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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蘭京 - 《龍塔娃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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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15: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龍塔娃娃 作者:蘭京

這世上的娃娃何其多,唯有她,與眾不同
矜貴的家世與嬌艷,卻有一雙孤獨的眼眸
單純而聰慧,猜不透她心中想些什麼
若她真的天縱英明,為何傻到對這浪子情有獨鍾
對她說了再多,也勸不動
她對感情,太執著
她不該將蓋世才華全浪費在追逐他的行蹤
那個男人不適合她,太復雜也太魅惑
總是挑逗著她的尊嚴,觀賞她的難堪,任意捉弄
難道為他流的淚、心中承擔的痛苦,還不夠?
她卻說:你不懂
他帶她攀上塔頂,她卻逕自深入神秘的權力結構
那裡拘禁著一條龍
龍讓她鉗住了他,一生獨擁,她則讓龍成了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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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16: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靠,這是你上班的地方?有夠氣派的......」

  粗辣活潑的年輕女嗓,由玄關轉進工作室大廳的剎那,被意料外的炫目光彩怔住。這、這這這些人是......

  「這些人就是我的同事,而這個樓層全是我老板的個人工作室。」順便拿老板親自設計的名片獻寶一下,嘻嘻嘻。「看,我的新名片。老板還刻意把我的名字欣心用紅心圖案作標示。」

  那人根本沒在看手中遞來的東西,一逕呆瞪幽靜風雅的工作室成員們。他們也愕然望著不速之客,仿佛低調奢華的私人俱樂部,赫然遭兩名菜市場婆娘闖入。一時之間,雙方人馬都陷入腦袋空白中。

  只有肇事者一人還在洋洋得意,喋喋不休。

  「我老板的這個工作室目前有四個雇員。在撞球台那裡一個人要孤僻的美男子是孔佩,在電腦前發呆的才女叫小惠,在廚房吧台磨咖啡豆的是可可--」

  一聲巨響,重重摔下的撞球桿驚動到所有人。但見撞球台邊的俊瘦男子,轉身踱入隱密的隔間。

  場面尷尬,一室死寂。

  半晌,磨咖啡豆的,淡漠地持續轉磨,坐在電腦前的懶懶望回螢幕,繼續打她的電玩。沒人歡迎這兩位的打擾,也沒人有興趣搭理。

  「呃,欣心,我看我還是......」

  「不要緊,你就坐在這邊的沙發,我來替你弄點暍的。」她沒那麼容易被擊倒。「我老板說我可以帶朋友來坐坐的,所以你不用介意,大可把這裡當作你家,輕松自在點!」

  電腦前的人終於投降,垂頭長歎,頹然摘下厚重眼鏡,把欣心召到角落,共商國是。

  「干嘛,我不能帶我朋友來嗎?」

  「我沒這麼說,欣心你火氣也別這麼大......」

  「那你們這是什麼態度?我都來這裡工作多久了,你們始終把我排擠在圈圈外!」

  「我們沒有,而是大家各有自己的溝通方式......」

  「你老是跟我說你們沒有,可是我一點都感受不到你們的誠意!」

  「那可能是我們的表達有問題。但這裡是工作場所,現在是上班時間......」

  「你那叫上什麼班?孔佩那叫上什麼班?可可那叫上什麼班?每個人都死氣沉沉地摸魚打混!我特地帶朋友來參觀,熱鬧一下氣氛,采訪采訪你們,而你們卻--」

  「采訪?」原本要死不活好言相勸的小惠,忽然警戒。

  「人家是我以前在研究所的同學,目前在當記者,跑過不少大新聞--」

  「我看她比較像是被派到地方法院門口站崗,等到什麼名人來按鈴控告就趕快沖上去死纏爛打的小角色。」可可端著自己的咖啡杯閒閒晃來,一面品味一面吐槽。

  「可可你有什麼不滿可以沖著我來,少拿我朋友開刀!」

  「你不值得我產生任何不滿。」呵。

  「等一下,先別吵......」光是聽到記者二字,小惠就渾身發毛。

  「這工作室裡的每一個人,全都只會用鼻孔看人!」老娘受夠了!「要不是看在老板的份上,我根本不想和你們這些人共事!」

  「噢,那你可得快快把辭呈遞上來。需要我告訴你老板的辦公桌在哪裡嗎?」

  「我不是你聘的,你無權解雇我!」

  「我很樂意出庭作證你搞砸了我們多少案子喲。」

  可可傭懶優雅的毒辣,氣炸欣心。

  「你信不信我敢透露自己搞砸的案子給我朋友聽,讓她有一些八卦新聞可以爆料?!」

  可可寒眸一銳,森然翻臉。

  死了,踩到地雷!但欣心就是拉不下臉,只能硬撐。

  兩頭斗牛,凶狠對峙。

  「這位小姐,」小惠倏地展手,親切轉喚訪客。「要不要跟我和欣心去星巴克?我請客。這裡的氣氛實在有夠糟的......」

  調虎離山之後,工作室裡恢復寂靜,氣韻閒適。

  孔佩這才自隔間步出,倚在門框環胸輕歎。

  可可挑眉聳肩,繼續悠哉品味他自戀自豪的咖啡。

  「不能叫老板攆走那女的嗎?」

  拜托,誰不這麼想啊。

  「再這樣下去,我恐怕會是第一個走人的員工。」

  可可冷瞥。「你別害小惠的壯烈犧牲統統白費,OK?她為了緩沖我們跟那只猩猩的惡斗,幾乎淪為拳擊沙包,負責供人遷怒罵到臭頭。」

  「可是......」

  「那猩猩動不動就愛念小惠:嫌她矮、嫌她呆、嫌她懶散、嫌她沒主見、沒個性、沒品味,從沒想過是誰一直在替她收拾爛攤子。」

  孔佩好笑,漾開俊麗的笑靨。「她嫌小惠?」

  「你與其跟那婆娘生悶氣,不如多關心一下小惠的狀況。」可可雙眸轉而深邃。「我總覺得小惠最近有點不對勁。」

  「你也發覺了?」  ,

  兩人漠然互瞪,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

  孔佩秀逸地撥打手機,耐心等待。他知道,此刻的她需要伙伴的救援。

  「喂?小惠,跟那兩個女的說你有急事,趕快逃走吧。」

  他頭痛地忍著,在手機那方嘈雜笑鬧的聒噪聲中,努力辨識小惠竊聲的回應。

  「現在走掉有什麼太明顯的?」難道小惠不能有自己的急事?

  但,終究是他被說服了。

  「好吧。可是有件事我必須囉唆一句:今晚的宴會別帶那女的同行,省得節外生枝。」

  那只猩猩,總是搞不懂赴宴不是重點,探測來賓才是關鍵。

  「我們承擔不起再一次的閃失。」只因一只低能猩猩,就砸了他們的招牌。「我會把弄到的邀請卡交給可可,今晚由他陪你赴宴--」

  輕柔的竊竊私語,怔住了他的善意。通訊中止於他的錯愕中。

  「怎麼了?」

  孔佩愣愣望了望掌中的手機,恍惚回神。

  「小惠說,那女的早由老板那裡知道今晚有宴會,鐵定會跟去。不如直接跟她坦白說弄不到邀請卡,今晚無法行動。」

  「好啊,反正我本來就不贊成接這案子。」

  「不,小惠的意思是,她會一個人赴宴......」

  「What?」可可皺臉怪嚷。「她一個人怎麼赴宴?而且,邀請卡呢?她不需要嗎?」

  斷訊的手機那方,一片神秘。

  當晚--

  五星飯店豪華宴會廳,政商名流雲集,齊來為董氏集團大小姐的婚宴祝賀。

  鎂光燈閃爍如陣陣海潮,接連洶湧。所有媒體記者全被安全人員擋在門外,謝絕入內攝影與采訪,全權委由公關公司統籌發言。

  董氏集團向來保持著良好的政商關系,此番大宴,諸多權貴齊聚一堂。能談的,當然不止「百年好合」或「早生貴子」而已。能送的,當然不止新婚賀禮而已。

  就連與會賓客的名單,也是防護得滴水不漏,極度機密。

  而小惠,正打算只身潛入,探查賓客來路。

  動身出擊之際,細致急奏的串串鈴聲怔住了她。啊,差點忘了關手機。

  「喂?」老板來電,不能不接。「我已經在會場外了。」

  手機那方的話語,像低醇的女聲,又像陰柔的男聲,雌雄莫辨。

  「我一個人沒問題。」

  途經的賓客,總有按捺不住的眼光,瞟往富麗堂皇轉角處的小惠這方,再三流連。

  「我沒有在逞強,我也沒有在刻意跟什麼人一較高下。」

  即使是雄壯魁梧、道貌岸然的安全人員,也忍不住對她多關照兩眼。

  「你好煩。」嬌傭的不屑,連冷淡都甜膩可人。「說夠了沒?我可以走了嗎?」

  原本素淨的雙唇,此刻濫紅飽滿,嬌潤欲滴。噘得半天高的任性,挑逗男人的心。

  「不是我對你有差別待遇,只是一接到你的電話,我就感覺好像踩到一團狗屎。」連她平日頗感自豪的EQ,都會一路蕩到谷底.

  對方又是一陣急促警惕,迫切叮嚀,卻被她懶懶夾入合起的手機,悠哉丟進昂貴精巧的迷你提包裡。

  上工囉。

  她欣然轉向宴會廳前的紅毯大道,與其他賓客一同在鎂光燈簇擁中,邁向只為他們開啟的金銅大門。

  紛紛蒞臨的賓客,各自挽著華貴盛裝的女伴,不乏名媛貴婦、名模女星,暗暗爭奪著媒體鏡頭的青睞。小惠早算准了,就等著最近社交圈的話題女王駕到。不出所料,打從她一下車,就沿路掀起媒體的騷動,以洶湧的快門聲及七嘴八舌熱烈圍攻,給了小惠從容潛入的最佳掩護。

  她毫下把身後的話題女王當回事似的,尾隨在前方賓客之後,從容同行。前方的人們紛紛出示邀請卡,確認身分,她卻沒什麼東西可出示、可確認的。只有......

  做做樣子。

  她喜孜孜地在安全人員的虎視眈眈下,慢慢翻找她的小包包,周遭卻沒人留意她到底翻找出了什麼,只顧著饑渴窺睨她低胸禮服擠出的豐碩雪乳。

  纖細的肩帶,幾乎勾不住這兩團飽滿沉重。緊繃的馬甲式腰線,襯得曲線妖嬈玲瓏。黑色小禮服,裙擺窄窄地貼在她大腿一半的長度,後腰卻散射出噴泉似的黑紗網,直達地面,烘托著那雙動人的美腿。

  如此火辣挑逗的姿態,卻頂著一頭華麗可愛的長長鬈發,像極了典雅的古董娃娃。加上精致嬌嫩的臉蛋,和動不動就忘情噘起的小嘴,怎麼看都像豪門或財閥家中寵壞了的叛逆小公主,處處想證明自己很獨立、已經長大。

  「有了!這是我的--」

  她正要秀出那不存在的邀請卡,傾身向前之際,卻被身側的一股力量扯住。隱約的撕裂聲,愣住這一小撮人。

  她的及地黑紗被旁邊的男士踩住了!

  「我的天!」

  「不是!我鞋底好像有什麼黏住她的衣服!」

  原本已微微扯裂的紗網,被他掙動扯破得更大,旁人受不了小公主無助的泫然欲泣,連忙上前救援。

  「先生,請你腳先抬著不要動!」安全人員跪下處理。

  「不要緊的,小姐,我們裡面有人可以幫你補救!」場務人員急急安撫。

  「這是怎麼搞的?」踩破別人紗裙的禍首,只能用老羞成怒來推卸責任。

  「口香糖。」安全人員自他鞋底剝下了肇事原因,淡漠起身。

  「怎麼會有什麼口香糖?你們事前沒有清理過場地嗎?」

  「先生,我們事先全清理過了,沒有發現到有什麼口香糖!」

  「請往裡面移動,後面的賓客要進來了。」

  「請不要攝影!」

  「為什麼人都堵在這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嗚嗚嗚......」

  「小姐請跟我來,我請造型師替你緊急處理!」

  「請盡速入場,謝謝!記者先生小姐們請止步,禁止入內拍攝!」

  硬是有人身高手長,舉著相機搶拍門縫裡的豪宴。

  攔人的、爭執的、忙亂的、安撫的,所有騷動都被擋駕在外,小惠悠悠哉哉地,安全上壘。

  造型師手藝不錯,幫她把華麗黑紗修補得不著痕跡,滿細心的。

  「你有名片嗎?」小惠閒閒坐著小啜香檳,和跪地縫補的造型師哈啦起來。

  「小姐,你的黑紗好像有被人事先剪開好幾個洞。」輕輕一扯就會整道裂開,修補的困難度甚高。

  「不會吧,我這件是新衣。」

  的確,Gianni Versace本季最新款黑絲緞禮服,搞不好是才剛空運來台,就被穿出來獻寶。

  「怎麼會有人偷剪我的衣服呢?」嗯......想不通,太深奧了。

  造型師暗歎,完工起身,再作一次整體確認。她看多了各家各府的千金小姐,有腦袋的就秀內涵,沒腦袋的就秀名牌。她看這位小公主,應該是有點內涵的,卻猛在那裡藉名牌、秀身材--不過她也真的很有料就是了。

  「大概是有人嫉妒你,想讓你出洋相吧。」

  驀地,美眸彎彎,甜得不得了。「我想也是。」

  既然成功混入宴會裡,她也懶得再賣肉了。自行拆下腰後整把黑紗,打橫當作披巾,圍在身上,若隱若現地阻攔了原本袒露的大好春光。

  造型師目瞪口呆,望著小惠逐漸消失在人潮中的嬌麗背影。這到底是哪一家的搞怪千金?

  她悠游穿梭奢華氣派的宴會廳,仿彿正漫步走向她所屬的那一桌,從容雅致。幾名不經意與她對上視線的人,都會收到她社交性的一朵淺笑,恰然自得的正如這圈子裡長大的金枝玉葉。

  噢喔,看到熟人了,快閃。

  她優雅轉身,避開前方那桌的熟面孔,省得破功,不料卻撞進一堵肉牆。

  呃?干嘛擋著下動?

  「宗曉惠小姐。」

  哇哩咧,這堵肉牆居然洩了她的底?

  「您應該不是今晚宴會名單上的賓客。」

  那又怎樣?她倔強地上下打量這名平頭壯漢。「我看你也不像是他們聘雇的那批安全人員。」

  壯漢平板的臉微微一抽。這位小公主,確實不好對付。

  「我不是直接受雇於主辦單位,但我有義務維護場內來賓的隱私權。」

  「我沒侵犯人家什麼隱私權啊。」十只纖指投降拜拜。「不信你可以檢查。」

  她把掛在肘間的小提包,霍然翻倒在他急忙接住的大掌中。若非他反應夠快,一定會當場灑落一地雜物,引起騷動。

  「看,我沒帶什麼針孔攝影機或相機之類的東西吧。」

  壯漢自詔是受過職業訓練的專家,但要不被她無辜展露的豐滿嬌態左右,需要極大的自制力。

  「宗小姐,麻煩您跟我走一趟。」

  「不用了,謝謝,我自己會搭捷運回家。」

  她正要輕盈開溜,就看見遠方左右兩側,緩緩站起與壯漢一樣正式打扮的筆挺男子。她被包圍了!可惡,怎麼會......

  只要她回頭,跑向有熟人在的那一桌,就可以脫困。但,她才不干那種窩囊事!氣死她也,為什麼會被逮到?明明很順的說......

  小瞼幾乎皺成一團,老大不高興地由壯漢暗暗護送,離開會場,帶往另一樓層的臨時工作站。

  猝地,她警覺到了。

  「你受雇於誰?」

  壯漢不語,將嬌小的人兒管制在他與厚重門板之間。他不需刷卡開鎖,或出聲通報。人才剛站定,門板就已幽幽敞開。

  「宗小姐,請。」

  大事不妙。她這才心驚膽跳,知道自己槓上了大麻煩。

  壯漢只將她領進門,隨即退到合上的厚重門板外,一切恢復無聲無息。

  幽暗中,她隱約辨識出這是相當大格局的套房,而她應該正佇立在客廳裡。前方大辦公桌上幾台電腦亮著螢幕,不斷切換著宴會廳內外的各個角度,觀測一切。

  寂靜,螢幕的微光不斷閃動。

  「玩得還愉快嗎?」

  醇濃寵溺的啞嗓,隱含傭懶笑意,卻像帶刺的皮鞭,狠狠抽了她一記。

  好死不死,竟然又惹到這號人物。

  不要緊,她有武器可以脫困......哎呀呀,她忘了!她剛才早把整個小包包裡的家當,全繳械到壯漢的手心裡!

  「不錯嘛。單槍匹馬,就能闖蕩到這種地步。」

  是啊是啊,還不慎失風被捕。

  「應該誇你有進步了。」

  謝謝,免禮。

  「我不是說你搞的小花招有進步,而是你居然也開始懂得使用女人的武器。」

  說真的,要不是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換個狀況聽他迷人的呢噥,其實還滿享受的,但她現在滿腦子只想溜......

  「這該算是我的功勞呢,還是算我的罪過?」嗯哼。

  小臉爆紅。

  「少往你自己臉上貼金!」

  話一沖口,她就懊惱得直想咬斷自己的舌頭。白癡......為什麼要中他的激將法、回他的話?她早告誡過自己兩千三百萬次,絕對絕對,不要回應他的話。他每一句話裡的每一個字,都是陷阱中的鋸齒,只會逐步將她卡死。可她就是忍不住,總是被他逼到跳腳!

  而且還是主動跳到他替她挖好的墓穴裡。

  「小惠。」俊魅的低喃,綿綿長長,載滿陽剛的誘惑氣息。「我們不再是朋友了嗎?」

  「不是!」

  啊,豬頭......第兩干三百萬零一次警告自己:別再回他的話!

  「連做個豬朋狗友、一起玩玩的余地也不留給我?」他好遺憾好遺憾、好可憐好可憐地傾近耳語,懇切乞求。「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她大愕。他什麼時候離她這麼近的?她幾乎是在幽微中被圍困在他魁偉的胸懷裡。危險的熱度,鋪天蓋地而來.她嚇得無處閃躲,只能連連敗退。

  「我們可以像小孩子那樣,勾勾手指,恢復之前的友誼。」

  別、別再一直逼近了!

  「朋友之間本來就會有些小沖突,但這無損於我們的--」

  「你作夢!」嗚,第兩千三百萬零二次警告......

  「是嗎?」

  迫人的沉寂,在黑暗裡無限蔓延。她一路跌跌撞撞地退到無法再退的不知名角落,是隔間甬道或房間的牆面,無法確定。

  不知為何,她覺得他正在笑,好像......

  「好吧,我們不是朋友。」

  一旁小幾上的筆記型電腦,被他轉了個方向,面朝他倆。幽冷的螢幕微光,倏地照亮她驚駭的容顏。

  「公事公辦。」他背著微光,隱約對她勾起一邊嘴角。「打從你一踏進飯店,我的人馬就已經盯上你了。」

  她趁隙掃視四周,簡直糟到不行。她居然退到更衣間的壁板前,陷入密閉式的困局,出路在他身後。

  外頭小幾上的電腦螢幕,切換到宴會廳入口的角度,每位賓客出示邀請卡及確認動作,盡收眼底。

  「你用口香糖玩的小把戲,唬得了他們,唬得了我嗎?」

  「你哪時開始受雇於董家了?」樂作他人看門狗?

  「我沒受雇於他們,只是奉命替他們收拾殘局。想想看,要不是我坐鎮在此,他們哪個會發現會場裡早已潛入一只小賊,嗯?」

  沿著她臉蛋不斷滑行的巨掌指背,溫柔地揶揄恐嚇。

  「我......又沒干嘛,連攝影器材都沒帶。」

  「那當然,那是三流貨色才會用的道具。再高明的科技,也比不過你這雙眼睛。」

  醇吟幾近贊歎,傾慕卻又企圖蹂躪,撩撥著她的思緒。

  「你看到哪些人了?」柔語哄勸著,長指順勢游移到緊繃起伏的酥胸,來來回回翻山越嶺,在雪嫩的曲線上緩緩摩挲。

  隨著她急促的心跳,她知道自己是逃不了了。不,正確地說,應該是他就是有辦法,讓人明明有機會逃卻一點也不想逃,乖乖等死。

  那下場太悲慘了,她不想殉職。

  「是你說我們不再是朋友的,所以我只能照規炬來了。」他愛死了她倔強又難堪的嬌態,更愛踐踏她高傲的自尊。「你說,通常在這種場合逮到不速之客,都該怎麼處理?」

  「如果對方又沒做什麼,就放她走啊。」她硬撐著傲態,側臉斜睨。

  「你人真好。」

  「哪裡。」

  「可是我人很賤。」不住摩挲的長指在悠悠啞吟之際,猝地伸進低胸的襟口,勾出柔嫩的乳頭,架在小禮服襟口外,供他飽覽。「我下覺得自己有什麼義務要平白放你走。」

  她驚愕得張口結舌,一時間腦袋空白,沒經歷過這種意外。

  「班雅明,我警告你!」

  「請說。」他洗耳恭聽,同時擰著她的乳頭在指間疾疾轉不停。

  電殛般的沖擊令她抽緊了背脊,竟本能性地挺起身子,仿彿邀請他繼續蹂躪。

  「你好可愛。」甜美又淫蕩。「比起我第一次帶領你的時候那種扭扭捏捏,坦率多了。」

  她沒有!是他太......

  他的手指似有魔性,將她的思緒全吸往易感的乳峰,任他兜轉挑弄。她也很想反抗,只是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雙手會乖乖垂在身側,小掌趴在牆面上。

  她已經立志不再......所以應該......

  混亂的意識,在迷眩中緩慢停止,恢復微弱的理智。

  美眸茫然眨巴,喘了好一陣才勉強撫平呼吸。他怎麼突然停手了?他在看什麼麼?

  幽微中,透過薄弱的冷光,她看見他邪魅的隱約輪廓,在淺淺笑著,頰上刻著深深的酒窩。他詭譎的單眼皮,薄亮如刀,鑲嵌著稀有寶石般的黑瞳,深邃而神秘。很多女人著迷於他奇特的東方魅力,淪陷在他的高深莫測裡。她也曾如此,但如今

  難道不會再如此?

  他也在看她,看著她酣然迷望他的模樣,像純真無邪的娃娃,卻同時袒露著飽滿的雙乳,雪膚上一片粉嫩,泛著情欲漸起的色澤。

  「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了什麼跟我翻臉,劃清界線,但是我很想你。」

  她也是,而且好幾次都痛苦得想沖回他懷裡。

  「寂寞嗎?」

  不要這樣問她,她會承受不住。

  「我很寂寞。」他的大掌撫往自己身前,並不掩飾西褲底下亢奮的壯碩。「打從螢幕中一看到你,我就想到以前的事。」

  啊,以前......

  她從什麼都不知道,被他親手調教到令他俯首稱臣的以前。那時,濃烈激狂的肉欲之中,首度聽到他暴烈的嘶吼時,她嚇呆了,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地為她瘋狂。

  以前。他黏膩霸道的以前、他貪得無厭的以前、他任性大膽的以前......

  她常獨自懷念。

  「你不回來嗎?」

  她茫然凝望他展開的雙臂,渴望她曾擁有的一切。可是,現在已不是以前。

  「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私交。」連她都錯愕於自己的冷淡。「今天不過是因為工作,才會不小心在同一件案於上跟你交手。」

  展開的健臂,停滯良久,才極其緩慢地環回胸前,氣焰凝重。

  「你真要跟我公事公辦?」

  她沒有辦法對上他的視線,只能勉強點頭。

  一聲長歎,自厚實的胸膛深處逸出,令她神迷。她連瞥一眼他卷起襯衫袖口的臂膀都不敢,糾結有力的肌理,只會令她想起他曾如何把她捆擁在懷裡,剝奪她的呼吸。

  他一直深瞅著她,獨自觀賞她毫不自覺的旖旎綺想,傻傻暴露了她對他癡癡的依戀。

  到底是什麼使她刻意疏離他?

  「好吧,宗小姐,我們不攀任何私人關系。但是對我們這種經手委托案件的人來說,關系很重要。」

  她怔怔轉望。

  「因為涉及情報。」他好心提點。「如果你能夠提供一些你那方的情報,這次的事我就算了,直接放你走。」

  他居然願意善罷甘休?太詭異了。

  「當然,基於禮尚往來、平等互惠的原則,我也會有限度地提供我這方的消息。」畢竟大家都是在各自的老板底下做事,只要把事情順當辦妥就成。至於究竟是用什麼方法辦成的,沒人有那個閒情過問。

  「例如?」她可沒那麼好拐。

  「你不是想探查今晚來賓的名單嗎?OK啊。」他一掏手機,將套房外的壯漢叫進來,卻又不允許壯漢深入,只准他站在客廳門板前,聆聽內房更衣間遙遙傳來的命令。「林,念一下今晚宴會的邀請名單。」

  壯漢大驚,不明所以。但他受的訓練,最重要的就是服從。

  「是已經出席到場的來賓,還是--」

  「全部。」

  她呆瞠美眸,不懂近在她眼前的和藹笑靨。

  壯漢流水似地傾讀一長串名單,滔滔不絕,毫不遲疑或保留。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地徹底執行,不問緣由。

  他到底在干嘛?

  「嘿,別發呆,好好聽呀。」他好笑地捏捏她的臉蛋。「我是不會給你倒帶重來的。你能記多少,就全靠你自己的本領了。」

  她措手不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拉起了裙擺。

  「品味不錯。」他直接伸指探入她內褲深處。「啊哈,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陰險的得意笑容,徹底羞辱了她的高傲。

  她正要痛斥制止,卻驟然憋為一句悶吟,嬌嗔撩人。外頭客廳傳來的朗讀也一怔,隨即繼續,故作鎮定,卻連連結巴,愈讀愈急促。

  「嘖嘖嘖,真是太可怕了。」他敬佩地勾抱起她嬌嫩的大腿,以他的粗壯摩挲她甜蜜泉湧的女性。「難以想像你沒有我的日子,到底是怎麼過的。」

  她驚慌顫抖,強忍著他刻意遲延的折磨,打死都不屑哀求。

  「這份名單我不能給你,你就好好地聽。聽到的,就是你的了。」只不過,他同時有其他的事要忙,這是公務時刻的閒暇縫隙。「為人下屬,就得自己努力找尋工作的樂趣,你說是嗎?」

  她回應的,只有完全違反她意志的痛吟,如癡如醉,羞愧且狂喜。

  再一次地,她又落回他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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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16: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我很擔心你,小惠。」

  她心不在焉地呆視前方,仿彿腦袋空空的洋娃娃,美麗的行屍走肉。

  沒辦法,她總會在酣暢淋漓的歡愛過後,陷入非常漫長的恍神狀態。可是她覺得,這不是她的問題,而是班雅明的問題。

  他簡直不是人......

  啊,不行。美眸一閉,淡漠地努力清心寡欲,拒絕再受他惡意的挑逗操控。或許,系統性的思路有肋於跳脫他撩人的魔咒。

  龐大的數字,倏地以不同的群聚方式湧現她腦海,相互交錯,形成錯綜復雜的緊密關系。啟蒙運動所謂的理性,其實只占人類生活百分之一不到的部分。最可應用且獲得最大應用的范圍,大概是數學。雖然數學中也有許多缺乏根據的推論,有待商榷,但數字的邏輯令她安心。那是一個有跡可尋的世界,可以掌握的領域......

  「你張開腿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麼?」

  一股火氣炸紅了她的臉蛋。他非得笑得這麼下流不可嗎?

  不,她覺得下流,別的女人可能認為那是迷死人的風流。

  「我總覺得我在你心裡的評價,非常低。」

  嗯,至少跟最後過戶日之後股價大跌收場的市場經驗相比,他更不值得她低價買進。

  「居然有人會這麼不把我放在眼裡,太有意思了。」他總愛呢呢噥噥地沙啞恐嚇,更愛以十指插入她發鬢地捧著倔強小臉,百般嘲諷。「你老讓我覺得自己像個性愛奴隸,專門被飼養來取悅你的。」

  有嗎?

  「沒有嗎?」

  他輕笑,極緩極深地粗壯潛入,強迫她的緊窒包容他的龐大存在。難堪的嬌吟,悶在她的鼻音裡。真想撕碎他那副自大傲慢的悠哉嘴臉......

  要比狡猾,她哪是他的對手。他早在她懂得反叛之前,先馴服了她的身體,十分耽溺於他磨人的游戲。尊嚴問題、立場問題、還有......都先暫時擱置,她有更急迫的事需要處理。

  奇怪的哭喊,是她未曾聽過的聲音,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依賴。她的姿態也很奇怪,雖然被放坐在奢華的大辦公桌中央,開敞著自己任由桌前佇立的他徐緩沖刺,一絲不掛地供他賞玩,但被縛在腰後的雙腕,讓她很不好受。

  「求情也沒用。」他是不會再遭她哄騙而松綁的。「我要是再被你的小爪子突襲,鐵定會痛到哭著回家找媽媽。」

  她又不是要故意抓傷他臉頰的。再說,抓破兩道細細血痕又不會怎樣,他那張幾天沒刮的胡碴臉,本來就亂七八糟邁遢透頂,誰看得見那裡面藏了什麼刀疤或貓爪。

  「你不覺得這樣好像比較過癮嗎?」呵呵。

  不覺得。

  但隨之而來的嬌嚷,糗得她無地自容。

  「嘴硬。」他譏誚地一面挺進,一面恣意擠捏豐碩的雙乳,格外用心挑撥戰栗的乳峰。「真難為這對漂亮寶貝了,顯然自從我們上次一別後,都沒被好好疼愛過。」

  他能不能閉嘴?

  「你老愛嫌棄我。」他好笑,盡情享用這高傲又熱情的小美人。「我們說好囉,公務之余要彼此幫忙。這次我幫你,下次就換你幫我了。」

  差勁的伎倆。沒本事的人,才會用這種利益交換的爛招。

  「我說的不是公務上的幫忙。」拜托,那種雞毛蒜皮爛差事,還需要幫嗎?「我說的是--」

  性感的低醇淺笑,淹溺在她突然失控的歡聲嗔吟裡。他就是有辦法讓她屈辱地竭力張開,激切扭動,乞求他的殘酷蹂躪。

  她痛恨這種丑陋姿態,自己也原本不是這種窩囊廢,可是他實在太--

  「小惠,你有在聽嗎?」

  美眸呆眨,半晌才聚攏視線。

  「什麼?」

  回神四望,工作室裡一如往昔,大家各自為政,呈老死不相往來狀。

  「我真的滿擔心你的。」欣心撇著嘴大皺眉頭,無奈地杵在小惠的電腦桌前。

  「你的神游太虛症候群,好像有日漸嚴重的傾向。」

  這樣下去,萬一罹患早發性老年癡呆症怎麼辦?

  「有什麼事嗎?」推推厚重鏡框,懶散如常,一副呆相。

  「這個,統統給你。」

  滿滿一塑膠袋的沉重衣物,令小惠傻眼,工作室裡的其他閒人各在座位上暗瞟。隱約傳來的噗哧聲,被掩飾成不自然的輕咳。

  「你都已經二十六歲了,就別再一天到晚穿牛仔褲跟運動衫。明明是個上班族,卻跟個大學生沒兩樣。」而且還是鄉下草包北上讀書的那種調調。

  「可是這樣比較方便......」

  「這世上只有懶女人,沒有丑女人。我把自己衣櫃清一清,有一些還不錯可是我不會再穿的衣服,你就拿去吧。大部分都是套裝,很適合上班或其他正式場合。」

  「呃,謝謝。但我平常隨便穿穿就......」

  「還有還有,這本發型DIY的銷書你也拿去看。」看完再還,不急。「像你這種又直又長的頭發早就過時了,發質再好也只是自己摸了高興而已。尤其是發圈,我告訴你,用那種東西綁頭發是最糟的品味。」

  可是她這發圈明明很高級的說...... .

  「下禮拜天啊,我會跟我那個同學去逛街,看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來。她雖然只是小記者,可是隨時都要做好上鏡頭的准備,所以她常邀我陪她去挑衣服。」

  嗯,欣心的眼光很不錯,挑的套裝雖然經濟實惠,卻非常接近名牌的樣式......

  「靠,質料跟車工好糟。」可可端著咖啡杯湊過來看熱鬧。

  「謝謝你的吐槽。」欣心傲然不屑。「不過這些不是要送你的,不需要你雞婆。」

  「你買的是路邊攤冒牌貨,小惠家衣櫃擺的則是被仿冒的--」噢,被小惠的冷眼暗殺到了!「我只是好心提醒,小惠根本穿不下欣心的衣服。」

  「亂講,小惠有比我胖嗎?」芳心竊喜。

  「她胸部比你大,會塞不下。」

  頓時,欣心慘遭萬箭穿心,卻堅持奮戰到底。「那不是重點!」

  「那絕對是重點。」可可語重心長地搖著頭,將整袋衣物塞回欣心懷裡。「而且小惠全是真材實料,不是墊的,穿這種成衣真的會很、難、看。」

  「小惠。」角落處座位的孔佩拿著話筒,輕聲遙喚。下巴微微朝裡面的個別辦公室一揚。

  老板找人。

  她要死不活地入朝覲見,離開她正在享受的辦公室惡斗。

  「找我干嘛?」

  「把門帶上。」

  耍什麼神秘啊。「這樣可以了吧?」

  說是老板,但他看來就像只會花錢的少爺。而且,總是一副似男似女的打扮:一身亞曼尼的俐落褲裝,卻留了一頭長長的浪漫大鬈發,常被看作是名模或女同志。

  也可能他本來就是,不過偽裝成陰柔的男子。

  「失蹤了一周,你有什麼要跟我交代的嗎?」

  「你找我進來,就為了要我公布遺言?」

  「你的差別待遇未免太大。」他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臀後靠坐在辦公桌緣,分腿而立,瞪視杵在他跟前的傲慢嬌娃。「為什麼只對欣心親切?」

  「喜歡她呀。」怎樣?

  「那為什麼不喜歡我?」

  「拜托。」要什麼幼稚園小朋友脾氣!「沒事不要找我進來哈啦。」

  正要轉身,就被他突然切入的正題釘住腳步。

  「你跟班雅明是什麼開系?」

  她不回答,只以狠瞪表達她沉默的抗議。

  「我無意千涉你的私生活,也很滿意你在上周宴會查出了所有賓客的名單。」主辦者的政商關系,一目了然。「但是,那場宴會之後你到哪去了?」

  整整一個禮拜不見人影,只能由她自簡訊傳來的名單知道她還活著。

  「你愈來愈不對勁。」原本他還以為是他想太多。「現在問題來了,你還想瞞我們到幾時?」

  什麼問題?主辦婚宴的董家識破他們的底細了?

  他森然一瞟,忽然調轉話題。

  「你什麼時候接觸班雅明這號人物的?」

  「他算哪號人物?」她呸。

  「你弄到的名單,是他洩漏的吧。」

  她暗暗心驚,沒料到平日吊兒郎當的老板,會異常執著。

  「交換條件是什麼?」他可不認為對方會是甘願作白工的慈善家。

  小惠輕噱。「很有趣的推論。可惜的是,你所有的說辭都缺乏證據。」

  「那麼這整個禮拜你在哪裡?都跟他在一起?」

  「我不需要回答假設性的問題。」

  「要是假設變成了事實呢?」

  什麼意思?

  「老板,到了。」內線傳來通報。

  老板霍然打開辦公室門板,豪氣邁向工作室大廳,伸掌迎接貴賓。
  
  雙方一陣客套寒喧中,小惠在後頭陷入震驚。

  為什麼班雅明會來這裡?

  一直以來,她不曾告訴任何人她與他的事。即使是她最親的這群伙伴們,即使知道大家都已察覺到了什麼,她不說就是下說。

  為什麼他會公然現身於她的私人領域?

  欣心興奮得要命,以為是哪家的超級巨星遺是企業少主要請他們承包案件,她打死都要積極爭取參與機會!

  「小惠。」

  孔佩在她身畔的暗暗支援,給了她一絲依靠。她一時無法回應這項意外,只能全然錯愕。他的目的是什麼?又在打什麼主意?她非常清楚接近他會招惹極大的危險,毀滅她自己,但她似乎還是想得太單純了。

  他會只想毀滅她而已嗎?

  「我們並不想侵犯你的隱私,但現在對方已經主動找上門來了。」孔佩狀似旁觀者,遠眺大廳內虛偽的和樂氣氛,不動聲色地低聲囁嚅。「我們必須要知道,你要大家站在你這邊,或者站在他那邊。」

  惶恐中,她的心拂過一道暖暖的風,緩和了她的寒意。

  大家應該遵守專業倫理地站在客戶那邊,可是,他們卻甘願為了她,與她站在同一條線,形同拒絕這名客戶的委托。

  「我們也不是非接他的案子不可。」

  「謝了,孔佩。」她苦笑,遙望雙方人馬進入交涉。

  他不可能御駕親征,只為徒勞無功。

  「我是因為與宗小姐的接觸,才知道你們也在經手董家的事務。」班雅明西裝筆挺,優雅卻銳利。「所以有件與董家相關的私事,也想委托你們查訪。」

  「我們是有在查董家的事,但--」

  「你覺得董家的事業還能撐多久?」班雅明調侃的咯咯笑語,繃住所有人的神經,他卻自顧自地繼續閒串。「當然,他們現在如日中天,帳面獲利好轉,可是投資部高層這幾年來離職率異常的高,董事會上又常閃爍其辭,監察人當場開罵的風聲也早有所聞。」

  「所以呢?」老板一派公於哥兒的懶散,一面剪雪茄一面串,仿彿大家正在名流招待所話家常,一如他們平日的生活習慣。「你消息都這麼靈通了,遺要委托我查什麼?」

  「私生活。」

  「捉奸在床的案子,我們不太在行.」接案也得顧品味。

  「那倒不必。」他好笑。「我是想請你們確認一件事,就是董家二少的未婚妻,是不是真的在搞劈腿。」

  「這算什麼大消息?」值得他親自登門委托?

  「花邊消息,可以移轉一下大家的注意力。」吞雲吐霧中,深眸冷睇神秘的遠方。「也好給官股代表一些表達意見的空間,接下來就看財政部怎麼回應了。」

  寬敞俐落的工作室,忽然變得十分凝濁。

  「我想先確認一下。」老板肅然一改癱陷在奢華沙發內的坐姿,傾身交搭十指。「你這是在幫董家,還是在害董家?」

  以花邊新聞轉移外界對董家事業的關注?還是以花邊新聞讓董家亂上加亂、焦頭爛額?

  「我只想把事情單純化。」悠哉擰熄的雪茄,顯示交涉已近尾聲。「總而言之,就是搞個八卦,讓媒體熱鬧一下。」

  「就這樣?」

  小惠還來不及沖口而出,班雅明就已統攬大局。

  「我想,老板你成立這問征信工作室,應該不是為了錢。」光看這裡的地段及裝潢,就知道這又是少爺小姐們打發時間用的富豪游戲。「所以你開的價碼,除了現金之外,我再加付自己的人脈。至於你使喚不使喚得了,就看你自己的本領了。」

  「例如?」

  班雅明完全對到了對手的胃口,幾個聲名狼籍的人物一出口,老板閃亮的雙瞳,就已判定他敗陣在班雅明之下。

  雙方欣然握手的剎那,危機的齒輪開始轉動。

  「老板?!」可可大驚。

  怎麼可以作出這麼荒唐的決定?

  「安啦,八卦新聞而已。」不過附帶的利益太合他意了,以後五湖四海皆兄弟,呵!

  「小惠怎麼辦?」孔佩冷佇茶水間門前,遙遙警告。

  班雅明出入意料外地淡漠疏離,完全像個稱職的尊貴客人:打從踏進這裡,就從未把老板以外的存在者放進眼裡。即使她,也遭到同等待遇。

  「我問過小惠的意見了。」老板勾著俊麗卻狡猞的嘴角。「她認為她下需要回答任何假設性的問題,所以我們那些毫無根據的推論和擔心,可以統統丟到馬桶裡去了。」

  孔佩擰眉閉眸,知道事情已無法挽回:老板完全站在敵人那方,置小惠生死於度外。

  他的玩心,就像兩面刀,敵我雙殺。

  現在該怎麼辦?

  一種被敵軍棋子團團圍住的壓迫感,將她困在幾乎窒息的小格局裡。但是,惶恐的深層,若再潛游下去,便會發現意料外的隱隱雀躍、期待、狂喜。像深海之下艷麗斑埔的神秘小魚群,在幽暗無際的海洋深處優游穿梭。它們微小、盲目、單薄,卻美麗而動人地確確實實存在著。

  她在期盼什麼?班雅明登門挑釁有什麼好開心的?

  這是怎麼回事?她似乎......並沒有她以為的那麼了解自己。

  有人卻了解。而了解這事的那個人本身,比這份了解更加難以了解。

  「那麼,班,」老板已視他如同哥兒們。「我們就算達成協定了,這份委托合約你研究過後若覺得OK,我們再--」

  「不必,現在就簽。」

  班雅明好笑,優雅抽出西服襟內的名貴鋼筆,配合他們正式完成這扮家家酒似的幼稚程序。

  「跟男人交涉,真是無聊哪。」他邊簽邊苦笑,當場刺了老板一記冷箭。

  男人?老板不以為然地一挑俊眉.

  「還是女人好,尤其是美麗的女人。」他性感呢噥,緩緩收拾鋼筆,仿佛自言自語。「女人比男人更有智慧、更有感受力。可以作你的共犯,又可以作你的奴隸,而且還可共享性愛關系。」

  突來的大膽,怔住所有人。

  「那是沙特的看法,但你不是沙特。」

  大伙愕然轉望接下班雅明箭簇的小英雄--小惠比起他來,實在太小:年齡小、體型小、經歷少、氣勢小,但她居然直接槓上了。

  「我以為,男人的想法皆如此。」他清淺吟詠。

  「那麼你就逃不了沙特另一個思維的框框:別人就是你的地獄!」

  美眸狠瞇,在厚重的鏡片後散射可愛的威脅。

  「他們在說殺什麼的?」

  孔佩皺眉暗吟,受不了欣心的竊問,踱到茶水間去避難。

  「別人本來就是你的地獄。」他興味濃厚地徐徐轉身遙望。「你生在什麼樣的家庭,長在什麼樣的環境,就決定了你未來的人生。這一切全在別人的塑造裡,全是別人強加在你身上的。那種存在,不是跟地獄沒兩樣?」

  「你或許是如此,但我不是!」

  這下換班雅明微瞇冷眸。

  不要看她小小的,就因此小看她。子彈比起棍棒關刀小得多,卻只消一發,即可斃命。

  先前對他的來訪還存有小小歡欣,現在全都蒸騰成怒氣。

  「聽起來,宗小姐你似乎已經爭取到自己想要的自由了?」

  「至少不會再被外在的東西奴役!」要過什麼樣的生活,她決定。要吃什麼穿什麼做什麼,她決定。別以為供應她一切物質環境的人就可以掌握她!

  「好貧乏的小自由。」

  他充滿同情的笑容,從容自得地正面羞辱她。

  「宗小姐,除了玩股票和期貨之外,你有空還是多看點書吧。」真是太可愛了。

  「起碼你就會聽過康德對自由下的定義:我不要做什麼,就能不做什麼。你懂這意思嗎?」

  冷峻的笑靨,總散發著隱隱戲譫。

  「吸煙或吸毒的人就沒有自由,他只能決定他什麼時候要吸,就什麼時候吸。當他想戒掉時,卻完全做不到,因為他在這事上已經沒有自由了。」

  就像你一直處心積慮地想要擺脫我,卻完全做不到,是一樣的意思。

  小惠被這話的弦外之音懾住,無法回應,他卻毫不客氣地繼續悠悠摧殘。

  「我實在看不出你有什麼自由可言。」輕蔑的笑眼上下打量她。「連最普通的T恤牛仔褲,都是動輒幾千元的名牌貨。一個手戴寶璣The Tradition、腳踏Mano」oB」ahnik的人要跟我談什麼不受物質環境奴役的自由,這不叫笑話,而叫神話。」

  「班雅明先生--」

  「這都是我自己賺的!」

  她畢竟太嫩,受不住這種委屈,沖口的嬌斥根本掩下住顫音。

  「你在哪裡賺的?」哼哼。「坐在商業區黃金地段的豪華工作室裡、跟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幾個死黨、接一些流行和餐飲雜志的小案子做幌子,私下大玩偵探游戲,小日子過得滋滋冒油。你以為這就叫辛勤工作、努力上進?」

  你得了吧。

  俊眸倏地冷銳。「我對你可笑的價值觀沒有興趣,但要是搞砸了我委托你們的案子,我會讓你知道,出來混口飯吃,不是件容易的事。」

  魁偉身影,淡然而來,淡然而去。

  整間工作室,看來仍和班雅明來之前一樣,實則完全被他搗毀得一敗塗地。就連平日聒噪活跳的欣心,都沉下了僵硬臉色,默默提走她那袋廉價的仿冒衣物,塞進自己辦公桌下的陰暗死角,盡量別給人看見。

  她到底無意進入了什麼樣的工作環境?還以為,自己是在不景氣中憑著好狗運,撈到了一個肥缺,沒想到其實是誤闖花豹圈,在他們尊貴倨傲的地盤上耍猴戲。

  可可受到的打擊也不小。本以為班雅明只是一般委托客戶,可能和小惠有些私交。但方才的唇槍舌劍,已經透露了他們的交情並不單純。可可很疼愛小惠,甚至被譏嘲有戀惠情結。而他百般呵護的小妹妹,原來一直對他有諸多隱藏,並不想跟他分享。

  老板大概是唯一完全不受影響的人,滿腦子都是如何結交不同道上的新朋友,自得其樂得很。

  「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要。」

  也躲到茶水間來的小惠,一面沮喪掉淚,一面拒絕孔佩的好意。逕自靠在牆面

上,咒詛自己的窩囊。

  「為什麼要任由對方這樣要你?」

  這場會面明明就是陷阱,而且不是單一的陷阱。

  「你只要沉默就行了。」為什麼要回話,讓班雅明一步步鉗制到底?

  她當然知道,可是......

  孔佩不再多說,只把她的小腦袋擁進懷裡,幫她掩飾啜泣。

  從男人的角度看,他可以理解班雅明這一趟的真正用意:他不明白的,是女人的心。小惠顯然和對方有過一段情,但既期盼他,卻又嚴嚴敵視。明知道對方危險,卻又笨笨地主動栽入陷阱。被他傷得好恨他,卻又依依不捨。

  小惠和班雅明之間,目前究竟是分是合?只是情侶鬧意氣,還是真的撕破臉為敵?

  「孔佩,我今天早退,後面的工作交給你了。」

  「先去洗把臉再走。」大掌撫了撫嬌小的背脊。

  她在茶水間的流理台連連潑了自己滿臉冷水,活像在懲戒什麼。可是,很奇怪地,這對紅腫的淚眼不具任何阻力,對失落的心也不具任何療效。

  「董家的那個未婚妻......」
  
  孔佩一怔正要離開的步伐。他們都知道那位名門千金,畢竟都同在一個社交圈裡長大,但沒什麼交情,彼此不同掛。

  「我曾在心裡偷偷不齒過她。」她空洞地俯靠流理台邊。

  「因為她腳踏兩條船?」

  小腦袋瓜低垂搖搖。「我並不知道那件事。」

  她也沒那個興趣降格去做扒糞的狗仔,探人隱私。

  「我最不想當的,就是她那種人。」小鼻子哽咽地吸了吸,逐漸收拾情緒。「好像從小就只負責打扮得漂漂亮亮、不食人間煙火,心地善良只不過是因為無知,根本沒接觸過真實生活的險惡面。所謂的才華,也不過是別人替你打點好一切再讓你出頭的假相。」

  像尊娃娃,亮麗演出自己的無能與貧乏。

  「我看不起那種人。結果,原來自己也就是那種人。」

  「問題在於,你是不是非常甘願作某人的傀儡娃娃吧。」

  她不解,呆望孔佩復雜的神色,以及他的欲言又止。

  「你明天還會來上班嗎?」

  好怪的問題,但她還是鄭重想了想。「會啊。」

  「如果你臨時有什麼狀況,」他避開她的茫然凝望,給彼此留點空間。「記得通知我們一聲,不要再莫名其妙消失一個禮拜。」

  孔佩隱約的尷尬,驚動了她最近莫名鈍化的神經。

  「你們是怎麼知道我的宴會名單來自班雅明?」甚至推測到她這失蹤的一周很可能是跟誰在一起。

  他為難地杵了好一會,始終不看她。長歎過後,才拿出手機。

  「有人,在你失蹤的那幾天,傳這些照片給老板。」

  她心跳狂亂,面無血色地接過手機,查閱一幅幅的畫面。

  孔佩向來負責替老板收發資訊,即使名為老板的手機,實際持有人也是孔佩,專替老板收拾各樣爛攤子。

  「我告知老板之後,他決定當作沒收到東西,也不必讓可可他們知道。但即使我們刪除這些照片--」

  她聽不見,全神貫注於手機呈現的震撼。

  每一張偷拍的畫面,都在東京街頭,畫面中都是同一對男女。男人無論身在何處,總愛霸道地環住身側小女人,毫不在意周遭眼光。

  他們奢華的裝扮,在視覺上就與凡俗百姓做嚴苛的區隔。他們出入的場合,在格局上也與升斗小民劃清界線。

  什麼領域的人,就做什麼層次的消費,過什麼樣的生活。

  白手起家的勤儉美德,是父祖輩的陳年往事。與其故步自封,不如多元性的積極開拓。大膽、冒險、不知死活,才是他們的作風。

  他們自知靡爛,敬佩謹慎度日用功理財的小老百姓。所以他們揮霍,以VIP頂級客戶的消費能力,彌補精品業者及各家名店業績平平的遺憾。

  照片終止於一幅擁吻的畫面。確實的地點不明,但一眼即可辨識是在高級華廈的電梯門前,仿彿兩人正持續著方才電梯內的熱吻,正打算一路延燒至他們所屬的房門內。

  照片中嬌麗的女人雖然背著鏡頭,不見容顏,但她攀附在男子胸前,著魔似地渴慕著他的吻:這甜美的勒索,全反映在男子寵溺又傲慢的冷笑裡。

  小惠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照片完結後的一列簡訊,判了她死刑。

  「貴公司服務周到,甚感滿意。近日內將登門造訪,續洽合作事宜。」

  發訊人:班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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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1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欣心你公司裡的那個同事小惠,其實大有來頭。」

  記者小姐嘰嘰呱呱地興奮爆料,欣心卻一逕垂頭搗弄長杯裡的咖啡冰沙。

  「你如果早告訴我她叫宗曉惠,我馬上就知道她的底細了。」

  一張張照片,快速閃現在筆記型電腦螢幕上。

  「寶豐集團的董座就是她爸,她姊和她弟都是儲備接班人,但她卻一個人流落在家族事業外。你知道為什麼嗎?」嘿嘿嘿。

  「因為她是小老婆生的。」爛故事!

  「哎唷欣心,你有點精神好不好?」太不進入狀況了。「他們三姊弟都是同一個爸媽生的啦,而且她是寶豐董座最疼的女兒,可是後來卻慘痛失寵。」

  聽到別人很慘,欣心的雙眼就亮起來。

  「為什麼?」

  「聽說是私生活很亂。」反正她有亂的本錢,把她講爛一點也無所謂。「小道消息是這麼傳的啦。誰教她長得那麼甜,腦筋又好,身材又夠浪,到哪裡都有艷遇,好像還很得意地把它寫成網路小說。」

  「真的假的?」

  「我找給你看哪。」手指在電腦鍵盤上一陣快彈。「這個,應該是她的匿名部落格。你看她的代號,MEGUMI,就是日文的『惠』,太明顯了。而且很多細節都可以對應到寶豐集團的現狀,自露馬腳。」

  欣心完全沒在聽,渾身發熱地緊盯螢幕上的日記,饑渴窺探這位MEGUMI如何享受她的男性友人們,如何痛苦地周旋在他們復雜的糾葛中!

  今天BOSS又照例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一關門就憤恨地扯開我的襯衫,剝出我的乳房,惡狠狠地擠捏。

  「你跟C君上過了,對不對?」

  「我不是--」

  「你是。」這該死小妖姬,究竟要折磨他到幾時?「我給你的還不夠多嗎?連我出差幾天都忍不住嗎?」

  我承受不了他在我雙乳上的懲戒玩弄,只能靠在門板上顫抖。他太了解我,也太不憐惜我,而我漸漸地也愛上了他的殘忍。甚至,享受。

  「你連上班時間也能濕成這樣,還想狡辯什麼?」 一只人手滑入短裙底,探入情欲滿盈的女性禁地,挑撥腫脹的辦蕊。

  我失聲大叫,像被他鉗住要害。也確實是,因為我很需要愛。

  「我不在的時候,C君都走這樣照顧你的嗎?」嗯?

  我又不是專屬BOSS一個人的,有什麼不行?而且,這件事為什麼會給他知道?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一面冷笑,一面擰掐我的欲望核心。

  「是K君告訴我,你的風騷小秘辛。」

  怎麼可能?

  我好痛,身體與心靈都好痛。K君怎麼這樣出賣我?為了要他保守秘密,我甚至屈辱地當了他一周的性奴隸,任由他玩弄我的身體、我的心。他迫使我愛上了他陰險的游戲,甚至在他同居男友面前做,讓別人看盡了我的丑態,還分享了我的一切。

  其實K君是喜歡我的,只是恨我愛的人不是他,但他所愛的也並不是只有我啊.我不可能願意和他男友共築三人的愛巢,但我們三人身軀糾纏在一起時,確實有如置身天堂。我們黏著、吮著、張開自己緊密揉貼著彼此,我暈眩地幾乎分不清現在在我裡面的是誰。原來他們同時都在愛我:無法滿著我!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

  手指打出的一聲脆響,驚回欣心的神智。

  「呃?啊?什麼?」

  小記者一陣賊賊浪笑。「很刺激吧。這是她比較近期的作品,以前的還更香辣咧,簡直是用身體在周游列國。尤其是東西文明雜交之夜那篇,更是經典之作。聽說已經有出版商砸大錢,要買下她的版權,還籌畫要拍成自傳式電影。」

  「小惠願意出來演?!」

  「噓!」小記者連忙左顧右盼。「拜托你別那麼興奮好嗎?我只說這個MEGU-MI可能是她,並沒有說就是她,請不要擅自對號入座。」

  「可是......」欣心一邊狀似疑惑,一邊貪婪地瀏覽下文。「這明明就是小惠啊。BOSS就是老板,C君就是可可,K君就是孔佩......」

  奸情曝光的結果,竟演變為一場辦公室的酒池肉林。他們全都敞開來談,用身體,公然地,徹徹底底地談個清楚。淫欲彌漫,日以繼夜,玻璃帷幕都籠上一層霧氣。

  但他們都比不上,她此刻腦中浮現的過往。那段在美國求學的時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雙腿之間,連自命清高的俊美教授都俯首稱臣,給了她驚人的高分!

  「小惠是在美國念大學的?」

  「是啊。」小記者懶歎,欣心的眼睛都快黏到螢幕上了。「人家還是跳級讀書的,二十一歲就拿到數學碩士,然後順便念個經濟學碩士聊表孝心,算是為家族盡點力。不過學位還沒到手就!」

  「有有有,我有找到!」MEGUMI在研究所的重大挫折期。「真是太惡心了。這種下流文章,她也寫得出來?」

  「你還不是照樣看得很高興?」不忘道貌岸然地批她兩句,以突顯自己比較有品有德?「喂,電腦可不可以還我了?」

  再這樣下去,恐怕有人會當場自焚:欲火焚身的焚。

  「好啦......」依依不捨地任電腦主人奪回所有物,才剛看到她被企管教授騙到英國去的倫敦蒙難記。「她後來是怎麼逃出教授的囚禁啊?」

  「用身體買通看管的人。」

  「那兩個彪形大漢?」

  「那還只是第一關啦!」有完沒完哪。「你今天到底是要告訴我什麼大事?!」

  「好嘛好嘛,別生氣啦。」她只是一時太沉迷......「我原本是想跟你談辭職的事。」

  「辭職?」小記者登時目露凶光。「你沒事放掉這麼好的工作干嘛?你嫌他們薪水給太多、還是事情給太少?」

  「因為我覺得自己一直都在他們的圈圈外,根本沒辦法打成一片。」

  「那是工作場所,又不是學校或社團,干嘛要打成一片?」哇哩咧,簡直有病。

  「你『本來』就不是他們那個圈子的人,這種事還需要你『覺得』嗎?」

  小記者巴不得自己能擠進去,居然有人會笨到要跳出來!

  「但是他們的工作態度很惡劣。」

  「你還沒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惡劣!」小記者隱隱毒恨。「我警告你,你要是真的辭職,我就跟你絕交。」

  「反正我只是說說而已。」

  「說說也不行!你這種態度就顯示出你根本沒搞懂狀況!」

  「小聲一點啦。」激動什麼呀。

  「你最好少跟我抱怨你的工作,我才是最有資格抱怨的人!」一流的名校畢業出身,卻沒有一流的媒體可以讓她實現夢想,成為一流的媒體人。空有熱情與本領,只淪為人人看低的狗仔。「你以為那個孔佩和可可是什麼人?你那問公司裡隨便挑一個人出來,靠山都是銅牆鐵壁,硬得很。人家如果看不起你,不是因為身分差距,而是你自己本來就令人看不起!」

  「他們就是這點讓我很不爽!」欣心還來不及繼續嘮叨,就遭對方炮轟。

  「你作過什麼努力?你除了不用大腦的行政雜務之外,你還有什麼用處?」

  「是他們不給我其他職務的!」

  「你自己就不會努力去找、去爭取?」還敢跟她辯引「別說他們了,連我看你這種工作態度都會受不了。你真以為那間征信工作室是少爺小姐們開來玩的?是,就算人家是開來玩的,也是玩真的!」

  他們那個圈圈裡能探到的事,比圈圈外的人多得多了。

  「小惠做的那算什麼工作?她一天到晚就只會坐在電腦前看盤玩股西下」

  「你以為你那間公司的資本哪來的?基本開銷是誰在付?」小記者瞇眼狠狺。「你以為你的薪水是哪來的?」

  「我老板來的啊。」

  「只有那間公司的地是你老板的,我甚至懷疑房屋稅、地價稅、營業稅什麼的,也根本是靠宗曉惠玩股票玩來的。」只是目前搜證不足,純屬推斷。

  「小惠那麼會玩股票?」

  「我剛不是跟你說她是跳級讀書,差點拿到雙碩士?」

  「那是因為她跟教授有染才......」

  要不是這台筆記型電腦有點小貴,她真想砸到這只猩猩頭上。更可恥的是,她競還曾和這只猩猩是研究所同學。

  「欣心,我只有一句話:不准辭職。」

  「好啦。反正......」

  「你不要再給我--」媽的,不能罵犯賤。「不要再給我要小姐脾氣!」

  欣心好開心地學著小女孩噘嘴,肉麻當有趣地裝可愛。要小姐脾氣:這個說法,她喜歡。嘻!

  小記者冷顫一抽。奇怪,正牌大小姐很低調,想盡辦法掩護自己:廉價的中產階級卻很喜歡自抬身價,表演窮酸的富貴氣。這種矛盾,她至今無法解析。

  「你應該要好好跟宗曉惠建立關系。」她改而苦口婆心,為自己的企圖慢慢布局。「好歹她是那間公司唯一會買你帳的人。」

  「我倒覺得我老板對我比較好。」

  「不要凡事都憑『你覺得』,多用點大腦思考.」她那個老板聽起來就像條鰻魚,滑溜精刮得很,不好惹。「你如果真要作個有上流社會氣質的女人,就應該多參考宗曉惠。」

  「她那算哪門子上流氣質。」呵!「天天都是運動衫加牛仔褲--」

  「對,這點你就要學起來。」小記者犀利指點。二樣是四、五千塊的價格,為什麼她拿去買看不到名牌的名牌運動衫,卻不去買可以炫耀招搖的套裝?」

  欣心一怔,仿彿智能終於開始運作。

  「你為什麼會注意到這些?」記者的本能嗎?

  「因為細節會暴露一切。你不要聽人在那裡自吹自擂,那些吹捧自己的內容根本是屁,別人曬在心裡,只有當事人自己在爽而已。像宗曉惠那樣的低調,你一定要用力觀察,想辦法貼近她。」

  「為什麼?」為了供人利用來挖新聞?

  「你藉著她,就可以混入那個你進不了的社交圈。你如果好好下功夫,沒有人會懷疑你是外來的,都以為你和宗曉惠一樣,是出身豪門的低調。」而非死老百姓的低品。

  驀地,欣心的眼神轉變。單純的無知,開始閃現貪婪!

  「我先聲明,我不是那種攀權附貴的人。」

  「當然。」你如果真的不是,你就不用事先聲明了。哼哼!「欣心,我相信你的人格,但這是一種學習,一種自我提升。你有這麼好的工作環境與自身條件,為什麼不能爭取自我成長的權益?」

  美麗的修辭,粉飾了腥臭的野心。

  她倆原本不同的眼光,逐漸同化,混濁為禿鷹一般的渴望。

  寶豐集團尾牙

  席開百來桌的尾牙,柔和的燈光、溫馨的氣氛、緩慢的流程、冗長的致辭。大家勉強撐開眼皮,捺著性子,只等摸彩領獎就閃人。

  名為感恩之夜的豪華場面,燈火再璀璨也無法阻止人昏昏欲睡,不然就是放空發呆,自娛娛人。

  「這次大小姐主辦的尾牙感覺不錯喔。」

  一名熟識的長輩過來主桌致意,准備提前離席。

  「謝謝、謝謝。」明知客套,大家還是按規矩做人。尤其是那句「大小姐」,笑意中似乎別有弦外之音。

  宗家三姊弟中的大姊,更是看不出有任何被贊美到的歡欣,臉上笑靨只能算是勉強牽動臉部肌肉的某種狀態。

  「加油,大惠,你爸爸對你期望很高的。」還是宗董有遠見,把三個孩子布局在不同領域.老大念餐飲管理,老二比較任性,先念了個自己喜歡的東西,才為家裡去念經濟。老三是獨子,擔子更重,除了念企管,沒有什麼自己可走的路。「你們三個可是宗董的寶啊。」

  宗董事長只流露一貫深不可測的淡淡笑容,不置可否。

  「宗伯伯、宗媽媽,我們要先走了!」

  「邁可!」宗家的董娘連忙對迎來的男子故作驚喜,緩和僵局。「聽說你在美國的瑞士信貸做得不錯。這次會在台灣待多久?」

  「恐怕會很久。」大帥哥朝身旁父親苦笑。「我哥決定往大陸發展,爸只好把我征召回來做台傭。」

  「有女朋友了嗎?」

  「有啊,可是就怕過不了老爸這關。」

  「我是不會接受一個洋妞作我媳婦的。」這是鐵則!

  大帥哥無奈聳肩,驀地瞄到亮眼的小東西。「小惠?真的是小惠?」

  「嗨。」皮笑肉不笑。

  「真不敢相信!你變得......」他驚喜得找不出合適字眼。「我們柏克萊那一掛的公子幫還曾經偷偷下注,看誰能追到你。結果你雙碩士還沒到手就跑回台灣,大家內疚得半死,以為是我們這群土匪嚇跑了小公主。」

  小惠對他的哈哈哈完全不賞臉,面無表情。

  「你們不等摸彩活動嗎?我姊有設計一個大驚喜。」背書似的邀請,毫無誠意,比較像在下逐客令。

  「噢,不了。」他的慘笑暴露了心中對此的評價。「我爸不能坐太久,我得護送他回家。但我覺得這場慈善晚會很不錯,感覺很溫馨。」

  啊,白癡......什麼慈善晚會,干脆說是喪家的告別式算了。

  之前主持人就已經少根筋地誤報這場感恩之夜的尾牙,說成感恩紀念會,大姊臉都綠到發黑。明天娛樂報紙一出來,毒辣的譏諷一定會帶來另一場腥風血雨。

  「溫馨路線很不錯呀。」宗媽媽怡然為大女兒打氣。「現在社會太亂了,殺氣太重,正需要一些溫暖的感覺來緩和。」

  「我是覺得尾牙就是要熱鬧,讓大家盡情high個夠。」邁可美式作風地坦率直言。「啊,去年的電音莫札特尾牙就很酷!」

  他欣然憶起,完全沒注意狀況。

  「我爸媽看到你們全家扮成莫札特一家,穿古裝玩電音樂團,搞笑熱場,就一直哀歎我們家的尾牙真是遜到爆。」人家摸彩禮品還全和莫札特有關,尤以小星星鑽石的手筆最精采。「而且又配合到莫札特兩百五十周年誕辰,真是太--」

  大姊丟下餐具猝然離席的舉動,怔住一桌的人。

  客人尷尬致歉,鄰桌也趕緊裝作沒看見,氣氛僵凝。待客人遠去,宗家老三才冷冷開口。

  「大姊為這次的尾牙花了好多心思,籌備了快兩個月,最近還緊張到跑來跟我拿安眠藥,人也瘦了一圈。」

  「逼樣的尾牙很好啊。」宗媽媽一副不解狀,絕對支持兒女。

  「爸,你覺得呢?」

  面對麼兒冷冽的正面挑釁,宗董根本不放在眼裡,一逕淡漠,摸不著心思。

  去年的莫札特尾牙......他實在喜愛小惠這寶貝蛋的小腦袋瓜,像游戲一樣,輕輕松松就想出接連不斷的驚人點子,給他做足了面子,也滿足了裡子。

  他最疼愛的也就是這古靈精怪又天真的小丫頭,甜蜜的小天才。但是,平凡的家中出了一個令人措手不及的天才,是福還是禍?

  他垂睇的深思,擰緊的眉頭,惹動宗家老三的不平之氣。正要叛逆,小惠就先搶先出招。

  「我可以走了吧?」她嬌傭地賣弄不耐煩。

  「你姊籌畫的重頭戲還沒上來,看完再走。」

  「媽......我不能再耗下去了。」嚶嚶撒賴。

  「為什麼不能?」老三的尖銳矛頭頓時轉向。「大姊的心血不值得一看嗎?」

  「我哪知道啊。」人家又還沒看到。「可是我男朋友一直在場外等我,約好今晚要一起去狂歡的。弟,難道你是在吃我男朋友的醋?」

  他回以一記少臭美的鄙視。

  隱隱地,她的心揪了一下,卻表現得淡然無波,跟她父親一樣。

  「好了,你們慢慢享用,我先走囉。」

  「你別想逃!」老三報仇雪恨似地追上去。「每次都是你搞砸我們的--」

  倏地,一堵切入姊弟倆之間的巨大背影,擋住老三的視野。那人回眼故作小驚訝狀,挑眉睥睨,仿彿背後沾到一小塊牛皮糖.

  「有事嗎??」

  老三愕然拾望他,又低望擁在他懷中的二姊,一段距離外的爸媽也警覺矚目。

  誰?

  小惠呆了半晌,才想到要抗拒。她不需要班雅明這號人物再出現在她人生中!

  「你不要--」

  「你再不走,我預約的餐廳座位就要被取消了啦。」撒嬌撒賴,他也會。

  「我自己的事不--」

  肩上暗暗鉗緊的力道,痛得她一抽。順著他故作欣然、狠勁擺布的方向,她霍然對上正要回座的大姊。

  錯雜的心思,難堪的僵局。前有大姊充滿防備的紅腫雙眼,後有班雅明狡詐張開的地獄網羅,她根本進退不得,夾殺其中。

  她才不想跟班雅明這爛人走,可是,她也不能回座。她的存在只會使大姊和弟弟反感,使父母為難。她也想為大姊捧場,無論如何,這場尾牙是大姊費心費力的成果。不管別人怎樣評價,她都站在大姊這方。只是......

  「小惠,要走了?」

  大姊圓瞠的雙瞳中,滿含的欣喜與期望,戳破了她的癡想。

  「嗯。」僵硬的笑靨嫣然,小手柔媚覆上鉗在她肩頭的巨掌。「這是我男朋友,我們今晚有約。」

  「路上小心。」

  「我知道。」

  人與人,背對而去,心與心,也遙遙疏離。唯有剔掉家中不和諧的怪異音符,才能成就一曲完美的全家福。

  現在她只想盡速逃離這裡,跳進地獄深淵也無妨。

  「等一下。」他在他倆一踏出飯店地下停車場的電梯時,拉住急急奔走的小人兒。「戲還沒演完。」

  「我管你要演什麼戲!」

  他一咧嘴角,像在訕笑她不小心震出眼眶的兩、三滴淚珠。

  大手一拉,嬌小的身子重重撞回他胸懷。他毫不客氣地鉗起她的臉蛋,大口熱吻,給她野蠻而肉欲的唇舌糾纏。

  這是他最迷戀的雙唇,毒癮發作似地饑渴吮噬。有多少天他沒能吻到她了?之前強行擄走她的那一周,銷魂蝕骨,卻只令他之後的日子難以忍受。沒有她的溫度、沒有她的氣味、沒有她的聲音、沒有她的存在,他焦躁煩悶得連旁人也跟著不好過。

  他想念她,重重衣物下緊貼著她的雄壯勃起也如此宣告著。奇怪,應該是他掌控了她才對,為什麼卻老覺得是她在鉗制他?

  他的行程亂了、次序亂了,判斷亂了、焦點亂了。但這一切的混亂可以換到她的吻,值得。

  所有的過程都是模糊的,他能記得的只有她的痛聲高吟、她的戰栗、她的緊密、她汗水淋漓的身體。

  不行,這樣下去,他會付出極高的代價,但這嚴謹的理性總敵不過她的一聲嬌啼。

  「夠了,別再鬧了......」

  他才不管她,全神貫注地在她大張的雙腿間急急舔弄,以舌疾速挑撥她的嫩弱。三不五時霍然覆上的狠吮,將她的嬌柔易戚全吸進唇裡,感受她在他舌上的羞愧哆嗦。

  太棒了。

  她哭叫著不斷向他的口挺扭下身,在沙發上失控顫抖。她不能忍受他這種無止無休的小挑逗,加上她太久沒有他的愛,累積的渴望已瀕臨崩潰。

  「班!」拜托,不要再這樣了!

  「想要嗎?」他改以手指粗魯狂撥,恨死了她的小淫蕩,極致美味的鮮嫩。該罰!「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在想而已。」

  多可悲,三十二歲的寂寞男人。

  她難堪地急急抽搐,知道他是在故意整她,可是現在她根本沒空在乎。

  「你在等什麼?」短促的激喘,幾乎令她窒息。

  「你會求我嗎?」他好學地改而伸指探勘,惡意出入。

  「會......」可是,拜托不要停止欲望核心上的烈火,某種冷卻的挫折逐漸蔓延。

  小手顧不得顏面地,往她自己的女性探索,照他在她身上留下的記憶,顫顫效仿,揉弄袒露的寂寞嫩蕊。

  他虎視眈眈地跪俯在沙發前,享受眼前甜美的氣味與旖旎風景。雪嫩大腿完全展露她最感難堪的艷麗,任他看盡。順著正玩弄著她自己的小手抬栘視線,不得不令他著迷於擁擠在她雙臂問的渾圓豪乳,擋住她屈辱又酣暢的嬌慵臉蛋。

  哎,她怎麼在心態上還是這麼放下開?

  不過能夠從不懂人事,調教她到今日光景,他已經很滿足了。

  他的舌,覆上了她正在撥弄的手指,時而舔吮著她指間為他敞開的嬌嫩,供他欺陵,時而一同吞入她的手指與指問的一切,胡亂狠嚙,特別喜愛將她的小小花蒂皎在齒間,威嚇地輕扯著,刺激著她的恐慌。

  她永遠猜不透他這一次會有什麼把戲,永遠摸不清他下一刻會有什麼驚人之舉。可是她已經沒空去想了!

  單純的心思全然陷入巨大的混亂,無力同時應付太多刺激。

  他唇齒間低俗的挑逗,他加重力量的不斷刺探,他對此莫名的執著與繁復功夫,以及他心不在焉鉗揉著她豐乳的懶散......

  「我不行了。」他受不了地起身。「你自己來。」

  她登時嚇傻,駭然呆住。

  他又要在這種情況下遺棄她?

  不料他起個身,跪立在沙發上,一只巨掌鉗在她後腦就壓往在她眼前的宏偉男性,氣勢奔騰。

  「誰教你停手了?」真是懶!「我那麼認真伺候你,禮尚往來一下吧。」

  「你作夢!」

  「我正在作。」

  她才不要!這種下流把戲--

  他痛苦而降服的酣吟,令她一怔。他怎麼了?

  這是她意外的重大發現,她似乎掌握到了什麼,開始操縱起他的感官。

  這丫頭!進步得真快。

  他忿忿咬牙,昂首呻吟,又迷眩沉醉,不厭其煩地教她各種搏倒他的秘密。他甘願為自己樹立這可怕的小敵人,任她擺布。

  她終究得到了她想要的。他巨大的充滿,刺穿她深深的空虛,緊密地將她擁入他懷裡。肌膚與汗水灼刺地摩挲燃燒著,小人兒完全籠罩在他濃郁的陽剛氣息裡。

  粗暴的節奏,崩潰的泣嚷,她驚惶地用力環緊他頸項,害怕被拋下,留她一個人在失落裡。她幾乎是以整個身體急急吸吮他,奪走他的靈魂。頓時,他淪為被攻擊者,孤軍深陷敵陣,受到她的柔嫩重重包圍。

  震撼的咆哮,分不清是憤恨,還是狂喜。急劇的沖刺連同他龐大的身軀,沉沉壓在她身上擠揉著,重得令她無法喘息。粉拳不住撲打著他孔武的肩膀,惶惶警告,卻攔不住他失控的迷戀,暈眩地專注進擊,力道大得連沙發都在地板上刮出陣陣尖響。

  欲焰一波波沖擊著她腦門,卻不得呼吸:心肺完全壓在他的胸膛下。班!再不放開,她會死掉......

  「你再玩哪。」他一面懲戒地殘酷挺進,一面對著滴上他汗珠的小臉狠笑。「你這小魔頭,簡直寵不得。」

  太過分了!明明是他自己輸不起--

  他還以猝不及防的重吻,刻意抹痛她的唇。

  她在他口中徒勞抗議,氣惱滿盈,還是吸不到空氣。水光大眼駭然大瞠,急切呼救,他卻冷眼觀賞,在她深處興風作浪。

  他到底想干嘛引

  過度的官能刺激,沖破了她的極限,纖纖血絲自她鼻孔涓流。細弱的爪痕刻在他臂膀上,小手連抓住他的力量都已耗竭。

  意識遠離之際,一句呢噥暖熱地籠覆她耳畔!

  「你這娃娃太邪惡,我非殺了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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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17: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初識。

  起先他並沒有對她有所注意,只在鍾表廠商主辦的高爾夫友誼賽中見過。廠商為了籠絡消費金字塔頂層的VIP,開發新客源,常有這種專為名流貴客舉辦的娛樂活動。只是這回跨海辦到香港,加上觀光局熱情炒作,搞得熱熱鬧鬧。

  他是為佳士得秋季拍賣會赴港,被朋友拉來湊興。無妨。只是看到嬌麗的小女生,打球姿勢那麼老練漂亮,但打濺起來的碎草總是飛得比小白球還高,他就好笑。

  簡直是來鋤草的。

  時裝秀場上見過她,PUB裡也瞄到過,賭場裡也有過她的身影出沒。只能說,廠商招待的玩樂行程,老套得令他想打瞌睡,走到哪都會碰到同一群人。而她的所在,總會引來男士們的親近與攀談,形成嘈雜的小蜂窩。

  但她現身在這場私人的小拍賣會中,他不得不矚目。

  這又不是什麼知名的大拍賣會,也沒有積極宣傳,她怎會脫隊逛到這裡來?

  精簡的小會場中,有路過附近商場的閒人,有假作行家的外行人,或附庸風雅的中產階級,收藏新手,以及沉潛低調的真正大買家。

  他很難將她歸類為哪一種人。以她這身典雅富麗的娃娃行頭,應該跟人在置地廣場Cafe 」andrnark喝咖啡,或在名牌旗艦店裡晃,為什麼會獨自出現在這小地方?

  外行人不會知道,這場小拍賣會的三流拍品中,偶爾夾帶的幾件冷門畫作,才是真正交易的重頭戲。但賣方消極、買方冷淡,仿彿交易了可有可無的小作品。只有雙方心知肚明,這暗潮洶湧之下的金錢游戲。

  除非別具慧眼,否則識不出天價珍口叩--不過來歷有問題,只能冷處理。

  一開始,幾幅俗麗花俏的畫作,場內爭得興致勃勃,滿有個樣子的。一個多小時後,人們意興闌珊,稀疏離去,作品愈來愈不起眼,她也漸漸不耐煩。

  他本以為,她不耐煩的結果,就是定人,不料竟是搗蛋。

  他並不欣賞這番調皮,因為他看中的東西,就快送上拍賣台。

  她總在畫作喊價近尾聲時,介入競購。原本就快成交的作品,給她出價追飆到近兩倍高,突然撒手不玩,讓買畫的人平白多付了大筆銀子。連續幾次惡搞下來,場面的買氣逐漸回溫,昏昏欲睡的人也都開始神采奕奕。

  原來她並不像他以為的那麼嬌笨,精得很。若非絕佳的判斷力與敏銳性,她不會在這麼漂亮的時機放棄喊價,讓對手成交,去當獲勝的冤大頭。

  班雅明在會場末排座位上冷睇拍賣台,台上拍賣官以眼神回應他:這位小姐並非他們布在台下哄抬價格的暗樁。

  他當然知道,因為他們安排的暗樁,就坐在他身旁。

  「誰?」

  「台灣寶豐的二小姐,宗曉惠.班,怎麼辦?要處理嗎?」會不會壞了他們真正的大交易?

  「不要緊,讓她玩。」他精銳觀察到,她一定是在等什麼,只是遲遲等不到,才拿旁人開刀解悶。

  班雅明閒適地撥打手機,坐在前排的執行長隨即默默接應。幾句交談,幾則簡訊暗暗傳遞,以作口叩撤拍為名,就調動了幾幅重要作品的次序。

  啊,這娃娃等的原來是這個!看她突然閃閃發亮的大眼,他差點笑出來。

  她如果身後再長只小尾巴,一定會興奮地搖搖搖,汪汪叫。

  拍賣作品「秋千」,現代寫實派,不是很討喜的題材。一群髒兮兮的磧場小孩搶著玩蕩秋千,陰沉暗淡,筆觸潑辣。不是什麼精采作品。

  她卻渴望地競價著,也展現了購買的誠意及實力:沒人願意出那麼愚蠢的高價跟她搶。

  除了班雅明以外。

  他狠狠地讓她學了一課,教她什麼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及,遇到失去競購理智的瘋狂娃娃,拍賣官會如何四兩撥千斤處置。

  最後,作品落入班雅明之手。

  她只能黯然離去,回到她枯燥乏味的社交圈,繼續演她的富家千金樣板戲。幾天後,飯店櫃台卻將禮物送到她門前:那幅「秋千」。

  如果,這只是在香港的一段奇遇也就罷了,但她在台北的某些正式場合也會看到他,他在某些特定報導中也會讀到她。

  是偶然,還是他們都在下意識地尋找彼此?

  「你並不是我會喜歡的類型。」他冷淡地攪動咖啡。

  「你也不是我會喜歡的類型.」她不屑地眼不離書,挑眉回嗆。

  「所以我們的關系是?」

  「不小心在北京同一桌吃飯的男士與女士。」

  他靠入椅背,環胸蹺腳而笑。「你不是特地為了我才飛到北京吃飯的吧.」

  「你不就是為了要我這樣而刻意發簡訊給我的嗎?」

  「你真是愈來愈惡劣了。」嘖嘖嘖。

  「你也是,愈來愈討人厭。」哼。

  「因為我老是看穿了某人的小把戲,所以慘遭某人嫌棄?」

  「某人沒在玩什麼把戲,所以沒有什麼看穿不看穿可言。」

  他沒說什麼,只漾著舒懶的笑意,觀賞她故作老成喝咖啡的小模樣。她的有樣學樣、凡事都跟著他翻版,也只能跟到這種程度了:她沒辦法像他那樣咽下黑咖啡,就狂加奶精和糖水。對他而言,那簡直叫甜度過高的兒童飲料。

  可是她很認真,令他心中的什麼為之著迷。

  「娃娃,不需要為任何人改變你的打扮。」

  又來了。早跟他抗議過幾百遍,不要給她亂取綽號,他根本沒在聽。「我本來就沒在為任何人改變我的打扮!」

  「你一直在變。」他轉而深沉,垂眸點煙。

  她一時恍神,看著他抽煙的神秘模樣,怔怔凝睇。

  「不准學。」夾著煙的手指直指向她,悠悠警告。「我早已經戒掉了,你學這個也是白學。」

  「那為什麼破戒?」

  「不為什麼,只有今天。」

  「今天有什麼事嗎?」所以破戒。

  他只靜靜深吸,在煙霧中瞇著俊魅的東方之眼,和這重新裝潢的北京老店氣韻一致,深瞅著,迷惑她幼嫩的靈魂。

  「今天是有一些事,」熱鬧的人聲,輕佻的爵士旋律,仿彿全被隔絕在他倆之外。「我需要好好想想。」

  她也不問,一逕癡望。她也不是沒看過人抽煙,只是......她也不明白,平凡舉止,到了他身上就一切都變得不平凡,她沒有辦法不被吸引、不去探究。

  「你在美國念書的時候,是一個樣。剛回到台灣工作時,是一個樣。換到父親公司裡的清閒單位後,是一個樣。出外玩樂給別人看,又是一個樣。」近來和他碰面時,老愛展現與她氣質不符的成熟路線,更是另一個樣。

  「你在調查我?」

  「不行嗎?」

  雙方都在淡漠挑釁,都在暗暗欣喜。眼前的對手,對他倆來說,都是新鮮的經驗。

  「誰教你出去玩樂時,要打扮成那種智障千金的德行?」處處要笨。

  「我同學教的。」而且效果非常好。

  「你如果怕搶了你姊的光彩,有別的路線可走,不必靠吃喝玩樂來糟蹋自己。」

  他信手翻閱她先前讀的雜志,隱隱莞爾。她愈來愈常下小心在他面前自露馬腳,疏於防備。她如果真要扮演沒腦袋的大小姐,就該多看垃圾書籍,而不是密切觀察《經濟學人》和《財星》透露的動向。

  班雅明知道姊姊的事?他知道多少?

  「當然,你讓自己愈多曝光在派對和八卦報導上,會讓你姊愈安心待在執行長的位置上。但是她走企業路線,你走娛樂路線,你以為她真會從此心上石頭落了地?」

  她的神色漸漸警戒,不動聲色。

  他說中了。可是她努力了半天,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見改善的事,他怎會切得那麼准?

  「才女和美女,你覺得你姊會走哪一條?」

  「才女。」姊姊已經是美女了。

  「錯了。」哎,明明就是個奶娃娃,還不准他這麼叫她。「她會兩個都要。不只要別人景仰她的美麗,更要別人佩服她的才氣。」

  所以,她的策略等於又在搶姊姊的鎂光燈了?

  「你與其聽你同學的,不如聽我的。」

  「怎麼做?」

  「談戀愛吧。」愛情可以腐蝕掉一個人的尊嚴、理性、雄心大志。

  「跟誰?」

  「你自己決定。」

  她倔強的凝望,有失落、有不滿。她原本預期他會導出的結論,結果並不像她所想的那樣。她不是不能自己決定,而是......

  「喂?」他微微抬手,算是向她致歉:接個電話。

  美麗的晶燦大眼,直瞅對坐的他和手機低醇的攀談,似乎他正當著她的面與其他女人勾搭,把她劃清在他的世界之外。

  她約略觀察出,他交游廣闊,感情生活想必多彩多姿。她追著他的行蹤時,偶爾會看到他身旁不同的女性出沒。都是一貫地成熟嫵媚,性格鮮明,而且才氣縱橫,不是空有美貌的便宜角色。

  她自己呢??

  奇怪,這倒是她人生中很少有的體驗。她居然會感到自卑?她也會沒自信、沒把握?可是,對於班雅明,她實在不曉得自己的勝算在哪裡。

  隨便一瞄這間高檔餐廳內正窺視班雅明的女子,沒有一個姿色在她之下。那......她只能以才華取勝了?

  問題是,她干嘛要取勝?為什麼一定要贏個什麼作為保證?

  可惡,他算老幾?她干嘛要為他傷這個腦筋?

  沒來由的小小火氣,令她不爽地抽回他胡翻的雜志,塞回自己的提包裡。她寧可把東西丟到垃圾桶去,也不想給他碰。

  走人!

  一只巨掌卻懶懶牽制住她的手腕,惹來她的狐疑。

  干嘛抓著她不放?

  他一面心不在焉地與夾在肩頰問的手機對談,一面垂眸專注地替她綁起袖口邊繁復垂掛的秀麗緞帶,鄭重而細膩地打出精致的蝴蝶結。替她系好了左腕,再換右腕。

  骨節分明的優雅大手,像鋼琴家一般靈動,又像魔術師一般神秘,令她怔怔看到出了神。

  「這樣才像娃娃該有的樣子。」而不像廉價的時髦女子。

  她愣愣地由自己袖口轉望向他,倏地被他不知何時開始的緊迫盯人懾到。他手機內的對話仍在持續,他的眼卻像獵鷹,大膽而張狂地覬覦,剝奪她原本天真無知的安全感。

  她想走,可是一時動不了。她明明有自主權離開,卻無能為力。

  第一次,她感到眼前的男子很可怕。

  「你不適合這種老氣橫秋的打扮。」他耳畔的手機內隱約傳來急促喧嚷,他卻優哉游哉地牽起她一絲長長發繒,隔著桌面卷在指上玩。「也不適合太幼稚的裝可愛。」

  真是不可思議。她的微鬈長發看起來那麼纖細柔順,實際接觸了才會發現,非常地嬌韌有個性.

  「你根本不懂你自己。」

  「你為什麼懂?」

  「你大可放膽去展現自己甜美的特質,才不辜負你的臉蛋。」他陶醉地逕自囈語,對她的問題恍若無聞。「然後加上一點點邪惡的性感,輕輕秀一下你的好身材。不需要暴露,你的肌膚就已經夠教男人瘋狂了.」

  她不懂,但是深感難堪,好像自己突然什麼都沒穿。

  「那樣,你相親的對象,才會完全傾倒在你的魅力之下。」

  猝來的電殛,驚醒她的迷惘,本能性地速速揮開他的手。

  他怎麼會知道相親的事?這根本沒公開,是雙方家長私下的安排。他是從哪得到的消息?

  她正要追逼,他卻轉而跟手機那方交涉,似乎激戰已近尾聲,就等主帥下令。

  她討厭他這樣,一邊忙正事,一邊順道處理她的雞毛蒜皮小問題,太不把她放眼裡了。更可恨的是,她竟窩囊地甘願等在這裡,被他狡猞的話語句句牽制。

  她也不想這樣。可是,她想知道......

  手機合上的同時,只見他散漫的冷傲,好像成功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

  「成交了?」

  他挑眉一望。「我和對方談得這麼明顯嗎?」

  「是你自己在我面前根本不遮掩吧。」

  他笑得好溫暖,仿佛寵得快將她融化,令她陣腳大亂。

  「你為什麼不太常親自出席拍賣會?」總是委托他人以電話競標。

  「有人要的是出名,有人要的是炫耀,而我要的是東西。」除此之外,謝絕任何關注和干擾。

  「那在香港的時候,你為什麼會親自出馬?」

  「我也很好奇,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呵。

  「我們那批凱子貴婦團裡,早有一大堆曠男怨女在偷偷注意你!」

  「我想要你。」

  她突然接不上話,被他淡淡的一句冷吟怔住,思路混亂卻腦袋空白。

  架在煙灰缸上的香煙,被他緩緩支回指間。垂眸深吸時,卻神情凌厲,眉頭皺出了微微的情緒,宛若有什麼不滿意。

  我想要你。

  這話該怎麼理解?是廣義的,還是狹義?他們之間的若有似無,又該如何處理?要就此明朗化嗎?可是......

  「你的家人那樣耍弄你,要得還不夠嗎?」連自己的婚姻也隨他們去?

  不要這樣說,也不要這樣看她。

  「天才的可悲不在於理解的速度比別人快、應用的范圍比別人廣、處理的能力比別人強。真正的可悲在於這些你與生俱來的天分和努力,竟然莫名其妙成為別人判你刑的罪名。」

  不要隨便講她的事!講得好像......

  「你要是真的夠狠,就不該把執行長的位置讓給你姊姊。你要是真的夠笨,就去嫁你父母幫你安排的大少爺好了。」偏偏她是這麼地聰明,總會不經意地一句拂掠他心底,觸到了他深處的什麼,卻毫無自覺。雖然沒有必要防備她,又不能不防備。

  「我根本還沒有回應相親的事。」他也不該跟她談得這麼深。

  「你並不打算拒絕。」

  「你怎麼知道?」

  「否則你不用逃出來,追著我跑。」

  差一點,她又要被他一棋將倒。「在逃的應該是你吧。」

  「我的四處游走是因為工作。」

  「也可能是你故意選這種工作,好四處游走。」

 「被我騙又何妨?」起碼他不曾偽裝他很善良可靠。

  「你曾經對誰誠實過嗎?」

  他輕蔑地吞雲吐霧,還她一片朦朧。「誠實的代價太高。」

  「我不值得你付嗎?」

  這雙大眼實在太透徹,毫無防備到令他不忍再施展手段。但是這不忍只在瞬間,靈魂深處隱匿的本性,比這薄弱的疼惜更強悍狂野,已匍匐在跟前。

  「娃娃,沒有人能要求我誠實,但至少我可以很認真地給你想要的。」

  「你怎麼會知道我想要什麼?」

  「我怎麼會不知道?」

  她不自覺地偏著小腦袋瓜,持續著兩人之間的凝望。沒有人曾經這樣和她談話,很輕松地就能應對上。不用囉哩叭唆地解釋,也不用喋喋不休地冗長迂回。他既沒有像別人那樣嫌她說話總是沒頭沒尾、思路跳太快,也沒有像別人那樣對她的無心之語過度敏感而翻臉。

  人的心思太復雜,超越她數理邏輯所能處理的范圍。她覺得自己的想法很簡單,別人卻視她這種簡單為傲慢,因為她所想的對世人而言,太不簡單。

  她的輕而易舉,竟成為別人的沉重負擔。

  可是,跟班雅明在一起,她覺得好舒服。漸漸地,養成一種依賴。

  這樣不好,她對他幾乎一無所知。

  餐後,他們一如往常,各自分飛。他往東京,她往台北。下一次同桌吃飯,不知會在何時何地。

  「班雅明的身分不難查啊。」死黨在喧囂的奢華夜店笑嚷。「他們家是在美國搞房地產的,只是到了這批第三代的轉投資,有的起有的落。像他們在娛樂媒體方面的慘痛虧損,就只能靠生化科技那部分扳回顏面。」

  喔,原來他是那一家的公子哥兒,在華人圈裡也算小有名氣。好無聊,還以為他會是哪條黑街打斗起家的神秘浪子。

  「班雅明自己就是走醫科的路,能掌握的人脈自然不在話下。」而且年薪給得漂亮,福利又大方,有錢不吝大家一起賺。「只是他這幾年沒在決策核心裡,也很少在Fami」y Assemb」y露面,幾乎可以說是淡出家族企業了。我覺得他不是沒野心,而是夠聰明,自有一套退場機制。」

  她茫然癱坐包廂內的大沙發,夜燈閃亂璀璨,她心頭卻空空的。

  也許,不知道還比較好,可以保留一些她對他的幻想。對於現實的浮華世界,她已經膩了,再精采的人生她也提不起勁。

  「你為什麼要調查他?」

  「生意往來.」

  是嗎?小惠居然也開始對生化科技有興趣。

  「班雅明醫學院畢業後,本來要直攻生化博士,可是好像跟著指導教授參與亞洲醫學講座時!」

  「夠了,我沒興趣。」暍完酒就回家睡覺去。

  「你還真難伺候。」死黨哀歎,雙手一插西褲口袋,一副好死不如賴活狀,深陷沙發內。「我也想像班雅明那樣,溜得一干二淨,管他什麼家族企業烏拉屁。說好聽是什麼企業接班人,可是每次開會我都只想叫那幫老臣去死,等他們全死光了我才能做事。」

  「他們死光了又怎樣?」她沒力地搗著冰桶玩。「只要你在家裡的事業底下,就永遠都是爸媽心中的小孩,他們根本不可能充分授權給你。」

  「小惠你爸卻很大膽放手,讓你去做。」

  「你想被揍嗎?」她閒吟。

  「好啦好啦。」展手投降。「更正:是放手讓你姊姊去做。不過我想,宗伯伯心裡一定比誰都嘔,因為他屬意的接班人就是你。」

  「沒人會把執行長的位置交到二十幾歲的小丫頭手裡。」

  「宗伯伯就會,是你自己逃走了。」才讓她姊被拱上執行長寶座。

  煩死了。最近干嘛老是有人指控她逃逸?

  「小惠,我想自己成立一間工作室,要不要卡個位?」

  「等兩岸三通以後再說。」拜。

  「我是說真的啦。」他苦苦追逼。「我超想自己當老板的說。你下想參加沒關系,但是幫我說服可可跟孔佩他們那幫人加入。他們都只聽你的......」

  魔音傳腦,被她悍然隔在車門外。油門一踩,揚長而去。

  與其耗在夜店瞎混,還不如回家看盤,研究報表。而且今天是......

  「回來了?」

  到家上樓之際,回廊深處的低吟,怔住她在黑暗中偷偷摸摸的勢子。

  「不過來陪我喝一杯?」

  她也不是不願意在深夜和爸爸一起小酌,談天說地,就像以前那樣。只不過......

  爸爸的書房總是暖暖的,靜靜的,柔和的燈光像壁爐般散發金黃。笨拙龐大的聖伯納犬,總會興奮地自爸爸沙發前的毯子上奔來,要她跟它玩,向她撒賴。

  「生日快樂。」

  正要倒酒的父親,回頭一瞥小女兒尷尬又倔強遞來的禮盒,緩緩放下干邑白蘭地,在她面前優雅拆解精巧的包裝。

  點雪茄專用的巴B」azer Torch。

  秀逸的臉上漾出淡淡喜悅。只有她,最懂得把禮送進他心坎裡。

  「今天晚上暍點別的。」他難得亮出甘醇強烈的威士己心,允許她小嘗成人的口感。

  她馬上開心地去收藏架上挑雪茄。既然爸爸選威士己心,就要配濃郁飽滿的Cohiba。

  強銳有力的火刀,在她悠游自得的操控下,替爸爸噴燒出漂亮的雪茄頭,這是她最喜歡玩的游戲之一。

  他們低聲閒聊著,輕輕笑語,談論要是自家飯店裡也設一間雪茄BAR,要怎麼規畫、怎麼命名、怎樣的格局、怎樣的品味路線。

  「桌數不要多,但雪茄收藏量不可少.」她殷殷指導。

  「我會希望隱密一點。」

  「好啊,那就設在頂樓的景觀餐廳。吧台可以提供各種酒類配搭,還有夜景可以欣賞.不需要很大的空間,最好窄窄的,像一道雪茄走廊,但是觀景用的玻璃一定要大,要挑高。」

  「聽起來不錯,是我喜歡的感覺。」

  「還有啊,我們可提--

  「你們在談什麼?」

  姊姊披著睡袍、佇立書房門口的身影,立刻冷卻父女倆的有說有笑,陷入沉寂。沉寂中有隱隱的無奈,與現實的疏離。

  快樂的時光結束了,大家各自收束。

  「我們只是在聊雪茄。」父親閉眸輕輕吸煙,徐徐歎息。

  「我怎麼好像聽到你們在談景觀餐廳的事?」壓抑的焦慮,擠出僵硬的笑意。

  「你們想要變更我對主題餐廳的規畫嗎?」

  小惠正要急急辯白,就被父親淡漠截斷。

  「去睡吧,小惠。」

  書房內父女對談的角色,當場撤換。總是這樣,愛她的人無法任由她獨占。她只能離去,讓父親和姊姊商談。

  夢境總是太短暫。

  她才剛沮喪回房,媽立刻殺來喋喋不休:別再增加你姊姊的壓力、她已經很努力、也正慢慢上軌道、別再跟你姊姊爭寵搶風頭、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們兩個爸媽都疼、不要再惡搞你姊姊、她開不起玩笑、她很認真只是太脆弱、她需要的是被肯定、你要多體諒而不是拚命挑撥、你姊夠可憐的了......

  沒完沒了的叨念,令她厭煩,索性一摔房門,音響大開,轟得整座宅邸嗡嗡響。才入睡的人們紛紛醒來,弟弟一馬當先殺來開罵。不管家中發生什麼大小事,元凶一定就是她!

  「宗曉惠,你給我出來!」  

  門板外,弟弟憤恨狂捶,咒罵不斷,混亂逐漸蔓延。門板內,音樂震天價響,她獨自一人痛哭抽搐。

  她又沒干嘛,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驚天動地的旋律如同災難,化為怒潮,洶湧襲來,絕不放過她。門板上的拍打與撞擊聲加增,震耳欲聾的樂曲淹溺了她的心碎哭泣。

  受了委屈,誰來疼惜?

  「出來!宗曉惠你出來!」

  她氣惱地朝門板胡亂摔書,摔完書本摔雜志、摔皮包、摔擺飾,凡是她拿得起來的她統統往門板砸去。

  最後一個要摔的就是她自己!不往門板摔,往她房間的三樓窗口外摔!

  大家統統去死!

  被砸在門板上的書本雜志內散出一封薄信,飄落在門前一堆雜物上。信封上沒有署名,只有一筆心形圖案。

  淚眼迷蒙,不解地好奇拾起拆閱。

  往布拉格的機票。

  怎麼會夾在書裡?又是夾在她亂丟的哪一本書裡?什麼時候放進去的?而且日期就在最近。是她的東西嗎?

  翻到信封背面,一行字跡,寂靜更甚此刻門裡門外的瘋狂吵雜。默默地,精准有力地,攫住這顆小小的心--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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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17: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好像是個很有意思的女孩。」悅耳的男聲俊逸莞爾。

  「她是很有意思。」

  班雅明一面對弈,一面輕松閒串。黑於白子下在棋盤的細微脆響,以及談笑間夾雜棋子落定區位的報數聲,此起彼落。

  「其實她也不是太聰明,而是她周圍的人都太笨,腦筋轉不過來,就把自己的適應不良怪罪到她頭上。」她也真夠呆的。要是他,才懶得忍氣吞聲吃悶虧。

  「怎麼說?」

  「小惠確實滿有天分,但是開竅得晚。她高中以前一直是在台灣受教育,可是那種教育模式,根本挖掘不出她的特質,反而評定她為程度中下的學生:反應遲鈍、不專心、表達能力也不好,成績爛到被人笑是最漂亮的白癡。」空有臉蛋的智障嬌娃。

  「真可憐。」

  「我倒覺得她的家人比較可憐。調適了十幾年的心情,漸漸接納了家中有這麼個迷糊散漫的孩子,結果她到了美國後,受到適當的培育,情況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她對數字的獨特天分得到豐富的喂養和澆灌,一舉翻轉局勢。高中三年課程,她兩年讀完;四年大學,她三年拿到學位,直取碩士。她像只由枯干陸地放回大海的飛魚,跳躍式地沖浪翱翔,再也停不下迅速綻放的萬丈光芒。

  「不用再受那些沒營養的學科捆綁,她簡直快活透了。」班雅明好笑地布子圍攻,拿她沒轍似的。「不過小惠跟她爸很親,也只有她爸在她的白癡時期還是一樣疼愛她,所以她甘心為父親再去念經濟,照著父親的安排進入美林證券,磨練磨練。」

  「聽起來好像不需要經過公開甄試。」

  「不需要。那些外資集團在全球投資據點,接受當地企業集團或世家第二代子女,早是不成文的慣例。畢竟外資在當地,也有層層關卡要打點,這些第二代子女有助於雙邊合作。差不多只要照會一下,她就可以進去了。」

  不必跟升斗小民搶飯碗、擠破頭。

  「工作順利嗎?」

  「她簡直玩瘋了。凡是量化的領域,都是她的天堂。」她也是個用功的娃娃,專注研究,因此迅速淪為大近視。「如果不是她爸征召她回到家裡的事業,恐怕她會一路竄上王牌分析師的寶座,JP摩根證券甚至都擺明了想挖角這位天才少女。」

  熠熠之星,光燦正盛,卻突然神秘隕落,榮耀不再。

  「怎麼,她家人見下得她風光?」

  班雅明意味深長地瞅了棋局半晌,遲遲出招。「如果他們一直視為白癡的人竟是奇才,那他們這些從小自以為是奇才的人,會像是什麼?」

  原來自己的能力比這白癡還低?自己的本領比這智障還差?她輕輕松松、隨隨便便就能達到的成果,自己竟然拚死拚活卻連邊也沾不上?

  第一個出狀況的就是她姊姊。自尋煩惱的壓力化為憂郁,找不到自己生命的分量,和在家中的位置,日以繼夜地鑽牛角尖。她的弟弟也開始不對勁,逐漸厭惡「他就是天才小惠的弟弟」這種辨識方式,始終沒人記得他叫什麼名字,同時擺脫不掉自己平凡的成績老被拿來與小惠的優異比較。

  大姊的自殺未遂,成為引爆點。

  弟弟從此站在大姊那方,一同敵視這一切混亂的元凶。母親心疼脆弱的大姊和寶貝獨子,只能投注更多的憐愛--

  反正小惠很堅強,她自己應該應付得來。

  「這麼一來,她父親也不好偏寵她了。」

  「他要是真那麼做,這個家就完了。」所以只能暗暗不捨,疼惜在心。「剛好那時集團內的一批元老干部,對小惠這個太過年輕的儲備執行長有所反彈,宗董事長就干脆改由長女接班,安排小惠到幕後操盤。」

  悠揚的清淺笑意,幾許感慨。「做姊姊的怎會聽妹妹的。」

  「是啊。」班雅明懶懶將整把棋子高高灑落回棋盅。「小惠也擔心自己不小心又會刺激到姊姊的什麼,躲躲藏藏,再也不敢張揚,努力做個沒腦袋的大花瓶。」

  「這麼做,也換不回往日的姊弟情誼。」

  班雅明神色疏離,環胸垂睇。「所以我說,她太天真。」

  「平手。」

  話題轉移。

  「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棋局真的是乎手。」他痞痞大歎,一改先前的深沉。

  「每次跟您下棋,都是這種結果,還不如痛痛快快地輸您一場。」

  對方淡雅地呵呵笑。「我說的平手,不是這盤棋。」

  那是指什麼?他和小惠??還是......

  手機震顫,打斷他尖銳的思緒。接應的同時,一名高中生端著茶具欣然上前。

  「啊,班哥,你等的電話終於來啦。」

  班雅明冷眼一掃,大男孩立刻警覺,不敢再神經大條地亂說話,惶惶沏茶,鄭重服侍。明明就是班哥他自己等得好明顯,再怎麼故作淡然也掩飾不了。他不過老實說出來而已......

  「十九,送客。」

  大男孩一愣一愣,還沒聽懂,只見悠悠下令的主子正緩緩口叩茗,氣定神閒。

  送客?送誰啊?

  班雅明靜靜合上手機,緩緩吐息,盡量在主子面前保持風度,忍住抓十九腦袋去砸牆壁的沖動,免得他為數不多的稀薄腦漿噴得到處都是,還得費力清理。

  「四爺,那我先定了。」

  大男孩等班雅明動身離去後,才敢大吐一口氣。嚇死他也!

  「每次班哥在的時候,我都有種隨時小命不保的感覺,好危險。」

  「有危險的是十八。」

  十九不懂,也不知該怎麼接應。只是四爺此時深邃的凝眸,是他從未曾見過的,令他不安。順著四爺晶透的冷眸向外遠眺,烏雲濃密。

  落地大窗外,是繁華都會之上的天際,孤高懸立著這一隱匿的容身之處。拔高而建的豪華大廈,像一座塔,塔頂拘禁著他。

  遠雷已近。

  在他由東京趕往布拉格的班機誤點時分,她人已在Ruzye國際機場,排隊入境。

  陰錯陽差,等待的人竟變成她。

  她會不會是......被班雅明耍了?

  直到上了計程車,給不諳英語的司機看了機票信封上的地址,她還是不確定,自己將會被帶往何方。他會在那裡嗎?

  只因為他潦草的一句話,就千裡迢迢飛到寒雪連綿的異鄉來,會不會太沖動了?可是已經沒有退路。

  深冬清晨的布拉格,別有一番寂靜優美。但她不是為風景而來,她想看的也不是這些如詩如畫的幻境,她想見的只有一個。

  舊城廣場後面的小街,就是信封上地址標印的典雅旅館,小小的,總共不過十間房,但古樸幽靜得像私人別莊。她被領入的房間,有著精美的木制天花板,以及小廚房、小露台。原木擺設與澄黃燈光,充滿居家氣氛,卻不見她期盼的人影。

  一個人在這國度呼吸,格外清冷,似乎雪都要凍進心靈。

  等不到她一心所系,這才遲鈍地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輕便衣裝只能過台北的冬天,承受不了此地的酷寒。她的所有行李,就只是一台筆記型電腦,幾捆電線與不同的插頭,沒一樣能替她保暖。

  出去走走。

  查理大橋竟離她住的地方這麼近,真是美得不可思議。一路走來,舊城廣場的天文鍾很美,廣場上的旋轉馬很美,穿越皇家御道後沿路的藝廊很美、骨董店很美,但這一切的美都止不住她的淚。

  總有親切的路人上前關懷:小女孩,是不是迷路了?不是的,她只是冷。小女孩,我能幫你什麼?

  她只能躲到途經的隨便一家小小咖啡店,一個人,在角落對著咖啡杯哭泣。

  哭吧,反正這遙遠他鄉沒有熟識的人,她也不需要對任何人解釋傷心的理由。她高興流多少淚就流多少淚,誰都別來問。

  反正,她哭完自會離去。

  這是她最瞧不起、最糟糕、最窩囊的自己,連一點尊嚴也沒有。幸好沒碰到班雅明,惹出更難堪的大笑話,搞得不可收拾。

  沒有人可以信任,也沒有人值得倚靠。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只想開電腦,研究變幻莫測的報表,在數字中搜尋對應的規律。那是一個簡單、可預測、公式化的穩定世界。再復雜的事物一經數位化,就能達到最大的精簡與准確,一切都能照著數學模式做運算及分析,連誤差都在全盤的掌握中。

  回台灣之後,她再也不要回家,再也不碰任何跟家裡事業有關的東西。她的死活,自己會顧,誰都別來管!

  倔強的淚娃,沿路哆嗦地走回去,用盡全身的力氣在瑟縮發抖上,沒有余力再去觀賞伏爾塔瓦河的秀麗。

  她對這整個世界,已厭煩透頂。

  一回旅館房間內,烹調中的食物香氣撲鼻,暖熱的空氣將凍壞的小人兒全然籠罩,仿彿家的溫馨。

  「回來啦。」

  班雅明在小廚房內,一面啃咬著面包條,一面閒閒煎烤著牛肉片,自得其樂,根本不理會她紅腫的雙眼。

  「這裡的食物都鹹得要命,點心則都甜得要命。要吃東西還不如自己弄,捷克的肉類食材可是一等一的。」只是此地百姓灑鹽的腕力總是太過強勁。

  她沒有表情,沒有回應,逕自整頓少得可憐的行李,准備離去。

  「可以開動了。」他欣然提著兩瓶皮耳森啤酒,杵在她和門板之間。「我不建議你品嘗捷克的葡萄酒,要喝還不如去法國的莊園喝。」

  「讓開.」

  「遵命。」他很識相地挑眉恭送。「記得把門帶上,外面很冷。」

  冷死最好!

  她故意甩開房門離去,叫輛計程車就直驅機場,不想再跟這爛人有任何瓜葛。

  但,不到二十分鍾,計程車又載她回到原處。她忿忿破門而入時,他正大口咬食著培根面團子,拌著當地著名的醃酸菜,替美味牛肉淋上濃稠醬汁。

  「把我的東西還來!」

  他專注地悠哉享用,完全沒把她的存在放眼裡。此刻的他,有著極其罕見的耐性和好心情,連品味美食的神情都格外陶醉。

  「我的護照和錢包呢?」小臉怒紅,委屈難當。

  跟在後頭的旅館服務生,委婉地忙替計程車司機催錢。這是個安靜的國度,不宜被庸俗的爭執驚破,連催促都像竊竊私語。

  他慢條斯理地拿餐巾擦擦嘴,小啜兩口啤酒,才無奈起身,跟著服務生出去,帶上門把她關在屋裡。生活的節奏,徐緩得像首詩,要慢慢吟詠,細細體會。

  他再度回到房內,屋裡一片翻箱倒櫃的凌亂,和一尊氣急敗壞的洋娃娃。

  「玩得還愉快嗎?」房於都快給她拆了。

  一見他環胸倚牆的笑意,她更怒不可遏。「東西還來!」

  「自己的東西本來就該自己顧。」怎能怪別人呢?

  「我一直都放在身上!」顧得好好的。

  「會不會剛出去閒晃時搞丟了?」挖挖耳朵,稍癢。

  「如果真是搞丟了,你不會還閒閒站在這裡跟我哈啦。」而是快快報案,緊急聯絡此地的台北辦事處。

  他咧開了魅力十足的懶懶笑容。「是嗎?我在你心中的形象這麼好?」

  「東西在哪裡引」不要再要著她玩!「你一定是在剛才偷偷扒走的!」

  「隨便你搜。找得到的,都是你的。」不用客氣。

  她才不甩他無辜舉手投降的誠意,嚴厲搜索。這整間房她全翻遍了,連爐子上都檢查過有無燒毀痕跡。很顯然,他一定把東西藏在身上。

  她像警察般地悍然搜身,毫不客氣,他倒也乖乖配合警方辦案。只是她兩只小手在他身上的游走,令他酣然,氣息濃重。

  她太專注在發怒和搜索,沒警覺到自己已深陷他的胸懷中。驀地,她貼在他身前摸到他牛仔褲臀後口袋的贓物,急切抽出。是她的錢包!

  「護照呢?」為什麼沒在一起?

  「你好香。」糾結的健臂緩緩環擁,收束網羅。

  這是在干什麼?「走開!」

  抓到她了,終於抓到她了。他心滿意足地捆抱著拚死掙扎的小人兒,盡情埋首在她肩窩,汲取她的發香。一種清新的、不夠老練又缺乏誘惑的芬芳,淡淡的,卻足以使入迷醉。

  「誰准你這樣碰我了?!」滾!

  巨掌撫揉著嬌美的翹臀,突然加重力量壓往他腿間。他倆的隱私隔著衣物相貼的剎那,擦出火花,惹動他的低啞呻吟。

  好低級!她羞到用力推打,扭動著要掙脫,對他像是甜美的挑逗。

  「抱歉,讓你久等了。」

  他掀起她的貼身毛衣,拉下罩杯,架在頓時暴露的豪乳下。它們飽滿而豐碩,高傲地峰挺著。柔嫩的乳頭,迅速陷入他邪氣的滾弄中,令她抽息。

  「這麼敏感,思?」他歹毒地擠捏著整團沉重,不得不陶醉於她極致的觸感。

  「住手!」這太惡劣,而且她已決意要走。「我不是來跟你瞎搞這些!」

  「對啊,你不是。那你飛來這裡做什麼?」他傾頭舔逗著她的乳峰呢噥,倏地張口吞噬整團雪乳,放蕩吮嘗。

  「班雅明!」小拳捶打著他雄壯肩臂,依舊掙不開他鋼鐵般的鉗擁,動彈不得。

  「不要這樣!從來沒有!」

  「真的?從來沒有人這樣對你嗎?」他好開心,咬嚙著她的另一側乳頭輕扯,同時順著她被開啟的牛仔褲,快手竄入深處,一舉攫住她最嫩弱的秘密。

  她駭然驚叫,慌亂得還不知該應付哪一項,他的歹毒撩撥就已啟動。

  「嘖嘖嘖,你實在是......」天生淫蕩小尤物。「我什麼都還沒開始,你就這麼興奮,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他根本就是以羞辱她為樂!她氣得扭身推打,結果只擦出更濃郁的烈火。

  她為什麼會笨到想投靠這個人?

  「你如果不是為了想得到我的安慰,何必大老遠地飛來找我。」不過她對安慰的定義還太幼稚,有必要好好溝通一下。「你知道嗎?我們每次碰面時,我滿腦子都在想著這樣扒開你的衣服,直接大干一場。」

  她不想示弱,死都不想,可是她根本無法處理身下被捻燃的顫動,仿彿自有生命地違抗她的意志,隨他起舞。

  奇怪的嬌嗔,簡直不堪入耳,她只能勉強咬在嘴唇上,嚴禁出聲。他好笑,忍不住挑戰她幼稚的倔強,格外用心在她腿間的嫩蕊下工夫,急急撥弄,繁復挑逗,惹動她失控的甜蜜氾濫。

  她哭嚷著想掙開他的鐵臂,害怕他探入她之內的長指邪惡的搜索。這感觸遠超過她的理解,未知的洶湧即將來襲,該怎麼辦?

  她的意志在抗拒,她的身體卻活躍地蘇醒,在他高明的老練琢磨下,還以熱切的回應,以緊窒的嬌嫩吸吮他深入的長指,為他狡猞的擴展切切戰栗。

  「你該糟了!」換他詫異,一把將她拋上床褥,剝光她的衣物。

  「住手!不准你用這種方式對我!」

  她嚇壞地企圖踢開他,卻無能為力,只能任由雙腿被他悍然分架在他雙肩上。他跪立在床上,面對她的開敞,酣然睥睨她全然展露的一切嬌艷。美得不可思議。

  「你居然這麼喜歡我。」他贊歎地伸指挑弄,粗魯蹂躪,立刻換來她的尖聲吶喊,扭身掙扎,陰柔辦蕊卻貼在他指上隨之起伏。「你到底還要給我多少驚奇?」

  「這種事,你去找別的女人效勞!」小人兒泣嚷。

  「笨娃娃,我還會缺女人嗎?」她的潛力實在遠超過他的預期。「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陪著你迂回?」

  她不要聽,也不要看,無法接受自己此刻的窩囊和丑怪姿態。

  雖然她早有心理准備,知道自己投靠他會發生什麼事,但這一切都與她天真的想像不同。她從未真正面對過什麼叫危險、什麼叫情欲,也未曾好好提防這個充滿魅惑的惡魔。

  她還以為......他是喜愛她的。

  他是,而且是非常地喜愛,只是不同於她對喜愛所理解的表達方式。

  「為什麼要遮起來?」他親切地拉開她環住酥胸的雙手,解下領帶將它們交疊地綁在床頭木欞上。「在我面前不需要害羞。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有相當傲人的本錢嗎?」

  難堪的淚顏皺成一團,想生氣卻無肋,想求情又心有不甘,白白讓他看盡她的尊嚴掃地。

  「為什麼這麼死要面子?」他感慨,好心地婉言相勸,仿佛他又何嘗願意施展卑劣的手段來對付她。「你如果肯改變自己的心態,我們會是一對多麼快樂的情人。」

  「我不屑!」他根本不夠資格作為她的什麼人.

  「那太遺憾了。」

  他詭魅的笑容卻一點也不遺憾,似乎算准了她的驕蠻脾氣,悠閒等候她自己跳入他的網羅裡。

  「你就繼續擺你的高姿態,當你的小公主吧。」他緩緩解開他的襯衫扣,暴露粗獷的健壯胸膛。「只可惜,是個落難公主。」

  「班雅明?」她悚然警戒。「你想干什麼?」

  「想試試看,要花多少工夫才能馴服你。」他傾身俯伏,虎視眈眈於分敞在他眼前的嬌柔幽秘,同時伸長著健臂,擠捏著豐碩的雪乳。「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對我上癮?」

  「我不要了!班--」

  她還來不及投降,他就已張口吮上她的稚嫩,雷殛般的沖擊令她尖聲挺脊,卻逃不出他唇舌貪婪的舔噬。大膽的品嘗,刻意的嘖嘖有聲,埋在她深處的低沉吟哦,隨著他以舌尖加速的挑撥,令她狂野戰栗,痛聲哭泣。

  他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擰著她的乳頭,時而厭煩地滾動,時而捏起整團飽滿,完全任他玩弄.但他一心一意地專注在她甜潤的辦蕊,享用她激切的哆嗦與哀求。

  或許他應該多點體諒,畢竟她才第一次,很多事都未曾感受。可惜他太著迷於他渴望已久的這一切,美妙得令他失控,沒有閒情去憐香惜玉。

  她不要他這樣看她!連她都不敢睜眼目睹這丟瞼的景象。

  他持續品味著,同時加增手指刺探她的深處,為他的進犯做預備。她卻驟然瘋了似地急劇起伏,蛇一般地隨他惶惶顫抖。她下知道自己怎麼了,連應付眼前混亂的沖擊都無能為力,只能任由他嘲笑。

  「你還好嗎?」他改以另一只手取代他的口,胡亂揉弄她易感的女性,倉促不停。「我這是在幫你多做一些准備,免得你待會兒會很難受。」

  明知他根本是在譏誚,她卻無力反擊。被高高綁在床頭的雙腕,讓她連掩護自己的余地也沒有。真正令她羞傀難當的,是她發覺自己似乎並不討厭他的這番折磨,而且他也早察覺到了,就等著她自取其辱的那一刻。

  她下求饒,寧可咬牙忍住撐過去,也不屑出賣她的尊嚴。

  哎。「你怎麼就是這麼拗?」真是.

  當他俯貼在她身上,巨大的亢奮瀕臨她的陰柔之前,莫名的恐懼盈滿瞠大的美眸,眸中反映著他冷冽的凝睇。她本能性地警覺到,這不同於他手指探究其中的小游戲,而是他的生命企圖侵入她的生命。

  我想要你。

  不知為何,在她驚惶的當口,腦中回蕩的竟是這一句。

  他極其緩慢地、點點滴滴地進犯,逐步擴展她未曾有過的感受。沉重的壓力不但來自他龐大的俯臥,更來自她之內的逼迫。

  尖銳的痛楚貫穿她之際,她痛到曲膝蜷身,卻只把他夾得更緊。除了痛,她先前的一切感受全都消失。此時此刻她只能哭,連她都無法理解地任性大哭。

  他埋首在她耳畔的呢噥,她聽不到。他雙手不斷的撫慰,她也體會不到。她只能貼頰在他臉旁哭,無法接受這種傷害竟被稱作是愛。

  他的溫柔太短促,來回的沖刺不斷折騰著她,承受著可怕的節奏。他的身體隨著進擊,緊緊揉貼著她細嫩的嬌軀,感受著她的傷心和抽搐。

  他不是不願體貼,只是無能為力,因為連他也淪入失控。她的緊密深深地拖住他,陷他於狂躁的激昂。她的欲望太深邃,無人涉足過,卻一舉將他的粗壯囚在其中,迷亂了他的心思。

  他聽到了她嬌嫩的哭啼,他的意識卻緊緊扣在她窒人的包圍裡,被她熾熱的生命力強勁吸吮。

  一聲咆哮,他暈眩地一頭搗入枕中,持續著緊迫的進犯,逐漸激切。

  他以為是他在帶領她,結果究竟是誰在主導誰?

  可能,輸的人會是......

  沉重的吻憤然抹上她的唇,報復性地侵吞她的柔潤,斷絕她的氣息。

  他太喜愛她,喜愛到必須全面占領,不能接受她有任何歸屬別的男人的可能性。或許,得知她家人正替她安排相親的那一刻起,他就已失控。

  他無法容忍。

  她不會拒絕父親的安排的,即使是嫁給自己沒感覺的對象,但他對此不能接受。因為他知道,她對他有感覺,只是她自己還懵懵懂懂,對於感情尚未開竅。

  她深藏的女性是因他而蘇醒,她嬌嫩的心也是因他而哭泣。他只不過是來遲了,只不過是稍微耽擱,她就腫著一雙紅眼發脾氣給他看,活像他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

  嬌小的身軀,承受著他奔放的欲焰,一面受傷,一面埋在他肩窩中抽泣,間或難以辨識的呻吟,依賴著欺陵她的歹徒。

  這份甜美的依賴,令他心醉。

  他終於獵捕到這渴望許久的小獵物,可以完全地侵吞,徹底獨霸。

  他拘禁著她,以狡猾的熱情牽制她的行動,天天以情欲喂養他嬌貴可人的娃娃,讓她耽溺在永無止盡的歡愛中。但她的傲氣最難馴服,死不承認自己早已淪為他的俘虜。

  日以繼夜,他糾纏著她,對她下了無法逃脫的魔咒,強制她學習。違抗他的命令,只會給他帶來更大的快感,替她自己惹來更大的麻煩。

  他竭盡所能的凌辱,既溫柔,又殘酷。

  「你要我嗎?」他問得何其深情。

  倔強的嬌娃滿臉不甘心,又沒有本領說「不」,只能脹著羞惱的臉蛋,與他俊美的笑眼忿忿對瞪。

  前往薩爾斯堡轉搭歐洲特快夜車赴羅馬的途中,即使在稱不上舒適的頭等艙,他照樣不停止折磨人的小游戲。

  「你要我的話,自己要多加油喔。」

  與他對坐在狹窄臥鋪上的她,被迫開敞的前襟,裸裎著豐乳,掀起的裙裾之下毫無掩覆,難堪的小手正撫在分張的雙腿間,玩弄自己供他觀賞。

  「我是這樣做的嗎?」他傭懶指導,邪氣地飽覽她的尷尬。「你如果還是這麼偷懶,我是不會碰你的。」

  她才不稀罕!

  她是很想這麼大叫,可是不敢,所有的抗拒只能發洩在不善掩藏的小臉上。忤逆他的結果,總是她在遭殃。在小旅館那幾天,她已經受夠了那些極盡淫蕩的屈辱。

  好啦,他要什麼就順他的意思,反正早死早超生。但他總是氣死人地閒閒識破她的念頭,從不速戰速決,而是極具耐性地耗個沒完沒了,測試她的服從極限。

  她想都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卑屈的一天,竟主動在男人面前擺出這副姿態。前往羅馬的路途迢迢,他不選飛機,卻選了最耗時的火車,擺明了他下流的企圖。

  他專注的監督,比她公然撫慰自己的處境更令她難堪。被擠在她雙臂間的酥胸,一片雪嫩上繃挺著情欲飽脹的乳頭,像在渴望著什麼,完全無法掩飾。

  驀地,她抽搐地躬身,不太想再捻揉自己身下的易感,怕會觸動得更深。因為她已經......

  雙膝上傳來的鉗握,令她一怔,被霍然分張的蠻力,嚇得她大叫,頓時對上他不悅的傾身瞪視。

  「你這樣叫我怎麼看?」他冷冽地挾持她的雙膝,大大地層敞。「你以為你在逗貓咪嗎?還是在逗我?」

  她哪有?

  驟然覆上她陰柔的大手,粗暴撥動,憤恨地疾疾欺陵,陷她於狂亂哭求中。求什麼?是求他住手,還是求他快點進犯她的空虛?她不敢深思,不願面對。

  她無法自制地挺身迎著他的巨掌起伏,甜蜜泉湧的女性歡然迎接他的蹂躪,背叛她的頑強意志給他看。

  「你能不能小聲點?」他惡意地不耐煩抱怨。「難道要整列火車的人全燒起來你才甘願?」

  「那你住手!」淚人兒忿斥。

  「好啊,你自己來。」他大方地抓過她的柔荑,一同覆在嫩蕊上胡亂摩挲,強迫她使勁折騰自己。「這樣我也比較輕松,去忙別的事。」

  巨掌滿心疼愛地環捧著她的後腦,教導她如何好好口叩味他的壯碩,讓她更徹底熟悉他、認識他。

  啊,她真是個甜美的好學生,只是脾氣太倔。

  原本要到羅馬處理的正事,他全然拋到腦後,完全陷溺在她的統御中。只要她聽話、乖乖降服於他,他什麼都願意任她擺布。

  他甘心臣服於他擄獲的落難公主,隨她的驕縱處置。

  被情欲迅速慣壞的任性娃娃,只一句話,就輕輕巧巧地牽制住他--

  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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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18:0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熱戀。

  她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奸情人,是他太惡劣了,才惹得她別扭萬分。如果他可以乖巧一點,她就會更樂意與他長相廝守了。

  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你想得太天真。」手機那方的好友吐槽。

  她隱隱不爽。是不爽於對方潑來的冷水,還是不爽於電腦螢幕上呈現的盤面走勢,不得而知。

  「我光用聽的,就覺得你的他是個老手。根本是他在操控你,不是你在擺布他。」小惠再怎麼天縱英明,對於感情完全是菜鳥一只。「所以你現在被他拙押在東京了?」

  「我沒有被扣押。」豬!

  「好啊,那談談你除了整天被關在屋裡,還去了東京哪裡?」

  「我不是下能出去,而是懶得出去。」她超討厭日本的小格局,再細微的生活品味她也沒興趣。「好了,我要掛電話了。」

  「你每次都這樣。」哎,沒轍。「談到你高興的事,就嘰哩呱啦個不停。談到不高興的事,就巴不得把對方掛了。」

  「對啊。如果你那裡有繩子,我就不用費事地從日本寄過去了。」請自行了斷,把自己掛上去。

  「小惠,既然你會在日本待一陣子,那我去找你玩好了!」好興奮喔。

  「不准。」

  「為什麼?」

  「我很忙。」

  「忙什麼?」

  答不出來,但滿臉羞紅。

  對方腦筋轉過來了。「你放心吧,我只是一時興起,隨便講講而已。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我忙著籌備我們家的尾牙都快瘋掉,哪有閒情去玩。」

  以往同在美國讀大學時,一聲號召就跑去世界各地冒險的豪情,已經過去了。各人有各人的感情要經營,各有各的事業要打拚。

  「小惠你家今年尾牙要干嘛?」

  「莫札特電音家族的搞怪派對,外加自己弄的尾牙樂透,讓大家玩個夠。」其他部分就委托專人制作,她只要動腦筋就行。

  「啊?」樂透?「你要怎麼弄?」

  「設計一個封閉式的電腦樂透游戲就OK了。」

  「說的容易。」哎,是啦,很多事對小惠來說都很容易。「可是何必搞得這麼復雜?找幾個藝人唱唱跳跳,發獎金發禮物也過得去啊。」

  「我家情況沒你家那麼穩定,必須加強凝聚力。」向員工展現誠意。「而且我姊還沒上軌道,需要人幫忙。飯店的每股獲利不過二兀上下,尾牙辦得這麼熱熱鬧鬧,我也很吃力,可是不這麼做不行。」

  「小惠,你不是立定志向,再也不跟家裡的事業掛勾嗎?」心裡卻還是牽牽扯扯,放不下。

  她空茫地盯著螢幕,視而不見。

  「我不是在烏鴉嘴,而是怕你又受傷。你全心全意地惦念著家裡的事業,勞心也勞力,付出那麼多,誰感激過你了?」不做還好,一旦介入,不論做好做壞,都有人念。

  「辦完這次尾牙,我就收手。」算是做個了結。

  「別自欺欺人了。你如果辦得不怎麼樣,給他們冷嘲熱諷也就罷了。萬一你辦得太成功,你就完了。」

  「我只是為飯店營運做啦啦隊的工作。」沒要搶誰的風頭。

  「你的眼中只有飯店,你姊的眼中釘卻是你。你信不信,明年尾牙,你姊一定會搶著要辦。」與妹妹的成果一別苗頭。

  夠了沒有?為什麼連這種事也要拚個高下?

  「小惠,乾脆就把整個活動放手外包,不要管了,專心去談你的戀愛吧。」

  班雅明也這麼說過,可是......

  「只有真正關心你的人,才會對你講這種沒良心的話。」實在是不忍再看小惠笨笨地自掘墳墓了。「你把這次尾牙籌畫得太搶眼,媒體最愛的就是你這種有話題的場面,又玩又鬧又大發鈔票,連我都想參加,完全對准了大家的胃口。可是你姊沒這個本事。明年她如果硬要自己來,搞得灰頭土臉,結果死得很難看的一定是你。」

  總得有個可以遷怒的對象,才足以洩恨吧。

  或許是如此,但......她還是懷著一絲希望。說不定,這次會有轉機。

  她想回家,再試一次。問題是,班雅明放下放人,他們目前的關系又是什麼?情人?性伴侶?彼此的性奴隸?還是......

  他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只是不動聲色。但愈來愈常帶她一同出入的反常舉動,令她不安。他這是在就近監控她嗎?如果跟他明說,他會不會讓她走?如果她表現得合作一些,他會不會通融?

  她漸漸領悟到,他是一個獨占欲很強的男人。凡是侵犯到他這領域的,即使是她,他也不會輕易放過。

  更何況,她已經逃離家裡,投奔到他的網羅,被他視為是他的了。如果回去,是不是形同切斷了他倆的關系?尤其他對她相親的事,非常感冒。她的返家之舉,要是被他誤解成是企圖回頭去嫁那位大少爺,事情會更難收拾。

  怎麼辦?

  「你變得聽話多了。」

  他在車後座淡淡笑吟,閒望窗外掠過的風景。

  她坐在他身旁,不敢動,不敢出聲,慶聿臉上的大墨鏡掩護住她的神情。

  「是想通了呢,還是在盤算什麼?」

  呼吸變成一件困難的事,她只能竭力保持疏離,下想給人看出什麼。

  「下管你在打什麼主意......」

  他轉過森幽的笑意,垂睇她柔順的尷尬與緊繃。

  「我都很喜歡你最近的乖巧。」

  前座的司機,聽不懂他們的中文交談,也看不見他在後座探入她裙內的怪手,一路捻揉著她赤露的嫩蕊,悠游捉弄。

  他的囂張行徑,她早已見怪不怪,只要別傷她的面子就行。

  高級而隱匿的料理亭,常是他和人談要事的地方。跟什麼人談,她不知道。談了什麼要事,她也下知道。她下懂日文,也看不到與班雅明交涉的人,因為彼此之間隔著一扇和室的紙門。是為了隱藏她,還是掩護對方,她不知道。

  紙門那方,似乎有兩、三人,不斷與班雅明這方肅殺溝通。他呢,聽起來很正經八百,其實正一面談,一面剝出她衣物下的豪乳,讓她張腿面對他,跨騎在他盤坐的身前,以她的女性深深吞沒他的男性。

  她討厭這種處境,卻被他帶領得愈來愈能適應。這樣的接觸太開敞、太全面,為了避免失控,她必須咬條手巾在口中,不想給人知道這方的光景。

  太丟臉了,她覺得自己簡直像個......

  頓時,充滿男性滿足感的歎吟,驚動到她,紙門那方的對話也愕然中止。

  班雅明!

  一聲巴掌,門的兩方都沒有聲響,僵凝著氣息。

  沒有人聽到有流淚的聲音,也聽不見美麗臉蛋上忍無可忍的憤怒。無聲的痛斥,全咬在顫抖的小小紅唇上。

  夠了。這種卑劣行徑,真是夠了!

  她忿忿拉妥衣衫,也不管自己毫無遮掩的淚顏,也不管在門那方的是什麼人,也不管他們會怎麼想,她決意要走,什麼都不在乎了。

  她還在乎什麼?他明知她包容他的匠限,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惡意犯規,羞辱她的尊嚴。他這是在干嘛?跟別人宣示他的主權嗎?好證明她是屬於他的?

  作夢!

  包廂正門,在那方的另一側。她豁出去地推開隔絕兩方的紙門,打算就這樣橫跨那些神秘人士所在之處,揚長而去,卻連她這方的紙門都還沒推開,就被猝地箝住腳踝,拖倒在地。

  「干什麼?」他鬧得還不夠引

  「你都不避諱了,我還顧忌什麼?」

  俊魅的嘴角一勾,立刻匍匐壓在倒躺楊楊米上的嬌軀,胡亂扒扯她的衣衫,瘋狂舔吮任何一處他侵略得到的肌膚。

  滾開!他簡直下流到極點!

  鐵臂悍然勾住她膝後,強制她妖冶地分敞自己,迎接他的欺陵。雄壯的飽滿強行擴展她的柔嫩,一再地要求她的接納。她再怎麼捶打攻擊,也阻止不了他狡詐的挑釁:挑釁她活躍的官能,極度易感的需求,和嬌野狂浪的反應。

  他就是有這本領,讓她去羞辱她自己。

  她這才發現,自己並非真的那麼不在乎,仍舊尖銳地意識著紙門那方的人,她還是不敢出聲。悲慘的是,他完全清楚她這心態,笑得格外寵溺,從容蹂躪。

  洶湧襲來的狂潮,霍然超出她的承受,放聲嬌泣,急劇地跟著他的挺進激切起伏。無垠的需求愈來愈深,愈來愈饑渴,他已經徹底深入了,她還要更深。

  豐乳彈跳著,更顯淫浪。可是她此刻無暇顧及顏面,意識全集中在他沖刺時,不斷隨之摩挲到的欲望核心,擦燃烈火。

  他是故意的、惡意的、隨意的、非常地不認真,悠然觀賞她的沉淪。

  纖白的雙腿環擁著他,交搭在他腰後,讓他迷醉。看她敗在自己的高傲自尊之下,真是再可愛下過的風景。汗濕的嬌軀,紅暈的雪膚,抓攀著他後臂的小爪子,再再令他癡狂。

  瀕臨崩潰的剎那,他咬牙痛吼,憤恨似地沖擊她詭麗的幽秘,幾乎靈魂都要深陷其中,被她奪去。

  緊湊的熾烈中,競有只小小玉手潛入他們密切摩合之間,硬要參與,揉動她飽脹的花蒂。她被他帶壞了,習慣了要在這之上多加琢磨,才能滿足她的戰栗。

  她不曉得這給他帶來多大的成就感,對此沒有分辨的能力,以為都是這樣做的。

  他怎能不喜愛她?怎能放過她?

  熱戀的巔峰,他們成天牽絆著彼此,分開處理日常事務的分分秒秒,都焦躁得不耐煩,只想快快相聚。他們都一樣地任性,一樣地揮霍,一樣地聰明,一樣地叛逆,一樣地饑渴,一樣地充滿危險性。

  事後好一陣子她才想到,那天在紙門另一方的人,到底是什麼時候自動離去的?是出於識相,還是出於習慣?如果是出於習慣,豈不代表班雅明以前也有過這種事?那是跟誰?

  順著這思路推下去,結果是一陣恐懼。莫名的冷顫,阻斷這令人不安的想法,保衛她自己。

  他們應該是出於識相才對。日本人本來就注重禮貌及隱私,這種解釋比較符合他們的文化待質,思,可是:心頭沉沉壓著的不安,為什麼還是沒有消除?

  「那就去看心理醫生啊。」她不是很喜歡這個答案。

  「吃幾顆藥,這種情緒症狀就能減緩。」回到合理控制的范圍內。「我已經好幾年沒接觸這方面的新資訊,也沒興趣。如果按傳統方式測量的話,Catecholamine,ACTH血中濃度,嗜伊紅血球的下降,都比循環指數的測量還可靠。」

  他剛沐浴出來,一身赤裸地拿毛巾亂抹濕發。精壯健美的軀體,魁偉而陽剛,無滿男人味的自戀與自傲。不知不覺中,她看到癡了,根本沒在聽他說什麼。

  他知道,卻笑而不語,不想揭發她這可人的嬌憨。

  「班,我可不可以回台灣一趟?」驀地,他的好心情全凝為冷漠,厭惡這類話題。

  「我只要處理一下家裡的事,很快就會回來。」

  「回哪裡?」

  「這裡啊。」

  「你由哪一點確定你回來這裡之後,還找得到我?」對於她難得的懇切,他還以的是徹底的決絕,毫不留情。

  「可是......家裡需要我。」爸爸都再三傳簡訊給她,勸她回去幫忙。

  他冷噱。「放心吧,他們不缺你一個。你不回去,地球照樣公轉自轉,你家的飯店也會照樣運作,沒有差別。」

  他為什麼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可是,」他溫柔截斷她的不滿。「我這裡不一樣,這裡不能沒有你。」

  小人兒懾然心動,被攫走了意志都還不自知。

  「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必留了。」

  「那......你要去哪裡?」

  「到哪裡都一樣:沒有你。我的人生就從此與你無關了,不需奉告。」

  他們會就此分手嗎?只因為她要暫時離去?

  「我不會去很久,真的!我一弄完尾牙活動,我就會趕回這裡。」

  「好啊,你走啊。」

  他冰冷的大方,讓她心慌。「我是真的......我保證......」

  「用什麼保證?」

  焦慮的臉蛋嫣然泛紅,不自覺地避開與他糾纏的視線。奇怪,他一向都能看穿她的心思,為什麼這時候卻遲鈍起來了?

  「你會想要結婚嗎?」

  是了,就是這個!她就是一直在等他說出這句心裡話,不再讓她暗自承擔。

  他冷眼看她興奮又羞怯壓抑的穩重。明亮而雀躍的神采,殷殷地嬌嫩期盼,和她在拍賣會上搶著要那幅「秋千」的神情一樣。

  「班?」怎麼不說話?

  漫長的沉默,等待變成一種折磨,磨碎許多夢境,漸露現實的剛稜。

  他的神情......似乎並不如她預期的那樣。

  「你的答案是什麼?」她只能硬著頭皮催一下。

  「我無所謂,要結就結。」

  尖苛的回應,輕匆得令她震驚。他並沒有拒絕,但這答覆無法帶給她絲毫暖意。

  「你愛我嗎?」

  他忍俊不住,噴笑出聲,好像她在演一出滑稽喜劇逗他開心。「我知道你平日愛看存在主義的書,可是沒想到你什麼好的不學,卻學梅莉卡多娜,專講那些沒意義的話。」

  梅莉卡多娜,卡繆筆下一個微不足道的女角,也曾在書中追問過男主角同樣的問題,被男主角認為這種問題沒意義。

  因為,愛或不愛,並不重要。

  班雅明比她自己更快察覺到她所受到的沖擊,立即補上一句--

  你什麼時候高興,我們就結婚。

  這話說來輕巧,卻毫無療效。

  因為這並不是班雅明的答案,她知道,那是卡繆書中男主角,回覆梅莉卡多娜的話語。他自己的答案呢?

  突然間,站立變成極其艱難的事。

  「貧血嗎?」他親切扶持。「要多吃營養的東西喔。」

  她無法理解,中央空調的華廈頂樓,為什麼漸漸地令她覺得寒氣四逸,很冷,感覺像之前在布拉格的時候。

  可能真的貧血,也可能感冒了。

  他很樂意照顧他的小病人,很享受她此時無依無靠的全然依賴。他不需再緊迫盯人地牽制著她,開始放松他的獨霸,反正她是跑不了的。

  連日昏睡,頭重腳輕,肚子餓卻又沒胃口進食。

  她虛懶起身下床,喝水服藥。好累。

  奇怪,睡了這麼多天,為什麼還是很疲憊,提下起勁?這樣不行,她要是再混沌下去,真會淪為廢人,再也站不起來。必須出去走走,轉換心情。

  偌大的這層居住單位,沒什麼復雜設計,她隨處走走就知道家裡只有她一個人在。她留了紙條,也發了簡訊,交代行蹤,好讓他安心。

  才走出大門,正要搭電梯下樓,就遇見怪異的景象。

  這棟東京華廈,尊貴高聳卻隱密,深獲政商名流青睞。大家都著注隱私,別說互相往來,連進出之際都難得會碰到人。

  前衛的性格設計,使這棟建物看來像座塔,頂層住戶只有兩間。至少,她進出多次,隱約記得在電梯間看到的住戶大門只有兩扇,今天卻出現第三扇。

  也許本來就有三扇,是她一直把其中一扇當作太平門。

  不對,太平門設計在隱匿的轉角處,不在這區域。

  這一猶豫,她忘了進緩緩開敞的電梯門,卻專注望向緩緩開敞的那第三扇門。

  出來的是個高中生,理著小平頭,看起來很單純,可能甚至有點魯莽,熱心過頭。他明朗的笑容在望見她的瞬間,怔了一怔,似乎呆住,隨即羞紅地垂下視線,客套行禮。

  「宗小姐。」

  他怎麼知道她是誰?而且......中文?這間住戶也屬於班雅明的?

  「我、我是呃,班哥的晚輩。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他是誰?

  「我是十九。」他被眼前衣著樸實卻美艷逼人的娃娃,懾得心跳大亂,口齒不清。「那那個,如果你有空的話,四爺說,歡迎你進來坐坐。」

  什麼四爺?

  「你不知道?」十九錯愕,由她靈動的神情就明白她的心思。「怎麼可能?那班哥為什麼會帶你進到這裡?」

  這又是在說什麼?

  「這層樓不是什麼人都上得來。」這下他可是真的雞飛狗跳了。「班哥這樣等於犯了家規,是要受罰的!」

  「十九。」

  幽微深處傳來的輕喚,像遙遠彼岸隨風飄來的囈語,隱隱約約,又十分清晰。她從未聽過這麼美的迷離嗓音,仿佛每一個字都充滿著感情。簡單的話語,卻有古老的詩韻。

  門裡傳來的聲音,就是四爺嗎?

  電梯門寂然合上,靜靜沉往其他樓層。她不在乎自己沒了逃逸的退路,比較在乎班雅明這隱藏著的另一個世界。

  「對、對不起,我太沒禮貌了。」十九尷尬地連連躬身。「我得進去,四爺在叫我。喔,對了,請你千萬別告訴班哥這件事,否則我又會被他修理得很慘。」

  這倒是,她完全可以理解他的恐慌。

  十九憨憨地望著她半晌,有些飄飄然。

  「宗小姐,你真是個好人。」

  她?好人?他憑哪一點這麼認為的?

  「真遺憾,今天你有事要忙。」他笑得分外惋惜,宛如捨不得這份難得機遇。

  她沒有事要忙啊。她只是......

  「你的電梯來了。」

  她不用搭電梯,只想搞清這件事!她不耐煩地回望電梯一眼,電梯內的豪華鏡面反映她的身影,及局部的外圍樓梯間。但,沒有十九和第三扇門的倒影。

  怎麼可能?

  她驟然轉身,電梯前的樓梯問,只有寂靜的兩扇門。沒有第三扇,也沒有任何人。她怔在原地,好一陣子無法回神,沒有辦法理解,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藥效發作了,她覺得好困。但是......

  有什麼很重要的細節,她不小心錯過了,必須趕快想起來。否則一覺睡去,就再難回憶。可是,頭很重,重到她無力撐起,得趕快回屋裡去。

  開門都成為極大的挑戰,鑰匙卡不管怎麼放,就是放不進感應器。眼都花了,景象全都倍增,模糊交疊。她很下舒服,好想吐......

  小人兒終於癱軟下滑,倒在精雕銅門前,手中還握著鑰匙卡。

  隱約中,有人把她安置回臥房,細心地覆上被子,輕撫她發寒的前額。

  好溫柔。是誰?班雅明回來了嗎?

  班,我們還是結婚吧--盡管他答得那麼心不在焉,她還是很想跟他在一起。

  他不喜歡她離開,她也不喜歡跟他分離。結婚吧,至少有那麼一丁點保證,分開之後還會再相聚。他不用擔心她,她也不用擔心他,他們都只屬於彼此。

  結婚吧,好不好?

  輾轉反側,淚濕枕畔。她不知道她連在夢中都在傷心,但有人知道。

  微涼的大掌撫在她臉旁,莫名地溫暖,鎮定了她飄泊不安的心。是誰在疼惜她?誰在呵護她?

  小小的人兒,靜靜地睡,像安歇在彎月如鉤的小船裡。夜很深很寂,只有波面泛出俏悄漣漪,夢境在蔓延。

  睡醒之後,又是另一波迷離。

  她怎麼......一直迷迷糊糊的?到底睡了幾天?剛才是不是又作了什麼夢?

  才正自床上坐起,搞不清天南地北,就被粗暴的男丁格爾攻擊。

  「給我吃!吃不完就別想下床!」

  班雅明悍然搬來病人用的餐桌,架在床上,強制她吞下一小鍋的肉粥,把她嚇傻了。

  「該有的營養我全煮進去。看你是要自己把它吃下去,還是要我在你喉嚨打個洞,灌進食道裡!」

  難得他會老大不爽成這樣。

  熱呼呼的食物,薰得她暈陶陶。怎麼一覺醒來,世界都變了樣?又或著,其實她還沒有醒,這一切只是夢境?

  「你還發什麼呆?」

  她恍惚地癡癡仰望他,看他環胸噴火的土匪樣,絲毫沒被威脅到。

  「湯匙好重,拿不動。」

  她拿都沒拿,還敢講?「拿不動就把頭埋進鍋裡吃!」

  平日高傲的娃娃,忽然脆弱萬分,被他這一念,就熱淚滿盈。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變得好容易感傷,仿佛慘遭遺棄。

  「你到底在干嘛?」他一邊咕噥抱怨,一邊坐下伺候,罵得很難聽卻喂得很細致,順著她的小口一點一滴地慢慢喂食。「餓成這樣也不講一聲,我買了一堆東西放在冰箱你也下弄,你簡直懶得跟神豬一樣!」

  她啜泣著,委屈咀嚼,鼻涕眼淚全跟著肉粥一起吞,狼狽透頂。這副毫無防備的真面目,沒有人見過;只有他,常常目睹。

  「班,我們回台灣公證結婚。」

  「要辦不如去美國辦•」對他更簡便省事。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神思縹緲,以緩慢的咀嚼作為無法言語的掩護。

  「我只是跟你開玩笑的。」她淡淡拋出誘餌。

  「我想也是。」他笑得好輕松,緊蹙的眉心也融化了。「天曉得你是一時在發什麼神經,拿這種無聊話題窮開心。」

  她釣到的回應,尖鉤反刺回她的心。

  「不吃了嗎?」

  「再吃我會吐。」

  原先的嬌傭,頓時恢復警戒的傲態,不屑他的紆尊降貴。

  隨便她了。他慨然起身收拾,讓她自己去拗脾氣,恕不奉陪。

  「是你抱我回房裡的嗎?」她追到廚房前逼供。

  「你在講什麼?」沒頭沒尾的。

  「我之前本來想出去走走,卻在電梯前--」她霍然警醒。「走到電梯前很不舒服,就又折回來了,可是還來不及進門就倒下去。」

  他一手扶著流理台側身回瞪,一手擦腰恐嚇。「作完了你的大頭夢,麻煩快點去洗個熱水澡,不要因為吃完發汗又再度著涼。」

  「可是......」

  「睡昏的人是你,可不是我。我甚至懷疑你現在到底醒了沒,還是在夢囈。」

  「所以你沒有抱我回屋裡?」

  「要我現在把你抱到浴室去嗎?」他挑眉挑戰。

  「算了。」她認命地放棄,不想再跟他耗。

  亂七八糟怪力亂神的事,她也沒興趣探究。自己再想想,實在無聊透頂。但是,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家裡有關的......

  途經客廳,驀然發現一張被人匆略的小紙片,壓在碩大的骨董紙鎮下,震懾到她。

  是她出門前留給他的字條!

  猛然問,她腦中閃掠苦苦想不起來的關鍵--

  班哥這樣等於犯了家規,是要受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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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18: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她對結婚的事是認真的。

  他覺得要辦不如在美國辦,好,聽他的。他還以為她在開玩笑,其實在開玩笑的只有他自己。為了要盡快赴美辦理,她連迫切期望的返台計畫都甘願放棄。所有的堅持,都因為他而全然改變。

  她不在乎。為了他,她願意。

  打電話回台灣,告知家人她要赴美結婚的事,只有爸爸有反應」他好生氣,她從未經歷過溫文儒雅的父親,會有這麼激動的一面。他好生氣好生氣,讓她為此哭了好久。至今只要一想起,淚仍會倏地滑下臉龐:會突然很渴望回家,卻再也回不去。

  爸爸發了好大的脾氣,堅決不認同這種兒戲。

  爸爸真的很愛她。

  「喂?我小惠。你不是說想來日本玩嗎?那就趁我離開前快點來吧。」

  她收拾著自己稀稀落落的行李,同時跟遠方的好友告知喜訊。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行李好像總是很少,牛仔褲和運動衫,就夠她走遍天下。班雅明買給她的滿櫃華服,別說是穿了,絕大部分她連吊牌都還沒拆。那種衣服,家裡已經一大堆,懶得帶。

  「我也不確定會在美國待多久,看他了。」至少她沒有長住日本的興趣。二則一陣子我重感冒,躺了好多天,根本沒辦法回你甲Mail。」

  OK,一個登機箱就可以解決!

  「我不回台灣了,尾牙的事,全權放手專人去辦。」

  為什麼突然改變這麼大?因為愛吧,讓她的生命連同價值覲,都轉為以他為中心。

  「如果忙,就不用勉強來。你需要買什麼,我幫你從這裡寄過去。」這句好意,讓她足足抄了半個多小時的購物清單。

  天啊,這麼多。

  她掛了電話,才開始傷腦筋。這下該從何買起?

  正打算出門替朋友瞎拚,在電梯門敞開的瞬間,她怔住輕快的腳步。電梯內的鏡面,反映出她身後不應該存在的第三扇門。

  又出現了?

  猛然回頭,確實如此。電梯門默然合上,全然沉寂。

  門扉微敞,卻不見那位親切的大男孩。

  四下無人。雖然光天化日,可是最近濃雲很重,總是陰陰沉沉的。寒意很深,卻不下雪。是暖冬,或天氣異變?

  要不要進去?

  那次之後,她試過幾次,都找不著有第三扇門。會不會她又在作夢?或是嗑了感冒藥的緣故?

  有風拂掠,令她怔仲。風?

  完全密閉的高聳華廈,哪裡來的風?而且這風很清,有淡淡的香氣,很優雅的芬芳。不是暖暖的桂香或檀香,而是疏冷的鳶尾或茉莉,隨風飄逸。好舒服的味道。

  門內沒有什麼奇特的,和她所住的那間格局大同小異,不過擺設品味獨具。是不太懂這些中國風的古典路線,但感覺很簡練,質材上等,功夫全花在細節裡。她沒有能力研判這些精妙之處究竟何在,她只知道這一切沒有眼睛所見的那麼簡單。

  然後,她看到了他。

  嚴格說來,她並沒有看到他,因為客廳深處,他背光而坐,身後的落地大窗外,陰霾白晝,說亮不亮,有些昏暝。

  這大概是她見過最美的剪影。

  他應該是坐在有扶手的東方大椅上,穿著下擺及踝的唐裝,悠然蹺著一只腳,很是閒雅。由隱約的輪廓可以想見,這人俊美非凡,而且年紀應該不過三十,並不如她預期的「四爺」那麼......

  「十九不在,怠慢了。」

  面對面地聽他細吟,震撼力更甚於遠在門外的傳揚。他是誰?

  「班雅明要跟你赴美結婚了?」

  平平淡淡一句話,扎扎實實地刺到她的要害。他不是問「你要跟班雅明赴美結婚了」,而是倒過來問,戳破了連她也未曾察覺的自欺欺人。

  她是要跟班雅明到美國去結婚,班雅明卻從未正面回答過,他會跟她到美國這麼做。這樁姻緣,目前為止,只有單方面在動。

  小臉陡然羞紅,無地自容。

  「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為難你,而是班雅明向來隨興,很多事都下注意。」

  她不解,只能聽,而且要很小心地聽。因為他迷離的輕喃,近乎耳語。

  這人明明比班雅明年輕,為什麼說起話來卻像長輩的口吻?

  ;不小姐在這裡過得如何?」

  「還好。」他掌中似乎在撫弄著什麼。印章嗎?還是玉石?

  「幾時走?』

  「還不確定。」

  「就等班雅明決定?」

  「思。」雖然有點丟臉,但......對啦,她是打包好一切,准備完畢,一直傻傻等著;就等他一句話,隨時可以出發。

  他長歎一口氣,歎得好深好遠,像是倦了。

  是為誰而歎?為她,還是為班雅明?

  「礙於情勢緊迫,我不得不插手。」他一面將手中的古玩擱回錦盒,一面幽幽呢噥。宗小姐,恕我直言,班雅明有跟你回應過關於結婚的事嗎?」

  「有。」她很篤定。「他有親口跟我說。」

  「怎麼個說法?無所謂,要結就結吧?」

  這一句擊中她的薄弱立場,站不住腳。

  「坐吧。」他人在背光的黑暗,卻看得比誰都透徹。「別站著談。」

  「不需要,謝謝。」

  她不喜歡這個人,也根本不想跟他多談!

  「我的話或許會令你很不愉快,但卻非常必要。」

  「那你又是以什麼身分在跟我談?」

  不錯,夠機伶。「我是他負責伺候的人。」

  她半聽不懂。班雅明會去做別人的管家?

  「只是這個負責伺候的,有點囂張過頭了。」

  「所以主子打算祭出家法教訓人?」

  「不小姐真是聰明。」他笑得甚是愜意,仿佛證賞。「不過教訓歸教訓,我仍是很看重他的。」

  「你打算怎麼教訓他?」好像會很慘。

  「當然是由他的弱點下手。」

  他也會有弱點?「那是什麼?」

  「你。」

  她一愣,這答案未免太古怪。「你打算拿我開刀,」

  「是啊。」呵呵。

  「如果你真要這麼做,何必當著我的面說?」等於把底牌全攤在敵手前了。

  「如果真有本事,就算把底全掀了也照樣能辦到。」

  這人未免太踐。

  「我這麼做並不是為了炫耀,而是明人不做暗事。我若要對你出招,一定正面對你說清,不會玩陰的。」

  喔,好糗,她這下想起什麼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班雅明的那套答案......」

  「什麼?」後面她沒聽清楚。

  又或者,她感覺到那下是她想知道的,就拒絕好好聽?

  他不以為忤,反倒充滿和煦的耐心。「我說,班雅明的那套答案,並不是只針對你。」

  她呆怔良久,小口張張合合,好像一時找不到聲音。

  不是只針對她?

  「我不懂你的意思。」什麼叫作不是只針對她?

  「凡是對他做出結婚要求的女性,他的回應都是這一套。」

  她還是下懂,無論如何都下懂。

  「你不是唯一這麼要求過他的;他給你的答案,也給過其他的女性們。」

  美眸凝閉,努力集中心思去思索。不懂,太深奧了,她也下想懂。

  「你也不是唯一和他交往這麼深的女性,只不過現在正得寵罷了。」

  那她排行第幾引她的靈魂怒吼,身體卻僵呆著,膽小如鼠,不敢開口。

  一開口怒問,豈不就證明了他所說的是事實?只要她別問,這問題就不存在了。一切說法,不過是這個人的自言自五了-搞不好這個人也是根本不存在的。

  這一切不過是場很爛的惡夢。

  不要回應!

  「你應該多少也見過他周圍出沒的女性。」溫柔的沉吟,詠歎著殘忍。

  沒有。班雅明和她在一起後,就沒再見過他周圍有那些紅粉佳麗出沒。那是以前的荒唐,現在早沒有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一直故意視而不見?」這份逃避,真是幼稚得可愛。

  這人簡直就是鬼!

  他興味濃厚地繼續逗弄。「比如說,他現在在哪裡?正在跟誰會面呢?」

  「這些事我不是不知道,而是我不覺得自己有必要追究。」她才下屑那種死纏爛打的丑態!

  啊,小姑娘中計了。「我沒說你不知道這事,而是問你是否說得出個名字。」

  他和哪些女人交手過,現在又在和誰廝磨?

  「沒有必要!」但她的立場必須澄清,她跟那些女人不能等同視之。「班雅明也為了梅莉卡多娜的問題跟我槓過,最後還是我--」

  「他跟你提過她?」

  對方突來的轉變,懾住了她的焦躁。

  他的微微詫異,比大發雷霆更具威力。那份雍容閒適的友善一旦收束,顯露的竟是深不見底的詭譎,是她未曾經歷、也本能性地不想碰觸、無法承受的黑暗力量。

  奇怪的寒顫,自她腳底上竄,侵透到靈魂內,恐懼彌漫。

  她現在面對的人,到底是誰?又或者......

  她現在面對的,是人嗎?還是超越她理解范圍的存在?

  「你知道梅莉的事?」

  她僵立著,警戒十足地乖乖點頭。一樣的輕聲細語,一樣的吐息如蘭,卻已經沒有一樣的親切委婉。

  「你知道了些什麼?」

  她全盤托出,像小孩子在老師面前罰背書似地招供。

  「他跟你說的,就只是卡繆筆下寫的梅莉?」

  「因為我那天問了他跟梅莉一樣的一堆笨問題:問他到底想不想跟我結婚、愛不愛我之類的--」

  「關於梅莉的呢?」

  「什麼?」

  「你好像一直都沒搞懂我的問題。」他架肘在扶手上,長指輕支左額旁。「我不是在問關於你的事,而是關於梅莉的事。」

  她這才猛然領悟。她在談的梅莉,是文學創作中的虛構:他在問的梅莉,始終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實體。

  真有梅莉這個人?現實中有個人也叫梅莉?

  「啊,真是的。」

  他又怎麼了?戰戰兢兢中,她隱約察覺自己似乎早已無意識被他牽著鼻子走,受制於他的一舉一動。這種感受與壓迫性,令她想到了--

  「班雅明和我有點像。」

  他逕自沉陷在思索中,喃喃獨語。

  「他也跟我滿久了,多少會潛栘默化。不過相較之下,他的本性更強勢,保留了自己的特質,不盡然受我影響,」

  她戒備著這看似單純的輕喃,深知這其中下單純。相較之下,是指班雅明在跟誰比較?似乎班雅明雖然某方面很像四爺,但有另一個人比他更像。

  班哥這樣等於犯了家規,信疋要受罰的!

  家規。好怪的字眼,但更怪的是,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家?

  「現在看來,我想對班雅明手下留情都不行了。」

  「他犯的錯很嚴重嗎?」

  他在陰影中寂靜了片刻。「對你來說,恐怕才是最嚴重的。」

  「我不是......很欣賞你這種語帶保留的說法。」

  「因為現實太傷人。」

  「你不需要顧慮我。」怕傷到她就一直迂回籠統。「我沒那麼脆弱。」

  哎,任她再怎麼聰慧過人,照樣一遇到感情的事就變笨。

  「那我就不再暗示了。宗小姐,在你之前,我一直以為會和班雅明有結果的是梅莉。」

  誰知道半途會殺出個程咬金。

  她的心跳急劇狂亂,一聲一聲震得她頭昏腦脹,真糟,她似乎感冒還未痊愈,又犯病了。

  「誰是梅莉?」

  「算是他的青梅竹馬吧。從小到大,下管班雅明換了多少伴侶、每次出現的女性有多優秀,最後仍會回到梅莉身邊。」

  她下想聽,只想吐......

  「我沒有見過她,但從班雅明長久以來片片段段對她的嘀咕,我也差不多能拼湊出梅莉的全貌來。算是個性格可愛、又不失成熟風韻的女子;不一定很漂亮,卻相當有吸引力。」

  之後的許多細節,她耳鳴太重,聽不進去,思緒也一片凌亂。

  這次的感冒症狀來得太凶,她招架不住。但不管如何踉艙跌撞,如何暈眩無力,她一定要追查清楚才行。

  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去的、不記得自己在電腦前待多久了、不記得自己跑廁所吐了多少次,只知道她已連胃酸都快嘔乾。過度嘔吐帶來嚴重的虛脫、發寒,連眼淚都被嘔出眼眶。

  她的身體比心靈更劇烈地,拒絕她所無法接受的什麼,瘋狂地、暴躁地,憤怒地清除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東西。

  她執著地透過各種管道、用盡各種方式,拚死查出有關梅莉的資料,包括她的社交圈、她參與的各項大小活動紀錄、上百張的生活照、她與班雅明在倫敦的公寓、他們合養的愛犬就醫紀錄......

  她黑發黑眼,是個華人。

  激烈嘔吐,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傾出,只剩摧心裂肺的劇咳。胃液殘留的強酸,灼燒著她的鼻腔與咽喉,煎熬難當。

  但是朋友委托的東西還沒買。

  要趕快去買,因為她就要到美國結婚去也,再也不回日本這個鬼地方。

  與其自己生兒子,不如養只狗兒子--梅莉在朋友間廣為流傳的座右銘。

  她本來也很喜歡狗,爸爸書房的聖伯納還是她命名的。但她現在厭惡透頂,最好全世界的狗統統死光!

  首飾、化妝品、衣服、鞋子、限定商品、造型家電、配件、皮包、內衣、保養品、杯盤、玩偶、養生美容食品......

  她一區一區地趵,一樣一樣地買,馬下停蹄,很趕。

  一定要快,因為她就要起程赴美,時間不多。

  計程車司機載她回到住處時,好意地企圖替她搬運大包小包戰利品,卻遭她嚴厲斥退,宛若怕他弄髒了她不可侵犯的神聖領域。

  這裡輪不到他貓哭耗子假慈悲,滾開!

  梅莉個性可愛、相當有吸引力。

  我t直以為會和班雅明有結果的足梅莉•

  東西太多,太多太多了。她不該搬回住處,而是直接到郵局裝箱寄件才對。

  可是都已經搬到大廈的一樓電梯口,再三、四袋就全部搬完,直接上樓。怪了,她腦筋錯亂嗎?東西全搬進客廳,然後呢?它們就會從客廳自動飛往台北嗎?為什麼連這麼簡單的事她都無法做出判斷?

  你講的話怎麼跟梅莉卡多娜一樣沒意義?

  啊,梅莉,卡繆筆下的她多平凡,一個再通俗不過的女人,熱切地期盼和她愛的男人結婚,他對她卻可娶可不娶,可以愛也可以不愛。他人獄後,情欲大起時,從未特別只想著梅莉;他的思念塞滿了所有曾經有過的女人、所有曾經愛過她們的情形。

  可是,她自認在班雅明眼中的分量下一樣,她是特別的。

  你不是唯t和他交往這麼深的女性,只不過現在正得寵罷了。

  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樣!至少,她是認真地在規畫他倆的未來,即將結婚!

  「小姐,還是我來幫你--」

  「危險!」

  她提著最後兩大袋東西,還來下及進大廈的自動門內,就跌絆在樓梯上,正面著地,重重摔了一記。

  驚慌失措的日文,吶喊聲此起彼落,很反常。她以為日本人是很理性的,即使遇有突發狀況,也會很冷靜且有效率地淡漠處理。

  引起騷動,像是很失禮的事似的,所以要快快地低調收拾,恢復尋常。

  可是他們現在的大驚小怪,實在滑稽。

  跌倒了,爬起來就是,叫什麼叫。但她發覺爬起來是一件極困難的簡單動作,試了幾次,還是要人幫忙才行。而且,她並沒有想吐的感覺,口中卻自動湧出好多溫熱的東西。

  啊,原來是血,而且,流個不停,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積極湧出,塞了她滿口。鮮血泉湧的速度太快,她口中容不下,就翻滾出紅唇外,淌了她滿身污漬。

  好像滿嚴重的,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計程車司機、大廈管理員、安全警衛,七手八腳,嘰哩咕嚕地,好奸笑。

  不知道自己剛才跌倒時,正面撞到了什麼。

  應該破相了。

  哎,真糟糕,還以為自己可以以美色事人,結果結婚的陰謀還沒得逞,她的臉就毀了。奇怪,自己受這麼重的傷,為什麼一點感覺也沒有?仿佛事不關己......

  「娃娃!」

  一回家就接獲樓下緊急通知的班雅明,火速自樓上趕來,一路朝她急奔,重聲大喚。

  恍恍惚惚的她,瞠眼矚目他遠遠沖向她的景象,突然爆發難以忍受的痛楚,痛到熱淚湧流,再也攔不住。

  痛覺潰堤了,瞬間鋪天蓋地的集中火力,全面攻擊她。

  她劇痛到承受不了,捂著滿是鮮血的小口又跌坐回地上,幸好旁人拉護著,她的雙膝卻抖到根本再也無法站起。

  淚流滿面,血流滿面。

  「沒事,我們馬上去醫院!」

  他抱起劇烈顫抖的小人兒,直接沖往正匆匆駛來的救護車,在車道上正面攔截,分秒必爭,

  她被緊緊摟在他懷裡,貼在他健壯厚實的心口上,沉重有力的搏動,打進她的靈魂。強悍的生命力,熾熱包圍著她。

  她好冷,最需要的就是這個。

  「我看看,手拿開。」

  她無法理解、。也無法控制地哭到渾身抽搐、哭到急促哽咽,激出了更多鮮血。

  她再也不漂亮了,勝算盡失,這份環擁已是最後一次。

  「門牙跌斷了。」他凝眉審視,在救護車內向急救人員嘰哩咕嚕一陣,便把她交到他們手裡。

  不要!她不要被交給別人!

  話還沒喊出,鮮血就先一步噴出她的口,濺到他胸前和臉上。

  「還要什麼脾氣引」他暍斥。「快點讓他們替你做緊急處理!」

  她不要離開他!

  小手堅決地揪著他胸前的毛衣,打死不放。即使兩人被架離,她纖細的手臂仍伸得長長的,頑強抗拒。

  他是她的,誰都別想拆散他們!

  就算她的臉變丑了:心變丑了,愈來愈廉價猥瑣,她也下放手!

  霸道的巨掌卻硬是將這只小手,自他胸前悍然箝扭開來,壓制回她身上。

  班?

  「你實在不聽話。」他氣到切齒低狺,親手把她定在擔架上,不准她再輕舉妄動。「別在這個時候找我麻煩。乖乖讓急救人員動手,聽到沒?」

  他與他們又是一陣急急交談,便任由他們接手,退坐到救護車內的一旁。

  班,為什麼要這樣待她?

  小手裡面什麼也沒有了,仍是滿手的空,什麼都沒得掌握。

  幸福總是太短暫。即使是虛幻的幸福,也消逝得太快。

  她沒再反抗,靜靜地仰躺,任由他們處理,乖巧聽話。

  他以為,終於可以松口氣,卻在沿途的短暫觀察中,首度察覺到異狀。她很乖,沒再搗蛋;問題是她太乖了,一下子乖得太反常,令他濃眉深鎖,冷瞇雙眸。

  她像一具洋娃娃,僵直仰躺著,瞠著空洞的大眼,眼瞳裡沒有靈魂,只有淚。

  與其說她自極度恐慌的抽搐中逐漸冷靜下來,不如說她是喪失了求生的意志,不再存留任何希望。這是怎麼了?不過是跌了一跤,流了不少血,打擊會有這麼嚴重嗎?

  他告訴她,下會破相的。就算有一丁點瑕疵,他也不介意。若她介意,他會為她找來最好的整型外科名醫,不用擔心。

  可是她毫無反應,他像在對一具娃娃自言自語。

  傷口的愈合期有點長,外貌上沒有任何損傷,只是這陣子只能喂食流質食物。

  他帶她回到住處療養,甚至破例向四爺調人,讓十九來照顧她的三餐進食。他自己有太多事要處理,目前無法做二十四小時看護。但他天天回來陪她,只要他在的時候,都由他親自照顧她。

  但她仍是空的。

  她常常被放坐在沙發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動也不動。十九也有些害怕,覺得她怪怪的,真的像個娃娃,不是活生生的人。那雙茫然直視的大眼,無神也無魂。

  到底怎麼了?

  他煩躁地杵在空曠的屋內,環視零零落落的行李,尋找蛛絲馬跡。竟然在好幾天之後,他才頓時明了問題可能出在哪裡。

  「宗曉惠,你在等什麼?」

  這一天,他特地排開一切忙碌,與她對坐對視,正面談判。

  她憔悴的速度,令人心驚。雖然仍是美麗,但那種失去了活力的存在,讓他隱隱不安。他下知道自己干嘛要浪費心思在這種沒意義的事上,但......他媽的他也沒辦法,就是放不下。

  「我最近才發現,你收拾得還真精簡。」

  她跌斷門牙那天扛回家的一大堆東西,至今還整整齊齊收在更衣間一角。

  「你想帶那些瞎拚戰利品去哪裡?」

  哎,他真是服了她,鬧別扭可以鬧得這麼徹底、這麼堅決。

  他無奈地伸手,替她把垂掛的長發撥往耳後,露出小巧麗致的臉蛋。

  「你不是想結婚嗎?這副模樣,還怎麼結?」

  一句無心的感歎,產生意料外的效果。木然的傀儡娃娃,像是突然被灌注生命,整個人活了起來。雖然感覺和以往不盡相同,至少她不再是行屍走肉。

  原來她等的是這個。

  「好吧,我明天就訂機票,去美國完婚。」

  回應他的竟是一聲極細微的冷笑。

  原本正要起身離去的勢子,因而一怔。他微瞇眼眸,轉而垂睨看似脆弱的小病人。他不覺得剛才是自己聽錯,她的輕噱,卻也不在他的預料內。

  「怎麼,你有其他的意見嗎?」這不就是她苦苦期盼的?

  他這才警覺,她空洞直瞅的眼瞳,多了以前不曾有過的陰沉與疏冷。某種不屬於她嬌麗特質的氣息,逐漸成形。

  「娃娃?」

  「結個屁啊。」

  她的輕語幾近無聲,畢竟傷口尚未痊愈。但字字清晰冷冽,不容人有聽錯的余地。他環胸佇立沙發上的小人兒跟前,正面對戰。

  「不然呢?你有什麼打算?」

  「我要回台灣。」家裡的尾牙就要開始。

  「我已經說過,你要是離開--」

  「我們就一刀兩斷,反正我已經跟你混到頂了。」

  不對勁。這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還以為你是很認真地以結婚為前提,來收拾這些行囊。」

  「你算老幾?」輕蔑的嘲諷,伴隨著詭異的笑容。不是對他,而是對她自己。

  「我倒想請大師您開釋,我到底算老幾呢?」

  她終於抬眼,緩緩對上他新一波的興味盎然。森然凝睇半晌,一勾嘴角。

  「你不過是跟我一起玩玩的豬朋狗友罷了。」

  可以跟她玩的人多得是,不差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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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18:4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她變了。

  自她孤身回到台灣,熱熱鬧鬧地搞了一場尾牙,替家族搶盡風頭後,就搬出家裡,自己弄了份工作,閒散度日。

  對於先前告知的喜訊,如今一字下提,仿佛原本就是在唬爛而已。

  至於工作,她答應死黨的邀請,合組工作室,再找幾個哥兒們助陣湊人頭。表面上是接些小案子的小團隊,私底下看個人興趣:去玩自己的偵探游戲,或去販賣商情資訊,或做無形資產及股權價值評估等。反正大家各有各的強勢背景,要玩大的還是玩小的,都游刀有余,

  不過他們都有著心照不宣的共識:日子過得去就可以了,野心全塞在垃圾桶裡。

  但跟小惠比較親近的人都感覺到,她不太對勁,卻又說不具體到底哪裡不對勁。她看似很混,成天摸魚,實則工作狂般地拚命:盡情地賺、盡情地散。

  最驚悚的紀錄是,她以玩期貨賺來的錢,買了一輛保時捷,再開出去把它撞爛,自己逃逸無蹤,卻害慘了車子掛在名下的好友。

  她玩什麼都好,就怕她玩的是命。因著這份愛玩,關於她的流言就愈來愈不堪。她的不予理會、懶得澄清,加速了她社交形象的腐爛。

  還有一點,比較麻煩,就是她先前跌斷的門牙,不時會嚴重疼痛。

  去看過醫生,診斷結果是沒問題,愈合狀況十分良好。但她明明就是會痛,痛到無法進食、無法安睡。醫生只開了止痛藥,就算了事。

  真混。反正又不是醫生在痛,他當然無所謂。

  大家還說,小惠更俏皮了,或許這也是她變漂亮的原因。不過說她皮,不如說她痞,對於委托的案件異常活潑,但一個人埋首在電腦前的時候,卻極度智障。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龐雜的數字裡,現實生活中則連個漢堡也會吃得零零落落,掉得滿身都是。

  心不在焉。

  但那些是工作時的光景。一個人回到住處時,那又是另一個自己。

  牙齒痛得好嚴重,傷口似乎從未奸過。

  這種痛很可怕,痛到摧心裂肺,整個人都蜷成一團了也沒得逃避,無法減輕。

  她痛到夜夜難眠,痛到涕泗縱橫,眼睛腫到無法戴隱形眼鏡,只好改戴厚重的書呆眼鏡上班,結果被新來的工作夥伴欣心炮轟,嫌她實在懶散透頂又俗到不行。

  可可和孔佩都很不爽欣心的聒噪,可是她還滿喜歡欣心的。而且只要有欣心在,她就不用費力說話,安靜聽就好。

  傷口卻還是沒有好。

  這種痛,說也沒用。誰能幫忙承擔?沒有,只能自己忍受,綿綿長長而又孤獨的折磨。

  醫生開的止痛藥根本不夠。

  午夜時分,她的身體常會焚燒難耐,寂靜地朝遠方呼喚,仿佛身體它迫切地需要救援。自救也沒用,這身體很任性,只有一個人可以救得了它,也只允許他來救。

  他卻已經遠去。一如他所說,她要是離開他,大家就各走各的。他倆的事,都與彼此無千。

  但她後悔了,她想回頭,想孬種地再一次挽留。不管那樣的自己多卑賤丑陋,她都不在乎了。即使像出廉價的爛戲,她也甘願趴在地上,抱著他的腳踝被拖著走。

  她不要和他分開。

  傷口很痛。

  到底還要痛多久,傷口才會好?她已經痛到煩、哭到膩了,狀況卻毫無改善。

  十九曾打電話找她,告知一些事情,她卻滿腦子想的都是班雅明,根本沒在聽。她得費心竭力地壓制激切的沖動,避免打斷十九,咄咄追逼:班雅明現在在哪裡?有沒有刺探她的消息?有沒有提過她?有沒有說要來找她?或者是企圖跟她復合的跡象?

  十九交代完事情,幾句問候,就斷訊了。

  她的隱隱期望,也斷了。

  真是受夠了這沒完沒了的疼痛,痛到真想再拿頭去撞樓梯一次。

  醫生一點都不了解她的痛楚,只給她吃好玩似的止痛藥。問題是,吃了也沒用。還是她吃得不夠?

  疼痛逐日加重。

  這一天,她照例是在疼痛中醒來,可是天花板很怪,房間的擺飾也很怪,不像她的住處。

  「小惠。」

  「終於醒來了!』

  工作室的好友們擠在她床畔,熱切得害一旁護士難以更換點滴袋。

  她怎麼會被搬到醫院來?

  外面的人都說,她這是自殺未遂;懂她的人都說,她這是犯了迷糊的老毛病,才吃了過量的止痛劑。這號稱下傷胃的止痛劑,其實很傷肝,她的一口氣大量服食才造成了急性肝中毒,不是尋短。

  大家對她真好。

  她應該要快點振作起來,別辜負了他們的好意。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真的站不住,再也撐不住......

  為了避免耽誤工作,請大家別再來探病了,也減輕她的心理負擔。她也嚴禁大家告知她家人,她現在的慘況。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吧。

  倒是有個白嫩圓滾的胖妞,每天下午會到各病房探訪,說是來傳福音。

  她沒興趣。總是胖妞笑咪咪地說她的,小惠懶懶地發她的呆,沒有交集。

  她家裡是做生意的,什麼都有在拜,不差胖妞推銷的那個上帝。

  「上帝的意思是,我們只能拜弛一個,不能花心地拜這個也拜那個。這種專一,就好像我們天生地對感情要求專一,是一樣的道理。」

  笑死人。「這也未免太專橫。」

  「要你所愛的人單單只愛你一個,會很專橫嗎?愛本來就是要專一的呀。』

  沒來由的怒氣,沖塞她的腦門,破壞她的心如死水。

  「你的論點毫無根據!你所謂的愛本來就是要專一,在實際上也根本不可行。這些全是空洞的道德勸說,說好聽的而已!」

  「不會啊,而且我的論點有根據喔。』胖妞還是笑瞇瞇。「如果你對萬物的起源是采取進化論的立場,那人類還真的跟畜牲一樣,沒什麼專一的愛可言,只是生理性的交配而已。但是學界早就自己坦承進化不足以成為理論,只能說是無法證實的推理或信念,這信念的結果是把人降格為畜牲,去認猴子做老祖宗。」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她這種人不是最熱衷推銷神愛世人而已?

  「因為你的回應呈現出你的思考能力。」

  「可是人本來就像畜牲。」

  「不,人本來是像上帝,對愛的要求很嚴格、很執著喔。」單單地、只能全心全意愛弛一個。

  胖妞翻了好多聖經裡的段落給她看,真的,裡頭是這麼說的。從頭到尾,全本的概念是一致的。

  「所以專一的愛,是很理所當然的要求。」

  放屁!她真想這麼轟胖妞一句。

  「上帝所賜住在我們裡面的靈,是會戀愛至於嫉妒的喲。』看,袍對所愛的人,是那麼地那麼地在乎。

  「謝謝你特地來說笑話給我聽。」可以滾了。

  「是啊,大家可能會覺得很可笑,這似乎根本不可行,現在也不流行這種好像很迂腐的價值觀,但我們還是無法逃避自己被創造的高貴本性。』

  一旦真的愛上了,就會渴望對方單單地只愛一人,無法容忍他人瓜分。

  「你若死心塌地的只愛一個人,自然也會要求對方也這樣回應你,這很正常的。」

  夠了,她不想聽,請不要再來打擾她的寧靜。

  她自己涉獵的相關理論比胖妞更多,教育單位,婦女團體、社會學家有鋪天蓋地的精采論述,可以強勢證明肉欲的浥濫不但合理,而且是自由、是時尚、是共識。

  但這些安慰不了她的心。

  死心塌地的只愛他一人,也堅決要他只愛她一人,是很天經地義的。

  她原本就是這麼被創造的。

  這些說法雖然不怎麼樣,她卻流了一夜的淚,反覆思量。

  太好了。她沒有很奇怪,這是很正常的。

  如果她可以像那些專家學者說的,放開性愛尺度去展現所謂的身體自由,或許......比較不會痛苦吧。沒有道德在良心上插針,就不會有痛楚。日子過得禽獸一點,就不會心心念念地始終牽掛著他一個。

  她好想他。

  明明心都被他輾碎了,還是片片都在想他。

  這是很正常的。

  愛本來就是要專一的呀。

  第一次,她可以安然入睡。雖然枕畔仍泛著許多淚,但,她終於放心了。

  從今以後,她要重新振作,卻不用勉強自己除掉心中對班雅明隱隱存留的在乎。她是真的愛過他,縱使這段感情已經過去了,早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她的愛仍舊很深很深地存留著。

  她要好好努力,無論工作或是生活,都要學會獨立。

  後來有再去找那位胖妞,想再多間一些事,卻找不到人,換了另一批來醫院傳福音的。她當時又沒問胖妞的名字......

  真想問問關於結婚的事。

  她要的不是流行的或官方的論調,而想知道胖妞提供的看法,

  「小惠,你知道最近在網路上也有個小惠出現嗎?」可可好意提醒。

  「拜托,泰國政變搞到資金全沖往香港和上海,股價漲翻天。我忙都忙死了,哪有閒情管那些。」

  「口股怎樣?」

  「去問總統府啊。」她手忙嘴忙眼也忙,成天對著電腦目不轉睛。「股神就住在官邸裡,不在這裡,問我也沒用。」

  「但我覺得好像有人在探查你。」可可一面研磨咖啡豆,一面消磨人生。

  「不會是委托人的對手在進行反偵測吧。」孔佩一開始大力反對工作室介入徵信領域,就是伯惹上這種問題。「萬一是狗仔隊該怎麼辦?」

  大家都不希望工作室成員的身分曝光。

  小惠倒看得開。「我們多提防點就是了。」

  她現在關注的,不是只有眼前數據,她腦中透視推衍到的,是更復雜的東西。

  她知道,班雅明開始有動靜--可可的警覺是對的,但她不能打草驚蛇。她不知道班雅明的目的、他會如何出招,但她必須先一步找到反制之道。

  她探測到,他有可能藉藝品交易在玩洗錢游戲。可是台灣現有的洗錢防制中心,不過是一個調查局任務編組。這種層級根本無法獨立發文及編列預算,行動力超慢。加上它們不屬於金融機構的主管單位,無法對不配合的單位予以直接行政處分,還得函送建議案給金融局,到時班雅明早已瀟瀟灑灑,遠走高飛。

  情勢對她太不利。

  抓到了他的小辮子又怎樣?他反過來一把掐住的是她的小脖子。誰會先死?

  沒想到,他的出招全在她的意料外--

  她受委托查董家宴客名單,他就親自出馬擋她的路。

  她與朋友合夥組工作室,他就抓住最容易操控的老板,玩弄股掌間。

  她難得被父親勸回家,參與今年姊姊籌畫的尾牙,捧個人場,竟遭他當眾擄人,揚長而去,

  他在搞什麼?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我覺得班雅明是在宣示主權。」好友在手機那方推測。

  「他有什麼好宣示的?」嘔得小惠牙癢癢。「當初分手的前提是他提的,我也照辦了。現在卻回頭吃窩邊草,把我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生活又全面打亂。」

  「小惠,你早就中計了,自己還不知道?」哎,戀愛中的女人很幸福,但這種女人身旁的朋友多半很辛苦。

  「我沒有中計。」她一直很警覺。

  「你有,」還敢狡辯?「人的記憶難免會在細節上略有出入,但我當時聽得很清楚,你告訴我關於班雅明的說法是:你要是離開他,他就不需要再向你透露他的下落。」

  是這樣沒錯啊。

  「小惠,你還沒聽懂嗎?」怎會鈍成這樣?「他只說不會讓你像以前一樣地可以找到他,卻沒說從此以後他就放開你。」

  他......確實沒這樣說過。

  「你到目前為止,一直都還是在他的掌握中。」

  不盡然,她只是目前......

  「你和他本來是對等的關系,怎會淪落到完全任由他片面擺布?」

  她沒有!她是暫時還未提出對策而已。

  「還有那個梅莉呢?問題解決了嗎?」

  一提到梅莉,她就大起無明火。

  「你怎麼會一見到他,就整個腦袋都不管用了?」

  「你又為什麼一直那麼敵視班雅明?」

  「我沒有敵視他,而是實在看不出他是個什麼好東西。」

  看吧,替戀愛中的女人說句公道話,得到的不會是感激。戀愛中的女人總是站在男人那一方,替他擋子彈。

  「你那天中途跟他離開尾牙現場也就罷了,干嘛還一路熱吻到地下停車場?你們在電梯前的火辣場面全被狗仔拍下來,寫得天花亂墜。你明知那天一定會有很多狗仔在各處埋伏,為什麼還不收斂一點?」

  她這才恍然大悟。

  難怪班雅明那天一出地下停車場電梯時,會拉住她說:戲還沒演完。

  他的熱情擁吻,全是做給媒體看的?

  「小惠,你真是被愛沖昏了腦袋!」

  何以見得?

  「你就不要再硬撐。」朋友之間如果還要顧忌顏面,遲早會淪為不敢說實話,就彼此惺惺作態、粉飾太平算了。「你一直在抱怨班雅明這次把你擄走的壯舉,我從頭到現在都聽不出你有什麼不滿。」

  「我是很不滿!」

  「可惜你的不滿多半是沖著我來。」誰敦她的嘴巴這麼烏鴉。「你對他的抱怨,未免太甜蜜。」

  小臉脹紅,無可反駁,

  「很抱歉我這麼不買你的帳,因為我幾乎可以預測到,你又快犯上同樣的錯。」再重重摔倒在同一處、再受一次痛苦不堪的傷。

  如此反反覆覆,要再自我愚弄多少次才夠?

  掛斷電話後,她獨自沉思良久。

  她不喜歡一笨再笨、糟蹋大家好意的自己,她只是......太思念他了。思念到失去理智、失去防備、失去立場、失去尊嚴,失去痛覺。

  還要再從頭承受一次那種痛嗎?她為什麼會忘了,事情並未解決?

  她立即一通電話,撥到飯店樓下,要求送來她尺寸的衣服及鞋子。話筒還沒掛上,她肩窩就由後方滑搭而來一雙巨掌,寵愛地摩挲。

  「想出去定走?」思?

  「衣服鞋子都被你丟了,我還能怎麼走?」形同被他軟禁在房中。

  「跟你朋友聊了些什麼?火氣居然這麼大。」他悠哉呢噥,十指滑入她發根,撫著她的頭皮梳掠而下。柔韌的觸感,令他迷醉。

  「你偷聽我講電話?」

  「我剛巧從外面回來,不小心聽到。」

  「我要回去了。」

  「回哪去呢?」啊,他愛極了她的香味。她只穿著他襯衫蔽體的模樣,比任何暴露的衣裝更嬌媚挑逗。

  「我有工作要做。」

  「你那間工作室已經改由我統籌。」高興放誰的假,就放誰的假。

  「我只聽命於我老板。」

  「你老板只聽命於我。」

  她恨透了他傭懶浪蕩的笑意,徹底清醒•「你鬧夠了沒?我已經聲明,不想跟你有任何私交。」

  「是啊,公事公辦。」大掌探往細膩的大腿,往上爬行之際,被她起身閃開。

  哎,真會磨人的娃娃。

  「你為什麼要偷拍我們在日本的照片,寄到工作室去?」

  「炫耀一下而已。」

  「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炫耀個鬼!

  「想結婚嗎?」他張腿癱坐大沙發,嚼著葡萄哈啦。

  「誰跟誰?你跟梅莉小姐嗎?」

  「噢哦,」小秘密曝光了。「原來你就是因為梅莉,才突然逃開我。」

  「少往你臉上貼金。」她站在與他相對的單人沙發座後,有個阻隔感覺比較安全,也比較勇敢。「既然已經分道揚鑣了,就乾脆一點,少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你的身體明明就很歡迎我打擾的說。」渴望得很。

  「我能歡迎的不是只有你。」

  「晤。」他垂眸,淡淡沉默。

  「我跟你不會有結果,所以請別來千擾我的感情生活。我不覺得你會缺乏女人,你就別再演得好像非我不可。」

  「我也這麼覺得。」

  她一怔,有點轉不過來。

  「我的確不曾缺少女人。她們不是只有我,我也不是只有她們。對於你,我也應該不是非你不可。」

  「是、是啊。」好險,差點破功,動搖立場。

  但,這事實被他親口驗證,殺傷力太大,遠超過她的預期。

  「你沒聽懂我的話。」

  「我聽得很清楚:你並不是非我不可。」

  「不。我說的是:【應該】是如此的。」

  實際上呢?

  一道希望倏地打亮她的雙眼,但她仍舊防備,高度防備。

  「我不是有意要傷你。」

  撫上她頸項的大手,嚇了她一跳。他什麼時候又站到她身旁來的?

  纖弱的玉頸,上面有淡淡的痕跡,是他之前勒出的傑作,令她警惕。這是他的殘酷傾向,還是他的情趣小游戲?她並不特別欣賞那種格調,但他似乎非常喜歡主導,甚至有時會教她如何主導他,灌輸她奇怪的興趣。

  「不准你再那樣勒住我。』那很過分。「我也不會配合你那種嗜好。」

  「我不是掐著你好玩的,而是因為恨你。」

  什麼意思?

  「我最恨人打亂我的計畫或行程。」他癡心低吟,沙啞濃郁,手指愛憐地撫弄著她嬌嫩的頸窩。「是你太惡劣,耽誤我太多該做的事,連野心也消耗掉了,變成窩囊的居家男人。對於這種意料外的變數,我難免會有情緒。」

  「所以就遷怒到我身上?』他才是最惡劣的。

  「下如說是我在你面前,比較容易失控。」

  「請別再說這種肉麻兮兮的鬼話。』很惡「你不適合這種文藝腔,聽起來很假。」

  「啊,又被你發現我在作假。』真是聰明的小混蛋。

  她不悅地揮開企圖采入她襟內的巨掌,受夠了沒日沒夜的放縱。但他就是有辦法再黏回來,惹動她的火氣。

  「下要鬧了!」

  「好啊,不鬧了。那來聊聊,是誰告訴你關於梅莉的事。」

  「你何不直接跟我聊,什麼是梅莉的事。」別想她會笨到再被他牽著鼻子走。

  呵。「你自己查得出來的事,何必我羅唆。」

  「我就是要聽你說!』不要再碰她了!

  他似乎毫不在意她一再地抗拒他的碰觸,充滿耐性,又像是故意惹著她玩。

  「我和她是青梅竹馬。」

  就這樣?「你有多少個青梅竹馬或紅粉知己?我排名第幾?」

  「排名非常高。」

  他得意什麼?這很值得誇耀嗎?他是不知道這話多傷人,還是根本不在乎?

  「梅莉也知道你。」

  關她屁事,她對那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她現在只想......徹底遠離這男人。她還在作什麼大頭夢?他倆的感情立場根本下對等,她何必屈就?她何必一次又一次地為他隨口說說的甜言蜜語、隨手略施的小惠,大大糟蹋自己的尊嚴?

  「她說她每次都能感覺到,我跟現任女伴交往到什麼程度,還要過多久才能回到她身邊。但這次她卻說,我可能會一去不回了。」

  她多希望......能有個戲劇性的轉折,突然告訴她其實梅莉是他的同胞姊妹之類的,而不是他生命中與她同等的另一個女人。

  「你別再用梅莉來抬舉我或企圖對照什麼。」那很蠢,也很差勁。

  「是你要我跟你談梅莉的啊。』怎麼自己聽得不爽了又來怪他?

  「你奸幼稚。」

  嬌美的臉龐滑掠一道水光,雙眸垂睇,淒然一笑。是笑他嗎?還是笑自己。

  「我現在才面對現實,就是你根本不會談感情,是你周遭的人一直在寵你。」寵到被他傷透了心。「我們不要再斗了,我認輸,一切都就此結束吧。」

  「說得好像游戲規則全由你一個人定。」他輕噱。

  「我沒有在玩游戲。」她絕望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是你一直用這種心態在看待我很認真付出的所有。」

  「這是你單方面的推論而已。」缺乏根據又失之武斷。

  「好啊,那來聽聽你這方面的說法是什麼吧。」她苦笑地抬眼與他對望,擺明了完全不認為他會透露自己的什麼。

  啊,煩......

  換他沒力,垂頭長歎。她怎麼不問問他為了跟她耗在一起,造成了多慘痛的損失。她或許是去布拉格走走,但他不是。她可能是途經羅馬小住一陣子,但他不是。她在東京不過是悠閒度假,但他不是。

  重要的藝品交易,一樣樣流失,只因為他放不開她,她完全牽絆住他。他花了多少個月的工夫,才打通這條管道,每個交易環節前的布局,都在燒他的錢。一切精密籌畫的結果,只因她的出現,全盤大亂,代價高到他無法理解。

  他才該跟她計較這些嚴重虧損,她卻只會拚命計較那些不值錢的雞毛蒜皮事。他該為此高興,還是為此發瘋?他是真的被她氣到想掐死她,但又想繼續獨自保留。

  她的搞不懂狀況,才是超級幼稚。

  梅莉算什麼?她的確是他人生中獨特的存在,但完全不能跟小惠比。她都已經占盡優勢了,還去嘮叨梅莉那些有的沒的。她無止無休的獨占欲,才是最殘忍的戀慕。

  真正氣死他的,是她都惡劣驕縱到這種地步,他竟然還是不打算放手。

  媽的,犯賤。

  「我這邊的立場很簡單。」他決定,速戰速決。「執行你逃離我之前的提議,我們結婚。」

  「我已經放棄那項提議。」

  「我仍然在執行。」

  「你不懂結婚的意義,只是順勢敷衍我的回應。」

  「我也不認為你有多懂結婚的意義,但你開口隨便提的任何事,我從來沒有一項是隨隨便便地處理。」

  頓時,她才醒悟地紅了臉蛋。仔細一想,確實如此。

  「我既然人都親自跑到台北來,就不可能會空手而返。」

  她不喜歡他這種煞氣四射的壓迫感。「你如果有其他急事,大可放手去辦。至於我的事......我想,我們彼此都需要緩沖的空間,再看看吧。」

  房門外的鈴響,打斷了他們的針鋒相對。

  「你的衣服鞋子來了。」

  她驀然湧上濃重的失落感,但並不想示弱。「我們......就到此為止。下次再見面,一切公事公辦。」

  別再牽扯私情,攪亂她正在愈合的心。

  他沒說什麼,只溫柔一笑,替她拿進衣鞋,與她再次熱切做愛,仿佛是分別的紀念。至少,她是這麼認為。所以她難堪地忍受他許多淫穢的把戲,不太想承認自己似乎漸漸被他養出某種慣性,沒有過去那麼排斥這些屈辱的折騰。

  她的身體非常清楚,他對她的瘋狂迷戀。她也毫不留情地盡情擺布,讓他形同她的奴僕。但這份有趣的熱情游戲,使她失去警戒,帶來錯愕的結果。

  他過後將她悍然押往美國,不顧她的意願與激烈反抗,以錢與權,順利逼婚,完成所有法定程序。

  他成功地,強制她成為他的。

  隨即等著他的,是更可怕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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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9 00:19: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恭喜。」

「謝謝四爺。」

「聽起來好像不太快樂。」長指優雅一展,示意入座,她卻仍然杵著,並不領情。「班雅明又哪裡得罪你了?」

「這種結婚方式,沒有什麼好值得高興。」

「但起碼達到了你的目的。」

「我......的確是想跟他結婚,」嬌顏怒紅。「可是不是用這種方式。」

「那可真是遺憾哪。」哎,多少女人不在乎用什麼方式,只求得到他,這小人兒卻固執地追究到底。「今天是特地來發牢騷的?」

「不......」奇怪。她明明很鄭重前來,怎麼四爺才輕輕問一句班雅明的事,她就原形畢露?「我是為更重要的事而來。」

「關於班雅明涉及洗錢的事?」

「這事是出於你的授意嗎?」她急問,對方卻悠悠回應。

「你打算怎樣?」

她為難地躊躇半晌,認命一歎。「我不能放任他玩危險游戲,必須給他點教訓。」

「那我們的立場是一致的。」他恰然莞爾。

「不是你......」

「不是。我只是給了他貴重的武器,但他卻拿去玩了不該玩的事。這是我的錯,還是武器的錯?」

「四爺既然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一直都不揭穿他?」

「他是好孩子,不過是玩過頭了。」不需如此挫殺他的銳氣。

她很難將班雅明和好孩子這三個字連在一起。

「他很聰明,甚至是太聰明,所以他的優點都帶著某種毀滅性。最棘手的是,他喜歡這種瀕臨毀滅的快感,完全不怕死。」

這她可以理解,也一直被他逼迫著共走這恐怖邊緣。

「你出現之後,他才剛始懂得什麼叫怕。」

「他會怕我?,」

「他是會怕你出事。」

「所以你用我來牽制他?」

他笑而不語。背光而坐的剪影中,他似乎拿著筆刀,在雕刻著掌中的什麼--她對這方面不太清楚,四爺的生活領域也跟她差距太大。

「我欠四爺一份人情。」

「喔?」他悠然雕琢,難得心情如此愜意。

「就是你故意告訴我梅莉的事。」

不錯,這小女娃是個可造之材。「怎麼說?」

「你是藉著我,去逼班雅明處理好感情的事。」班雅明自己根本不覺得這有什麼重要的,四爺卻借力使力,用她對感情的嚴格要求,去治班雅明的散漫。

「我這麼做不盡然為你和班雅明,也是為了梅莉。」他換了一柄精細刷子,清理印石的刻面。「她也是個好女孩,只是一直醒不過來,對班雅明懷有太多夢想。」

「所以你一石二鳥,替她快刀斬亂麻?」

「好眼力。」全說中了。

「是你給我的話裡面,藏有很多線索。」

「這代表你有用心在聽。」哎,如此靈巧的心思,難得一見。「你已經准備出手了?」

「嗯,但我還拿捏不住要做到什麼程度。」才能狠狠教訓班雅明,卻不會傷及四爺。「我連你們到底是什麼關系,都還模模糊糊。」

「正如上回我告訴你的:他是負責伺候我的人。而且,不是出於正統,是懷著野心篡進來的奪權者。」

「十九是出於正統的嗎?」

「他是第十九代負責伺候的人。」所以叫做十九,不同於外來入侵的班雅明。

「班雅明篡奪的是十八的位置了。」

「不一定,」他微微傾頭,宛如頗感興味。「我還沒放手,班雅明不敢妄動。這點規矩,他還懂得尊重。」

她這才想起來,她奸像在哪裡聽人說過,班雅明原本要走生化研究的路,卻跟著教授參與了一趟什麼亞洲醫學講座,從此人生丕變,誰也捉摸不到他的行蹤。會是因為他在那時候認識了四爺嗎?

「班雅明是跟著十四,被引薦進來的。」

她嚇了一跳。四爺怎會知道她在想什麼?

「十四在學界闖出了些名堂,班雅明很仰慕他,三番兩次地請求十四作他的指導教授。十四相當愛才,覺得他有可能性,就帶他來見我。」

結果掀起權力波瀾。

她精明地識出,真正的關鍵在於:這個四爺究竟是誰?但不能問,問了就等於在要笨。

「我想問題不一定出在四爺,而出在你周圍牽涉到的利益層面吧。」

「啊。」跟這小女娃談話,實在輕快,難怪班雅明為之傾倒。

「班雅明不缺錢,所以他要的是權。四爺呢?你要的是什麼?」

「幽靜度日。」

顯然他身旁的瑣事非常嘈雜。而且,她覺得四爺這答案有考量到她的能力:認為這是她辦得到的事。不然,要是說出了什麼遠超她能力范圍所及的需求,只會淪為廢話;她根本辦不到。

思,四爺看似飄逸,做起事來倒很實際。

「可是四爺,要達到你的要求,得付上很大的代價。」

「你盡管放手去做。」

「萬一要付的代價不止是錢呢?」

「我並非大富大貴到可以任你予取予求,但是我甘願付上所有的代價,圖個清閒。日子過得簡陋一點也無妨,沒人伺候了也無妨。比這更艱難的時期我都捱過了,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好,我明白了。」

他不需把話說破,她就已知道該怎麼做。

表面上,她照原訂的委托案件工作,忙於制造董家的紼聞八卦。她明知事實並非如此,卻不得不按客戶的委托行事,任由無辜的人被抹黑。

現在不是反抗班雅明的時候,乖乖聽話才是上策。

「我總覺得你的乖巧背後,另有文章。」他好玩地挑釁。

「是啊,我文章可多了,事情也多,所以請你沒事不要到我們的工作室晃蕩。而且這是我老板的個人辦公室,不是你的。下次要來作客,請好好待在會客室。」

「我沒問題,可是你行嗎?」他笑得可邪氣了。

她答不出來,只能尷尬地跨騎在辦公桌前的大椅上,徹底服務癱坐在椅內的浪蕩客戶。無聊的游戲,只有他一個人在開心。

「別這樣,我昨晚不也乖乖地陪你來段羅密歐與茱麗葉式的浪漫?」

「所以今天就來討回你的公道?」

「你不也很期待?」他隨意伸手,揉捏她開敞的襯衫內赤露的豪乳。極致的觸感,他很難放手,即使進到沖刺階段他仍不停止玩弄。

「誰期待了?」

「不然為什麼穿得這麼女人味?」可以輕易解開的羅衫、可以直接掀起的清秀裙擺,像是隨時為他預備著,熱情等待。

「我若再穿T恤牛仔褲,簡直是自找麻煩。」她討厭在工作場所被剝得一乾二淨的感覺,即使是在獨立隔間的辦公室,她仍會忌諱百葉窗遮掩的另一方同事們。

「放心吧,他們不會知道的。」他埋首在眼前的雪乳中,酣然舔洗。「就看你自己出去後的演技夠不夠高明。」

她咬牙認住嬌嗔,面對面地全然坐進他的粗壯。但這姿態使她無法遮掩自己,只能任由柔嫩的辦蕊全然大張,面對他不時而來的蹂躪。

「你好像變得更敏感羅。」他夾擰著她的脆弱核心,粗魯疾揉,換來她失控的挺身抽搐。「這樣會不會太淫蕩了?」

那他何必還這樣惹弄她?!

「哎呀呀,逗你兩句就氣哭了。」他開心地抽出西服內的手帕,讓她咬進嘴裡。「我不是在抱怨,只是在證歎。」

她沒空理他,忙著在他向上的挺進中,忍受他在她袒敞的女性上繁復折磨。高明的挑撥,倉促不休的兜轉,她最隱私的部分反變成最開放的部分,總是受到他格外的疼愛與關注。

在她深處龐大的侵略,一再擴張她的欲望,使她口中的手帕無力再掩藏她的嬌啼,聲聲稚嫩撩人。

美眸迷離,著迷地癡望著他們密切包容之處,沉溺於他不厭其煩的玩弄。

「你在私底下謀畫著什麼呢,嗯?」

她沒有心力去防備,迫切地等待著癲狂的高峰。無意間,她霍然縱情馳騁,改由她主導節奏。

巨掌即時捧往她腰側,幫助她放浪奔馳。豐乳激切彈跳,情欲洶湧,滿室都是他們急切的喘息聲。

辦公室玻璃外就是大家工作的地方,她卻無力思考。管他們的,這是他們夫妻倆的事,還怕別人羅唆?而且班雅明這爛人,不管有心無心,總在四處放電,招蜂引蝶。好啊,那就試試看,最後是誰倒楣。

猛烈的奔射後,滿室情欲的氣息。他仍留戀在她的溫暖裡,她仍趴伏在他胸前喘息,余波未平。

「班,吻我。」

他正要傾頭,她卻虛軟地輕輕推開他的環擁,面對著他坐上辦公桌,雙腳分踩在他座椅的扶手上,朝他展露自己。小手還體貼地為他分開她嬌嫩處的掩覆,柔軟盡顯。

他別無選擇,全然臣服,下跪在她身前,虔誠品味。他竭盡所能地吮弄,挑逗她細致的戰僳。絕美的雙腿不自覺地抽緊,夾貼在他耳邊。雪膩的觸感緊緊包圍著他,令他神魂顛倒。

他的吻毫不溫柔,時而會有凶猛的吞噬,咬著她最不堪折騰的弱點。

本以為,他會就此再次沖刺,不料他硬是拖延,繼續埋首在她腿間琢磨,惹得她燥烈難耐,卻不給她真正饑渴的期待。

他刺激著她天生的任性,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不高興,大發脾氣。她要的再也不是洋娃娃、冰淇淋、或有趣的玩具,她要的是他。

她訝異於自己的吟啼似乎又變了,不同以往,多了幾分在歌詠的聲音。怎麼會有這種變化?

連她都忘了,自己原本想堵住他精明的追問,才隨便他玩地極盡放蕩。可是......現在真的忘了,完全忘光光。

他卻沒忘。

小人兒仰躺在大桌面上,雙腿分架在他肩窩上,隨著他粗暴的沖刺,雙腿不斷地壓回她自己身上,也壓在他老愛擠捏她豐乳的大手上,態勢局促擁擠。

外頭的辦公室傳來隱約的音樂聲,企圖遮掩某種尷尬。

他好笑地垂睇嬌媚恍惚的性愛嬌娃,或許是想揶揄最愛面子的她,哪知她神智不清到乾脆拿掉口中咬的手帕,暢快高啼,免得辜負人家的好意。

反正......啊,她也不知道啦。但她每次說是討厭他隨意造訪工作室,專把她叫進辦公室,做些不正經的事,其實......是真的很討厭沒錯,因為她沒辦法盡情狂放,心裡總會顧忌著而處處受限。

問題不在於他來時的惡意搗蛋,而在於他沒來的時候,她無法克制的切切等待,心中反覆嘀咕著:那混蛋今天到底是來或不來?

她漸漸學習到,比起一般人,他是欲望相當強盛的男人。奇怪的是,她自己怎會由起初的難以承受,逐步變為跟得上他的腳步?

「四爺還好嗎?」

激越之後的小憩中,他癱坐在大椅內閒問。西褲的拉鏈也沒拉上,胸前的襯衫扣也還沒把上,一臉饜足飽滿的男性傭懶,浪蕩得誘人。

他知道她接觸過四爺了。麻煩的是,他知道多少?

她下當回事地繼續從容整理自己,不急於拉妥身上凌亂暴露的衣物,反倒任由

渾圓豐碩的酥胸裸裎在絲衫外,讓他邪氣的笑眼盡情飽覽。她故作專注地優雅清理

修長的一雙美腿,充滿魅惑地抹去他們先前的欲火。

她必須為自己爭取思索對策的時間。

「我跟四爺不熟,也不知道他那樣叫好還是不好。」

玉手無意識地一掠臉上汗濕的長發,輕舔燥渴的紅唇,不太高興地發現大腿內

側深處,被他烙上鮮明的吻痕,一如她胸口與頸項上存留的記號,難以處理。

美眸怒瞪凶手,他則還以無辜的聳肩一笑。

「你和四爺談得還愉快嗎?」

「不愉快。」她沒好氣地撿起被棄置一旁的妖嬈小內褲,心中焦急盤算。班雅

明一定推測到洩漏梅莉存在的,應該就是四爺。不行,她得技巧性地轉移焦點,否

則四爺會有危險。「四爺那個人,牽涉到的事情太復雜。」

「喔?例如?」

「我知道的不會比你多。我還倒想請教你,四爺是日本人嗎?」

「不是,他只是被那一家族收容罷了。」四爺本身也不會樂作倭寇。「不過這個安身立命的身分,愈來愈不安分。」

「他干嘛了?」這麼受歡迎。

「掌握到他,就相當掌握到金礦。」源源不絕的寶藏可供開采,挖到賺到。「他本身就是個奇人,如果能徹底研究他的存在,那份突破將不亞於發掘到基因的奧秘。」

她愕瞪他的懶散。「你怎麼把四爺說得好像解剖台上的一具屍體?」

「思......」他認真思付。「我的確也曾懷疑過他是一具屍體。」

「你不是多少也很尊敬他的嗎?」

「我的尊敬至今沒變呀。」

「但是你的態度很惡劣。」她悍然拉攏衣衫,嚴肅對視。「你知不知道你這種態度有多傷人?」

「我可沒砸過任何事情,傷到四爺。」乖得很。

「不是你搞砸了什麼事情才會傷到他,而是你去做了不該做的事就已經是在傷害他。你傷害了他對你的期待、對你的信賴,你卻根本不把這些當回事?」

「哈啊。」長指甩甩。「你果然知道了我的小秘密。」

「你為什麼要幫人家洗錢?」奸好做他的藝品交易不就夠了,何必沾惹那些不乾不淨的麻煩?

「如果我說,我這麼做是為了替四爺擋子彈,你信不信呢?」

他這副痞樣,誰會相信?但,萬一他說的確實是實話呢?他自己也說過,誠實的代價太高。也許最可怕的代價,是他已說了實話卻還被疑為是謊言。

相信他,實在是件蠢事。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竟甘願為他放棄聰穎天資。

「我對你替四爺擋了什麼子彈沒興趣,我只是想更多知道你的事。」

「你低著頭在嘀嘀咕咕什麼呀?」

她的嬌羞頓時轉為下爽。他干嘛老是取笑她為樂?

「好啦好啦,開玩笑的。」逗弄她真是太有意思,幾乎使人上癮。「娃娃,我已經盡量不對你隱瞞了,你所涉獵到的層面,也已經超過其他人。這就夠了,不要太貪心。」

「我們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所以呢?」

「為什麼你待我的方式好像我們仍是玩玩的朋友而已?」充滿防備的界線。「你對我開敞的好像只有身體,不包含你的心。」

「你已經擁有得比任何人都更多了。」

「再多也只是局部。」

「你要全部?」他怪笑,像是荒謬透頂。

她呆住,像突然被暫停的靜止畫面,思緒卻格外清晰,超越她僵硬軀體地靈活運作。她剛才就覺得奇怪,自己跟四爺又不熟,為什麼會那麼流利說出班雅明的惡劣態度,有多麼傷害四爺。

原來她真正在說的,是她自己。老是被他漫不經心地重重傷害到的,是她啊。這種不流血的傷,反反覆覆地出現,她都快適應了,都快習慣被他傷害了。奇怪的人不是班雅明,而是她自己吧?

明知他就是這種人,她為什麼還甘心樂意用婚姻把自己和他永遠綁在一起?她是不會考慮離婚的,也不允許這種事發生。他本來就是她一個人的,單單愛他一人也是很正常的。甚至,她手中握有可以重重挫擊到他的武器,她也甘願放下。

啊,對了,四爺也是這樣,明明可以狠狠教訓這惡劣家伙一頓,卻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仍是捨不得打,仍看他是好孩子,有著某種可能性。

他真是個備受寵愛的大男孩呀。

她的啞然失笑,令他小小意外。還以為她又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大發小姐脾氣,沒想到她會回以一抹嫣然。

「班,我對你的愛玩沒意見,但別玩過頭了。」

「你把洗錢二字說得太重。」他不過是稍稍幫一下人家的藝品走私和非法交易,又不是在幫國際恐怖組織漂白所得。

「可是這事不是你一個人在承擔。」她淡雅地起身離去前,在門板前淒艷回眸,笑得很無奈。「我們已經結婚了,你還記得嗎?」

既然結婚,就凡事都是兩個人一起承受。

「結婚不是兩個獨行俠放在一塊而已,我們兩人是一體的,到死都不會分開。如果你出事了,我一定會被牽連進去,一起遭殃。」

「放心吧,如果真有那麼倒楣的一天,我會先跟你切割乾淨,不會拖累到你。」

她好笑,如同聽到小朋友在說大話。「不可能。」

「何以見得?」他一挑興味濃厚的雙眉。

「你怎麼能把一個人切割成兩半還能繼續存活呢?」

唔,他難得見識到她的執著,但感覺還不壞,畢竟這份執著是沖著他來。這個驕蠻娃娃,真的黏他黏到心窩裡去了,而且持續不斷地在變化成長,總能帶給他驚宣口。

也難怪他會破天荒的跟著她跑,被她的存在牽制住了行蹤。沒辦法,家有美艷絕倫的嬌妻,他走到哪裡都無法放心,非得在她四處宣示主權,警告外人別隨便打他女人的主意才行。

哎,真是愈活愈窩囊了。

本以為,這種甜蜜又危機四伏的日子會永遠持續,沒想到消失得會這麼快、這麼倉促、這麼荒謬、這麼不值。

只因為,她監察到最近班雅明的行蹤,出現在倫敦;只因為倫敦一間小小獸醫院,有一只狗最新的就醫紀錄:只因為,當天簽署相關資料的,是班雅明。

她幾乎瘋掉。

「別這麼大驚小怪好不好?」他一回到台北的住處,就遭她五雷轟頂。還以為小別勝新婚,她會熱情如火地迎接他哩。

顯然想得太美了。

「我已經聲明過,我的底限在哪裡。你明知就是梅莉,你還硬要去踩,故意跟她接觸!」

「什麼故意?」冤枉哪。

「你本來就是!」她簡直受夠了。一千一萬次已經受夠了之後還要受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罷休?「你以為這樣惹我很好玩嗎?你以為我能無限量地承受下去嗎?。」

「思......我想不能。」

「所以你就想好奇地測試一下我到底能不能?」

「想看看你會在乎我到什麼程度呀。」

「不要再開玩笑了!」

她甚至被自己的暴怒驚到,沒見識過自己會有這麼激烈的一面。似乎有某一個弱點,非常非常地薄弱,不是她用理性或耐性可以操控或包容。可恨的是,他掌握著那個弱點,而她很清楚,他會玩得下亦樂乎。

「好,不開玩笑。」他一歎,好歹知道分寸。「我不是刻意去找梅莉,是她通知我,我們那條老狗快不行了。」

「她的狗不行了關你屁事!」

「你有點良心好不好?下過是一條狗罷了。」值得發這麼大脾氣嗎?

「我就是不允許你跟她的生活感那麼親近。」他完全不提防梅莉那種女人的溫柔心機。什麼紅粉知己、什麼合養的愛犬、什麼老狗重病,這些差勁伎倆簡直在污辱她的智商!這世上能關心她的不止你一個,你沒事去湊什麼熱鬧?」

「你怎麼知道這世上能關心她的不止我一個?」嗯?「你又在偷偷偵察她?」

「偷雞摸狗的人是你!」

她氣到發抖、氣到失控、氣到眼淚早模糊了視線也澆不熄怒火。

真是......這下他可真的有點頭痛。

「好吧。老實說,那只狗對我和梅莉有很特別的意義,我不能在它病危的時候放著不管,必須要飛去倫敦一趟。」看,完全和梅莉沒關系吧。

「那是你個人的想法,但你怎麼知道梅莉她怎麼想?」她瞇著淚眼,恨恨切齒。「是啊,你是很單純地只是去替一只畜牲送終,對她來說卻等於你終究還是會回到她身邊,即使結婚了也一樣。你信不信,為了撫平她的喪狗之痛,她一定會再養一只狗,畢竟老狗走了,她的寂寞並沒有走。然後呢?誰去替她挑狗?誰去陪她遛狗?誰帶她的狗去看獸醫?誰再一次來為她的狗送終?」

他啼笑皆非,但不得不暗暗佩服,她的推論完全正確:他已經在為梅莉物色下一只狗。

「你的以為,和梅莉的以為,完全是兩回事!」這才是她最深惡痛絕之處。

嘖。他慨然垂頭,撫撫僵硬的後頸,實在疲乏。

「好吧,我處理完這次養狗的事,就下再介入她的生活了。』

「你不用等到處理完,你現在就可以放手!」她暍斥,哭得嗓子已經啞到失聲都不自覺,所有的吶喊都像無助的空虛呻吟。「這種小事,她自己會處理不來嗎?她心理學的博士學位會不足以應付這種事需要的智能嗎?」

「你到底在計較她什麼?」

「我計較的人是你!」

「到此為止,OK?」他溫柔警戒,忍耐已近臨界。

她怨毒地在滿眼水光中瞪視他,急喘不休。她知道,他還是會一意孤行地替梅莉的死狗打點好一切。死了一條狗又怎樣?以前她也很愛狗,不知從何時起,她巴不得整個地球上都不要有狗的存在,最好統統去死!

也許最該死的不是狗,而是......

「不准你動梅莉的歪腦筋。」他淡淡提醒,伸指小小威脅。

什麼意思?她又沒要怎樣?

「你去照照鏡子就知道了。」他冷漠地轉身步入臥室,不再多說。

他一走,她的心也走了,整個人空掉,連發火的力氣也沒有。應該......很失魂落魄,很丑陋吧。她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的,她也最看下起這種無聊的歇斯底裡。

淚人兒頹然走到浴室,想洗掉一臉狼狽,卻被鏡中的反影嚇了一大跳。她幾乎認不得鏡中的人是誰,雖然美貌依舊,神情卻猙獰駭人。她不認識這個人,沒有見過這個!

嫉妒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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