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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財迷藥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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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31 00:00:3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6
簡瓔 - 財迷藥娘

三七那混帳王八蛋!她藺巧龍都被家人丟棄山村、自身難保了,
還是大發慈悲救了在山中遇難、喪失記憶的他,結果咧?
那傢伙居然將她採製藥草,點點滴滴攢下的銀兩給捲款潛逃?!
若非同是天涯失憶人,他曾救過她一命,她非宰了他不可!
好在危機也是轉機,她某次得了機會,在縣城施展針灸之術救人,
從此打開名聲,成了人人稱讚的女神醫,更好奇她師承何處,
這……老實說她啥都不記得,只知有個「爺爺」老在她腦中說話,
據說,她是富商藺家的嫡女,卻因為爹爹寵妾滅妻落得如此下場,
為了報仇及解開自個兒身上的謎團,她決定重返藺家去,
怎料一路上誤打誤撞地救了不少矜貴大人物,連三七那混帳都遇上了!
原來啊,他並非捲款潛逃,而是恢復記憶急於「借錢」返家報平安,
好吧,解開了誤會,她也不用天天詛咒他造口業,夠大方仁慈了吧?
沒想到那傢伙得寸進尺,一言不合就炫富,非糾纏著她履行當初的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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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31 00:01:15 |只看該作者
序言】   確認過眼神,你是對的人

  那首歌是這樣唱的,「確認過眼神,我遇上對的人。我策馬出征,馬蹄聲如淚奔,青石板上的月光照進這山城……」

  彼時,恢復記憶的譚音急著回家報平安,「借用」了在山谷中救他一命的恩人藺巧龍的所有財產,計畫是回譚家稟告父母後,立即回來接藺巧龍和她的婢女到譚家,再大肆操辦婚禮、讓她風光出嫁……怎料回到曾與她們朝夕相處的山柳村時,村落卻因大雨走山慘遭掩埋,徹底滅村了。

  正因為確認過眼神,知道小財迷似的藺巧龍雖然貪財,卻是取之有道,若遇到貧苦人家萬不會收取分毫看診金,她的嘴有多硬,心便有多軟,即使曾因被惡毒家人暗算,自小身染多毒導致又啞又傻,被家人丟棄在這敗落的山柳村等死,如今即使康復了也喪失所有記憶,但對於需要幫助的人依舊會毫不遲疑的伸出援手,在譚音眼中,這個充滿善心,外表嬌滴滴但內心强大的小姑娘,即使相處時間不長,卻是他認定了一輩子要對她好的唯一對象。

  當時為她們主僕倆砌小墓時有多麼悲傷,後來在縣城裡與決定返回藺家報仇兼找出失憶之謎的藺巧龍重逢時,譚音便有多麼加倍的狂喜。因此,即使藺巧龍對他有諸多誤會,他仍舊打死不退的死纏爛打要實踐娶她回家當媳婦兒的心願,盡管有他娘屬意的第一媳婦人選表妹,以及藺巧龍的庶妹多次從中作梗,他次次都拿出最大的誠意與藺巧龍一塊兒逢凶化吉,也間接促使她的行醫之路越來越順,聞名縣城。

  在《財迷藥娘》裡,不只藺巧龍有失憶空白待填補、家仇待報,明明未曾習醫卻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針灸醫術可以行醫天下,連譚音身後都藏著一個天大的謎團等著揭密,這兩個失憶的人碰在一塊,便是一段傳奇故事,你將循著線索發現諸多看似不起眼的支線,最後成了關鍵。

  但在這之中,最最吸引我的還是藺巧龍與譚音的互動,每當他倆湊在一塊兒時,那看著對方的眼神、描繪對方指尖、掌紋的小動作,我猜想,無論前方的挑戰多艱難,他們一定都在這確認對方是對的人的舉止中安定寧神,得到了强大的力量,所以不怕了,人生的路再顛簸,總有個人能牽著手,相視一笑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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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31 00:01: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我跟你一樣,什麼都想不起來

        大滿朝,興安十八年的盛夏。

        轟隆一聲驚天動地的雷響,伴隨著傾盆大雨,木板上的人兒驀地睜開了眼睛,昏暗的屋子裡,強風將雨水灌進了敞開的窗子。

        一個穿青色衣裙的小姑娘急急衝了進來,小小身板踮起腳尖撲了上去,兩隻細細的手臂伸到了極限,很是費勁地將窗子關上,嘴裡一邊嘀咕著,「怎麼說下雨就下雨了呢?」

        一轉身,看到床上的主子正看著她,她嚇了好大一跳,小手揪住了衣襟,屏住了氣息,看到主子的眼珠子動了動,她這才如釋重負,一臉歡天喜地的撲過去,卻被自個兒的裙襬絆倒,跌了個狗吃屎。

        「哎喲……好疼啊……」

        妳還好嗎?床上的藺巧龍想這麼問,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她張著嘴咿咿呀呀了老半天,還是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她,不能說話嗎?

        小蝶連忙爬起來,隨便在膝處拍了兩下便快步走到床邊察看,看到主子與她對視,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十分欣慰地喊道:「小姐!您總算是醒了!奴婢就知道您會醒!」

        藺巧龍吃力的想坐起身卻是力不從心,她的身子好像很弱很弱,小蝶見狀連忙把她扶起來。

        「小姐想坐?也是,躺了那麼久,自然會想坐了。」小蝶將硬邦邦的枕子置於主子腰後,讓她坐得舒服點。

        藺巧龍上下左右動了動舌尖,又吞嚥感受了下,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腮頰,她這……這不是天生的啞子,而是中毒。

        驀地,她看著小蝶,做了個寫字的動作。

        小蝶很是詫異。「小姐要紙筆?」

        藺巧龍點了點頭。

        哇,小姐要寫字哩!小蝶精神一振。「您等等!奴婢到對面王秀才家裡借!」

        小蝶歡快地衝了出去,藺巧龍則是看著簡陋的屋子,蹙了蹙眉心,屋裡連紙筆都沒有?

        不一會兒,小蝶回來了,將借來的筆墨紙硯放在陳舊的桌上,麻利地磨好了墨,二話不說便去床上將藺巧龍扶到桌邊,一邊興高采烈地說道:「奴婢就知道小姐不傻,小姐以前可是寫得一手好字,先生都稱讚呢,小姐想寫什麼呢?」

        藺巧龍一愣。

        怎麼,原來她是傻子嗎?

        「小姐,您快寫吧,奴婢看著呢!」小蝶迫不及待的催道,眼珠子片刻不離藺巧龍乾瘦的手,很是期待的樣子。

        藺巧龍發現她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慢慢提筆,吃力的寫下了一帖藥方。

        玄參、決明子、蘆根、梔子、牡丹皮、知母、板藍根、金銀花、夏枯草、地骨皮……

        小蝶一等她擱下筆便迫不及待拿起未乾透的紙往外衝。「奴婢去問問王秀才小姐寫什麼!」

        藺巧龍看著那小身板風一般的出去了,這才知道那小姑娘不識字。

        很快,小蝶回來了,手裡歡快地揚著紙張。「王秀才說小姐寫了一帖藥方,是要奴婢去買嗎?」

        藺巧龍點頭。

        小蝶像下定什麼重大決心似的,牙一咬。「好!奴婢明日便去辦!」

        雖然她們的積蓄不多……好吧,是很少,少得可憐,可小姐想喝的湯藥,她說什麼也要弄來,這可是、這可是小姐好些年來第一次提出要求,她說什麼也要辦到!

        想到這裡,小蝶眼眶一紅,她好久沒看到主子提筆寫字了,真的好久好久了……

        藺巧龍示意小蝶把紙放下,她在空白處寫下,「妳叫什麼名字?」

        小蝶連忙拿了紙張又去問王秀才,回來時卻面色驚慌。「奴婢是小蝶啊!小姐忘了嗎?這是小姐給取的名字,說奴婢跟蝴蝶似的,老在您跟前撲來撲去,所以給奴婢取名小蝶……」

        藺巧龍看著她,眼神煩慮。

        她何止忘了這小姑娘叫什麼名字,她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小姐……」小蝶眼神哀傷,主子的眼神叫她鼻頭發酸。

        小姐不傻了,卻忘了她的名字。

        忘了就忘了吧!她吸了吸鼻子,強打起精神來,小姐不傻就行了,忘了她的名字有什麼要緊的,不過是個名字……

        「小姐,您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儘管問奴婢吧!」小蝶散發著強烈的使命感。「奴婢什麼都會告訴您!讓奴婢來幫您恢復記憶!」

        這一來二回的,小蝶整個人都被雨水打濕了,藺巧龍見狀,這回不再只寫一個問題,她把字體縮小,一連寫了幾行,小蝶興沖沖地拿著紙去王秀才家,可回來時,她卻表情木木的,一臉的失神。

        「小姐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在這裡……怎麼會這樣?」

        喃喃自語好一會兒之後,小蝶情緒總算稍稍平靜了下來,這才看著藺巧龍,深呼吸了一下,右手按著胸口,鄭重地說道:「小姐是錦州城藺家的嫡出大小姐,閨名藺巧龍,十歲那年摔傷了腦子,成了傻子,又漸漸不會說話,老夫人和大爺為了小姐好,便將小姐送來這莊子上養病。

        「這裡叫做山柳村,距離錦州城有十日路程,每個月,府裡的胡嬤嬤會來給小姐送分例銀子,一晃眼,七個年頭過去了。小姐前些時候染了風寒,看了大夫喝了藥卻不見起色,躺了十多天,大夫說沒救了,讓奴婢準備後事,可奴婢才不信,這不,小姐不就醒來了嗎?奴婢就知道小姐會醒,奴婢就知道小姐不會丟下奴婢一人……」

        聽罷,藺巧龍眼底頓時堆疊了許多疑惑。

        所以,她十七歲了?那麼,是因為曾傷了腦子,所以她什麼都記不得了嗎?

        小蝶口中的老夫人是她祖母吧?大爺是她爹?為了她好,把她安置在這破爛的屋子裡養病?瞧瞧,外頭下大雨,屋裡下小雨的,到處漏水,風還不斷從屋角灌進來,這是適合養病的地方嗎?錦州城藺家又是個什麼人家,很窮嗎?不然怎會把她丟在這種地方?

        還有,小蝶沒有提到她娘,她娘呢?她沒有娘嗎?

*             *             *

        「小、蝶……」

        十天過去,當藺巧龍叫出這個名字時,別提小蝶有多興奮了,她幾乎快蹦上了天,整個人煥發出光彩,滿屋子打轉。

        「小姐會說話了!小姐會說話了!」

        原來小姐的啞疾只要喝藥便會好,那為什麼當初在藺家時,請來的大夫都說治不了?

        又過了幾日,藺巧龍能開口流暢的說話,可她腦子裡仍是白茫茫的一片,依然什麼記憶都沒有,所有的事都是從小蝶口中得知。

        原來,她有娘親,但她娘親的情況跟她差不多慘,不,可能比她更慘,因為她還能走,她雖瘦弱,四肢還是健全的,但她娘親已不良於行了。

        藺家是錦州城的大商家,她爹藺榮煥做的是海運生意,因大滿朝的商業很是發達,開放了許多港口,而她爹做的生意便是在大滿朝買貨物,拉到萬里外的各國將貨物賣掉,再從各國買貨物回來大滿朝賣,如此一趟,雖然耗時又要擔負海上的風險,可利潤卻有千倍,且是純利。

        藺家的大型商船有二十來艘,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在大滿朝提起藺家海運,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般的風光,自當要有個接班人來繼承衣缽了,偏偏她娘的肚子不爭氣,產下她的同時血崩了,大夫斷言不能再受孕,她爹在她祖母做主之下納了姨娘,那姨娘名為沈銀鳳,是她祖母的表親侄女,進門後很快懷上了,生了對雙胞胎女兒。隔年又懷上了,生了個大胖兒子,從此之後地位扶搖直上,執掌府裡中饋,有如當家主母一般。而她可憐的娘親猶如深宮棄婦,失了主母位置不說,還生了重病,面黃肌瘦、聲音沙啞,雙腿不良於行,長年纏綿病榻,被丈夫冷待,對她這個被送到破莊子上的女兒也有心無力,根本幫不了她。

        至於她住的地方說好聽是莊子,實則根本是個年久失修又無人打理的破落小屋,有些瓦都已經掉下來了,山柳村是個窮鄉僻壤,只有她和小蝶兩人在此相依為命,哪天她們若死在屋裡,也要那胡嬤嬤來才會發現,根本是把她丟在莊子上自生自滅,把她這個嫡女棄之如敝屣。

        「小姐,吃飯了!」小蝶擺好碗筷,精神奕奕地喊主子吃飯。

        自從藺巧龍醒來後不傻了,還治好了啞疾,小蝶就跟吃了仙丹似的天天活力充沛,像是什麼都再也難不倒她似的。

        藺巧龍坐了下來,她看著自己拿筷子的手,又黑又乾,毫無水分,像個八十老嫗的手,這不是病,肯定也是中毒。

        「小蝶,明天多加一副藥方。」她才十七歲,這樣一雙手實在不般配,誰看了都毛骨悚然,一定要治好。

        「小姐……」小蝶都都磨磨地放下了碗筷。

        藺巧龍看著小蝶。「妳說吧,不管什麼事都可以說,咱們只有兩個人,也不需要有所隱瞞。」

        「嗯!」小翠點了點頭,這才潤了潤唇說道:「事實上,咱們沒銀子了,這些日子積攢的兩百文錢,全買了小姐要喝的草藥。」

        藺巧龍一聽是如此嚴重的民生問題也暫停了動作,鄭重地問道:「那麼,咱們還有吃的嗎?」

        「有的有的。」小蝶慎重的點頭,扳著指頭如數家珍地說道:「還有半袋粗米、一筐番薯、一些醃菜和一片鹹肉,省著點吃,勉強可以撐到下個月胡嬤嬤來時。」

        藺巧龍蹙眉。「小蝶,咱們的月銀是多少?」

        小蝶眼神飄著,小小聲地說道:「一兩銀子。」

        藺巧龍蹙起了眉。

        兩個人,一兩銀子過一個月,比個丫鬟還不如,看來藺家是存心要她死在這裡。

        她根本沒有記憶,可她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冒出來,如此坐以待斃不是她的作風,她不但要過吃得飽的日子,還要把她身上所有的毒都解了,不再仰人鼻息!

        第二日,藺巧龍提出上山採草藥去賣的主意,嚇了小蝶好大一跳。

        小蝶的眼睛立刻就瞪圓了。「可奴婢不懂草藥啊。」

        藺巧龍笑了笑。「妳不懂,我懂就行了。」

        小蝶頭上冒著問號。「小姐哪裡懂草藥啊?」

        她驀地想到小姐醒來頭日寫下的藥方,難道小姐真的懂草藥?

        因此她不再質疑了,照藺巧龍的吩咐去向隔壁奉大叔家借了兩把小鏟子和兩個竹簍子,備好中午要吃的玉米餅和水,主僕兩人便往後山尋去。

        「小姐,您先跟奴婢說說,草藥長什麼樣,奴婢也好幫忙注意。」

        藺巧龍一愣。

        要她具體說草藥長什麼樣,她也說不出來,正思考要怎麼跟小蝶說時,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濃烈香味,她二話不說便往草叢裡尋去,果然發現了一叢叢傘狀的草藥,是川芎!且莖上的節盤顯著突起又略帶紫色,這便是可以採收了。

        「小蝶,這便是草藥了。」藺巧龍叫來小蝶。「挖出來之後,除去泥沙,曬後烘乾再去鬚根便可以拿去藥鋪賣了。這種草藥能活血行氣、祛風止痛,常主治月事不調、經閉痛經、癥瘕腹痛、胸脅刺痛、跌撲腫痛、頭痛、風濕痹痛,是相當實用的草藥,一般藥鋪都會收。」

        小蝶頓時崇拜了起來。「小姐懂得真多。」

        主僕兩人與沖沖的蹲身開始拔土,揮汗了老半天,把一大片的川芎都拔了出來,足有六十多顆,看著都有成就感。

        小蝶要把所有的川芎都放在自己竹簍裡,藺巧龍硬是不同意,堅決要一人揹一半。

        小蝶搖著頭,說什麼都不同意。「奴婢怎麼可以讓小姐揹,都讓奴婢來揹吧!」

        藺巧龍小手緊緊護著一半川芎。「知道我是小姐,那妳還不聽我的話?」

        小蝶說不過藺巧龍,只得從命。

        兩人又行了一陣,藺巧龍興奮地喊道:「大薊草!」

        看來這座山沒有人進來採草藥過,還有很多寶可以挖,她好像看到眼前有片金燦燦的銀子地。

        「小姐,這是什麼草藥啊?」經過了挖川芎,小蝶也對草藥產生了興趣。

        藺巧龍眉開眼笑地道:「這叫大薊草,止血的效果很好,可內服也可外敷。」

        銀子啊銀子,這一片大薊草都是銀子啊!

        「藥鋪也會收嗎?」

        藺巧龍重重點頭。「那當然。」

        主僕兩人將大片大薊草都摘了下來,心滿意足的繼續前進,藺巧龍盤算著,若是天天都能找到幾樣草藥,那她們吃飯就不成問題了。

        驀然間,她停住了腳步,幾乎不會動了。

        小蝶也跟著停了下來。「小姐,您怎麼了?」

        藺巧龍屏住了呼吸,眼前那一株小小帶紅果的綠色植物……

        老天,是三七!

        三七乃是名貴藥材,被李時珍譽之為金不換,並稱「人參補氣第一,三七補血第一」,味同而功亦等,故稱人參三七,為中藥之最珍貴者。

        一名老人家的聲音憑空出現在藺巧龍耳邊,是誰跟她說話?而李時珍又是何人?

        「小姐,您怎麼了?不要嚇奴婢啊?」見主子被點穴了似的,小蝶有些急。

        藺巧龍回過神來。「我沒事,只是發現一株名貴草藥,太興奮了。」

        她小心翼翼的挖出三七,對於今日的收穫心滿意足,看日頭的位置應是過午了,肚子也開始叫了,兩人遂坐在有大樹遮蔽的陰涼處拿出玉米餅就著水簡單的吃了午飯。

        下午,兩人又往深山裡去,不過運氣就沒那麼好了,除了蒼朮外沒再發現別的草藥,兩人將一小片的蒼朮連同根莖完好地挖出來,又採了些香椿、蕨菜之類的野菜,眼見夕陽快要西斜了,怕天黑了迷路便準備下山,才走了一小段路,她們同時聽見了半人高的草叢裡傳來細碎的呻吟聲。

        小蝶嚇了一大跳。「小姐!這裡有人!」

        「嗯。」藺巧龍點了點頭。「我聽見了。」

        小蝶恐懼地道:「咱們還是快走吧!不要遇到山賊才好。」

        藺巧龍卻有不同看法,這種呻吟她太熟悉了,肯定是受了傷無誤。

        「就算是山賊也是受了傷的山賊,傷不了咱們,去看看吧!不能見死不救。」

        救死扶傷是醫者本分,雖是如此,但該收的診金還是要收的……

        那老人家的聲音又冒出來了,藺巧龍蹙了蹙眉頭,這到底是何人?為何時不時便出現在她耳邊?

        「不要吧,小姐,又不關咱們的事,咱們還是快點下山……」小蝶拉著藺巧龍,不想她去找人。

        藺巧龍看著小蝶。「如果只是喝口水就能活,妳忍心讓人死?」

        小蝶無法反對了,如果只是喝口水,那沒理由不救,喝口水而已,不救就太沒人性了是吧?

        藺巧龍聽聲辨位,小心翼翼地撥開草叢前進,果然看見一名少年躺在草叢裡呻吟,他蓬頭垢面,臉上有許多擦傷,耳朵還流著血,身上衣衫都劃爛了,混著爛泥和血跡,雙腿也受傷了,尤其左腿傷勢嚴重,看起來已失去了意識。

        小蝶抖了抖。「小姐,看來不是喝口水就能活……」

        「我知道。」藺巧龍嘆了口氣,她無法轉身離去,只能救人了。

        她放下竹簍子,把大薊草都挑出來,搗爛了敷在少年的傷處,他幾乎從頭到腳都受傷了,上午採的大薊草給他用掉了一半。

        「怎麼辦啊小姐?總不能把他扔在這裡……」小蝶六神無主地說。

        「是不能。」藺巧龍面色嚴肅,她替少年敷好了草藥之後,很自然的為他把起了脈,小蝶看得眼珠子快掉下來。

        「小姐在做什麼?」小蝶的聲音都飄飄的不穩定了。

        藺巧龍自然地道:「把脈。」

        小蝶對眼前的情況嚇得不輕。「可是,小姐不會把脈啊……」

        藺巧龍淡定地道:「我也不知道我何時會的,總之我現在就是會了。」

        小蝶看得雲裡霧裡。「是真的嗎?小姐真的會把脈了?」

        可是,哪裡有人忽然間就會把脈了?把脈不是大夫才會的嗎?

         「嗯,我會。」藺巧龍擱下了少年的手。「脈象還算穩定,等止了血,把他叫醒,再把他架下山。」

        小蝶十分錯愕。「我們、我們倆把他架下山?」

        藺巧龍點頭。「這裡只有我們倆。」

        「可是……」小蝶可是了幾次,發現自己不知道要可是什麼便放棄可是了。

        兩刻鐘之後,少年的血止住了,藺巧龍輕輕拍著他的臉,捏了捏他的眼皮,因著不適感,他悠悠轉醒,眉心還是蹙擰著的,費勁地睜開了眼睛。

        藺巧龍近距離看著他。「你受傷了,我們要把你弄下山,可一半還得靠你自己走,所以我們扶著你,你自己使些力可行?」

        少年緩緩地點了點頭。

        主僕兩人各揹著一個竹簍又要扶個人實在吃力,可藺巧龍又捨不得丟下竹簍裡的草藥,只得咬牙苦撐,而小蝶似乎也是同樣想法,沒說一句要把草藥丟棄的話。

        下山之後,天色已完全黑了,幸好不曾迷路,而如此折騰,那少年也沒喊過一聲疼。

        回到小屋,藺巧龍和小蝶體力透支,都餓得不得了,小蝶連忙去做飯,幸好還有昨夜的剩飯,便將野菜洗淨丟進去,切了一小塊鹹肉丁一塊兒滾爛,也給那少年盛了一碗。

        那少年似乎餓壞了,雖然雜菜粥燙著,他卻飛快的吃完了,小蝶見狀,自動又為他盛了一碗,最後他總共吃了四碗才罷,而藺巧龍和小蝶只分得一碗。

        小蝶去洗碗收拾灶房,而藺巧龍吃飽有力氣了,她走到少年面前研究起來。

        看樣子他的身上也不像會有銀子,但也不像乞丐就是。

        「你叫什麼名字?為何會在山裡受傷?家在何方?如何通知你家人來接你?」

        少年悶聲道:「不知道。」

        藺巧龍奇了。「什麼叫不知道?你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還是不知道家人在哪裡?」

        少年撇了撇唇。「都不知道。」

        藺巧龍有些驚奇。「難道你—— 失憶了?」

        少年蹙眉。「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一路上他已經想破了頭,無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在山裡,更不知道身上的傷從何而來。

        藺巧龍不能說他在騙人,因為她自己就是,她也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她到現在知道的一切都是小蝶告訴她的。若是把喪失記憶的她一個人丟著,她一定會很害怕很無助。

        因此,她很有同理心的看著他。「不急,你慢慢想,先把傷養好了再說。」

        少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妳是醫娘嗎?我記得妳有為我把脈。」

        「我也不知道。」藺巧龍露出一個同病相憐的笑容。「因為我跟你一樣,什麼都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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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31 00:01: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從現在開始,我就要叫你三七

        夜裡,少年發起了高燒。

        藺巧龍看著意識模糊的少年嘆氣。

        小蝶急得很。「小姐,怎麼辦?要請大夫來嗎?可是咱們沒銀子了。」

        藺巧龍惋惜地嘆著氣。「是沒銀子,但有比銀子更好的東西。」

        她讓小蝶取來白天挖到的三七,洗淨了切片跟一小塊鹹肉一塊兒煎湯,沒一會兒便藥香肉香四溢。

        藺巧龍親自看顧爐火,對鍋裡的三七依依不捨。「這麼好的東西就這麼貢獻出去了。」

        小蝶安慰道:「小姐別難過了,咱們明天再上山去找。」

        藺巧龍有些哀怨地說道:「三七成長要三年,可遇不可求。」

        藥煎好了之後,小蝶吹涼了餵那少年喝下,藺巧龍又洗淨搗爛了部分大薊草給少年換藥,又找了幾條布將他傷口都包紮了,過半個時辰再給他把脈,果然已經退燒,而且還睡得十分安穩。

        主僕兩人忙了大半天,這時也累了,和衣倒床便睡。雖然屋子破爛,可小蝶卻十分講究分際,堅持要睡在藺巧龍房外的小間裡,而那少年也沒別的房間給他睡了,就鋪了一條被子,讓他睡在穿堂裡。

        第二日,主僕兩人忙著處理川芎和蒼朮,至於大薊草便不賣了,留給少年敷藥。

        川芎和蒼朮處理的方式大同小異,都是除去雜質,分開大小,略泡,洗淨,潤透,切薄片,乾燥,兩人忙得昏天暗地。

        「妳們在做什麼?」一個人影一拐一拐地出現在灶房口。

        聽到少年的聲音,兩人頭也不抬,藺巧龍低頭切著川芎說道:「桌子上有飯菜和湯藥,你吃了飯把湯藥喝了。」

        「我問妳們在做什麼?」少年的脾氣有些暴躁。

        藺巧龍抬眸。「你要幫忙嗎?不幫忙問那麼多做什麼,有空還是好好想想你是誰吧,我們很窮,沒法兒養你太久。」

        少年沒好氣地道:「我也沒想著要妳們養!」

        藺巧龍不留情面的問道:「難道你有法子生銀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誰還說大話!」

        少年的表情無比糾結,冷著臉,轉身就走。

        小蝶膽戰心驚地小聲道:「小姐,說話別這麼衝。」

        藺巧龍故意大聲地說:「怕啥?寄人籬下就該低聲下氣,還耍什麼少爺脾氣,咱們又沒欠他,不需要看他臉色。」

        小蝶想了想,很容易便接受了藺巧龍的思維,點頭附和道:「那倒也是。」

        因為主子在藺家不受重視,連帶著她這個貼身伺候的丫鬟早習慣了唯唯諾諾,沒想過自己能夠理直氣壯。

        晚膳後,藺巧龍搗爛了大薊草給少年換藥,她故意粗手粗腳的,使勁往傷口上抹草藥。

        少年咬著牙瞪她。「妳輕點!」

        「已經很輕了,不然你自己換?」藺巧龍頭也不抬,繼續使勁塗藥。「你吃我的、住我的,要對我心存感激,不是每個人都會選擇把你從山上救下來的,我大可以放著你不管,你要知道這一點,懂嗎?」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這是做人的道理……

        那老人家的聲音又跑出來了,究竟是誰在跟她說話?

        「不就是幾頓飯。」少年臉色沉下來。「妳這丫頭,不要再囉哩吧唆的行嗎?聽了心煩。」

        他又沒說不還恩情,只是他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要如何還?偏生這黑炭似的小丫頭沒事就在他跟前碎碎唸,說他又用了她多少藥材,吃了她多少糧食等等,讓他有種虎落平陽被犬欺之感,曾幾何時他需要看人臉色了……

        他總感覺到自己過去過的是養尊處優的日子,只是具體如何想不起來,再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會想起來的,到時就不用看這小丫頭的臉色了。

        「臭小子!」藺巧龍掄起小拳頭。「本姑娘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對救命恩人說話尊重點行嗎?聽了真想扁你一頓。」

        少年瞪視著她。「妳說什麼?扁、扁我?妳一個姑娘家,說話不能斯文些嗎?」

        「斯文能當飯吃嗎?」藺巧龍啐了一口。「要知道,多你一個便多一張口吃飯,我們要把珍貴的糧食分給你,那是多偉大的情操,你要懂得感恩,明白嗎?臭小子。」

        少年惱道:「不准妳叫我臭小子!」

        「你香嗎你?」藺巧龍拿手在鼻前搧了幾下,吐了吐粉舌。「臭死了,不知道多久沒洗澡了,不叫你臭小子叫什麼?叫香小子嗎?」

        看著藺巧龍那驀然伸出來的粉色小舌,他的心口突地一跳,臉色通紅,突然應答不上。

        這小丫頭黑不溜丟的,一雙手還乾巴巴的,他怎麼就心跳耳熱了?一定是這破地方待久了,他不正常了。

        「我知道了。」藺巧龍沒發覺他的異樣,逕自燦笑了起來。「不叫你臭小子也行,從現在開始,你叫三七。」

        少年的臉綠了。「三七?這什麼怪名字。」

        藺巧龍理所當然地道:「因為你吃了我寶貴的三七,所以我要叫你三七。」

        少年板著臉。「我才不要。」

        「由不得你不要,我就要叫你三七。」藺巧龍扮了個鬼臉,故意喊了一聲,「三七—— 」還拉長了尾音,存心氣人。

        不管少年接受與否,由這日開始,藺巧龍主僕便喊他三七,而他也從相應不理到聽到了三七自然有反應,被動接受了他的新名字。

        幾日之後,三七依然什麼都想不起來,倒是從小蝶那裡知道了她們主僕會在這裡克難生活的原因。

        知道了之後,他義憤填膺了許久,直罵藺家人沒良心,欺負兩個沒謀生能力的小姑娘。

        小蝶聽了,心裡很是欣慰,私下對藺巧龍進言,「小姐,奴婢看三七人還挺不錯的,他可為小姐打抱不平了。」

        藺巧龍只哦了一聲。「打抱不平又怎麼樣?能當飯吃嗎?能生出銀子來嗎?不過是無用的情緒。」

        「小姐……」小蝶對她這番現實的言論很是無言。

        她覺得小姐變了很多,過去她們日子再怎麼清苦,小姐從未說過銀子兩字,可現在不同了,小姐開口閉口都是銀子,跟個財迷似的,讓她很不適應。

        三七一拐一拐地走了過來,簡潔地說道:「我餓了。」

        「這麼快天黑啦?」小蝶很有奴性的跳了起來。「我馬上去做飯!」

        藺巧龍一邊收拾著藥材,白了三七一眼。「你這個吃貨,除了吃,啥都不會。」

        五天後就是市集了,她得抓緊時間,川芎和蒼朮得完全曬乾處理好才行,若是能將手邊的藥材都賣出去,便可以買其他藥材來解她身上的毒,也才能再買糧食和日用品。

        「妳—— 」三七蹙眉,他很想反駁自己不是吃貨,飯點到了肚子會餓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怎麼這樣就是吃貨了?

        而且,他也不是什麼都不會,他會的可多了,只是他現在想不起來罷了,等日後他想起來了,要她知道他的厲害……

*             *             *

        五日後,是林縣一個月一次的市集,也不是說市集才能賣藥材,而是市集這一日,山柳村才會有牛車到縣城裡,都是山柳村裡要去縣城做點小本生意的人家,比如賣自個家做的繡品或是打到的獵物和捕到的漁獲,小蝶已經和村頭的范大娘家說好了,讓她們主僕倆順道搭牛車去縣城。

        大清早,小蝶煮了紅薯粥,三人簡單吃飽之後,小蝶照例備好了玉米餅和水囊,藺巧龍已將處理好的藥材用一大塊布小心翼翼地包了起來。

        三七忽然出聲道:「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麼?」藺巧龍看著他很是嫌棄。「你傷還沒全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跟去沒用處。」

        為了給他換藥,她和小蝶在百忙之中又去山上摘了許多大薊草,她們這麼累,他還不安份,當她們去縣城裡玩嗎?

        「沒全好也好了大半,妳天天給我換藥,不是最清楚嗎?」三七斜睨著她。「還是,妳不相信妳自己的醫術?」

        藺巧龍啐了一口。「你才不相信你自己是個男人。」

        三七臉又綠了。「妳就不能好好比喻嗎?」

        藺巧龍不想多費舌唇,簡短地道:「總之你乖乖待在家裡等我們回來,要是閒得慌,就把屋裡屋外掃一掃,落葉挺多的。」

        三七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出去走走,說不定能想起什麼,妳不是很想我快點想起來,別在妳這裡白吃白喝嗎?」

        小蝶眼睛一亮。「是啊,小姐,出去看看,也許看到熟悉的景物就想起來了,東村那個毛大摔進田裡忘了事情,過了幾個月,在同個地方又摔了一次便什麼都想起來了,三七也可能這樣。」

        兩票對一票,藺巧龍只得妥協。「好吧,讓你跟去,不過你可別想買什麼,我們可沒半文錢。」

        三七很是鄙視地撇了撇唇。「跟妳說我不是跟去玩的,是去找回記憶的。」

        藺巧龍咬牙。「那虛無飄渺的記憶,最好是找得到!」

        小蝶又重新打包,裝了三人份的玉米餅和水,看看時辰快到了,連忙到村頭范大娘家去集合,到時已經有許多村民駕著牛車來了,大夥兒一塊上路有伴,也好有個照應。

        藺巧龍後來才知道,小蝶和村民關係挺不錯的,畢竟在這兒住了七年,初時大家見她們只有兩個年幼的小姑娘,因此對她們格外關照,村長也會時不時到她們屋前巡視,看看她們有沒有事。

        至於她呢,小蝶說,從前她傻了很久又不會說話,不愛出門,跟村民之間幾乎沒有互動,可如今小蝶已經廣為宣傳說她的病好了,如今不傻也會說話了,村民們都為她們高興。

        「小蝶啊,這小夥子就是妳們在山裡救回來的那個小子啊?」牛車上的古大娘看著三七問道。

        小蝶淺淺一笑。「是啊,大娘。」

        古大娘點了點頭。「長得挺周正的。」

        三七打從被藺巧龍主僕救了就一直被打壓,如今總算有點揚眉吐氣之感,他對古大娘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大娘眼光挺高。」

        藺巧龍翻了個白眼。「幸好我早上吃得不多,不然這會兒要吐了。」

        三七揚了揚眉道:「不要嫉妒我長得好,妳好好補補,假以時日也能像我這般顯眼。」

        在他看來,藺巧龍長得不難看,巴掌大的瓜子臉,秀氣的眉,一雙眼睛很是靈動,小鼻子挺俏的,菱唇也頗為水嫩,就是膚色太黑了,尤其是雙手還乾巴巴的像個八十老婦的手,若是能白些,肯定是個水靈標緻的姑娘。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你逗笑我了。」藺巧龍對三七嗤之以鼻的說道:「一分錢都不會掙,長得好看有何用處?還不如賣豬肉的。」

        三七確實長得不錯,劍眉星目的,身量頗高,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

        三七又被戳到痛腳了,咬牙切齒道:「妳等著,我會給妳很多銀子!」

        藺巧龍翹了翹嘴角。「好,我等,有銀子當然要等,不等的是傻瓜,言而無信的是麻瓜!」

        牛車上的眾人都奇了。「什麼是麻瓜?」

        藺巧龍一愣,她怎麼會說出麻瓜這個詞?

        麻瓜就是沒有魔法能力的一般人,意指普通人。

        有人這麼跟她說過。

        不過,並沒有人追究麻瓜的由來,古大娘逕自摀著嘴笑。「敢情你們是對歡喜冤家來著,看起來是頗為般配。」

        三七和藺巧龍倒是異口同聲了,「誰要跟他(她)般配!」

        眾人都笑了起來,一路說說笑笑,半個時辰便進了縣城,約好了回村的時間,各自解散。

        藺巧龍不跟眾人往市場去,問了路人,便興沖沖的找到了藥鋪林立的西大街上,除了藥鋪醫館,還有許多酒樓飯館,儼然是城裡最熱鬧的一條街。

        三七知道她們此行便是來賣那搗鼓了好幾日的藥材,因此也沒什麼異議,跟著她們走。

        藺巧龍在一間名為「保安堂」的醫館停了下來,她不假思索的走進去,小蝶和三七跟上。

        「小哥,請問你們這兒收不收藥材?」

        藺巧龍笑容可掬地道明來意,櫃檯後的夥計隨即喊了管事出來,管事看了布包裡的藥材之後,開了一兩銀子的價錢。

        「一兩銀子啊!」小蝶很是興奮,她一直懷疑這些黑漆漆木頭似的東西真能賣錢嗎?如今居然值一兩銀子,是她們一個月的月例銀子啊!

        藺巧龍卻是蹙眉。「怎麼可能只值一兩銀子?」

        小蝶拉了拉藺巧龍的衣角,小聲問道:「小姐,您怎麼知道不是這個價?一兩銀子很多了,快賣了吧!不然管事反悔就不好了。」

        藺巧龍不為所動地道:「我就是知道不只這個價錢。」

        她並不曉得自己為何知道,但她很肯定她布包裡的藥材絕對不只一兩銀子,不但不只,還遠遠高於一兩銀子。

        「這位小姑娘說得對。」管事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一兩銀子已經很多了,我還有事要忙,若妳們不賣,那就出去吧,別耽誤我做事。」

        藺巧龍二話不說的收起布包。「咱們到別間醫館問問。」

        「小姐……」一兩銀子啊,小蝶覺得很可惜,若是別家醫館不收怎麼辦?

        「等等—— 」管事驀地又叫住了他們,還變出一張笑臉來。「這樣,再加個一兩,一共二兩銀子,多的可沒了,事實上我們醫館有固定的採藥師傅,我是看在妳們把藥材處理得不錯,這才勉為其難收的。」

        小蝶歡天喜地道:「小姐,加一兩耶!」

        藺巧龍仍是蹙眉。「還是太少。」

        這是她和小蝶辛辛苦苦了十來日的成果,可不能讓人占了便宜。

        「走,咱們去城裡最大的藥鋪!」

        丫頭,要知道,越是大的藥鋪和醫館越不會欺人,為何?因為有信譽,不會為了點營頭小利砸了自己招牌。

        她現在已經不去想是誰老在她耳邊說話了,反正有個聲音提點著也不錯,總有一日,她會想起來的。

        「妳這小姑娘怎麼性子這麼急?」那管事笑吟吟的走出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好吧,今日我就發發慈悲,用三兩銀子收購妳這些藥材,保管妳去任何地方都沒有這個價了。」

        三兩!小蝶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開心地都快哭了,可是藺巧龍卻把布包打了結,揣在懷裡。

         「不必了,我的藥材不賣你。」

        她轉頭大步走了出去,小蝶一邊喊著小姐、小姐,一邊可惜的一步三回頭望向那出了三兩銀子的管事,最終還是跟了上去追著她家小姐。

        三七則由頭至尾冷眼旁觀,一等小蝶追出去之後,他才冷冷睨視著那管事,表情極其乖張的哼了一聲。

        「你好樣的,也有年紀了,佔個小姑娘便宜,你好意思嗎你?不怕生兒子沒屁眼?」

        那管事登時漲紅了臉。「關你屁事!給我滾!快滾!」

        三七一雙墨玉似的眸子輕蔑地瞟著管事。「腳長在本少爺身上,本少爺要走,隨本少爺的高興,不許你支配本少爺的去向。」幾句話,他說得順口。

        「我呸!」那管事沒好氣的啐了一口。「憑你這乞丐樣也配自稱少爺,真是晦氣,快給我滾!」

        三七這才想到自己身上的衣物確實上不了檯面,尤其是褲子滿是補釘,那是小蝶給補的,衣衫上還有不少洗不乾淨的血漬,因為也沒衣衫可以替換,只得將就著穿,看在外人眼裡確實和乞丐沒什麼不同,而適才他也不知怎麼搞的,少爺兩字就自然而然的說了出來,難道他以前是個少爺?

        該死,都快半個月了,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他究竟是誰?何時才能恢復記憶?

        雖然他知道這事急不來,可靠兩個小姑娘吃飯,他心裡怎麼也不舒坦,若他能恢復記憶,而且真是個少爺,他要好好報答她們兩個,將她們接到府裡住,讓她們不再受那可惡的藺家欺負,也不必再辛苦上山採藥、弄藥,他要讓她們一輩子吃穿不愁。

        前提是,他得想起來自個兒是誰才行,否則所有的規劃都是空談,他就只是個靠小姑娘吃飯的傢伙而已。

        一看到他慢條斯理的走來,藺巧龍便連聲催促,「你在裡面拖拉什麼?怎麼這麼晚才出來?我已經打聽好了,城裡最大的醫館叫榮安堂,距離這裡並不遠,咱們快去。」

        三個人很快找到了榮安堂,不愧為縣城最大的醫館,金漆招牌格外招眼,坐堂大夫就有六名,問診的病人川流不息,藥童各忙各的,櫃檯後有個身著錦緞的中年男人在負責配藥,旁人喊他馮掌櫃,另有四個藥生圍著百子櫃轉,時常互相碰撞,古舊的長木椅坐著一排候診的病人。

        藺巧龍對那馮掌櫃道明來意,馮掌櫃走出來看了看她布包裡的藥材,點了點頭。「是川芎和蒼朮。」

        他又細細看了一番之後,開價五兩銀子。

        藺巧龍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就是這個價了。

        她甜甜一笑。「成!」

        馮掌櫃對她的藥材很感興趣。「這些藥材是妳自個兒弄的嗎?」

        藺巧龍自豪的重重一個點頭。「是我自個兒上山採的,也是自個兒處理的。」

        「挺好。」馮掌櫃點了點頭。「以後有藥材也拿來,我會給妳一個好價錢。」

        藺巧龍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多謝掌櫃!」

        有銷售的管道了,今後她只要勤勞點上山挖寶,不愁過不上好日子。

        馮掌櫃走進櫃檯數了五兩銀子給她,藺巧藺拿出事先寫好的配方。「勞煩您,我要抓一帖藥,要十日份。」

        馮掌櫃看著單子,有些詫異。「這是解毒的藥方吧?是解什麼毒這麼複雜?」

        藺巧龍笑了笑,並沒說明。

        這時,有幾人匆匆忙忙抬著一個男人進來,其中一人高喊著,「救人啊!薛大夫在嗎?薛大夫可在?!」

        馮掌櫃連忙從櫃檯裡出去。「這不是林勇嗎?怎麼回事?」

        一人道:「山裡下雷陣雨,據看見的人說,他給雷擊中了。」

        馮掌櫃讓藥童去叫薛大夫,不一會兒,薛大夫便匆匆從看診裡間走了出來,他火速蹲下給林勇把了脈,開口便是一句「不好」,讓眾人的心瞬間提到了胸口。

        半晌,他搖了搖頭,凝重地道:「心音和脈搏都消失了,沒救了,準備後事吧。」

        聞言,把人抬來的都急了起來。「林勇的媳婦兒才生了兒子,薛大夫,您是城裡最高明的大夫,您一定有法子的,求求您救救林勇!」

        薛大夫搖了搖頭。「我說沒救就是沒救了,你們快點去找他媳婦兒來見他最後一面吧。」

        一個聲音冒了出來。「我能看看他嗎?」

        眾人一看,是個黑黑的醜姑娘,紛紛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有人甚至嗤之以鼻的發出了切聲。「看什麼看?妳看看便能救活嗎?」

        眾人一致的想法,生死存亡關頭,她一個丫頭片子湊什麼熱鬧?

        藺巧龍眼睛盯著林勇,不以為意地道:「是電擊傷,我看著不像沒救的樣子,應該可以救看看。」

        聽到這一番模稜兩可的話,有人不耐煩了。「小姑娘,妳不要添亂了行嗎?薛大夫都不能救,妳說什麼大話?」

        藺巧龍嘀咕道:「薛大夫是薛大夫,我是我,沒人規定薛大夫不能救的人,我也救不了。」

        馮掌櫃已讓伙計取了藺巧龍買的藥材出來。「小姑娘,這裡沒妳的事了,妳快走吧,下回有藥材再拿來賣便是。」

        薛大夫可是他們榮安堂的招牌,哪容得了這小丫頭在這裡信口開河,沒大沒小。

        「不是說他媳婦兒才生了兒子嗎?」藺巧龍蹙眉嘀咕,「怎麼不讓我看看?」

        「快走吧,小姑娘!」馮掌櫃怕得罪薛大夫,再次下逐客令。

        「慢著。」薛大夫倒是開口了,年過六十的他,一雙眼睛十分犀利的看著藺巧龍。「小姑娘,妳就試試吧!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妳說得對,老夫治不好,未必代表妳也治不好。」

        藺巧龍馬上欣賞起眼前這位顯然很有地位的薛大夫來,不驕不矜,也不會倚老賣老,真是難得。

        她看著薛大夫隨身帶著的針灸包,心裡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她會用針。

        適才她還不明白自個兒要怎麼救人,可現在她清楚了,也篤定了,她要用針救人,她會用針,她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這不是她往自己臉上貼金,是有人這麼對她說過。

        她不假思索地問道:「薛大夫,您的銀針可以借我用用嗎?」

        薛大夫點了點頭。「姑娘隨意。」

        藺巧龍要去拿那針灸包,可小蝶卻忽然死死地拽住了她,死活不肯放手,她攔著藺巧龍,急得快哭了,壓低聲音悄悄地說:「小姐要做什麼?萬一把人醫死了,可是要坐牢的!」

        「不要醫死就行了。」藺巧龍語氣特別的認真,一根一根掰開小蝶的手指。

        小蝶卻是說什麼也不依。「小姐根本就不會針灸,這是拿針要做什麼啦!」

        她從前在藺府裡看過大夫針灸,那是要把細細的針插進皮膚裡,那些個大夫都是學有專精,小姐不過是靠著識得幾味草藥就這麼亂來,那可不行,她絕不能讓小姐去送死!

        「妳就這麼不信任妳家小姐嗎?」三七在旁哼了聲。「難道妳家小姐曾騙過妳?」

        小蝶一愣。

        從前小姐是傻的,無從騙她,而小姐醒了之後確實沒有騙過她,小姐說挖的那些草藥能賣錢,確實真的能賣錢。

        「快放手吧。」三七嘴角一哂。「不然延誤了病情,妳可要成罪人了。」

        小蝶不自覺的鬆了手,藺巧龍連忙取了針灸包到林勇身邊,見他已陷入了昏迷,她手起針落,取穴人中、內關、湧泉,不一會兒,見他四肢抽搐,再取穴陽陵泉、合谷、太沖。

         她落針俐落,手法熟鍊,林勇很快便甦醒了。

         「醒了!醒了!」眾人又驚又佩,頓時歡聲雷動,有人還鼓起掌來。

        藺巧龍起針,將針收好,說道:「沒事了,好好休息,暫時不要做體力活,每日一帖補陽湯,喝足一個月即可。」

        她將針灸包還給薛大夫,薛大夫卻不伸手去接,只直勾勾看著她。「小姑娘,妳這一手神乎其技的針灸之術師承何方?可否告知老夫?」

        藺巧龍鄭重的點了點頭。「等我想起來,我一定告訴您。」

        薛大夫不解道:「這是何意?姑娘想不起來自個兒師傅是誰嗎?」

        小蝶忙道:「我家小姐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了,連自個兒名字都不記得。」

        薛大夫一愣。「哦?有這種事?」

        「這種事還挺多的。」藺巧龍呶呶嘴指了指三七。「喏,他也失憶了,也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也是自個兒叫什麼都不知道。」

        薛大夫看看三七又看看藺巧龍,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這三個孩子是說真的還是在戲弄他,不過,他決定不追究,只道:「若不嫌棄的話,這個針灸包就送給姑娘了,老夫的針灸術不及姑娘的十分之一,留在老夫身邊,不如在姑娘身邊有用。」

        「怎麼會不及我的十分之一?您太客氣了。」藺巧龍只當薛大夫在說客氣話,笑嘻嘻地說道:「不過,我確實少了個針灸包,既然您老願意割愛,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謝謝您了。我一定會好好用這個針灸包,不辜負您的一番美意。」

        這時,一個漢子衝了過來,往藺巧龍手裡塞了一塊銀子。「林勇是我的結拜兄弟,今日姑娘救了林勇一命,我代林勇謝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千萬留下住址,等林勇醒了,定當登門拜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藺巧龍在袖裡掂量著手裡的銀子,這一塊銀子份量不少啊,沒想到隨手救了人還能有診金,真是意外之財,貪財了、貪財了。

        她笑吟吟地說道:「我們住在山柳村,找姓藺的人家便是,要是病患還有什麼不舒服,儘管來找我。」

        這叫保固期,醫後服務,醫者必須要有這分自覺,可不是醫好了人便可以撒手不管了,多的是當下好了,隔天便翹辮子的情況發生。

        呸呸呸,雖然不吉利,但說話的老人家說的是有幾分道理,她決定照做。

        三人出了榮安堂,藺巧龍把銀子全部交給小蝶保管,小蝶一直捏自己臉頰確認。「我不是在作夢吧?」

        這是多少銀子啊?現在就算胡嬤嬤一年不來送月例銀子,她們也不怕了。

        藺巧龍心情大好,大方地道:「找間飯館,咱們好好吃一頓。」

        正在物色飯館,就聽到路邊傳來嗚嗚咽咽之聲,藺巧龍望過去,街邊一個滿頭白髮、衣衫襤褸的老人家和一個六、七歲大的孩子在乞討,那孩子一身破爛的躺在草蓆上奄奄一息。

        藺巧龍摸了摸懷裡的針灸包,這下不會辜負薛大夫的美意了,恰好可以派上用場。

        「等會兒再吃飯,先去救人!」她快步朝那一老一小走過去,小蝶連忙跟上,三七則慢條斯理在後頭走著,一邊不以為然的搖著頭。

        這丫頭也太愛管閒事了,敢情是救人救上癮了?要知道,這世道並非只有黑和白,不是救了人就一定會被感激。

        「哎呀!我苦命啊!」見有人靠近,老人家旋即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道:「我可憐的孫啊,爺爺沒用,沒錢給你治病,要是燒壞了腦子,我可怎麼對你死去的爹娘交代……」

        路過的人,有人見孩子可憐便往碗裡丟了銅板,老人家立即千謝萬謝,一等人走遠,他便馬上將銅板收起,迅速地揣進衣褲的內袋裡,動作十分流暢。

        財不露白,小心點也沒錯。藺巧龍對這一幕看在眼裡,不以為意,蹲身給渾身髒兮兮的孩子把脈,旋即取出了銀針。

        老人家見她舉動,馬上氣急敗壞的喝斥,「妳做什麼?快放手!」

        小蝶已經跟過來了,她氣喘吁吁地道:「老人家,您不必擔心,我家小姐是大夫,她要給您的孫子看病。」

        老人家揮了揮手,趕蒼蠅似的說道:「不需要,走走,妳們快走!」

        「孩子正在發高熱,再下去會燒壞腦子。」藺巧龍嚴肅地道:「您是擔心診金嗎?您老直管放心好了,我一毛錢都不會跟您要。」

        老人家卻是油鹽不進的說道:「妳管人家的孩子會不會燒壞腦子,關妳啥事?我叫妳走妳就走,別在這兒礙事!」

        小蝶皺著眉,她實在無法認同這老人家對主子的無禮。「老人家,您是不放心我家小姐的醫術嗎?我家小姐適才才在榮安堂救了一個人,且是那榮安堂赫赫有名的薛大夫都說不能救的人,我家小姐卻救活了,您去打聽看看便知。」

        老人家嗤了一聲。「我管妳救了幾個人,總之妳不要碰那孩子便是。」

        藺巧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老人家。「我做不到。」

        老人家掏了掏耳朵。「妳說什麼?!」死丫頭,敢情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敢壞他的財路,他可不會跟她們客氣!

        藺巧龍神色如常地說道:「孩子燒得只剩一口氣了,我做不到視而不見,我非救他不可。」

        老人家氣得跺腳。「妳管他剩幾口氣,跟妳有什麼關係?我可警告妳,若妳敢動那孩子一根手指,我就跟妳沒完,非報官抓妳不可!」

        藺巧龍面不改色的說道:「好吧,若是您不相信我的醫術,那麼把孩子送到醫館去,診金我出便是,現在就送去吧。」

        老人家怒道:「妳這丫頭怎麼那麼煩人?我不是說不需要了嗎?什麼都不需要!妳是聽不懂人話是嗎?快滾,我讓妳們快點滾蛋!」

        三七狀似閒雜人等的晃了過來,他嘴角一哂,挑了挑眉道:「老人家,莫非你是靠這孩子在博取同情斂財的?否則有人免費要給孩子治病,你怎麼死活不同意了?還是,這孩子會發高熱是你故意為之?」

        老人家騰地漲紅了臉。「你是誰?少在那胡說八道、含血噴人了!我怎麼會故意讓自己的孫子發熱……」

        三七挑釁地道:「既是如此,你有什麼理由阻止這位小姑娘救人?」

        路邊開始有人在竊竊私語了,有個大娘道:「我適才在榮安堂親眼見到這個小姑娘救了一個人,連薛大夫都沒法子,但被這小姑娘給救活了。」

        小蝶揚眉吐氣道:「老人家,這下您可信我家小姐會施針了吧?」

        老人家迫於無奈,只好道:「好吧!妳要救就快救,若是有個差池,讓妳吃不完兜著走。」

        藺巧龍不理他的恐嚇,她取出銀針,取穴大椎、曲池、合谷、少商、人中,不少人圍過來看她施針,對她施針的手法嘖嘖稱奇。

        起針後,孩子的高熱已逐漸下降,藺巧龍捏著孩子的人中,輕聲道:「孩子,你聽到我說話了嗎?你能睜開眼睛嗎?跟你在一塊兒的人真是你爺爺嗎?」

        老人家見她舉動又火冒三丈了!「妳現在又是在做什麼?妳把好端端在睡的孩子喚醒做什麼?而且妳問那什麼鬼話?我當然是他爺爺,否則我是誰?」

        藺巧龍冷聲道:「這孩子似是服了藥才會高熱昏睡,若是一直服同樣的藥,他便會一直出現高熱病症。」

        老人家臉色一變。「妳、妳說什麼?」

        三七一派閒涼的接口,「那麼你就可以一直利用這孩子來博取同情斂財,而照理來說,親爺爺是不會對親孫子做這等惡劣之事,除非這孩子跟你沒半毛關係,你才會如此沒心沒肺。」

        頓時,圍觀者均一片譁然,藺巧龍揚聲道:「各位!這個人利用孩子斂財,請你們哪一位去報官吧!一定要將這孩子的來歷查個一清二楚!」

        聞言,那老人家對藺巧龍撲了過來,身形之猛根本不像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他惡狠狠地道:「臭丫頭,敢胡說,老子撕爛妳的嘴!」

        三七見狀,閃電般衝了過去,他不由分說的攔腰抱住老人家的腰,一腳朝老人家的下肚踢去,同時一把將人摔了出去,老人家的灰白假髮和鬍子都掉了,眾人這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麼老人家,而是個中年漢子,這下可把大家驚呆了,他們有人剛剛還往碗裡投了銅錢哩。

        那漢子被摔倒在地之後馬上站了起來,他擼起衣袖,凶神惡煞般的對三七說道:「好啊!敢摔老子,老子今天玩死你!」

        他抄起地上的枴杖對著三七奔過去,高舉枴杖,劈頭便要對三七的頭頂打下去,小蝶嚇得尖叫,三七抬手格開了枴杖,一拳出去擊在漢子腹部,漢子挨了一拳,想回擊三七的左肩,三七將身子一縮,左手一抖,那漢子便向後仰翻在地。

        這一招乾淨俐落,太過精采,甚至還有人鼓掌叫好了起來,現場也聚集了越來越多的群眾。

        對於三七的身手,藺巧龍很是驚訝,她對三七身上的傷最清楚不過了,他的傷還沒好全,能這樣打鬥,可見他是有功夫底的。

        「官差來了!」

        由遠而近的馬蹄聲,也不知誰去報了官,此時來了四位衙役,那漢子見事情鬧大了便想逃,顧不得痛,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三七疾步奔到他身邊一蹲,來了個掃堂腿,那漢子再度倒下且呻吟不止,竟然再也站不起來了。

        藺巧龍暗暗吃驚,敢情三七那是鐵腳不成?否則那漢子怎麼被一踢便動彈不得了?

        「讓讓!怎麼回事?」官差下馬來詢問。

        藺巧龍對官差做了說明,說那孩子極有可能是被拐走的孩子,漢子被官差押走了,孩子也讓官差送到醫館去了,人群散了,一場鬧劇終於落幕。

        藺巧龍到三七身邊察看。「你沒事吧?」

        三七悶哼一聲。「有事,怎麼沒事?」

        「明知道自己身上有傷,所以說,誰讓你逞強了?」藺巧龍上上下下的看著他,唸歸唸,還是很緊張他的。「傷到哪裡了?」

        三七彎身,蹙眉指指自己肚子。

        藺巧龍瞪著他肚子看。「傷到腹部了?」

        奇怪,適才她沒看到那漢子有碰到他腹部啊,倒是他給了那漢子腹部重重一拳,要說痛,也是那漢子痛才對,他在痛什麼?

        三七突然直起身子,嘻皮笑臉的一笑。「是肚子餓了。」

        害她緊張了一下,藺巧龍忍不住重重捏他臉頰。「讓你貧嘴。」

        小蝶這時也過來了。「三七,你是練過拳腳功夫是不是?怎麼也不早說?剛才你跟那人打起來,差點沒把我嚇死。」

        三七撇了撇唇。「我這不是失憶了嗎?妳問我,我問誰?情急之下,功夫自然便使出來了。」

        小蝶這才哦了一聲。「對耶,你失憶,我給忘了。」

        三個人就近找了間飯館,結結實實點了一桌子的菜,吃飽了,又去買了一些糧食和日用品,還去成衣鋪子一人添了三身衣衫,這才去集合地點等待回程的牛車。

        想到不虛此行,賺了許多銀子,藺巧龍一路上心情好的直哼歌,對她未來的藥材之路充滿了信心!

        只要勤些上山找草藥,他們很快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屋子會漏雨要翻修,家具也破破爛爛需要換過,三七老睡地上也不是辦法,得給他買張木板床,在冬天來臨之前,她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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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31 00:02: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若食言違誓,一輩子不能人道

        藺巧龍每日服用一帖她自己開的解毒藥方,果然不出她所料,沒幾日就顯出效果來了,膚色漸漸透亮,雙手也有了光澤。

        小蝶對此變化嘖嘖稱奇。「小姐的藥方怎麼那麼神奇啊,您之前究竟是生了什麼病,為何皮膚會漸漸變黑?」

        「我沒病。」藺巧龍哼了哼,冷冷地道:「我懷疑是有人給我下了毒,至於是誰,我想答案不必我說也昭然若揭了吧?」

        小蝶瞪大了眼睛,惶恐地搖著雙手。「奴婢沒給小姐下毒!奴婢真沒給小姐下毒!」

        這裡長年只有她和小姐兩人,小姐這是在說她下了毒?冤枉啊!她哪裡會給小姐下毒呢?

        藺巧龍哭笑不得,她揉揉小蝶的頭。「傻丫頭,不是在說妳,我說的是那個胡嬤嬤。」

        說起來,小蝶還小她一歲哩,從小便肩負起照顧她的責任,還對她這個落魄主子忠心耿耿的,實在難得。她發誓,今後她一定帶著小蝶過上好日子,絕不辜負小蝶的一片忠心。

        「原來是說胡嬤嬤啊。」小蝶頓時放心了,可又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可是,胡嬤嬤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敢給小姐下毒嗎?畢竟小姐是藺家的大小姐,是大爺的親生骨肉,她一個下人怎敢做這等勾當?」

        「還不簡單。」藺巧龍揚了揚眉。「胡嬤嬤的背後必定有人。」

        至於是何人,她也不敢斷言,除了沈姨娘之外,能狠心將她送到這破山村來的祖母和親爹也有嫌疑。雖然她是藺家的骨肉,但他們看她不順眼,不想她活在這世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總有一天要回藺家的,她想不起來的那些記憶,興許在藺家能找到答案,至於給她下毒的這筆帳,她也要討回來。

        「妳們是聊完了沒?」桌邊的三七不耐煩的敲了敲桌面。「何時做飯?我肚子餓了。」

        聞言,小蝶立即跳了起來往灶房裡奔。「我去做飯!」

        對於小蝶的奴性,藺巧龍已經懶得糾正了,明明三七是寄人籬下,卻使喚小蝶使喚得那麼理所當然,氣人的是,小蝶也由著他使喚,好像天生該伺候他似的,讓她看得為之氣結,卻是拿小蝶的奴性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可警告你—— 」藺巧龍沉下臉來。「小蝶是我的丫鬟,你對她客氣點。」

        三七慢騰騰地道:「我只是叫她去做飯而已,哪裡不客氣了?難道妳不吃飯?不然妳去做飯?」

        他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明明是覺得她變好看了,想誇她一兩句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挑釁,彷彿兩人不鬥上幾句,他心裡就不舒坦似的。

        不過,鬥嘴歸鬥嘴,他心裡有數,她們主僕都是好人,等他找回記憶,他一定不會虧待她們。

        「小子,敢情你是不懂禮貌,本姑娘不介意教教你。」藺巧龍清了清喉嚨。「你可以說,『小蝶姑娘,我肚子餓了,勞煩妳去做飯好嗎?吃完了飯,我會洗碗收拾灶房,妳直管去休息』。」

        三七扯了扯嘴角。「我瘋了才那麼說。」

        藺巧龍掄起粉拳,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笑得令人發毛。「那你就當自個兒瘋了。」

        這時,小蝶端了一碟炒青菜和一盤紅燒肥腸回來,好脾氣地說道:「好了,小姐、三七,快別拌嘴了,飯菜馬上就好了。」

        經過月餘的相處,她很明白三七肚子餓脾氣就會上來的毛病,因此她不會跟他計較的,做飯嘛,沒什麼,反正每天都要做的,早點做跟晚點做沒什麼分別。

        三人吃完了飯,藺巧龍便計劃起明日要上山採藥,小蝶如今知道她們採的草藥真能賣錢了,也對此事興致勃勃,巴不得天一亮就出門。

        三七翹著二郎腿看她們主僕興高采烈的規劃路線,冷不防說道:「我也去。」

        兩人同時看向他。

        藺巧龍瞇起了眼,嚴格來說,他的傷已經都好了,只差沒恢復記憶,沒理由不跟去採草藥,再說他是男人,肯定力氣比她們大得多,要是有重的都給他揹好了,既然他自己開口了,她也不必跟他客氣。

        藺巧龍巧笑倩兮道:「好啊,你也去,是你自己說的,可不要後悔啊!」

        她笑得開心是因為多了個能挖能揹的生力軍,不想她璀璨的笑容卻令某人眩惑了。

        原來這丫頭笑起來這麼美,她平時凶巴巴的,應該多笑笑才是。

        一夜無話,倒是三七作了個令他自己也臉紅心跳的美夢。夢裡,藺巧龍掉進了山崖裡,他跳下去救她,不小心卻壓住了她的身子,嘴唇剛好疊在她唇上,她胸前的柔軟頂在他的胸膛上,小巧飽滿,他情不自禁的吻開了她的唇,舌尖滑了進去,勾纏她的丁香小舌……

        與其說這是個美夢,不如說是春夢來得正確,因為,晨起後,他發現身子有些變化,那啥的,遺精了……幸好還有兩身衣衫可以替換,否則他不能見人了。

        趁著藺巧龍和小蝶還沒起來,他趕緊換了衣衫,到後院胡亂把換下來的衣衫洗好晾了,還故作無事的在院子裡練拳,自己都覺得做作得很,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三七自個兒心裡有鬼,但藺巧龍和小蝶都是尚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根本沒發現他的異狀,一早,小蝶煮了三根玉米又煎了六個肉餅當午餐,並且帶上足夠的涼茶,能夠消暑解熱,預防中暑。

        小姐說,現在他們有銀子了,不需要吃得那麼刻苦,要對自個兒好一點,因此現在他們飯桌上便常常有肉,這會兒灶房裡還有兩大隻豬蹄呢,豬毛已經燒盡了,待會滷起來,晚上回來便能吃了。

        她不知多久沒吃過豬蹄了,想到豬蹄的滋味,她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之前她祈禱老天讓小姐不傻就好了,沒想到小姐不傻之後她也能跟著過上好日子,還能吃著豬蹄,真的是太好了。

        「在想什麼?瞧妳一臉要喜極而泣的。」藺巧龍端詳著小蝶,不知道這個很容易滿足的小丫鬟又在想什麼了。

        小蝶是個令她驚奇的丫頭,常常很多想法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令她讚嘆不已。

        小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是想,晚上能吃豬蹄真的太好了。」

        「……」藺巧龍無語,吃個豬蹄就高興成這樣,她驀地發起宏願來,「等著,以後讓妳吃龍肉!」

        小蝶嚇得直搖手。「不不,奴婢吃豬蹄就好了,不需要吃龍肉。」

        三七冷眼旁觀,這主僕兩人經常瘋瘋癲癲的,他已經習慣了,懶得搭理她們,他撇唇嘖了一聲。「要出發了沒?妳們女人就是麻煩,出個門要磨蹭老半天。」

        說完,他冷不防打了個冷顫。

        要命,他這印象是從哪裡來的?難不成他以前經常等女人出門?他是個眠花宿柳的花花大少嗎?

        藺巧龍這丫頭有些古板,肯定不會喜歡花花公子……思及此,他才猛然間意識到,自己不知從何時起,竟對她起了異樣的心思。

        「出發嘍!」藺巧龍氣勢如虹的吆喝了一聲,三個人天才濛濛亮便出門了。

        這回有三七同行,小蝶事前又去向隔壁奉大叔家多借了一把鋤頭,至於鏟子和竹簍,她們已經自己添購了,不需要再向奉大叔借了。

        夏季的日頭來得很快,他們揹著竹簍才走到山腳下,太陽就出來了。

        三人往山裡走,小蝶睜大了眼睛找上回挖過的川芎、蒼朮、大薊草,生怕錯過了,卻聽得藺巧龍驚喜的喊道:「哎呀!是蘑菇!」

        三七和小蝶靠過去,就見草叢中有一簇白白圓圓的東西,小蝶問道:「小姐,這藥材長得白胖可愛,跟咱們上回挖到的藥材截然不同。」

        「這不是藥材。」藺巧龍笑吟吟地說道:「這是食材,燉雞可美味了,明兒買隻雞燉了,保管妳把舌頭也吃下去。」

        她歡喜無比的將那一大簇蘑菇摘下來,心裡有個聲音在告訴她,這是無毒蘑菇,是可以食用的。

        小蝶聽得喜笑顏開。「小姐怎麼知道蘑菇燉雞是什麼味道?」

        她打小跟在主子身邊,主子有沒有吃過蘑菇燉雞,她最清楚,她敢說,蘑菇這種食材她是頭一回聽到。

        藺巧龍無奈地說道:「我也很想知道我是哪時吃過,等我想起來,我再告訴妳。」

        小蝶吐吐舌頭。「奴婢又忘了小姐失憶。」

        三人往山裡行了一盞茶工夫,藺巧龍發現了一大片的葛葉,她喜出望外,差點沒叫出來。

        「小姐,是什麼?」小蝶緊張地問道,三七也不置可否的看著她,等她回答。

        「是葛葉!」藺巧龍對他們說明,「順著葛藤往土裡挖,就能找到葛根了,這葛根的功效是解肌退熱、透發麻疹、生津止渴、升陽止瀉,是很好的藥材。」

        放眼望去沒有盡頭的葛葉,在她眼裡全成了白花花的銀子。

        「那還等什麼?挖吧!」三七率先動手,一路上他扛著鋤頭,總算有用武之地了。

        三七挖得頭也不抬,藺巧龍和小蝶跟著加入,兩人拿著鏟子速度雖然慢了點,但慢慢的也挖出點成績了。

        正午,日頭曬人,三人找了陰涼處坐下來吃午飯,將帶來的食物全吃完了,三七拍拍屁股起身,要繼續挖葛根。

        「不許起來。」藺巧龍開口了,她瞇眼指指天上。「現在正曬著,要是勞動恐會中暑,所以你們得聽我的,咱們三個躺著休息半個時辰再繼續挖,因為哪,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丫頭,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當有充分的休息,才能迎接下一階段的任務。

       下午,三個人又幹勁十足的繼續挖葛根,直到夕陽漸漸西移,考量著還要下山,只得忍痛停工,明天再來挖。

        路上,小蝶打了雞血似的嘰嘰喳喳個不停,「小姐,咱們今天挖的這些葛根能賣多少銀子啊?」

        不知不覺,她也追隨主子的腳步,成了小財迷了。

        「要想賣到好價錢,還要做成葛粉才行。」對於講解藥材,藺巧龍向來是不厭其煩的。「將葛根清洗之後打碎,把打碎的葛根用布包起來放在水裡搓揉,跟著定粉、漂洗,最後風乾,每道程序都馬虎不得。」

        小蝶仔細聽明白了,問道:「那咱們明天是要先做葛粉還是再上來把剩下的葛根都挖了?」

        藺巧龍理所當然地道:「當然要先把剩下的葛根都挖了,不然萬一這寶藏被人發現了,被挖走了怎麼辦?」

        三七聽得好笑。「要是有人會來挖草藥,早挖走了,還會留到現在?依我看,這座山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根本沒有人會來。」

        藺巧龍挑眉。「哦?沒有人會來?那請問你當初為何會昏迷在這座山裡?你不是人嗎?」

        三七在心裡嘀咕,這丫頭怎麼就伶牙俐齒,半句都不讓的,要怎麼調教才能讓她乖巧溫馴點?

        可話說回來,若她變成溫馴的姑娘,他恐怕就不喜歡了。

        藺巧龍扠腰瞪著他。「怎麼不說話了,看著我幹麼?」

        三七突然臉一紅,脫口道:「看妳長得美,不行嗎?」

        藺巧龍一愣,他這是在輕薄她嗎?

        好啊!傷好了,翅膀硬了,竟然敢調戲救命恩人,今天她非給他幾分顏色瞧瞧不可,她藺巧龍可不是隨便能讓人輕薄的!

        她伸腿便往三七下盤踹去,不料她自己重心不穩,差點往後摔,三七眼疾手快,一個箭步向前一把抱住了藺巧龍,緊緊箍住她柳腰的同時,感覺藥香盈滿鼻翼之間,他不自覺的將她往懷裡帶,他的臉不受控制的發紅,有些忘情,也忘了要鬆手。

        藺巧龍被他抱個滿懷,抬眸望著那近在咫尺的嘴唇,她驀地臉兒發燙,心跳快得要蹦出去。

        這是什麼情況?他怎麼還不鬆手,要抱到什麼時候?

        「小姐!您要當心點!」小蝶緊張地喊了起來。「若是三七沒扶住您,您的後腦勺就要磕到大石頭上了!」

        小蝶的聲音將兩人的理智拉回,三七連忙鬆手,藺巧龍很是不自在,她故作沒事的拍拍衣袖,看著下山的路徑道:「下山吧!」

        她發現小蝶對於男女大防沒什麼講究,適才兩人那摟抱在一塊兒的情況實在不恰當,身為她的貼身奴婢,小蝶應當迅速上前將他們分開才是,可小蝶卻只關注她的後腦勺。

        也是,若小蝶對男女大防很是看重,壓根兒就不會同意她將三七救回家還收留了他。

        話說回來,是她多心了嗎?總感覺適才三七抱著她時有些不對勁,他看她的眼神跟平常不一樣,好像很激動,他手掌傳至她腰上的熱度,她此刻還感覺得到。

        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急急的往下走,因為不自在的緣故,她一次都沒敢回頭,小蝶喊她,要她走慢點,她也不聽,直到看到了一大片的雙寶花,這才煞住了腳步,驚喜地喊道:「是雙寶花!」

        小蝶連忙跑到主子身邊。「小姐,這花有白有黃,煞是好看,這也是藥材嗎?能賣錢嗎?」

        「那還用說?自然是行的。」」藺巧龍笑吟吟的點頭。「雙寶花具有清熱解毒、涼血、通經活絡、收斂的作用,還可以用來泡茶,好處多多。」

        小蝶可惜地道:「可咱們要下山了,明日再來採吧!」

        藺巧龍卻捨不得走。「天色還不晚,先摘一些,免得明日找不到這裡。」

        上山下山的路雖然大同小異,卻有許多岔路,很多不同的走法,這一次他們走的路線就和上一次不同。  

        小蝶看看漸晚的天際。「可是……」

        「別可是了。」三七嘴角輕翹。「妳這當丫鬟的還不瞭解自個兒主子嗎?若是沒摘些這叫雙寶花的藥材回去,妳家這財迷小姐可能會整夜都睡不著覺。」

        三七這麼一調侃就打破了兩人方才抱在一塊兒的尷尬,藺巧龍嫣然一笑。「瞧你說的,我頂多是幾個時辰睡不著罷了,哪裡就會整夜睡不著了?」

        三七聞言也笑了,他牙齒白,這麼一笑還真是好看,竟有幾分颯爽的味道。

        他看起來不到弱冠之年,不知究竟是幾歲人,何方人氏?

        藺巧龍看得一時走神了,回過神來,她連忙吆喝小蝶去摘雙寶花。

        小蝶邊摘邊問道:「小姐,這雙寶花要如何處理?」

        藺巧龍露出了笑容。「這就簡單多了,只要曬乾便行了。」

        小蝶驚喜不已。「只要曬乾便行?曬乾便能賣了?」

        藺巧龍笑吟吟的點了點頭。「是啊。」

        小蝶一時如在夢中。「奴婢不是在作夢吧,小姐?只要摘下來,曬乾便能賣錢,這麼容易掙錢的法子,為何別人不來摘,留給咱們摘?」

        藺巧龍心情很好,笑道:「傻丫頭,那是因為別人笨,妳小姐我聰明啊,旁人又不知曉這是藥材,看到了也當是野花野草,絕不會想到要摘回去曬乾。」

        小蝶臉上不禁喜極而泣。「小姐您能不傻真的太好了,以後咱們要不愁吃不愁穿了,總算不必再看胡嬤嬤嬤的臉色了。」

        每回胡嬤嬤來送月例銀子總是不痛不快,不肯老實的交出來,總要擺款老半天才施捨般的把月銀給她,有時還丟在地上要她撿。為了小姐,不管再怎麼屈辱,她都忍了,可心中那股氣啊,實在憋太久了。

        「等攢夠了銀兩,咱們就離開這個破山村!」藺巧龍眉頭一揚,豪氣干雲地道:「離開這裡之後海闊天空,以後咱們儘管過得自由自在,不必看任何人臉色!」

        她雖沒見過胡嬤嬤,可想也知道胡嬤嬤多會欺負人,小蝶是個老實的,肯定被胡嬤嬤欺壓得狠。

        「原來小姐還有這樣長遠的打算,奴婢都不知道。」小蝶用衣袖抹了抹淚水,頓時又眉開眼笑了,她用力一個點頭。「好!奴婢跟著小姐一塊兒離開這裡,自由自在,海闊天空!」

        三個人頭也不抬的摘著雙寶花,直到天色有些轉暗,好像快下雨了,藺巧龍才心急起來,她很貪心,想將雙寶花都摘完。

        此處草木繁茂,她竟沒發覺已靠近陡峻山壁,心急的往裡摘採,一個失足,整個人跌落下斜斜的陡坡。  

        三七和小蝶聽到尖叫聲,連忙過去察看,就看見藺巧龍滾落又深又長的陡坡,她本能地抓住一棵樹的枝條,背上揹的竹簍子已沿著山壁滾落到了看不見的崖底。

        三七看見這一幕,不由得額上冒了青筋爆粗口,「該死!」

        小蝶都急哭了。「小姐!小姐!奴婢、奴婢這就去找人來救您!」

        「等妳找人過來,妳家小姐早就掉下去了。」三七解下竹簍,二話不說就要下去救人。

        藺巧龍拚命將枝條抱緊了,她抬頭見了三七的舉動,忙喊道:「你別下來,這裡危險!」

        三七沒好氣的朝她喊回去,「廢話!若不危險,我又何必下去救妳?!」

        他很明白,弄得不好,兩人都會滾下崖底,可讓他不下去救她,他做不到!

        「我叫你別下來!」藺巧龍又喊道:「我可不想欠你一個大人情!」

        三七狠狠的瞪著下頭的藺巧龍。「又沒說要妳欠我人情,我的命是妳救的,我高興還妳一命還不成嗎?妳有空說話,不如好好把妳的保命繩抱緊點,等我下去!」

        藺巧龍知道他平常嘴臭沒好話,可他這二話不說便要下來救她的舉動令她動容,她心裡暖洋洋的,如果她大難不死,一定會對他好一點,不會再拿他是吃貨說嘴了,他想吃什麼,她都會買給他吃。

        三七轉瞬間已找了幾條粗大的藤蔓打結,一頭綁在一株粗壯的老樹幹上,一頭綁在自己腰上,小心翼翼的垂降到了藺巧龍的位置。

        藺巧龍訝驚不已。「怎麼那麼剛好?」

        三七撇了撇唇。「廢話,我都算好了距離。」

        藺巧龍嘆服不已,她自己沒這分能耐,他竟然能在瞬間就想到了下來救她的法子。

        三七摟輕巧地挪向她,兩人一靠近,他立即迅速抱住了她的腰。「鬆手吧!」

        藺巧龍小心地鬆開了藤蔓,確認自己真的不會往下掉,正在嘖嘖稱奇,耳邊又傳來三七命令的聲音,「抱緊我!」

        「哦。」她回過神來,連忙抱緊了他的腰,想想不太保險,便改為摟住他頸子,因為怕掉下來,她死命摟得很緊。

        三七猛然想起昨夜的春夢,也太巧了,他夢見她掉進山崖裡,他跳下去救她,夢竟然成真了?

        想到後面的情節,他的胸口一熱,貼在自己身上的柔軟身子越發有存在感,藺巧龍柔軟的胸房正貼著他的胸膛,她水嫩的唇就在他眼前,夢境裡,他探舌而入,勾纏她的丁香小舌……他咽喉動了動,覺得自己正在經歷這輩子最大的折磨。

        藺巧藺看得奇怪。「三七,你臉怎麼那麼紅,我是不是很沉?」

        三七忍著難受哼了一聲。「知道就好,妳不許再說話,以免增加重量。」

        藺巧龍立即噤若寒蟬,生怕自己說話真的會增加重量,害他們倆掉下去。

        三七摟著藺巧龍,看準了頭頂上方崖壁的一塊突點,使力往上一蹬,兩人穩穩當當的落在那突點之上,藺巧龍嚇得根本不敢看,她緊緊摟著他頸子,把頭埋在他懷裡,聽到他胸膛裡劇烈的跳動。

        三七休息了半刻,等氣均了之後,再度看準一個能承受他們重量的峭壁突點,使勁躍上。

        如此反覆,天色已黑得完全看不見了,偏偏今夜無星,月色又黯淡,藺巧龍提心吊膽的沒一刻放鬆,因為只要三七一個沒落穩,他們就會跌落萬丈深淵。

        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四周山風呼呼更添詭異。藺巧龍十分懊惱自己的決定,若是她沒貪心堅持要採雙寶花才下山就好了,那麼此刻他們已經坐在家裡吃晚飯了,哪會落到如此危險的境地?

        她死不打緊,若是連累三七跟她一起死,她實在過意不去,他還沒恢復記憶呢,不知道有誰在等他回去,若是他從此不再出現,等待的人要受多大煎熬……

        「三七……」她慚愧地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連累你了。」

        「知道就好。」三七哼著。「不過妳也不必太擔心,我不會讓妳有事的。」

        兩人正停在峭壁突點上休息,藺巧龍又有感而發了,「想不到夜晚的山谷這麼恐怖,白日裡熱得要命,現在卻只感覺到寒意。」

        三七順著她的話道:「妳說,要是咱們這麼死了,各自變成這山林裡的孤魂野鬼,豈不孤單?」

        藺巧龍十分同意的點了點頭。「嗯,是很孤單。」

        三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竟鬼使神差地說道:「那麼,咱們結為夫妻,即便不走運落下山崖死了,也有個伴。」

        藺巧龍一想到自己的魂魄在這黑漆漆的山谷裡飄盪,時不時還會遇到別的孤魂野鬼,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雖然他的提議頗不像話,可此刻聽來卻似乎沒那麼荒唐。

        誰能保證他們能安全抵達崖上,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是不走運真的落崖了,好歹也有個伴。

        她毅然地點了點頭。「好,咱們結為夫妻!」

        三七不由得喜出望外,她當真同意了?

        對他而言,在夢裡摸過她、親過她,她就是他要負責的姑娘了,他可不管對於她而言根本沒夢裡那些事。

        生怕她反悔,三七立即說道:「天地為證、日月為鑑,我三七—— 」

        「我藺巧龍—— 」

        「結為夫妻!」兩人異口同聲道:「此生此世,永不相負!」

        丫頭,妳要找一個與妳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男人,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如此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藺巧龍耳畔的聲音冒出來,她脫口道:「我有一個要求。」

        剛剛為人夫的三七豪氣干雲地道:「妳說。」

        「除了我,這輩子你不能再有別的女人。」

        三七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答應,「行!」

        這丫頭真傻,他幹麼要有別的女人?他只喜歡她一個,有她就夠了。

        藺巧龍下顎一抬。「那麼你發誓,發誓這輩子只能有我一個女人,若違背誓言,讓你一輩子不能人道!」

        除了爺爺之外,男人的話都不能信。所以啊,如果有個男人說喜歡妳、想娶妳,妳要讓他發誓,發誓只能有妳一個,否則終身不能人道。

        所以,跟她說話的是她爺爺?她有爺爺?可小蝶只提過她祖母,沒提過她有祖父……

        不能人道?什麼跟什麼?她一個姑娘家怎麼能輕易說出口?三七滿臉黑線。

         「我說……咳,媳婦兒,就不能說點正常的嗎?如違誓言,將天地不容,天誅地滅不好嗎?或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絕子絕孫……」

        藺巧龍板起臉來。「你不說嗎?那算了,當咱們沒成親過,若是掉了下去,各自當孤魂野鬼吧,反正我沒做過虧心事,我不怕。」

        「我說!」煮熟的鴨子豈可讓牠飛了?三七連忙起誓,「我三七發誓一輩子只有藺巧龍一個女人,若食言違誓,讓我一輩子不能人道!」

        藺巧龍滿意了,又花費了半個時辰,兩人總算到了崖上,就見小蝶早哭紅了雙眼,見他們平安上來,忍不住自責道—— 

        「那崖壁又陡又險,也虧得三七在才能將小姐救上來,若是奴婢一個肯定沒法子的,那小姐就要讓奴婢給害死了。」

        藺巧龍哭笑不得地道:「妳這什麼神邏輯?這也能怪到自己頭上去?」

        小蝶抹了抹淚水。「小姐,什麼是神邏輯?」

        藺巧龍一愣。

        依稀有個模模糊糊的印象,每當她說了什麼情理之外、天馬行空的想法,總有個人會笑說她的神邏輯。

         「現在是談天的時候嗎?」三七白了她們一眼。「還不快看看傷到哪兒了。」

        檢查之後,兩人都有被峭壁、樹枝劃傷的外傷,幸好並無大礙,三個人連忙收拾收拾下山了,誰都不想再多待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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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31 00:02: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他偷走銀子,咱養了隻白眼狼

        翌日,三七精神萎靡,幾乎無法從木板床上起來。

        藺巧龍不由分說的給他把脈,發現他氣息虛弱,脈象極緩,肯定是昨天救她耗了太多真氣。

        習武之人最忌諱這個了,她馬上宣佈三七必須待在屋裡好好休養一日,她和小蝶上山去採剩下的葛根和雙寶花即可。
事實上,不用她說,一早睜眼三七也察覺到自己狀態不是很好,跟上山只會讓她們事倍功半,而且他從半夜就一直頭痛欲裂,腦仁好像要爆炸了似的,不知是否昨夜在山谷裡受了風寒。總之,他很不舒服,因此他也沒想要今日再上山。

        「妳們也別去了,等我好了再一塊兒去。」想到昨夜的事,他還心有餘悸,真怕他不在,這兩個傻妞又會做出什麼蠢事來。

        「三七說得對。」小蝶頻頻點頭。「小姐昨天受了驚嚇,今天就別上山了,奴婢去買雞,用那蘑菇燉了給小姐和三七補補身子。」

        「不行!」藺巧龍很是堅決。「奉大叔說,雨季快來了,若下雨便無法進山採藥了,得趁今日天氣還晴朗著,把葛根和雙寶花都弄到手!」

        昨天她那一竹簍子的藥材都掉下山谷泡湯了,想到就肉痛,還損失了一個竹簍,那全是銀子啊,她今天非補回來不可。

        「我說不許去!」三七霸氣說道:「俗話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為夫的話,妳敢不聽?」

        小蝶懵了,一頭霧水的看著他們。「什麼出嫁?什麼從夫?三七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小姐,您嫁人了嗎?」

        藺巧龍一把摀住三七的嘴,她轉頭笑呵呵地看著雲裡霧裡的小蝶。「去看看藥粥熬得怎麼樣了,可別焦了。」

        「哎呀!我給忘了!」小蝶立刻奔去了灶房。

        藺巧龍看著小蝶的身影消失這才鬆了手,她狠瞪著三七。「你瘋啦?說什麼出嫁為夫的,你想嚇死小蝶不成?」

        三七勾唇冷笑。「難不成咱們成親的事要瞞著小蝶?」

       藺巧龍眼睛看向別處,有些沒底氣地說道:「咱們哪裡有成親了?」

        三七霍地坐了起來,咬牙瞪著藺巧龍。「敢情妳這是要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是吧?」

        藺巧龍蹙了蹙眉。「什麼過河拆橋,說得那麼難聽!你也知道,那是說著玩,當不成真,哪有成親那麼草率的?」

        三七沉沉的聲音響起,「那妳還逼我發毒誓?」

        藺巧龍知道自個兒站不住腳。「我就是、就是一時興起……」

        三七咬著牙。「好啊!一時興起就能想出那麼惡毒的誓言,這會兒還不認親夫,妳等著,我就算只有一口氣也要去縣衙裡擊鼓鳴冤,讓縣太爺評評理,看看咱們昨夜那算不算是結為夫妻!」

        「你幹麼啊你?」聽到三七惡聲惡氣,藺巧龍不由得有些困窘。「難不成,你真想討我做媳婦兒?」

        三七好看的眉挑起,目光沉沉。「當然是真的,我不能人道的毒誓都發了,難道還有假的?」

        藺巧龍這下子有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了。「可你不是失憶了嗎?你在失憶的時候成親好嗎?好像不太妥當吧?」

        三七白她一眼。「妳不是也失憶了?咱們誰也沒佔誰的便宜,扯平,所以不要再拿失憶當藉口。」

       藺巧龍深吸了一口氣。「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過你得答應我,暫時對小蝶保密,我再找機會告訴她,免得她受到太大衝擊。你知道的,我對小蝶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她家小姐在崖壁上胡亂與一個來路不明的男子成親,她打擊會有多大啊……」說到一半,她住口了,因為發現三七在瞪她。

        她連忙賠笑。「我說的也是實話啊,雖然我失憶了,可我起碼知道我是錦州城藺家的小姐,而你卻是連名字都不知道……」

        三七悶悶地道:「若是妳覺得我配不上妳,那咱們這樁親事作罷吧,我不想強人所難。」

        以退為進,欲擒故縱,這丫頭刀子口豆腐心,肯定會受不了他這樣自我貶低。

        果然,藺巧龍過意不去了,她討好地說道:「我又沒說你配不上我,就是說說罷了,咱們都起過誓了,怎可兒戲?」

        三七垂著頭,不語。

        藺巧龍不安了。「我真的沒有嫌棄你的意思,好,不然你說要怎麼樣才肯相信我?」

        三七偷笑了一下,這丫頭的心思太好拿捏了,他落寞地說道:「妳過來親親我,我就信妳。」

        藺巧龍怪叫一聲。「什麼?!」

        這不是強人所難,這簡直是趁火打劫吧!

        「不願意啊?」三七幽幽地道:「不願意就算了,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寄人籬下還如此不知輕重,簡直不知好歹。」

        藺巧龍心裡一揪。「幹麼說那種話,我親就是了。」

        她靠過去飛快親了他臉頰一下,縱然只是蜻蜓點水,可她心跳也加快了。

        親完,她有些訕訕地道:「行了吧?」

        三七頓時樂得快飛上天,原來只輕輕的親了一下臉頰就會讓他有欣喜若狂的感覺,那真正嘴對嘴親吻的時候又會是什麼滋味?他開始期待了。

       他正在作美夢時,藺巧龍警告的聲音響起了,「你可別想歪,咱們暫時是不會有那種事的。」

        見她臉紅,他故意逗她,「什麼事?」

        藺巧龍見他使壞的雙眸閃亮,沒好氣的說道:「洞房那種事!你這流氓,以為我不敢講嗎?」

        「什麼洞房?」小蝶端著藥粥來了。

        藺巧龍連忙道:「妳聽錯了,我是說洞穴,昨天我掉下去的峭壁裡有個洞穴。」

        藺巧龍看著三七把藥粥喝完,又為他把了把脈,發現他脈象越來越不平穩,她頓時有些不放心。

        「今天你就在屋裡躺著,哪裡都不要去。午飯小蝶做好了,藥也煎好了,你吃過飯再喝藥,天黑我們就回來了。」

        三七重新躺好,自嘲道:「我還有地方可以去嗎?」

        他頭疼的症狀比晨起時更嚴重了,可他不想藺巧龍為了他取消上山採藥的計劃,這丫頭有多財迷,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沒說,即便幫不上忙,他也不想當扯她後腿的人。

        「知道就好。」藺巧龍為他掖了掖被角,說不上來為什麼,心裡有些不安。

        出了門,小蝶道:「小姐,我見三七臉色發青,他不要緊吧?」

        「咱們快點採好回來,我再給他換副藥,應該不會有事的。」無法兩全其美,藺巧龍也只能樂觀以待了。

        心裡記掛著三七,藺巧龍這一日顯得特別心急。

        連小蝶都看出來了。「小姐,您是不是很擔心三七?反正也挖得差不多了,不如咱們下山吧?」

        下了山,藺巧藺急切的幾乎是用跑的,進到屋裡,卻是遍尋不到三七的蹤影,他不只沒躺在木板床上,連備好的午飯和湯藥都沒動。

        小蝶百思不解。「不可能啊,三七不可能沒吃午飯,他平常飯點到了就一定要吃飯。」

        藺巧龍越來越不安了。「咱們去外頭找找,說不定他出去走走了。」

        兩人正打算分頭去找,卻見隔壁的奉大叔、奉大娘從對面王秀才家出來,一邊說道:「可憐啊!竟然讀書讀到暴斃,不值啊!他爹娘若地下有知,不知多傷心。」

        小蝶連忙問道:「大叔、大娘,你們在說誰啊?」

        奉大叔指指王秀才家。「喏,就是王秀才啊!突然在家裡暴斃了,大夫來過,說是天氣太熱,他又不肯休息,也沒好好吃飯,連續埋頭苦讀了三日三夜才會這樣,身子一時受不住,就去了。」

        兩人一聽也愣住了。

        王秀才是個客氣的讀書人,靠著祖上留下來的一點田產在收租過日子,對科舉一直有夢想,卻把自己的命賠了進去,叫人不勝唏噓。

        小蝶趕忙問道:「對了,大叔、大娘,兩位今天可有看到我們家三七?」

        奉大叔和奉大娘對看一眼,均搖了搖頭。「沒見著。」

        藺巧龍心頭焦急,和小蝶兩人也顧不得天黑了,兩人村頭村尾找了一遍,又挨家挨戶的詢問,都沒有人見到三七。

        回到屋裡,藺巧龍越發坐立不安,驀地,老者的聲音又跑了出來。

        丫頭啊,除了爺爺的話,男人的話都不能信。

        她騰地起身,心裡瞬間翻江倒海。

        不會吧?

        小蝶莫名其妙的看著她。「小姐,您怎麼了?」

        藺巧龍往房裡奔,她迅速打開床底下一個妝匣,看著空空如也的妝匣,她胸口起伏不定,氣息不穩。「銀子不見了,都不見了。」

        跟進來的小蝶嚇了一大跳。「有小偷!」

        藺巧龍鐵青著臉沒說話,小蝶一驚一乍地道:「小姐,小偷闖了進來,偷走了銀子,還綁走了三七……」

        藺巧龍啪的一聲闔上妝匣,起身看著小蝶,臉上淨是嚇人的神色。「妳這笨丫頭!是他偷走銀子,咱們養了隻白眼狼!」

        小蝶一時反應不過來,等她消化了藺巧龍的話,頓時又嚇得不輕,她咬著唇躊躇道:「不會吧?三七不會做這種事吧……」唉,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事實擺在眼前,她也不肯定了。

        藺巧龍臉上一片寒冰。「以後,不許再提起三七兩字!」

        什麼為夫的話妳敢不聽?去他的為夫!不要讓她再遇到他,否則她一定要讓他將銀子源源本本的吐出來!

        銀子都被三七拿走了,之前的辛苦化為烏有,現在藺巧龍和小蝶又成了窮光蛋,兩人又得重新來過。

        不過幸好,正值夏日,豔陽正炙,她們將清理過的葛根費勁的製作了葛粉,再度趕上了去市集的時間,搭了村裡人的牛車到縣城裡,順利把葛粉賣給了榮安堂,從馮掌櫃手中得了四兩銀子。

        拿到銀子,藺巧龍心裡也踏實了,這陣子臉上的烏雲似乎消褪了不少,小蝶見狀總算鬆了一口氣。

        打從三七偷了銀子跑掉,小姐就沒怎麼笑過,整天都板著臉,可見小姐有多肉痛那些銀子啊。

        「姑娘來啦!」薛大夫聽聞藺巧龍來了,特地迎出來,額上還沁著細細的汗,可見他跑得急。

        藺巧龍淺淺一笑。「薛大夫,上回遭雷擊那人如何了?可是康復了?」

        「已經無事了。」薛大夫熱切地說道:「老夫一直在等姑娘哩,姑娘怎麼這麼久才來?」

        藺巧龍歪頭。「等我?為啥?」

        薛大夫直言道:「上回姑娘診治雷擊的手法令老夫大為驚嘆,老夫想向姑娘討教針灸之術,故此這陣子一直在等候姑娘再來。」

        藺巧龍心裡的疑問越發擴大。

        上回薛大夫說他的針灸之術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她還當他是自謙哩,難道是真的?

        可是,榮安堂的招牌大夫針灸之術不及她?這不太對吧?

        「大夫!大夫!救命啊!」

        榮安堂大門口,一個焦急的男人抱著一名女子進來,女子的嘴角和衣襟上滿是血跡,觸目驚心。「內子無緣無故就咳了血……」

        「我瞧瞧。」薛大夫引導他們入內,指示男人將女子放在診床上,他給女子把了脈,說道:「可能是肺疾。」

        男人焦急道:「那該如何是好?」

        薛大夫沉吟道:「先喝五帖湯藥,若是沒有改善,再改改藥方。」

        說話間,那女子又咳了大量鮮血出來,藺巧龍看了實在難受。「滿口鮮血以及持續血痰已是重症,薛大夫為何不為她施針?」

        「針灸?」薛大夫驚訝的看著她。「針灸治治風寒還行,咳血之症是無法醫治的。」

        藺巧龍蹙眉。「怎麼會?」

        依稀曾發生過這樣的事,她就給咳血者施過針,成效還很好。

        薛大夫連忙問道:「難道姑娘連咳血也會治?」

        藺巧龍點了點頭。「自然了。」

        她心裡實在納悶,咳血也不是什麼大病,怎麼身為榮安堂第一把交椅的薛大夫竟不能用針灸來治,還要耗費時日用湯藥醫治?依她看,不等湯藥煎好,那女子都要咳血身亡了。

        薛大夫迫不及待地道:「那麼就請姑娘快試試!」

        藺巧龍坐了下來,取出針灸包,取穴尺澤、孔最、魚際,留針兩刻鐘,時辰一到,再換肺俞、足三里、太溪,一樣留針兩刻鐘,她施針時,薛大夫一直聚精會神地看著,目不轉睛。

        沒一會兒,女子不再咳血了,氣息也平穩了許多,薛大夫再度給女子把了一次脈,脈象已與先前截然不同,令他嘖嘖稱奇。男子頻頻道謝,小蝶在一旁驕傲的抬頭挺胸,與有榮焉。

        女子睡了過去,薛大夫讓男人留在那裡陪妻子,他與藺巧龍出了診間。「姑娘不趕時間的話,可否與老夫喝杯茶?」

        藺巧龍笑著點頭。「好啊,我正渴呢!」

        薛大夫領路,小偏廳裡擺著冰,比大堂涼爽許多,小藥童連忙送上三杯涼茶,小蝶拘謹地站在藺巧龍身後,謹守奴婢的本分,無論藺巧龍怎麼叫她坐下喝茶,她都不肯,立場十分堅定。

        薛大夫連喝了兩杯涼茶平復內心的激動,這才問道:「姑娘還是想不起來師承何方嗎?」

        藺巧龍捧著茶喝,點了點頭。「是啊,還想不起來。」

        「實在可惜。」薛大夫一臉的惋惜。「老夫看姑娘行針的手法,倒有幾分像老夫見過的海家弟子的手法。」

        藺巧龍也很想知道自己是怎麼會醫術的,因為照小蝶的說法,她絕對沒拜過師,也絕對不會醫術,她細細盤問過小蝶,從時間上來看,她在錦州城出生長大,十歲摔壞了腦子,變得痴傻又得了啞疾,因此被丟到山柳村裡養病,一直到她清醒過來之前一步也沒離開過山柳村,一直和小蝶相依為命,因此她根本不可能去跟人學醫。

        這事實在蹊蹺啊!她既沒學過醫術,就不可能憑空多了一手醫術,可想不起來她也沒法子,這事急不得,還是得等她想起來才能解開謎題。

        她老早就不糾結自己會醫術這回事了,轉而問道:「薛大夫,您說針灸治治風寒還行,難道是所有大夫都如此嗎?在這裡,針灸不能治別的病了?」

        「不錯。」薛大夫見她問起針灸,神色也特別慎重。「在林縣是如此,老夫曾去過錦州城和京城,也是如此。像姑娘如此神乎其技的針灸術,老夫是第一回見到,而我們一般大夫帶著針灸包都是給病人暫時疏解頭疼腦熱的,沒想過治別的病。」

        聞言,藺巧龍越發訝異了。「整個大滿朝就沒有用針灸來治病的大夫嗎?」

        「適才老夫說的桐城海家家主海萬選的針灸據聞是天下一絕,比起大理國的醫聖宋人風有過之無不及,只是老夫無緣一見。」

        「桐城海家是嗎?」藺巧龍不置可否地道:「有機會我倒想見識見識。」

        薛大夫嘆了口氣。「咱們都沒機會見了。」

        藺巧龍眨了眨眼。「為何?」

        薛大夫不勝唏噓地道:「數個月前,一場大火將海家的長庚堂燒得精光,海家上下五十餘口無一倖免,海老親手寫的針灸祕笈也不翼而飛,如今那裡成了一片廢墟。」

        藺巧龍一愣。

        火燒長庚堂?

        眼前,彷彿出現了烈焰騰空的景象,熊熊大火照亮了天際,濃煙滾滾,沒人逃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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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31 00:03: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他們不找人,咱們就自己回去

  「小姐,咱們現在又有銀子了,你也不要再悶悶不樂了,咱們以後多挖點草藥,積攢的銀子會越來越多的。」小蝶見主子一直蹙著眉不苟言笑的,忍不住勸道。

  藺巧龍趴在桌上無精打釆的說道:「沒事,可能是餓了,吃飽了就沒事。」

  小蝶瞬間又有活力了。「那奴婢馬上去做飯!」

  藺巧龍點了點頭,「你去吧。」

  她真想像小蝶那麼單純快樂,雖然她也沒什麼煩惱,可失去記憶本身就是一件令人在意的事。

  從薛大夫口中聽到海家的事之後,她就一直覺得胸口悶悶的,好像有把火在她胸口燒似的,她都灌了一壺涼茶了,還是覺得渾身不對勁。

  小蝶很快做好了飯,主僕在縣城裡忙了一日都累了,吃飽洗漱後各自就寢,一夜無話。

  當然了,藺巧龍在睡前照例將三七狠狠詛咒了一遍,詛咒他頭長爛瘡、腳長膿包、生兒子沒屁眼、永遠想不起來他自個兒是誰。

  這詛咒,她睡前要說一次,醒來也要說一這,就不信詛咒不到那隻白眼狼。

  翌日,藺巧龍和小蝶原想上山採草藥的,不想胡嬤嬤卻來了。

  小蝶有些意外自個竟忘了胡嬤嬤要來的重要日子,以前銀子不夠用,她總是數著日子,千盼萬盼盼著胡嬤嬤來送月俐銀子,但現在有銀錢了,她便也不希罕胡嬤嬤來送銀子了,也因此忘了今日是胡嬤嬤固定會出現在山柳村的日子。

  胡嬤嬤一來便見屋裡收拾得別有一番新氣象,而且兩人穿戴整齊,一副要岀門的樣子,再跟著聽到藺巧龍開口說話,她簡直驚呆了,瞬間驚疑不定。

  藺巧龍這小賤人怎地會說話了,而且看起來人也不傻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藺巧龍是第一次見到胡嬤嬤,之前從小蝶口裡知道這胡嬤嬤是沈姨娘的心腹,這十年來沒少給她們臉色看,是個奴大欺主的惡僕,沒必要給她留情面。

  她盤算著,想找回失去的記憶就得回到藺家才行,再說,撇開她那無良的祖母和爹,她還有個可憐的娘親在藺家,她說什麼也要回去見見她娘,所謂母女連心,見到她娘,興許她能想起些什麼。

        「胡嬤嬤,」藺巧龍起桌上的茶來啜了一口,緩緩地道:「回去告訴我爹,我的病都好了,請爹挑個日子派人來接我回去。」

  「小姐在說什麼呢?」胡嬤嬤陰陽怪氣的說道:「老夫人和大爺讓小姐在這裡養病,可沒說要讓小姐回去。」

  藺巧龍眸也不抬。「是啊,養病,既是養病,如今我病已好了,還在這裡養啥?胡嬤嬤你看我哪裡還像個病人?要不要我起來蹦一圈給你瞧瞧?」

  胡嬤嬤乾笑一聲。「是不像……可是,老夫人和大爺一定是不樂意小姐回去的,萬一回去之後,小姐的病又復發就不好了,這裡好山好水的,小姐還是好待在這裡吧,老奴回去和沈姨娘說說,給您加點月銀就是。」

  藺巧龍重重將杯子往桌上一放,寒了口氣,「我是叫你回去轉告,不是在徵求你的同意,你個奴才,現在是在跟本小姐沒大沒小嗎?再說了,這裡若真是好山好水,你自己住下來好了,我回去之後跟爹說說,讓你在這裡養老,我想爹肯定不會拒絕的。」

  胡嬤嬤被噎了個不輕。

  這死丫頭將啞疾治好之後竟是如此牙尖嘴利,可這死丫頭怎麼就忽然會說話了?沈姨娘找的那大夫明明保證會讓她終身開不了口,是哪裡出了錯?

  這事可大可小,得快回去稟告姨娘才行,至於這丫頭說要回去的話,就不必讓大爺知道了,反正沒有藺家派人來接這丫頭,沒足夠的盤纏也到不了錦州城。

  盤算好了,她這才陪笑道:「小姐的話,老奴明白了,老奴一回去便會將小姐的意思向大爺稟明。」

  藺巧龍的面色顯得緩了一些。「我可沒什麼耐性,等不了太久,若是一個月內沒人來接,那我只好自己雇車回去了。」

  「是,是。」胡嬤嬤嘴上稱是,卻在心裡嗤之以鼻。

  死丫頭,你有本事盡管自個兒雇車回去,看看沈姨娘會不會讓你進大門!

*             *             *

  胡嬤嬤一回到藺家便急匆匆地去向沈姨娘稟告此行在藺巧龍那裡遭遇的輕視,將藺巧龍說的話一字不漏,且加油添醋的稟告了主子。

  沈銀鳳聽完之後,柳眉微皺。「她當真說她要回來?」

  胡嬤嬤躬身道:「老奴聽得一清二楚,那丫頭說要回來,態度極是堅定,還威脅老奴,若是大爺沒派車去接便要自個兒回來。那語氣唷,您不在那不知有多高傲呢,她真當自個兒是藺家的大小姐了!」

  沈銀鳳沉吟了半晌,說道:「這事先不必對大爺說,你明兒去一趟趙大夫處,問問他當初那方子是怎麼開的,收了我那麼多銀子,如今那頭卻會說話了,難保哪天白詠琴那賤人也會站起來。這種事絕不能發生,你去向趙大夫要個說法,叫他再開個方子,你跑一趟山柳村,設法讓藺巧龍那賤丫頭喝下去。」

  胡嬤嬤兩眼放光,像獲得了尚方寶劍似的。「是,老奴明白!老奴一定辦得妥妥貼貼!」

  那死丫頭,今天竟敢說她是奴才,還說要讓她在那破村子裡養老?真真是可惡至極!看著,她有得是手段整得她不能回來,還能讓她從此沒了月例銀子,讓她們兩個小賤人餓死在那破村落裡!

  「姨娘,大爺回來了!」此時,沈銀鳳的貼身丫鬟紅袖飛奔進來稟道。

  沈銀鳳連忙起身,險險打翻了茶杯,嘴裡嘀咕著,「不是後日才回來嗎?怎地提前了。」

  紅袖卻是欲言又止。

  沈銀鳳掃了她一眼。「怎麼?有什麼話不能說?」

  紅袖小聲道:「大爺帶回來一個女人……」

  沈銀鳳哼了哼。「這是什麼稀奇事嗎?」

  藺榮煥不到四十,有財有貌,風流成性,一年裡碰過的女人沒有一百也有幾十,她老早將那些置之度外了,只要牢牢抓住這個家的金庫就行。

  如今的當家主母是她,她的兒女才是這個家的大小姐、大少爺,這樣便夠了,男人的忠心都是狗屁,等將來白詠琴死了,她扶正之後,那些個狐媚子,她自然會一個一個收拾掉。眼下,只要讓藺榮煥覺得她是天底下最大度、最善解人意的女人就行了。

  廳裡,藺榮煥一臉笑意正坐著喝茶,看起來心情愉悅,顯然這趟生意很成功。

  沈銀鳳連忙迎上前去盈盈一笑,福身道:「大爺辛苦了。」又看向一旁身形筆挺的俊雅年輕人,展顏一笑。「中兒也是,有你在大爺身邊,我可安心多了。」

  沈寂中是她的親侄兒,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她將他安排在藺榮煥身邊當自個兒眼線,一來可以掌握藺榮煥的一舉一動,二來將來等她的兒子藺延聰接手藺家大業時,沈寂中便可以在她的聰兒身邊輔佐,她還打算把二女兒藺巧然許配給沈寂中,親上加親,這麼一來,藺家的一切都掌握在她手裡了。

  沈寂中噙著淺淺笑容。「姨娘過譽了,都是我份內應做之事。」

  「你操持家務,也辛苦了。」藺榮煥指著地上一個紅漆箱子,「給你和嫣兒、然兒帶的禮物,一些衣裳首飾和胭脂水粉,待會兒看看喜不喜歡。」

  沈銀鳳掩嘴一笑,「大爺的品味,妾身自然是會喜歡的,嫣兒、然兒也是,爹爹買給她們的東西,她們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說完,她把眼光移向站在一旁的女子身上,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皮膚白晳,腰肢不盈一握,眼睛大大的,看起來我見猶憐。

  見到那女子的相貌,她在心裡又是一陣狂罵。

  又來了,藺榮煥找回來的女人多半和未生病前的白詠琴有些相似,她總懷疑藺榮煥對白詠琴餘情未了,只是因為白詠琴現在性格變了、外貌也變了,變得可怖且難以親近,他才會冷待對方。

  藺榮煥雖是生意人,卻挺在意外人對他寵妾滅妻的評價,因此即便白詠琴已半死不活了許多年,他也不願把白詠琴休了,把她扶正。

  所以,她當然要讓白詠琴繼續病下去,讓白詠琴的性格越來越古怪,面目變得越來越恐怖,這樣白詠琴在這個府裡就永無翻身之日。

  「這是大爺新納的妹妹吧?」她若無其事的走過去拉住那女子的手,親熱地說道:「真是楚楚動人,大爺好眼光。」

  她心裡把藺榮煥罵了一遍,但面上卻是欣賞的表情,溫聲問道:「妹妹叫什麼名字啊?」

  那女子不敢抬眼,低聲道:「秀兒。」

  藺榮煥漫不經心的吩咐道:「把落煙軒收拾岀來給秀兒住,我今夜就睡在那。」

  沈銀鳳自然笑著稱是,這時,其他人聽聞一家之主回來,也都趕過來了。

  「我兒回來了。」藺老夫人一馬當先,她不到六十,身體還很硬朗,重男輕女,眼裡只有男孫。

  沈銀鳳生的一對雙胞胎女兒——今年十六歲的藺巧嫣、藺巧然也來了,她們嘰嘰喳喳的,一進來就環佩叮噹、滿室生香,異口同聲地福身道:「女兒拜見爹爹,爹爹路上辛苦了。」

  藺巧然的視線落在沈寂中身上,羞答答的一笑,臉頰染上一抹淡紅。「表哥路上也辛苦了。」

  她打小就喜歡這個溫文儒雅的表哥,而且她娘也說了,要把她許配給寂中表哥,將來他們成親後,兩人一樣住在藺府裡,這些事都已與她舅父、舅母說好了,如今她就等著嫁人。

  說起來,她舅父不過是在她爹的鋪子裡做事,美其名是掌櫃,還不是吃他們藺家的飯,她嫁給表哥,是沈家高攀了,有她這個媳婦兒,往後沈家吃穿不愁,想來她表哥對於這樁婚事也是極歡喜的。

  「爹!」這時,藺家的小霸王,沈銀鳳所生的藺家長子藺延聰大步流星的進來了。

  他今年十五歲,生得高頭大馬,但一來不是讀書的料,二來也不是經商的料,每日鬥雞走狗、追歡買笑,結交了一幫酒肉服友,沈銀鳳暫時也不逼他上進,打算給他成了親再强迫他定下來。

  「爹,您可幫我買了長弓回來?樓藺國製的長弓?」藺延聰眼睛發亮地問道。

  藺榮煥笑著點頭,「自然是買了。」

  後面進門的是杜姨娘和她生的四小姐藺巧珍,今年十五歲,以及兒子延明,今年十二歲,他們平時被沈銀鳳打壓慣了,此時默默的進來,請了安便悄悄退到一旁,什麼話也不敢說。

  杜姨娘知道自己沒用,雖然她初沈銀鳳同為姨娘,可地位卻雲泥之別,巧嫣、巧然、延聰的吃穿用度都像是嫡子、嫡女似的,府裡上下也將他們當成嫡主子看待,沈銀鳳更不用說了,府裡一切都是她說了算。

  她初入時白氏還未生病,當時白氏對她極好,後來這個家的大權漸漸落在沈銀鳳手裡,就都走樣了。

  為了孩子,她一直隱忍到現在,只盼守得雲開見月明,心善的白氏能好起來,她能再過上好日子。

*             *             *

  夜已深了,鳳儀宮裡卻顯得格外不平靜,只有幾縷黯淡的月光透過鏤空雕花窗欞投入寢宮內,不斷有細碎的腳步聲從寢宮外傳來。

  宮女太監噤若寒蟬,幾名太醫輪著給皇后把過脈,正凝重地在商討藥方。

  此時,太醫院的左院判華仲春來了,眾太醫們連忙讓開,讓他重新再給皇后請脈。

  不多時,華貴妃也來了,顯然是聽聞皇后身子突然虛弱,還險險喘不上氣,她連儀容都沒來得及整理便急奔而來,面色還有幾分蒼白。

  「姊姊這是怎麼了?不是換過藥方嗎?為何會突然喘不上氣?」她有些氣急敗壞的質問華仲春,也不管那人是她親哥哥。

  華仲春看了華貴妃一眼,淡定地道:「貴妃娘娘稍安勿躁,皇后娘娘是受了風寒,入侵到了肺臟,這才有了喘不上氣的現象,只消改幾味藥方可。」

  這時,一抹英挺的身影了進來,與華貴妃一樣,他的衣衫有些凌亂,顯見是匆忙之中穿的。

  「母后!」

  燭火幽幽,鳳帳裡的皇后動了動嘴角。「怎麼驚動易兒也來了,明日還有政事,該讓易兒好好睡的……」

  二皇子李必易義正詞嚴地道:「母后說的是什麼話?母后病了,兒臣自當隨侍在側,幼時母后疼我護我,如今母后身體不適,兒臣侍奉湯藥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即便明日有天大的事,兒臣都會放下!」

  華貴妃眼眶泛淚,重重點頭。「易兒說的不錯,姊姊了,若是易兒不聞不問,才真正該打。」

  帳裡的皇后虛弱的笑了笑。「真拿你們母子沒辦法……」

  華貴妃握住了皇后孱弱的手。「姊姊現在什麼都不要想,把病養好,咱們說好了明年春天一塊兒去梨山賞花,姊姊可一定要遵守和我的這個約定。」

  皇后嘆息道:「我也想,不過,恐怕我是無法做到了。」

  華貴妃板起了臉,「姊姊再說這些喪氣話,我可要生氣了。」

  皇后卻是不理,繼續說道:「我知道自己的身子,時日無多了,我請皇上快立儲君,皇上卻總是不聽。」

  華貴妃一陣鼻酸,哽咽道:「太子還在,皇上自然是不必立儲君的,誰敢讓皇上立儲君,我第一個不依,姊姊也不例外!」任誰都能察覺到她聲音裡深深壓抑的傷痛。

  皇后聽聞,心裡一揪,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淚水無聲的流下,她用僅有的力氣緊緊反握住華貴妃的手,嘆息道:「這十二年來若不是有你和易兒,代替了玨兒陪伴我,我當真活不到現在……梓瑩,難為你,也辛苦你了,既要代我掌管六宮之事,又要照拂皇上龍體,我該做的,重擔都落到了你身上……」

  「姊姊莫要如此說,能讓姊姊舒心些,我辛苦一點又算得了什麼?」華貴妃溫聲鼓勵地勸道:「以後我和易兒還是會一直在姊姊身邊,所以,姊姊要快些好起來,咱們一起等太子回來。」

  皇后總算有了些許笑容。「好,一起等太子回來。」

  皇后平靜了許多,也乖乖喝了華貴妃親手喂的湯藥,不久便沉沉地睡去。

  一個低沉嘆息的聲音響起。「還是你有辦法。」

  華貴妃轉身見到是皇上,膚如凝脂的纖手放在玉唇邊,做了個噓的手熱,小聲地說道:「姊姊好不容易睡著,別吵醒姊姊了。」

  一行人退到了偏殿,皇上負著手問華仲春道:「皇后的病,當真沒有法子了嗎?」

  華仲春慚愧道:「恕臣無能。」

  皇上搖了搖頭。「不怪你,不是你的錯,我大滿朝的醫術裹足不前,才是問題所在」

  華貴妃沉吟道:「哥哥已是太醫院裡醫術超前的大夫了,卻還是束手無策,皇上,咱們是否該從民間廣招高手?不一定有能人異士能治姊姊的病。」

  「華院判都沒辦法,哪裡還有什麼能人異士?徐院使雖有一手開膛剖腹的神技,朕卻是不能讓皇后冒那險。」話鋒一轉,皇上說道:「朕幼時和父皇在大理國見到的針灸之術,真真能起死回生,不只如此,還能活氣通穴、疏通經脈、廣治百病。可惜如今的針灸之術,連大理也失傳了,而今天下的針灸術只淪為方藥的輔助,可惜啊!如果咱們大滿也能擁有針灸之術,還怕得不到中原各國的推崇嗎?如今也不消為了皇后的病在此坐困愁城了。」

  恭送走了皇上,華貴妃看著宮門的方向,看向遠處掩映在月色下的宮殿尖角,她微斂了精緻的眉眼,「哥哥也聽到了吧,皇上對針灸之術有多麼向往,那謎還沒解出來嗎?要何時能解得出來?」

        「你以為我不急嗎?」華仲春的臉色晦暗不明,「那隻老狐狸,究竟用了什麼方法,實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花費了那麼大的勁兒,若是什麼也沒得到,豈不可笑?」華貴妃微微瞇了瞇眼,看著冷月如霜,她淡淡的說道:「總之,如今哥哥知曉皇上的心意了,便要加緊腳步坐上院使之位,將最貼近皇上和後宮嬪妃的太醫院收入囊中,如此才能成為易兒的助力,若是哥哥輸給了葉棟鳴,葉棟鳴是賢貴妃的人,一切就要翻轉了。」

  華仲春哼道:「我比你更加不想讓那葉棟鳴當上太醫院院使。」

  華貴妃又不輕不重的說道:「徐院使再過一年便會告老還鄉,他舉薦的院使人選肯定是他的得意門生葉棟鳴,在那之前,哥哥非得得到皇上的認同不可,還有私鹽那兒,事關銀彈來源,銀彈若是充足,不成事都難……」

  「那裡妥貼,你不必擔心。」華仲春徑自說了下去,「你只消將心思擺在皇后娘娘身上,皇后娘娘的一句話勝過千軍萬馬,或許,咱們不必費一兵一卒就能得償所願。」

  華貴妃不動聲色的說道:「哥哥才是,切記萬勿掉以輕心,看著的人多著。」

*             *             *

  藺巧龍和小蝶又進城了,這回不是來賣草藥,而是薛大夫請她們來的,他想向藺巧龍學針灸之術,開出了一天一兩銀子的價碼,藺巧龍便眉開眼笑的答應了。

  一日的教學過去,已是晚飯時間,主僕兩人開開心的走出榮安堂,找了一間門面高檔的飯館打牙祭。

  坐下,藺巧龍便豪氣的點了六個招牌菜,毫不肉痛的模樣令小蝶稱奇。

  「薛大夫雖然說要付學費,奴婢還以為小姐不會收哩,畢竟薛大夫德高望重,肯放下身段和小姐學針灸,怎麼說也是小姐的榮幸,沒想到小姐還真是眼也不眨的把銀子收下來了。」

  「這跟年紀有什麼關係?」藺巧龍嗤了一聲。「我付出勞力講課,還示範如何針灸,這些都是體力活,得到相對應的報酬也是應該的。再說了,講課就不能上山採草藥,若還不收講課費,豈不虧大了?人生在世要吃要喝,光有一副熱心腸那要喝西北風了。」

  小蝶嘻嘻一笑。「奴婢原來不知道小姐是個這麼大的財迷,如今真是見識到了,三七說的不錯,讓小姐見了草藥不採,如同叫小姐丟掉白花花的銀子似的,小姐肯定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要將滿山的草藥都採到手才能伸長手腳睡大覺,真真是比奴婢還要了解小姐呢……」小蝶猛地住了嘴。

  瞧她,怎麼就這麼嘴笨?在說什麼呢?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小姐對三七恨得牙癢癢,好不容易心情好了一些,她又多嘴提起來做什麼啊?真是!

  「不打緊。」藺巧龍口是心非的說道:「現在你提到那隻沒良心的白眼狼我也不痛不癢了,反正我已經忘了那隻沒良心的白眼狼的存在。」

  說得好聽,什麼親夫?狗屁親夫!有哪個親夫會丟下自家媳婦兒偷了銀子跑的嗎?若再讓她遇見,她一定賞他兩巴掌再打斷他的腿!

  「快點吃吧!」藺巧龍看著外頭忽然昏暗的天色。「雷聲隆隆的,好像快要下雨了。」雖然她們現在有的是銀子可以雇馬車回去,可下雨總是不方便。

  「娘!」一陣慌慌張張的大喊,「娘!您這是怎麼了?」

  飯館裡頓時起了騷動,竊竊私語,「看著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夫人身子不適?」

  藺巧龍一下子站了起來,她望過去,出事的那桌圍繞著丫鬟、婆子又穿戴不凡,診金肯定不會少的。

  她立即快步走過去,對那慌張的少年公子毛遂自薦道:「這位公子,小女子醫術還不錯,能讓我給令堂看看嗎?」

  那少年公子有些猶豫,旁邊的婆子進言道:「少爺,別聽她的,快讓人去醫館請大去過來。」

  旁桌,有人詫異道:「這不是在榮安堂醫好了林勇的那位小姑娘嗎?」

  藺巧龍自信的一笑。「就是我。」

  那人道:「這小姑娘的針灸可奇了,我長眼睛沒見過針灸可以起死回生的,連榮安堂的薛大夫都對這姑娘的醫術嘖嘖稱奇哩。」

  「是嗎?」有人接道:「薛大大可是城裡醫術最高明的大夫了,若是連薛大夫都稱讚,那肯定是有兩下子的。」

  那少年公子原是六神無主,聞言忙道:「那就勞煩姑娘給家母看看了。」

  「公子的決定很明智。」藺巧龍笑了笑,她坐了來,先給臉色煞白、滿頭冷汗正痛苦呻吟的中年婦人把脈,這家的丫鬟、婆子不願外人看見自家主母的病情,便圍成了一圈將外人視線擋住。

  「如何?」少年公子焦急地問道。

  藺巧龍神色自若地道:「夫人應是平時身體虛弱,飲食本該以清淡為主,適才可是因菜肴合夫人胃口,故此吃了過量?尤其是吃不易消化的肉食?!」

  一旁服侍的貼身丫鬟忙道:「不錯!我家夫人剛才是吃了不少肉,尤其那道紅燒牛腩,夫人說和幼時吃過的口味很像,便吃了大半盤。」

  「那就對了。」藺巧龍胸有成竹地道:「夫人此時腹痛如絞乃因腸胃負荷不了太多肉食,肉食無法消化,只要通結催吐便可以了。」

  少年公子急切地問道:「要如何通結催吐?請姑娘快開藥方。」

  藺巧龍搖了搖頭。「開藥方太慢了,我要用針灸給夫人催吐,勞煩準備一個盆子,也需要一個隱密之處方能施針。」

  少年公子連忙找來店小二要了二樓的包廂,丫鬟、婆子將面無血色的自家夫人扶上樓,在藺巧龍的示意下,擺了幾張椅子讓她躺平。

  少年公子急道:「家母看起來十分難受,姑娘快施針吧!」

  藺巧龍道:「我要在胸腹之間施針,公子請迴避,留下兩名伺候的丫鬟即可。」

  那少年公子連忙退了出去。

  淨空包廂之後,藺巧龍取出銀針,讓丫鬟幫忙解開那夫人的衣衫,取穴中脘、幽門、內關,沒一會兒夫人便表示想吐,丫鬟扶著她坐起,她果真吐了許多未消化的穢物出來。

  丫鬟端來溫水讓她漱口,並為她擦了臉。

  藺巧龍等夫人稍稍緩過來才問道:「夫人可還有哪裡不適?」

  夫人心有餘悸地道:「已經好多了,多謝姑娘,姑娘真是妙手。」

  藺巧龍臉上略帶著笑容。「夫人切記,您的腸胃虛弱,日後飲食還是當以清淡為主。」

        夫人有些汗顏地道:「我原是知曉自己毛病的,都怪我一時貪食,丫鬟勸阻也不聽。」

  藺巧龍笑了笑。「無事,人總有想放縱一下的時候,偶一為之還行。」

  夫人一愣,這小姑娘還真是有趣,尋常大夫這時候多半是數落少有理解的。

  藺巧龍見她無事,便很有眼力的收拾好了針灸包,退了出去,好讓丫鬟給她整理儀容。

  藺巧龍一出廂房,守在門外的少年公子便急急迎上來。「姑娘,家母如何了?」

  藺巧龍神清氣爽的笑了笑。「已經無事了,府上丫鬟正在給令堂梳洗,公子還是先下樓等吧。」

  那少年公子朝她鄭重作揖。「在下段雨青,代家母謝過姑娘。」

  藺巧龍甜甜一笑。「舉手之勞罷了,況且適才在裡面時令堂已謝過啦,公子就不需要再言謝了。」

  兩人下了樓,望眼欲穿的小蝶立即迎了上來。「小姐,無事吧?」

  事實上,到現在為止,主子出手救人,她還是會有些擔心,畢竟主子會醫術是件很奇怪的事,她至今沒有真實感,總怕主子醫出了亂子。

  藺巧龍泰然自若地笑道:「自然是無事了,會有什麼事呢?」

  她自然是明白小蝶心裡的不安,可這麼多雙眼睛在看著,她可不能讓人察覺到她是不正統的大夫。

  藺巧龍打算坐下來繼續吃,這才看到不知何時外頭下起了滂沱大雨,雨勢十分驚人。

  小蝶湊過來說道:「奉大叔說這幾日會下大雨,果然下大雨了。」

  藺巧龍見天際黑了半邊,雨水像用倒的,飯館裡的客人都被大雨困住走不了,這時候回去不啻是自討苦吃,看這雨勢,回去的路肯定會淹水,馬車也不知到不到得了?

  「你去問回小二哥,有沒有馬車回村裡?」

  小蝶連忙去向小二打聽馬車,小二卻道這種雨勢,沒有馬車願意去山柳村,兩人頓時擔憂起來,不能回去,那她們怎麼辦?

  段雨青聽見了,過來說道:「兩位姑娘,在下和家母就投宿在隔壁的客棧,既然兩位姑娘一時無法回家,那麼容在下為兩位姑娘訂間房可好?費用由在下負擔,如此若是家母夜裡有什麼不適,也可以請姑娘就近察看。」

  藺巧龍想了想。「那好,有勞公子了。」

  反正有人出錢,而且她也不是白住的,她負責在段夫人身子不適的時候察看,算是段公子給他母親買的安心。

  段雨青見她那麼爽快,對她的欣賞又多了幾分,連忙吩咐小廝去辦,段家家丁眾多,打傘的人也多,沒一會兒便全移到了隔壁的悅來客棧。

  段雨青親自送她們到廂房門口,還送上個沉甸甸的荷包。「在下和家母的房間就在隔壁,若家母有不適之處,在下會來敲姑娘的門,若姑娘有什麼事也可以找在下,這些診金不成敬意,還請姑娘收下。」

  藺巧龍等的就是這個,她落落大方的收下了,面上淺淺微笑,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和諧。「公子太客氣了。」

  段雨青對這樣直爽的她很有好感,也笑了一下,彬彬有禮地道:「那麼在下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

  關上房門之後,藺巧龍忙不迭地打開荷包,小蝶也連忙湊過去,數了數,竟然有五十兩之多,兩人開心的抱在一起轉了好幾圈。

  「發財了!發財了!發財了!」

  小蝶自問以前不是這麼財迷的,這都是近墨者黑,被小姐給帶壞了。

  唉,主子原是錦州城首富的嫡女,幼時也是錦衣玉食,現在卻變得如此貪財,都是被環境所逼才會這般,她想到這裡便眼眶一紅,鼻子酸楚。

  藺巧龍看了自動解讀為喜極而泣,小蝶肯定是看到這麼多銀子開心得說不出話來,這都哭了起來。

  雨勢越來越大,沒有停歇的跡象,藺巧龍慶幸自己做了明智的決定,不然她們現在保不定還困在回山柳村的路上哩。

  「小姐,這床真好。」小蝶摸了摸床,嘆息地說道。

  她是有些感傷的,小姐很久沒睡到這麼好的床了,小姐幼時睡的床比這個更好,她還記得是一張寬敞的黑漆螺鈿八步床,房裡有雕漆鏡檯,用的面膏都是夫人特別在水粉鋪子買的玫瑰面膏。

  「一張床罷了,掉什麼淚?」藺巧龍大器地道:「咱們現在有五十兩銀子了,回頭買兩張一樣的回去,你一張,我一張。」

  見主子如此樂天,似乎忘了她們十年來過的苦日子,小蝶也破涕為笑。「好。」

  不只床好,還有鬆軟的被褥,小二還打了溫水來給她們沐浴洗漱,又殷勤地送上點心茶水,笑嘻嘻地說這些都是段公子吩咐的。

  小蝶猛地想起來,「小姐,奴婢記得小時候聽夫人說過,您有個娃娃親也是姓段,這個姓不多見吧?」

  藺巧龍嚇了一太跳。「什麼?!」

  她有娃娃親?那她還和三七成親了……

  想到三七,她便一陣咬牙切齒。

  他都跑了,他們的婚事自然也算不得。

  她一哼。「管他姓什麼,總之如今是與我毫不相關的人,藺家那些人也不會將我的終身大事放在心上。我被扔到莊子上,對方肯定也不會想認我這門親。」

  她說的都是事實,小蝶無語,沒話可以反駁。

     夜裡,許是陌生,小蝶輾轉反側。「小姐,咱們屋子該淹水了吧?」

  藺巧龍有些睡意了,她模糊地道:「那破屋子,給它淹水吧,反正咱們現在人又不在那裡,管它淹多高。」

  翌日,天放晴了,藺巧龍和小蝶晚睡,因此兩人都睡到太陽快曬屁股才睡眼惺忪地起床。

  兩人洗漱過後,用過了早飯,跟掌櫃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藺巧龍分析段夫人一夜無事應是完全好了,因此她走了也沒關係。

  兩人出了客棧,經過點心鋪子,聞到出爐的肉包子香味人,便買了十個肉包要帶回去,又雇了輛馬車要回山柳村,車夫一聽卻是皺眉。

  「兩個小姑娘還不知道嗎?山柳村水患慘重,幾乎是滅村啦,現在可去不得。」

  兩人一聽,一頭霧水。「滅村?!」

  「是啊!」那車夫煞有介事地道:「一夜暴雨,造成山洪爆發、溪水暴漲,死了幾百個人,縣太爺派了好多人去,可救出來的只有幾個人,幾乎是全村都死光了。」

  兩人頓時失神,喃喃地道:「只有幾個……」那就是,她們認識的那些人,都死了?可是,光憑車夫說,她們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

  藺巧龍失憶了,對那屋子毫無感情。

  小蝶就不同了,對她而言,那是藺家給她們主僕安排的住處,也是她們和藺家唯一的連繫,村子滅了,那她們怎麼辦?將來藺家要如何找到她們?

  她顫抖著唇。「小姐,咱們回去看看,一定要回去看看。」

  藺巧龍也明白小蝶這個小忠僕對藺家還是有著期盼的,她對車夫道:「我給你兩倍車資,你送我們到山柳村,若是路上真不能行,咱們再調頭回來,車資照付,行嗎?」

  有錢能使鬼推磨,車夫自然點頭。

  一路上,兩人心情沉重皆沉默不語,都沒胃口吃早上買的肉包子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路越來越不平坦,原本回村的道路如今成了顛簸的山路,兩人掀開車簾,入眼所及皆是黃濁泥流,她們平日去採草藥的山不堪豪大雨,已經走山了,想像得出來是迅猛又一路衝刷的土石流壓上了民宅,讓村民被埋在底下,屋子被土石掩埋只剩屋頂,根本沒機會逃生。

  眼前只剩一片土海,樹都消失了,可以說是一片荒蕪,她們明白,沒必要再前進了,也前進不了了。

  車夫叫道:「哎喲,兩位姑娘,這下可真沒法再走了。」

  她們只好又原車回到城裡,車裡小蝶垂著頭,淚水不自覺的一滴滴落下。

  藺巧龍見狀嘆了一口氣。

  雖然她對那屋子沒感情,可對奉大叔、奉大娘這些街坊鄰居還是有感情的,想到他們就這麼過世了,心裡也是十分難受。

  縣城到了,藺巧龍付了車資,主僕兩人跳下馬車,一時有些不適應正午的炙陽,在亮灼灼的大太陽底下,縣城的繁華極不真實。

  小蝶心裡發沉,十分傍徨,眉頭微微皺起來。「小姐,咱們現在怎麼辦?要是大爺派人來接小姐,找不到咱們可怎麼辦才好?又或者……」小蝶囁嚅地說道:「不派人來找咱們……」

  藺巧龍全然不覺得這是什麼大問題。「還不簡單,他們不找人,咱們就自己回去。」

  小蝶有些懵。「回去哪裡?」

  藺巧龍霸氣地道:「錦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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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31 00:03: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巧龍媳婦兒,敢情要不認親

  「少爺,」四平口乾舌燥的再度開口,「咱們已經站了半個時辰了……」

  譚音面沉如水,惡狠狠地警告,「給我閉嘴!」

  四平閉嘴了,但在心裡嘀咕了起來。

  他們千里迢迢來到這個只有黃土的破村落,左看右看什麼都沒有,可他家少爺卻不死心,硬是不肯走。

  要他說,定是少爺記錯地方了,少爺的救命恩人肯定不是住在這裡,少爺不是說那時摔傷了腦子,暫時失去了記憶?

  所以了,既然是在失憶的狀態之下,肯定是連地方也記不清了。

  不過,這些話他現在是不行說的,說了少爺也不會聽,他堅稱就是這個地方沒有錯,那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只能催眠自己就是這裡了。

  又過了整整一個時辰,還是沒有半個人經過,連絲山風都沒有。自然了,因為山都倒了,沒有山,又哪來的山風?

  四平汗流浹背,他吞了口口水,想說些什麼,究竟是咽了回去。

  看少爺那蹙著眉的嚴肅模樣,誰敢說什麼啊?只能等少爺承認他自個兒的記憶出了錯,他們找錯地方啦。

  太陽,終於西沉。

  譚音也終於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實,山柳村不見了,確確實實的憑空消失,而人……別說人影了,連隻鳥都沒從他們眼前飛過。

  譚音開了口,「走吧。」

  四平如釋重負的吁了一口氣,幸好,他還真怕少爺要等到明天哩!

  到了縣城,一行人找了一間飯館吃飯,四平問了店小二,這才知道山柳村在半個月前遭遇大水患滅村了,幾乎所有人都死了。

        聽到幾乎所有人都死了的瞬間,四平看到他家少眼珠子瞠到了極致,他還以為他家少爺的眼珠子會掉下來。

  第二日,四平以為他們總該上路去錦州城了吧,耽誤了主母交代的事可不行,誰知道他家少爺卻硬是找了做墓碑的師傅訂做了兩塊墓碑,約定好兩日後取貨,於是乎,他們又在林縣城裡多逗留了兩日。

  兩日後,取了墓碑,找了幾個做墓工人和一位風水師,他們又風塵僕僕的回到山柳村。

  那風水師拿著羅盤,嘴裡念著一串莫測高深的口訣,往四方掐指一算,指著一塊地道:「就是這裡了。」

  幾個做墓工人開始做墓,有模有樣的做了個衣冠塚,上頭立了兩塊墓碑。

  四平心裡七上八下的,可對於他家少爺奇怪的行為,他們這些下面的人可不敢置喙,也不敢提醒要去錦州城給表小姐送及笄賀禮,碰墓碑啥的不太吉祥等等,雖然人人心裡的想法都一樣,可誰敢說,那是找死啊!

  人多手快,一切就緒,譚音神情端肅的點了三炷香,對著墓碑祭拜起來,四平從後頭湊過去看,就見那墓碑上一塊刻著「亡妻藺巧龍之墓」,旁邊那塊刻著「忠僕小蝶之墓」。

  四平的眼瞳急速收縮,嚇得心肝兒直跳、口乾舌燥。

  他潤了潤嘴唇,小心翼翼地問道:「少爺您、您何時成的親,小的怎麼不知道?」

  譚音挑了挑眉。「難道本少爺成親還要知會你嗎?」

  「是不必,」四平又潤了潤唇,大著膽子說道:「可也沒知會老太爺和老爺、夫人啊。」

  譚音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墓碑。「我原是想將她帶回去再稟明爹娘……」說到這裡,他的心就像被石頭砸到似的,說不下去了。

  如果他知道她們會岀事,他一定不會走,一想到大難臨頭那一個晩上,她們兩個小姑娘在屋子裡有多害怕無助,他的心就不禁隱隱抽痛。

  那一日,他應該等到她們回來再走的,那麼,他們還可以見上一面,或者,等她們回來,他就把她們一塊兒帶走,她們便可以避掉禍事。

  如今,再多的懊喪都於事無補,再多的心痛都喚不回她們的性命,這是他唯一能做的——為她們立墳,每年過來祭拜她們,讓她們的亡靈有個安身之處。

  他想到了和藺巧龍頭成親的那時,她便是怕變成山谷裡的孤魂野鬼才會答應與他成親,可如今他卻不能去陪她,心中實在有愧,唯有多為她燒些冥紙,讓她在陰間不會少了銀子花用。她這個財迷,看到他燒了大筆的冥紙給她,肯定是會開心的吧?

  想起她狡黠又漂亮的眼睛,譚音心裡不由得惆悵,他都想好了接她到錦陽之後要帶她上哪間飯館吃豪華大餐了。

  這一日,一行人直待到日落西山,這才駕馬往錦州城而去。

  錦州城乃是大滿朝數一數二的富庶大城,其熱鬧繁華不亞於京城,錦州城裡的富商很多,首富當屬做海運生意的藺家,第二便是做綢緞生意的岳家了。

  譚音一行九人從林縣風塵僕僕的來到岳家,本來他出門都是帶著小廝四平和貼身隨從鉉淵,上回他出事,失憶了兩個多月才回家,這事嚇到他娘了,這回出遠門,他娘說什麼都要再派六個家丁跟著才放心,他拗不過他娘,只好帶著讓他娘安心,也算他這個浪蕩子盡了一分孝心。

  說起來,上回是他不走運,和幾個平素交好的狐群狗黨、酒肉朋友相約上山打老虎,還下了賭注,打到老虎的有彩金一百兩銀子。

  那座山有老虎是他那些狐群狗黨說的,那座山也是別人帶路的,偏生他落入了獵人的陷阱,摔傷了腿不說,還摔傷了腦子,連自己是誰都給忘了,幸好遇上了藺巧龍,不然他必死無疑。

  而他那群酒肉朋友,因為在山裡遍尋不著他人,回去之後不敢說他是跟他們一塊兒去打老虎才失蹤的,一個個的三緘其口、不講義氣,所以他爹娘壓根兒不知道他為何會忽然失蹤,心急如焚的找了兩個月,直到他自己回家,他們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他現在和他們全斷交了,那種酒肉朋友不要也罷,只要他們把實情向他爹娘說明,他爹娘肯定會帶人上山找到他為止,他就用不著吃那麼多苦了。

  要知道,若是沒有遇上藺巧龍,他一個人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不說可能遇到什麼猛獸無還手之力,光是在山裡被冷死、渴死、餓死都有可能。

  總之,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朋友的話不能信,他現在沒有朋友了,他決定要振作起來不再浪蕩下去,看見因為他失蹤而煩惱到老了十歲的娘親,他心裡真的有愧。

  他平時花用家裡的銀子,不事生產,他們都沒苛責半句,他還闖禍讓他們操碎了心,想想自己真是不孝,渾身上下沒有一樣能讓家裡跟人顯擺的,如今也該是定下來的時候了,這趟回去錦陽之後,他不會再遊手好閒、無所事事了,他會進商行做事,跟他大哥、二哥學習,兄弟連手幹出一番大事業來。

  「少爺,到了,小的去叩門。」

  岳府他們不是第一次來,漆色暗紅的大門,門前兩個大石獅子,外觀雖是寬敞氣派,可怎麼也跟他們譚家不能相比。

  四平向前抓起門環叩了幾下,很快有人出來應答,四平報上家門,一個人往裡奔去通報,不一會,大管事親自出來相迎。

  「表少爺遠道而來,真是辛苦了。」

  譚音露出朗朗笑容。「徐伯別來無恙?」

  徐管事臉上堆著笑容。「託表少爺的福,老奴一切安康,可惜大姑奶奶這回沒一塊兒回來,否則看見二小姐的及笄禮,不知會有多開心。」

  譚音點了點頭,隨意的附和道:「是啊。」

  他也想不通他娘一向疼愛表妹,這回為何卻是人不來,只派他過來送禮,想來是他失蹤事嚇到了她,心情還未平復吧。

  徐管事引譚音入內,其餘人在外廳候著,下人送上涼茶。

  譚音自顧自地在黃花梨椅坐下,喝著茶,眼睛轉著,這暖廳和他上次來時沒什麼不同,只有架子上那隻青花纏枝橄欖瓶裡插的花不同。

  下人前去通報,很快,岳家家主岳景紳和主母秦氏出來了,後面跟著岳家的二小姐岳晨琇,是這回及笄禮的主人翁。

  譚音微笑,兩手一拱。「見過舅父舅母,還有表妹,恭喜你及笄了,是大姑娘了。」

  岳晨琇羞澀一笑。「表哥為了我遠道而來,路上辛苦了。」

  「是挺辛苦的。」譚音吊兒郎當地說道:「不過表妹素來得我娘疼愛,我代我娘來送賀禮也是應該的,還可以順道遊山玩水一番,也挺不賴的。」

  「咳!」岳景紳重重一咳,板起了臉。

        這小子,長輩在,這麼說話成何體統?

  他是不太滿意譚音的散漫,可他的家世又無可挑剔,天下第一鹽商家的三少爺,譚、岳兩家又是表親,譚音的娘親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子,如此一來親上加親,琇兒嫁到親姑母家裡也不會受到欺負,他完全可以放心。

  美中不足的是,譚音性子還未定,遲遲不肯進商行做事,至今遊手好閒,商行的大權若落在他兩個兄長譚樂、譚譜的手裡,將來要奪取可就沒那麼容易了,這幾日趁著譚音在家裡做客,他可得好好提點提點譚音。

  雖然譚樂、譚譜也是他的親外甥,但他們倆都娶妻了,丈人家也都是厲害人物,他當然選擇幫襯將來會成為他女婿的譚音,譚音要是成了他的女婿,有了譚家的光環,將來岳家在錦州城越過那海運藺家都行。

  這麼一想,他面上的嚴肅才退了幾分,問起了譚家各人可好,又問起路上的見聞,喝了老半天的茶才放譚音去休息,岳晨琇依依不捨的眼光追隨著譚音的身影,卻也不好跟上去。

  秦氏看在眼裡,她一直明白女兒的心思,女兒是自小養在閨中的小家碧玉,性格卻有點獨特,有些倔强,偏生不愛斯斯文文的讀書人,也不愛謙謙君子,對玩世不恭的譚音情有獨鐘。

  然而譚音沒什麼才能,但那不打緊,憑譚家富可敵國的財力,琇兒嫁過去一生都會錦衣玉食、吃穿不愁,再生兩個大胖娃娃,小夫妻過得和和美美就行。再說了,譚家沒庶房,相對單純很多,這樣的大戶人家可遇不可求,譚音這樣的女婿可是搶破頭,誰都想把女兒嫁進鹽商家裡,雖然她和譚音的娘有默契,只要小倆口兩情相悅,那事情就板上釘釘,待琇兒及笄後便可以開始談親事了。

  岳景紳出門後,秦氏將女兒拉到一旁說體己話。

  「譚音那孩子向來沒心眼,你可要主動點,若是他沒開口,你也在房裡待著,那就辜負你姑母此番故意派譚音來的美意了。」

  岳晨琇羞澀的點了點頭。「女兒明白了。」

  第二日,岳晨琇照母親的交代,主動邀約譚音逛街。

  「姑母給我備了禮,表哥肯定是沒準備的,不如咱們一塊上街,我選個喜歡的,表哥買給我,可好?」

  譚音無可無不可的聳了聳肩。「你說怎麼著便怎麼著吧。」

  他們上街自然不會是兩個人,譚音帶了四平和鉉淵,岳晨琇帶了貼身丫鬟秋葉,一行人分別騎馬和乘轎來到錦州城最熱鬧的西門大街。

  兩旁商家鋪子連綿不絕,飯館、茶館、酒樓林立,都是二、三層的小樓,滿大街上都是人,攤販吆喝聲不絕於耳,來來往往的馬車與人爭道,就是半天也逛不完。

  兩人先逛完了街市,又到相思橋邊看花燈,看得譚音不由得直皺眉,不懂大白天的看什麼花燈,他這個表妹還真是奇怪。

  看完了花燈,又去月老廟裡求了支簽,岳晨琇這才領路來到她熟識的首飾鋪子玲瓏齋,這是專門做富貴人家生意的老字號,她挑了一支成色上好的鈍銀髮簪和一只極少見的琉璃手鐲,譚音也不問價格,很乾脆的讓四平掏銀子買單了。

  岳晨琇滿心歡喜,當場便將髮簪簪在髮髻上,她笑靨如花地看著譚音。「表哥,我好不好看?」

  譚音對女人家的頭面首飾沒什麼研究,那髮簪別上去之前和之後有什麼分別,他實在看不出來,是以,他馬虎地道:「你喜歡就好。」

  驀地,他又想起藺巧龍了。那丫頭沒戴過首飾,若是髮簪簪在她頭上肯定比表妹還要好看幾十倍,可是,他永遠沒機會親手將髮簪簪在她頭上了。

  他心裡一緊,心臟揪到呼吸都有些生疼,這種感覺實在難受,他沒想太多便吩咐道:「掌櫃的,再給我一支髮簪。」

  回頭,他想拿去她墳上供著,讓她在陰間也能美美的。

  岳晨琇見他舉動,心裡一喜。

  表哥肯定是要多買一支在她及笄當日送她,想不到平素大而化之的他會有這番細膩心思。

  「表哥,逛了半天也渴了,咱們找間茶館坐下來喝盞茶可好?」岳晨琇春心蕩漾,聲音不自覺的柔了幾分,深情款款地凝視著挺拔的譚音問道。

  她娘交代的,既然出來了就想法子在外頭逗留久一點,兩人多親近親近,好培養培養感情。

  雖然所有人對譚音的評語都是玩世不恭,說他太過不羈,甚至說他是紈绔子弟的也大有人在,可她覺得他天生就高人一等似的,只消站在那兒就很惹人注目,日積月累的關注仰望,也讓她一顆芳心暗許了。

  「好極了。」他就是在等她說這句。「我正渴了,想好好的喝杯茶。」

  事實上,他是不耐煩陪姑娘家逛街,逛到現在已是他的極限,既然賀禮都買好了,那喝完茶也可以把表妹送回去了。

  他知道錦州城有個木射場,常聚集許多木射好手,他想去那兒會會高手,驗證一番他祖父常說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怎麼回事。

  說也奇怪,他和表妹在一起的時候總有幾分不耐煩的感覺,可和藺巧龍在一塊就不會有這種煩躁感。藺巧龍雖是刀子口,常常不踐踏他一下就不舒坦,說他犯賤也行,他偏偏就喜歡她這調調,因為他知道她只是嘴上不饒人,卻是真心為他著想,為他買木板床,為他買昂貴藥材調養身子,這些他都知道,她是財迷,但不是一毛不拔的吝嗇鬼,她只是喜歡銀子,喜歡銀子帶來的安全感,但當用的時候,她絕不會小氣。

  想到藺巧龍的一顰一笑,他就抑制不住心潮的低落和悵然,他真的喜歡她,他從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姑娘,喜歡到不管不顧的把她拐了成親,還承諾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認真的想要遵守與她之間的約定,他至今還是很難接受,她已經成了一杯黃土。

  「表哥,我們去喜堂茶館可好。」岳晨琇詢問,她的臉瑩瑩如玉,煥發著戀愛中的光彩。

  譚音嘴角微抿,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你決定吧。」只要能擺脫逛街就好,管灺要去哪個茶館,反正他只想坐下來。

  五個人進了茶館,入門便聞到淡淡的烹香,那是剛岀爐的茶點,岳晨琇熟門熟路的候著,這裡是她和母親、嫂嫂常來的茶館,小二很快的迎上前來請他們上二樓的包廂,一派的殷勤,令她很有面子。

  一行人正要上樓,有人下樓來,他們便先在樓梯口等著讓對方先行,走在前頭身穿粉荷色衣衫的姑娘被後頭的人踩了裙子,整個人往前傾倒,譚音岀手扶住了那姑娘,他也不知她站穩了沒有,暫時沒鬆手,不想那姑娘卻有些惱怒,揚手便要給他耳光。

  譚音格開了她的手,心裡覺得自己這是出門遇瘋狗了,好心沒好報,面上故意嘻皮笑臉地調戲道:「姑娘,長得美就可以隨便打人嗎?」

  見他不放手,那姑娘又羞又憤。「你說什麼?還不給我放手?!」

  「我就不放。」譚音舉著她的手看來看去,輕挑地笑道:「姑娘這纖纖玉手細皮嫩肉的,肯定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吧?」

  後面的丫鬟急道:「你、你快把我家小姐的手放開,不然有你受的!」

  譚音彈了彈耳朵,「哦?受什麼?小丫鬟你倒是說說看啊,我洗耳恭聽著就是。」

  「大膽狂徒!」那姑娘使勁一甩,惱怒的掙脫了,她怒瞪著譚音,憤慨地提高了音量。「誰讓你隨便扶本小姐了?本小姐是你可以隨便碰的人嗎?」

        譚音露岀漫不經心的微笑,和顏道:「喲,真是失敬失敬,早知道就不扶了,讓你摔斷漂亮的鼻子正好。」

  那姑娘一愣,旋即厲聲喝斥,「不許你出言輕薄!」

  譚音嘴邊的笑意似有若無。「說你鼻子漂亮就是輕薄,這樣,要我說你鼻子長得醜嗎?」

  拜他所賜,她才不致摔倒,這女人不知道在倨傲啥,手都沒有藺巧龍的手漂亮哩,以為他想碰嗎?真是臭美。

  「你——」那姑娘臉色漲紅,氣到眼睛都快突出來了。

  後頭一個嬤嬤沉聲開口道:「小姐,莫要與閒雜人等一般見識,咱們快走吧。」

  這時,岳晨琇有些不確定地問道:「藺姑娘?可是藺家的二姑娘?」

  那姑娘正是藺巧嫣,她這時才注意到岳晨琇的存在,兩人雖然不熟,但在某些姑娘家聚會的場合還是碰過面的。

  「原來是岳二姑娘。」

  她的聲音有些冷,因為她不喜歡別人稱她二姑娘,府裡一般也不會稱她二姑娘,雖然藺家是有個大小姐沒錯,但府裡上下都當她是大小姐,她也以藺家的大小姐自居,岳晨琇稱她二姑娘,無疑太沒有眼力了。

  藺巧嫣不悅,岳晨琇同樣也心情不好,她不冷不熱地道:「藺姑娘,這是我表哥,名叫譚音,乃是錦陽譚家的三少爺,絕非不學無術之流,適才也是見藺姑娘可能摔倒,好心一片欲幫忙,若是有冒犯之處,請藺姑娘見諒。」

  說實話,她並不高興藺巧嫣和譚音適才上演的那段英雄救美,搞得好像她表哥對藺巧嫣有意思似的,叫她心裡十分不舒服,她絕不容許有人看輕她表哥,藺家再大,大得過譚家嗎?藺巧嫣一直自詡是錦州城裡的第一才女,自視甚高,向來自傲,她就要挫挫藺巧嫣的銳氣。

  在她看來,什麼才氣都是吹捧的,還不是因為藺家財大氣粗,眾人才會給藺巧嫣冠上才女的名號,說起來,藺巧嫣不過是庶出,還在那裡裝嫡小姐,真真笑死人。

  「錦陽譚家?」藺巧嫣微微挑起眉角,懷疑的掃了譚音一眼。

  錦陽城的譚家乃是鹽商,這人真是譚家的三少爺?若是,怎麼會如此沒教養?還一派流氓的舉止?

  譚音的視線卻是越過了眾人,落在大片窗子外的人身上,有兩個姑娘走了過去,他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那分明是藺巧龍和小蝶沒錯,她們沒死?

  是了!她們沒死,沒死沒錯!沒見到屍體就是沒死,他怎麼現在才想到,還給她們做了墳,真是白痴!

  一眨眼,他丟下了所有人,急切的往外奔。

  「表哥!」岳晨琇錯愕的看著突然拔腿狂奔的譚音。

  「少爺!」四平、鉉淵連忙跟上。

  譚音岀了茶館,他人高腿長,很快追上了藺巧龍和小蝶,當他一把扳住藺巧龍,將她翻轉過來時,他簡直欣喜若狂。

  「真的是你!」

  藺巧龍的反應與他恰恰相反,她因為突然被人拉住而不悅,她瞪著抓著她肩膀的那隻大手,眼裡的驚詫一閃而過,神情很快恢復鎮定,聲音不耐煩之中甚至還帶著冰寒。「哪來的畜牲,在對本姑娘做什麼?!」

  她一腳過去直接狠踩譚音的腳,抬著下巴,腳下踩得凶狠,甚至還扭了兩下,譚音不放手也不行。

  「哎喲!我說媳婦兒,犯得著一見面就給我這麼大的禮嗎?」他抱著膝蓋甩了幾下,痛意這才慢慢消散,可他嘴角卻浮上了笑意,她還是這麼有活力,真好!

  「呸!誰是你媳婦兒?」藺巧龍瞇起眼看他。

  好啊,這個卑鄙無恥的渣男,原來還活得好端端的,這可冤家路窄的叫她堵上了,她對他的恨意可還沒消,所謂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今天她非要他吐出她的銀子來不可。

  「我的媳婦兒當然是你啊!」譚音心情極好,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巧龍媳婦兒,敢情你這是要不認親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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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31 00:03:3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非另眼相看,而是我情有獨鐘

  親夫?

  說到兩人曾經成親的那回事,更叫藺巧龍恨得牙癢癢。

  兩人唇槍舌劍,完全沒注意到旁邊呆掉的三個人,原來是只有四平和鉉淵聽得目瞪口呆,現在又加了個小蝶,三人眼裡都是驚恐。

  「你這流氓!」藺巧龍陰沉沉的說道:「膽敢當街調戲良家婦女,跟本姑娘上官府去,叫你吃不完著走。」

  「媳婦兒,你究竟是怎麼了?才多久沒見就不認得我了嗎?」譚音摸了摸下巴,笑得十分開懷。「我是三七啊!莫非我穿成這樣,你們就認不得我了?」

  他的視線從文風不動的藺巧龍臉上移到旁邊呆愣的小蝶臉上,小蝶回過神來,立即低頭避開他的線視,雙手玩著衣擺,假裝沒看見他。

  譚音揚起了眉。

  怎麼回事?她們這態度是……真要不認他?

  「三七是什麼人?」藺巧龍一副不屑一顧的態度。「難道我們認得?」

  「你們是真的忘了我嗎?」譚音在心中猜想各種可能,不管哪種可能都不成立,她們沒理由不認得他,更沒理由裝不認得他。

  他先試著提醒道:「我在山柳村的山裡受了傷,是你們救了我,收留了我,治好了我的傷,這些不記得了嗎?」

  藺巧龍聽完,雲淡風輕地道:「哦?是嗎?原來我那麼雞婆、那麼多事。不過呢,我失憶了,所以對不住,我不記得你說的那些,我不認識你。」

  譚音聽岀她在冷嘲熱諷,他仍舊好聲好氣地道:「我的姑奶奶,我知道你失憶了,可咱們認識是在你失憶之後,所以你不應該不記得我才對啊。」

        她究竟是怎麼了?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要裝作不認識他?真真是急死他了。

  四平和鉉淵對看一眼。

  老天,真是開眼界了,他們家少爺幾時對姑娘家說話這麼有耐心過了?這不但有耐心了,還是有很大的耐心。

  「是嗎?」藺巧龍聲音冰冷,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可怎麼辦呢?我又再次失憶了。」

  譚音這時再笨也知道藺巧龍在耍他,她是故意不認他的,他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氣。「你說什麼?可以再說一遍嗎?」

  藺巧龍沒好氣地道:「我說我又失憶了,在你偷了我的銀子消失之後,我又失憶了,所以我不認得你,行了吧?!」

  這下譚音總算知道她確實是從頭到尾都在報仇了,不過,這總比她不認得他好。

  他急急解釋道:「我沒有拿了你的銀子消失,我是用來作為盤纏的,我想著回去之後便立刻再回山柳村接你們,誰知道我回到山柳村才知道滅村了,我以為你們死了,還給你們立了墓。」

  四平和鉉淵又對看了一眼,不過這回兩人眼裡俱是驚疑不定。

  難道這小姑娘就是墓碑上的那個……「亡妻」。

  「你現在當然說得好聽。」藺巧龍冷然的看著他。「總之在我眼裡,你就是小偷,偷了我銀子的賊!」

  譚音可無法忍受被如此污蔑。「我沒有偷!我是取走,我請王秀才轉告你們,還跟他借了紙筆留了封信給你們,信上說得明明白白,說我想起來自己是誰了,家人肯定心急如焚,我先回家一趟報平安,我會立刻再回去接你們,讓你們等我,王秀才沒把信交給你們嗎?我千交代萬交代一定要把信交給你們,若我說的有一句謊言,就讓我不能人道!」

  四平和鉉淵當場嚇得晃了晃身子,站都站不穩。

  不能人道,這是能在姑娘家面前說的嗎?還有,不能人道是多大的事啊,可以隨便用來起誓的嗎?

  小蝶這才想起來。「小姐!三七消失的那天,咱們回家後不是遇到奉大叔、奉大娘嗎?他們說王秀才不幸在家中暴斃……」

  「暴斃?」譚音無法置信。「怎麼會?那日我見到他時,他看起來沒絲毫不對勁……」

  藺巧龍面色緩和了許多。「所以,你當真留了信請王秀才轉交?」

  其實,當他發出不能人道的毒誓時,她已相信他了,那是她在山谷裡逼他起的誓,一般腦子正常的男人可不會拿這來起誓。

  「救人啊!」

  這聲呼救令藺巧龍和譚音都直覺一凜,他們不再拌嘴了,同時看向發出求救聲的湖岸。

  「表哥!」岳晨琇和她的丫鬟秋葉出來找人,才看到譚音等人的身影,卻見他們不知為何往湖岸奔去,她們只好也跑著跟。

  「小姐,表少爺這是在做什麼?為何跑、跑來跑去……」秋葉喘得要命,太陽尚未下山,還毒辣得很,快折騰死人了。

  岳晨琇也是體力不支,沒好氣地道:「我怎麼知道!」

  藺巧龍一行已到了湖岸邊,就見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子哭道:「我弟弟掉進湖裡,他掉進去了!」

  譚音二話不說立即跳下去救人,鉉淵身為護衛,當然責無旁貸也一塊兒跳下去救人。

  兩個人很快將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救上來,這時有幾個大人聞聲而來,其中一個婦人對年紀較大的男孩罵罵咧咧,「我不是讓你不許帶你弟弟到湖邊玩耍嗎!你偏不聽,要是你弟弟有個差池,看我不打死你!」

  那婦人轉頭看到幼子,孩子看起來像是已經沒氣了,登時罵不出來,她慌張的急道:「怎麼回事?快、快、快……」

  話沒說完,她急著要抱孩子上醫館,卻一時腿軟癱坐了下去。

  「沒救啦!」圍觀者竊竊私語,那較大的男孩又哭了起來。

  藺巧龍取出針灸包,躺在草地上的孩子面色青紫腫脹,口鼻腔充滿了泡沬,腹部脹起,肢體冰涼已不省人事,她檢查了一下,瞳孔散大,氣息和心跳都停止了,也難怪在外行人眼裡這孩子已氣絕身亡。

  她取出銀針,取穴陽明、手厥陰心包經穴、足少陽膽穴等,用大瀉法,不留針,以瀉大熱之氣,不多時,那孩子的氣便回來了。

  「哎喲!老天爺!我的老天,謝天謝地啊!」那婦人見孩子有救,這才有了精神,連忙對藺巧龍又謝又拜的,當她是神似的說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藺巧龍給孩子把脈,確定孩子無事了才道:「大娘,我適才只是急救,現在快把孩子送去醫館吧,還需讓大去開些安神補氣的方子才行。」

  那婦人千謝萬謝,連忙把孩子抱起,急急去醫館了。

  譚音渾身都濕透了,但他眼神閃亮,看著藺巧龍微笑。「媳婦兒,你沒跟那大娘要診金?」

  他就知道她不是死要錢的,她心地可善良了,不是那一心往錢眼裡鑽去的姑娘。

  藺巧龍邊將銀針收好,白了他一眼。「醫者愛財,取之有道。再說了,我可沒那麼缺銀子,雖然先前的銀子被某人偷走了,可後來我靠自己又積攢了點,如今可算得上不愁吃。」

  「我都說了不是偷。」譚音笑得更加愉快。「不然這樣,我先把身上所有的銀子都給你,等回了錦陽,我的銀子全歸你管。」

  岳晨琇一直冷眼旁觀,此時越聽越不是滋味,表哥居然叫那丫頭媳婦兒?兩人是熟到能開這種玩笑的關係嗎?她蹙著秀眉道:「表哥,你認得這位姑娘?」

  他還沒回答,藺巧龍眼刀飛來,眼裡警告意味濃厚,你敢再跟別人說我是你媳婦兒試試?看我跟不跟你沒完!

  譚音收到那警告了,他笑了笑,對岳晨琇道:「你聽說我之前失蹤的事了吧?這位就是當時救我的人,我的救命恩人藺姑娘,旁邊那位是她的丫鬟,小蝶姑娘。若是沒有她們,你現在也看不到我啦。」

  他之所以從善如流,沒說藺巧龍是他媳婦兒,並非因為收到藺巧龍的警告,他是不想她被人瞧不起,說他們是私定終身,等將來他用八抬大轎將她風風光光迎娶進門的時候,他再召告天下她是他的媳婦兒也不遲。

        「原來是表哥的救命恩人。」岳晨琇雖然這麼說,心裡的疑問卻是更大了。

  說是救命恩人,可兩人的互動看著卻很親密,雖然那姑娘從頭到尾不假辭色,但他們兩就是有種外人打擾不了的默契,這種氛圍令她份外不快。

  「這是我表妹岳晨琇。」譚音簡單的介紹,又笑嘻嘻的說道:「我娘讓我給她送及笄禮,這才會遇到你們,本來我還不太想來的,真的是太好了。」

  岳晨琇心裡有氣,什麼本來不太想來?還當著那丫頭的面說,是存心讓她難堪嗎?

  「哦,表妹啊,」藺巧龍隨意地對岳晨琇點了點頭。「表妹你好。」

  什麼表哥表妹的,一看就不單純,那表妹喜歡表哥也太明顯了,這個三七,還許下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轉頭就來招桃花了,男人果然如她爺爺說的,都不能信。

  等等——

  她爺爺?她為何會認為那時不時便在她耳畔冒出聲音的老人家是她爺爺?

  她已向小蝶確認過了,她只有個並不疼她的祖母,祖父早過世了,那她適才想起的爺爺是何人?

  「咱們又不熟,你稱我岳姑娘即可。」岳晨琇撇了撇嘴說道。

  誰是那丫頭的表妹了?真會往自個兒臉上貼金。

  「那不重要。」譚音一把將兵晨琇擠到旁邊去,眼眸晶亮的看著藺巧龍。「你們怎麼會來錦州城?又是如何死裡逃生的?」

  「水災那夜我們在縣城裡,並沒在村裡、所以逃過一劫。」藺巧龍簡單的說明。「至於來錦州城,不是很明顯嗎?山柳村都滅了,不能住人了,我們兩個女孩子家無依無靠,居無定所,自然只好回家來投靠了。」

  後面那幾句話,她說得沒半分誠意。一來,她手裡銀子充袷,算不得無依無靠;二來,沿路都投宿在不錯的客棧,也不能說是居無定所;第三,她不是回來投靠的,她是回來找碴的,給她下毒的、將她丟到山柳村的,她一個都不會放。

  譚音這才想起藺巧龍是錦州城藺家的大姑娘,雖然是名義上的大姑娘,可他聽小蝶說,那藺家苛待她們,將她們丟在山柳村自生自滅,先前都如此狠心了,如今會收留她們嗎?怕是又會她們趕岀去吧?

  「表哥,瞧你渾身都濕透了,還是趕緊回去換身衣裳吧。」岳晨琇提醒道,語氣少了平日的溫柔,她歸咎於炎熱的天氣讓她失去了耐性,絕非在意譚音和那姑娘靠太近說話。

  「不打緊。」譚音一心專注在藺巧龍身上,關心的問道:「你們回過家了嗎?」

  岳晨琇臉色快黑得滴岀墨汁來,竟、然、無、視、她?

  「還沒。」藺巧龍有意無意的嘆了口氣說道:「我們才剛到錦州城,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貿然回去,正要去找今天落腳的地方,打算先在客棧住下來再慢慢想。」

  「什麼客棧?」譚音豪氣地說道:「咱們好不容易重逢了,斷沒有讓你們去住客棧的道理,你們就跟我一塊兒回去,跟我一塊兒住在我舅父家裡。」

  他認為她們肯定也是沒把握回藺家會遭遇什麼事,怕自己不受歡迎,所以猶豫不決才會想要先找客棧落腳。

  「表哥——」岳晨琇壓抑著被無視的怒火,好言說道:「你隨隨便便帶人回去住怕是不太方便,爹娘也會覺得奇怪。」

  譚音不以為意,挑眉道:「這樣?不方便的話,那我隨她們去住客棧好了。」

  岳晨琇急了,那怎麼行?讓表哥和那個小狐狸精去住客棧還得了,誰知道那小狐狸精會不會勾引表哥,發生什麼苟且之事。

  雖然心裡萬般不甘願,她還是擠出了笑容。「既然是表哥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要好生款待,想來爹娘也會與我想法相同,我爹娘都是好客之人,藺姑娘千萬不要與我客氣才好。」

  她說的是反話,希望那小狐狸精能聽懂,自個兒拒絕。

  藺巧龍嫣然笑道:「既然如此,盛情難卻,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是聽懂了,也看明白那表妹並不歡迎她們,那又如何?只要能吃住都賴著三七就能省不少銀子,她說什麼也要賴上去。

  這個三七,看他的穿著打扮分明是個富家公子的派頭,頭髮束頂,戴頂嵌玉小銀冠,繡著木槿花的冰藍色窄袖夏袍,腰纏玉帶,垂著枚羊脂玉珮,綢褲扎在黑色羊皮靴裡,腰間懸著寶劍,活脫是個紈褲不羈的貴公子,要說他不是公子哥兒誰都不信。

  他們倆夫妻名分都有了,不賴他賴誰?再說了,之前她供他吃喝住藥,如個換他供養她們也不為過吧?既然有別人的銀子可以用,為啥要用自個兒的銀子?她又不傻,自個兒的銀子當然要省著了。

  岳晨琇縱然有萬般不情願,卻也只能接受眼前的情況,回去與她娘商議過再另行打算,總之一定要把那丫頭趕走才行。

  一行人回到岳府,卻發現情況有些紊亂,岳晨琇叫住一個下人詢問。

  那下人躬身道:「回二小姐的話,少夫人難產啦!一早就肚子疼,這會兒孩子還生不下來,幾個大夫和產婆來了都搖頭,再拖下去怕是少夫人和肚子裡的孩子都有危險。」

  岳晨琇知道嫂子下個月才會生,沒想到提早發動,還如此凶險,這孩子是她爹娘和兄長昐了許久的,兄嫂又鶼鰈情深,萬一有個不測……

  「我、我去看看。秋葉,你讓章嬤嬤給藺姑娘安排院子。」岳晨琇有些慌亂的說道。

  一個聲音冒了出來。「岳姑娘,不如我一塊兒去看看可以嗎?」

  藺巧龍看自個兒身處的大戶人家,便知道若她能幫忙順產,想來診金不會少,她們回藺家的前景不明,還是多攢些銀子有安全感。

  「不錯,讓巧龍過去看看。」譚音一副炫妻口吻。「她醫術可好了,肯定能讓大嫂平安生下孩子。」

  岳晨琇臉上有些糾結,但是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她是親眼見過她救了斷氣小男童的,這會兒也顧不上藺巧龍是情敵了,應了聲好便急急在前頭領路。

  幾個人來到上房的繡芳院,就見婆子將一盆盆的血水從房裡往外端,丫鬟川流不息的忙著。

  秦氏在場,一臉焦急,岳景紳負著手在院子裡走來走去,擾人心神;岳晨琇的兄長岳承恒在房門口翹首引盼,急到不行。

        岳晨琇向前,將藺巧龍的來歷對秦氏說了,稱是有譚音做擔保,秦氏見是個姑娘家,進去產房也無大礙便點了頭,允許讓藺巧龍進去幫忙,她自己也跟著進去。

  岳晨琇原來也想進去的,秦氏以她尚未出閣為由,看到生產過程會嚇到,不讓她進產房。

  秦氏領了藺巧龍進產房,簡單地對其他人道:「這位藺姑娘是醫娘,既然眼下大家都沒法子,就讓她試試。」

  她話裡多少有死馬當活馬醫的意思,在場兩個產婆也是這麼想的,陸續來了三名大夫都搖頭離開,她們之前也有兩名經驗老道的產婆試了很久,還是無法讓產婦將孩子生出來,她們倆心裡有數,現在只是在拖時間罷了,難產她們看多了,產婦和孩子一塊死是家常便飯,她們不過是看在這裡的婆子、丫鬟苦苦哀求才留下來,不然她們也早就走了,不想沾染死胎的晦氣。

  藺巧龍走到產婦身邊,她先給對方把脈。「冗長的生產過程使產婦精力疲憊,脈沉細,且因用力過早以致胞漿早破,胎水乾枯,後又因母體氣血不足,無力將胎兒娩出。」

  秦氏見她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得精神一振。「藺姑娘,此時可有法子讓我媳婦兒將孩子生下來?」

  藺巧龍很肯定的點了點頭。「一會兒我施針催生,麻煩兩位產婆像平時接生那般作業即可」

  那兩個產婆見她說得肯定,雖然心裡還是有些懷疑這黃毛丫頭能管用嗎?可還是忙了起來。

  藺巧龍坐了下來,取出針灸包,取穴陽明、足太陰脾經、足厥陰肝經穴、合谷三陰交、太衝……

  產房裡聚精會神,產房外殷殷期盼。

  過了約莫半炷香工夫,產房裡傳來一聲響亮的啼哭,這聲啼哭令所有人都欣喜若狂。

  「生了!生了!」

  小蝶這會兒也跟所有人一塊兒雀躍跳躍,雖然除了三七之外她一個都不識得,可聽到新生命的降臨,還是不由自主的打從心裡高興。

  一個婆子抱了孩子出來,滿面笑容地說道:「恭喜老爺、恭喜少爺,是個帶把的哥兒。」

  岳承恒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抱了過去,不自覺流下欣喜的淚水,想起來連忙問道:「少夫人怎麼樣了?」

  「母子均安。」那婆子笑道:「多虧了那姑娘針灸催生,少夫人這才順利把孩子生下來。說到那針灸之術可真是神奇,叫奴婢等人都大開了眼界。」

  譚音噙著笑容,引以為傲地道:「我就說我們家巧龍醫術一流,肯定沒問題的。」

  「我們家巧龍」這幾個字讓岳晨琇怎麼聽怎麼刺耳,她忍不住酸溜溜地說道:「表哥好像對救命恩人很是另眼相看。」

  譚音臉上堆滿了笑容。「你說錯了,非另眼相看,而是我情有獨鐘。」

  岳晨琇睜大了眼睛,一臉的不敢相信。

  他竟在她面前這麼說?他怎麼可以?他怎麼能?

  他這是在跟她說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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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31 00:03: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小姐還活著,怎可辦小姐喪事

  因為順利接生,藺巧龍在岳家受到上賓般的禮遇,秦氏親自安排她住在上房的探月閣裡,使了好幾個丫鬟伺候,送了好幾身顏色鮮嫩的新衣裳過來,知曉她還沒用膳,又讓丫鬟送了大食盒,兩碗熬得入味的雞湯,精緻美味的點心,吃得藺巧龍和小蝶肚子都鼓了起來。

  「小姐,咱們若能永遠住在這裡該有多好。」艷羨之餘,小蝶又露出傷懷之情。

  滿園芬芳,推開窗子就能到花香昧,舒適的閨閣,是她夢想讓小姐住的,小姐就該住在這樣花團錦簇的閨房裡才對。

  藺巧龍卻是不以為然。「你傻啦?這又不是咱們家,永遠住這裡多彆扭,寄人籬下,看人眼色,要住就要住咱們自己買的宅子裡,那才叫真正舒服。」

  「咱們自己買的宅子?」小蝶一愣。「可咱們不是要回藺家嗎?」

  藺巧龍坐在桌邊嗑瓜子,嘴唇抿了抿。「就算咱們能回去,也不能久留。說到底,還是得有自己的宅子才行,那才踏實。」

  「那個,小姐……」小蝶潤了潤唇,欲言又止

  藺巧龍看了小蝶一眼。「你說吧,看你憋著,我難受。」

  「那奴婢就說了……」小蝶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和三七是怎麼回事?為何三七一直稱小姐是媳婦兒?又說小姐不認親夫,他怎可以如此胡說八道,詆毀小姐的清譽,小姐卻也不糾正他,到底是為什麼?」

  藺巧龍嘆了一口氣,不嗑瓜子了「我原來就想尋個機會告訴你,只是後來三七不見了,我認為沒必要說,如今他又出現了,這事你自然得要知道。」

  小蝶隱隱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是什麼事,奴婢聽著。」

  藺巧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小蝶。「我呢,不小心和三七成親了。」

  小蝶嚇得差點往後撞到椅子,她瞪大了眼睛,好不容易扶住桌沿,「什、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我掉下山崖那回,三七下去救我,提出了成親的要求……」藺巧龍說得含糊,事實上她自己事後想起來,都覺得那時她是被迷惑了才會點頭答應,他說得很有說服力,什麼孤魂野鬼的,她不想變成孤魂野鬼,就這麼簡單。

  聽到這裡,小蝶不由得氣血上湧,破口大罵,「卑鄙小人!他怎麼可以以此當成救小姐的條件!也不想想我們救他的時候都沒有條件,想不到他是這種人,早知道咱們就不該收留他!」

  藺巧龍瞬間有種有理說不清的感覺。「不是的小蝶,你誤會了……」

  當時的情境,她要怎麼跟小蝶說明?那種氛圍,任何人都會點頭答應吧。

  「瞧瞧你把我說成個卑鄙無恥,外加忘恩負義的大壞蛋了。」譚音進門,信步走到藺巧龍旁邊,不由分說就將手擱在她肩上,咧嘴一笑。「咱們是兩情相悅的,這事,你就不要再瞞著小蝶了。」

  藺巧龍抬眸瞪著他,他現在是在胡說什麼?

        「兩、兩情相悅嗎?」小蝶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

  她怎麼沒想到這個,這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嗎?畢竟三七相貌極好,小姐又是議親的年紀了,對三七日久生情也在情理之中。這麼一看他們倆一坐一站,郎才女貌,就是對金童玉女,十分登對。

  譚音看出小蝶有所動搖,繼續說道:「是啊,我們兩情相悅,情投意合其實也有段時日了,你家小姐不好意思跟你講,現在你知道了,可別笑我們啊。」

  他不輕不重的捏了自己手下的香肩,希望他媳婦兒能明白他的苦心,藺巧龍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她得承認,與其讓小蝶誤會她是受脅迫才會答應與三七成親,不如說他們是兩情相悅來得好。

  「可私定終身總歸不是個辦法,我家小姐可是堂堂藺家的大姑娘。」小蝶護主心切,見不得主子受到半點委屈,她想了想,說道:「這樣隨隨便便就算成親了可不行,你要明媒正娶才行!」

  「我原來就有此打算。」譚音燦然一笑。「我要風風光光的迎娶你家小姐進門。」

  「口說無憑,」小蝶絞盡腦汁的想著,突然靈光一現。「為免你說話不算話,你得起個誓,若是你始亂終棄,沒照你說的風光迎我家小姐入門,你便終身不能人道!」

  譚音眼角抽動,苦笑。「這就是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嗎?你們主僕倆怎麼都愛讓人不能人道?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你們還是姑娘家嗎你們?」

  藺巧龍忍不住拍桌大笑起來。「說得好啊!小蝶,不愧是我家的小蝶,說到我心坎裡去了。」

  小蝶卻是不苟言笑,直直看著譚音。「你起不起誓?」

  她可沒半分說笑的心情,小姐和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私定終身,夫人若知道會有多心痛,何況小姐還是有婚約的人,如今也不能履行婚約了,清譽被毀,怎麼也要個風光婚禮才行。

  看小蝶那鄭重的模樣,譚音也不得不舉起手來起誓。「若我譚音言而無信,沒給藺巧龍一個風光婚禮,就讓我終身不能人道。」

  藺巧龍拉拉耳朵。「你說你叫啥?」

  譚音拉把椅子坐了下來。「譚音,音律的音。」

  「譚音,」藺巧龍念了一諞,揚了揚眉。「你兄弟不會叫譚樂之類的吧?」

  譚音一笑。「不錯,我大哥叫譚樂,二哥叫譚譜,名字都是我那愛好音律的祖父取的。」

  藺巧龍挑眉。「所以你是哪裡人?」

  譚音笑得邪門。「夫君我說出家門,媳婦兒你可不要嚇到了。」

  藺巧龍嘴角微微翹起來。「你家若是乞丐幫才嚇得著我,若是富貴人家,再有錢也嚇不到我,只管說吧,再有錢我都承受得了。」

  譚音笑著揉了揉她的頭。「你這小財迷。」

  小蝶不知不覺的靠了過去,有些入迷的看著他們親昵的互動,心想著,他們這是兩情相悅啊!太好了,小姐不是被脅迫的就好。

  譚音得意洋洋的說道:「我乃錦陽城鹽商譚家的三少爺。」

  「鹽商?」藺巧龍和小蝶主僕倆異口同聲,且同時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鹽商乃是具有壟斷食鹽運銷經營特權的食鹽專賣商人,他們藉此特權而攫取巨額的商業壟斷利潤,成為顯赫時的豪商巨賈,而在大滿朝,鹽商只有一家,便是錦陽城的譚家。

  而三七……不不,現在是譚音了,他竟然是譚家的三少爺!

  藺巧龍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塊會走路的金子。「你沒吹牛吧?」

  譚音奇怪的看著她。「等表妹的及笄禮過了,我就帶你們回錦陽,到時你再親眼驗證我是否吹牛。」

  藺巧龍還在質疑他鹽商之子的身分,小蝶卻是摀住嘴,一連迭聲地道:「太好了、太好了!想來如此,大爺也不會說什麼,夫人也不會對小姐胡亂私定終身感到心痛,真的太好了!」

  藺巧龍還在質疑,「既然你是有錢人家的少爺,為何會受傷在山裡還失憶?身邊也沒個伺侯的人?」

  「這說來就話長了,」譚音話鋒一轉,嘻皮笑臉地道:「不如我今晩就睡在這裡了,那咱們也可以徹夜長談,我再慢慢告訴你。」

  「找死啊你!」藺巧龍踢了他一腳。「趁本姑娘還想聽,還不快說!」

  譚音笑嘻嘻地道:「媳婦兒,今天你又是踩為夫,又是踢為夫的,可真是驗證了那句打是情罵是愛的話。」

  「是嗎?」藺巧龍又掄起了粉拳。「那本姑娘就讓你再好好感受一下情和愛,感受不足再跟我說啊,多少都會補給你。」

  「哎喲,你真打?」

  屋裡不斷傳來嘻笑怒罵的聲音,屋外的岳晨琇鐵青著俏臉,袖裡的手攥得死緊,臉上大家閨秀的端莊都快維持不住了。

  秋葉覷著主子的瞼色,小心翼翼地開道:「小姐,現在怎麼辦?要進去嗎?」

  岳晨琇蹙著眉。「走吧。」

  她原是奉母命過來給藺巧龍送診金的,不想卻聽到譚音在屋裡暢所欲言,她留神細聽,竟聽到譚音說等她及笄禮過後,要帶她們倆回去錦陽,又聽到那叫小蝶的丫鬟說什麼私定終身的,難道表哥和那姓藺的丫頭私定了終身?

  不,不可能,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事,她不信,他們一定是在說笑!

  話說回來,都這麼晚了,表哥怎麼可以單獨一人去女眷的住所,也不知道要避避嫌,還有,那兩個丫頭又怎麼能讓他進屋?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根本就是個沒家教的野丫頭!

  不行!她不行由著他們這樣亂來,她得快點寫封信去給姑母詳告一切,若是表哥真把人帶回去了,姑母也好有個對策。

        想到不用自己動手就可以借刀殺人,岳晨琇的腳步便快了起來。

*             *             *

  藺巧嫣由茶館回到府裡,便發現氣氛極不尋常。平時從從不離開房間一步的白氏在廳裡哭得肝腸寸斷,祖母和她爹都鐵青著臉色,她姨娘面色也不好看,廳裡除了白氏的哭聲便悄然一片。

  白氏啞著嗓子哭道:「龍兒就這樣死了,那可憐的孩子連屍骨都找不著,你若想草草了事,連場法事也不為她辦,我便一頭在這裡撞死,讓世人知曉你藺榮煥是如何無良之人!」

  白氏幾乎快發不出聲音了,說起話來叫人聽了難受,她纏綿病榻許久,不到四十歲的她白髮蒼顏,身形消瘦,膚色黢黑,雙眸混濁,精神槁木死灰,如同六十老婦。

  藺榮煥煩躁地道:「我有說不辦法事嗎?著人去辦便是。」

  他是因為不喜那孩子又傻又啞的,叫外人看笑話,才會聽沈姨娘的話將她送到莊子上去養病,可他沒有想過那孩子會就這麼死了,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尚未出生時他也曾期待過,她出生時,他也有了為人父的喜悅,如今她就這麼死了,他心裡也很難受。

  「你還有點良心就好!」白氏恨恨地說完,便叫她的貼身丫鬟倚翠和奶娘安嬤嬤推她進房,她的雙腿已不良於行,也因此才足不出戶。

  白氏一走,藺老夫人便冷冷地道:「過些日子,把她送到鄉下去養病,眼不見為淨。」

  藺榮煥卻是有些為難。「龍兒就是去養病才死在莊子上,不好把詠琴也送去……」

  藺老夫人冷哼一聲。「有什麼不好的?留她在這裡,我看得心煩。」

  藺榮煥不說話了,除了顧忌外人的眼光,他對白氏這個結髮妻還是有幾分舊情的,兩人少年成親,也曾有過一段甜甜蜜蜜的日子,雖然那日子很短暫,可他還是將她的好放在心裡,如今她病了、殘了,就要把她送走,他於心不忍。

  「娘,您別氣了,氣壞了身子可划不來。」沈銀鳳笑吟吟的過去給藺老夫人槌肩,一邊說道:「跟您報個喜,秀兒妹妹有孕了,又要給您添孫了。」

  藺老夫人揚眉。「這麼快?」

  藺榮煥一聽,頓時面露驚喜。「秀兒懷孕了嗎?」

  「是呀!恭喜大爺了。」沈銀鳳笑咪咪地說道:「秀兒妹妹才進門不久就懷上了,證明大爺寶刀未老,平時保養得宜,身子强壯。」

  男人都愛聽這類的奉承話,藺榮煥也不例外,他臉上有幾分得意之色,喜氣洋洋地說道:「吩咐下去,每人賞一兩銀子。還有,把秀兒抬了姨娘,她年紀小你要多照顧著,知道嗎?」

  沈銀鳳笑笑。「不用大爺交代,妾身已讓人抓了好幾帖安胎藥回來,正在燉著呢,要給秀兒妹妹補身。」

  藺榮煥滿意的點了點頭。「你辦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沈銀鳳頓了頓。「那大姑娘的喪事……」

  藺榮煥的臉瞬間垮下來,他揮了揮手。「也交給你去辦吧,辦得周全些,不要讓外人說話就是。」

  沈銀鳳柔柔地道:「妾身明白了,一定辦得妥貼,大爺放心。」

  見藺榮煥因話題帶到了喪事而一下沒有了興致,她又連忙道:「秀兒妹妹有了身孕,如今也不好伺候大爺,不如把絹兒開了臉伺候大爺?」

  絹兒是她身邊的一個小丫鬟,清清秀秀的,平時一來二往的,她見藺榮煥對那小丫鬟有幾分意思,便趁機提了出來討好他。

  果然,藺榮煥眉頭鬆開了,咳了一聲,「你看著辦吧。」

  想到那羞怯的小丫鬟,他心裡一熱。

  沈銀鳳看在眼裡,心裡雖恨,卻也對風流的藺榮煥無可奈何。她給他找女人,至少知根知底,總比他自己去外面的花街柳巷找好,到時進來什麼不乾不淨的女人都不知道。

  「鋪裡還有事,我先走了。」藺榮煥吩咐道:「中兒跟我一塊去。」

  沈寂中身形筆直地站在那裡,低眉順眼道:「是。」

  藺榮煥一走,藺老夫人也著人扶她進去休息,藺巧然見心上人不在了,這才懊惱地跺腳道:「煩死人了,這時候辦什麼喪事,那我還能去參加岳二姑娘的及笄禮嗎?人家可是會嫌我晦氣的。」

  沈銀鳳蹙眉。「哪個岳家?」

  藺巧然沒好氣地道:「還有哪個?當然是城西的岳家,我會跟那些小門小戶交好來往嗎?岳家帖子都來了,賀禮我也挑好了,偏偏在這節骨眼,那丫頭就是死也死得讓人這麼討厭,真不會挑時機。」

  岳家。藺巧嫣一聽,便想到了白天在茶館見到的無禮少年,她心裡掠過一陣異樣感覺,臉上頓時浮現了一層淡淡的、她自己也沒注意的紅暈。

  「你去回了。」沈銀鳳對女兒說道:「治喪時候,你若出門走動,你爹要不高興了。」

  藺巧然心不甘情不願地道:「知道了啦!」

  藺巧嫣懶得聽這些,她回到房裡,莫名地心中那分悸動尚未平復。

  太奇怪了,她怎麼會記掛那個膽大包天、對她無禮的登徒子?

  對了,一定是她太氣了的緣故,她是因為氣不過才會再想起他來。

  那個流氓,笑起來十分欠打,好像是故意要惹火她似的,她才不信他是錦陽譚家的少爺。

  她咳了一聲,嚴肅地吩咐貼身丫鬟金盞道:「你派個人去打聽,岳二姑娘的表哥是否真為錦陽譚家的三少爺,若不是,膽敢對我無禮,我絕不會罷休。」

  金盞低聲應道:「是。」她覺得對這件小事這樣大費周章很是奇怪,不過是小小的磨擦,有必要把人給揪出來嗎?況且對方那時也是一片好意,若那人沒出手,主子恐怕要摔傷了。

  雖然心裡不以為然,可主子吩咐了,她也只好找人去打聽了。

*             *             *

        晨起,藺巧龍洗漱過後用了早膳,換上秦氏送來的衣衫,是一套甜杏色的衣裙,蛋黃色的腰封勾勒岀她的小蠻腰,小蝶在梳妝鏡前為她梳髮,插上昨晩譚音送的藍寶石髮簪,不需描眉畫唇,鏡中的美人眉目濃麗,就像由畫裡走出來似的。

  小蝶看著鏡中的主子眼眶紅紅的吸了吸鼻子。

  藺巧龍向來對自己的外型不太費心,有了銀子也不曾想過好好打扮自己,見自己不過稍微打扮了一下,小蝶就這副告慰祖先的模樣,不禁感到啼笑皆非。

  「我說小蝶,你就這點出息?一支髮簪罷了,值得你喜極而泣?」

  小蝶抹了抹淚,「小姐太好看了,小姐原來就該有這般待遇才是。」

  若不是夫人生育困難,讓那沈姨娘進了門,夫人和小姐又雙雙生了怪病,如今的小姐該是坐在閨房裡彈琴讀書作畫才是,哪裡犯得著流落街頭給人治病,叫她想起來就難受。

  小蝶的感傷讓進來的丫鬟打斷了。

  「藺姑娘,我家少夫人身子有些不適,想請姑娘過去看看。」

  「好。」藺巧龍答應得爽快。

  自然是要去的,因為一早秦氏身邊的嬤嬤不但親自領著小丫送來了早膳,還送來了兩百兩的診金,衝著那豐厚的診金,對產婦的身子照護,她當然責無旁貸。

  主僕兩人跟那丫鬟來到繡芳院,進了寢房,繞過四折烏梨木繡百蝶戲花屏風,見到秦氏和岳晨琇都在房裡,秦氏朝她一笑,岳晨琇的眼光卻是死死的定在她髮髻上,臉色一變。

  藺巧龍看過去,喲,可巧了,岳晨琇髮髻上竟然別著一支一模一樣的髮簪,她們這叫——撞簪嗎?

  她的太陽穴忽然一疼。

  相同的就叫撞,相同的衣裳叫撞衫,相同的面孔叫撞臉,相同的鞋子叫撞鞋。

  她都來不及捕捉,那些話便一閃而過,她搖了搖頭,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反正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只是增加頭痛罷了。

  她很快恢復如常。

  「岳夫人早,岳姑娘早。」藺巧龍語氣如同進門的腳步一樣輕快,她周到地打招呼,自認十分有禮貌。

  秦氏十分熱絡。「這一大早的,有勞藺姑娘了。」

  相較於秦氏的熱絡,岳晨琇就顯得十分冷淡,不看她一眼不說,還把頭別了過去,俏臉緊繃,看起來十分高傲。

  被如此忽視,藺巧龍卻完全不以為意,將岳晨琇的冷臉歸咎於與她撞簪了,所以不悅。

  本來大戶人家的小姐一般都有些心高氣傲,這想來也是尋常,因此她沒把岳晨琇的冷淡放在心上,反正她又不是要永遠住在這裡,理岳晨琇的情緒做啥呢?

  那可不是她該操心的事,她該操心的是回藺家之事,她打算今天就去藺家看看,探探他們是否知曉山柳村已滅村了。

  「不知少夫人哪裡不適?」她溫言問道。

  岳承恒的妻子年氏半躺在床上,她朝藺巧龍虛弱的笑了笑。「我還未向姑娘道謝,昨日的事我都聽說了,多虧了姑娘,我才能保住一命,順利生下孩子,姑娘是我和孩子的救命恩人。」

  「說什麼謝呢!」藺巧龍很大器地說道:「救死扶傷乃是醫者天職,少夫人和孩子安然無恙才是最重要的,有什麼不舒服儘管對我說,這是我份內該做的事。」

  小蝶在一旁聽著都覺得自家小姐好偉大的情操,雖然她明明知道小姐是因為那兩百兩銀子才有如此情操的。

  「我……好像有些乳汁不足。」年氏很是不好意思的說道,臉都紅了。

  「缺乳啊。」藺巧龍笑咪咪地說道:「這個簡單,我給你施施針便會改善了。」

  她請所有人都先出去,取穴後溪、合谷、中諸、足三里等,年氏這時才鬆了口氣。

  對她來說,藺巧龍可比大夫方便多了,像是乳汁不足這種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願跟大夫開口的。

  藺巧龍帶著小蝶由繡芳院離開,正打算要出門便在垂花門前遇到了譚音。

  譚音迎面而來,腳步如風,穿紫紅色繡繁複花紋圖案的圓領錦袍,寬袖邊還繡金魚水草紋,頭髮束頂頭戴玉冠,腰束玉帶,一樣佩著寶劍。

  藺巧龍不由得讚嘆,果然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在山柳村時,誰想得到他是這樣的貴公子?

  譚音見到藺巧龍驀地停住,他雙眼眨也不眨的看著她,明顯的眼睛一亮,目光還很直接的定在她身上不動了。

  「看什麼?」藺巧龍看到這害她撞簪,平白無故惹岳晨琇不高興的罪魁禍首就瞬間來氣。

  譚音咧嘴一笑。「看我媳婦兒太美了,以後你都這樣打扮,是缺胭脂水粉還是衣裳首飾,我都給你買。」

  「買你妹!」藺巧龍沒好氣的拔下髮簪丟還給他。「這髮簪是跟你表妹一塊兒去買的吧?你就不會買一支不一樣的嗎?你有沒有腦子?害我們倆戴一樣的髮簪,多窘啊!」

  譚音準準的接到了髮簪,有些委屈的解釋道:「我原來是想放到你墳上去的,想讓你到陰曹地府也美美的。」

  算他有心,藺巧龍的語氣和緩了一些,「我還活著,快派人去把那墳拆了,不吉利,要是我發生什麼倒霉事都算在你頭上,都是因為你給我造了個衣冠塚,才會害我渾身不對勁。」

  譚音忙道:「你別擔心,已經派人過去了,你們的墳很快就會拆掉。」

  藺巧龍乾脆俐落的揮開了他。「好了,讓開吧!我們要出去。」

  譚音興衝衝地道:「你們要去哪裡?逛大街嗎?我一塊兒去,可以保護你們,又能替你們付銀子和提東西。」

  藺巧龍眉頭微皺。「我們要去藺家看看。」

  譚音聲音裡帶著笑意。「原來是要去岳父大人那裡,那我更應該跟著去看看了,看看他們是如何苛待我媳婦兒的,幫你討公道。」

  「隨便你。」因為她知道制止也沒用,他一定會跟去的。「不過我們是去探路的,要麼就你自己來,不許再帶那兩個跟班,就是現在你身後那兩個。」

  譚音轉身看著四平和鉉淵。「三少夫人的話你們聽到了,你們回去歇著吧。」

  四平心裡不平衡了,「小的不是少爺的跟班,小的是小廝,小時候還是少爺的書僮,府裡府外可沒人叫小的跟班過。」

  「現在你的感受重要嗎?」譚音拉拉四平的耳朵,「叫你回去歇著就回去歇著,再囉唆的話,小心本少爺罰你看書寫字。」

  打發走心有不甘的四平和面無表情的鉉淵,三個人這才出了岳府。

  小蝶對藺府的位置還有印象,她記得坐落在西街上,她領路,不到兩刻鐘便走到了,可這段回家的路仍沒有勾起藺巧龍的任何記憶,她沒有看到自己感覺熟悉的景物。

  炙陽下,高高的青磚圍牆,朱漆大門上端正的「藺府」兩字很是刺眼,門口掛起的白色孝幔,顯然在辦喪事。

  「不會是老夫人去了吧?」小蝶聲音有些抖。

  藺巧龍見有個大娘背著孩子經過,馬上叫住了對方,「大娘,您知不知道這家在辦誰的喪事啊?」

  「你說藺家啊?」那大娘突然遮住嘴,壓低了聲音。「造孽啊!」

  藺巧龍很入戲的湊了過去,同樣掩嘴壓低了聲音,「怎麼說?」

  譚音和小蝶也跟著湊過去。

  那大娘神秘兮兮地說道:「藺家的大姑娘又傻又啞又病,幾年前被送到鄉下莊子上去養病,後來才傳出那莊子在窮鄉僻壤的山裡,不久前山林遭遇了洪災,整個村被土石流給衝沒了,滅村了,藺家大姑娘沒逃出來,死了。

  「消息回來,藺夫人哭得肝腸寸斷,以自個兒的性命威脅藺大爺要給女兒辦喪事,不然便要一頭撞死,這才有了這場喪事……要我說啊,藺大姑娘根本是他們自己害死的,小小年紀還病著就把她送到山裡,能不死嗎?」

  藺巧龍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大娘說的十分在理,這家人真是喪盡天良。」

  大娘更加小聲地說道:「我跟你們說,所以啊,附近的人都在說,藺大姑娘死不瞑目,夜夜回來,可把那老夫人嚇得病了。」

  藺巧龍又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神色很是嚴肅。「雖然是無稽之談,不過真是太好了。」

  「是吧?」那大娘朝她眨眨眼。「附近的人都這麼說,老夫人太刻薄了,活該受到驚嚇。」

  大娘走後,就見小蝶臉色蒼白,搖搖欲墜。「所以這是在辦、辦小姐的喪事……」

  藺巧龍冷笑。「還是我娘以死相逼才有的喪事。」

  小蝶忿忿地道:「小姐還活著,怎可辦小姐喪事?不成,我要去告訴老夫人,小姐還活著……」

  「辦喪事也不會少塊肉,給他們辦吧。」藺巧龍不由分說的拽著小蝶走。「咱們現在回去,他們只會當咱們是無處可去回去投靠的,我可不想這樣狼狽的回去,要麼,就風風光光的回去。」

  「說的有理!有風骨!」譚音無條件站在她那邊,手也很自然地搭上她的肩。「我譚音的媳婦兒,怎麼可以窩窩囊囊的回去,說,你想怎麼風光,我幫你!」

  藺巧龍被他這番財大氣粗的話給噎住。「不必了,我要靠自己,我要靠自己風風光光的回藺家去。」

  三人在大太陽底下走了許久都累了也渴了,譚音見到「清心茶館」的招牌,便拉著她們進去,譚音做主,點了一壺涼茶和幾樣茶點。

  小蝶愣愣地看著窗子外頭熙來攘往的人們,還是無法釋懷。「以為小姐死了,夫人不知道有多傷心。」

  藺巧龍插起一塊玫瑰糕送到小蝶嘴裡,說道:「現在有傷心,以後見到我就有多開心,所以你不要再想了。」

  小蝶將玫瑰糕給吃了下去,藺巧龍很是滿意,又插起一個栗子酥送到小蝶唇邊。「來,也嚐嚐這個。」

  小蝶又吃下了那栗子酥,譚音坐她們對面,看得好生羨慕,他咧嘴笑了笑。「媳婦兒什麼時候也喂為夫吃塊糕點?」

  藺巧龍才不理他。「你慢慢等吧你。」

  譚音興衝衝的插起一塊桂花糕。「那為夫喂你吃吧,不用等,現在就可以喂你……」

  「老爺!」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伴隨著砰然倒地聲,茶館裡一陣混亂。

  「快請大夫!」

  藺巧龍本能起身,一眼望去,似乎有位老人家倒在地上。

  譚音拍了拍她肩膀,她回頭,譚音朝老人家倒地的方向揚了揚眉。「去看看。」

  藺巧龍這下也不猶豫了,她走了兩步,就見身形頎長的譚音越過她,二話不說牽起她的手快步走了過去,嘴裡慎重其事的嚷著,「讓讓、讓讓!大夫來了!」

  小蝶連忙跟上,那老人家倒下的地方已聚集了不少人。

  「老爺、老爺!」一個小廝哭著跪在老人家身邊。「勞煩哪位好心人幫小的去請大夫……」

  譚音不疾不徐的朗聲道:「這裡就有現成的大夫!」

  他把藺巧龍往前一推,眾人見他口中的大夫是位小姑娘,紛紛發出了不以為然的噓聲。

     有人嘲弄道:「不要說笑了,這小姑娘能是大夫嗎?」

  有人說,「就是啊,半大不小的黃毛丫頭,我看都還沒及笄哩!」

  「誰說的?」小蝶大聲道:「我家小姐十七了!」

  有人嗤笑道:「十七又如何?十七就能隨便給人看病嗎?我都三十七了,還不敢給人看病哩!」

  此話一出,頓時哄堂大笑。

  「哎呀,我知道這小姑娘。」人群中有個漢子撥開眾人出聲。「昨兒個我親眼所見,這小姑娘在湖畔那兒救活了一個斷氣的孩子,這姑娘施了幾針,那孩子原來沒氣了,卻是活了過來,實在神奇。」

  那小廝一聽,驀地對藺巧龍磕了個頭。「請姑娘救救我家老爺!求求姑娘了!」

  藺巧龍原來也不是在等那小廝開口才要出手救人,她是在觀察患者的症狀。

  見她動也不動,那小廝又開口了,「姑娘……」

  藺巧龍蹲下身給那頭髮花白的老爺把脈,輕輕在腎區叩了叩,那老爺灰白的眉擰得更緊了。

  她問道:「你家老爺平時是否有腎疾?」

  那小廝連忙點頭,「是,我家老爺長年患有腎疾,平日也有服用湯藥,可過去未曾如此過。」

  藺巧龍取出了針灸包。「這是腎絞痛。」

  她讓小廝將老人家放平,取穴腎俞、三陰交、志室、太溪、京門、陰陵泉,再從腰部與下肢各取一、兩穴交替使用,持續運針片刻,不久,那老爺子的眉頭已鬆了許多,面上也有了血色,小廝這才鬆了口氣,連忙慢慢地將他扶起坐好。

  老人家緩了過來,喝了半盞溫水,這才能開口,「多謝姑娘了。」

  藺巧龍淺淺笑道:「舉手之勞,不算什麼,老爺子平安無事就好?」

  譚音在一旁雙手抱胸,揚著眉。

  奇怪了,他為何覺得這老爺子有些面熟?難道是他祖父的朋友嗎?他祖父交友滿天下,來家裡做客的不計其數,若他見過一面也不無可能。

  「姑娘的針灸之術實在神奇。」那老人家讚嘆道,問道:「不知姑娘在哪裡坐堂?抑或是府上哪裡?老夫停留在此地期間,若有不適,還想找姑娘看病。」

  皇上一直在為皇后的病煩惱,也提過若有懂針灸之術之人,皇后或許有救。雖然他現在尚且不知眼前這小姑娘的醫術到什麼地步,可她會針灸,還治得了他的腎疾,總是一絲希望。

  「我暫時住在……」藺巧龍用手肘撞了撞譚音的手,小聲問道:「你舅父家怎麼稱呼?」

  譚音回過神來,藺巧龍又問了一遍,他才道:「臨安胡同的岳家,只消說找藺姑娘即可。」

  「藺姑娘啊。」老人家念了一遍,銘記在心,回頭要找人打聽。要引進宮給皇后治病的,自然不能馬虎。

  三個人離開茶樓後,藺巧龍刻意放慢了腳步。「慢點走,我想吹吹風。」

  小蝶蹙眉。「小姐,這左右哪裡有風啊?悶得要命。」

  藺巧龍也不說明,只道:「慢點走就是了。」

  譚暗咧嘴一笑。「也不用多慢,那小廝來了。」

  藺巧龍看看天上的浮雲,咳了一聲,「我在等診金有那麼明顯嗎?」

  那小廝追了出來,果然手裡拿著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姑娘!這是我家老爺的一點心意,請姑娘收下。」

  藺巧龍收得毫無心理負擔,她嫣然笑道:「那我就不好辜負你家老爺的一番美意了,有勞小哥回去代我轉達謝意。」

  那小廝慌忙說道:「是我們要謝謝姑娘才是,若是老爺有個差池,小的可就不妙了。」

  譚音忽然誠懇地道:「小哥,你家老爺子是什麼人,看著像是富貴人家的老爺子,渾身上下自有一番過人的氣質,讓我實在仰慕,方便透露嗎?」

  「公子眼光真好。」那小廚馬上與有榮焉地道:「我家老爺乃是當朝太子太傅沈其名沈老爺子,深受當今皇上的倚重,此番是來錦州城訪友。」

  譚音疑惑了。「太子太傅?」

  大滿朝沒有太子,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太子太傅豈不是形同虛設?那小廝看出譚音的意思,有些急的說道:「雖然太子眼下還沒找著,可太子殿下小的時候是我家老爺子給啟蒙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將來太子找到了,也勢必對我家老爺子重用有加!」

  譚音這下也想不透了。

  既然是太子太傅,那就不可能是他祖父的朋友,因為他祖父向來不屑與做官的打交道。可若不是他祖父的朋友,他為何會感到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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