,特別是你,小萍!

  阿嵐真是太瞭解她了。

  我沒有那麼強的意志力,能抵抗美男子的電眼與微笑,嗚呼。

  差一點地就想背叛好同事,站在傅迪渥那邊替他說話了。相形之下,阿嵐還真是有抵抗力.到現在還能繼續跟他頂嘴,絲毫不會被他的笑容左右,令人好生敬佩。

  「你幹麼那麼固執?」水嵐翻翻白眼,輕嘖一聲。

  「要抱怨找我爸媽去,這樣的個性是他們生給我的。」迪渥不慍不火地說。

  「『不肖子』三個字你會不會寫?」她一抬眉。

  「『干卿底事』這四個字我倒很懂。」他一微笑。

  看樣子這兩個人是想一路吵進俱樂部裡頭去了,小萍這回聰明地不插嘴。省得又被捲入另個漩渦,

  不過……

  真是教人吃驚,想不到水嵐的朋友裡有這麼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人物。不提別的,光看相貌的話,完全不輸給螢光幕裡的偶像男明星,甚至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完全可以體會水嵐何以能誇口向他們打包票,說他就是他們廣告的最佳代言人了。

  該怎麼形容呢?虧她還是個寫文案的,乍見到他時,竟也只能浮現出最簡單的形容詞——好「正」的一張臉。

  人的臉孔種類實在太多了,再搭配上不一樣的個性,變化就更多了。其實她認為每個人都有哪裡「美」、哪裡「漂亮」的部分,只要這麼想的話,世界上就沒有絕對的醜人和絕對的美人。就像畢卡索把五官錯置在一張畫布上,也許有人看了會覺得噁心,但有人卻會覺得他所呈現出的臉部線條是那樣地完美。

  以季節來形容傅迪渥的話,他的臉是春天的嫩,眼是夏天的艷,鼻是秋天的凜,唇是冬天的火。

  總之是張好看的臉。小萍暗暗加上一句。

  更重要的還有一點,他吻合了「囚」的主題,一種純淨有如阿爾卑斯山初雪,晶瑩而不曾被社會大染缸所污染的「飄然」感。有些男人漂亮得邪門,冷得嚇人,酷得沒天理,可是他們都不像傅迪渥一樣能勾動起女性心中的「本能」。

  假如說男人的本能是「掠奪」,那麼「囚」的廣告主題就是女人的本能——「佔有」。

  一般人都認定女人是不會像男人一樣劃分地盤的,其實這是錯誤的,女人比男人還更在意「地盤」——「家」。女人對「家」的執著,對「家」的佔有慾,對「家」的保護欲,都遠遠超出男人所能想像。

  憑借這股本能,女人總是在搜尋著屬於「我的」東西——我的城堡、我的王子、我的孩子,我的、我的、我的!

  在這一點上,太陽剛的男人或太中性的男人都無法讓女人產生佔有慾。陽剛意味著具威脅性,女人若不再三思考,第—個會有的反應除了吸引以外,還會下意識地想後退。太中性的男人,在引起女性的慾望前,就已經先挑起女性心中的嫉妒了。

  因此,傅迪渥面貌裡的「男孩」與「男人」的成分,真可說是恰到好處的黃金比例。俊得夠男人的眉底下,是閃爍著男孩氣息的眸,而有著男孩線條的臉龐又以極男性的下顎收起。巧妙地給予多數女人一種既是「鄰家男孩」又是「性感青年」的雙重印象。

  唉唉,她要是水嵐啊,絕對不會把傅迪渥推上電視螢光幕,應該在他被眾多女人發現前,先占為已有才對嘛!在好男人日漸稀少的現代社會。像水嵐這樣「因公忘私」的大方女人可不多了,換作別人誰不都努力地在減少「情敵」數目,結果她卻反其道而行。

  「小萍,你還在那邊發什麼呆啊?走嘍!」

  顯然在她發呆之際,眾人都下車了。抓起皮包,她在追上他們兩人之前,率先拉住了男友沈大鵬的手腕。今晚他難得的「盛裝」出席,八成剪裁不錯的西裝遮掩住了他的啤酒肚,看起來竟還人模人樣的,讓小萍有些不高興。

  男人,是一種時時刻刻都需要好好管教的動物。

  「喂,我警告你,到了俱樂部裡頭,眼睛不許放在其他女招待身上,知道嗎?」

  寧可被人說是小器醋罈子,也勝過大方地看著男人搶走。

  「傻瓜,你擔心什麼,我不是那種人啦!」沈大鵬笑得合不攏嘴。

  小萍掐掐他的手臂。「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整個晚上你坐在前座悶不吭聲,根本不是像我一樣緊張,而是高興得坐不住吧?想借這難得的機會大開眼界,看看男人的私人俱樂部裡玩什麼新鮮花樣,有什麼『樂子』可找!」

  「就說你多心了。」沈大鵬趕緊擦擦嘴邊忘形的口水。

  小萍最後放了枝冷箭說:「我會從頭到尾好好地盯著你,你紿我記住嘍。」

  無辜地看著未來老婆火冒三丈的背影遠去,還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何罪的沈大鵬,也只能一歎、「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待所有人都到齊走進電梯後,迪渥取出附在邀請卡背面的一張新磁卡,不經刷卡認證不會啟動的電梯,便是過濾客人的第一道關卡,由此也可見這間私人俱樂部確有多隱密。

  把卡片插入右手鍵盤上方的洞口,咻地,卡片被吞入,電梯緩緩地向上爬升。面板上閃爍的數字,顯示他們即將抵達大廳……

  「歡迎來到夜舞俱樂部。」

  宛如恭候他們大光臨已久,當電梯門一打開,磁性沙啞的招呼聲也傳入他們耳中。

  「哇!又出現了!」小萍失控地拉著水嵐的衣袖說。「怎麼辦?這個、這個也很棒啊!」

  縱使被稱作「這個」,也沒有為這無禮的字眼而皺半點眉頭的白西裝俊美青年微笑地說:「晚安,我是俱樂部的負責人端木颶。迪渥,替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們吧?」

  「從右到左,沈大鵬、應水嵐與項小萍,他們都是WS廣告公司的精英。」後退半步,迪渥一一點名介紹。

  「你們好。」

  分別與他們握過手,交換過名片,端木飆以高明的社交手腕,大力稱讚過他們公司的廣告(絕非空泛地拍拍馬屁而已,因為他舉出幾支WS公司所拍的知名廣告,都是行家會欣賞的創意好點子),才導入主題:「兩位女士,相信迪渥已經跟你們提過了,很抱歉必須請你們換上本俱樂部的招待服裝,請跟著這邊這位小姐走,她會協助你們的。至於男士們,不介意的話,請跟我到牌室那邊喝杯小酒等待吧?」

  「不好意思,那就麻煩你們了。」

  男女分道揚鑣後,小萍和水嵐在一名身著民初旗袍的女子帶領下,來到一間寬敞典雅的更衣室內,裡面已經替她們準備好兩套同款式的旗袍,看來這就是他們的招待所穿的服裝了。

  「喂、喂,水嵐啊,剛剛那位端木飆先生你覺得怎麼樣?」一邊脫下身上的衣服,小萍立刻追問。「我以為我已經看到極品了,想不到這世界上還真有那麼漂亮的男人。」

  「不行。」水嵐想也不想地就回絕。「他的眼,太邪、太魅。要不是蓋過商品的光芒,就是會把廣告主體給混淆。我們的目的是要結合商品與代言人的形象,別忘了,—定要帶有清新的意涵。」

  「唔……」考慮——會兒,小萍也同意地點頭:「說的也是。不過我也要提醒你喔,水嵐。」

  「什麼?」迅速地套上出乎意料合身的袍後,水嵐對著鏡子修整一下自己的儀容。

  「你好像有種非傅迪渥不可的感覺,我當然也認為他是個很棒的人選,可是他沒有這個意願,拍出來的廣告成品也不見得會好吧?我看我們還是努力地在這場聚會裡找找有沒有更合適的代言人。」小萍講良心話,一半是出於替魯鈍的朋友著想,水嵐太傻了,好男人該留給她自己才對。

  「我並沒有鎖定什麼啊!」水嵐的臉微紅地反駁。

  小萍一吐舌。「少蓋了。你眼中除了傅迪渥,根本沒用正眼看其他男人。剛剛我看你見到端木飆先生,也是眼睛一飄就過。你的性子什麼都好,獨獨對自己看上的東西過度執著。好吧。也許搞企劃這種東西,有時候要堅持己見才能完成最接近理想的作品,但適當的妥協也不是件壞事,你就慢慢斟酌吧!」

  比她慢一步換好衣服的小萍,率先走出更衣室。

  水嵐望著鏡中的自己,困惑地皺起眉頭……

  是我太獨斷了嗎?

  給了小萍一種「無視於他人的意見,也非要迪渥當代言人、不可的感覺?」

  如果真是這樣,不等於她已經把集體創作的企劃案當成個人獨裁的產物,還沒有半分自覺?她以前最自豪的就是自己向來廣納意見,集眾人之力創造出最完美的作品,這不只是她的理念,也是它號召創作小組時的中心訴求。

  振作點,應水嵐,你身為一個專業廣告人該有的態度到哪裡去了?小萍說的對,暫且忘記DD的存在,努力去找尋新的代言人才是今禾來的目的!

  她拍拍自己臉頰,朝自己勉勵地一笑,轉身朝門口前進。

  ***

  「好一個男人花園啊!」

  小萍癡傻地望著牌室裡的景象,陶醉得差點忘記自己是來做什麼的,水嵐好笑地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腰側說;「說錯了吧!男人是草,女人是花,這裡有很多長得不錯的草。」

  「討厭,阿嵐,你不要用你那缺乏美感的語言,來破壞人家的心情好下好?放眼望去,每一個都好有型,怎麼辦?」

  「你想怎麼辦,要不你辭掉廣告公司的工作,跟端木颶先生求求情,要他收留你在這兒當永遠的招待,就可以天天看到這些帥哥嘍。」水嵐也不得不承認,要找到聚集這麼多帥哥的地方,除了什麼模特兒走秀會或是明星派對外,還真的很不容易。

  何況,眼前這些男人個個身上都散發出一種功成名就的自信,那不是靠化妝或服裝就能塑造出來的。男人的舉止、目光、談吐,綜合各種有形無形的因素,建構出來的「性格」才能抓住眾人的目光。

  「唉,我也很想啊。可是你瞧瞧,那些女招待們……哪一個不是高挑纖細的大美女?要不是有你那位朋友幫忙,我根本連這個地方的邊都沾不上。」一吐舌,小萍指著自己嬌小的身材說。

  「你太小看自己了吧?」

  「反正你們這種長腿姊姊是不會瞭解我們矮蘿蔔一族的悲哀的。」

  「我要生氣了。」水嵐最討厭的就是拿「身高」或「長相」大作文章的人,人要想自卑的話,全身上下都可找到足以自卑的地方,最糟糕的是還開始自怨自艾起來。

  小萍見狀,趕緊轉移話題。「好嘛,我不說就是了。啊!我看到大鵬了,還有傅先生!他們在對我們招手耶,一起過去吧!」

  她們才走到男士們的面前,沈大鵬立刻爆出驚呼。「哇,人要衣裝,一點也不假,你真是我的小萍啊?」

  「嘿嘿,怎麼樣?我漂亮嗎?」得意地轉了個圈。

  「漂亮、漂亮,只不過和這裡面的美女比起來還差一小截就是。」真心話,往往是不經意的流出。

  「沈大鵬!」氣得踹他一腳。

  笑看他們兩人打打鬧鬧的水嵐,無意間迎上了迪渥沈默專注的視線,她蹙眉問:「我臉上有東西嗎?」

  黑眼深處閃過一絲興味,迪渥搖了搖頭。「沒有。你這身旗袍意外的很適合你呢。」

  「你心中該不會是在想……想不到我這個和男人婆一樣的野蠻女,穿上典雅的旗袍,也難得的有幾分女人味嗎?」她挑眉,悻悻然地說。

  「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是男人婆。」

  一雙含笑的雙眸是那樣的魅惑人,再一次地令水嵐怦然心動。又來了,她發誓這不是她的錯覺,自己真的對他的微笑有反應耶!她還以為自己是對他的魔力微笑免疫的少數特殊份子,怎麼原來這種「免疫力」是帶有期限的,莫非自己的已經到期廠不成?

  這實在太尷尬了,對方可是從小到大(哪怕只到國中階段)的老友,熟得不能再熟,根本不該對他有「感覺」才是!

  「喂,你們兩個別鬧了,我們還有正事要辦呢!」故意忽視迪渥會加速人心跳的目光,水嵐轉頭叫住沈大鵬與小萍說。「討論一下該怎麼進行吧?」

  鬧過頭的兩人連忙懸崖勒馬。「說的也是,我看就這麼辦吧?我和大鵬一組,阿嵐你和DD一起。我們各自去尋覓覺得不錯的男人,然後再回來交換意見。如果有共同中意的人選,就拜託端木先生介紹給我們認識。」

  「我和他?」阿嵐明快地予以否決。「沒關係的,我一個人就行了。DD你難得來一趟,就盡情地玩吧!不用陪我沒關係。」

  在還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心悸前,還是和迪渥保持距離比較安全。

  「這是嫌我礙手礙腳嗎?」他吃驚地望著她。

  「不、不是。」

  就別問我原因了,求你!

  「哎,你們兩個人去慢慢『喬』吧,我們先走嘍。」小萍笑得很賊,拉著大鵬就往牌室門口走去。

  別走啊——以眼光求助著,但無情的好夥伴連看都不看她,已經丟下她一個人和迪渥大眼瞪小眼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你,讓你討厭到不想和我共同進行這次的帥哥鑒定任務。」

  「你多心了,我純粹是想給你多一點機會在俱樂部裡頭玩樂。這兒好像有很多有趣的設施,不只這間牌室,從撞球、酒吧到餐廳,幾乎像個小型的高級旅館。」想打哈哈矇混過去的水嵐,提起自己從別的招待口中聽到的情報說。

  「據說會員在這裡都擁有一間貴賓室,可以休息、住宿。」一聳肩,迪渥回道。

  「咻」地吹了聲口哨,水嵐乾笑著說:「想成為這兒的會員一定得很有錢。」

  「大概吧。」結束這個沒興趣的話題,迪渥抬起下顎說:「你看過這邊的男人了嗎?有沒有符合你想要的形象的?」

  很高興他提起公事,這下子終於可以從紊亂的思緒中逃脫。水嵐把目光集中在靜謐的牌室內,四、五桌正優雅地對弈的男人們上頭。從東方圍棋到西方的西洋棋,橋牌,每一桌玩的種類都不太—樣,唯一的共通點大概就是瀰漫在牌桌上的緊張氣氛。

  先剔除掉年齡太老或太小的,再來剔除身材太胖或太瘦的

  「DD,你覺不覺得在五點鐘方向的西洋棋桌邊,正下著白棋的青年看起來有點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令人有著深刻印象的藍晶眼眸,雪白得不可思議的膚色與黑髮成對比,散發出與眾不同的聖潔光輝。

  「面熟是當然的,他就是新近出爐的西洋棋棋王,我記得是俄羅斯人,具有華人血統。」

  「對喔!你這麼一講,讓我想起看過的一則新聞,他是打敗什麼世界超級電腦的那個傢伙嘛!」好可惜,他不僅太有名氣,也可能太過「昂貴」了。否則他倒可以給「囚」添入一股北國風味。

  「其他的呢?沒有你覺得可以的?前面那位在打橋牌的短髮青年呢?」

  「太軍人了。」

  「呵,你還真挑剔。」

  「這兒我看沒有比那位棋王更合適的。先把他列入名單,接著去酒吧看看好了。」水嵐瞥了他一眼。「唔……你真要跟來啊?」

  「怪了,你今天是吃錯藥了嗎?怎麼一下子變得婆婆媽媽起來。」迪渥拍拍她的肩膀笑說。「你就讓我當一次護花使者嘛,我想我多少也派得上一點排除蒼蠅的用場。」

  唉!就怕蒼蠅沒來,她的心卻被他的笑容叮得滿目瘡痍喔!

  小酒吧內的氣氛和牌室截然不同。

  輕快的爵土樂由小舞台傳送到每個角落,圓形沙發上,三、五人把酒言歡,少了牌室的嚴肅與緊張,多了幾分輕鬆自在。唯一的缺點是只有幾盞黯淡的藍色舞檯燈光,不走近一點根本看不清楚男人們的長相,可是毫無目的地在人家面前逛來逛去,也太可疑了些吧?

  「不如我去端兩杯酒來,就當作我們在這兒找位子兼閒逛。應該可以瞞過多數人的眼睛。」迪渥提議。

  「嗯。」她沒有意見。

  「好,那你乖乖在這邊等我。」

  乖乖?拜託,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早不吃乖乖了。

  好氣又好笑地,看著迪渥朝吧檯走去的身影,水嵐還是覺得看來看去,最適古拍「囚」的人就是他。這樣大費周章地尋找代言人,到頭來水嵐還是捨棄不了原先的想法……

  傅迪渥是這企劃的最佳代言人!

  或許、她會這麼堅持DD的理由,和她從小所認定「王子」的形象,根本就是來自於DD的形象有關,當在構思「囚」時,她就把她理想中的男人典型全都套在這企劃中了,有因必有果,這一切都不是巧合。

  有什麼辦法能讓DD接下這個工作呢?乾脆灌醉他,逼他簽字(這犯法吧?);要不迪渥好像很聽他姊姊的話,從他姊姊那邊下手(雖然不犯法,卻很卑鄙?);串通大鵬與小萍,一起拐說他沒有更合適的人(這該是最安全的作法?可惜成功的可能性……低。)

  唉。

  正當水嵐滿腦子都在想著這件事時,她卻沒有注意到自己身邊不知何時冒出了兩、三名男子。

  「喂,接待小姐在這邊打混摸魚不太好吧?」

  一抬起頭,水嵐望向說話的男子,喔,這一個看起來也不錯,可惜就是「壞男孩」的感覺重了點,脾氣挺火爆的樣子。

  「當然不好,要是讓老闆看到了,應該會生氣吧?」

  接話的另一個男人素質就差多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那我們要不要去向老闆密告,說這邊有位接待小姐在上班時間發呆,也不懂得『接待』客人,不知道在幹什麼呢?」

  最後一個,連「看」的價值都沒有,直接被判出局。

  「我們說了這麼多句話,連吭都不吭一聲,該不會是啞巴吧?哈哈。」壞男孩說道。

  「假如我真是啞巴,有沒有人說你話多呢?」水嵐老神在在地揚起唇角,故意上下打量他說。「男人家長舌是最『遜腳』的,沒必要的長舌只會凸顯出你的膚淺與幼稚。勸你,想爭取女性多一點的關愛眼光,就閉上嘴巴露出一副憂鬱的樣子,比較容易討好人喔。」

  壞男孩一如預期的脹紅了臉。「你、你這什麼招待,竟然侮辱起客人來了?」

  「哎呀,真是抱歉,我沒注意到,原來你們是『人』,我還以為是哪兒飛來的吵死人的蜜蜂咧?」

  「去叫你們老闆來!我要他立刻開除你這個毒舌潑婦!」氣得跳腳的壞男孩一嚷嚷,全灑吧中的人都把目光移到這邊來。

  端著兩杯酒回來的迪渥,迅速介入他們之間,擋在水嵐前面前以冷靜的口吻問他們幾個人說:「有什麼問題嗎?」

  瞇著眼睛瞪著迪渥的壞男孩,衡量了情況後,冷冷地說:「原來是這樣,你有恩客幫你撐腰,所以才大膽忤逆客人嗎?反正有靠山在,也不稀罕招待的工作就是了。那還待在這邊做什麼?我聽說夜舞是高級俱樂部,想不到和外頭的酒家也沒什麼兩樣,還不一樣是在賣笑的。」

  水嵐奪走了迪渥手中的酒杯,快得連迪渥都來不及阻止,那杯酒已經全數往對方頭上倒下。淅瀝瀝瀝、滴答滴答。

  他早該想到的,迪渥暗暗一歎。

  「臭女人,你幹什麼?」

  「幫你洗一下腦袋,因為你腦袋裡面似乎裝了不少髒東西。」水嵐把酒杯塞回迪渥的手中,挺身往前跨出一步說:「誰在賣笑?哈!我賣過車子、房子,也賣過汽水、飲料,但就從沒賣過笑,抱歉!」

  「混帳!我這輩子沒有看過比你更欠扁的女人,我非要教訓你一番不可。」

  壞男孩才一伸出手來,另一杯酒也潑到了他臉上。

  這回,換成水嵐吃驚無比。只見迪渥還是一樣的表情,不動聲色的微笑底下,只有轉趨冰冷的聲音可以聽出他的不悅。

  「抱歉,我手滑了,接連兩杯酒都是我潑到你身上的,不妨您就扁我出氣好了。您被酒濺到的衣服,由我來付清潔費用。」

  壞男孩抹抹臉上的酒液,捲起衣說說:「一次也就算了,還來第二次,你們把老子當成誰了?我可是前任世界羽量級拳擊冠軍,一個拳頭可以打死人的,少把我當成病貓了。」

  「拳擊冠軍耶,怎麼辦?」水嵐涼涼地抬起眉,問著迪渥。

  迪渥一笑。「我會努力不死在他的第一個拳頭底下的。」

  「第二拳、第三拳也不能死啊,你死了我鐵定會是下一個。」水嵐吐舌。

  「是、是,我會加油的。」解開衣扣,脫下西裝上衣,拆開領帶,迪渥絕非好勇鬥狠之徙,要不是眼前的傢伙要對水嵐動粗,說實在的他寧可賠罪、花錢消災。

  「受死吧!笨蛋!」

  虎虎生風的拳頭揮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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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8 00:09: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停。」

  伴隨這一聲,壞男孩的拳頭被兩個黑衣大漢擋下,架住。「放開我!你們這是什麼鬼待客之道啊?把我架起來是什麼意思?招待沒招待的樣子,連俱樂部裡也沒規沒矩的!」

  「我們自有規矩的,先生。」一欠身,端木颶微笑地。「我們的規矩就是絕對不可以在俱樂部裡鬧事。」

  「狗屁!我被人淋了一身濕,難道要我摸摸鼻子回去嗎?!」

  「誰能替我解釋一下,發生了什麼事嗎?」只被通知這邊發生糾紛,端木颶剛趕到也不清楚狀況,只好轉頭看著其他幾人,尋找個答案。

  水嵐見狀,一肩扛起責任說:「是我潑他酒沒錯。錯在我,我可以道歉。不過在那之前,我也希望他能反省一下自己所說的話,畢竟我又沒去招惹他們,是他們幾人莫名其妙地來找我碴。」

  「聽你在胡說八道,誰要招惹你這種醜女?」壞男孩大聲嚷嚷。「去叫俱樂部的負責人出來,我沒空和你們這些小角色囉唆;叫他出來跟我交代,你們這間鬼俱樂部是專門對客人動粗的嗎?」

  「我就是負責人,恕我忘了自我介紹,這是我的名片。」端木順使個眼色讓兩名大漢放開咆哮的年輕人。「我看在這兒談會干擾到其他客人,不如讓我們移駕到另一處比較安靜的地方,到我的辦公室去淡。」

  「你就是老闆?我還以為這麼大一間俱樂的老闆會更老一點。哼,有個有錢的老子真好,隨隨便便就能開間俱樂部來玩!」他一抹鼻頭說。「我才不要跟你們去什麼辦公室,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該怎麼解決就怎麼解決。」

  「沒錯,誰曉得你們想把我們騙去辦公室幹麼,想私了,沒那麼便宜的事。」他的同夥「嗆聲」道。

  「反正這麼間漂亮的俱樂部,不可能會缺『這個』吧?我們兄弟也不是不好說話,你給我們一些好處……當作賠禮,也不過分。」以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圈,意味著什麼,大家心照不宜。

  眼看事情一發不可收拾,而且再怎麼說都是自己惹出來的麻煩,水嵐一咬牙說:「喂,惹上你們的是我,有什麼事衝著我來好了。」

  「那怎麼行,你不是這間俱樂部的招待嗎?自己手下的員工犯了錯,理應由上頭的人來承擔,找你,你又能負起什麼責任?哈!」

  「很不湊巧,我就偏不是這間俱樂部的——」

  水嵐話沒說完,一旁的迪渥動作迅速地由後方一掌罩住她的嘴。

  「不是這間俱樂部的?」年輕人狐疑地揚起雙眉。

  迪渥故意哈哈大笑,把她的音量掩蓋過去。「她是想說她就做到今天為止,因為明天她就要和老公,也就是我去度蜜月了。很抱歉,今天是她最後一天上班,也許心情上比較不像一般的員工,浮躁了點。給端木老闆和這位兄弟惹麻煩了。」

  「唔!唔唔唔唔!」

  臭DD你在說什麼鬼話!我什麼時候嫁給你了?瞪著怒紅的雙眼,水嵐還不明白迪渥何以會遮住她的嘴,只知道他再不放鬆一點的話,自己有窒息的可能。他八成不知道自己的手掌有多大,手勁有多強,還忘了她也是需要呼吸的!

  「你老婆?」年輕人指著水嵐的鼻尖說。「這種『恰北北』的女人也有人敢娶喔?你不是在說謊吧?我看她好像很不同意你的法。」

  「我就喜歡她『恰北北』的樣子,人各有好。」

  「嘿,這世界上的怪胎還真多。」

  聽他們無視於她的談論起來,水嵐氣極了。跟這種人有什麼好聊的?死迪渥!臭迪渥!我咬你!

  「噢。」迪渥吃痛的一喊,但還是不敢鬆開,怕一鬆手從水嵐的口中會爆出教人抓狂的話。所以他只好忍著手掌心的疼痛,想盡辦法地打圓場說:「所以我老婆說得也沒錯,過了今晚她就不在這間俱樂部工作了,你們沒有必要找端木老闆的麻煩。要不這麼著,我們離開俱樂部,到外頭去解決吧?你們想怎麼做,我都奉陪到底。」

  你跟人家強出什麼頭啊!水嵐真想用後腳跟踩他。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已經先預料到這一點了,站的角度很卑鄙的躲在後方死角,除非腳跟能自在伸屈,否則水嵐死也踢不到他。

  「就這麼說定了吧?不然我怕我制不住我老婆多久,她很凶暴的。」比徒手抓鰻魚還困難,迪渥一邊要應付水嵐扭動的身軀一邊要和他們談判,實在很難兼顧到。

  凶暴?你有資格說我嗎?水嵐忿忿不平地在他的掌下發出伊伊嗚嗚的吼聲。

  「我想沒有這個必要,」突然間插入幾人間,爭論中被遺忘的端木飆一彈指,除了方才兩名黑衣大漢外,又多了兩名穿黑西裝的傢伙。「我們剛剛驗證過身份,你們三位似乎持用偽卡進入本俱樂部。我們有必要好好地談一談。」

  三人臉色一變,一改先前囂張的態度,裝傻說:「什、什麼偽卡?你們這間俱樂部太黑了吧?說不過道理,就想用這種方式把客人攆走嗎?我們可是正大光明地……」

  「如果你們不跟這幾位先生走的話,本來可以大事化小的事,可能也會鬧到無法收拾的下場喔。」這一回,端木颶的笑容不再客套,冷峻的笑容裡有十成十教人毛骨悚然的威脅。

  年輕人恨恨地說:「去就去,不過你們要是敢碰找一根汗毛,到時候要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沒人理會這種空洞的威脅,一場鬧劇於焉落幕。

  迪渥鬆開手,一看手心上的慘狀,馬上歎道:「暴暴嵐,你就不能『口下留情』啊!誰會真咬下去?你看看,我的手心被你咬成這什麼德行?」

  「你還敢抱怨!」水嵐也是氣得抖動肩膀,大口呼吸說:「我差點沒被你弄得窒息,沒事幹麼捂著我的嘴巴?」

  「誰叫你也不思考一下,差點就讓自己身份曝了光?」迪渥直指。「我們怎麼說也是托端木哥偷潛進來的,怎麼能輕易就說出自己不是這間俱樂部的人呢?你這樣是會給端木哥招來麻煩的。」

  恍然大悟後,水嵐不禁為自己的魯莽感到不好意思,她連忙向端木颶道歉說:「抱歉、抱歉,我這個人一旦怒氣上來,就會忘了三七二十一,一點也沒想到會……」

  端木颶掀起唇角,不看水嵐反而看向迪渥說:「你的老婆直率得很有趣。」

  「老、老婆?」水嵐的臉頰倏地燒紅。「不、不,這是誤會,剛剛是他在開玩笑的!可千萬別當真,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沒有真結婚!」

  「咦,不是嗎?我還以為自己少喝一攤喜酒了。」

  「端木哥,你就別鬧了。」迪渥苦笑著。

  「那你還真不知道把握。」他調侃地一眨眼說:「如何?要不要放棄這個呆頭鵝,由我來擔任你的護花使者呢?」

  「咦?」

  「請不要對我的『朋友』伸出你的魔掌,端木哥!」二話不說地,迪渥把呆愣住的水嵐拉到自己身旁說。「沾染上你的毒氣,可是會毀了一個好女人的未來,太危險了。」

  暗暗地,水嵐心頭一陣無名風亂吹。

  她知道自己想太多了……DD不是因為吃醋或嫉妒什麼的,純粹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不希望我沾染上這種邪惡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想太多了……DD更不是為了「獨佔」我而挺身護衛我。

  但是高興的事就是值得高興。水嵐一點也不想對自己否認,她很高興迪渥反射性地護衛她的舉動,即使那不過是身為「王子」就該有的「英雄救美」表現,即使他可能對任何一位女子都會伸出同樣的援手,即使這份溫柔不是特定針對她的。

  「毒氣?這麼侮辱一位幫助你的人,迪渥,你看來有點欠教訓喔。」端木飆唇角拉得更高,逼近迪渥,以指尖點點他的下巴說:「要不要讓端木哥替你上一堂『敬老尊賢』的課,嗯?」

  呀!這、這在幹什麼?這兩個男人間,幹麼醞釀這麼可疑的氣氛,這週遭怎麼會開始散發出曖昧的薔薇色光芒?她一定是看錯了吧?

  「不敢當。」劃破曖昧空氣,迪渥微笑地說。「佔用端木哥寶貴的時間,可是不曉得會遭誰暗殺呢!像我這麼瞭解您過去『歷史』的人,實在不適合您親自教訓,所以……謝謝,您的『關照』就留給您眾多的崇拜者吧!我相信他們會比較容易調教的。」

  幹得好,迪渥!水嵐暗自喝采,這席話成功地消滅了邪惡的曖昧光芒!

  「老樣子,還是防範得如此滴水不漏,呵呵。這不知讓你錯過多少精彩的人生體驗。年紀輕輕的,勸你不要把自己的思想和行為限定得太死。」遺憾地一聳肩,端木飆移開手說。

  「誰教我天生就是這麼無趣平淡的人呢?」迪渥輕鬆帶過。

  水嵐不以為然地蹙起眉頭,從以前她就有這個感覺,迪渥似乎故意要掩藏自己的光芒,不必刻意表現自然就會吸引人目光的他,卻老喜歡做些幕後的工作。逼不得已被拱出來的時,他也都盡量把焦點分散,好讓自己不那麼引人注目。

  他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水嵐不知道,但她總覺得這是暴殄天物的行為。明明有這能力與才華,更不!必提那張可以替他拓展璀璨前途的俊臉,為何要將它藏起來呢?他應該再多點展露鋒芒的野心才好。

  「那麼我還有其他事要忙,你們慢慢看吧。不過……可千萬不要再和人槓上了。」說時遲、那時快地,端木颶握起水嵐的手一親。「特別是你,頑皮的小姐,要記得給身旁的男人一點表現的機會,別太逞強了。」

  早習慣西洋禮節的水嵐,不至於因此而臉紅,她吐吐舌說:「多謝你的忠告,我會努力,但不保證能做得到。你知道的,積習難改。」

  「哈哈哈。有趣,她真的很有趣。」端木颶拍拍迪渥的肩膀說。「我很同情你,加油吧!」

  「這是挖苦我嗎?」

  端木颶笑笑不語,獨自先行離去,放他們倆自由。

  經過方纔這麼一鬧,兩人也不想繼續待在酒吧裡,決定去找大鵬和小萍,看看他們的運氣會不會比較好,是否發現了什麼目標。話說回來,這間俱樂部還真是可觀……

  走過以巴洛克風格為主軸裝潢的一條藝術迴廊,掛在兩邊牆上的不乏曾在美術年鑒上看過的名畫。水嵐發誓,這絕不是複製畫,複製的東西不會有這麼精緻的質感。就這樣毫不加裝任何特殊隔離物地掛在牆壁上,除了令人擔心這兒的保全措施夠不夠嚴密之外,也再一次地讓水嵐懷疑自己真能在這兒找到合用的廣告模特兒嗎?

  就算我看上對方,也可能付不起對方的酬勞……

  「喲!小萍,你們那邊怎麼樣了?」

  就在他們穿越過迴廊,來到餐廳門口時,恰巧也看到小萍和大鵬從餐廳走出來,只是兩人的臉色有些怪異。

  抬起頭看向水嵐的小萍,五官全擠在一起,無言地比比自己的背後。

  「怎麼了?」還不知道她為何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快步走向地的水嵐,好奇地問。

  「你果然和他們是一夥兒的,應經理。」

  最後在餐廳門口現身的,竟是他們的直屬上司——創意總監,而伴隨在他身旁的還有一名使水嵐整個人當場僵住的人物。

  「林總、迪金森先生,你們……好巧,竟會在這裡碰到。」回應上司的招呼,水嵐瞪著後頭的高大外國男子。

  迪金森•普南,正是水嵐被美國總公司回台灣的主要原因。

  這名年長水嵐足足十五歲的男人,已經離過兩次婚,也有三個孩子,目前處於單身狀態的他,在某些女人的眼中依舊是炙手可熱的單身漢:巧克力色的雙眸與棕髮,方臉、敦厚的長相,年近四十卻依然保有三十歲的壯碩身材,穿起BOSS的套裝也絕沒小腹,掛著年收入百萬美金的大廣告公司高級主管招牌,誘人的條件數不完。

  所以當水嵐拒絕他的邀約時,不知道讓公司內多少女人跌破了眼鏡,直呼她是世界第一傻瓜。

  從拒絕他之後到被調職前,兩人都沒有過接觸,因此可想而知,這一回的意外碰面對水嵐來說有多尷尬。要不是現在有多雙眼睛正監視著她(其中還有自己主管),而是他們單獨見面的話,毫無疑問的水嵐可能會揮拳揍他。

  「嵐,你看來很好。」迪金森的笑容也有些生硬。

  「是啊。」自嘲地勾起唇。「一想到我被調回來的理由,我怎麼能不努力地活得好一點?我知道有人正等著看我的笑話呢!」

  迪金森的笑容消失,他沉下了臉。「你有充分的理由生氣,我不會把你現在的態度視為侮辱。」

  「為什麼?把我踢回台灣還不夠遠,再來是馬達加斯加島嗎?噢,我忘了,我們公司還沒在那兒設立據點呢,糟糕。」水嵐認為這種人根本不值得她「尊重」,從那件事之後,她也不會把他當成什麼主管來看待。公私不分,以工作來報復的男人是最差勁的。

  「應經理,即使這兒不是公司,你也該小心自己說話的態度。」林總監額頭冒汗地阻止。

  「噢,真抱歉,我的話冒犯到您了嗎?迪金森先生。」

  男人無奈地搖頭。「沒有。」

  「那就好,像我們這種小員工要是又在不知不覺中冒犯到高級主管,明天到公司後,搞不好會發現自己的位子搬到冰庫內呢。」水嵐哈哈笑道。

  在場的同事無不為她捏了把冷汗。

  項小萍心想:就算再有膽識,我想我過一百年也說不出這麼的話來。

  沈大鵬心想:瞧水嵐這麼生氣,可見得迪金森那時做得有多過分,只能說是他咎由自取,活該被水嵐奚落嘛!

  最後的最後,臉色最是蒼白的創意總監,心裡想的是:真要命,這個應水嵐,雖然人很能幹,企劃能力也很強,但這脾氣不改一改,連身為頂頭上司的我都保不住她的飯碗。

  只是沒人有膽量把心裡頭的想法說出來,而身為局外人的迪渥更是完全插不上口,他從那個名叫「迪金森」的男人,很明顯地被水嵐的氣勢給壓制住,完全處於挨打局面的這一點就能判斷出來——這男人對水嵐有著非比尋常的好感,否則普通人是不會這般退讓的。

  水嵐有追求者並不會讓迪渥感到奇怪,令他覺得有些納悶的是……自己在無意識中衡量著這男人在水嵐心中份量的這點……這能用「基於青梅竹馬的友誼而自然會有的反應」來作解釋嗎?

  「嵐,我這趟來台灣,原訂的計劃就是和你見面談談,既然今天湊巧遇到,也省得我麻煩。你現在有空嗎?陪我去喝杯茶。」迪金森改變策略,擺出上司的架子。

  「沒有。」她不吃這一套,很乾脆地說。

  「應經理!」林總監擠進兩人之間說。「我已經從項小萍口中得知你們今天來這裡的目的。這件事,我正想好好地問你,你不是說已經找到模特兒了,還跟我打包票,說一切都沒問題,結果現在你們還在找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提到公事,水嵐也不得不平息怒火,低垂下頭說:「有一點意外的狀況……」

  「我不想聽任何解釋。總之,明天一早你最好就把人選交出來,把他帶到公司,不然這一切的責任我要你全權負責,你也做好最壞的打算吧!」

  兇惡的口氣驟變,一轉頭林總監馬上對迪金森陪上笑臉說:「不好意思,恐怕她今天是真的沒空,不如改天……」

  表面上看起來總監是責備著水嵐沒錯,但其實他是暗中幫自己的愛將製造一個下台階,顧全了總公司大主管的顏面,好讓水嵐不再得罪人。

  「那好吧,我瞭解。」

  迪金森讓了步,由胸前掏出一張名片,抓住水嵐的手硬塞給她說:「這是我住的飯店的電話,房號1123,和我聯絡。」

  水嵐反射性地就想把名片給撕破,但總監的一個咳嗽加上嚴厲的眼色,逼得她只得默默地收下它。

  「那麼我就等你聯絡了,水嵐。」

  就在迪金森彎下腰險些要親上水嵐的臉頰道別前,她一溜煙地轉身避開。

  「再見,迪金森先生。」面無表情的水嵐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地說道。

  迪金森的臉上閃過失望神色,輕點個頭之後,在林總監的陪伴下離開。

  「阿嵐,怎麼辦?明天……」小萍一想到剛剛上司下的最後通牒,臉色慘白地問。「我看總監這一回是真的很生氣耶!」

  「要在明天之前找到代言人啊?」沈大鵬摸摸下巴.糾結的眉心顯示出對這情況不表樂觀。「就算今天能找到,也不一定能說服對方簽約。」

  繃著臉,水嵐搖著頭說:「不找了,今天就到這邊為止吧!」

  「咦?你、你在胡說什麼?你現在不找,明天拿什麼交給總監啊?喂——阿嵐,你去哪裡啊?」

  「去換衣服。」

  僅丟下這麼一句話,讓其餘三人傻眼。

  ***

  「完了,我看總監非常認真,明天那一關要是過不了,我們三人都會被炒魷魚。」

  坐在更衣室內的小沙發上,小萍整個人像消了氣的氣球般委靡不振,原本是愉快的一夜,卻不幸被上司的出現給破壞,不但弄得沒心情去鑒賞美男子,加上阿嵐已經率先放棄,剩下的事他們也作不了主,只能一同打道回府。

  脫下接待的衣服。水嵐說:「放心吧,我不會把責任推卸給任何人。當初是我誇下海口打了包票,和你或大鵬都無關。」

  「唯今之計,還是去勸說你的好友……」

  「不,這種時候要DD幫忙就太卑鄙了。看在我會丟掉工作的分上,DD仗著義氣來幫忙的話,那我豈不成了以友誼勒索的人?這種事我做不來,也不想那麼做,人活著總要堅持底線。」

  水嵐不是愛說漂亮話,她也不反對使些手段,可是有一種卑鄙的手段是地絕對不能容許的——那就是利用別人的同情心,去達到自己的目的。

  「你也把這事看得太嚴重了吧?」小萍不覺得這有什麼,朋友就是在有難時會伸出援手的人,這有什麼不對?

  「反正總監那邊有我頂著.你們不用擔心。」

  看來水嵐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小萍咬著指甲,不曉得她偷偷去找傅迪渥商量的話,事後被水嵐知道,會不會把她打成豬頭呢?

  「小萍!不許你去找他!」一喝,重重地往好夥伴的肩上一敲。

  「痛!」揉著自己的肩膀,小萍齜牙咧嘴地。「人家什麼也沒說啊!」

  「你以為自己的表情能瞞過誰啊?頂多就沈大鵬那個神經大條的傢伙猜不出你的想法而已,看在我的眼裡,你就跟張白紙一樣!」輕嗤一聲,水嵐警告地握住她的脖子說。「我再警告一次,你要是私下去找他,我就和你絕交,知道嗎?」

  「唉。這句話要是用來警告我不許搶你的男人,我還會比較心服口服呢。笨阿嵐!」小萍搖搖頭:「還有那個迪金森先生,你打算去找他嗎?」

  「迪金森?他是誰啊?」嘲諷道,水嵐並沒有得什麼健忘症,她只是一貫地用最直率的方式表達出她的感受罷了。

  「這樣好嗎?你不擔心萬一他又在你的職務上動手腳?說真的,我以為他是什麼油光滿面的糟老頭,才會做出這種近似性騷擾的行為,沒想他長得還挺人模人樣的,雖然被你拒絕就把你轉調到台灣的行為實在教人不敢恭維。」小萍認真地評論道。

  「不要再討論那傢伙了。」

  「我說最後一句就好。我在猜他八成也是沒受過打擊的人——俗話說:『爬得越高,摔得越重』——才會惱羞成怒地把你踹到台灣來。這種人呢,往往就是自尊心強,你不要去刺傷他的自尊就沒事了。總歸一句,我勸你陪他去吃一頓飯,給他點面子,說不定他一高興就會替你跟林總監求情,當當!那模特兒的事也就迎刃而解嘍。」小萍笑嘻嘻地說。「這是個好點子吧?」

  「好點子,不過改由你去陪他吃飯,那我就舉雙手贊成。」換回原來的衣服後,水嵐馬上就打開更衣室的門準備離開,她已經不想再聽見「迪金森」三個字了。

  「哎呀!你明知道我有達令,不能那麼做。」小萍趕緊大叫著追上她。

  「什麼不能做?」

  差點一頭撞上門外的沈大鵬,小萍瞪他一眼。「沒你的事,去、去!」

  「我們走吧。」水嵐已經站在傅迪渥面前說道。

  「應水嵐,你是頑固耶!」氣得跺腳,小萍也發火了:「好,我不說,我什麼都不說,就讓你一個人去想辦法,你最厲害,行了吧?」

  ***

  在回程的車上,氣氛一反去時的和樂融融,明明是原班人馬,車上卻寂靜無聲。

  當然小萍和水嵐正在賭氣,沒有聲音也是正常的,而沈大鵬觀察愛人的臉色,也不敢在這時候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唯一能當他談話對象的傅迪渥,又一臉陷入深思的模樣,害他也沒勇氣開口攀談,可是再不說點什麼,他會被車上的冷空氣冰成凍人一個。

  「哈哈,秋天到了厚,冷氣好強喔。」

  一片沉默,沈大鵬尷尬的臉上,浮起一根根粗黑線條。

  「沈先生,我就送你和項小姐到我們剛剛碰面的地方嗎?還是直接送你們回家?」開車的迪渥終於開口。

  「啊,不必麻煩,我的車就停在我們碰面的地方,所以送我們到那邊就行了。」

  「好。」

  交談再度停止。這一回沈大鵬也失去扮演小丑的勇氣了。明天之前要是不想個辦法讓總監開心,別說「囚」的企劃案夭折,說不定連工作也不保。眼前雖然就有個絕佳的人選……偷瞄水嵐一眼,這還得由她來決定要不要拜託傅迪渥重新考慮,假使她都不說,那麼他也沒立場拜託他。

  再把目光轉回身旁頗令人有好感的迪渥身上,雖然水嵐解釋他們只是「朋友」,但男女之間所謂的「朋友」向來是最微妙的,彼此有足夠的好感成為朋友,卻沒有足夠的「喜歡」能讓朋友變成「戀人」。可是「喜歡」的多寡不是能用尺規去衡量的,哪一天當「喜歡」的成分增多或減少的時候,朋友的關係也會因此生變。莊上或往下,遊走於兩端之間的情感,其實滿近似於談戀愛的心境。

  就怕當事人自己遲鈍得不肯去正視這變化。

  順利地回到市區,迪渥將他們送達目的地,打開車門,代替仍在生悶氣而窩在車上不肯下來的水嵐,向他們倆道別說:「真遺憾,今天沒有替兩位達成目的。會這樣中止,連我都沒有想到。希望不會影響到你們的企劃就好。」

  這時小萍也冷靜多了,她揚揚下巴指著車內的人兒說:「還要送阿嵐回家吧?回去的路上幫我轉告她一句話,我還是很氣她的頑固,可是也能接受她說的理由,我理智上知道她說得對,只是情感上捨不得這個企劃。」

  「好的。」

  揮手道別後,沈大鵬和小萍走了兩步,又忽然叫住了正要上車的迪渥說:「啊!今天很高興認識你。DD,有機會再出來喝杯茶吧?」

  他笑笑,點了點頭,彎身坐入駕駛座中,一邊繫著安全帶,一邊說:「你交到兩個很為你著想的死黨呢!能在公司裡擁有這種朋友是很難得的,要多珍惜。」

  「……」

  回過頭,迪渥看看地。「你醒著嘛!那幹麼不回答我?」

  雙手抱著胸,把頭撇到一邊去的水嵐,悶悶地說:「要我回答什麼?是,他們倆都是難得的大好人,是我任性、是我頑固,這樣你滿意了嗎?」

  「我並沒有找你吵架。」迪渥感到好笑,重新發動車子。

  「不必理我沒關係,我現在一定一副討人厭的樣子。」水嵐咬著下唇說。

  「那位迪金森先生,是你以前的舊情人嗎?」單刀直入的,迪渥提出一個他沿路上都在思考的問題。

  水嵐馬上大聲怒吼。「見鬼!他才不是。」

  「不要激動,我只是猜測嘛!」迪渥微笑。

  「不是、絕對不是!」水嵐把頭伸到駕駛座旁,在他耳邊強調地說:「那傢伙可說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麼惡劣的事嗎?」

  「我洗耳恭聽。」

  將自己在美國所遭受的一切不公平待遇一口氣說完後,水嵐氣憤地加上一句。「因此,就算不知者無罪,也請你不要把那種人和我連在一塊兒。」

  「原來有過這樣的事,呵呵,你沒有當場給他兩拳,也算是長大了吧?假使是以前的暴暴嵐看到仇人,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的。」

  「別把以前的我形容得像噴火龍好不好?」

  「噴火龍也很可愛啊!」

  「男人都是嘴巴上這麼說說而已。」

  「那……我可以用行動證明嗎?」

  咚,水嵐的心跳漏了一拍。「行……你想幹麼?」

  嘎——長長的煞車聲響起,車子停靠在不知哪一條大路邊,水嵐眼中只有側轉過頭來的迪渥。他到底想幹麼?行動……行動什麼?幹麼這樣看著她,她可不是一塊冰,不必用這麼火熱的眼神融化她……

  我也真是的,把眼晴轉開不看他就好了嘛!

  能做得到的話,又何必驚慌呢?

  慢、慢著,他越靠越近了,我該怎麼辦?

  要閉上眼睛,還是閉上嘴巴?

  哇,他要吻我了!

  才這麼想,水嵐唇上已經傳來教人不知該推開還是該接納的溫熱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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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8 00:09:4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可是……怪怪的。

  人的嘴唇似乎比這要更軟一點不是嗎?這觸感比起人的肌膚,更近似於金屬……狐疑地睜開不知何時閉上的雙眼(八成是他靠過來時就閉上了吧!)水嵐一看——嗯!眼前不偏不倚正對著迪渥那張臉,還笑得很賊,距離在半寸以外,但唇上的觸感還在?!

  我的媽啊!這、這原來是罐熱咖啡?害她心跳個半死的東西,原來是罐熱咖啡!水嵐的頭頂冒出了噗吱、噗吱的熱煙。一張臉紅得宛如燙熟的蝦子。

  臭DD!竟敢捉弄她。

  啪地奪下他手中的鐵罐,她羞得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你從哪裡變出這一個東西的?」

  「這裡。」迪渥指著駕駛座旁的小保溫置物箱說。「我是嚴重咖啡上癮者,因為怕自己開車開到一半會想咖啡,所以總在這兒藏兩罐咖啡。喏,你一罐,我一罐,剛剛好。」

  誰管剛不剛好啊?吻呢?剛剛的那一吻呢?

  「你在不高興什麼啊!」他啼笑皆非地說。「噢,我懂了,該不會有人在期待什麼香艷火辣的鏡頭吧?」

  「誰啊?笑話。」

  「你曉得自己說謊時,耳朵會紅起來嗎?」

  水嵐迅速地以雙手摀住兩耳。

  「啊,不過你從來都不說謊的嘛……那你遮住耳朵做什麼呢?」狡猾地虧她一句,他黑眸爍亮。

  水嵐曉得自己完全被他耍了,氣得掄起拳頭,就在窄小的車內扁他。「差勁透頂,居然這樣騙我,死DD,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惡劣?我扁、我扁、我扁扁扁。」

  「哈哈哈哈。」一邊閃,一邊求饒,迪渥嚷道:「救命喔,一下子是咬我,現在又扁我,你把我當成什麼?我可不是剛剛那罐咖啡,經得起你折騰,放過我吧!暴暴嵐。」

  「不放、不放,我偏不放!」

  「我是真的會痛耶!」他也從完全不反抗,開始防禦地捉住地的手。

  「痛死活該,放手啦!」用力一扯,想不到扯不開,果然他長大了。而自己雖然也長大了,但力氣已經不敵他。「不要臉,自己先做了討打的事,現在不敢擔起責任,你這膽小鬼DD!」

  「喂、喂,你再不停下來,我只有一百零一招可以用嘍。」迪渥含笑地威脅著。

  「會怕的是小狗。你想幹麼?哼!」

  「我要親你。」他故意用挑釁的眼光看她。

  「哈!笑話,我長到這麼大,親過不下上百次,誰會怕你親我?再說,你最好別輕易嘗試,萬一親得奇差無比、自曝其短,我可會毫不客氣地取笑你,讓你顏面掃地。」乘上了一股高高捲起的浪潮,沸騰在胸口中的是隱藏不了的興奮情緒,淹沒了她的理智。

  「說得好,你可不要逃。」他詭異地一笑。

  「試試看便知道。」不過是個KISS,幹麼說得像上戰場?這次她已做足心理準備,可不會被他唬弄了。

  可是當他那張端正無比的臉龐靠近時,再一次地,水嵐感到慌張了起來——明明該是見慣了的一張臉,怎麼會有種面對陌生人的感覺?對,一定是那雙眼睛,以前的他不會用這樣邪惡又魅惑的眼神看地。地刁;要啦!她不認識這個傅迪渥!

  就在水嵐的雙肩往後一縮時,他突然放開她的雙手,轉而扣住她的肩膀,趁她怔住的瞬間,突襲她的雙唇。

  「唔!」

  起初,水嵐是睜大了不知所措的雙眼,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

  相觸的唇也一樣,跟著腦袋一起木然了。

  可是他的雙唇在接觸一秒之後旋即離開,冷冽的空氣吹拂過她唇畔的剎那間,再次覆蓋過來的唇,引髮夾藏火花的疾速電波,將她整個人震得酥軟無力,他則輕輕吸吮著她的唇瓣,像是一隻貪婪吸吮花蜜的蜂。

  「嗯……嗯嗯……」

  由交纏的唇瓣間開始發出了令人臉紅的呻吟與喘息。

  「啊……」

  這絕不是朋友間該有的親吻。

  當融化的腦漿中,飄浮出這句話的同時,原本沉醉在迪渥懷抱中的水嵐,震驚地把他推開。

  迪渥錯愕地看著她。「怎麼了?」

  「……」以手擦擦嘴,水嵐啞聲說:「我承認你很厲害行了吧?不要把這種技巧用在朋友身上,去對你的女朋友施展吧!笨蛋。」

  猶如被潑了盆冷水般,迪渥的表情漸漸冰冷,最後回歸慣有的平靜微笑。「說得也是。」

  不要肯定我的話啊!水嵐心想自己一定快瘋了,才會變得蠻不講理。我到底想要他怎麼做?或者,我到底在希望些什麼?連自己都快不認得這樣奇怪的自己了。

  他轉回頭去,重新發動車子說:「我猜你一定等不及要回家了吧?」

  「是啊,明天還有工作呢。」她故作若無其事地回道。

  不自然的氣氛急速蔓延,水嵐這才曉得,巧妙地以「朋友」作紗幕所建立起來的關係,其實是在搖搖欲墜的天秤彼端,岌岌可危地擺動著。

  我……難道……對DD……

  窗外的景色在車子高速行駛下混沌成一片,一如水嵐此刻心境的寫照。

  不會有這種事才對。她只是一下子被太多事情沖昏了腦袋,所以才會誤把這紊亂的心情解釋為受到DD的影響,只要她能冷靜下來,就會知道把朋友看成戀人是件多麼不划算的事。朋友可是一輩子的,但戀愛卻是說結束就結束的事,一點都不可靠。

  我不想失去DD這個朋友……

  水嵐開始一一檢視自己不想要去追究心湖中騷動的是什麼樣的情感的理由。首先當然是現在根本不是談情說愛的好時機,她手上的大案子需要全神貫注去做,明天不成功便成仁的一役近在眼前,哪有空去管這一吻代表什麼?再者,還有迪金森的問題,她當然不打算去赴約,不過對方會這麼簡單地放過她嗎?第三,現在的 DD和以前的DD不可同日而語,他們之間還隔著一道歲月的鴻溝,充其量她只知道現在他開了間萬事通事務所,其餘的部分她全然陌生。

  哎呀!總之地不想要讓事情變得更複雜難解就對了。

  「前面右轉的巷子,是嗎?」

  「咦?」已經到家了?這麼快。左右看一下,的確是熟悉的街景,水嵐慌亂地指著路叫道:「啊,不、不是這一條,是下一條路口。對、對!送我到那邊就可以了。」

  「你家不是在巷子裡嗎?」

  「可是你車子開進去之後不好停車,所以停在大路邊就好,反正走進去也沒兩步路。」

  「那我下車陪你走到家門口。」說著,他拉起手煞車,把車停妥。

  「真的不必麻煩了,不會有人偷襲我的,你放心。就算有那種人,我也會三兩下把他打跑。」水嵐勉強自己笑得自然些,不希望氣氛比現在更尷尬。

  他闃黑的眸子在來往的車燈映照一下,閃爍著流光。「偶爾讓我當一次護花使者也無妨吧!」

  彷彿中了他的迷咒,水嵐不知不覺地點了一下頭。

  沉默地下車,沉默地看他鎖好車門,沉默地兩人並肩往水嵐租賃的小公寓走去。水嵐不敢抬頭看他,深怕自己會再度掉入他雙眼所編織出來的美麗魔咒中,而無法自拔。

  結果還是他率先開口道:「為什麼不問我呢?」

  「問你……什麼?」水嵐把視線固定在腳下。

  他笑了笑。「明天你不是非得把廣告的代言人交給上司不可嗎?難道你以為我是透明人嗎?整件事我都在場也都聽見了。也因為這樣,所以你才會和朋友起爭執吧?」

  原來是這件事啊。水嵐仰起臉來,望著前方說:「喂,我們認識幾年了?」

  「嗯,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有十年。」

  「那你就不該問我這麼淺顯易懂的問題。」水嵐突然小跑步起來,一口氣衝到自己公寓的入口,再轉身朝他說:「今天晚上謝謝你的幫忙了。我上去了,拜拜!」

  「你放棄了嗎?」迪渥在她消失於樓梯間前,大聲地問道。

  往上走兩、三步的水嵐,在階梯上停下,回頭說:「笨蛋,誰會放棄啊?我一定會拍出令你驚艷的作品,你就等著看電視吧!」

  「達達達達」地,街燈照耀下,她的背影閃閃發亮,拐個彎一下子就看不到了。迪渥站在老式公寓的門口處守護著,直到三樓的燈亮起,他才轉身離開。

  淺顯易懂……是嗎?迪渥不自覺地笑起來,從微笑,漸漸地轉為哈哈大笑。「真是輸給她了。」

  ***

  這是偽善嗎?

  迪渥也不知道,總而言之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怎麼想他都覺得自己有推卸不了的責任。或許水嵐根本不會感激他,不過反正他要的也不是她的感激,這樣剛好扯平。

  站在摩登的辦公大樓大廳,確認了WS廣告的所在樓層後,迪渥走向電梯。

  昨天回家之後,他第一個動作就是打電話告訴安麒,自己要請假一段日子,至於時間多久他也說不上來。想當然耳,電話彼端立刻傳來安麒的咆哮。「你把事務所丟給我一個人,要去做什麼?」

  「呵呵,我記得當初我拒絕的時候,你還在一旁敲邊鼓,要我接下這份工作,怎麼現在反悔了?」

  「等等,我要你接……迪渥,你改變心意,當真要做啊?」

  「也不算改變心意,我現在還是抱持著一樣的想法,能不做是最好的,可惜發生了一點事情。讓我別無選擇。」

  「噢,什麼事?別賣關子啊!」怒氣已經被明顯的好奇代替。

  「還不就這個、那個,不管過程如何,唉!我已經懶得說了。一切就萬事拜託了,老姊。」他已經想掛上電話了。

  「傅迪渥,你要是現在掛我電話,我馬上就殺過去!」聲音大到連回音都清晰可聞。

  迪渥只好把電話再拿回手上。「你還想知道什麼啊?真是的,有這閒工夫打聽八卦;不如回去和你的親親老公努力做人,生產報國。」

  「少給我貧嘴了你。」安麒嗤聲笑道。「你這麼不想讓我打聽,莫非是心中有鬼?我就知道,說什麼朋友、朋友,其實……她是你的真命天女吧?見不得她為難,幾經思量後還是決定接下這份工作?」

  「老姊,你何不去試試電視編劇的工作,起碼會讓現在的電視節目好看一點。」迪渥翻翻白眼。

  「喲,說不過我就來這一套,太難看了,親愛的弟弟。」

  「隨你去猜測吧。我和她之間……現在就連我都不知道算什麼……我想她此時此刻腦子裡只有工作,而她的這份熱誠也讓我稍作反省,人生不光平淡度日是幸福,偶爾來點挑戰也不壞,就這樣。」

  「好吧,我就恩准你請假,看在她多少改變了你的懶骨頭的分上,你就好好地為她效勞吧!等你回來,我會要你加倍地工作來補償我。」

  迪渥早料到安麒會這麼說了。

  有時他真懷疑。姊夫是怎麼治得了這位無時無刻不在動鬼腦筋,一逮到機會絕不會放過驅使別人的老姊的。只能說上天自有巧安排,一物克一物的道理通用於萬物,即使是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也不能避免。

  當!電梯抵達,發出清脆的鈴聲,中斷他的冥思。迪渥步出自動門後,迎面撲鼻而來的是清新怡人的花香,不愧是上市的大公司,門面也經過一番設計,綠意盎然的小花圃栽種著—株株紫色薰衣草,向客人說哈羅。

  「抱歉,敝姓傅,我想找企劃部的應水嵐。」

  櫃檯內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一張冷臉對上迪渥,霎時就換上親切的微笑說:「您和應經理事先有約嗎?」

  「呃,沒有。」

  女孩笑容不變的說:「那請傅先生在前面沙發稍坐一下,我立刻幫您聯絡。」

  「謝謝。」

  迪渥只是禮貌的一笑,對方卻雙頰飄紅,嬌甜地說:「不客氣。」

  櫃檯後方是一條長長的通道,裡面應該就是他們的辦公區了。迪渥只希望自己不會來得太晚,在水嵐她的上司責罵之前……低頭看了一下腕表,他故意挑比一般公司上班的時間還晚三十分鐘左右來的,應該沒問題吧?

  「……可是這邊有位傅先生要找她耶!」櫃檯小姐低而快速地對著話筒嘰嘰咕咕了半天,最後抬起頭來說:「不好意思,應經理現在有點事,您要不要留張名片什麼的?」

  已經被叫進去罵了嗎?迪渥微笑地說:「那我親自進去找她好了。」

  「啊,不行的,先生,你這樣直闖——」

  推開了隔開辦公室與接待處的玻璃門,迪渥直搗黃龍地走進辦公區,映入眼簾的是采開放式設計的辦公空間與多名好奇地看著他闖入的男男女女。

  「這位先生,你應該在外頭等的。先生!」櫃檯小姐追了過來。

  迪渥置若罔聞,他迅速地逡巡過一遍,最後發現自己要找的人的背影在最裡邊的某間大辦公室內,於是他抬起腳跨著大步,在眾人紛紛回頭注目中,筆直地朝目標前進。

  「先生,你再這樣我們只好叫警衛了。」

  但她話沒說完,迪渥已經打開了那扇門,衝著水嵐的背影說:「抱歉,我遲到了。」

  「DD?」水嵐回過頭,吃驚是毫無疑問的,簡直像是見到鬼。

  「這位又是誰,應經理?」總監也沒什麼好臉色。「昨晚好像見過?」

  「我自我介紹一下好了,我就是這一次承蒙應水嵐應經理所邀,前來擔任貴公司『囚』企劃案的代言人——傅迪渥。水嵐,不是說好今天要來簽合約嗎?」迪渥說謊從不需打草稿,也鮮少被「抓包」。

  總監的臉色立刻豁然開朗,一邊上下打量著迪渥,一邊說:「應經理,你剛剛為什麼還跟我報告,要我再給你一點時間,現成的人選不是已經在這兒了嗎?」

  「總監,我……」水嵐困窘地紅了臉。

  迪渥一手搭上她的肩膀說:「喂,難道你是在跟我開玩笑不成?說什麼非我不可,害我高興了半天,一心想躍上螢幕。你可別告訴我,你又打算去找別人了,應經理。」

  「DD,你……」

  實在太難得能享受這扳倒她的一刻了,果然一如他所預期,水嵐吃驚的模樣也很可愛,特別是她敢怒不敢言的瞪著他時。

  「走吧,快點把合約簽定,這樣我才能放下一顆心。」他惡作劇地催促她。

  而在一旁觀看的總監,即使有點一頭霧水,也開口說:「算了,應經理,既然你已經順利地找到人,那麼昨晚的事和今早的談話,我就當沒發生過。記住,這次的企劃案很重要,千萬別再出差錯了,你去忙你的吧。」

  眼看木已成舟,水嵐心想要是繼續作無謂的解釋,只會招來更多的誤會,只好低頭說:「是,那麼我先出去了。」

  ***

  拉著不速之客走出上司的力。公室,水嵐並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外頭走。

  「你要帶我去哪裡,應經理?不先簽約嗎?」

  「閉嘴,跟我來就是。」

  要是在辦公室裡吵架給別人看,那迪渥在以「囚」的廣告片聞名天下前,會先在他們辦公室裡,以「頭一個遭到企劃經理謀殺」的男模特兒成名。對,沒錯,千真萬確,此刻在水嵐胸口熊熊燃燒的,絕對是足以謀殺入的滔天烈焰。

  搭上電梯,按著通往頂樓的按鍵,關門、啟動——其間,水嵐沒開口,而迪渥也聰明地閉上嘴,兩人一起來到頂樓的空中花園後,她才放任自己爆發。

  轉身面對他,水嵐劈頭就說:「傅迪渥,你若說自己是為了『同情』而來,我現在就一腳從你屁股上踢下去,讓你滾落這二十五層高的大樓。」

  「同情,又有何不好?」

  水嵐咬著牙問:「你在侮辱我的專業?」

  「不。會侮辱到你專業的,只有你自身的情緒而已,暴暴嵐。」

  他的冷靜簡直到了教人無法不生氣的程度。

  「別再這麼叫我。當我承認你這個朋友時,你才有資格叫我暴暴嵐。現在……你剛剛做的事……讓我無法再拿你當朋友看了!」

  「那不是剛好嗎?」

  他竟然這麼說?水嵐深受打擊,但她死也不會讓這種情緒在臉上顯現出來。

  剛好?他是什麼意思?意思是他剛好也厭倦了我這個朋友,所以我不把他當朋友看是「剛好」?從頭到尾,從再次邂逅到現在,我都是剃頭擔子一頭熱,高興地以為我可以和他重拾友誼,他卻只把我當成麻煩嗎?是這樣嗎?!

  「我懂你的意思了。」

  轉頭,她只想著要奔下去。再也不能支撐住自己全身重量的雙腿,已經顫抖得無法控制了。起碼要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強忍著的淚,不能流下!

  「你什麼都不懂。」站在背後的他輕輕地說。

  水嵐僵住身子,這個人還想說什麼?這個已經不是她所認得的DD的「男人」,究竟還想要說什麼傷人的話?

  「你一直沒有看著我,水嵐,所以今天我才會站在這裡。」

  她皺起眉頭,把模糊了視線的淚水吞回去,沙啞地說:「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早就已經不是『當年』你認得的傅迪渥了,可是你拒絕去看現在的我,你只是在我身上尋找過去的我而已。重點就是,你沒有用看待『男人』的眼光看我,在你的眼中我還是那個『男孩』的我,水嵐。」

  光就這一點來說,現在她的的確確是切身體會到了。半嘲諷地,水嵐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淚水,轉頭說:「我有眼睛,又不是瞎子,當然看得出來你是個『男人』,不是個男孩。」

  「是嗎?」他朝她靠近一步,黑瞳深邃專注。「那……你現在看到的是什麼樣的一個男人?回答我。」

  這算什麼?練習讚美之詞?哈,她可以想出「拖拉庫」來滿足他。「很俊俏、很瀟灑、很酷、很有味道,總之是個很棒的男人。我也相信我還能挖出更多、更多教全天下女人為你癡狂的男性魅力,你還想聽什麼?」

  「那你看的不是我。」

  他眼神一黯,濃稠、渾沌、曖昧的。種種看得見卻又說不出的暗黑揉雜在他俊美的五官裡,令水嵐呆傻了,這也是她所認得的傅迪渥嗎?他有這樣的一面嗎?除了光明之外的……某種更深沉的……就像是有另一個魔物潛伏在他天使的外貌底下。

  「重回前面的話題,你認為我來這裡是同情你嗎?」懷著暗黑氣息的另一個他,勾起唇笑問。

  「你剛剛不是承認……」

  「我什麼也沒說,只不過是反問你同情有何不好而已。如果你真的夠專業,那麼同情也罷、憐憫也好,在殘酷的企業競爭中,能夠利用的一切都要利用,所謂的六親不認,所謂的抉擇不都是為了達成目的?漂亮的話就不要說了,你以自己的情感取向來下判斷,就已經是辱沒了自己的專業。」迪渥再一微笑。「雖然這也是你的優點。」

  他說的話根本前後矛盾,卻令水嵐靜下來認真地思考……

  他是在說,我的抉擇是對也是錯,從人性的觀點來看,他稱讚我;但從專業的角度來看,他指責我。那我到底該……?

  「這種事沒有對或錯的。人生或事業不是單選題或是非題,人生是永遠考不完的應用題。解對了第一部分,不代表你在第二部分就會正確;有時就算你第一、第二個部分都弄錯了,卻可能負負得正。不是嗎?」

  水嵐驚訝地抬起頭來,他怎麼會知道她在想什麼?

  迪渥恢復了往日的和煦笑容說:「我來這裡是為了送一張挑戰書。這不是恩情,更不是同情,也沒有什麼其他更重要的理由。我把我給你,一如你當初所要求的,任你擺佈,我要你監督著將『我』拍出來。不是那個你一直認識的傅迪渥,而是你所不認識的『我』。你能辦得到嗎?」

  她所不認得的——他?

  水嵐迅速地在腦中回憶起方才在眼前出現的,那名充滿威脅性的男子,再與跟前的他結合。一瞬間,晃過的是全新的企劃,更銳利、也更傑出的企劃。

  是嗎?原來是這樣?

  「好,你的挑戰書,我接下了。」

  不是把傅迪渥套進「囚」的框框中改造,而是要讓「囚」等同於傅迪渥。在這一刻,水嵐心中的企劃案不再是平面的、局限於格局的,而是撲通、撲通地有了心跳,在她面前活了過來。

  「我一定會捉住你的!」

  CATCH,在英文中代表捕捉之意的這個單字,正是她現在要展開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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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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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8 00:10: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CF、海報、各大媒體宣傳企劃,都火如荼地進行中。

  「小陳,你把這份樣本送去給印刷廠的張老闆。」

  「是,應經理。」

  在辦公室中發號施令的水嵐,巴不得自己生出三頭六臂來。「阿惠,我要你去跟P雜誌談的廣告扉頁呢?敲定下來沒有?」

  「正在洽談中,中午前會得到對方的回復。」

  「好,別忘了,我們要的跨頁廣告要配合他們談論AV影音的專題報導。」

  「我知道。」

  一回身,翻著桌上的行事歷,她又吩咐道:「下午要去攝影棚支援的人是誰?小郭,是你嗎?」

  「不是萍姊要跟您去嗎?」

  「小萍當然會跟我去,不過我們無法全程在一旁觀看,所以要派個人在那兒待命,配合藝術指導和導演的需要,萬一發生任何問題才能立刻通知我們的聯絡人啊。」水嵐以捲起的雜誌往他頭頂上一敲,「你進公司多久了。還這麼慢半怕?要學精明點,舉一反三。」

  「是,對不起,那我馬上去準備。」

  接著水嵐拿起電話,只聽見她以明快的口吻。和某大飯店業者磋商著前去勘查發表廣告CF場地的時間。

  「那整個小組簡直像在打仗一樣,肅殺之氣都傳到這邊來了。」旁邊,不屬於水嵐工作小組的同事,冷眼旁觀地說。

  「誰教這個企劃深受重視呢?背負著公司營運績效的人,真是辛苦啊,和我們這些不受期待的人不一樣。」另—名則以嫉妒強過羨慕數倍的口吻說。

  「我看這個企劃案要是真的一炮打響了應水嵐在台灣業界的名號,她再往上竄升也是遲早的問題。」外加「哼」的一聲。

  「然既如此,你們兩位何不趁還能巴結到她的時候,快點去舔舔人家的腳丫啊?」小萍一出聲嘲諷,說閒話的兩人登時閉上嘴,臉色蒼白地離開。

  「要說別人閒話前,最好先看看左右。」小萍隨後追加一句。

  就是有這種人,明明是同一間公司的人,卻滿腦子想著要怎麼扯別人的後腿,而不自求上進,怪不得永遠只能當個接藥品廣告CASE的AE了。在看到別人收穫前,也該睜大眼睛好好地去看別人是怎麼努力地在工作嘛?小萍當然明白,人非聖賢,要真心去為別人的成功祝福,是件很難的事,但有時間嫉妒他人的話,幹麼不多花點時間去營造自己的工作績效呢?

  「小萍,你在那邊嘀咕什麼,要走嘍。」掛上電話的水嵐,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說。「我先到下頭的停車場等你,快來。」

  「好……」小萍才回過神,水嵐卻已經走到電梯門前了,壓根兒沒聽見她的回答。

  以前就知道,一旦水嵐開始工作就如同超人附身,宛如擁有無窮盡的精力與魄力,不斷地往前推、推、推,一手帶著整個小組往前衝,那種驚人的意志力往往讓一旁的人看了甘拜下風。但……和這一周以來的水嵐相較,過去的水嵐還不及此次的二分之一可怕呢!

  看得小萍直想大呼:「求求你也喘口氣,休息一下,就連我們站在一旁看的人,都替你覺得累了,你難道真以為自己是機器人?」

  唉,拿起自己的包包,小萍又何嘗不知道何以水嵐這回會這麼「拼」,畢竟這個企劃和過去不同,不僅在於它的規模或預算有多龐大,最重要的還有——那位歷經千辛萬苦才找到的代言人。

  小萍原本以為傅迪渥既是水嵐青梅竹馬的好友,又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找他當代言人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可是現在她已經不再那麼肯定了……

  偷偷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架,拜託,上帝也好、佛祖也行,廣告之神在天之靈,求你們讓今天的拍攝能順利進行,千萬不要再像上次拍海報一樣,風波不斷,拜託你們。

  也不知道水嵐和傅迪渥到最後是怎麼談的,總之這兩個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她當然不反對「公事公辦」這句話,可是好歹他們有著長年友誼,又何必在工作場合擺出一副你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你的冰冷態度呢?從攝影工作開始,他們幾乎沒談論過一句公事以外的話題,兩人對待彼此比冰塊還要冷的態度,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還以為他們是有著什麼過節的敵人呢?

  「嘟嚕嚕嚕」,手機鈴聲響起,小萍一接起就聽見彼端傳來不耐煩的催促。「你要讓我等多久,小萍,限你一分鐘給我下來。」

  「是!」

  嗚嗚嗚,好可怕,水嵐已經徹底變成工作狂上身的惡魔了。

  ***

  敲定好飯店的場地與時間後,她們直接驅車前往攝影柵,一周來陸續完成了商品海報與代言人的海報,終於由平面攝影開始進入CP拍攝的工作,這可說是企劃中最重要的關鍵,借由短短一分半鐘的短片能將商品的印象強化到什麼程度,提升多少百分比的銷售量,即使稱它為決勝點也不為過。

  沈大鵬和他的人馬早巳在攝影棚內忙得人仰馬翻。水嵐身為企劃的總召,首日的拍攝自然得露個臉,和全體工作人員打聲招呼,注射強心劑。至於小萍一方而是藉機探探男友的班,一方面則是作最後一次的文案確認。

  剛進攝影棚,便可聽見女導演聲音宏亮地發號施令說:「燈光,右邊調整一下,太強了,我要的是自然光,不是這種強得刺眼的;那邊的板子凋一下,折射的角度不對!」

  水嵐對這瀰漫著緊張氣氛的景象,微微露出了笑臉,不愧是她指定的國際名導演,現場氣氛掌控得很好。像這樣緊湊的拍攝行程,若是缺乏適度的緊張感,一不小心就會在作品中流露出粗糙的質感。

  「林導,辛苦你了。」

  她上前和導演打了招呼,小萍已經半路開溜去找沈大鵬了。

  「嗨,應經理,我還在想你怎麼不在呢?這麼重要的時刻,你不在這兒監督,跑哪裡去了?」女導演使勁地拍著她的肩說。

  「呵呵,這兒的監督工作都交給我們家的藝術指導了,我今天是來打個招呼而已。怎麼樣?您上午試拍的感覺如何?這次的模特兒完全是生手,要是有什麼演技生疏或不妥之處,還請您多多包涵。」

  「生手?噢,那可真是稀奇,除了某些天才型的演員,我鮮少看到人面對鏡頭能調適得那麼快,絲毫沒有懼意呢!沒想到他是個生手啊?八成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你還真是挖到了寶。」女導演讚不絕口地說。「他若有意朝演藝這條路發展,我願意讓他在我的下一部片裡演出。」

  「不。我想這會是他第一部也是最後一部在螢幕上露臉的作品。他和我們簽約拍這部廣告時,唯一的條件就是要求我們不得將他的名字與資料洩漏出去。」對酬勞或是企劃內容一點意見都沒有的DD,向她提出的條件,就只有這一條。

  「唉,那真遺憾。」

  「導演,模特兒都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一旁的助理喊著.

  「好。」

  「您忙吧,我就在一旁參觀了。」

  水嵐退到不會妨礙拍攝的角落,望著迪渥在化妝師與場記的陪伴下,走進攝影棚內花費上百萬經費所搭建起來的佈景之中,臉上薄施一層自然妝,妝點出白皙無瑕的臉龐,而髮型也刻意修整出亂中有序的劉海,凸顯他端正秀麗的五官,平時就已經是是以教人停下腳步回頭去看的美男子了,再經過一流化妝師的巧手打造,現在他的一舉一動在鎂光燈的照射下,有著牽引萬千視線的魅力。

  連水嵐也無法抗拒地,深深地凝視著他——

  這真是我所認得的DD嗎?明明是同一張臉、同一個男人,為何卻又感覺如此遙遠而陌生?

  是我變了?還是他變了?

  「你沒有用,—個看待男人的眼光看我?」……DD曾那麼說。

  那,現在她的視線中所出現的DD,是「男人」DD,是那個她一直逃避不願去正視的DD嗎?這些日子以來,她刻意迴避,不與他有任何私下接觸,希望藉著拉遠距離,理清自己被他弄迷糊的思緒……效果是有,卻不是朝她所希望的方向。

  越認知到他的男性魅力,我也越體認到自己心中小女人的一面,逐漸甦醒。過去一直認為我們之間絕不可能產生的愛慕,如今一點一滴的滋長,我想這全是我的錯,誰教我過去一直不願去正視它。

  努力壓抑的東西,一旦解放,究竟會以多強勁的力道反彈回自己身上,現在水嵐可是親自體驗到了。

  彷彿心有靈犀的,突然迪渥抬起視線迎向她,沒有半點彷徨與遲疑,像是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在這兒似的,以一雙黑魅銳眸套牢她。水嵐下意識地想逃開這咒縛,但她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般,動彈不得。

  如何,你捉住不一樣的我了嗎?他透過無言的目光,傳達挑戰的訊息。

  吞嚥下一口口水,水嵐咬著唇——不能退縮,這是他給她的挑戰。她相信自己精心挑選的人,一定能透過這個企劃,完成她最滿意的作品,當然也包括拍出令DD心服口服的作品。

  不曉得是否收到她充滿決心的訊息,迪渥牽動唇角,給了她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移開囚鎖的視線,釋放了她。

  「好,我們要正式開始了,清場。」

  化妝師、助理和負責調整道具的閒雜人等,都從佈景中退出,只留下迪渥。他走到搭建好的純白客廳中央.三、四台攝影機分別由不同的角度對著他。

  「準備好,開始!」

  鏡頭由遠漸漸拉近,小小的螢幕窗內,映照出一名閒適的男子,拉開了落地窗簾迎向朝陽,緩緩地伸個懶腰。另一個鏡頭則是由窗簾的外頭取景。故意使用蒙太奇的拍攝技巧,交雜而不規則晃動的鏡頭中,編織出懸疑又摩登的質感。

  棚內,除了攝影機與背景音樂外,再沒有雜音,所有的人都專注於迪渥的每一個動作上,這是閃亮明星涎生的一刻。

  ***

  「啪!」拍攝工作在力求完美的女導演種種不留情的要求下,熱鬧進行之際,突然,有人從後力拍了水嵐的肩膀一下,將她嚇了—大跳。是誰啊?她憤怒地回過頭——迪金森?!

  「好像進行得很順利。」他望著拍攝現場說。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水嵐臉色僵硬地問道。

  「雖然這是台灣分公司的案子,但未來這支廣告片也會在世界其他華人地區播放,身為總公司大股東的我,有必要來看看情況,關心一下。」沒有介意她過沖的口氣,迪金森溫和地笑說。「我這次出差來台灣,就是上頭的人希望我陪同客戶一起驗收成品。因為我和T集團是老交情了,過去他們在美國的廣告都是我手下的人負責的。」

  他要負責驗收?水嵐不由得蹙起眉頭。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迪金森有過一次把私事帶人公事的紀錄,難保這次他不會又想在這之中動手腳。或許,這就是他今天來找她的主要原因?

  「不要這樣看我,我今天純粹是來觀賞而已。」他壓低聲音說。「嵐,從那天以後,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呢!你怎麼可以爽約呢?」

  「我不記得我曾經答應過什麼。」斂斂眉,水嵐得握緊拳頭才不致做出令迪金森難堪的舉動。

  迪金森苦笑。「聽你這麼說,也是啦。那麼……今天怎麼樣?晚餐的時候,方便和我一起……」

  「很抱歉,我還有許多工作尚未完——」

  「驗收的時候,要是我對T集團的負責人說些什麼不中聽的話,你也無所謂嗎?」他淡淡地問。

  行為卑鄙無恥到極點,表面上卻還能露出正人君子的微笑,這是水嵐永遠無法理解迪金森在想什麼的原因。在那件事發生之前,虧她還覺得這個人挺不錯的,是所有高級主管中,最沒有種族偏見與性別歧視的人。現在想想,他不過是比其他人更懂得包裝自己、掩藏自己而已。

  真想給他—拳。

  「做出那種事,影響到的不只是我.還有公司。花這麼多經費拍出來的東西,說不要就不要,即使我必須扛下這責任,您也不見得能好過。」想以此要脅她和他去吃飯,門兒都沒有。

  迪金森想了想.眼睛瞟到正在拍攝中的人身上。「聽說這次的代言人是你獨排眾議,堅持用的新人?原來你喜歡這種型的男人啊。」

  「你——」氣他使用暗喻自己和迪渥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苟且之事的口吻,水嵐不知不覺地提高了音量。

  「那裡,安靜一點!」導演不講情面的怒罵聲立刻傳來。「要講話,請到外頭去,不要干擾拍攝。」

  逮住這個大好的機會,迪金森握住了水嵐的手臂說:「瞧,我們應該到外頭去談,走吧。」

  情非得已,水嵐只好和他一起離開攝影棚。

  只可惜她沒有回頭望一眼,否則她就會注意到一雙深切地纏繞在她身上,釋放著灼熱光芒的眸子,正尾隨著她離去的身影。

  一出到重重的鐵門外,水嵐迫不及待地甩開迪金森的手臂,冷冷地說:「下次請你不要再隨便碰我,迪金森先生,不然我保證你會嘗到過肩摔的滋味。」

  手腳在空中比劃一下,水嵐以眼神告訴他,這絕不是開玩笑,而是再真實不過的警告。

  「你這小辣椒般的脾氣,對我而言實在是種難以抵擋的誘惑啊!」迪金森歎息著。「當初我以為只要把你調離開我的眼前,遲早我就可以把你給忘記,並且專心工作、重回我原有的生活步凋,可是……辦公室內缺少了你活力四射的身影,就有如一盤忘了加起司的意大利肉醬面,味道就是不對。」

  「都已經過去的事了,我沒興趣也沒空聽你重彈舊凋,迪金森先生。」一旦親手破壞辛苦建立起來的信任,要再重新營造,又哪是三言兩語能辦得到的?「況且,我不明白您有何必要做這種事,您的身邊應該不乏其他女人。」

  「你在乎我身邊有無女伴嗎?」迪金森一臉欣喜的說。「我可以跟你保證,我對她們根本沒有……」

  「你弄錯了,我才不『在乎』。你究竟還想怎麼樣?你想要從我身上得到的又是什麼?是不是要我像其他女人一樣追逐著你的財富與名聲,攀住你不放,你才會心滿意足地把我一腳踢開呢?」雙手一攤,水嵐嘲諷地說。「那很抱歉,我這個人從來不知道怎麼作踐自己,也學不會逢迎他人。」

  迪金森搖了搖頭說:「我不要你改變,我要你就是原原本本的你。」

  「哈!」水嵐翻了翻白眼,不客氣地說:「迪金森先生,我猜你一定沒聽過這句東方古諺:『緣木求魚』。魚兒在水池裡多的是,偏偏你想爬到樹上去捉,這樣你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的。坦白說,原原本本的『那個』我,是百分之一百,絕對不會喜歡上你的,不管你使出多少骯髒的手段都一樣。」

  「哪怕我說,我的一句話可左右這企劃案的生死?」

  水嵐大歎一口氣。「你曉不曉得,是什麼讓你我之間的距離更加遙遠?就是你每次企圖以公事干涉私事的時候。是的,我很重視這個企劃案,為了完成它,我會不惜一切努力,但我不是為工作而賣身的妓女,我不會因此而和你上床的。」

  「我不是那麼膚淺的人,我要的不是SEX!」迪金森紅著臉辯駁。

  「那你要的是什麼?我的愛?」水嵐莞爾,反嘲地說。

  「沒錯,我就是要你的愛!」

  激動地跨前一步,迪金森只差沒捧出一束玫瑰跪在她面前,「雖然我結過幾次婚,也談過好幾次刻骨銘心的戀愛,可是在遇見你之後,我才曉得為什麼我在情場上會嘗到這麼多的失敗。因為過去我太容易被柔順、聽話的女人所迷惑。那些輕易就說出她們愛我的女子,沒有一個不是看上我的附加價值,而非我這個人,這種虛假的愛是不會持久的。可是你不同……」

  他編織著一廂情願的美夢說:「你不稀罕我的權勢,甚至反抗我的權勢,你美麗而獨立,和那些一心想寄生在我身上的女人完全不同。如果你愛上我,那你愛的一定是原原本本的我,這份愛也一定會是雋永珍貴的真愛。」

  現在,水嵐可以清楚說出,為什麼當初他人也不壞,自己卻一點也不想接受他的邀約出去吃頓飯的理由了。他以為世界是繞著他轉動的嗎?沒見過比他更自以為是的人,這種想法造就了他身上揮之不去的傲慢氣息,令人作嘔。虧他還是活到三十幾將近四十的成年人,不成熟的程度和中學生簡直沒什麼兩樣。

  水嵐不耐煩與厭惡的臉色,迪金森顯然沒注意到。

  他滿臉懊惱,逕自說:「我現在很後悔當初一時失去理智,以為把你調走,對我們彼此都是最好的。我不想因為過度愛你而生恨,你繼續待在紐約的話,我每見你一次就痛苦一次,難保不會開始刁難你,而我不想見到那種事發生,才會凋你到台灣來。但真愛是經得起考驗的,這麼久以來你在我心中不但沒有褪色,反而更加鮮明。我很努力爭取到這個出差的機會,就是為了來告訴你,求你原諒我過去的錯,然後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啊!」

  說著,他突然就抱住了她,大喊:「水嵐,跟我回美國吧!等這個案子一結束,我就把伯;升職凋回紐約去!」

  可別怪我沒警告過你!她扣住了男人撲過來的手臂,轉個身以肩膀支撐男人部分的體重,借力使力地一踢——砰!

  「啊噢!」迪金森狼狽地跌臥在地面上,吃驚地抬起頭,

  拍拍手、清清灰塵,水嵐說:「其實我也許該感謝你,迪金森先生。剛被調回來的時候,我多少有些不滿、憤慨,假使那時候你跑來跟我認錯,立刻恭迎我回美國,我有兩成的機率會回去。」

  「那——」他張大眼睛。

  「現在我在台灣有了自己的工作小組,有最棒的文案和最好的藝術指導,每一個人對我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就像是我的手腳一般的重要。能遇見他們,和他們一起工作,早已經讓我忘記當初你帶給我的恥辱。尤其是『囚』。在這個企劃還沒開始進行前,我不否認當初有點想報復總公司,想讓你們看看我在台灣拍出了什麼樣的CF,你們又割捨了什麼樣的人才。可是現在我為自己曾有過那種幼稚的想法感到丟臉。」

  深吸口氣,水嵐笑了笑。「以報復的格局來執行這個企劃案,實在太大材小用了。它不是什麼報復,而是眾人的心血結晶,裡面洋溢著每個人的才華。它是有生命的,而不能拿來當作普通的東西看待。」

  最後用靳釘截鐵的口吻,水嵐下了結論。「我不會拋棄我的工作夥伴,跟你回紐約去。不,應該說,我不『跟』任何人回去。我並不是依附在你或其他人身上的,如果我有回紐約的一天,那也是因為我自身的工作表現。」

  「你要把這麼好的機會往外推嗎?我沒想到你是這麼不聰明的女人,在紐約你能擁有的發展空間,豈是這彈丸之地所能比的?」從地上爬起來的迪余森,有點惱羞成怒地說。

  「我就是這麼不知好歹又不識相的人,迪金森先生,你請回吧、裡面還有重要的工作等著我,恕不奉陪了。」

  能講的話都講了.至於他想怎麼做,水嵐已經無所謂了。

  迪金森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連兩次在應水嵐面前吃了閉門羹。頭一次她拒絕他,他還能當成是她性子與其他人不同,不懂得把握良機,第二次他自認已經給予她許多思考的時間,同時還對她作了如此熱情的告白,結果——她竟無動於衷,在其他女人都會感激涕零的時候,她卻擺張冷臉給他看?

  不,這裡頭一定有其他的原因,一定是她看上了別的男人,才會對他的追求毫無反應。是誰?哪個人奪走了水嵐的注意力?!

  取出手機,他撥通電話。「喂?是我。亞伯森,你幫我個忙……對,我要找幾名私家偵探,越快越好。」

  她是他最先看上的,任何人都休想捷足先登!

  ***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等待著,導演觀看著螢幕中放映的最後一幕,嚴肅的臉上浮現笑容地喊著:「0K!殺青!」

  「哇!」全場爆出掌聲與喝采,終於可以從這三天緊湊的拍攝工作中解脫。

  水嵐一邊拍手,一邊向導演和所有工作人員說:「大家辛苦了,我們在老地方訂了位,慰勞大家自勺辛勞,今天就好好地熱鬧、熱鬧一下吧!」

  「萬歲!謝謝應經理!」

  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以礦泉水取代香檳,在攝影棚內舉杯慶祝。

  「林導,謝謝您了。」

  和水嵐握過手,女導演豪爽地大笑著。「還早呢!往後還有剪輯的工作,不過我想這將是我拍攝過的廣告片中,最令我滿意的作品。每個人都表現得町圈可點,這次的合作經驗非常愉快,希望未來還有機會和你合作,應經理。」

  「哪裡,這話應該是我說才是,能有您的大力相助,才能把這個企劃發揮得淋漓盡致。我們都很期待能早一日看到完整的成品。」

  「好了,好了,這些客套話都不用了,一起去喝一杯吧。」

  「還請林導手下留情,我可不比您是個酒國英雌。」

  「哈哈哈,開心的酒喝再多都不為過,你就不要求饒,乖乖地喝到天亮吧。」

  「看來我得多準備兩瓶醒酒藥了。」

  眾人轉移陣地來到每回殺青後,照例都會擺上一桌酒宴的某大酒店內,包下一間大包廂,裡面採取自助餐的形式,每個人都可以不必拘泥身份,開懷暢飲、大聲喧嘩,把工作上的壓力全都釋放出來。現在不管如何放浪形骸,做出什麼樣失態的舉動,都是被允許的。

  因此,就算沈大鵬頭上綁著領帶,露出肚皮大跳艷舞,也沒人會去阻止他。甚至還有人用力鼓掌叫好,起哄地說:「喲!一代妖姬!太棒了!」

  「再來!再來!」

  男人們是鬧得不可開交,女人們則笑得樂不可支、東倒西歪。

  「哇哈哈哈,笑得我肚子好痛。」小萍倒在水嵐身旁,一邊揩著眼角的淚水,一邊好奇地看著好友說。「怎麼了,水嵐,瞧你一副東張西望的模樣,在找誰啊?」

  「嗯?沒,沒什麼。」臉一紅,水嵐低下頭去啜酒。

  小萍眨眨眼,微微一笑。「我說呢,以往都是帶頭玩鬧的人,怎麼今天特別安靜。你想找的人,他是不會出現在這邊的喔!」

  「咦?DD他為什麼不來?」因為忙,根本沒時間去和他打招呼,水嵐一直以為他一定會來的。

  「我們離開攝影棚前,花費好大工夫勸他來,可惜他說自己不適合這種場合,還說他來了會讓大家掃興,所以要我們好好地玩。」小萍遺憾地搖頭說。「我一直以為傅先生很隨和,不過這次的合作可讓我見識到了,這種平時笑臉迎人的人,打定了主意時,態度也是很強硬的。」

  「是嗎?他不來啊?」無法描述的失望,流過心底。

  「我說水嵐啊,你們該不會吵架了吧!」小萍取走她手中的空杯,認真地說。「前幾天忙著工作,也不好問你這件事,現在工作已經告一段落,你總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和他最近怪怪的了吧!」

  「沒有啊。」

  「你不想說,我也不能強迫你說。」聳聳肩,小萍微笑道。「不過勸你別太硬撐才好,有些東西一旦錯失,是沒有機會挽回的。該掌握的時候,就牢牢地去捉住吧!」

  水嵐回她一抹感謝的笑,悄悄地起身朝包廂門口走去。

  繼續留在這兒,她也不能等到她想見的人,那又何必在這兒蹉跎時間呢?她要去找他,把自己這陣子的心情轉折全都告訴他!

  也許DD會非常吃驚,但我要告訴他,我……

  拉開包廂的門,低著頭的水嵐沒注到前方有人,迎頭撞上對方。

  「唔!」發出一聲悶呼,伸手固定住水嵐的雙肩,迪渥低聲笑著說:「喂喂,學上課時,老師不是交代過,千萬不能低頭走路,小心撞上東西嗎?還好是撞到我,要是撞到電線桿,這下子你額頭已經腫一個包了。」

  「DD?!」他熟悉的笑臉,讓水嵐覺得眼眶一熱。

  為什麼、為什麼他總是會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突然就出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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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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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8 00:11:1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乍見她眼角的淚光,令迪渥愕然,「暴暴嵐」居然會因為這點撞傷而哭?莫非傷勢比他想得還嚴重嗎?

  「怎麼了,很痛嗎?瞧你眼角都冒出淚水了。」他一吐舌說。「我不知道自己的胸膛有那麼硬,不好意思,要送醫院嗎?」

  水嵐笑中帶淚,抹抹眼角說:「才不是呢,笨蛋。」

  「不是什麼?不是我的胸膛硬害你痛哭嗎?那是為什麼?」他揚起一眉,啼笑皆非,所謂好心沒好報,關心招來一句笨蛋回報?唉,這年頭好人難為。

  「你來幹什麼?小萍說你不來的。」要不是他突然出現,她才不會失態的掉淚,這個大笨蛋連這都不懂。

  迪渥微微一笑。「我原本是不打算來的,不過……我好像聽到有人呼喚我,所以我就來了。」

  「誰呼喚你啊?我看是你幻聽,去檢查一下耳朵比較好。」水嵐打死不承認。

  「好吧,那我改口好了。我的腳自己走到這個地方,因為我的心裡有個放不下的人,讓我想來見見她。」戲謔的笑浮現唇畔,黑眸躍滿暗示。

  紅著臉,水嵐明知故問。「那你見到了沒有?」

  「這個嘛……」

  聽到他吊胃口的回答,水嵐立刻抬高凶巴巴的眉。「還沒有見到,那就快去找她啊!」

  氣沖沖一轉身,手立刻被他抓住。「我是來找誰的,這還用問嗎?暴暴嵐,你這脾氣再不改一改,會讓所有人都招架不住。」

  水嵐扭回頭。「你不需要拐彎抹角的說我難纏,沒人要你應付我,你去裡面啊!大家都等著你這男主角來炒熱場子,將氣氖弄得更熱鬧些。」

  「你今天是吃了什麼炸藥:」迪渥困惑地說。

  部怪他不好,要是他安分地等著她去找他,她就可以在路上做好心理準備。現在……—時間要地馬上面對他,脫口而出的便全是些口是心非的話;討厭,她也不想講這些既為難他,又令自己難堪的話啊!

  「你不必管我,真的,你進去吧,」背轉過身,水嵐咬緊下唇,氣憤自己的不中用。以前當他是哥兒們、夥伴的時候,要她怎麼跟他開玩笑都沒問題,可是現在光是看著他,她都會覺得尷尬。

  連她都不曉得,原來自己也可以這麼「純情」。

  「我想見的人就在眼前,進去做什麼?」他笑著,扣住了她的手臂說。「走吧,我要綁架你。」

  「咦?」

  傻傻地被他拉出了酒店外,傻傻地被他塞進車子前座,傻傻地看他坐到自己身旁的駕駛座上,當水嵐的腦子重新啟動的時候,她已經身在車水馬龍的擁擠車陣中:

  「喂,DD你想幹什麼?我們要去哪裡啊?」雖然問得有點晚,但也不能不問啊!水嵐沒想到會遭到他綁架。

  「你聽過有哪個綁架犯會告訴肉票目的地的?」微笑著,自在轉動著方向盤的「犯人」,一點也沒有把罪者該有的愧色與慌張。彷彿這是家常便飯。

  「別開玩笑了,你到底要把我載到什麼地方去,傅迪渥!」

  「我說『天涯』的話。你會怎麼辦?」

  「我就回你『海角』!拜託,這又不是說相聲猜成語。」水嵐嘟起嘴,雙手抱胸,看樣子他是絕不會告訴她,這車子要開到什麼地方去了。

  「安心吧,我保證不是個你陌生的地方。」

  水嵐這下子被他激起好奇心了,何謂「不陌生」的地方?他家或她家嗎?總不會是什麼國父紀念館、中正紀念堂之類的地方吧?車子就這樣在台北市區的馬路上穿梭,由吵雜的市中心漸漸行往郊區……

  嗯?好眼熟的一條路,這不是……水嵐眼前浮現的片段,是曾經塵封於青春相本中的一幕。身著藍色學生裙與白色短袖襯衫的自己,故意斜背書包耍酷的年代,把不准邊走邊吃的校規踩在腳下,邊吃冰棒邊和朋友聊著昨天所看的新聞,還說著老師的壞話。

  「DD,你……」訝異地張開嘴,水嵐沒想到會來到這裡。

  「很令人懷念吧!還記得這座天橋嗎?每一次你都因為直接穿越底下的大馬路,而被訓導主任逮到,被罰站在馬路邊指揮交通呢。」越接近過去求學時代的校區,四周的景物也越加讓人熟悉。

  「而每次你都會裝作不認識我,無視我向你發出的求救訊號。」就連重新翻開的舊帳,也洋溢著濃濃的懷舊之情,令她發出會心一笑。

  「那是先觸犯校規的人不對吧!是朋友就有義務要規勸你回歸正道,對你視而不見那是為你好。」

  「是啊,你是學生的好模範.老師心目中永遠的第一。」水嵐順水推舟地開個輕鬆的玩笑。

  「那不過是我比一般學生更懂得作表面功夫而已。大家都被我騙了,真正的我根本不是什麼好學生,充其量是個自掃門前雪的獨善其身者而已。」迪渥卻苦笑回應。

  就像被一根刺突然梗住喉嚨,不上不下的,是多年累積下來的漠視形成的愧疚在這一刻發酵了嗎?水嵐不禁想要大聲疾呼他錯了,自掃門前雪的不光他一人,她也是,當年隱約能看到他背負著什麼陰暗的包袱,她卻以「每個人都有不想告訴別人的秘密」為理由,撇開臉不去看。

  「你就不一樣了,雖然老愛打破規矩,老愛頂撞老師,可是對每個人都露出真心的微笑,朋友有難也是古道熱腸的伸出援手,在我看來,你的人格絕對比我這種偽善者好多了。」

  他的話只令她更無地自容,以蚊子叫的聲音喃喃地說:「我才沒你說的那麼好,只是個不自量力的小鬼,專門闖禍而已。」

  「哈哈,這讓當年的老師們聽到了,不知會有多麼感慨呢!暴暴嵐果然長大了。」他說著,把車子停在巷口。「吶,我們到了,我還以為會有點改變、想不到這裡和我們畢業的時候一模—樣呢。」

  仰望著漆黑的門,離開台灣後就再也沒有回到這裡的水嵐,心底泛著一股思念與感傷的情緒,中學三年就是在這兒度過晨昏的呢!

  「要不要進去?」他提議。

  水嵐吐吐舌。「被捉到怎麼辦?」

  「就說我們這些畢業生想重溫一下身在母校的回憶啊。」推開車門,繞過車頭,難得積極的拉她下車,迪渥說。「來嘛,可別說你長大之後就忘了惡作劇的方法。」

  拗不過他,水嵐被動地下了車,兩個人略過大門的警衛室,從沒有人看管的側門翻牆進入。

  ***

  以筆形手電筒照路,他們一一逛過了舊音樂教室,生物教室,甚至導師辦公室。水嵐想起從前的點滴,恢復過去的冒險精神說:「啊,這裡、這裡,這就是以前教我們英文的老師嘛!想不到她還在這兒教書啊!要不要留張紙條跟她說聲嗨啊?」

  「拜託,我們現在可是非法潛入,你想留下證據嗎?」

  「有什麼關係,英文老師人很好,絕對不會把我們送法辦的。」

  「原來你就是吃定了她人很好,才會故意挑她的課補眠,每一次都在課堂上呼呼大睡啊?」

  「嘿嘿,那時候我要是知道自己會移民美國,就不會睡得那麼熟了,到了那邊之後和小學生們一起從頭學習那些蝌蚪文,說有多丟臉就有多丟臉。」

  「你還懂得『丟臉』這兩個字怎麼說,才令我吃驚呢。你不是從小到大都把丟臉當成吃飯一樣,三餐不忘的人嗎?」

  「臭DD,你說這話是想討打吧!」

  「哈哈哈!」

  兩人在空蕩漆黑的辦公室內追逐起來,忘形地發出嘈雜的聲音。

  「是誰在那裡?」值勤巡邏的人以特大號手電筒的強光,朝他們所在的方向照射過來。

  迪渥迅速地拉著水嵐往桌下一藏。

  喀噠、喀噠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水嵐緊緊摀住自己的嘴,深怕自己會不小心笑場,真被人給活逮,那就很難看了。DD一定比她還緊張吧?懷著嘲笑意圖的抬起眸,在一剎那間掉入他黑艷雙瞳所編織出來的魔網中……

  千言萬語,都化為虛無的黑暗。

  水嵐忘記身在何方地放下雙手,當他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時也沒有逃離,唇上感受到他呼出的氣息時。她默許地閉上雙日艮。

  「奇怪,沒人嗎?八成是我看錯了。」巡邏的人以手電筒隨意的照過幾個角落,找過一遍之後,見沒有其他異常之處,便走出了辦公室。

  「喀!」門被輕輕地帶上。

  「嗯……」

  溫柔的吻在解除警報之後,一口氣轉為滿帶侵略的熱情,銷魂的熱氣遊走在水嵐的四肢,纏繞著她的理智,融化她最後的遲疑。

  什麼青梅竹馬、多年友誼或是他們不該這麼做的種種理由,全都拋到腦後去,現在的他是個擁有無敵魅力的男性,而她也不過是終於釋放自己女性渴望的女人,彼此吸引而互相陶醉在對方的懷抱中,是再合乎生物法則不過的。

  「水嵐……」

  他輕呼著,綿密的吻從她殷紅的唇漸漸延伸到她的臉頰、耳後,她睜開半迷濛的眼,映入的是他俊秀得教人心悸不已的容顏。真讓人不甘心,曾幾何時他已經這麼深地侵蝕她的視覺,破壞她的視神經,如今看到別的男人時她絕對不可能不拿他來作比較,而比較的結果——不必想也知道。

  當你有了最好的,誰還需要次好的?

  「……這實在太不公平了。」她呢喃著。

  「什麼不公平?」他咬著她的耳垂問。

  「我要是變成睜眼瞎子全都是你害的。」她的兩手攀著他的頸項,也不甘寂寞地玩弄起他的襯衫領子。

  「嗄?」他拱起無辜的雙眉。

  「瞧,還裝可愛。」掐住他的兩邊臉頰,水嵐氣憤地說。「就是你這張臉壞!從以前身邊就有你這等長相的傢伙跟著,而且性格還好得不得了,怪不得我每談一次戀愛就碰壁一次,現在我終於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了。傅迪渥,你幹麼把我的眼光養得這麼刁?說啊!」

  「那我去整容……」

  「你敢?你敢讓哪個蒙古外科醫帥碰一下這張臉的任何一個部位,我馬上去放火燒了那間診所!」

  「那你要我怎麼負責?」好氣又好笑地問。

  「一輩子都給我維持這張臉皮,不許老!」她蠻橫地說。

  他傷腦筋的大歎一聲。「這就算是大羅神仙也辦不到啊,暴暴嵐。」

  「我不管,不然你為什麼要吻我?為什麼要挑釁我?為什麼要讓我發現你是這麼、這樣、這該死的帥?還讓我發現從此以後沒有這張臉可看,我的眼睛會多麼地寂寞?」簡直和討不到糖吃的孩子沒兩樣,她克制不了自己的任性。

  「你想知道我吻你的理由?」他眼底浮現笑意。「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問呢!明明上次有人故意岔開話題。」

  她臉一紅。「那是人家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那麼你現在準備好了嗎?」

  還沒。不,出許永遠都無法做好準備。水嵐坦白說,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說沒發現他要說什麼是騙人的,可是要有勇氣突破十年的空白加上十年的純純友誼,還真有些困難。

  「好吧,我看我們就先離開這裡,到外頭去談好了。」他等不到她的回答,於是判她一個緩刑。

  水嵐也鬆了口氣,坦白說,她也不想再冒一次被人活逮的風險了。

  ***

  回到車上,迪渥並不急著發動引擎,他先開口說:「關於……」

  「慢著!」水嵐的手正顫抖著,她低廠頭說:「先說好,我們的友誼不會因此而消失吧?我喜歡你這個朋友,也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要是……往後……情況有變……我們還可以是朋友吧?」

  他沒有給她答覆,只是以雙掌捧起了她的臉。「水嵐,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吻你的那天嗎?」

  她不解地點點頭。「當然記得。」

  「那時候我頭一次想要掙脫以前我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咒縛,我母親留給我的咒縛。」迪渥淡淡地說著,這是他不曾對任何人提起,甚至連安麒也不知道的,一個封鎖在他內心已久的「心結」。

  「你……母親?」

  迪渥頷首,往下說道:「我母親是個有著極端佔有慾的女人,對父親、對家庭都是。自我有記憶以來,我的母親就像一條有生命的繩索,不斷地在收緊我、父親與姊姊的生活圈子,她可以一天打三十通電話到父親的公司,只因為不放心父親,擔心他會有外遇;我和姊姊從起床到睡覺、無時無刻不在我母親的安排中度過。她是愛我們的,但愛的方法太激烈……連小孩子都快窒息,何況我父親。最後他們才會落得分居的下場。」

  這一點,水嵐也有點印象,凡是打電話給迪渥,接電話的一定是傅媽媽,而且她會追根究底,甚至可能在一旁聽他們講電話,好得知他們在談些什麼。

  「分居後,我父親和姊姊由母親的掌控下解脫,我卻還生活在她的監視當中,而且還背負著另一個重擔……我必須成為她拿來證明自己是好母親的工具,挽回父親的心的利器……她似乎認為父親要求分居,是覺得她無法擔任好妻子或母親的帥角色,而她想藉由我證明父親是錯的。」

  這種事並不罕見,夫妻之間出了問題,被犧牲的往往是孩子。水嵐不是什麼主張離婚不行的人,她當然知道有時性愛消失了,拘束著雙方的不過是一張薄得不能再薄的紙的時候,離婚也是不得已的選擇。然而,不淪是哪一方「利用」自己的骨肉,想要挽回對方的心,這種作法水嵐無論如何都無法苟同。

  有辦法的話,就靠自己的力量去贏回已經逝去的心,否則所得到的也不過是殘羹剩飯般的施捨之愛。

  「我不怪父親離開母親,我長大後甚至也想過,要是父親繼續放任母親的佔有慾,將家人牢牢地鎖在狹隘的家庭當中,毀滅的便不只是母親,也許我們全家都要跟著陪葬。她最後不是逼瘋所有的人,便是逼瘋自己來懲罰我們全家吧!」

  迪渥苦笑了一下。「我父親的選擇是正確的,因為他後來遇見了我們現在的母親……繼母對我們姊弟倆很好,她和我母親是截然不同的類型,開朗而且獨立,有點像你這種個性呢!」

  「伯父再婚了?」水嵐感到小小的詫異,一直以來她只知道傅媽媽,從未見過迪渥的父親。

  「嗯,就在我母親去世的一年後。那時候我也回到父親的身邊,我和我姊姊都很贊成父親的再婚。現在他們兩人也很愉快地在世界各地旅行。」聳聳肩,迪渥說。「我媽也該滿足了,父親在她去世前都未曾背叛她,提出離婚的要求,名義上至死她都是我父親的妻子。」

  「那……你所說的咒縛是?」

  「我是我母親所生的,長年以來在她身邊,我耳濡目染地觀看著她的一切,我非常恐懼……執著會如何侵蝕一個人的心,由她的身上,我看得再清楚不過。我身上也流有我母親的血液,我努力地不重蹈母親的覆轍,不去執著。」他的聲音變得沉重,暗黑的陰影宛如巨大的黑鷹盤據在他的上空。

  所以……這就是他對人生如此淡薄、消極,從不眷戀也不汲汲營營於什麼的原因?水嵐終於明白,何以她眼中的他,缺少了一股平常人都該有的野心,那是因為他早在童年時就已經決定,自己的人生裡不需要任何會令他執著的東西。

  「以前我所交往的,多半也是這類對我不會有過度需求的女孩,一旦我發現她有了想要獨佔我的慾望,我就會放慢腳步,拉大彼此的距離,讓雙方的關係回歸原點。她們都說我很冷酷,其實我只是個膽小鬼而已。」他自嘲地說。

  那他今天告訴她這段話,莫非是要切斷他們之間的……

  水嵐心一冷。

  「我一直告訴自己,這沒什麼不好,一個人也挺逍遙自在的,就算一輩子都是如此,我也——」

  「你在說什麼傻話?!」水嵐跳起來,握緊拳頭說。「不好、不好,這當然不好。你知道自己的表現是什麼嗎?那叫矯枉過正!人不是浮萍,隨著命運飄啊飄的,那還有什麼意思?你怕什麼?像你母一樣?沒有放手去愛過,又怎麼能說你一定會和你母親一樣呢?你是你,你母親是你母親,你不是你母親的翻版,這和血緣一點關係都沒有!」

  迪渥愕然地望著她,她突如其來的激動,使得他沒辦法繼續往下說。

  「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因為這點心理障礙,而把自己和母親一起埋葬的!」水嵐揪住了他的衣領,忘我地說:「要埋,你也該和我一起埋啊!起碼我比你媽要懂得如何去愛你。」

  「……」愣了半晌,迪渥的肩膀抖動,擴及顏面神經,最後他禁不住爆出笑聲。「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麼好笑的?」人家說得這麼認真,他居然在笑?真不懂禮貌。

  「和你埋葬?哈哈哈哈。」他的笑聲止不住,眼角還飆出了淚水。「我是服了你,沒見過性子比你還急的人,也不把話聽完……哈哈哈哈……」

  「DD,你再笑下去。我可要生氣了。」水嵐羞紅了臉,他未免也笑得太誇張了吧!連點面子都不留給地。

  「呵呵……」笑聲漸小,迪渥深呼吸兩下後平緩地說:「我很高興,水嵐,你的心意正是我需要的力量來源。」

  「咦?」

  他握住了她的雙手,親吻著她的指尖:「我不是說了,我想打破這咒縛,這全是因為你。」

  「我?」她做了什麼?她到今天才知道他有這樣的心結啊!

  「因為迪金森這傢伙的出現啊。」

  這是無所謂啦,水嵐比較想知道的是他為什麼這麼做。「迪金森?干他什麼事?」

  「一開始我錯把他當成情敵了。當然,這並不是件需要感到意外的事吧!誰教你們兩個在夜舞俱樂部碰面時,眼神那麼暖昧。」迪渥狡獪地微笑了一下。

  「他?他哪是什麼情敵……等等,他、你、我?喂,傅迪渥,你該不是想告訴我,你早就知道自己喜歡我,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是男人和女人的那種?」還害她先作了愛的告白!

  揚起眉,他說:「我不是早就說過你很遲鈍嗎?」

  可惡的卑鄙小人。哼!頭腦好的傢伙最陰險了。她氣得鼓起雙頰,扭過頭不理他。

  「好吧,我承認我也是直到迪金森出現,有所警覺後,才慢慢確認這一點的。」他陪上笑臉,摟著她的腰。「這樣可以赦免我的罪了吧?」

  「我考慮、考慮。」不稍微擺一下高姿態。等會兒又他給騙了。

  迪渥笑了,要捉摸她的心思並不難,因為她什麼都寫在臉上,當她嘴上說得強硬時,心中已原諒他。

  「總之,調查之後我就確認了那個男人在你眼中根本不算什麼,但同時也讓我發現另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難保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迪金森出現。我問自己,能否像過去對待那些女孩一樣,放手讓你成為別的男人的?答案很明顯:我不能。」

  水嵐在心中偷偷地微笑著。那當然,像她這麼有活力、有朝氣的美麗女孩,可不是天天都能遇得上。

  「像你這樣直率又火爆的脾氣.就像是TNT炸藥一樣,不好好地收藏起來,誰知道哪天會對這世上所有的男性造成多大的傷害呢?」他戲謔地說。

  水嵐憤怒得想大吼,繼而平靜了下來。「哈,這次我才不會上當,你就坦白說好了,就算我是TNT,你也樂得當我的引管,為我粉身碎骨,不是嗎?」

  「聰明的女人永遠不會令人生厭。」

  「因為笨男人太多了,不中和一下,恐怕全天下的人都會一樣笨。」

  迪渥的黑眸閃爍著愉悅的光芒說:「你真的不怕我會像我母親一樣,著了魔地控制你、佔有你?你最好先想清楚,畢竟我是男人,和我母親不一樣,男人的力量是大過於女人的,要是我失去理智……」

  以一指堵住他的唇,水嵐勾起一邊的唇角說:「別傻了,我們認識幾年了?人要是說變就變的動物,那麼你的話還有幾分說服力。但從我幼稚園交了你這朋友到現在,從沒見你『失去理智』過。你的理智多得令人嫉妒!我想恐怕在你綁住我之前,我就會先綁住你了,而且不許你拿什麼心結來當借口,脫離我的魔掌。」

  她強而有力的回答,將迪渥由多年來累積的憂慮中解放。

  眾裡尋他十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想一想,他還真是繞了好大的一個圈子,才曉得自己所要的、所愛的、所渴望的人,原來竟在伸手可及之處。

  他親吻了一下她的指尖,接著是她的紅唇,再無保留地將滿腔的熱火都灌注於這一吻上。

  「啪嚓」!「啪嚓」,「啪嚓」!

  夜色中,沒有閃光燈亮起,也沒有捲動底片的聲響,但透過現代的科技,有人已經把這一幕盡收於記憶卡中了。

  陰謀之爪,混雜著因盲愛而瘋狂的醜陋嫉妒,緩緩地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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