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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蝴蝶失蹤?這是什麼意思?」四郎驚訝地放下一杯茶。
「……」
四郎看他蹙眉抿唇,不禁歎氣再道:「你一句話都不說,可是把我當成你腦中的傳聲筒不成?就算我再瞭解你的心思,也沒辦法以心傳心呀!你就好心點,把話說明了吧。這攸關咱們『影蝶門』頭號殺手的去向,你這個為人師父的,怎能如此不負責地丟下一句『黑蝴蝶不會再回來』就了事了呢?」
「我把事情都告訴她了。」比蚌殼閉得還緊的口,終於開了。
四郎吃驚地張大嘴,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你……說了?」
「說了。」他火大地拿起茶杯,猛然飲乾。
四郎無力地坐到他身前的椅子上。「唉,這天終於還是到了。那麼,子螢已經知道她自己的出身與……」
隨著四郎的話,他的臉色更加陰霾。四郎並非不瞭解他此刻的心情有多複雜。雖說遲早子螢都要知道自己身上所背負的宿命,但十年的朝夕相處,人非樹石總有情有義,這十年來他以師父的身份,傳授子螢一身功夫,教育她所有知識,花在子螢身上的心血,就算頑石都會產生情感。更何況,子螢是那麼出色的徒弟,五色蝴蝶中,就屬她文武全能,有著青出於藍的架勢。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這也是你自己下的決定。」四郎窺伺他臉色說。
「我沒說我後悔。」
這人還嘴硬呢!明明相交相知多年,光看他眉毛的起伏,四郎也知道他在難過什麼。「你覺得自己十年苦心白流了?費那麼大功夫培養她,希望多少能讓子螢明白『仇恨』不能解決問題,想不到她一旦知道自己的身世,還是沒有辦法抵抗自己的命運,決心前往尋仇,讓你扼腕?」
「住口。」
「還是……你並不是惋惜她的決心,而是擔憂她此去……會送了自己小命?」四郎沒有被他怒豎的眉頭唬到,淺淺笑說:「你呀,這心口不一的毛病不改改,可會吃大虧的。」
「我在尋我開心嗎?」他低咆地說。
四郎聳聳肩。「但對手可是黑鐵族的鳳勒,你會擔心子螢,我也一樣擔心呀。那男人……到現在我還記得……當年咱們把子螢帶回中原前,他曾說過的話……像那樣冷血無情的對手,子螢真的能夠贏得了嗎?」
提及當年,他也跟著沉默下來。
十年前的秋初午後,他與四郎因為某些緣故,受邀成為黑鐵族秋季狩獵季上的賓客,來到西域邊疆,目睹了一場野蠻而不人道的祭典儀式,也初次見到那威名遠鎮中原的年少大王。
當人們為他和四郎引見這位大王時,鳳勒以不符年齡的沉穩態度接待這兩名來自中土的使者。從睿智、凌厲的黑眸中,一點都看不見,那名傳說中的戰場上,有如鬼神附身的殘忍戰將的色彩。
當時他還心想,傳說就是傳說,畢竟有些誇大不實,這名少年年紀輕輕就統治全族,儀表堂堂頗有大將風範,就算他擁有駕馭群倫的出眾才幹,也不過就是比尋常武人要出色一點的「人」而已。
但他們很快就見識到這名大王揚名立萬的身手,就在緊接著展開的狩獵活動中。而狩獵的對象……則是人吃驚的……活生生的人類。鳳勒騎在高速奔馳的馬匹上,站立而起,拉滿弓箭一次就能擊倒他所看中的獵物。
精準、快速、無情的箭,就像他的人一樣。
同樣回想著當年情狀的四郎,也不由得冷顫地說:「到現在,我一想起咱們如何從那冷血傢伙手中救了子螢一命的過程,都還不由得捏把冷汗。當時我還以為咱們恐怕難以脫身,免不了得大戰一場。」
他頷首同意四郎的話。當時真是下了一招險棋。
子螢和她娘被活捉到祭典場的中央,當成祭品般地綁在木柱上,鳳勒的屬下們,及參與床典的黑鐵族們轉圍繞著她們,毫不同情的給予嘲笑、侮辱,鳳勒連一點阻止的意思都沒有,倒是他們這些受邀的賓客看得坐立難安。
或許被逼急了,子螢竟對一名伸手摸向她的黑鐵族男人張口就咬,一個八歲小女孩使出吃奶的力氣,緊咬著敵人的手掌,硬生生咬掉一塊肉的景象,讓當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屏息的一瞬過後,整個祭典陷入瘋狂的暴亂。
她們母女成了任意攻擊的對象,拳頭、手腳猶如雨點落下,就在他們以為這對母女會被活生生打死時,鳳勒卻從他的王座上站起來,冷喝一聲「肅靜」就讓全場進入一片死寂當中。
鳳勒彈指命人解開子螢和她娘的繩子,帶她們上前。睨視著渾身是傷的母女。「好大的膽子,平姜族的狗,還有膽子咬黑鐵族的主人嗎?不要命,很簡單,我可以像掐螞蟻一樣地揉死你們。」
「請……請饒命……這孩子還無知……要殺,就殺我……」母親一心保護受到暴亂驚恐的孩子。
「娘!為什麼要向這人低頭,你說他是殺爹爹的狗賊,螢兒不怕他,螢兒要為爹爹報仇!」小女孩不知哪兒生出的力量,衝出母親的懷抱,張牙舞爪地撲向。
「住手,螢兒!」
但是小女孩連他的衣邊都還沒有碰到,就被一腳踹到高台的底下,發出慘叫的一聲,暈了過去。
「平姜族的『前王后』,原來你一直偷偷隱藏著自己的反抗心,就是想保住這個平姜的惟一血脈,好讓她長大後來找我報仇嗎?」鳳勒步步進逼那蒼老衰弱的女人說:「看樣子,我是太過仁慈了,才會給你誤解的機會,誤解你們平姜族還有未來……」
「螢兒……螢兒是無辜的,求你不要傷害她!」
「無辜?身為平姜的王女,她本來就注定要死!」鳳勒拔起隨身的長刀,扔到地上。「前王后,你不是很想逃離這兒嗎?你不是很想要自由嗎?可以。就用你女兒的生命來換吧,親手殺了她,你就可以離開黑鐵族,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不……」
「喔,虎毒不食子,是嗎?母愛的偉大是拚死也要為平姜族留下一條血脈。如果你不殺,我也可以用這手掐死她。」鳳勒殘忍地笑著說。
「不!」
再堅強的人也有崩潰的一日,敵人的殘忍已經超過了一個為人母能容忍的界堅強不屈,當前王后拿起那把刀,選擇刺向自己而非女兒時,或許不能說這結局令人意外。令人意外的反而是鳳勒的反應。
他竟能夠面無表情地看著倒臥在血泊中,冷然地說:「真是愚蠢的女人,不選擇生路而選擇一條死路。」
當下,明明知道這是冒著生死的危險,但他們還是決定要插手一試,從鳳勒無情的手中,拯救那名小女孩的命。理由無他,一名母親犧牲自己也想要保全子女的心意,不該被漠視、放棄。
「鳳勒大王。」先是由四郎開口:「您真要取那名女娃的命嗎?」
「中土來的貴客似乎有好意見?」
「何不把女娃交給我們。」
「嗯?」鳳勒揚高一眉。「交給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我會教她一身功夫,讓她長大。」接著,他也挑釁地開口說。
「有趣。你們是想為我的將來製造敵人嗎?」
「您會怕一名女娃嗎?這何嘗不是種樂趣,起碼能和自己程度相差不多的對手較量,而不是像踩死螞蟻一樣地取走她的命。仔細考慮一下吧,鳳勒大王,如果這名女娃終究要死,也讓她在死前提供你一點小小餘興,而非毫無意義地死去。像您這樣的勇士,想必會贊同這個點子。」四郎舌燦蓮花地說著。鳳勒並沒有考慮多久。「這就是你們中土的智慧嗎?憑說客的力量,就足以摧毀一個國家的方法。但,我黑鐵族不會一個女娃而滅亡,我鳳勒也一樣。也罷,就讓你們帶走她,我引頸期盼她再次出現在我面前。到那時,再取她的命也不遲。」
就這樣,四郎和他帶著昏迷中的子螢連夜離開了。深怕鳳勒起了反悔之心,他們決定不冒任何風險,盡快將子螢遠走高飛。回到京城,子螢一醒來發現自己身處異地,且四周又都是陌生人,立刻大吵大鬧地吵著要回故鄉去找娘親。逼不得已,他只好在子螢的記憶上動了手腳,讓她暫時忘卻一切,等到她長大而能夠接受現實的一日……
自己是否做錯了呢?
畢竟,子螢還是太過年輕,事隔十年,她看似成熟許多,內心卻還是血性方剛,一旦明白自己的身世,又豈能忍住這國仇家恨,不去找鳳勒算帳。
「擔心的話,就去找她吧。」四郎在他耳邊輕輕地說。
子螢會希望他人插手嗎?自己的仇,若非親手解決,而由他人代勞是沒有意義的。除非能讓自己從仇恨中解脫,否則子螢的心永遠沒有自由的一日。四郎見他不語,顯然這提議他不是沒有考慮過,但他以師父的身份去鼓勵弟子復仇雪恨,畢竟有失「師者,解惑者也」的道理。不過,他太清楚義弟的個性,相信他會忍不住心頭的憂慮,不用自己說他也會出面幫助子螢。
「以子螢一人之力,勝不勝得過鳳勒,你比誰都清楚。」四郎起身到桌前書寫了一封信,交給他說:「這信你帶在身上,我和安西張節度使有過數面之交,或許可以助子螢一臂之力。還有,邊疆地帶,赤蝴蝶與黃蝴蝶姐妹最熟,如果有事也可以聯絡她們。」
他想了想,最後還是收下了四郎的好意,默默地喝著悶酒。
數日後。
曹四郎四處都找不到他義弟人影。他大概猜得到義弟去了什麼地方,淡淡地在心中笑說;到底天下「師父」心,終究是放不下徒兒。希望你此去能幫上螢兒的忙,我也會在這兒求上天保佑螢兒……不再為過去的夢魘所苦。???
鳳勒單手撐著下巴,半闔的黑眸下流露出百分之百的乏味神色。
底下的樂師,撫弄著樂器的手,越發地抖顫而讓原本就彈奏的樂曲,走調得更厲害。但抖顫的音色還比不上正在吟唱小調的歌女走音來得嚴重。可憐的十四歲小歌女,哪能承受在君王面前展歌喉的壓力,不僅走音,一張粉嫩可愛的小臉早已嚇得粉白,黑溜溜的大眼也滾著淚珠。
誰都知道,能在黑鐵族的大王面前唱歌是天大的榮耀,也是天大的不幸。
天大的榮耀,代表她是頂尖的歌姬才會獲准候傳,在這位挑剔到極點的君王駕前演唱。
天大的不幸,外面傳說只要唱得讓大王打了呵欠,那就是死路一條。
現在,很明顯地,自己平日被眾人捧上天的歌喉,那猶如黃鶯出谷、纖細華美的唱腔,天仙般的身段。看在大王的眼中卻平淡無奇、枯燥無趣,她從起初的充滿自信,到現在已經恨不得快快結束這首曲子,挖個地洞鑽下去。
她已經不敢妄想賞賜、讚美,只盼能快點從這兒脫身,怪都怪自己耳根輕,聽人家說大王俊美無雙,被看上的歌姬若能得一夜寵幸,都是三生修來的福分。結果她忍不住動心,不自量力地前來獻歌。
乍見這俊美無雙的大王時,她還心兒小鹿亂撞,看傻了。但隨著分秒過去,她卻益發冷汗直流。其他姐妹們或許會笑她不識貨,這世上沒有比大王更英挺俊秀的好男人了,但大王週身無言的邪佞、暗黑的危險色氣,對她十四歲的年紀來說,就像毒花蔓草,只能遠觀豈敢近玩呢!
好不容易抖著聲音,她唱完最後一個音節後,垂首等著大王的宣判。
斜臥在黑黃交織的虎皮躺椅上的大王,揚起修長的手指一點。右邊是捧著黃澄澄金子與瑪瑙、翡翠等等珠寶的宮人,右邊是全副武裝的軍人。他的一指就可以定小歌姬與琴師的生死。
顫抖著,歌姬悄悄地抬眼一看。右邊!大王指著右邊。
她馬上梨花帶雨地哭著,但在她還沒有求情前,就已經被右邊的士兵被出大廳,當然倒霉的琴師也不例外。
雖然王庭上也有示少大官達人過去曾經訪過她的歌樓,和她有過一夜之歡,見她落得如此下場,也不由得歎息惋惜,但他們卻沒有人出聲為她說過一字半句,沒有人會為了一個小小的歌姬,冒犯他們那冷酷無情的大王。怪也只能怪她自不量力,沒事毛遂自薦,在為能就此攀龍附鳳,登上枝頭當鳳凰。
世上少了一名十四歲的歌妓不要緊,明哲保身才重要。
鳳勒一彈指,身旁的人馬上點頭宣道:「下一個。」
庭外負責排班的宦官也應聲說道:「來自京城的藝妓……黑蝶,要為大王獻舞。」
「喔喔。」王庭上的官員、貴族紛紛轉頭向外。
這也難怪,邊境這幾日來最熱門的話題,就是這位來自京城的名舞妓。從她在黑鐵族的王城最著名的花樓掛牌以來,每天花樓門前都擠滿了想要一睹芳容舞姿的尋歡芳客,就算是擠破頭也不見得有機會能見上一面,每日指名要見黑蝶姑娘的人,可以從城門裡排到城門外繞上兩圈。
「到底是來自人才濟濟的中土,就連一個小小的舞妓,也能把這兒最頂尖的紅妓給比下去呀。」看過的人無不這麼驚歎。
「不但舞藝出神入化,就連那歌喉呀……聽過的人都說繞樑三日,餘韻無窮呢。」能陶醉在一夜幻想中的人,個個都令人羨慕不已。
看著右、右的人交頭接耳,推薦黑蝶來此獻舞的副將大臣歌律耶得意地起身說道:「大王,這位來自京城的舞姬藝冠群芳不說,琴、棋、歌、畫更是一絕。臣游鑒過京城也見識過不少名妓、藝娘,臣敢說望遍天下除了京城梨園紅伶曹四郎與黑蝶姑娘不分軒輊外,其餘的根本不值一顧呀。所以臣特別請她到王庭來為大王表演。」
鳳勒勾起一邊唇角。「歌律,在孤家面前如此誇海口,可得小心後果。」
場上一片抽氣之聲,大家為歌律耶的腦袋安全捏了把冷汗。
但,歌律耶自信滿滿地說:「臣是不是誇口,等大王親眼目睹黑蝶姑娘後,就可以評斷了。」
年輕自負的大王,原本百般枯燥的表情起了變化,他微坐起身,套著白玉羊脂玉戒的指尖輕點著扶手。「既然歌律如此說,孤家可得好好拜見一下,這位京城舞姬的身段了。不過,歌律……你要是讓孤家失望了,這責任可得由你承擔。」
「臣惶恐。」歌律耶雖然如此說著,但雙眼卻掩不住喜色,他有著十足的把握,這次他獻上的舞姬定能讓大王眼睛一亮,如果順利讓這名女子進宮,少不了會在大王跟前贏得進官升爵的大好良機。他拼了好久的主帥將位,將開啟一道寬廣的大門。
「這就請黑蝶姑娘上場吧。」
眾人的目光自然地轉到王庭另一端的入口處,只見一名渾身包裹在黑緞披風下,連臉都被遮掩住的苗條人兒,赤裸著玉足,一步步踏著雪白狐皮地毯走上前。
因為看不見臉蛋,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鎖定在那雙比雪狐還要白嫩、透點粉水,點著黑蔻丹的腳上。人兒每跨一步,足踝上的銀鈴鐺就清脆的響著,叮鈴、叮鈴的搔弄著男人們的耳內,誘惑著他們的遐想。
就在她終於走到離君王蝗座前不到三尺處,停下腳步的同時,全場靜謐無聲,期待達到最高潮。
她先是緩緩下腰行了個大禮緊接著旋過身子轉圈的同時,啪刷地扯掉了黑緞披風,露出底下一襲薄如蠶翼的飄飄長袖羽衣,透明的白絲裡若隱若現的撩人胴體,也巧妙的被一件青底繡翠花的貼身肚兜遮住,那份欲蓋彌彰的美,已經叫在場的男人都看得癡呆了。
但是,黑蝶的臉上卻還罩著白紗,讓人看不清她的模樣。
眾人還來不及去想為何她要遮臉的同時,清脆的鈴聲再度響起,黑蝶雙足化為樂器似的,配合著她雙手持的小鼓,「登、登、登」奏出輕快明亮的樂章。
起初,輕盈的她化為一隻舞蝶曼妙的飛舞在四方,忽兒跳躍忽而飛奔,羽衣已成她的雙翅,振翅遨翔自由自在,然而突地節奏停息,她轉生為池畔靜靜迎風飄搖著柳樹,羽衣也跟著成為柳條,徐徐慢慢中又忽遭大雨襲至,柳條兒狂暴的舞動中,她就像是柳樹仙子般哀淒地承受著風雨摧殘,接著風雨停了,眾人也跟著屏氣凝神細細瞧著她的一舉一止。
哎呀,雨停了,窩藏在樹下,瑟縮的鳥兒也露出頭來,「啾啾、啾啾」,這回她那雪白的玉臂彷彿是鳥兒的翅膀,歡欣雀躍的鼓動著,有如飛燕在天,恣意嬉玩。意外的遭受獵人追殺、慌亂躲避,緊湊的逃亡的節奏響起,鈴聲與鼓聲催得人滿身大汗、心兒撲通通的直緊張時,「咚」一聲,鳥兒撲倒在地。
鳥兒中箭了,殘存的一口氣,悲哀的舉著無力的雙翅,做著死前最後的歎息之舞,全場也跟著陷入一片低迷的傷悲中,但是就在大家以為鳥兒死去的時候,她又緩緩地從地上甦醒,高高舉起雙臂就像鳥兒極力求生的模樣,向上天祈求著生命的降臨,她旋轉起來,極慢地極慢地旋轉圈子,到最後快得有如一陣陣生命之風,天女降臨人世,人間百花齊放,飄渺仙境重現。
當她跳完最後一個結尾,渾身香汗淋漓在站在王庭中央時,全場都爆出驚人的喝采之聲,大家都忘卻了這兒是王庭之上,王公貴族們紛紛掏出身上攜帶著玉珮、珠環、帽帶,如同拋下花雨似地落到她的腳邊。
但她只是垂著依然在喘氣的雙肩,不敢稍動,靜靜地待候著大王的評判。
場內也一掃先前瘋狂的喝采,陷入寂靜。
所有的人都一道看向這王庭中唯一的王者——鳳勒。
如此精彩的表演,還不能令大王滿意的話,這世上所有的藝妓、舞妓,恐怕都得被捉去砍頭了。眾人雖然口中不說,但內心都是這個想法。大王不可能不滿意吧?他們個個掛著如此想法的表情。
「黑蝶,嗯……倒是穿得一身白呀。」鳳勒交錯起十指,撐著下巴說:「把臉抬起來讓孤家看看。」
她身子顫了一下,徐徐地抬起頭。
「拿掉臉上的礙事東西。」他命道。
她抖著小,緩慢地伸到發後將系得結實的絲巾拆了開來,隨著絲巾落地,揭出一張清麗秀氣的小臉。
眾人的訝異聲再度響起。任誰也沒想到,那萬般妖艷絕妙的舞姿,卻是出自這麼一位清新的百合。那雙裸露的玉足,就能勾起男人色慾衝動的性感舞姬,怎會是藏在這彷彿不涉凡間俗事的純潔少女身上呢?但,這耐人尋味的矛盾感,反而更增加「黑蝶」魅惑的色彩。
鳳勒的目光徹底地繞著她打轉了好幾圈,注意到這女子的眼神始終都盯在自己腳邊,這讓他起了好奇心。不管什麼樣的女子前來獻藝,美觀這最後一刻若有機會一睹大王的風采,那些女子多半都忍不住偷窺自己兩眼,但他在黑蝶的身上,卻看不到半點這樣的舉止。
她只是默默地接受著他的打量。
有趣極了,他敏銳的嗅覺告訴他,這名女子並不是「乖巧」、「害羞」、「安分」得不敢看自己,相反的她身上散發出一股強烈的……距離感,她站在這兒的目的和那些逢迎獻媚、試圖巴結勾引他的女人不一樣。既不想贏得大王好感,她又為保前來獻舞呢?
「你來自京城是嗎?黑蝶。」他放鬆了坐姿,心裡也下了決定。
「是的,大王。」
連聲音也頗為悅耳。鳳勒揚起眉說:「那麼你知道這庭上獻藝的規矩嗎?」
「黑蝶知道。」
他斜起唇角一笑。「左邊有打賞,右邊是懲罰。你知道要是跳得讓孤家不滿意,你可能就看不到明朝的太陽。為何還前來獻藝呢?」
「黑蝶沒想那麼多,只是純粹想到取悅大王而已。」
「哦?取悅我……是嗎?」並不點破這虛話,鳳勒繼續刺探地:「要是孤家現在往左邊一點,你的小命就沒了。你不在乎嗎?」
「大王若是不滿意,此刻黑蝶的人頭早已落地。既然大王只是問『如果』,那麼黑蝶也就『如果』的回道:『我不在乎』。」
他瞇起眼睛,好個伶牙俐齒的舞姬,這就更讓人好奇她柔順背後的目的。
「說得好,黑蝶。那麼,左邊的打賞就任你選吧,你有這份勇氣,舞也的確跳得令人耳目一新……但真要取悅孤家,在這庭上是不可能的,今夜在我的寢室中,咱們再來鑒定一下你能否真的取悅我。」
鳳勒故意說得讓全場的人都聽見,而他也確實看到了她雪白的雙頰浮出紅暈,延伸到頸子處。他唇角揚起惡意的笑容,「挑一下吧,黑蝶,要領賞回去,還是留下來等待孤家的寵幸?」
她始終低垂的視線,到此時才慢慢抬高,最後迎向鳳勒的,是一雙暗黑深邃的杏眼,堅定的看著他說:「承大王不棄,黑蝶樂意陪大王共夜。」
四周又是一陣騷動,誰都知道黑蝶是賣藝不賣身的。但再如何潔身自愛的藝妓,能有機會鯉躍龍門,畢竟還是不會放過的。這其中,最感得意的,就是歌律耶了。他高興自己果然沒有看走眼、賭錯人。
鳳勒抿著唇,哼笑著。「那就先下去吧,等待孤家夜晚召見。」
她再次下腰行了禮,在一旁的女侍的帶領下,離開了大庭殿上,也遠離了那雙凌厲的銳眼。女侍帶她進了王庭後方的花園中,來到一間垂吊著流蘇、紗簾,還燃著熏香的小房,就留下她一人,出去了。
「鳳、勒。」獨處時,黑蝶產於能卸下強壓在心頭的鎖,放任自己憤怒與仇恨的情緒盈滿全身。
沒錯,短短幾日內就在黑鐵族內造成旋風的京城藝妓,就是平姜子螢為了接近心頭的死敵——鳳勒,所偽裝出來的身份。自從那天和師父分道揚鑣後,她無時不刻都在考慮著如何才能接受鳳勒,並取他的狗命為爹復仇。
當時她想到的,就是男人唯有在玩樂的時候,最沒有防備。沒有哪個男人會在同女人翻雲覆雨時,還有旁神他顧這可以說是男人最脆弱的時候。
為了復仇,就算要犧牲一點色相,子螢也在所不惜。於是她決定要利用自己的身子為踏板,刺殺鳳勒。
化身為京城名妓,一點困難都沒有。長年在影蝶門,身旁就有著天下名伶曹四郎可以見習,自己練武之餘也跟著四郎學了點皮毛,但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節骨眼上用到這身舞技。拜四郎歌所賜,她很快就在黑鐵族的王城闖蕩出不小的名聲,而且當歌律耶提出要推薦她來獻舞時,她就知道這是老天爺賜給她的大好機會,立刻就同意了。
與其毛遂自薦,倒不如經由他人推薦,一定更能引起鳳勒的注意。
接下來,事情會進行得如此順利,子螢自己也沒料到。當她站在鳳勒面前,等待著他宣判時,她幾乎把自己的指甲刺入掌心的肉中,才能克制自己不當場拔出暗藏的兵器刺入鳳勒的心窩。
她一直告訴自己,再等等,最佳的時機還沒有到。
她沒有失敗的本錢,如果不能一舉取下鳳勒狗賊的命,她就永遠與復仇之神失之交臂了。
隔了十年再見,鳳勒氣焰囂張的模樣依然沒變,自恃傲慢的俊臉教人恨得牙癢。其他女人瞧他一眼連骨頭都酥了,但一想到離她不到三尺的敵人嘴臉,就忍不住滿腹的怒火而顫抖。
再等一段時間,等到自己參與他獨處,等到他色瞇瞇的只想染指自己時,她就可以——握住了她藏在貼身肚兜兒內的匕首,暗暗念道,她將以這雙手——殺了他!
黑鐵族的鳳勒,你再活也只有一刻而已,我會送你到地獄去,接受生世世的業火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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