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陌客] 超人末日未來 (全書完)

力寶龍

第五百一十章 跨越時空的邂逅

　　反監視者緩緩睜開了眼睛，變幻的彩色極光在他眼前閃動不止。

　　一道藍色的影子從虛空中浮現出來了，彷彿踏著虛空而來。帝君雙手負在身後，步伐穩健緩慢。

　　「傷勢如何了？」帝君語氣中透著股親切的意味。

　　反監視者渾濁沉重地哼了一聲。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冷冷道：「怎麼？」

　　「沒什麼。只是來給你看一個禮物。」

　　反監視者沒有出聲，但猩紅冷漠的眼睛裡分明流露出了不屑，就像在說「沒有什麼值得我的興趣」一樣。

　　「哦，別那麼快肯定。」帝君笑道，「你會喜歡這個的。」

　　他舉起一隻手，響亮地打了個響指。清脆嘹喨的啪響在七彩空間中迴蕩，極光隨之開始了旋轉。彩色的光芒彷彿被拉開成了長長的環繞帷幕，舞台場景在帷幕之下迅速切換。

　　接下來出現的是一片血紅的空間。仍然像是一片虛空，彷彿有一張塗滿鮮血的背景布從天空的盡頭處懸掛下來。整片空間裡僅有的實物是一個金屬的平台，一門重炮被固定在平台搭建的支架之上。它有著長長的炮身，炮管被環狀框架包裹起來。它的目標斜指著天空。

　　反監視者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那是......」

　　帝君聲音含著笑意：「就是那個。」

　　「但那不可能。」反監視者側頭打量起了這個頭不起眼的傢伙，眯起了眼睛，「它已經被毀了。」

　　「而你不是唯一懂得製造武器的人。」帝君說道，「至於我是怎麼造出來的，這樣繁瑣的細節我們就不必討論了。現在重要的是，它能讓你接下來要做的事簡單很多，不是麼？」

　　反監視者目光重新移向了重炮，眼中閃爍起了令人捉摸不透的光。

　　=============

　　大都會，高中。

　　戴著副茶色眼鏡的少女站在被鬱鬱蔥蔥的綠樹環繞的林蔭道上，腳下是被枝葉切割細碎的陽光。她耐心地聽面前這位同年級的帥氣男生緊張結巴地說完了長長的一串爛大街的表白詞——他之所以能鼓起勇氣說完跟女孩中途給的幾個鼓勵的眼神可能脫不開關係。接著在他好不容易說完後，女孩禮貌而婉轉地拒絕了這份真情表白。她的回絕是如此完美流利，表情語氣都讓人挑不出絲毫紕漏，就像是經過了千萬次的排練一樣。

　　而事實上她也確實輕車熟路了。她人生第一次被人表白還是在小學的時候，到高中時幾乎每個月都會收到各種情書，而其中大部分男生的名字她壓根聽都沒聽說過。

　　如果拒絕也能算是個本事的話，她覺得畢業以後她可以把這個當做特長寫在簡歷裡。

　　告別了這位失望的少年——她其實都沒聽清他叫什麼名字，女孩穿過草坪回到了大路上，幾個漂亮女生正在那邊嘰嘰喳喳地聊天。

　　女孩走過來時她們默契地停下了話題。其中一人笑問：「怎麼，今天那個倒霉蛋又碰了一鼻子灰？」

　　女孩聳了聳肩。

　　「我覺得今天那個男生還挺帥的。」另一女生摸著下巴說，「有沒有可能是你的標準太高了，傑西卡？」

　　女孩——也就是傑西卡，無奈道：「可能吧，但我確實覺得沒遇到合適的。而且......我現在沒那個功夫，也沒興趣。」

　　「啊當然，我差點給忘了。我們傑西卡可是大忙人，每天的日程都被塞得滿滿的，沒空留給戀愛。」先前那女孩咯咯地笑了起來，身子抖個不停。

　　「世界第十一大未解之謎——我們的校花傑西卡是如何消磨她每天的時間的。為什麼每天一到下課她就會徹底失蹤。」另一個女孩笑道，「你真該多逛逛我們學校的論壇，傑西卡，看看男生們都在猜測你每天放學以後在做什麼。」

　　傑西卡扶了下眼鏡：「那他們會失望的。我真的只是呆在家裡而已，哪兒也沒去。我猜我並不是像他們想像的那樣神秘。」

　　當然也沒有天還沒亮就飛去貝爾里夫監獄跟一個穿著幾十年前版本超人制服的傢伙互掄拳頭。她在肚子裡自我嘲諷。

　　「好吧，那我猜今晚你肯定能抽出時間來跟我們一起去逛逛街唱個歌什麼的？」

　　「對不起，我得......」

　　「哈，我就知道。」一個女生調笑道，「你總是很忙，但永遠不肯讓人知道你在忙些什麼。總有一天，傑西卡，我們一定得弄清楚你神神秘秘地在忙些什麼。」

　　=============

　　和埃瑞克分開後，傑伊徑直從太平洋飛回了大都會。埃瑞克說在他設法找到他們的兩個敵人的位置之前讓傑伊先等著，這麼說他可能還得先做好長期逗留的準備了。

　　住所問題倒是不難解決。三十年前傑伊就有不少在自己名下的房產，其中有不少都是他用各種偽造身份購買的。按照海倫娜的話說，這叫有備無患。

　　這些地方基本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基本上就是私人的安全屋，就和蝙蝠俠在哥譚的那些安全屋一樣。當然，這個點子多多少少受了海倫娜的影響。

　　傑伊刻意挑了個距城區相對偏遠的地方。他從空中降落到了雜草齊膝高的院子裡。他注意到大門和三十年前相比換了一扇新的，密碼鎖的表盤也換成了他從未見過的新款式，只是不知道密碼換過沒有。過去他喜歡把海倫娜的生日當成密碼。

　　很少有人知道時尚雜誌和多數公開的個人檔案裡海倫娜‧韋恩的生日日期都是假的，就像其他很多和她相關的私人信息一樣。傑伊是為數不多知道她真正生日的人，這讓他覺得自己很特別。

　　運氣不錯，密碼並沒有被更換。新式的防盜門「哢」地彈開了，他穿過玄關走進客廳，不由自主地愣了一愣。

　　這裡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三十年的時光會讓一個地方發生很多改變，這是理所當然的。但傑伊此時注意到的不一樣不是指更換了新的家具、牆壁被重新塗裝之類的不一樣，這裡指的是作為一間用途有著安全屋性質的房子而言，這地方整個畫風似乎都變得有點私人化了。

　　顯然，在這三十年的時間中這間安全屋已經變成了某人的私人住所。

　　他最先注意到的是被擺在窗檯上的盆栽，鮮紅和淡紫的花朵正在枝頭怒放，似乎被人照顧得相當好。餐廳的桌上留著個已經吃完的外賣披薩盒。他還注意到櫃檯上最顯眼的位置倒扣著一個粉紅的馬克杯，杯子上貼著個黑色的「S」圖標。

　　傑伊怔在了原地。

　　大腦在他的某個念頭冒出的瞬間就開始變得不安了起來，思緒彷彿變成了一團亂麻。朦朧間他好像感應到了什麼，他聽到自己的心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彷彿是正在本能驅使下朝臥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推開了門。窗戶被緊緊關著，淡雅的香氣在密閉的空間裡縈繞。床鋪被收拾得整整齊齊，床單是偏淡的紫色，那也是這整間臥室的主色調。他甚至注意到床頭貼著張樂隊海報，海報上幾個打扮非主流的搖滾樂歌手抱著樂器神色陶醉。

　　一個令他窒息的想法竄入了腦海，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也許正是因為他接下來的幾分鐘裡太過專注於告訴自己這個想法有多荒謬，所以他才會走神到連有人在他後面開門、走進屋來都完全沒有察覺。

　　「你是誰？」

　　直到女孩嚴厲冷峻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他才下意識轉過了身。儘管戴著眼鏡，他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就是他清晨在貝爾里夫監獄遇到的那黑色制服的少女。她現在穿著白襯衫和帶花邊的短裙，套著絲襪，身材修長完美。

　　傑伊意識到那對玻璃鏡片下冷峻逼人的藍色眼眸讓他聯想到海倫娜。

　　就是在這一瞬之間他肯定了自己那個荒謬的猜想是正確的。但他愣在了女孩面前，一時似乎覺著找不出話說。

　　女孩神色冷漠而帶著敵意地盯了他片刻，隨後表情逐漸鬆懈，直到變成了難以掩飾的詫異。她下意識地摀住了嘴巴，驚訝地叫出了聲。

　　「你......你是......爸爸？？？」

力寶龍

第五百一十一章 女兒

　　傑伊坐在餐桌邊，小心而不安地偷眼打量著廚房中女孩的背影。他在那姑娘端著剛泡好的咖啡回到餐廳時急忙收回了目光，接過咖啡時說了聲謝謝。

　　他感覺平生似乎還從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緊張，而很快他也發現對於這女孩來說似乎也是一樣的。她端起馬克杯啜飲咖啡時偷偷打量了傑伊一眼，在注意到他也正瞧著自己時急忙收回了目光。

　　這幾乎已經是沒有疑問的一件事了——這個少女確確實實是三十年後他的女兒。這個事實似乎沒來由地給了他巨大的壓力，讓他有點緊張得透不過氣。

　　「那個，」女孩無意識地把玩著那個印著「S」標記的馬克杯把手，眼睛望向別處，「爸爸你是說......你是從三十年前來的？」

　　傑伊點點頭：「我在追一個叫『反監視者』的傢伙。」

　　「哦，一個很厲害的壞蛋，媽媽提到過。」她輕輕點了下頭。

　　傑伊遲疑了一下，道：「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麼呢。」

　　「什麼？哦抱歉，我忘了......」女孩歪了歪頭，「我叫傑西卡，傑西卡‧雷諾茲。」

　　「傑西卡嗎，真是個好名字。」

　　「媽媽給我起的名字。」她輕聲說。

　　傑伊喝了口咖啡，猶豫糾結了好一陣，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那個，我可以問一下......你媽媽......是誰麼？」他小心地打量著傑西卡的臉色。

　　傑西卡愣了一愣，旋即恍然：「啊，是了，三十年前你們還沒有結婚吧。我媽媽是海倫娜，海倫娜‧雷諾茲。」

　　聽到海倫娜的名字裡帶上了自己的姓氏讓傑伊突然間有那麼些高興，這說明他們的感情畢竟是有了結果。但緊接著他又想到埃瑞克對他說未來是多麼脆弱的一樣東西，他們眼下所看到的未來未必就會變成事實。

　　這麼一想突然又讓人有點沮喪。

　　「我......嗯......」傑西卡低聲說，「我從記事開始就沒見過你。我只是聽媽媽說過你是一個很優秀、而且很偉大的人，她說你是她所知道最好的人。」

　　傑伊下意識就脫口問道：「為什麼？這個時代的我死了嗎？」

　　「不知道。有一天新超人突然就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出了什麼事。而我從小每次問這個問題媽媽也不肯告訴我。」傑西卡搖搖頭，「但媽媽不承認你死了。每次她提起你時的口氣，聽起來都好像你明天就會回來一樣。可你一直沒有回來，我後來也就不再問了。因為我發現每次問這個問題我都會弄得媽媽很傷心。」

　　傑伊沉默了。

　　他不知道未來發生了什麼，但顯然自己已經有很長時間不在了。海倫娜自己一個人把他們的女兒養得這麼大，他沒法想像這麼長時間以來她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十多年前爺爺也病故了。」傑西卡輕聲說，「媽媽不肯讓人看出來，但我知道這對她的打擊有多大。」

　　「......對不起。」這是傑伊所能想到的唯一回答。他帶著歉意道：「我原本應該在那兒的。但似乎未來的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更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

　　傑西卡連連擺手：「不不，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爸爸。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英雄，雖然媽媽不肯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你是為了更重要的事做出了犧牲。一直以來你都是我的目標，是我最崇拜的人。我希望有一天能成為你。」

　　傑伊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實沒那麼好。我也有很多缺點，我也犯過錯誤。多虧了有海倫娜......有你媽媽在，我才能一路走下來。」

　　傑伊想起了什麼：「那超人呢？他也不在了嗎？」

　　「超人找到了把坎多城復原的辦法，在太陽系外的一個星球上建立了新氪星。」傑西卡說，「有時他也會回來......但並不常留在這兒了。」

　　傑西卡輕輕嘆了一聲。

　　「現在媽媽身體也正在變得越來越差。她不肯讓我知道，但她瞞不過我的眼睛。」傑西卡說，「她脫離了聯盟，現在多數時候只在做一些後勤工作。我知道她在吃藥......雖然她從不在我面前吃。她似乎還開始有了頭疼的毛病，晚上總是休息不好——而且她還喜歡強迫自己連軸工作，從來不按時睡覺。」

　　她頓了一頓，搖了搖頭：「而且當我說想要繼承你們和爺爺都為之奮鬥了一生的事業時，她好像非常不高興。我上高中的時候自制了那套制服，我穿上它，飛到媽媽那兒給她看，結果她非常生氣地斥了我一頓。那天我還跟她吵了架。」

　　「我想她只是在擔心你。」

　　「我明白。」傑西卡輕輕點頭，「我當時只是太不懂事了。但後來我堅持要披著披風出去行俠仗義——就像爸爸你一樣，最後媽媽還是妥協了。但是她非常嚴厲地訓練我，教我如何打鬥、如何掌控自己的能力。她告訴我我的能力其實有好多好多種特別的用途，她還教我如何磨煉超級感官、讓它們變得收放自如。但是她不許我加入新正義聯盟，她說我還太嫩，沒有做好準備。但是我覺得我已經做好準備了，她只是不放心我的安全。」

　　傑伊又沉默了。他下意識想再端起杯子，卻發現咖啡已經見底了。

　　教女兒如何戰鬥、如何熟練地運用自己的能力，這原本也應該是他分內的事才對。可由於他不在，海倫娜只好替他擔任了這個角色。

　　僅從傑西卡的隻言片語裡他便聽出了這些年來海倫娜過得有多麼不容易，越是這麼想他越覺得未來的自己欠了她太多。他現在忍不住就想把一切都拋之腦後，迫不及待地想去見見現在的海倫娜，去告訴她自己會盡力做出改變、讓事情變得好起來。

　　「她在哪兒？」傑伊開口問，「你媽媽。」

　　「哥譚吧。」傑西卡同樣喝光了咖啡，「她總是在那兒。雖然她已經不再出去巡邏了，但她大多數時間還是窩在自己的據點裡，整天對著電腦屏幕，調度和支援其他英雄什麼的。」

　　「我得去見她。」傑伊拉開座椅，站起了身來，「你一起來嗎？」

　　傑西卡露出了笑容。她用力點了點頭：「嗯，當然。媽媽肯定會很高興見到你。」

力寶龍

第五百一十二章 重逢

　　夜幕悄然籠罩了未來的大都會。傑伊跟在自己未來的女兒——他覺得依舊沒法適應這個——身邊，飛過大都會，保持著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向著哥譚的方向飛了過去。他們並著肩，就像是吃完晚飯出來悠哉地散步。

　　他們從雷諾茲集團大廈的上空飛過時傑伊下意識多看了兩眼，頂層的大字在黑夜中亮起了變幻滾動的彩色燈光，在黑夜中就像醒目的招牌。

　　「那個，是爸爸一手創辦的公司對吧？」傑西卡在他身邊小聲問。

　　「嗯。」

　　「媽媽說，等我高中畢業就得開始學著處理公司業務了。」傑西卡晃了晃腦袋，迎面拍來的疾風吹得她長髮狂舞，「但我不確定我行不行......我總覺得和商務之類的東西不大對付，而且我不是特別擅長社交。」

　　傑伊聽著下意識點了下頭，接著很快又意識到作為父親自己現在可能該到了安慰鼓勵她的時候了。於是他努力想了好一會兒，最後只道：「我覺得你肯定可以，你只是需要自信。」

　　傑西卡開心地笑了，還有點不好意思：「我不像爸爸媽媽那樣優秀啦，但是我會加油。謝謝。」

　　傑伊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她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從父親口裡聽到讚許和鼓勵，所以哪怕是他這麼毫無技巧的空洞讚許也讓她如獲至寶一樣地開心。

　　兩人飛出大都會的邊界，離開了這座燈火輝煌的都市。郊區的黑暗接替而來，繁星簇擁著皓月灑下皎潔的光。

　　傑西卡又說：「嗯......今天下午有個男生向我表白了。我不認識他，但是聽說他是學校裡的紅人。」

　　傑伊順著她的話題問：「你答應了？」

　　「沒有。」傑西卡笑了，「高中每個月總有那麼一兩個男生向我表白，但是我目前為止還沒談過男朋友呢。媽媽說這點我倒是和你挺像——她說你學生時期也很受女生歡迎是嗎？」

　　傑伊聳聳肩：「我的儲物櫃裡似乎總是被信封塞得滿滿的。」

　　「我也是。」傑西卡似乎為和父親尋找到這麼一個相同點而很開心。

　　「所以為什麼不試著談個男朋友呢？」

　　「嗯......」傑西卡咬著她薄薄的嘴唇，歪頭想了一想，「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為媽媽吧......總覺得我無論帶什麼樣的男生回家都會被媽媽嚇跑......」

　　傑伊哈哈笑了起來：「哈，海爾的話倒還真說不定。」

　　「還有一部分原因的話，可能還是總覺得他們跟我不一樣吧。」傑西卡近乎輕不可聞地嘆了一聲，耷拉著腦袋，「我也說不出是為什麼。生活在普通人之中，跟他們一起上學、讀書，可我每一天似乎時時刻刻都被提醒著我跟他們都不一樣。我在其他人的印象裡永遠只有一個完美的剪影，他們崇拜我、但其實卻不瞭解我......我經常會好奇，爸爸你當年是怎麼處理這些的。」

　　「我沒有處理。」傑伊搖搖頭，「看起來我們的相同點還不止一點了。」

　　他們又飛了一段。哥譚的輪廓已經開始出現在眼前了，這座黑暗都市和他當初印象裡比起來同樣沒有太大改變，有限的燈光僅照亮了下方的街道，樓房屋頂上沒有其他都市常見的霓虹燈或廣.告牌，黑暗常年盤踞。

　　傑西卡突然又小聲說：「爸爸，你會不會......覺得我有點話太多了啊？」

　　「啊？怎麼會呢？」

　　「其實我平常都不怎麼說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好像今天見到你，想說的就突然特別多。」

　　傑伊微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你可以對我說任何事，傑西卡。」他說，「我聽著呢。」

　　海倫娜的那個「獵手洞」仍然還在原本的位置沒有移動，入口也和當年的一模一樣。傑西卡通過了身份驗證，帶著傑伊進了門。漆黑狹窄的長廊兩側陸續亮起了白色燈光，兩人在白光的照射下向裡走去。

　　洞**部當然和傑伊印象中已經大不一樣了。他印象中的一些東西不見了，而一些他印象中原本沒有的東西則多了出來。戰車和飛機被蒙上了防塵布，幾套款式有著略微不同的女獵手制服也都被封裝進了展示櫃，不知多少年沒被開啟過了。

　　那道他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正背對入口，坐在環繞成圈的電腦屏幕前，劈啪響亮地敲打鍵盤。她頭也沒有回，淡淡地出聲道：「什麼事，傑西？」

　　仍是他所熟悉的聲線，但分明老了很多。傑伊突然發現有點害怕面對她，內心深處他有點想要編個理由逃走。

　　「有個人來了，你得見見，媽媽。」傑西卡的聲音透出了抑制不住的雀躍。

　　鍵盤敲擊聲停下了，椅背緩緩轉了過來。四目相交的瞬間傑伊就認出了她，哪怕經歷了三十年歲月、她兩鬢已經斑白，眼角浮現了無論怎樣的保養也撫平不了的皺紋，但他還是認出來了——這是他最珍視、也是對他而言最重要的那個女人。

　　他聽到海倫娜呼吸迅速變得急促了起來。她條件反射般地站起了身，座椅滑到了一邊。她瞪大眼睛，以難以置信、似乎甚至透著一絲驚喜地盯著他。

　　「傑伊？」

　　「是我。」傑伊點了點頭，但接著又補充，「但不是......好吧，我是從三十年前來的。」

　　然後他聽到海倫娜的心率在接下來的幾秒內平復回了正常，她的表情也重新變得波瀾不驚了起來——她的自我調節能力一向令傑伊歎為觀止。

　　「你來這做什麼？」她聲音冷然地問。

　　「我在追反監視者。」傑伊坦誠，「我們被捲入了時空漩渦，意外來到了這個時代。」

　　「那就說得通了。」海倫娜點了點頭。她把椅子拖回了原位，重新坐下，轉回了電腦前，淡淡說道：「那就辦完你的事，趕緊回去。不要干涉這個時間裡的事，明白麼？」

　　「海爾，我......」

　　「我很忙。」海倫娜不耐煩地說，「好了回去吧，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傑伊輕嘆了一聲。雖然失望但也不出意料，如果是他印象裡的海倫娜似乎確實就會是這樣的反應。

　　傑西卡有些急了：「媽媽！」

　　傑伊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說：「算了走吧......是我的錯。也許我是不該出現在這兒。」

　　頓了頓，他抬起頭，沖海倫娜的背影緩慢而真切地說道：「對不起，海爾......為所有的事。」

　　鍵盤敲擊聲停下了一瞬，隨即又繼續了起來，就像一支永無止境的打擊樂。

　　他們消失在了洞穴入口處，電子門自動合上。海倫娜獨自一人坐在空寂黑暗的洞穴裡，鍵盤敲擊聲再次停下了。

　　她下意識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了一張被精心裝裱起來的相片，那是他們結婚的那一天。照片上的海倫娜穿著潔白的婚紗，依偎在傑伊懷裡，有些彆扭但卻幸福地笑著。

　　那可能是她一生中最光明的一個瞬間。

力寶龍

第五百一十三章 家庭時刻？

　　「我不明白。」從「獵手洞」裡出來後傑西卡已經重複第二遍了，她不解道，「為什麼？媽媽她明明一直都很想你——我能看出來的，為什麼她就是不肯表現出來呢？」

　　「海倫娜......她自有她的道理，我不能說我有多意外。」傑伊道，「她說的也確實在理——我應該盡快完成我的任務，然後儘早離開這裡。這是個意外，我甚至都不該接近你，我不該干擾你們的生活......」

　　「不要。」傑西卡下意識地提高了音量，但隨後她就有些臉紅了，「抱歉，我只是......我想我是有點失控了。但是別又一次就這麼走開，好嗎？至少在你辦完你的事情之前，你......嗯......可不可以先留下？」

　　傑伊在夜空中側過頭，在皎潔朦朧的月光下看著她精緻的側顏，那雙像剛玉一樣幽深漂亮的藍眼睛裡充滿了期待。

　　他忍不住輕嘆一聲，伸手輕撫過了她飛揚的長髮。

　　「傑西卡，你今年多大了？」

　　「17。」

　　「都已經17了啊。」傑伊嘆了一聲。這麼說她有整整十七年沒有見過父親了，這麼多年來竟然也沒因此對素未謀面的父親有任何的不滿情緒，這麼一想倒是難得地懂事。

　　反正在埃瑞克鎖定反監視者和帝君的位置之前他也不像是有什麼事情可做，也許把這些時間花在一直以來缺乏父親陪伴的女兒身上也沒什麼不好？

　　「好吧，也許......我可以先稍微留一陣子。」傑伊說著，隨即苦笑，「不過讓你媽媽知道了她搞不好會開著戰甲來把我踹回三十年前去。」

　　傑西卡咯咯地笑了出來：「放心啦老爸，到時候我幫你求情。」

　　他們飛回傑西卡位於大都會市郊的住所，時間已進入了深夜。傑西卡專門給他清理出了一間客房暫住，她從櫃子裡翻出了一套新的被子和床單，替她這位年輕的父親鋪在了一張稍微有點舊的摺疊床上。

　　被子是那種很亮的海藍色，上面還繡著卡通的圖案，同樣稍微顯得有些偏女性化了。傑西卡有點抱歉地說：「只有這張舊床了。不過明天一早我就可以去買張新的......」

　　「沒關係，」傑伊擺手，「我原本計畫要睡沙發呢。」

　　傑西卡輕笑：「好不容易見到爸爸一次，怎麼能委屈你睡沙發呢？」

　　房間收拾好後時間已經很晚了。傑伊洗了個澡，然後回到女兒——他已經稍微開始有點適應這個足足有十七歲大的姑娘是自己女兒的事實了——給他準備的客房。他關掉燈，在一片寧靜中靜靜地躺在床上，合上眼皮開始嘗試睡眠。

　　但老實說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像以前說過的一樣——氪星人其實並不是一定需要睡眠，所以他並不是在什麼狀態下都能入睡。比如現在他躺在一張全新的床鋪上，呆在三十年後屬於自己女兒的屋子裡，他不久前還見到了未來的海倫娜，她看起來是那樣地蒼老，而且比他記憶中任何時候都顯得更加疲倦。

　　他腦子裡亂糟糟的，他懷疑自己直到黎明到來可能都沒法睡個好覺。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他聽到房門被推動的聲音。開門的人肯定很小心翼翼，因為那聲音非常輕，但他的聽覺也非常敏銳。

　　一束光從門縫中照了進來。

　　「爸爸？你睡了嗎？」

　　傑西卡穿著一身寬大的暗色睡衣站在門口，腳上套著一雙毛絨可愛的拖鞋。

　　「還沒呢。」傑伊回答，「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她聲音聽上去很遲疑，神色似乎有些扭捏。

　　「嗯......只是明天週末了。」她說，「我會放兩天假。」

　　傑伊點點頭：「哦。你有想好怎麼過嗎？」

　　「我不知道......我還沒想好......不過我覺得，可能......是不是......」她抬起眼睛，小心地看了傑伊一眼，「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出去轉轉？你知道，就像其他人的週末一樣。羅茜說上個星期她爸爸帶她去看了電影，洛娜也說家裡有時候會去週末野炊，所以我想......」

　　「好啊。」傑伊答應道，「那明天聽你的，你想去哪兒都可以。」

　　傑西卡露出了驚喜雀躍的笑容。

　　「那太好了。」她說，「那明天見。晚安，爸爸。」

　　傑伊微笑：「晚安。」

　　她帶上門，光芒從門縫中消失了。

　　傑伊聽到拖鞋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臉上笑容也逐漸變成了苦笑。

　　新問題來了——你要如何安排和你才初次見面的十七歲女兒共度週末？

　　傑伊突然覺得他開始想念反監視者了，至少那會兒他只需要掄拳頭。

　　==============

　　天重新亮了起來，陽光淡淡地從窗外投射了進來。傑伊晚上淺淺地小睡了一下，睡眠並不很深。他在床頭的電子鐘時間剛過六點半時便從床上爬起，推門走出了房間。

　　但有人似乎比他起得更早。他聞到了烤肉的香味，還有未來世界某種新款式電磁爐的輕微嗡鳴。

　　他在廚房找到了正在忙碌的傑西卡。她注意到傑伊進來時露出了微笑，衝他說了句早安。

　　「早安。」傑伊回了一句，大致掃了一眼，「你這是......在準備早餐？」

　　傑西卡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我本來想儘量早點起來先做好的，但沒想到你也起得這麼早。」

　　「你沒必要的。」傑伊走了上來，「也許我能幫忙？」

　　「爸爸你安心在邊上等著就好啦。」傑西卡擰動了電磁爐的旋轉開關，然後按下了兩個按鈕，笑道，「正好平常也沒人能評價我的手藝......不過我沒什麼自信，不好吃的話可別嘲笑我。」

　　她準備的早餐是一人一個餡餅外加一杯牛奶。餡餅的形狀看起來像個對折的派，裡面填滿了份量十足的烤肉和胡蘿蔔。事實證明這姑娘剛剛只是謙虛了一下，不得不說至少在這道菜上她的手藝還是相當不錯的。傑伊三下五除二解決了熱乎乎的餡餅，喝光了牛奶。

　　「味道非常贊。」他擦乾淨嘴，「事實上有點太美味了，我覺得如果呆得久一點我會上癮的。」

　　傑西卡臉有點紅了：「謝謝。其實我也只有這個比較拿手而已，也不算什麼......」

　　「實話說，這方面你比你媽媽強。」傑伊忍不住想起海倫娜很偶爾地給他做了幾次早餐，然後他仗著自己有個硬度堪比鋼鐵的胃強行把她端上來的東西吞嚥下去還言不由衷地大讚好吃的場景。他忍不住笑了出來：「這話千萬別當著她的面說，或者就算說也千萬別說是我說的——不過烹飪真的是海爾為數不多不擅長的項目之一。」

　　他給傑西卡講了一遍關於海倫娜第一次給他做早飯的故事。傑西卡手裡握著被吃掉半個的餡餅，笑得喘不過氣，被嗓子裡的餡料嗆得咳了好一陣。

力寶龍

第五百一十四章 寧靜時刻

　　未來的兩天裡埃瑞克那邊沒有來任何消息，而傑伊這大多數時間都跟傑西卡呆在了一起。他們在短短兩天的功夫裡幾乎跑遍了整個未來的美國，他們去了各地口碑頂尖的餐廳吃了飯，飯後還能一起去雲層裡散心聊天。

　　傑西卡顯然覺得這短短兩天的休息時間根本不夠，她看起來就像是要把過去十七年內每一件有趣和重要的事拿出來和父親分享。而又多虧了遺傳自父親的超級大腦所致，她從記事的每一件事的每一個細節她都記得無比清晰，這使得她有說不完的話題。

　　起初傑伊還擔心過和未來的女兒相處會有多困難，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想太多了。大多數時候他只需要扮演一個能時時提醒對方自己還在的聽眾就行。傑西卡所需要的只是一個能聽她說話、讓她傾訴的父親，她其實不需要傑伊提供給她什麼，只需要有個人聽自己說話，僅此而已。

　　但兩天時間過得也是非常迅速，雙休日迎來了結束。對傑西卡而言這是她過去十七年裡過得最快的一個雙休了。明天她就又不得不回學校面對那些她六歲以前就已經掌握的高中課程了。

　　其實學校的知識教育對她而言本來就可有可無，該學的知識海倫娜都可以教給她——而且遠比教育系統裡能教的要更多更好。另外她學得很快，一般的孩子可能需要三年五年學習的內容她三五分鐘就能掌握。

　　海倫娜從小就從沒去上過學，內心深處她始終覺得這是個遺憾。她似乎認為和普通孩子一起上學長大的過程本身對傑西卡的意義遠比學到的知識重要。

　　明天就要返校似乎令傑西卡前所未有地沮喪。於是傑伊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不如明天我送你去吧。」

　　傑西卡眼睛一亮：「真的？」

　　「當然。」傑伊笑了笑，「而且我會保證在放學的時候出現在你的校門口。我們可以一起去附近的餐廳找點吃的，然後一起回來。」

　　傑西卡重新精神了起來——她上學來回向來都只有自己一個人，從沒有人接送。就算是在她很小的時候，海倫娜往往也總是很忙，一般只會安排一些她信得過的人負責接送女兒。

　　無數次她隨著同齡人從校門口踏著鈴聲湧出，她都會下意識地駐足，左顧右盼期盼著有那麼千分之一的可能性能看到一張友善的面孔等著她出來。但她總是失望——這個點海倫娜要嘛正在出席無法推脫的會議或宴席，要嘛就披著斗篷在屋頂上飛簷走壁。

　　後來海倫娜身體不適，總算放棄了披風鬥士的生涯，但她卻換了種方式繼續這種事業。小傑西卡隨著人流從校門裡出來，看著其他同學們紛紛像找到巢穴的鳥雀一樣迎向各自的家長時，她卻總坐在電腦螢幕後面指揮作戰。

　　分佈各地的英雄們都得到了海倫娜至關重要的輔助和指示，他們擊敗超級罪犯、抵擋外星入侵，挫敗野心家的陰謀、粉碎了潛藏在黑暗中的犯罪勢力。而與此同時小傑西卡只能孤零零地緊一緊背上的雙肩包，形單影隻地踏上回家的路。

　　傑伊沒有爽約。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他每天早上都會送傑西卡去上學，晚上會準時出現在校門口接過她的書包。他早上目送女兒背著白色黑條紋的雙肩包走進校門，晚上又在校門口等在許多家長中間，看著她像快樂的小鳥一樣笑著衝自己走來。然後他們一起沿著校外的人行道徐徐步行，隨便找家餐廳吃晚飯......

　　所謂父親，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當然，每天剩下的時間他也都沒閒下來。

　　為了方便自己穿披風的另一個身份，傑西卡利用了作為雷諾茲集團繼承人的權限給自己弄了個秘密據點。那是位於大都會工業區的一座偏僻工廠，它被登記用於了「特別用途」，然而實際上卻是空閒的。她在那兒給自己購置了一套先進的設備，甚至包括一些她自己用氪星科技改裝過的儀器設備。

　　那是她的小天地，她的小據點，只僅屬於她自己的秘密。她從未和任何人分享過這個，就連媽媽也沒告訴（雖然傑伊懷疑海倫娜可能早就知道了女兒的小秘密。）。但她卻慷慨地把這個秘密分享給了傑伊，並在帶他來這兒的第一天就大方地給了他隨意進出的權限。

　　而這確實給傑伊提供了不少便利。他驚喜地在這個地方發現了能夠用於監測掃瞄反物質能量反應的儀器設備。於是他把每天白天的時間都花在了傑西卡的據點裡，他送傑西卡去學校之後便來到了這裡，開始用這些未來的儀器設備結合自己的科技知識試著對反監視者的能量特徵進行定位，嘗試能不能發現這位反物質神明的蛛絲馬跡。

　　可惜截至目前為止的嘗試似乎都只以失敗告終了。那尊反物質大神自來到這個時間點後似乎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那般磅礡的反物質能量突然之間就那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沒了半點蹤跡可循。

　　每天夜裡他們的活動同樣豐富。按照傑西卡原本的作息，她每天晚上有換上制服出來巡夜的習慣。她有時會漫無目的地在全球範圍溜躂，順手幫助沿途任何需要幫助的人們解決麻煩；有時候她則只是飄在大氣層外放開感官傾聽，傾聽人們的渴求、抱怨和祈盼，然後在任何角落裡有災難的聲音響起時迅速俯衝下去——就像她聽說自己父親曾經做的一樣。

　　而現在傑伊同樣加入進了她夜晚的活動裡，不過他從不直接出手。他在傑西卡巡邏時陪著她聊天解悶，而在她行動時則只是在後面不斷提供指導建議。他給傑西卡講解了不少關於他自己對他們共同的超能力的理解和運用心得，幾天下來傑西卡受益匪淺，對自己所擁有的超能力有了一層全新的認知。

　　生活似乎暫時地風平浪靜了起來。這樣的日子大概持續了一個多星期，直到一個糟糕透頂的消息從哥譚傳來。

　　海倫娜病倒了。

力寶龍

第五百一十五章 病重

　　傑伊和傑西卡趕到醫院時，海倫娜已暫時脫離了危險。按照醫生的話說她剛剛幾乎都已經到鬼門關外面轉悠了一圈，醫生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她救回來。

　　傑伊走進病房時，海倫娜正半閉著眼睛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神色顯得十分疲倦。她只在聽到開門聲時撐開了眼皮。傑西卡迅速迎了上去，傑伊站在她身後。

　　「媽媽，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傑西卡蹲在她的床邊，看著海倫娜蒼白沒有血色的臉。

　　海倫娜微微笑了笑，輕輕抬手摸了摸女兒的頭。

　　事實上這麼一天的到來完全不在海倫娜自己的意料之外。她一輩子經歷過無數場血肉之軀的人類或許根本就不該參與的大戰，受過的傷不計其數。其中有的只會落下一些疤痕，而有的則卻會給她的身體永久地留下隱患，只等到她身體器官日漸衰老、在她有一天終於不堪重負時一齊爆發。

　　海倫娜在她身體終於沒法負擔起每晚出去飛簷走壁的重擔後卻仍不肯給自己休息的餘地，她整夜整夜地不眠不休，幾乎所有時間都坐在電腦前進行監控指揮。作為女獵手她退出了新正義聯盟，但她從未停止過對聯盟的支援。

　　甚至可以說，直到三十年後的今天聯盟的運作很大程度上仍然依賴著她。

　　然而她總算是病倒了。無論她有鍛鍊得多麼強健的肉體，無論她精神有多堅韌、意志有多強大，她終究只是一個人。她能打敗各路覬覦地球的強敵，卻就是沒法和歲月相抗衡。作為一個人類的海倫娜哪一天迎來自己的極限都不奇怪。

　　就像她的父親當年那樣。

　　傑伊在傑西卡身後沉默地站了好一陣。他看著病床上蒼老虛弱的海倫娜，心中觸動不止，一時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海倫娜抬起眼皮，和他對視了一眼。

　　接著她輕輕拍了拍傑西卡的背：「傑西，去幫我接一杯開水吧。我突然覺得口渴。」

　　傑西卡望望母親，又望望父親，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懂事地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順手帶上了房門。

　　病房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氣氛漸漸地變得有那麼些尷尬了起來。

　　「坐吧。」海倫娜抬手示意了一下床邊的椅子，聲音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傑伊坐下了。他看著海倫娜片刻，輕聲說：「對不起。我......我本該在這兒的。你受了太多苦了，海爾，是我的錯。」

　　海倫娜抬起眼皮看了他片刻。傑伊突然之間覺得她的眼睛依然像他記憶中的一樣漂亮，只是好像蒙上了一層淺灰色的幕布。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她問。

　　傑伊搖搖頭：「我不知道。」

　　「那就別責怪自己。」她說，「我也從沒有怪過你，更沒有為和你在一起的選擇而後悔過。你是因為做出了正確而且必要的選擇才離開的，等你回到自己的時代、面對那個時刻到來時，你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傑伊皺起眉頭：「發生了什麼？告訴我，也許我可以做出改變。」

　　海倫娜淺笑著搖了搖頭，笑容裡似乎透著一絲苦澀。

　　「那沒有意義。當那個時刻到來你自然會知道的，就算我現在告訴了你也無濟於事。」

　　她說著，有意無意地迴避開了傑伊的目光，視線投向了窗外。

　　「那天你來到我的洞穴時，我那樣冷淡地對你，你一定覺得我是在責怪你對不對？」她輕聲說道，「不，其實我沒有。我之所以那樣，只是因為......因為我感覺害怕。」

　　傑伊一愣：「害怕？」

　　海倫娜保持偏頭望著窗外，好一陣沒有開口。

　　「其實，」沉默了足有一分鐘，她才用虛弱的聲音猶豫地說道，「在你消失......離開之後的這麼多年裡，我曾不止一次地冒出過這樣的念頭......我感覺心底某處，有那麼一點慶幸。」

　　「慶幸什麼？」

　　「慶幸這麼多年沒有跟你一起渡過。」她聲音愈發地低了下去，「每當我在鏡子裡看到自己變得越來越老，每當我感覺到年輕時的活力從身體裡流逝，感覺到我自己變得越來越無力、越來越沒用......我就有點慶幸，你沒能留下來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我害怕......害怕你看到現在的我會失望。仔細想過之後，我開始覺得......假如隨著歲月推移，你對我的感情也逐漸消逝......假如你不再愛我，我覺得我似乎也沒法責備你什麼。」

　　她仍然沒有直視傑伊。又是好一陣的沉默，沉默得近乎有點詭異。一陣微風從開著的窗戶裡灌入，吹得百葉窗呼啦啦地舞動。

　　傑西卡還是沒有回來——對於接一杯水的時間來說她去得貌似已經有點久了。

　　打破這詭異沉默的，是傑伊長長的一聲嘆息。他伸出手，緊緊握住了海倫娜的右手。她的皮膚已開始變得褶皺，有一個指甲已經開裂——可能是之後某次戰役中留下的疤痕。但他不在乎，他牢牢握著海倫娜的手，直到她轉過頭，詫異地和他對視。

　　他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個已經老去、不再如當年那樣光**人的女孩，他看到的是一個全心全意愛著自己、並為自己奉獻了一切的女人。

　　他覺得她比記憶裡的樣子更漂亮了。

　　「好吧，你知道我來的時間線裡我們其實還沒有結婚，所以我這麼說可能有點奇怪......」傑伊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徐徐說道，「但你是我的妻子，海爾，永遠永遠都是。我愛你——當初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愛。如果說世上僅有那麼一件事是時間所改變不了的，我想一定就是這個了。」

　　海倫娜躺在病床裡，看著他真誠、毫無做作的眼神，一時間恍如回到了許多年前。那時的他同樣也握著她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告訴她自己有多愛她......

　　一瞬間，她覺得眼睛濕潤了。她低低地哼了一聲，彆扭地偏過了頭，聲音嘶啞地說：「我都忘了你有多油嘴滑舌......」

　　傑伊笑了。他在海倫娜面頰上輕輕一吻：「你愛聽的話，我可以每天都說給你聽。」

力寶龍

第五百一十六章 鎖定

　　又是一個星期時間的流逝，傑伊幾乎都要開始習慣在這個時代的生活了，而這顯然不是件好事。他仍然每天都會送傑西卡去上學，同時還會定時抽時間去醫院看看海倫娜。她病得很重，還需要住院一陣子，但她也仍像傑伊記得的醫院堅強。她會撐過這一關的，就像她這輩子曾闖過的所有風風雨雨一樣。

　　無論是傑伊還是傑西卡都沒主動提起——就好像他們都害怕一旦有人先說出來就意味著這樣的生活不得不結束一樣，但他們心底裡都明白這樣的日子每過一天就減少一天。傑伊畢竟不是屬於這裡的人，他不能繼續太久地逗留下去，他必須儘可能快地完成任務、然後離開。

　　這些天他也從未中斷過搜尋那些隱藏了行蹤的敵人的嘗試。直到臨近第二個星期的週末，他不知第多少萬次的嘗試終於有了反應。

　　他「借用」了一台這個時代的新正義聯盟衛星，並給它的參數做了一些調整讓它用於在維度層面上進行能量掃瞄。在無數次失敗的嘗試作為鋪墊後，監測設備裡總算響起了捕捉到異常能量的警報聲響。他迅速順著能量訊號追溯，手動進行了鎖定，很快鎖定到了那股能量出現的位置。

　　準確地說，那應該不算是一個確切的地點，至少它不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位置。根據觀測，它似乎存在於依附於這個維度之上的一個獨立空間裡，一個人造的空間夾層，就好像一個口袋。

　　傑伊有八成的把握確信反監視者就在那個「口袋」裡。那麼現在問題就是——要如何進去？

　　這個時代海倫娜或聯盟手上可能還有母盒存在，也許他可以借一個來。但就算有母盒他也並不確定能不能鑽進那個口袋裡去。

　　也恰恰就是在這個時候，同樣消失了半個月之久的埃瑞克也來到了傑西卡的據點裡。

　　埃瑞克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他身上仍然穿著那身鎧甲。他落地時目光隨意地環顧了下周圍，道：「地方不錯。」

　　「你來這兒找我，我假設你是已經有頭緒了？」

　　「我追蹤到了『帝君』的戰衣釋放的特殊能量反應。」埃瑞克說著，頓了一頓，解釋，「但是這有點複雜。他並不在這個世界本身裡......」

　　「你是說像這樣麼？」

　　傑伊敲擊控制台上的按鈕，在顯示界面中調出了剛剛追蹤得到的結果給他看。

　　「咦？」頭盔下傳出了埃瑞克略有些吃驚的聲音。他解除了頭盔，走上前，目不轉睛地端詳了那結果畫面一陣。

　　傑伊問：「怎麼了？」

　　紫黑色的虛影從全神貫注的埃瑞克身子裡分離出來，變幻成了瑞文的模樣。她替埃瑞克解釋說：「和我們的發現似乎有些不大一樣。」

　　「的確，這個和我們的發現有區別。」埃瑞克托著下巴，說道，「但你是基於反物質能量進行掃瞄的，對麼？」

　　「是，怎麼？」

　　「所以你找到的是反監視者的位置，他看起來身處在一個被人造出來的特殊空間裡。」埃瑞克說，「而我們鎖定到的帝君的訊號，則是位於把兩個不同平行宇宙分隔開的一種叫做『血域』的地方。」

　　傑伊想起了什麼：「這個我聽說過。」

　　他記得曾看到過相關的漫畫科普——dc多元宇宙的宇宙和宇宙之間被宇宙邊疆的「起源牆」互相隔開，多元宇宙本身則全部誕生於名為「血域」的空間裡，血域填充了多元宇宙內部宇宙之間的所有空缺。

　　「也就是說帝君和反監視者其實並不在一起麼？」

　　埃瑞克沒有回話。他盯了傑伊給出的數據結果好一陣，隨後重新戴上了頭盔。他的目鏡裡閃動著黯金色的光，顯然在用內置電腦分析著什麼。

　　片刻後，他重新解除頭盔，沖傑伊點了點頭。

　　「確實。」他說，「他們不在一起。而且從你給出的數據結果來看，反監視者似乎在那兒準備好了一個相當強力的武器。」他停頓了一下，轉而問：「你有聽說過反物質大炮沒？」

　　「《無限地球危機》？」傑伊問。

　　「《無限地球危機》。」埃瑞克點了點頭。

　　傑伊皺起了眉頭：「那可......確實糟糕。」

　　不需要進一步交流，傑伊便理解了埃瑞克所指為何物。《無限地球危機》堪稱是美漫史上規模最宏大的一次危機，也是美漫史上具有里程碑式意義的重大事件。在這場跨宇宙的大危機中反監視者吞噬了幾乎所有的平行宇宙，不計其數的美漫超級英雄們死在了這場大戰中。

　　正是在這次事件裡反監視者打造了一門反物質大炮——某種能一炮毀滅複數個宇宙的恐怖武器，可以說是反監視者的最強武器。

　　傑伊突然想起了歐阿星，想起了許許多多奴隸被抓到歐阿的地底、被強迫著去做某項工程。當時他沒能認出那項工程內容是什麼，現在回想起來的話，那也許就是在建造反物質大炮吧？

　　埃瑞克托著下巴沉思了片刻。

　　「如果只是『血域』的話，我應該可以隨意進出。」他說，「但如果是這個空間可能就沒那麼容易了。」

　　「沒那麼容易，也就是說還是有辦法？」

　　「有是有，」埃瑞克停頓了一下，突然問，「你最高速度能達到多快？」

　　傑伊愣了一愣。

　　「我想應該足夠快了。」

　　「那可不一定。」埃瑞克有些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說，「不過我見過你的戰鬥，確實令人印象深刻。也許的確值得一試。」

　　然後他告訴了傑伊他的計畫。傑伊聽到中途便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認真的？」

　　「認真的。」埃瑞克聳聳肩，「得看你能不能做到了。」

　　傑伊思忖了一陣。

　　「好吧，聽上去也不像是有別的辦法了。」他最後聳了聳肩，「我會盡力。」

　　停頓了一下，他問：「那我們這趟去了，無論成功與否......應該都不會再回來了吧？」

　　「我想是。」埃瑞克淡淡道。

　　「那在採取行動之前，」傑伊道，「可以稍微給我一點時間嗎？我得......我想我至少應該去說聲再見。」

　　埃瑞克和他對視了半晌。

　　「可以。」他點點頭，「但最好盡快。」

力寶龍

第五百一十七章 別離

　　哥譚，醫院。

　　埃瑞克穿著長長的黑色風衣，靠在醫院大門前一顆巨木的底部。他抱著胳膊在門前等著，看著人們不斷進出、車輛來來往往。他仰頭望著白色建築頂部的那紅十字的標誌，不自覺間似乎出了神。

　　「傑伊‧雷諾茲是嗎？」女孩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埃瑞克下意識回頭，像全息投影一樣由光影組成的黑衣女孩站在他身邊，大半個身子都裹在紫黑的斗篷下面。

　　她順著埃瑞克的目光望著這間醫院，輕聲說：「真是慘呢，不得不看著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慢慢老去，而自己卻沒法陪著她一起變老......這一定很痛苦。」

　　人們在距他們身邊不過七步遠的石子路上來來往往，但卻似乎沒有一個人察覺到這個形若幽靈的半透明女孩的存在。

　　埃瑞克下意識伸出手，似乎想捧起她蒼白小巧的臉龐，但五指卻只從她的面頰上穿了過去。

　　「但至少他還有機會握住她的手。」他輕輕說道。

　　瑞文愣了一愣，露出了令人安心舒坦的溫柔笑容。

　　「都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你還介意嗎？」

　　埃瑞克沉默了片刻，說：「這是我欠你的，我當然永遠忘不了。如果當初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必失去......」

　　「嘿。」少女像是故意做出了生氣的樣子，斗篷下伸出了一根並不存在的雪白手指作勢擋在了他的嘴唇前面。她說：「別說了。我早就說過，是你把我從與生俱來的詛咒裡解救了出來——你在我覺得整個世界裡都毫無希望存在的時候向我伸出了手，把我拉出了黑暗。所以我的性命都是你的——你不欠我任何東西。」

　　埃瑞克仍不說話。

　　接著瑞文表情一鬆，重新笑了起來。

　　「而且我很滿足了。」她腦袋輕輕湊了過來，「因為像這樣，我們就永遠永遠不會分開了，不是嗎？」

　　「也許吧。」埃瑞克側頭和她對視，「認識你......真的是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事，瑞文。」

　　少女那顏色近乎透明的嘴角同樣露出了微笑。

　　「我也是。」

　　==========

　　在傑伊推開病房門後沒多久，病床上的海倫娜便緩緩睜開了眼睛。那對蒙上了層灰紗的眼睛和傑伊對視了幾秒，然後在雙方各自開口之前她便像是已經知曉了一切。

　　海倫娜總是這樣，你不需要對她說任何事，她似乎永遠能讀懂你心底的一切。這就好像是她的超能力，你沒法在她面前隱瞞什麼，但也從來不需要向她過多解釋什麼。

　　「你要走了？」她直起了虛弱的身子，讓自己頸部枕在床頭。

　　傑伊點了點頭。

　　「抱歉，海爾。」他輕聲說，「但是我不得不......」

　　她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解釋什麼。然後她露出了一個淡淡的、而又令人倍感鼓舞的微笑，說：「一路小心。」

　　傑伊心裡動了一動。

　　有那麼一瞬他感到這場景看起來就像是妻子在為即將走上沙場的丈夫送行。她心底十分不捨，卻不得不把這一面深深地隱藏在心裡，在臉上掛上堅強的微笑。

　　或許，這是她最後一次有機會為自己愛的人送行了。

　　傑伊握著她的手，吻了她的額頭，最後還想說些什麼，卻又覺得這時候再說什麼似乎都是多餘的。然後他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磨蹭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強迫自己轉身不再去看她。他離開房間，帶上房門，沿著外面這條彷彿長得沒有邊界的走廊向外走去。

　　他知道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從這間病房離開，他或許再也不會見到這條時間線裡的海倫娜。

　　通往樓梯間的轉角近在眼前了。他只需要在向前邁兩步，然後右轉，他就會進入樓梯間離開這裡。

　　他在這個位置被人叫住了。

　　「爸爸！」

　　腳步像是不聽使喚地停了下來。他知道聲音的主人就在他身後幾步的地方，但他有點不敢回頭。他害怕一旦對上那對湛藍的漂亮眼睛，他就沒法再下定決心離開這裡了。

　　但他同樣沒法讓自己狠下心繼續走開。他聽到腳步迅速接近，丁香的味道環繞了過來。細長的胳膊從身後抱住了他的腰際。傑西卡面頰緊緊貼在他的背上，小聲說：「你非走不可嗎？」

　　傑伊輕輕一嘆，放開了她環繞著自己的胳膊，轉過了身。他看到傑西卡的眼睛有些發紅，漂亮的眼珠微微有點濕潤了。

　　「......恐怕是的。」他說。

　　「那......我們以後還能再見嗎？」

　　傑伊沉默了一陣。

　　他沒法隨便不負責地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心底也沒有答案。帝君和反監視者都是他曾面對過的敵人裡罕有匹敵的強敵，如今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贏下這一戰。

　　另外就算他成功擊敗了敵人，他也不確定再回來見傑西卡是不是個好主意。他不可能永遠留在這兒，而逗留得越久要想分開對兩人而言都會越顯困難。

　　傑伊最終還是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傑西卡髮絲柔順的腦袋，說：「就算沒有爸爸在，也絕對不能哭鼻子，好嗎？做個堅強的女孩，照顧好媽媽。」

　　傑西卡用力地咬了咬嘴唇，似乎花費了不少努力才終於沒有哭出來。她強迫自己露出了笑容，哼了一聲：「那是當然的。你放心去吧，爸爸。我已經是個大女孩了，我沒關係的。」

　　她頓了一頓，真摯地說：「謝謝你陪了我這麼長時間。別擔心我，我會堅強的，然後總有一天我要變得和你一樣厲害。」

　　傑伊寵溺地笑了：「不，傑西，總有一天，你會超越我、變得比我好得多。」

　　沒法解釋為什麼，但他突然之間就彷彿覺得安心了下來。傑伊轉過身，順著樓梯快步走了下去。他下了三層樓，穿過大廳，推開玻璃大門走了出去，一眼找到了靠在門外樹幹邊等著的那黑風衣的男人。

　　埃瑞克衝他揮了揮手。

　　「怎麼樣？」他問，「你知道如果你沒準備好，我一個人去也可以。」

　　傑伊搖了搖頭。

　　「從沒準備得這麼好過。」他說，「走吧，讓我們去結束這一切。」

力寶龍

第五百一十八章 反物質炮

　　金屬構築的設施懸浮在一片血紅色的空間裡。埃瑞克從血色的天際中飛下、降落到這個平台上時，帝君正背朝著他，雙手負在身後，像是完全沒有察覺。

　　「我早就知道你早晚會找來這裡。」帝君沒有回頭，他的聲音聽起來冷漠而波瀾不驚，「不過你居然花了這麼久，讓人有點失望。」

　　埃瑞克沒有說話，只透過頭盔冷眼看著他。

　　帝君緩緩轉過了身。他的面容分明被那冷酷堅實的面具遮蔽了，但埃瑞克卻似乎能感覺到他在笑。

　　幾乎在察覺到帝君動手的瞬間，埃瑞克也出手了。他們就像在同一瞬間原地消失，兩條殘影凌空交錯。氣流攪動了血紅色的空間，火花像雨點憑空迸濺。他們交換方位各自落地，緊接著又十分默契地同時抬腿，沿著相反的弧線使了個迴旋踢。雙腿碰撞爆開的衝擊震盪了血域的空間，他們各向後退了一步，似乎都沒佔到什麼便宜。

　　他們分開，稍作停頓，接著再次互衝了上去。埃瑞克右手一揚，金光凝作劍刃被他握在了手中；帝君卻也雙掌一錯，能量變幻成了兩柄透明的短劍被他握在了手中，拖著兩條光束弧線迎擊。

　　三條光連續交錯，接連碰擊了七八次，叮噹脆響密如連珠。兩人迅速換了七八招，又是默契地動作同時一頓，略作蓄力後同時加大力量互相攻來。兩柄能量短劍筆直迎向一抹劃破空間的金芒，劍光交錯的剎那顏色鮮豔的衝擊橫掃了開來。血域被劇烈攪動，兩人立足的金屬平台在能量風暴下脆弱不堪地解體。金屬碎片像被狂風吹起的紙屑一樣騰空而起，在半空中紛紛分解成了肉眼不可見的渣滓。

　　而這次交手便顯著能看出是帝君吃了點虧，他的兩柄能量短劍被霸道的金芒搗碎成了無數光點消散，他本人也被震得向後空翻了二十來米。

　　那條金芒卻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就像一條鎖定了目標誓不罷休的金色閃電。帝君猛抬起頭，右拳隔空而出，拳上激發的光芒轟然迎去。埃瑞克止住劍勢，手中金色的神劍隨著他一個念頭變換成了盾牌的形狀。光束像浩蕩的激流撞上了那面盾牌，衝擊震得埃瑞克也退了十來米，隨即揮盾擊散了光束。

　　兩人漂在像虛無般的血紅空間裡，遙相對視，一時都暫時沒再出手。

　　「果然厲害。」帝君讚許。

　　「彼此彼此。」埃瑞克淡淡道，「說起來我們交手這麼多回，勉強也該算是熟人了。你是不是差不多該告訴我你的名字了？」

　　「不急，還沒到那一步呢。」帝君笑了笑。他頓了一頓，道：「不過看在我們已經這麼熟了的份上，也許我可以給你特別透露一些消息。比起在這兒和我糾纏，你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擔心。」

　　「如果你是說反物質大炮的事，已經有人去處理了。」埃瑞克不鹹不淡地說。

　　帝君有些吃驚：「哦？你注意到了？那麼既然你在這裡，我猜是那個超人小子去處理了？」

　　不等回答，他便又搖了搖頭。

　　「那超人小子雖然潛力巨大，但現在還太嫩了。他做不到的。」帝君說，「反物質大炮的充能已經快要完成，最後所需的時間應該只剩半天不到了。一旦充能完畢，反監視者就會啟動大炮，屆時這個宇宙乃至和它相鄰的數個平行宇宙都會被反物質吞噬殆盡。它們會被轉化為反監視者力量的一部分，讓它變得更強。」

　　「原來如此。你身上這身戰衣同樣可以吸收利用反物質能量，是這麼一回事麼？」傑伊問，「假如反監視者這麼做了，數個宇宙內的一切物質都會被轉化為反物質，到時候你也可以從中吸收大量的能量、以此變得更強。」

　　「正是這樣。」帝君笑道，「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還有點希望。但那個新超人？他還差遠了。」

　　「要打個賭嗎？」埃瑞克輕笑，「那傢伙的強大是你想像不到的。」

　　==============

　　乾渴，痛苦，嗓子就像在冒煙，體內的每一個內臟器官都好像在尖叫。

　　傑伊不知第幾次地覺得自己堅持不下去了，但天知道他是怎麼繼續飛到了現在。

　　現在他有些明白埃瑞克說他可能還不夠快是為什麼了。他從未像這樣拼盡一切地飛過，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快，但無論如何肯定是遠遠超越了光速。但就目前情況看來似乎還不夠快。

　　這就是埃瑞克說的「計畫」了。要想衝進反監視者所在的那個口袋空間，他們僅有一個途徑——利用神速力。埃瑞克的裝甲可以近乎完美地模擬出神速力能量，他把這股能量通過戰衣傳遞給了傑伊一部分。但要想穿越空間，僅僅是擁有神速力能量顯然是不夠的——你還得達到足夠高的時速。

　　這就是為什麼傑伊現在正像沒命一樣地全速衝刺。

　　但現在埃瑞克分給他的那部分神速力能量已幾近枯竭了。

　　他感到眼前已經開始模糊，注意力都難以保持集中了。不行了，他做不到。說到底他畢竟不是個極速者，利用神速力穿越空間什麼的實在太難了。他感到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筋疲力盡地勸他放棄，勸他接受自己做不到的事實。

　　然後他想到了傑西卡，想到了這個時空的海倫娜。

　　如果......如果他在這裡放棄了，如果他沒能阻止反物質大炮的發射，那她們都會隨著這個時間線裡的宇宙一起灰飛煙滅吧？

　　他攥緊了拳頭，不知哪兒生出的力量重新回到了身體裡，驅使他再一次加速，突破了自身的極限。

　　他扯著嗓子嘶吼，但聲音卻連自己也聽不到。模糊的光流從他耳畔飛速掠過，就像呼嘯的疾風。景物逐漸出現在了他的眼簾之中。他看到了那門炮——環狀的框架結構裡滿溢著磅礡的反物質能量，像電流一樣跳動溢散。他看到反監視者，那龐大魁梧的身軀就矗在那門炮邊上。他似乎察覺了傑伊的靠近，露出了接近驚訝的神色，動作緩慢地張開了嘴巴似乎想說些什麼。

　　幾乎沒有片刻的思考或猶豫，傑伊身形像一枚被拖長的子彈迎著能量溢出的炮管衝了進去。滾燙的反物質能量灼得他五臟六腑都像是被點著，他眼前一花，接著五感便像是全部喪失了。在聽覺喪失前的最後一刻他彷彿聽到了反監視者狂怒的大吼，接著爆炸的巨響便震得他失去了聽覺。

　　反物質能量失控地爆開，那門炮在它自己的力量膨脹之下破碎了開來。傑伊感覺自己就像是一片無力的樹葉，在狂暴地擴散至整個空間的能量亂流中翻轉飄蕩，幾乎失去了知覺。

力寶龍

第五百一十九章 再戰反監

　　傑伊不知道自己墜落了多久，不過根據他自己都覺得不大靠譜的感覺來估計似乎至少落了一個世紀之久。反物質能量的爆炸似乎撕裂了整個空間本身，他夾雜在亂流和碎片當中，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的身子無力地墜落了下去。

　　他背部觸及地面時感覺就像從高空拋下的鉛球。馬路被他狠狠地砸裂，車燈從他耳邊劃過。傑伊朦朧地聽到了驚叫聲和大喊聲，聲音聽起來很近卻又很小。

　　夜風從面頰上吹拂而過，通明的街燈晃得他一時有些睜不開眼。他花了好一會陣功夫才重新恢復了基本的五感，意識到自己周圍正圍滿了路人。街邊的行人朝這邊指指點點，舉著手機衝他拍攝。

　　他腦袋還有點昏沉，但還是很快就意識到了一件事——他回到了三十年後的大都會。

　　終於有人走了上來。那是個五六十多歲模樣的老人，穿著件土褐色的背心。他彎腰攙著胳膊幫助傑伊站起身，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嗎？」

　　「謝謝，」傑伊粗重地呼了口氣，「我想我只是需要稍微歇一下。」

　　那老人盯著他胸前的標記瞅了好一陣，然後忍不住問：「你......你是超人？」

　　「新超人。」傑伊下意識回答。

　　老人露出了笑容，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他說，「你消失了很久，但我們從沒忘記——所有人都沒有忘記。我們相信你終有一天會回來，而大都會一直都在這裡等著你。」

　　傑伊沒有向他糾正自己其實不是這個時代的新超人這個錯誤，但聽了他的話確實讓人感到鼓舞。

　　濃重沉悶的黑暗緊追了過來，從夜空中緩緩降下，就彷彿夜幕本身壓了下來一般。傑伊走上前，抬起胳膊將老人護在了身後，肅然沉聲道：「你們得走了......離得儘可能遠一點。」

　　不需要他發話，圍觀的人們已經開始迅速散開了——住在大都會的居民對於危險總是有著敏銳的警覺。但那老人卻沒立刻離開。他抓著傑伊的胳膊，問：「你又要戰鬥了，對嗎？再一次保護這座城市？」

　　「我會盡力。」傑伊點點頭，「但你首先得離開。」

　　「那向我保證，你會狠狠痛扁那個傢伙——無論他是誰。」老人說著，用力地做了個揮拳的姿勢，「就當是替我們所有人打的。」

　　「我保證。」

　　老人追上人群跑開了。傑伊儘量不讓自己為了這個可愛的老人能否從接下來的戰鬥中逃離分心，也儘量不去想像即將在大都會打響的戰鬥可能會引起什麼樣程度的後果。

　　黑暗逐漸消散，反監視者魁梧高大的身軀出現在了街道對面。他透過頭盔金屬的外殼冷漠地瞪著傑伊，視線就像兩把出鞘的刀。

　　「上一次你打傷了我，新超人，我還沒找你算賬。」他冷冷道，「而現在，你又毀了我的武器。」

　　傑伊聳了聳肩。

　　「別指望我會說抱歉，因為我打從心底裡一點也不。」

　　反監視者的眼睛裡透出了毫不加掩飾的惡毒。

　　「而我會讓你感到抱歉的。」

　　他身體沒有動，但反物質能量像箭矢一樣從他兩隻巨大的眼睛裡射了出來。傑伊反應迅敏地側身躲了過去，反物質光束擊中了他身後街道側的一棟矮樓，樓房在一陣沉悶的悲鳴中垮塌，鋼筋碎石在落地之前便被分解消散。

　　傑伊眼中同樣射出了熱視力反擊。炙熱的光束像劍刃刺中了反監視者的盔甲，魁梧的身軀向後退了一步，腳底板把路面踏得粉碎。傑伊電射上前，拳頭狠狠捶在反監視者臉上。反監視者套著半個頭盔的腦袋硬得出奇，傑伊覺得這應該是他用拳頭揍過最硬的東西了。他指節撞得那光亮的頭盔嗡嗡作響，但那東西卻甚至沒出現一點凹痕。

　　反監視者巨大的膝蓋猛撞中了傑伊的小腹，他不得不暫時退開，痛得微微呲牙。

　　反監視者下一拳頭緊跟著攻來了，那隻拳頭裹在火焰般的紫光裡，在空氣中留下了華麗致命的軌跡。這是蘊含了反生命方程式力量的腐蝕性能量，傑伊吃過這東西的虧，絕對不想再來一次了。他小心地迴避開反監視者冒著紫光的拳頭，右手由下自上一探，五指搭在了對方腕部。他發力將反監視者的拳頭掰到一邊，橫肘狠狠撞在反監視者胸口。

　　這一撞顯然有了效果，因為他聽到這體型壯碩的傢伙發出了低沉的哼聲。可惜這顯然仍不足以阻止他。傑伊感到捏著對方手腕的掌心陡然爆出一股巨力，充沛的能量猛地將他五指震開。他氣息一滯，反監視者的拳頭已如炮擊轟在了他胸前。能量爆開的一瞬馬路和人行道都被炸了個粉碎，兩側建築整齊地向著外側倒塌了下去，樓棟垮塌的聲響就像一連串滾滾的悶雷。

　　傑伊身子一仰被轟退了出去，口中不自禁噴出了一口鮮血。但他強迫自己穩住了身形，目光重新鎖定在了反監視者身上。那裹在紫火裡的拳頭又揮來了，帶著既沉且悶的破空聲。他抬起左臂擋了下來，但劇烈的麻痺感讓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胳膊。

　　他爆出大吼，眼中燃起了歐米伽的火焰。暗紅射線分作兩路，連拐幾個彎一左一右擊中了反監視者的身體，後者爆出一聲混雜著痛苦和暴怒的吼聲。傑伊沖上前去，拳頭帶著全力地轟了上去。那是足以打穿行星的一拳，也是快到消失無形的一拳，幾乎沒有辦法被迴避。然而反監視者也並沒有迴避的意思，他選擇了直接迎上，同樣出拳對攻。裹在紫火中的拳頭劈頭而至，其中蘊含的反物質能量灼得人窒息。

　　他們同時擊中了對方。反監視者腦袋一仰，張口噴出了血液。紫色能量像被引爆的炸彈一樣爆發，將傑伊猛地掀飛，連滾了好些圈後仰面倒在了碎渣滿地的路面上，暫時脫力了。

　　他盡力了。

　　傑伊躺在碎裂的石塊及破裂的管道殘骸上，大口大口喘息著大都會的空氣。整條街的路燈早就已全部報廢了，但天空中投下了數道白色光束——那是來自直升機的探照燈。他突然意識到這場戰鬥正被夜空中直升機上的航拍畫面傳遞給了家家戶戶的電視機，或許大都會所有人都在注視著這場戰鬥的展開。

　　然後他們都會看到一個超人的失敗。

　　可他還能怎麼辦呢？他真的已經竭盡全力了。這短短的一夜裡他已經突破了自我的極限，但只是這次的敵人太難以戰勝了。也許這一次他就是贏不了，也許這一次超人就是沒法再次拯救世界。

　　傑伊感覺累了，非常非常的累。他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現在他只想合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覺，也許永遠也不再醒來......

　　那個扶傑伊起身的老人在一英里外的廣場上停下了——老實說並不夠遠，但他不想逃得更遠了。他和許多其他人一起仰望著廣場上掛著的電子展示牌，上面正播送著實時新聞，鏡頭此刻正鎖定在昏迷在地的新超人身上。

　　「站起來，」老人緊緊捏著拳頭，就好像正在那兒戰鬥的是他自己一樣，「來啊，新超人，站起來。」

　　更多人沒有出聲，但同樣在心底裡默唸著相似的內容。一個小女生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開始虔誠地祈禱。

　　反監視者站了起來。他腳步搖搖晃晃，但仍然屹立著。他抹去了嘴角的鮮血，樣子看起來竟有一點狼狽。

　　但他看著倒在地上的新超人，不由哼了一聲。

　　他贏了。

　　他踉蹌地晃了晃，穩住了腳步，舉起右拳瞄準了躺倒在地的傑伊，準備給他最後一擊。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後就像箭矢撕裂夜空，一條黑色殘影以超過十馬赫的速度狠狠撞在了反監視者的側面。

　　這下子反監視者猝不及防，本就還沒站穩的身子猛地一歪，轟隆隆地砸進了倒塌房屋的廢墟之中。黑色殘影從天而降，落地的一瞬周邊爆開了一圈透明氣浪。

　　傑伊感到一隻溫軟滑膩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幫助他坐起了身來。他費勁地睜開眼睛，看到了滿臉擔憂的傑西卡。

　　「沒事了，爸爸。」她笑了笑，「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