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華 -【異想戀人】《全文完》

力寶龍

異想戀人 作者：孟華

趙乙嬋打小就愛作白日夢,明明是能干的OL,
因為過度忙于工作而忽略感情生活；
她偏偏幻想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閑雜人等不可接近,情史才會至今空白！
愛情的滋味她沒嘗過,但怎樣也料不到,
會是最不對盤的他讓她體會這感覺？！
不！他不可能喜歡她的……
古嘉琛試圖抗拒自己的情感,
卻阻止不了心跳為她瘋狂。
他才信誓旦旦地說不會愛上比他高的女生,
哪知一轉眼就煞到她？！同在一個辦公室,
她的沉溺幻想、特立獨行,
在他眼里是與眾不同、好有個性。
他要突破同事關系和她交往,
即使只是擔任護衛女王的小小騎士,也心滿意足……

力寶龍

楔子

    她得深呼吸好幾口，才能讓急劇的心跳緩慢下來。

    現在是關鍵時刻，即將發生的事，將會改變她的人生——她轉向後方，那邊有片玻璃，可以反射出她的容顏和儀容。

    在決定命運的那一刻來臨前，她得展現出最好的那一面。

    頭髮——一絲不茍的朝後方梳著，沒有任何的翹起。

    臉頰——乾淨無瑕，連一顆痘痘也不存在。

    衣服和裙子——在昨晚就已燙得平挺，充分顯現了這套衣服的線條和端整美。

    一切都是那樣的——沒有瑕疵！

    禮樂聲響起，是她該出場的時候了。

    轉過身走到台階前，仰起下巴等待著，隨著她的定位，她身後的人也依序站好，她——是個女皇！一國之君！即將接受她的臣民朝拜、歡呼！

    終於——樂聲完畢，她踏上石階，一步步朝高台走去，身後的人順從地跟著她的步伐而上，依她的左腳而左腳，依她的右腳而右腳。

    當她站在高台上，陽光迎面而來，刺眼得令她微瞇細了眼，但她沒有因此而退縮，站至台中央，以沉著的態度，緩緩地掃視底下站在廣場上密密麻麻，正露著期待目光仰首望著她的人們。

    她緩緩露出自信的笑容，不做任何動作，只是靜靜地品嚐這一刻的光榮和驕傲。

    她是女王！這個世界的主宰！所有人類都應該聽從她的！

    眼角瞥見一道黑影向她接近，是「主教」，他急於將旗幟交給她，以在眾人面前宣揚他獨一無二的地位。

    她暗自吞下歎息，獨享注目的時刻總是短暫的，老有人急於瓜分、甚至主宰這樣的場面。

    人性的貪婪和懦弱，即使是侍奉神的僕人，也難逃這樣的野心呀！

    移轉視線定在已走到她面前的人——頭中央已禿了一塊，上面的油亮因陽光照射而顯得刺目，讓她不得不收斂起其它的意念，專心應付眼前這個年約五十幾歲，戴著金邊眼鏡，個頭整整比她矮了半個頭的男人。

    「二年八班連續三周都獲得全校整潔秩序比賽第一名，特別頒發優勝錦旗，以資獎勵！」

    她臉上露出禮貌的表情，態度恭敬地點頭。「謝謝校長！」

    「做得很好，繼續努力。」校長用和藹的聲音殷殷叮囑道。

    「是……」

    待校長所造成的「黑影」一過，重新可以看清眼前景象時，台下的人——滿廣場的人民都已經穿上清一色的同款制服，成了普通的高中生。

    暗暗吞下歎息，望向遙遠的天空，默默哀悼那短暫卻無比珍貴的「光榮時刻」。

    眼角瞥見校長已經頒完獎了，清清喉嚨，以清脆的聲音大喊道：「立正！敬禮！向右轉。」之後，轉身領著身後一行人往台下走去。

    唉！奇妙時光總是短暫的，喔！她一定還要再體驗那光榮的一刻！

    拿著錦旗回到二年八班的教室時，剛好同學們也結束升旗典禮返回。

    待所有人都乖乖坐好在位子上，她站到講台上，同時高高舉起勝利的旗幟。

    「各位同學，這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為了讓這面旗幟常留本班，所以我們接下來要更努力，繼續加油！拿到全學年的整潔、秩序第一名，你們說好不好？」

    「好！」全班一致贊成的喊道。

    「非常好！」她滿意地環視全班，上下一心，眾志成城。「從今天起，每個人早上七點到校，開始做打掃工作，外掃區廁所要記得放芳香劑，地板不可積水，馬桶刷乾淨，不准有任何殘餘物。在七點二十五分時就要坐在教室早自習，服裝統一，絕對不准趴下睡覺，也不准說話、發出任何聲音，桌上一律只放一本課本和一本筆記，其它東西都收進抽屜裡，務必保持桌面乾淨整齊。中午午休時，全員一律穿上外套睡午覺，不可以有人用披的，或墊在底下睡覺。」說到這，她頓了一下，推推鼻樑上的眼鏡。「總而言之，大家一定要徹底遵守這個規則，聽到沒？」

    語畢，二年八班安靜了一分鐘後，發出哀嚎聲。而身為一班之長的趙乙嬋不為所動的轉過身，將優勝的旗幟安置在教室前方，掛好後，她滿意的後退一步，欣賞那大大的「優勝」二字。

    呵呵！她萬分期待三個星期後能再度站上台，重享君臨天下的「光榮時刻」！

力寶龍

第一章

    承認自己是個怪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如果說自己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倒可以接受。

    呵！與眾不同！多特別的形容詞，可以為自信心多加持幾分！

    但有那個膽說自己是與眾不同，若不是源自強烈的自信，那就是其來有自，肯定是有根據的。

    因為——她很高，真的很高，跟台灣的名模林志玲一樣有著一七五公分的身高，所以無論走到哪裡，都很容易引人注目，尤其她還是個女人。

    但——擁有像林志玲一樣的身高，卻不一定有名模般的好身材，34C、24、36的三圍，對她而言就是個夢幻數字，對自己的身體——盡可能的保持平行視線，只要看著全身上下最足以自豪的腦袋瓜，就能輕易地忽略底下身材的模樣。

    只是自欺未必能欺得了人，又高又「壯」的身材，還是輕易地使她「與眾不同」……

    許多人常問她「高人一等」的感覺如何？

    如果以為上面的空氣比較好、視野比較廣，那就大錯特錯了！

    視野高人一等的結果是——很難找到同伴，當想要降低視野時，卻發現人家已經把你歸類為「與眾不同」，不再視為同類了……

    孤寂，只有絕對的孤寂呀……

    當然，生命絕對會為自己找到出路，這是本能。

    例如——忙碌！

    「工作」這種經濟行為的發生便是為了讓人類不要過著閒賦在家的日子，不停地製造消費動機，增加消費行為，然後再努力賺取金錢以滿足前兩項的要求，而人類的慾望就像無底洞一樣，是怎樣都填不飽的。

    忙到後來，自是忙、茫、盲，藉此得以忘卻孤寂呀！不過——這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在十四樓的倉庫裡盤算完東西後，趙乙嬋沿著樓梯走回位在十五樓的辦公室，在緊閉的玻璃門前，移至辨識器前方，讓它掃過胸前的身份識別證。

    兩秒後發出一聲「叮」，門無聲的滑開。

    隨著迎面撲來的冷空氣，肩頭的壓力也愈發沉重。

    才走沒幾步就有人喚她。「趙主任，老董找妳。」

    「……我知道了。」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她立在原處片刻，想到又要跟那個容易激動的老闆對談，實在很想落跑。

    「趙主任，借過一下。」

    「不好意思……」她退進一個工作區裡，讓那正用推車推著一台大型機器的人員方便過去。

    這人是新進員工……叫什麼名字？乙嬋想了一下，對了！好像叫高什麼銘的，才剛來上班沒幾天，她都還沒幫他辦勞、健保咧！所以名字還沒有記得很清楚。

    基本上現在整個辦公室還處於混亂狀態，因為公司擴大規模，不僅換了新辦公室，人員也擴編，到現在她還不是很適應這份改變，思及此便忍不住搖頭歎息，這份混亂感可徹底顛覆了她的生活節奏，至今都還沒調適過來。

    偉柏公司一開始只是一間小工作室，裡面除了出錢成立的大老闆以外，只有三個計算機程序設計師和一名行政兼財務會計的人員，工程師主要的工作自然是設計程序——一套可以在網絡世界通行無阻的「博奕」網站程序，和外國經營這樣類型的網站公司相互配合、連結，而那名行政兼會計人員自然是處理那些終日活在爪哇國的工程師，所拒絕處理的計算機以外的事情。

    但也因為這四人非常「各司其職」（老闆除了發薪水，關懷進度以外，並未太干涉他們的工作），使得這間工作室運作穩定，績效優良，每個人年收入都可以達一百五十萬以上，這樣的情形經過三年，直到出錢的大老闆在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拿到了「國際博奕」之後才有了變化。

    世界上只有少數幾個人才可以拿到此種許可證，擁有此證的人可以合法開設跨國性的賭博網站，但這種賭博性的網站跟常人熟悉的在牌桌上打牌、擲骰子不同，他們賭的是——各國的大小球賽、賽馬，甚至是各國的政治選舉結果。

    當然——誰都清楚「賭博」風險有多大，真正的坐莊者也不是志在賺取賭金，開設這樣的網站目的是為了賺取所謂的手續費，或者在賠率護盤、穩定賠率基數之間稍微插一下手，押對盤就可賺，押錯盤也照賠不誤。

    可無論怎麼算，因為擁有此項特殊證照且可以開業的人並不多，所以嚴格說來，這類型的博奕網站商機無限且獨大，目前正是賺大錢的好時機，所以出錢大老闆二話不多說，馬上擴充公司規模，大量招進計算機工程設計師、企劃人員、統計部門估算師、網站架設人員，耗資上億，從國外引進最先進的機器、計算機設備，所有的維修和裝機人員都要搭飛機來台灣，長住飯店——直到將所有的機器組裝完成，可以正常順利運作為止。

    偉柏公司在最短的時間內，便成了擁有數十人的大公司，當然對原先四位「元老」級的人物來說，即使早有心理準備，可沒想到公司發展進度會如此神速，多少都產生了影響。對三位計算機程序設計師而言，多了一些爪哇國的同好，增添了不少樂趣和競爭感，可對總管爪哇國以外事情的那名行政兼會計人員趙乙嬋來說，公司的擴編——是一切混亂的開始！

    所有部門都增加了員工，唯獨財務會計部門還是只有她一人獨撐大局，面對陡然增多的員工，工作量以超越過去的等比級數暴增，讓她難以負荷，幾次要求增僱人手，老闆酷酷地回了一句——生財的都還沒有辦法運作，妳哪有財可理！

    氣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但身為公司的掌櫃，也不得不承認，從國外購買了許多台灣沒有的機器設備，再加上聘雇一群專業技術人員，短期內資金全都砸在上面，要在其它部門增添人員的確有困難，所以也只能暫時忍下，當作非常時期。不過依她現在工作量超出負擔的狀態，實在沒把握自己可以撐多久！她頹然地垂下頭，暗暗歎口氣。

    就在她垂下頭時，赫然和一雙再熟悉不過的眼眸對上。

    嚇！

    忍不住往後退了一大步。「你——你怎麼在這裡？」出聲之後，立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因為她曾發過誓，絕對不輕易再開口跟這人講話的。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對方上下看了她一眼，才開口懶懶地回應道。

    她瞇了瞇眼，一聽到他的聲音，便本能地寒毛豎起，進入備戰狀態。

    眼前這人姓古名嘉琛，跟她一樣是偉柏公司「四大元老」之一，是程序設計部負責人之一，初進公司時，他們彼此還算合作愉快，可以說——非常聊得來，曾經因為他，她甚至修正自己訂下對於另一半的身高條件——一定要比她高，這樣的話她才可以小鳥依人的偎在伴侶的懷中。

    而古嘉琛卻整整矮了她五公分！

    當然——來電要兩個人都有才有意義，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使他倆徹底反目，他們也不會從此水火不容、針鋒相對，成了死對頭。

    這半年來，兩人公事上即使有不得不交集之處，也甚少直接接觸，有時只透過簡單的簡訊和公司內部的e-mail聯絡，即使只有四個人擠在三十坪的辦公室裡，兩人還是有辦法做到漠視對方的程度。

    若有開口對話的情況，必是火花四射、災情慘重。

    今天——算是半年來，首度在無預警情況下不帶火氣地開口跟他講話，但——她真的太驚訝了，因為公司在這棟大樓租了三層樓，一層做倉庫，一層做行政、辦公使用，另一層則是放置所有重要機器設備的地方，那個地方除了老闆外，就只有掌管程序設計部的三個人可以進出，所以這四個人的辦公室都在同一層，其它人則在另一層。

    當然不是說這個人不能到這一層辦公室來，只是她不得不注意到，原本在這裡的空辦公桌，如今卻已擺滿了他的私人用品。

    有些狐疑地看看其它地方，另外兩個工程師並沒有下來。「你為什麼可以搬下來？」

    「因為我被調到網管部了，妳沒有看到今天的人事命令嗎？」

    錯愕。「這是什麼時候決定的？」調職一事，老闆居然沒有事先知會她？

    「一個小時前。」

    她更加愕然。「為什麼？」

    他斜睨著她，滿臉輕視。「說了妳會懂嗎？」

    若目光可以實化成箭，此刻他已百孔千瘡了。惱怒地轉過身欲回自己的辦公位置，卻發現走不到三步就到了，黑線頓時滑下臉頰。

    不會吧！本以為眼不見為淨了，現在兩人的座位居然差不到三步？！

    靠！整個辦公室那麼大，為什麼他們兩個的位置要那麼近？空的辦公桌還那麼多！

    再度轉過身面對他。「位置是你選的？」

    他聳聳肩。「妳以為我願意呀？」

    言下之意，他是不得已的嗎？不囉嗦，她轉過身衝出辦公室直奔上一層樓，找老闆問個清楚，渾然不覺背後的人對她做了個鬼臉。

    大老闆彭達信一看到她，劈頭就說道：「妳來得正好，我有事要跟妳說——」

    「我也有事要跟你說，是關於古嘉琛——」

    「正好！我也是要跟妳說他的事。」

    咦？

    「我已經把他調下去做網管部的主任。」

    「為什——」

    「因為現在網管部一團混亂，需要人下去坐鎮，而且到現在網站都還不能開放使用，再不找出問題來，可是會死人的！」

    死人？！

    「現在東南亞的大股東們不停地在催促，再拖下去他們可能集體撤資，到時真的會死人的！所以現在我們必須——」

    她默默聽著大老闆分析目前公司的景況，結論是——無論怎麼樣，就是要盡快讓網站可以運作，全力總動員就是了！

    「那——關於位置——」好不容易，她終於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什麼位置？」

    老闆瞪著她的模樣，好像她頭上長了根角似的，他正在講公司存亡的大事，而她卻在計較同事間座位安排的問題……

    深吸口氣。「沒什麼，我知道了！」

    轉身欲離時，大老闆叫住了她。

    「乙嬋，現在是非常時期，很多事就麻煩妳辛苦一點。」

    強大的壓力兜頭襲來。「是……」

    走出老闆辦公室外，再度頹然低下頭。

    一切要以大局為重呀！

    她跟古嘉琛的恩恩怨怨，也得暫時拋在腦後。

    可在跟那個傢伙那麼近距離的接觸下，她實在很怕自己再度失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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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控？很難想像妳會有這種狀況！』好友康昕晨透過MSN傳來訊息說道。

    『為什麼很難想像？』她回打，注意到好友今天的代號是「正在吃熏雞培根口味的王子面」，於是又補打了一句。『熏雞培根口味的王子面好吃嗎？』

    『還好。妳可以吃吃看……很難想像的原因是因為我們很少看妳失控過。』

    『那是因為跟妳們在一起時，我會變得格外有理智。』這倒是值得自傲，可以拿來稍微臭屁一下。

    『哦？那我還真想見見這個可以讓妳失控的人！』

    看到這行文字時，她的心突然緊了緊。

    『少無聊了！看到他妳也會失控！』

    『他太帥了？』

    『才不是！丑斃了。』這行字打得有點心虛，說真的，古嘉琛不醜，甚至談得上是清秀、俊美的，不過抵死也不要讓康昕晨知道這點，依她那種喜歡寫愛情小說的性格，絕對立刻把她跟他的關係徹底地唯美化。

    『是嗎？有機會倒想看看他！』

    『看了保證妳寫不出下本書的男主角。』

    『為什麼？』

    『因為他很矮。』其實一七○的男生在台灣普遍都是，對只有一六五的康昕晨來說也算是高的，可對她來說，比她矮就是矮。

    『這樣喔……好吧！那就算了。』

    鬆口氣，果然，寫愛情小說的不喜歡寫矮的男主角。

    『可是為什麼我看到他也會失控呢？』

    『因為他嘴賤呀！』

    『怎麼說？』

    回憶襲上，雖已過了一段時間，但仍感到悶刺。『他說我不是女人，沒人要！』原文當然不只如此，但透露的意涵就是這樣。

    『王八蛋！他怎麼可以這麼過分？好膽別讓我看到他！我一定把他揍扁、揍爛。』

    看到這，她笑了。『妳看妳～～』知道好友最有正義感了，絕對看不得她受委屈，手快速地在鍵盤上移動。『放心！我有好好地「回報」他一番——』

    在在線交談五分鐘，兩人才道別，她把狀況設為忙碌後才離開計算機，到廚房為自己泡了杯牛奶。

    沒人要呀……

    其實這也是事實，對自己異於常人的身高跟體型，她早已認命了，既然不是那種可以討男人歡心和注意的德行，那就努力討自己快活就行了。

    不過那話——出自曾讓自己心動的男人口中，還是非常的傷人，真的很傷……

    啜飲一口溫牛奶，隨著溫熱液體的入喉，再度變濁亂的心緒緩緩平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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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主任，複印機又故障了！」

    「複印機上面有留電話，你打電話過去請他們派人過來！」

    「我打喔？可是他們不認識我，會聽我的話過來修理嗎？」

    「……」

    「趙主任，妳知不知道新進的那些主機板放哪裡？」

    「放在樓下倉庫裡的第三排架子上。」

    「是走進門後直數過來的第三排？還是橫數過來的第三排？……我怕我會分不清，可不可以請妳幫我去拿？」

    「……」

    「趙主任，我要跟妳請款！」

    「填請款單，同時附上收據和明細。」

    「還要填請款單嗎？以前不是只要附收據就好了？」

    「……」

    「趙主任，快遞送來兩份包裹，請妳簽收。」

    「你可以先去簽收後再拿給我。」

    「可是人家指名給妳。」

    「……」

    「趙主任，空白光盤片都用完了，請妳補上新貨。」

    「……」

    「趙主任，廁所裡的衛生紙沒了，怎麼辦？」

    「趙主任～～」

    啪啦！

    某處響起了某種東西斷裂的聲音，只是正鬧哄哄的辦公室裡沒人聽見，或者真有人聽見了，也沒人把它當做一回事。

    一直坐在辦公桌後面的人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東西，然後揚手將碎裂的原子筆管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然後轉過椅子，緩緩站起身來。

    不囉嗦，隨著那身影的拉長，原本喧鬧不休的人本能地閉上了嘴，下巴也隨著視線的拉高而抬起。

    「除了這些事以外，還有哪些事需要我效勞的呢？」聲音好輕、好柔，讓人不由自主地……全身繃緊，原本還想說出口的話全自動地縮了回去。

    趙主任生氣了嗎？

    幾雙屬於爪哇人的眼珠子，帶著探測意味努力的想從那張總是神情清冷的臉上搜尋出一些蛛絲馬跡，不過爪哇級的視線通常是很難穿透趙主任那張面具。

    尤其她亦仰著下巴，目光下睨著他們，那種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樣……

    「就只有這些了嗎？」趙主任的溫和語氣完全和她臉上的表情不搭。

    「呃——應該是……」

    「暫、暫時如此……」

    「好！那——」趙主任瞥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鐘。「現在是早上十一點三十分，我看我們能不能在十五分鐘內解決這些事！」

    「十五分鐘？！」有人忍不住驚聲怪叫道。

    「怎樣？太久了嗎？」語氣開始透露出不耐煩。

    「呃！不……」

    「好！開始計時！」說完，一道龐大的黑色身影瞬間掃過眾人眼前，眼睛都還沒來得及眨，待回過神，已不見趙主任的身影。

    過了一分鐘，才有人發出敬畏的聲音。「傑克！這真是太神奇了！」

    「是呀！終於讓我們見識到『山』是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消失不見，比愚公移山還要神奇！」

    此話一出，立刻爆出哄堂的爆笑聲。

    「趙主任真不愧是我們偉柏公司的『中流砥柱』！」

    「就是呀！凡事交給她處理就沒錯啦！」

    「說真的，我來公司一個月了，到現在還不是很瞭解趙主任的性子。」

    「有時覺得她很好相處，可她不說話時，又會讓人不敢靠近。」

    在場的人聞言無不點頭。

    冷不防有個聲音從他們身後冒了出來。「為什麼你們會想瞭解她？」

    眾人轉向發聲處，原來是新上任的網管部負責人古嘉琛，本以為他不在座位上，直到看到他從辦公桌底下鑽出時，才知道原來他在底下弄線路。

    有「上頭」的人加入，氣氛頓時變得很奇妙，尤其他們還脫口說出對幾個主管的印象，儘管古主任從不對他們擺出上司的架子（目前），說不尷尬是騙人的。

    若不講，沒人相信古嘉琛已經三十三歲了，身高不高，身子骨也不屬於男人過三十便會有的「中年肥」那一型，反而很「纖細」，再搭上一張斯文俊秀的娃娃臉，乍看之下，會讓人以為他只是個高中生。

    不過他那雙眼眸偶爾透露出的精明與幹練——絕對不屬於熱血高中生，除非如此刻——閃著一種調皮和某種算計的精光時，才會被人當成是來偉柏打工的工讀生。

    「也不為什麼啦！因為公司就只有她一個女性，所以當然對她很好奇呀！」

    「就是呀！而且我們又有很多事會跟她合作，當然要多瞭解，才能好配合嘛！」

    一抹精光閃過。「這樣啊……原則上——趙主任是很好相處的，只要你們不要踩到她的地雷，大概就可以保平安。」

    眾人面面相覷。「請教一下，所謂的地雷是——？」

    「就是——」他突然閉起嘴巴，臉上露出絕對稱得上是「陰險」的笑容，令眾人忍不住一凜。「不告訴你們，自己慢慢去踩！」語畢，手托在身後，狀似悠哉的走向辦公室另一頭，留下一室滿頭的問號。

    愈是這樣說，愈引發人探究的慾望。

    「是不是不能說趙主任一點都不像女人？」

    「還是不能說趙主任沒有男人要？」

    「或是不能說趙主任是個蕾絲邊？」

    直到又有另外一個聲音插入。

    「你們沒事做了嗎？」

    「是呀！我們正在討論——」在認出那輕柔、無溫的聲音所屬者時，所有人頓時噤若寒蟬。

    趙乙嬋冷著一張臉站在他們身後。

    儘管被那有色的眼鏡給擋住，可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如刀般銳利的視線，割得他們良心發疼，冷汗直流，難以動彈……

    「呃……趙主任，不好意思，我們……」有人鼓起勇氣想落跑，無奈前方那座山動也不動地，一點都沒有讓路的跡象。

    「趙主任，別介意啦！大家只是開開小玩笑，妳大人有大量，別介意嘛！」不堪壓力者開始出聲求饒。

    此話一出，得到的響應是冷哼一聲。

    十秒後——平地響起一聲雷。

    「我一直在想你們白癡可以白癡到什麼程度？來公司一個月了！還沒進入狀況嗎？複印機壞了？黃平亞，虧你是搞電子的，難道不會打開機器檢查一下嗎？難道不會閱讀上面的警示燈嗎？沒碳粉了！這個顯示你不懂嗎？要你打個電話，推三阻四，這麼簡單的事都不會做，你還會做其它的事嗎？朱彰岳，有時間在這邊說八卦，為什麼會沒時間去熟悉樓下倉庫的排法，急著要用主機板你在這閒耗的時間可以把倉庫裡每個架子都逛過一遍，還怕找不到直數或橫數過來的第三排？告訴你，現在倉管很欠人，我很樂意把你調過去熟悉、管理。沒衛生紙？李金登先生，你急著要撇條可以先抽桌上的面紙使用，難不成還要我雙手奉上嗎？打開廁所最後一間工具間，就可以拿到新的衛生紙，自己不會動手幫忙更換一下嗎？還有你！劉至漢，從今以後，給我乖乖的按照格式填寫請款單，你不寫，錢就不給……哼！看你們剛進公司沒多久，所以才會盡可能給你們協助，怎麼——把方便當隨便呀！幾歲的人了，基本的工作態度這麼差，還敢在這邊說三道四的，公司給你薪水是要你做這些事嗎？你們爸媽是怎麼教你們的？學校是怎麼教你們的？沒教嗎？要我來教嗎？——」

    基本上到此時，就算沒人想知道什麼是趙乙嬋的地雷也不行，因為由地雷所引發的天雷後果，已經足以讓人粉身碎骨、屍橫遍野，辦公室無人能倖存。

    至於掀起戰火的某人，早已悠然踱出辦公室，遠離落雷區。

力寶龍

第二章

    砰!

    程式設計部的木門被用力推開。

    「古嘉琛有沒有在這裡?」

    設計部門的老大，外號胖頭、本名叫陳建志的男子從電腦前愕然抬起頭。「乙嬋，你找誰呀?」

    「那只姓古的猴子。」

    呃!公司有這類生物嗎?眨眨眼。「呃!他不在這呀!」好嚇人!已有段時間沒見過她如此殺氣騰騰，為什麼又發作了?

    「真的嗎?」眼珠子銳利地在整個辦公室掃一圈，並無異樣。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胖頭用最溫柔的語氣說道，希望可以安撫眼前這頭母獅子的情緒。

    「他這回徹底把我給惹火了!」一鼓作氣將那隻猴子在新同事間如何興風作浪污衊她的事全說出來後，目光橫向另一頭機房，那邊的安全玻璃門正緊閉著。「他有沒有在裡面?」

    「沒、沒有!你知道——現在那個地方只有我跟老闆以及銘非才進得去。」在她精銳的逼視下，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

    「他沒躲在裡面修東西?」

    「沒有!」希望他聲音裡的說服力夠。

    胸膛起伏了一會兒。「好!打擾了!」

    砰!

    程式設計部的木門被關了起來。

    咻!警報解除!胖頭揉揉臉，重整臉上的表情，過了幾分鐘後才推開椅子，走到機房門前一邊刷卡，一邊在辨識器前放上手掌，待身份確認無誤後，門才打開。

    走進去後直接走到機房最裡面，這裡所擺的機器全是外國進口、價值千萬的寶貝，而且全台灣也就只有他們偉柏進這樣的機器。

    在裡頭有個小小的工作台，只見兩個人正在那邊努力的用最頂級的筆電上網打怪。

    「我說，你們真以為老闆不會突然進來巡視嗎?」這裡真的已經變成摸魚天堂了，老闆看到了一定會痛哭流涕、捶心捶肺。

    「來就來呀!」程式部另一名負責人陳銘非開口。「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說得真瀟灑，害他也好想加入，望向另一個佔住他位置的傢伙。「我說——古、猴、子，趙主任已經離開了，你可以不用躲在這了!」

    「誰躲了?還有你這個死胖子——幹麼叫我猴子?」可惡!看他一記連環拳!

    「是!是!能叫你猴子的就只有那座『山』。」對這傢伙的脾氣知之甚詳，愈刺他就跳得愈高，嘿嘿!他最愛玩了。

    「安靜點!吵死人了!」繼續在大陸遊走，看能不能再遇到可以提升等級的寶物，頓了一下。「那座山找我幹麼?」狀似不以為意。

    「聽說你在新同事間挑撥離間，讓他們跟『她』起了衝突。」

    「亂講!我哪有做這種事?——我可是很好心的『指點』他們不要隨便觸碰到那座山的地雷，免得引起火山爆發，是他們自己胡亂踩到，為什麼要賴在我身上?」表情懶懶的看著螢幕，姿勢不變，只讓手腕跟食指運動著。

    「若不是有人刻意地搧風點火，火山也不會那麼快爆!」

    這回嘉琛就沒有回應了。

    「我說你幹麼那樣不坦白?明明是想讓那些新來的把分內工作做好，不要增加山的負擔，偏偏你不說清楚、講明白，反而讓雙方起衝突，真是吃飽沒事幹!弄得山不僅不知道你這隻猴的好意，還氣得要趕猴……喔!不!是殺猴，我說你是何苦來哉?」

    冷哼。「誰說我是幫那座山?」

    「你去騙那些新來的比較容易成功。」

    片刻——「我只是看不慣她老想做好人，明明已經忙不過來，還愛逞強。」又來一隻欠砍的死妖怪!看他使出必殺絕技，殺!殺!殺!

    「嘖!嘖!果然是愛在心裡口難開呀!」

    聽到這話，嘉琛整個人愣住，一不留神，讓怪物回砍到，頓時失了不少血。氣急敗壞丟出寶物，瞬間脫離戰場，存檔下線。

    當後面有只聒噪不休會讓人分心的烏鴉時，是不可能順利升級的。

    轉過身，怒瞪胖頭。「你在胡說什麼?誰會愛上那座山?純粹是為了那些新來的傢伙，分內事沒做好，反推給別人，我早想找機會教訓他們!」

    「所以使了這招『借山殺人』？！——當心用到最後是三敗俱傷!」陳銘非懶懶地說道。

    「是呀!自己當好人，全讓別人當壞人。」胖頭嘻嘻笑道。

    古嘉琛皺眉，在扯什麼呀?冷冷看了他們一眼。「隨你們瞎扯，懶得理你們!」語畢，拿起外套就走。

    「你要去哪?一到外面，可是立刻會被山壓死喔!」胖頭好心提醒道。

    欲離的身形微微一僵。「怕她呀?」說完就大步走出機房，留下的兩人面面相覷。

    「你猜他會不會去正面面對山?」胖頭摩拳擦掌說道。

    「要賭嗎?」

    「好呀!輸的人請吃王品牛排，我賭他——一定不會!」

    「那我自然得賭他會嘍!」

    這樣的氣定神閒倒抹去了胖頭臉上自信的微笑。「你怎麼能那麼篤定?」

    「我就是知道。」

    「——你們兩人……搞暗盤?」

    「去!才一客王品，不需要搞這麼大!」

    「那——?」

    銘非起身拍拍他的肩。「就多觀察，有七成把握再開局下注。」

    這只狡猾的狐狸……「你早算計好了?」

    「也不算是。只不過我沒想到他真的出手了，應該是忍很久了。」說到這，銘非不由得露出微笑。

    愈聽愈滿頭問號。「喂!你到底在說什麼?不要打啞謎了!」

    「你就等著看結果嘛!不過我可警告你，可別再耍手段、壞人好事。」

    胖頭真的火了。「死狐狸，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不然我跟你沒完沒了!」

    「說真的，他們倆關係原本不錯的，大有可為，若不是因為某人攪局，也不會這樣每況愈下。」

    「某人?誰?」胖頭四處張望，臉上多了一抹心虛。

    「你以為耍白就可以沒事了嗎?」

    「厚!為什麼這也要怪我?我當初可是想成全他們的好事耶!」胖頭滿腹委屈地說道。

    「沒聽過『水到渠成」這句話嗎?當初你若不要那麼多事，過度刺激了那兩個人，使得原先賠率只有兩成的盤勢瞬間翻增至九成，也不會到現在弄得兩個火藥庫在公司裡，不知何時會爆，真是自尋麻煩!」

    □頭瞪著這個平時不開口，開口則會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的夥伴，一時氣結，這事他是理虧，可他真的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媽的!你是搞電腦的，為什麼那麼喜歡舞文弄墨、咬文嚼字呀?」自知辯不過，趕緊轉移焦點。

    「當然是因為——」

    「怎樣?」

    「我爽!」

    胖頭瞇細了眼，開始認真考慮謀殺一個人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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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嘉琛站在程式設計部的門前，深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跟某人大吵一頓。她來找他了，便意味著她也準備好戰鬥了。

    可以感覺到全身血液正充滿興奮的流動著，心臟也在急速跳動著。

    這一刻——他拖得太久，拖到幾乎讓他內出血、受重傷。

    吵架——是他最內行的事!因為很少有人吵得贏他，嘴沒他賤也沒他毒的話，一上場便會輕易地敗下陣。

    蒼天明鑑，他真的不愛跟人吵，他本性其實是愛好和平的，原則是人不犯他，他也絕不犯人。但——人也真的奇怪，老愛犯他，好像看他很好欺負的模樣，不逗他不行……當然，有這種想法的人，他會給予威力數倍的回擊，讓他們徹底後悔曾產生過那樣的意念。

    他有幾個好朋友，大抵不脫幾個類型，一個是從不跟他吵架，自然而然就會合得來的人；一種是吵過之後，雙方對彼此產生敬意、惺惺相惜的。

    是!他承認自己很機車、難搞，可他就是不喜歡人來惹他!

    他的異性緣也因為他這份孤僻而減弱了不少，對此他倒不以為意，反正女人對他而言是種滿難理解的生物，跟她們在一起超級不自在，他還寧願抱著電腦入眠。

    剛離開學校進社會工作時，他的拗性子讓他吃了不少苦頭。直到進了偉柏之後，只需面對三個同事，環境單純，才開始待得順心。

    撇開胖頭跟銘非，因為三人都有共通的背景和專業的知識，只會為了程式邏輯運算相關部分而有所爭執討論，但基本上都是良性互動和競爭。而另一名員工，也是唯一的女性——趙乙嬋，與她之間的相處也是出人意料地好。

    其實第一眼看到趙乙嬋時，嚇了一跳，因為很少見到女人有這樣的身高，整整比他高了五公分，骨架也不小，是屬於歐美女性系的，如果不是一頭烏黑如絲的長髮，以及有張看起來就不像男人的臉龐，他真的會以為她是男人。

    看到她，他會忍不住自動退避三舍，沒錯!他承認是男性自尊作祟，她的高和壯，都會令他相形見絀，所以為了消弭那份雖小但還是存在的壓迫感，和她保持距離是有必要的。

    可當開始共事，有許多的工作互動之後，他才明白公司為什麼只有她一名女性員工，原以為是因為工作量不多的關係，只要一人即可處理，但後來他才明白，是因為她的能力強，一人足以處理三人份的工作量，也難怪老闆樂得只請她一個人負責處理程式設計部以外的事。

    因為在公事上相處良好，對她也有一定程度的好感，漸漸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久了，即使就站在她身邊，也不會因為她的身高而感到不適。

    後來，偶然在看舞台劇的場合碰到，才發現兩人居然有共同興趣，開始有了公事以外的交集，若有什麼好戲上演，他們必會結伴一起去觀看，然後一起討論、分享……

    眼她在一起的時光是很愉快的，她——是他第一個當成真正朋友的女性!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他們原本良好的關係也不會惡劣至此……

    他承認是他先講錯話，可她有必要那麼斤斤計較嗎?經過那事，他承認過去的確不曾好好地瞭解她——雖然兩人已算滿交心的朋友，也不敢相信她居然會對他的話反應如此劇烈!更沒想到當他企圖求和時，她會完全相應不理，弄到最後他也火了，被她的冷漠給深深地刺傷，忍不住反擊，結果——每況愈下……

    如果真的可以不再在意就好了，他一向認為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相當淺薄，時間到了，會留就是會留、會走就是會走，強求不得。

    因為人不可能完全順著另一個人，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原地而不做任何改變的。

    但不知怎地，他就是無法不去在意趙乙嬋，無法就讓兩人真的形同陌路，這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已經折磨了他好久，他不想再這樣下去!

    這次，之所以會同意調到網管部，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因為即使在同公司，可一旦不同樓層，兩人互動機會更低，想要再和好……機率幾乎等於零，所以他決定一賭。

    只是——調到樓下之後，整整一個星期，他看著她忙東忙西，幾乎連坐下來休息的時間都沒有，讓他愈看愈火大。

    不禁想，她幹麼要這樣賣力工作呀?為什麼把所有的雜事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她是真的在為公司打拚呢？或是想要討好這群新來員工的歡心?還是——想要躲開他呢?

    不管是哪個理由，都讓他很生氣，因為那都可以讓她成功地漠視他。

    他不是會說甜言蜜語的人，如果吵架是目前可以與她有所交集的方法，那——他絕對會好好善用的!

    她可以討厭他，但絕不能漠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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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上跑下就是找不到那隻猴子，滿肚子的怒火無處可發，再加上方才情緒起伏過大，幾乎搾乾了她全身的氣力，乙嬋索性坐在安全樓梯中間，用僅餘的力量猛打牆壁出氣。

    真的很氣呀!

    這只死猴子到底是想要怎樣?真的想逼她失控不可嗎?……不!他已經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槌牆一直槌到手又痛又麻才停下，怒氣是因此消融了不少，可想哭的感覺卻也在此時湧上。

    他就那麼討厭她嗎?非要這樣當眾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她不像女人嗎?

    是!儘管她在工作上不希望遭遇到任何性別歧視，可不代表她以身為女人為恥，在她心中還是有很女人的部分。

    不過——當她這麼賣力的做好工作時，為什麼還要拿她的外表做取笑話題呢?甚至懷疑她是同性戀?

    這種歧見，到底要何時才能打破呢?

    垂下頭——好累!真的好累!打從她踏出校門進入職場工作以來，從來沒有這麼疲累過。

    如果——還可以回到學生時代就好了，這樣就能無憂無慮地繼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可以大喊——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

    當然，在學生時代並不是每件事都能夠順心，但即使當時限制很多，甚至面對大人們的不諒解和誤會，依舊可以從中找到樂趣!

    那時候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那時候可以做到苦中作樂呢?她試著用力回想。

    腦海中浮現上星期參加高中同學會的情景，原本大家都談得很愉快，在聊到高中生活的點滴趣事時，突然有人對她發難——

    一前些日子我在路上看到我們學校的學妹，看到她們穿著制服的模樣，就忍不住想起我們高中時候的模樣。」老同學吳寰玥突然說道。

    「我也有看到現在的學妹，可是不知怎麼搞的，我總覺得還是我們把制服穿得比較漂亮，有精神多了。」

    「說的也是，我們那時候嚴格得要命……對啦!都是乙嬋的關係，為了讓我們拿到整潔秩序比賽第一名，制服都不可以隨便穿，都要穿得筆挺。」

    突然被點名，正在吃豬排堡的她抬起頭。「有嗎?」一條高麗菜絲還掛在她的嘴角。

    「有!就是你!當時你把班上管得多嚴，導師也沒你那麼嚴格，重榮譽、拿第一，幾乎是你的口頭禪，每天早自習時都要耳提面命，你忘了呀?」

    她呵呵傻笑。「還真的不記得了!」

    接下來，所有人都絞盡腦汁，舉證歷歷，想盡辦法喚起她的記憶，直到各人的手機響起——她們的老公來接人嘍!一場充滿回憶的「同學會」才漸漸譜上休止符。

    ——許多被淹沒的記憶都被喚醒了。

    想起自己曾經像個獨裁者一般，要求班上同學做這做那的，為了得到所謂的第一名，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呀。

    那時候這麼拚，圖的究竟是什麼呢?

    現在想來真是好笑——至今還不敢告訴其他人，如果讓同學們知道，她就是喜歡上台接受讚賞，不知道會不會打扁她？！

    唉唉!真搞不懂，當時的她怎麼那樣會作白日夢?

    靈光一閃，對了!想起來了!她之所以能苦中作樂，完全是因為作了「白日夢」的關係!

    由於她的身高，她經常被視為異類，在青春期時尤其明顯，為了排解那份孤立感，她便會幻想自己是個女王……如此一來就可以理解為什麼眾人不敢輕易接近她的理由，因為她是如此的高貴、具有權威、不可侵犯……

    她作白日夢的能力可以說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在她的腦海中會為眼前的環境建構出另一種情境樣貌，非常真實，然後悠遊其中，自編自導自演。

    古時候傳說「海市蜃樓」是由一大群蛤類所吐出的氣造成的，她的腦袋瓜也具有同樣的功能，只不過她可以分得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假的。

    在虛與實之間，她一直拿捏得很好，沒有沈醉其中到不可自拔的地步，還能清楚的意識到現實，不致讓人以為她是瘋狂的。

    直到———

    乙嬋猛地抬起頭。

    她是什麼時候沒有再使用這個能力的?

    是從何時開始不再作白日夢?不再讓腦海架構出海市蜃樓的?

    天!為什麼一直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若不是那天聽到老同學們提起，她真的壓根兒忘了那一切。

    怎麼會這樣?

    這幾年——她就這麼「腳踏實地」的過著這每一天，沒有再作過白日夢了?

    接著另一項恐怖的事實襲向她。

    可怕的是——她好像已經忘記該怎麼建築白日夢了……

    「趙乙嬋!」

    突如其來的呼喊讓她從愣然中驚醒。

    「你幹麼躲在這裡?你不是在找我嗎?」古嘉琛雙手環抱著胸，站在安全門前凝視著她，沒想到她竟然會坐在倉庫外面的安全梯上。

    兩人視線水平交集。

    看到他，原本已消衍得差不多的怒氣立刻以驚人的速度回湧。

    ——在我眼中，趙乙嬋根本就不是女人!

    ——沒有男人奮會喜歡不像女人的女人!

    「怎麼?是有什麼事嗎?」

    他那悠哉且吊兒郎當的語調令她雙拳不禁握緊。「沒錯!我找你——當、然、是、有、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她牙縫中擠出來。

    「說!我聽!」

    她搖搖頭。「我不要用說的，我直接做給你看——」話聲一落，便猛地跳起來，打算一舉衝下五個階梯給他一記飛拳時，不料起身太快，重心反沒抓穩，樓梯踏空，整個人往前撲了下去。

    「小心!」古嘉琛反應極快地衝上前欲抱住她，不料角度沒取好，人雖接住了，可趙乙嬋的額頭也直直撞向他的，當下立刻讓他眼冒金星，再加上她的體重以及下跌的重力加速度，他反而被拖著往後倒。

    絕不能讓後腦著地！

    他本能做出反應，試著往旁邊側島，可真的不容易，因為乙嬋體重不輕。當撞擊到地面時，只覺得著地的肩膀和手臂像被火燒一般傳來劇痛，有短暫片刻，他痛得失去意識。

    當他睜開眼睛時，發現趙乙嬋倒在他身邊，緊閉著雙眼。

    「乙嬋!乙嬋!」叫了幾聲都沒反應，他想起身探個究竟，可腦袋立刻一陣暈眩，在黑暗完全擄獲他之前，他拚盡餘力放聲大喊救命。

力寶龍

第三章

    趙主任!趙主任!

    有如催魂般的呼喚不斷地在她身後叫著。

    不要叫了!

    她好想回頭對那些不停叫她的人大吼。

    我已經很努力的在做事了!別催我好嗎?我真的很努力想滿足你們的要求，所以有耐心一點好嗎?

    可不知怎地，就是沒辦法坦率地把心中真正的想法說出來，好像說了就等於示弱，會讓人看不起……

    所以就還是像以往一樣，咬緊牙關往前衝，把事情做好吧!……她現在要做什麼?對了!對了!她要先去倉庫拿大家缺的東西……

    沿著樓梯往下走，嘴巴喃念著倉庫、倉庫……

    怪了!樓梯怎麼突然變長了，走那麼久都還沒到下一層，有點奇怪。不過她還是繼續往下走，而且愈走脾氣也上來了，打定主意——不走到底絕不罷休!

    終於——讓她走到了!

    微喘地瞪著那道門，不明白為什麼到這個地方突然變得那麼困難，只是……門似乎有點不太一樣，旁邊的刷卡機不見了，中間也只有一個把手，連鑰匙孔都不見了!

    奇怪?公司何時把門的樣式給改掉了?

    儘管感到納悶困惑，還是向前把門推開，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條走廊，乙嬋眉頭皺得更緊，怎麼連倉庫擺設也改了?

    直直走進去，走沒多久，便看到前方還有一道門，而且這回門旁邊多了張小木桌，桌子後面坐了個人，正低頭振筆疾書。

    他是……

    新聘的倉管人員?乙嬋滿心困惑，為什麼她對這個新人事—點印象都沒有，倉庫照理說還是由她管理，而她確定老闆目前不可能找其他人做這個工作。

    等等!還是她走錯地方，誤闖進別人的辦公樓層了?

    「呃!對不起，請問你——」那人聽到她的聲音抬起頭來，看到那人的模樣，她愣了愣。

    是一個外國人，年約四、五十歲，有著一頭濃密的頭髮，黑色中夾帶著幾許銀絲，五官輪廓很深，感覺像是擁有拉丁民族的血統，兩道粗粗眉毛，以及厚厚的鬍子，第一眼會讓她忍不住想起某個西班牙的男明星，尤其那雙眼睛，流轉著一種說不出的憂鬱和深沈，讓人看了心跳加快。

    「呃！……Excuseme，Who——」

    「嗨!你好!」對方用流利的中文跟她打招呼，她眨了眨眼，吞下欲出口的英文。

    「……你好!」她謹慎地回應他。

    「好久不見了，沒想到還可以再看到你。」

    她眨了眨眼。「……我們之前見過面嗎?」一邊說一邊在腦海中苦思，天呀!她現在的健忘症到底有多嚴重?為什麼一點都不記得曾經見過這個人?

    「當然!」

    「請問——我們是在何時、何地見過面?」

    「我想想——」男子用筆搔搔頭髮。「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你六歲的時候吧!就在你家裡。」

    她瞠目。「六歲……你是我爸媽的朋友嗎?」

    男子大笑兩聲。「不算是!不過的確是你爸媽把我介紹給你認識的。」

    「請問你的大名?」腦子愈來愈混亂，實在很難想像眼前這人是故人，尤其是這樣的外國人，不可能會讓人輕易忘懷，當然……別問她六歲時發生什麼事，現在連三天前的事她都記不得。

    「我叫……唔!依中國人的說法——我算姓馬吧!你可以叫我Mr.馬。」這位自稱Mr.馬的男子和藹可親地說道，

    眨了眨眼，她現在好想坐下來，說也奇怪，當她這樣想的時候，眼前就突然出現了一張椅子。

    現在情況已經很詭異了，再多一樁也沒什麼!

    沒有猶豫，把椅子推到桌子前坐了下來，和那位Mr.馬面對面，大眼瞪小眼的。

    「對不起!我真的不記得曾經見過你。」她很認真的看著對方。「還有——你能不能告訴我，這裡是我們公司的倉庫嗎?怎麼會變成這樣?你又怎麼會在這?」

    面對她連珠炮般的問話，Mr.馬只是笑了笑。

    「這裡不是你們公司的倉庫，是我的殿堂。」頓了一下。「你以前曾來過。」

    「我來過?」她愈聽愈糊塗了。

    「是!你來了，又走了。」

    她不禁啞然。聽到一個外國人講出這麼有「禪」意的話，說有多怪就有多怪，不過無勸於解惑，只是讓情況更加撲朔迷離。

    「我真的不記得自己曾來過……你的殿堂。」

    他不以為意的揮揮手。「你曾經是我的信徒，也曾經在這個殿堂裡玩過很多次，直到你決定離開。」

    由於這位Mr.馬表情是如此真摯，她吞下想狂笑的衝動，清了清喉嚨。「那個——Mr.馬，你……確定沒有認錯人嗎?因為你說的……我完全沒有印象，也確定自己沒有這樣做過，而且我沒有特別的信仰，不是基督徒，也不是佛教徒，可我尊重所有的神靈。」

    Mr.馬微微一笑。「離開就不會記得，是你忘了，不是我認錯。」

    那種詭異感愈來愈濃了，她無法確定他說的話是真還是假?尤其不能否認的是——她對這裡真的愈來愈有熟悉感，好像她真的曾經來過這裡很多次，在很久、很久以前……

    「這裡真的不是我們公司的倉庫?」忍不住再做一次確認。

    Mr.馬只是笑而不語。

    「這裡——除了你以外沒有其他人嗎?」既是所謂的「殿堂」，應當有其他的信徒。

    「有！」

    「在哪?」

    「就在那道門後面。」他手指著旁邊的那道黑色木門。

    她立刻跳起來，想要奔過去瞧個分明。

    「你進不去的。」

    「為什麼?」門上沒有把手，她試著推，門文風不動。

    「因為你沒有鑰匙。」

    「鑰匙在哪？」

    「我不知道，只有你知道。」

    拳頭不覺握緊，開始有想揍人的衝動了，怒沖沖地回到位子上坐下。

    可Mr.馬渾然不覺她的怒焰已沖天，眼神越過她望向遠方，表情露出一絲落寞。「能來到這裡的人愈來愈少了，而且不少人都跟你一樣，選擇離開，就不再回來。」說到這兒頓了一下，Mr.馬突然定定看著她，眸中閃著令她心驚的光芒。「你會再回來，我感到很驚訝!而且是在這麼短的時間裡……」

    愈聽愈心驚，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我到底離開多久了?」

    「八年多嘍!」

    乙嬋皺眉，八年前——不正是她大學畢業的那一年？！「我為什麼離開?」

    「不知道，得問你自己，每個人都有離開的理由。」說到這，Mr.馬神色再度黯然。

    有太多的疑點了，正打算繼續追問時，突然從遠方傳來異響，Mr.馬一震，臉上也露出困惑的神情，偏頭瞧了瞧發聲之處。

    「咦——怎麼會?這——不可能呀!」

    他到底在碎碎念什麼?看到他臉上在短時間內已經變換好幾個表情，有困惑也有……興奮?

    倏地。「哇哈哈!真是太有趣了!今天居然同時有兩個離開的人又回來，真是太難得了!」Mr.馬撫掌大笑，開懷的笑聲在整個空間迴盪著，震耳欲聾，令她不得不掩手覆耳。

    接下來，Mr.馬彎身拿出一個東西放在桌上。

    「你想不想找到進那道門的鑰匙?」臉上露出神秘的表情問道。

    「呃?」她瞪著那個看起來很像是油燈之類的東西。「這是?」

    「這是你留下來的，你的鑰匙就藏在這裡面，如果你選擇繼續當我的信徒，就把它帶走吧!」

    乙嬋瞪著那個好像是燈台的東西。「這是……我的?」

    「對!如果你不想拿也沒關係，雖然有點遺憾，但還是很高興看到你回來——一

    「夠了!別再跟我打啞謎!」她真的生氣了。「你可不可以把話說清楚?」偏偏Mr.馬沒有被她嚇到，只是一逕地笑著。

    趙乙嬋!趙乙嬋!

    她愕然的回過頭，有人在呼喚她!

    「拿?還是不拿?」Mr.馬說道。

    她再度回頭瞪著他。

    鑰匙在這個東西裡面……乙嬋不禁筆向那道緊閉的門，在那門的後面到底藏著什麼東西?真的有其他人存在嗎?

    不知怎地，她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拿了——就會「再度」成為這個怪傢伙的信徒，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何況，假設這個傢伙不是胡言亂語，若她真的曾是他的信徒，當初她又為什麼會離開呢?

    趙乙嬋!趙乙嬋!

    呼喚聲愈來愈大，而她的好奇心愈來愈濃，噢!好久沒有這種感覺，她想弄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拿!」說也奇怪，一說完，那座燈台就突然飛進她的手中。

    「拜拜!」Mr.馬對她揮揮手道別。

    咦?就這樣說再見?「等等!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你!」

    趙乙嬋!趙乙嬋!

    「有人在找你了，聽起來很急。」倏地，Mr.馬跟她的距離拉開了。

    「喂!等等!別走呀——」她站起來想追過去，卻被一道強大的力量往後拉，在離開前，她感覺到跟某個物品相撞，扭頭一瞧，是個人，只是無法瞧個真切，連長相都來不及見，就被拉遠，再下一秒，感覺到某種濕冷的東西壓在她的臉上，沈沈的壓在她眼皮上，讓她再也看不見，想也不想地，她立刻伸手推開，摸索了好久，才把覆在臉上的東西甩掉，睜開了雙眼，和好幾張放大的面孔相視。

    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大叫聲。「醒來了!趙乙嬋醒過來了!」

    她眨眨眼，終於認出那聲音是胖頭的。

    「趙主任，你看得到眼前有幾根手指?」

    「……五根?」

    有人倒吸口氣。「……救護車到了沒?」

    終於注意到自己現在正平躺著，周圍已圍滿了偉柏的同事們。

    「我……怎麼了?」她試著釐清目前的狀況。

    「我們還想問你咧!你跟古嘉琛是怎麼回事?你們真的打起來啦?」胖頭哇啦哇啦地說道。

    古嘉琛？！打架？！

    記憶有點混亂。「我……為什麼要打他?」

    胖頭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對她說明，只是重重歎口氣。「你們兩個喔……」

    這時乙嬋腦袋一片混亂，已分不清虛與實，直到Mr.馬的模樣浮現在腦海，她忍不住想坐起。

    「喂!喂!你撞到頭了，現在不能亂動呀!」胖頭和其他同事忙壓制她。

    「倉、倉庫……」

    「倉庫就在你身後呀!」

    「改建了嗎?」

    「你在說什麼?哪有改建?……天!你到底撞得多嚴重?」

    「讓開，我看一下就好!讓我看一下門。」她吃力的要求道。

    儘管她提出「看門」的要求很古怪，但還是有人照做，把身子移開。

    她看著倉庫的門，依然如昔，並未有任何改變。

    所以——

    那一切都是作夢了?

    她試著動動手指，感覺手中並沒有拿著任何東西，尤其是……

    「我身邊有沒有落下什麼東西……像燈之類的?」

    「沒有……」胖頭表情愈發焦慮的瞪著她。

    「真的沒燈?」她再做一次確認。

    「真的沒有!天……救護車到底來了沒?」人都語無倫次了。

    像是要呼應他的期待，終於聽到漸近的哦咿聲。

    這時眾人才如釋重負般的鬆口氣，不過氣還沒吐完，她又開口了。

    「太好了!」乙嬋露出微笑。「我就知道那是假的!」說完，她人也再度昏了過去。

    嚇得眾人再度手忙腳亂、哇哇大叫，現在唯一真實的是——趙主任「真的」撞壞腦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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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昕晨一接到電話就立刻趕到醫院，因為她是趙乙嬋在資料上填寫的本地緊急聯絡人。

    「你們是乙嬋的同事嗎?我就是康昕晨。」走到急診室前跟陳銘非與胖頭會合，她簡單地做自我介紹。

    哇!氣質美人耶!這是閃過他們腦袋的第一個念頭，不過此刻是非常情況，無暇多想，彼此簡單做個介紹後，就簡略地說明現況。

    「那乙嬋現在怎麼樣了?」昕晨只在意好友的情形。

    「她跟古嘉琛——我們另外一個同事，兩人都有腦震盪的情況，目前還昏迷不醒，不過嘉琛的情況比較嚴重，左手有脫臼及骨骼裂傷的情況。」胖頭搖頭歎道。

    「古嘉琛……」

    銘非察覺到聽晨一聽到這個名字時，表情變得很奇怪。「怎麼?你認識嘉琛嗎?」

    「不……我只是聽乙嬋提過他。」

    「哦?乙嬋說了他什麼?」

    聽晨原本欲回答的，可當她看清楚眼前男子的模樣時，心突然跳了—下。「呃—沒、沒什麼，就只是隨口提到。」說實話是沒什麼，但這人表情太過熱切，反而讓她說不出口。「那個——他們現在人呢?」當務之急是要先看到乙嬋，確定她的情況如何，若嚴重的話，她得要趕緊通知趙爸、趙媽才行。

    「醫生讓他們先做腦部斷層掃瞄，看顱內有沒有出血的狀況……」

    聽晨撫著額頭，喃喃地說道：「怎麼會這麼嚴重……天!乙嬋說她怕自己會被逼得失控，就是指發生這樣的事嗎?」

    銘非和胖頭互換一眼，失控？！

    胖頭清清喉嚨。「康小姐，先別想那麼多，只有等他們清醒才會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歎口氣。「現在，只希望他們能趕快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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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騙人!燈不就在那裡嗎?怎麼還跟她說沒有？！以後再也不要相信那些臭男人說的話了!

    走到前方一張矮桌前，乙嬋瞪著桌上那盞燈，想裝作沒看到都很難，它就大剌剌的立在那張矮桌上。

    那是一座造型很普通的燈。

    燈罩是用玻璃做成的，很典型的西洋梨型，下面的燈座好像是用銅製成的，沒什麼特殊的花樣，簡單樸實極了。

    進入Mr.馬殿堂的鑰匙就在這裡面嗎?

    左看右瞧，最後決定先動手拆了再說。

    旋開有如西洋梨型的玻璃燈罩，裡面只有一條像棉線捲成的燈芯，上頭黑黑黃黃的，顯示曾經被點燃過，這種燈需要有油料才可以點燃吧？！鼻子靠近嗅聞了一下，沒有任何異味，將底座打開，油料槽裡空空如也，並無任何燃料，當然更沒有鑰匙。

    手肘支著下巴靠在桌上，來回看著被她拆解下來的物件，也許鑰匙是這其中的某個東西?可沒看到鎖孔的模樣，又如何知道是哪一樣呢?

    話說回來，放眼望去，整個地方就只有她和這張桌子，噢!還有這座已被拆開的燈，除此之外，啥都沒有……

    發呆了好一會兒，四周靜悄悄，彷彿這世界就只有她一個人存在。

    不!根本真的就只有她一個人在，所有的人都去哪了?

    她跳起來朝四周大喊，可聲音卻像被無限的空間完全吞沒，連回音都沒有。

    強烈的孤寂感襲向她，令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有些喘不過氣來。

    ——多久沒有讓自己去體驗這樣的感覺了?

    自成人之後，當有這種感覺產生時，她會打電話給朋友，可以看電視、看書、聽音樂，或者是騎著機車出去兜風采購一番，有電腦網路之後，更提供了另外一項排解之道。

    但這裡——沒有!什麼都沒有!……除了一張桌子和一盞燈。

    她是怎麼來到這個鬼地方的?該怎麼離開這裡?

    這個空間向四面八方無限的延伸出去，像永無盡頭一般，太大了!大得讓人好想哭，她最討厭這種茫然孤單感，覺得自己好脆弱、好渺小。

    蹲坐下來，環抱住膝蓋，試著排解那份感覺，最討厭的是，現在完全沒有外在的東西可以幫助她分心，所以只能靠自己。

    望著無際的遠方，對了!靈光一閃，這裡很大，可以做很多事呀!

    把這裡當成遊樂場，可以隨心所欲的在這邊玩耍。

    她平躺在地，開始滾呀滾的，可光是這樣滾沒意思——還不如想像自己是毛毛蟲，正做著蛹把自己捆起來，靜靜等待自己變態成蝴蝶的那一刻——

    一旦開始動腦想像，想法就愈來愈多了，在還沒滾到頭昏眼花之際，她改用鑽的，想像自己被密密麻麻的捆住，動彈不得，為了得到自由，用盡全身的力量蠕動著，最後終於突破那個蛹，展開雙手，像蝴蝶般拍翅，在這個空間自在飛舞著。

    蝴蝶應該要在花朵間戲要，於是開始想像左邊有朵很大的紅花，並且散發著甜美的芳香，多誘人的味道呀!毫不猶豫的飛撲過去，鑽進去吸花蜜，喝飽了又再飛撲到另一朵……直到飛累了，她才飛回桌子，癱靠在那休息，大口大口的喘氣。

    思及方纔的行為，抑制不住地格格笑了起來。

    真是愈活愈回去，居然像個孩子一樣，玩這麼幼稚的把戲，還好這裡只有她一個人，沒有人看到她此刻愚蠢的模樣。

    噢!她怎麼可以玩得如此忘我、自得其樂呢?

    可至少成功了!現在已經沒有方纔那份恐慌和孤寂感，她得意的想道。

    這時，感覺眼角處有東西正在閃爍，扭頭正眼一瞧，燈座油槽處好像有什麼東西……

    她好奇的拿近觀看，怪了!原先沒有任何東西的，怎麼現在底部卻有像液體般的東西在流動，是燈油嗎?她湊過去嗅聞，沒有任何味道，而且那液體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般，不斷流轉著奇妙的光彩。

    這到底是?

    伸出食指小心翼翼沾了一下，摸起來濃濃稠稠的，但卻又不會沾黏在手指頭上，而且還無法倒出來？！

    困惑的研究半天，還是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同時另外一個困惑是——它是怎麼蹦出來的?

    是有「人」在她變成「蝴蝶」時把這個東西放到這裡來?

    這個可能性很快就被她推翻，除非這世上真有隱形人，不然她不可能一無所覺，何況她一直在這張桌子方圓不到三公尺的距離打轉……

    那——

    驀地，她若有所悟，或許……這是「鑰匙」的關鍵？！如果可以點燃這盞燈，說不定……

    她趕緊將所有拆解下來的東西組合回去，把玻璃罩蓋好，然後——

    毫無動靜!

    對了!沒有火柴之類的工具，如何能讓它燒起來?總不能要她傚法古人鑽木取火吧!

    一邊伸手無意識的轉動調整燭芯的旋輪，一邊發呆琢磨著該怎麼解決。看著那棉芯的頂端，想像著燃起火的情況時，說也奇怪，燭芯突然亮了起來!

    咦?

    亮起來的不是火，而是某種金色光波散發出來，一圈一圈的，愈來愈大，把她整個人籠罩住，全身肌膚也因此而發出光輝。

    這是怎麼回事?害怕得想要站起來退開那個光的包圍，可身體才動了一下，整個人便像失重般浮了起來!

    哇!嚇得她手忙腳亂掙扎的想往下踏到地板，可這光卻像水一樣把她托了起來，用浮力對抗地心引力——

    像水的光……

    腦海中的某個記憶被觸動了，這不是第一次了!她曾經經歷過!

    壓抑下恐慌，像在游泳一樣，試探的用手撥了一下這個光波，雖沒有水的質感，嘿～～她往前進了!可以在這個光流裡游泳耶!

    甚至可以像要潛進水底一樣，把重心向前壓，手像青蛙划水般的往前撥，還真讓她用手碰到了地面。

    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好玩呀!她立刻開始嘗試自由式、蛙式、仰式……呵!在這裡游泳最棒的好處是不用換氣，她完全可以正常呼吸。

    只不過這個光流的範圍不大，玩了一會兒，就開始縮了起來，好像燃料快被燒完了，有點不捨，所以她趕緊把握時間，想像自己變成了一條美人魚，打算離開海底，往海面冒險去。

    就在她想像時，光流又變多，且範圍又加大了，好像有人把燃料補了進去……

    她「游」回桌子邊，好奇的打量那盞燈，一會兒後閉上眼睛，開始想像週遭有很多魚在身邊游著，當地睜開眼時，光流又更長了一些，同時正往某個方向延伸出去。

    賓果!

    原來這盞燈的燃料就是——「想像力」吧!為自己找到部分答案而感到得意不已。

    這就是「鑰匙」嗎?

    有了開頭，接下來——應該可以進行得更容易了。

    這道光流會通往哪裡呢?是否能夠再見到Mr.馬，而且可以進去那個神秘的殿堂呢?

    思考了五秒後，她開始向前游去，而在此同時，她繼續幻想自己是那條好奇的美人魚公主，在廣大無邊的海底世界裡遨遊、探險……

力寶龍

第四章

    這真是奇妙的光!帶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好舒服呀!

    在光流中可以做的動作很多，能任意翻身，可跑可跳可游，幾乎什麼都能做，除了飛以外……

    「游泳」算是前進速度快的了，游累了，就浮在光中，悠哉地順著光流移動，只不過速度慢了點就是，如果想要快點，就得不停的發揮「想像力」，努力的在腦海營造不同的情境和畫面，想愈多，光流的速度就會加快。

    只不過這樣一直想也是挺費腦力的，不知道停下來的話會怎樣?這個光流會不會消失不見?如此一來——那她是否無法再回到那盞燈的旁邊?思及這樣的可能性，使她一方面想繼續往前走，一方面卻想再回頭看看……

    就在她反覆猶豫的時候，光突然變淡了，嚇得她趕緊脫離「現實」，繼續「想像」下去。

    完全不知道這個光流會通到哪，索性想像光流的盡頭之處有一艘沈在海底的船——一艘神秘至極、載滿了無數寶藏的船，找到後，她將會擁有那些寶藏，她會在上面打滾……想到自己穿金戴銀的模樣，便忍不住笑出聲來，爽朗的聲音甚至讓光流產生迴盪。

    「誰?是誰在那?」

    陡然的問話立刻讓她如遭電擊，整個人忙停住，四處張望，尋找發聲來源。

    「有、有人嗎?」她朗聲問道。

    數秒後。「有!你在哪裡?」

    是一個小男孩?

    「我在——」呃!該怎麼形容這個位置?完全一頭霧水，歎口氣。「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在哪?你可以朝我的發聲處走來嗎?」

    「不行……」

    「為什麼?」

    「我怕離開這裡後會再也走不回去!」

    啊？！說的也是，迷路的小孩通常都被教導要待在原地，這孩子夠乖。

    「那——你繼續講話，我去找你!」她毫不猶豫的做出決定，只不過現在首要的麻煩是——該如何脫離這道光流呢?

    「好……可是我要講什麼?」

    聽那聲音，像是從左手邊發出來。「隨便呀!譬如說你叫什麼名字?你……今年幾歲?哪裡人呀?」

    她往左邊游過去，看有沒有辦法游出光流，但那光流卻像有自己的生命一般，隨著她的移動，另外一道分流也跟著她，如果可以從空中俯瞰的話，就像從主河道分出支流一般……

    「不行!你是陌生人，我不能跟你說太多!」

    哇哩咧!現在的小孩是怎樣啦?很搞不清楚狀況喔!

    「……那隨便你，不然你告訴我——你是怎麼來到這的?」

    「我不知道。」

    「以前有來過嗎?」

    「……」

    突然沒有回話了，等了好一會兒，依舊沒有聲音，有些心急。「哈羅!你還在嗎?」

    「……在!」

    「那怎麼不說話呢?」

    「因為我在想我以前到底有沒有來過這裡……」

    「喔!沒關係，你可以繼續想，可是不能停止說話——」在那短暫無聲的剎那，她竟有些恐慌，以為他消失不見，這裡再度只剩她一個人……

    「我看到你了!」

    「真的嗎?」她凝目望去，依稀見到在光流的前方有個小小的黑影，大喜，更加奮力往前「游」去。

    「那是什麼?為什麼會發光?還有——你，你是美人魚？！」小男孩驚呼道。

    咦?「呃!我不是……」

    「你有魚尾巴!」

    她忙低下頭，沒有!還是兩條腿呀!可……看著眼前的小男孩，在光流中，外面的景致都不是很清楚，所以小男孩整個人的輪廓顯得模模糊糊。

    「你有看到我的……魚尾巴?」會不會是因為光的關係，所以讓他的視線花掉了?

    「嗯!」

    「你要不要更靠近一點?這樣你會看得更清楚。」

    「不要!」

    拒絕得很直接，讓她苦笑。「這個光不會傷害人的，來——」

    「不要!」男孩說完後甚至退了一步，把距離拉得更開。

    可以理解男孩的防備抗拒心理，她試著想往前走，看看可不可以走出光流，但不管怎樣，就像有一層軟膜包裹住她，讓她擺脫不了，只能繼續與男孩隔光相望。

    「我……無法離開這裡。」她有些沮喪地說道。

    「為什麼不能離開?這光是打哪裡來的？」

    「從一盞燈!」

    「燈……」小男孩再度沈默下來。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不說話呢?」

    「因為你剛說有燈……」

    「是呀!有什麼不對——」她打住，靈光一閃。「你是不是也有一盞燈?」

    「嗯!從剛剛到現在——就只有一盞燈陪我，可怎麼弄都不會亮……」小男孩煩惱地說道。

    「你是怎麼拿到這盞燈的?」不知為什麼，她的心跳加速，全身充滿了一股異樣緊張感。

    「是一位自稱Mr.馬的男人拿給我的。」

    嚇!「你認識他嗎?」

    「我不記得見過他，但是他說我們曾見過面。」

    天!一樣的說詞!巧合得令人起雞皮疙瘩。

    歎口氣。「我跟你一樣，也有一盞Mr.馬給我的燈，然後——我就在這裡面了……」

    「你也是?」

    「是的!我現在正努力尋找Mr.馬，想要弄清楚這一切事情。」

    「你要怎麼找他?」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想順著這道光走，說不定就可以找到他，就像我現在碰到了你。」

    小男孩沈思了一下。「好!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找……可我要怎麼跟你會合?」顯然他已不怕進入這光裡頭。

    她告訴小男孩「開燈」的方法，想讓他如法炮製，孰料——

    「我不會想像!」

    咦?「怎麼會?每個人都會想像……」

    「我就是不會嘛!」男孩大聲地說道，聲音有了怒氣。

    不曉得這小鬼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這麼激動，且抗拒心出人意料地強烈，面對這種情況，她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她可沒有哄小孩的經驗呀!

    抓抓頭。「你……先想像自己變成一隻蝴蝶。」

    「不要!那太娘娘腔了!」

    有點想扯頭髮。「那——你想像自己是頭獅子。」

    「不要!那要四隻腳都趴在地上，醜死了!」

    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要跟一個小鬼計較。「——你有沒有喜歡什麼樣的童話人物?或者是什麼卡通人物?」

    男孩安靜了下來，看樣子有開始動腦在思考了。

    半晌。「——我還滿喜歡木偶奇遇記的故事。」

    「太好了!那現在你就開始想像自己是木偶皮諾喬。」

    「不要!他說謊的時候鼻子都會變長!」

    若不是有這光阻止她，她早就忍不住衝出去抓起小男孩，用力打他的屁股。

    現在是什麼時候?還在囉哩叭唆的!

    「隨便你!如果你不想的話就無法『開燈』，到時候找不到Mr.馬是你的事，我不理你了。」耐心有限，她可不想一直這樣跟他耗著，撂完話後立刻轉過身。

    「等等!你要去哪?」看到她要離開，男孩的聲音開始有了驚慌。

    她停下腳步。「我要繼續我的旅程，如果你不想跟上來也沒關係!『木偶奇遇記』裡的皮諾喬雖然會說謊又自私，但他還是一個勇於冒險的小木偶，所以才會有那麼精采的故事發生——」特意頓了一下。「你可以選擇嘗試新的旅程，也可以選擇繼續留在這裡……發呆，拜拜!」說完，她就轉身朝原先的主光走回去，當然她有刻意地放慢速度。

    未幾，可以感受到身後有了動作，她轉過頭，看到了外圍開始有另一層光束產生。

    YA!小孩子果然要用威脅的才可以使喚得動。

    她停下等著，接著聽到驚呼聲。

    「哇!我浮起來了!怎麼辦?我碰不到地!」

    她忍住笑。「沒關係啦!你就當做在水中游泳一樣，來!放鬆身體……」

    小男孩依言照做，發現自己可以行動自如後，爆出歡呼聲。「哇!真的可以在裡頭游泳耶!」

    「你可以再多加點想像力，這樣光才會源源不斷地流出。」

    「那我要想什麼?」

    暈倒，連這個也要教嗎?她怎麼記得當自己是小孩子時，超愛天馬行空的幻想。

    快速回憶木偶奇遇記裡的情節，很多都記不得了，只能抓住還殘存在腦海裡的幾個畫面。「你可以想像自己現在漂在大海上，正在尋找你的父親呀!」

    「噢!好!」

    幸好孺子可教，看到他的光圈匯聚成流並湧過來與她順利碰頭，她知道他已掌握到要訣了，兩道光流碰頭立刻互融，然後——

    她真的看到一個小木偶一擺一擺的朝她走過來。

    「你真的是小……喔不!是大木偶!」忍不住發出驚呼，親眼見識到卡通人物活脫脫地出現在面前，真是太有趣了!只不過……這個木偶似乎高了一點，幾乎跟她一樣高。

    「嗨！」

    大木偶看了她一眼，卻又突然別過臉，且兩管血從「鼻孔」滴了下來，嚇了她一大跳。「你、你怎麼了?」

    「咳!你、你上半身真的沒穿衣服。一

    咦?她大驚失色，趕緊低下頭查看——怪!沒有呀!她身上明明穿戴整齊。

    隨即一想，可能是跟這個光流有關係，男孩想像自己是小木偶，所以當她看到他時，他就是小木偶的模樣，同樣的，她方才一直想像自己是美人魚，所以他看到她的模樣或許也是一隻……美人魚。

    望向他，原本想開口解釋的，可看到這麼大個木偶侷促不安的模樣，真是可愛!

    她掩嘴一笑，捉弄他的念頭油然而生。「你從沒看過美人魚嗎?」

    「當然沒有!你們是童話卡通裡的生物!」

    刻意靠近他，順便想摸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木頭……卻發現木偶又退了開來。「有沒有想過——跟美人魚一起玩呀，一起在海底遨遊探險?」

    說也奇怪，他聽到這個問題反而噗哧笑出來。「沒有!那是女生才會想的!男生想跟美人魚玩的才不會是那件事。」

    皺眉，一定是她會錯意，小男生怎麼會說出帶有顏色的話？！「那——會想做哪件事呢?」

    他看了她一眼。是她的錯覺嗎?表情為什麼看起來怪怪的?

    五秒後。「當然是……釣魚嘍!」說完，木偶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咦?真的嗎?」用美人魚怎麼釣魚?拿來做餌?

    這時發生一件奇怪的事，她睜大眼睛。「你、你的鼻子變長了!」

    笑聲立止，他伸手搗住鼻子。「真的還假的?不要唬哧我!」

    「是真的!」眼珠子一溜。「好啊～～你騙我。」

    「我騙你什麼?」

    「厚!鼻子又變長了。」搖搖頭。「嘖嘖!小孩子不可以說謊唷!」

    「誰說我是小孩子的?」

    「……你幾歲了?」

    「三十幾了！」

    差點摔倒。「你、你……可是你的聲音聽起來……」明明很兒童的，而且那種任性的講話方式……不過當他進到光圈裡時，聲音也的確有變化，但就像「木偶奇遇記」的卡通人物配音……有些偏高。

    原本想指責他又在騙她，可這回他的鼻子卻沒有再變長。

    「你呢?」

    「……跟你差不多。」

    「啊哈!三十幾歲的女人還幻想自己是人魚公主？！」

    她瞇起眼，這人說話的口氣語調令她聯想到某人。「三十幾歲的男人想像自己是小木偶，啊哈!」本能地學他反擊。

    原本輕鬆的氣氛頓時不再，反而有種山雨欲來之勢，未幾，便發現環繞在他們身上的光流開始不穩。

    「糟!快點發揮想像——」她趕緊收斂情緒。

    「要想什麼啦!」他也忍不住叫出來。

    翻白眼。「就想……想小木偶正跟美人魚在海底探險!」

    一會兒後，也不曉得是誰的念力較強，光流總算又穩定下來，這下兩人都有默契不再想到「現實」。

    「我叫……皮諾喬。」他再度開始逼自己入戲。

    「……我叫——愛麗兒。」最後還是決定採用迪士尼的那一個版本，這樣才能跟他的小木偶出處一樣。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光流中的景色開始有了變化。嚇!居然是魚群，還有……珊瑚礁、水草，魚不僅游動著，甚至還會靠近他們的身邊，跟他們打招呼，而水草也會隨著水流輕搖，兩人看得目瞪口呆……雖然沒有五顏六色，只有光的形狀和單一顏色，可卻栩栩如生，美不勝收。

    「我們現在……真的是在海底世界嗎?」皮諾喬喃喃地說道。

    「我幻想的畫面居然實體化了!」她也不敢置信地輕聲說。

    原本興致抉缺的木偶臉上有了變化，咕嚕的眼珠看起來格外明亮。「你說——想像實體化嗎?好—那我也要試試——」說完，他便閉上眼睛，開始努力的想。

    笑望著他，總算有興趣啦?可以不用再指點了。這時突然產生一種異樣感，令她斂起了笑，寒毛豎起，感覺到有某樣東西正從身後靠近，她緩緩轉過頭，當見到一隻前所未見的大鯨魚向他們游過來時，她睜大眼。

    「喂!我很確定我沒有想像這個。」她喜歡熱帶魚、小丑魚等可愛生物系列。

    「喔!那是我想的。」他兩眼發亮，似乎相當得意自己的想像實現了。

    「你……幹麼想這個?」太逼真了，逼真得讓她……

    「好玩呀!」

    眼見鯨魚愈逼愈近，嘴巴也漸漸張開，顧不得那是虛是實，一把抓著他就往前游。

    「哎呀!別緊張!鯨魚只喜歡吃蝦子。」

    「少囉嗦，我可不想進它的肚子裡探險。」拚命往前游，同時也用力想像前方有茂盛的珊瑚礁群，待「心想事成」，忙拉他游進去藏身。

    「你真怕了?」他興致勃勃地瞅著她，沒想到這位人魚公主還挺膽小的，忘了人魚跟鯨魚是「同類」，應該可以溝通。沒想到想像這麼好玩，愈來愈有身歷其境的刺激感了。

    她回眸一瞪，不過這個木偶只是眨著大眼睛無辜地望著她。

    她猜這傢伙的個性應該帶有惡劣因子，喜歡整人，好啊!看她怎麼回報!迅速在腦海中描繪出一物後。「是呀!我怕極了!」悠然丟下這一句，便迅速「游開」，默數到三便聽到驚叫聲，她滿意地露出微笑。

    數分鐘後，他喘吁吁地游到她身邊。「你故意的!」

    「彼此!彼此!」她謹慎地望著他，同時盡可能留意四周，因為不知道他會突然想像什麼「生物」出來?

    「雖說是想像的，可當那條蛇真的纏上來時，還真的有被纏住的感覺。」他心有餘悸地說道。

    「咦?真的嗎?」

    「真的!」

    她不由打了個冷顫，若方纔他們真的被鯨魚一口吞下的話……「那——我們不要隨便亂想，好嗎?」

    「好呀!不過我們這樣真的能夠找到Mr.馬嗎?」

    「不知道!可不試又怎麼會知道答案?」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然後點點頭。「好!那你說我們現在要怎麼展開這趟——『探險』之旅呢?」

    「……現在就想像前方有條沈船，我們正要去尋寶!」

    「尋寶!」他眼睛一亮。「我最喜歡了!路上會不會有危險?需不需要砍殺敵人?這個我擅長，走!我們現在就出發!」語畢，他就蹦蹦跳跳率先往前跑了過去。

    看著他的背影，不覺愕然，看樣子男人不管是三歲還是三十三歲，對於探險尋寶的興致還是很高!

    「快來呀!『愛麗兒公主』!」他在前頭喚她。

    她愣了愣。「你為什麼要這樣叫我?」

    「你現在是『愛麗兒公主』，不是嗎?」

    「那——我也叫你『皮諾喬』?」

    「沒錯!我現在就是小木偶皮諾喬!」說完，他還模仿了木偶人的動作，讓她不禁笑了出來。

    他的興奮透過聲音感染了她，令她也不禁對前面未知的旅程充滿了期待，雖然這是她原先的設定，可有人結伴同行尋找解答，絕對比一個人冒險有趣多了，她快速的游向前趕上他。

    一會兒。

    「不是說好不要亂想的嗎?」

    「我沒有呀!」

    「那現在載著我們的這隻大海龜是怎麼回事?」

    「不覺得方便多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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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醫生面色古怪的走向他們時，聽晨覺得自己的心臟幾乎要跳出來，她不自覺地伸手抓住站在身旁陳銘薺的手臂。

    銘非看了她—眼，知道她是無惡意的，所以沒有推開她。

    情況是不是……不樂觀？！這是眾人看到醫生的表情所產生的念頭。

    「醫生，怎樣?他們兩個人醒來了沒?」

    醫生搖搖頭。「還是沒有。」

    「怎麼會這樣?是腦部有怎麼樣嗎?」

    「老實說，目前檢查的結果並沒有發現出血情況，但腦部是非常精密的器官，需要更長一點時間觀察，才能確定病因，只是——」

    「只是什麼?」三人異口同聲問道。

    「他們……好像很開、心……」醫生皺眉說道。

    三人聞言傻住，不明白醫生到底在說啥?

    醫生抓抓頭。「我也不知道，因為這兩位即使在昏迷中，都還會發出大笑聲呢!把我跟護士都嚇到了，搞不清楚他們是醒著還是昏迷？」

    三人面面相覷。啊咧?這是昏迷下醒的人會發生的現象嗎?

力寶龍

第五章

    「讓我跟你們玩，好不好?」

    「不要!」

    「為什麼?」

    「因為我們人數已經夠了!」

    「可是再加我一個又不會怎樣!」

    「不行!我們說夠了就足夠了!你走開!」

    「……我真的想要跟你們玩……」

    「走開!」

    「注意!注意!前方來了一隻大章魚，體積是我們的三倍大。」

    「沒關係!看我來收拾它!」

    「請小心點!它的觸腳可是長而有力，被纏住可不得了呀!」

    「放心!我是木頭做的，它奈何不了我的!待會兒把它的腳砍下來，切段做成章魚燒!」

    聽到這，「愛麗兒」再度忍下住發出笑聲，尤其看到「皮諾喬」衝到前方，跟那只光的章魚纏鬥，雖說是「木偶」，但他的身形出人意料地靈活，令她忍不住拍手叫好呀!

    一路行來，兩人愈玩愈瘋，對於想像力的運用也愈來愈得心應手，還會各自想像狀況，考驗彼此應變能力。

    例如他會想像前方有個大海蚌擋住了路，除非她拿到蚌殼裡面的珍珠，他們才有辦法繼續前進，為了讓那蚌吐出珍珠，她異想天開動手搔蚌肉的癢，說也好笑，竟然這樣也可以拿到珍珠。（因為蚌笑得太厲害，不小心吐出珠子。）

    還有因為他喜歡玩打鬥殺敵之類的，她就想像出一個螃蟹大怪跟他對打，沒想到他不僅沒有懼色，反而想像出一大堆龍蝦軍團，跟螃蟹大怪纏鬥，他沒有動手，只是在那邊坐鎮指揮，沒兩三下就打敗了螃蟹怪，贏得龍蝦軍團的擁戴，還意氣風發地讓它們抬著他遊行咧，那得意洋洋的模樣讓她笑翻了。

    說也有趣，他們都能夠自然而然地融入對方設計的情境裡，相當有默契，且玩得不亦樂乎，很快，他們就成了最佳「玩伴」。

    相處愈久，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很難想像他們才剛認識，竟可以如此有默契，而且……毫無芥蒂。

    看著那大木偶玩得如此無拘無束的模樣，很難想像他其實是個男人。

    抑不住好奇的想，現實的他，不知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木偶大戰大章魚結束!看他一臉驕傲得意地拖著「戰利品」回來，她又笑了。「恭喜你贏了!」

    「小Case!不過……我想休息一下。」有點玩過頭，感覺到有些疲累了，但這種累並不是來自身體，皮諾喬看了看光流。「暫時不用想像，沒關係了吧?」

    在他們方才玩的過程中，光流不僅光芒更盛，甚至像永無止盡般源源不斷地往前延伸。

    「應該可以，試了就知道!」老實說，她也感到疲乏了，一直動腦想像，其實也滿累的。

    兩人都「坐」了下來（與其說坐，事實上是盤腿浮坐在光流中），誰也沒開口講話，直到一種平靜的感覺慢慢地包裹住他們。

    伸手觸碰了一隻漂到她面前的「水母」，看到它像受到驚嚇般地蹬開，輕輕歎口氣。「好久都沒這樣玩過了，像變回小孩子一般。」

    「真的嗎?你小時候都是這樣玩?可這種玩法對我來說卻是第一次。」他伸個懶腰，動了動筋骨。

    「第一次?」訝然的看著他。「不會吧!你小時候沒有這樣玩過嗎?沒有假想的朋友?沒有假想自己成為某個人物?」

    「例如?」

    「你會想像自己是老師，跟一群空氣學生上課!或者會假想自己——就像現在一樣，扮演某個角色——」

    「我會在玩電腦遊戲時扮演。」

    「是嗎?」

    他望著光的另一頭。

    「我是獨生子，但我的爸媽年紀都很大，即使想陪我玩也沒辦法，可他們又很怕我出去玩會被人綁架、受到傷害，所以盡可能都讓我留在家裡，因此我的朋友也不多。」

    「那——你是怎樣排除寂寞?」

    「我有很多電動玩具，五歲時我爸爸就買了瑪利兄弟給我，國中時，電腦開始普及，有單機遊戲可以陪我玩，然後——」

    「如何?」

    聳聳肩。「我就這樣長大了!」

    「喔——」她沈默下來。

    科技的進步的確有效地排除了人類的孤寂感，但——是真的排除了?或者只是像被催眠般，暫時麻痺、放空呢?

    「你又為什麼可以那麼會想像?」

    微扯嘴角，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我呀——小時候身體並不好，經常生病，所以父母不准我出去玩，而哥哥姊姊年紀都比我大上一輪，所以我只能跟自己玩，這時候就會想像出一些朋友，跟他們一起玩耍、聊天……」說到這，她自己反而愣住了，沒想到這麼久的事會在這時候教她想了起來。

    「那你一定很會自言自語?」

    扮個鬼臉。「只有私底下才敢這樣做!雖然還滿好玩的，但——」輕輕歎口氣。「空氣中只有自己可以聽到自己說的話，即使說得再激昂、說得再快樂……卻聽不到其他聲音的回應，還是會令人覺得很——」

    「無趣?」

    「……是呀!」兩人相視一笑，某種瞭解和默契在他們之間孳生，笑完後，兩人都沒有移開視線，而是一瞬也不瞬地互凝，臉上的表情也慢慢變為專注——有如第一次看到對方，雖說相處時間極短，但他們在此時此刻卻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貼近彼此，不管是身體的距離或者是心靈的距離。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為什麼會愈跳愈快?呼吸愈來愈困難了……可她突然有種念頭，如果一輩子找不到那艘沈船也不打緊，只要他們可以繼續結伴探險尋寶就好……

    驀地，圍著他們的光流開始產生了變化，兩人猝驚。

    「怎麼回事?」他大叫道。

    「我不知道!」環視周圍，原先所想像的海底世界已經不見了!

    「那——我們趕快再想像!」

    「可——感覺不太對，光並沒淡掉，反而更強，而且……」話還沒說完，就像有人把光流往前拉，他們開始快速往前進。

    「小心!」皮諾喬大喊，伸手抓住她，兩人的手緊緊交握著。

    此刻他們有如坐上快速運輸帶，得緊抓住彼此，才不致東倒西歪，甚至被迫分開，可即使如此，兩人並未感到緊張，反而有種興奮感。

    「你猜我們會被帶到哪裡?」速度很快，他得在她耳邊大喊，才不至於讓聲音散掉。

    「……會不會直接通往那個Mr.馬的殿堂呢?」

    「希望是!這樣才可以知道這裡究竟是哪裡?我們又為什麼會在這?」

    聽到他這樣講，她的興奮感頓時消減了下來，當找到Mr.馬那一刻，是否——便意味著這段想像探險之旅就此結束呢?

    「看!前方好像有什麼東西?」

    抬起頭，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

    光流的前方不再是無邊無際，遠方出現了一個之前從未見過的黑影——那裡可是盡頭?

    皮諾喬衡量一下距離以及光流的速度，轉過頭對她說道：「你先到我後面!」

    「為什麼?」

    「因為不知道那裡有什麼東西在等著我們，為了預防萬一，所以你先躲在我後面。」

    他……想保護她嗎?

    一股暖流從心底泛起，這可是從小到大頭一回有男生這樣對她說耶!眼眶不禁一紅，原來這就是被人呵護的感覺呀!

    不過——這是因為她現在是人魚公主吧!如果是原來的她，說不定他會躲到她身後說：反正天塌下來，還有你們這些高個兒可以先擋著……

    想到這，她的心一抽。

    清清喉嚨。「我問你——你為什麼會想要保護我?」

    好像她問了個什麼怪問題，他丟給她一個皺眉的表情。「……也許你是女權主義者，可在我的觀念裡，男生保護女生是天經地義的，自然要站在前頭，若你要說我是大男人主義，就隨你，哼!」

    由個木偶口中吐出這麼man的話，著實讓人發噱，但她想問的事卻讓她笑不出來。「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喔——」她深吸口氣。「假設我的外表不是像人魚公主這樣美麗、柔弱的樣子，而且是比你高、甚至比你還強壯的女生，你——還會想保護我嗎?」

    沒想到這個問題卻讓他如遭電擊一般，整個人彈跳了一下，錯愕地瞪著她。

    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讓她恨不得咬住舌頭，可話已出口，無法再收回，唉!這種笨問題，想也知道答案是什麼?

    「你真的很——高?」語氣多了分謹慎，兩眼也像探照燈一般，上下來回打量她。

    「……我只是假設!真的只是假設!」她用力強調。

    「是嗎?」

    「當然!我只是……好奇你們男生這種英雄氣概會不會因人而異?譬如說——非美女不救呀等等之類的。」她故作輕鬆地說道。

    「嗯……」他沈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其實我有認識一個比我高也比我強壯的女生——」

    她心猛地一跳。「所、所以呢?」

    「她——該怎麼說?」他停了下來，似乎在整理關於那個女生的資料。「她外表看起來比一般女生強壯，而且不怕蜘蛛、蛇，唯獨對蟑螂厭惡到極點，看到會尖叫。」

    她心一跳，這女生怎麼跟她那麼像，她也是最討厭蟑螂，其他都還好。

    「她做事能力很強，也懂得保護自己，不過若真遇到危險的話，我還是會站在她面前保護她。」

    「為什麼?」

    「事關男人自尊呀!不管她外表、個性如何，她還是不折不扣的女人，雖然我經常說她……」講到這，他突然打住，眼神飄向遠方。

    「說她怎樣?」

    搖搖頭。「沒什麼，就這樣!」

    該指責他大男人主義作祟嗎?還在猶豫時，他又開口了。「不過——我想她一定不會接受我的保護。」

    咦?他的情緒怎麼突然變得怪怪的。「怎麼說?」

    「因為她討厭我!」兩手一攤。「所以她可能不稀罕我的保護，或許還會嫌我多事，一腳把我踹開。」語氣充滿了無奈。

    不知怎地，他的話令她的心頭浮上一種奇怪的感覺。「你對她……」

    「怎樣?」

    「你——是不是……喜歡她?」說完後嘴中突然充滿了酸味。

    他嚇了一跳。「你怎麼會這樣想?」

    「聽你在講她的語氣……給我這樣的感覺。」語畢，她咬著下唇，怪了!想哭的感覺為什麼愈來愈強烈?

    他面露困惑。「是這樣嗎?」沈默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算了!我跟她不可能的，不用再想!」

    「怎麼說?」

    他別過臉，不再多發一語。

    希望他再多說一點關於那個高大女子的事，正想繼續追問時，他又突然轉過頭看著她。「真實的你……也很高?」

    心一跳。「……不!我……其實是很嬌小的，我才——一六○公分。」話一說完，臉就熱了起來，可惡!這可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謊報身高。

    「一六○?也不算矮啦!」

    「那你呢?」

    「我——」他頓了一下。「我……有快一八○吧!」說這話時，他臉突然微偏向一邊。

    「哇!那也算高啊!」眼睛立刻亮起，真實的他比她高？！正想再問多一點關於他的事時——

    突然察覺光流產生了變化，開始有了向下的斜度，愈接近盡頭，感覺愈明顯，他們下滑的速度更快了!依這個情形判斷，一旦進入那山洞，光流將有可能會像瀑布一樣傾瀉而下，或者以不到四十五度角的斜度直墜而落!

    怎麼會這樣呢?實在有點超出想像。

    愈接近那黑暗的洞穴，心中的恐懼也愈來愈熾，乙嬋吞了吞口水，再也無法掩飾懼意。

    「皮諾喬，我……我會怕!」

    他轉向她。「我……我其實也很怕，但——現在有辦法停止嗎?」

    「我……我不知道要用什麼辦法?」雖然原先最勇敢往前衝的人是她，可現在——「對不起!是我拖你入光的!」她突然向他道歉。

    「喂!不要說這種傻話，我可沒有任何怪你的念頭!」他輕斥道。

    「可……」

    話還沒說完，她的雙手突然被他高舉，且放至唇邊輕吻了一下手背，讓她嚇了好大一跳。「你……你……」

    「愛麗兒公主，很謝謝你帶我進來這裡玩，我玩得很盡興，不管待會兒會發生什麼事，我很高興我們是一起面對的!」

    心因為他的話整個都熱起來，雖然心跳因此又加快了不少，可有如吃了定心丸，將那惶惶不安給壓住了。「對!我們一起……」

    再過一分鐘就會進入山洞，或者……更快?

    「來!看著我的眼睛，什麼都不要想!」他們的雙手緊緊交握。

    「嗯……」她深呼吸、，摒除一切念頭，只專心三思地凝著他。

    在他的眼中，她清楚的看到了自己，她相信，她的亦反映出他……

    再過三十秒——

    皮諾喬突然對她露出一朵微笑，讓她不由自主的回應他，綻出笑花。

    下拉的速度更強了……

    十、九、八、七——

    進去了!

    沒有無止盡的下墜，沒有猛然撞擊的疼痛感，一切都沒有!就像溜滑梯溜到一半，溜滑梯不見了，只有靜止——彷彿人原本就只是一直坐著不動……

    而包圍著他們的光流沒了，原先是半飄浮在光之中，但現在——卻可以清楚知覺到臀部底下有東西……很平、很硬——是地板？！

    兩人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嘴唇也不由自主的顫抖。說真的!在那一刻，恐懼升到最高點的剎那，連呼吸跟心跳都會停止，全身僵直。

    「我、我們……還、還在一起……」儘管他剛剛表現得很勇敢，但現在只剩下虛脫。

    「……對!我們……還、還在……」費力吞嚥了一口口水，至少還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存在，看著他。「怪!沒了那光，為什麼你還是——小、小木偶的樣子?」

    「你還、還不是一樣……不!你有腳了!」

    倒抽一口氣，怎麼他看到的有變?「你現在看到的我，是有穿衣服還是沒穿衣服的?」

    他忍不住咳了起來。「沒、沒有呀!不過你的頭髮很長，所以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他趕緊保證道。

    儘管腦袋一片空白，但想笑的衝動卻愈來愈強烈，兩人互相瞪視，嘴角開始抽動，接著便發出驚人的爆笑聲，而這回聲音不再像是無遠弗屆的傳出去，四周開始有了回音，這項發現立刻讓他們止住笑。

    「你聽到了?」

    「對!我聽到了!」

    兩人不約而同跳了起來，轉動頭部打量四周。

    在他們的身後是方纔他們進來這裡的洞口，此時已變成了個光洞，而且不像先前那麼巨大，變得很小，似乎僅容一人通過，光似乎進不來這裡，被某個東西擋住了。

    乙嬋伸手去觸碰，並沒有任何異樣，可如果想要再鑽回光洞裡，卻又可以清楚感覺到那股強大的下滑引力，像個漩渦般。

    即使再回到那裡，結果還是一樣，他們會被送回到這個地方。

    這裡跟之前所處的空間不太一樣，先前是一片空曠無邊，感受不到界限平面世界，但這裡——幾乎可以說是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就是這個光洞，可能見度有限，只堪能看到彼此而已，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

    但兩人卻不由自主繃緊，因為可以真確地感覺到這裡有某些東西是存在的!

    「當心點!」他小聲叮嚀。

    「我知道，你也是!」他們兩人手握得更緊。

    叩咚!叩咚!叩咚!

    當那像腳步般的聲音傳來時，兩人渾身一緊，再度挨近。

    遠方有一個小小的光球正在接近他們……

    那究竟是——?

力寶龍

第六章

    「嗨!歡迎你們，真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到達這裡了!」Mr.馬帶著滿臉的笑意向他們揮手，並用純正的中文向他們打招呼。

    方纔所看到的光球就是他手上拿的那盞燈，就像他當初給他們的那種油燈，唯一不同的是——燈罩上加了個蓋子，像是要防止裡面的光跑出來……

    「我還以為你們可能會花更久的時間才想得起來。」Mr.馬笑呵呵地說道。

    他們先瞪著他一會兒，然後也不知道是誰無開始行動的，衝過去後一人一邊緊緊架住了Mr.馬。

    被他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喂!你們幹麼呀?」

    「知不知道我們找你找得好辛苦!」聲音冷得可以結冰了。

    Mr.馬微笑。「有很辛苦嗎？沒有玩得很過癮嗎?」

    微愕，敢情這傢伙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兩人同時送一記白眼過去，哼哼!就算好玩也不會在他面前承認。

    「這裡到底是哪裡?」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當然是我的殿堂!」

    「這裡就是……那個光就是鑰匙?」她問道。

    「差不多，但最主要的還是你們的想像力。」

    「可原先見到的那扇木門呢?」這裡沒有先前那份吸引她的熟悉感。

    Mr.馬呵呵一笑。「你終會看到的……呃，可不可以鬆開我的一隻手臂——放心!我不會消失不見的——美麗的愛麗兒公主。」

    嚇!「為什麼連你也看到我是——」

    「那曾是你最渴望變成的人，不是嗎?」

    她一驚，立時鬆開了對他的箝制，往後退了—步。「你——」他是如何得知的?到底「小時候」她跟他有過什麼牽扯呀?

    「夠了!請你不要再故弄玄虛，你這樣玩我們到底是什麼意思?」皮諾喬沈著臉問道。

    沒有被他們的不友善給嚇到，反而覺得很有趣似的。「不要急!你們想要得到的答案都會有，兩位——先跟我來吧!」

    「去哪?」

    「帶你們逛一下我的殿堂呀!」

    「不需——」

    「你們不是要找答案嗎?」

    一句話就堵住了他們的口，兩人互看一眼，都已到此，沒弄個清楚是絕不罷休的，遂點頭同意。

    「走吧!」話一說完，只見他打開燈罩上頭的蓋子，裡面的光頓時像煙火般的往上竄升，然後散開，就像是鳥籠外圍的黑布被揭開一般，黑暗消失，整個空間景色立刻轉變，眼前所呈現的景象讓他們看得目瞪口呆，完全說不出話來。

    這究竟是真還是假?

    眼前的畫面不知該如何形容才好?光是天空就有數種不同的樣貌，像一塊畫布，被分割了好幾塊，有他們畢生所見過最美麗的藍色天空，太陽高掛著，散發溫暖不熾人的光芒，可在旁邊卻是佈滿陰雲正下著雨的天空，甚至還可以看到閃電劃過天空，再更旁邊——卻是黑夜，數也數不清的星星佈滿了整個天空……

    而在這些不同的天空下，又有不同的景色風貌，不僅有各式各樣形狀的房子，連花草樹木以及在其間活動的生物亦然，五顏六色、千奇百怪，凡能想像到的和想像不到的都在這裡出現了!教人看得目不暇給。

    「這是……真的嗎?」皮諾喬喃喃地說道。

    「你願意相信它是真的，就會是真的；不想相信，那就閉上眼睛，不要看，那一切便會不見!」Mr.馬悠然的說道。

    「這到底是——」好片刻，她才找到聲音說話。

    「歡迎來到我的殿堂——孤寂村!」Mr.馬朗聲說道。

    孤寂村？！這是什麼名字?

    Mr.馬望著他們。「孤寂村是——唯有擁有孤寂和天真靈魂的人才能到達的殿堂。」

    他們再次愕然，這麼說——他們是擁有孤寂和天真靈魂的人，所以才能來到這裡?

    Mr.馬領著他們走進村子裡，一路上有不少人和他們打招呼，態度和善且臉上都帶著笑容，也不會刻意關切注意他們，彷彿他們並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你們在這邊看到的一景一物，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他們所創造出來的。」

    「是不是就像……我們在光流裡所想的，一切都會實體化?」她看到一群魚在陸地上行走著，甚至還跟他們揮了揮魚鰭。

    「是的!不過這裡的力量更強大，有機會的話，你們可以更盡情的發揮，可在那之前——你們還是先適應這裡再說吧。」

    如果這裡真的是由人「想像」所創造出的村子，只能驚歎——人的想像力真是太神奇了!

    Mr.馬帶他們來到一棟白色的房子前面，這房子的造型像一座鋼琴，非常優雅、美麗，房子外面還有一個漂亮的花園，開滿各式各樣鮮艷美麗的花朵。

    「來!先進來休息一下吧!」Mr.馬望向她。「或許你會想穿上美麗的服裝。」

    什麼?她再度倒抽口冷氣。「你……你也沒看到我身上有任何衣服嗎?」

    「呃……我的確沒看到『愛麗兒公主』身上有任何蔽體之物。」Mr.馬含蓄地說道。

    一聲尖叫從喉頭竄出，她立刻飛快跳到皮諾喬的身後。「快!快把你身上的衣服脫給我!」天!她一直以為那只是皮諾喬單方面的「想像」而已。

    真羞死人了!其實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變得怎麼樣，明明就覺得自己身上衣服穿得好好的，可是很顯然在別人眼中卻不是那麼一回事，簡直就像「國王的新衣」中那個笨國王!

    「沒有關係!你頭髮真的很多——」皮諾喬的肩膀立刻被敲了一記。「……好!好!我脫就是了。」把上衣打開，露出了木頭胸膛，在脫掉之前，他說：「可是——為什麼你不能用想的想出一件衣服呢?」有點不解。

    咦？對喔!怎麼忘了?她正打算依言「想」的時候——

    「她還不能!」Mr.馬潑了一盆冷水下來。

    「為什麼不行?這裡不是——」

    「沒錯!不過這是你自己訂下的遊戲規則，所以還是遵守吧!」

    她訂的?又來了!懶得再問這是何時發生的事……她相信此刻懸在腦門上方的問號一定多到可以把人活埋!

    拿著皮諾喬的衣服圍住下半身後，用手環住胸前，才勉強跟著Mr.馬繼續往前走。

    「其實你真的不用那麼在意啦!」Mr.馬依舊笑瞇瞇地說道：「在這裡沒有人會注意這個的。」

    「那你幹麼還故意提?」明知這是遷怒，但還是忍不住，無知也就罷了，一旦開始在意，肯定會在意到底的。

    「呵呵!我以為你會想跟真的人魚公主一樣，變成人類後迫不及待想妝扮自己，變成美麗的女人，好可以去尋找你的王子呀!」

    「我的……王子?」她愣愣地說道。

    Mr.馬點點頭，接著他轉向皮諾喬。「至於你——會最想成為皮諾喬也是有原因的。」

    「哦?是什麼原因呢?」皮諾喬抱胸好奇的望著他，終於輪到他了。

    Mr.馬微微一笑。「這得由你自己慢慢想。」說完，他把門推開。「請進，你們可以住在這裡，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都可以任意使用。」說完，Mr.馬看了看天空。「——抱歉!我還有事，請容我先告退，待會兒再來跟你們玩。」

    「慢著!」皮諾喬追出屋外，抓住他的手臂。「你要去哪?」

    「哦!我只是去辦一些事……」

    「如果你又消失不見了，該怎麼辦?」

    「呵!不會的!你會知道怎麼找到我。」

    「才怪!不准你離——」話還沒講完，Mr.馬突然消失不見。「喂!Mr.馬，該死的!騙人!你自己說不會突然消失不見，結果咧?你又去哪了?」他氣得大吼道，環視周圍，已不見人影。

    「放心!這裡是我的殿堂，到處都可以找到我的，你們先自個兒好好地玩吧!l從天空傳來這樣的聲音。

    「喂!喂!Mr.馬!」握緊拳頭，他以為自己是上帝嗎?徒勞無功地朝空中揮了幾拳，氣呼呼地走回屋子，甫踏入屋子便聽到樓上傳來愛麗兒的驚呼，不假思索，趕緊衝上去。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以為她遇到什麼危險，一進去卻看到她站在鏡子前面發愣。

    愛麗兒看著鏡中的自己，臉上的表情是難以置信的。「天呀!沒想到……我竟然變得那麼美麗呀!」語氣充滿陶醉地說道。

    聽了差點沒昏過去，她現在才知道自己的模樣？！

    接下來就聽到她嘖嘖不斷稱讚「自己」，甚至還撩起原先蔽身的頭髮，展露出身材，看著鏡子審視。「哇塞!眼睛大又水汪汪的，好像會說話……難怪，即使人魚公王無法說話，也可以靠眼睛傳達意思，懂了懂了……唔!嘴唇又小又紅像櫻桃，皮膚也吹彈可破——怪怪!泡在海裡那麼久，不會影響到?身材也好得沒話說，腰細腿長——唉!真是無一不美呀!」

    噗哧!再也忍不住了，他抱腹哈哈大笑。

    她嚇了一跳，像在此時才意識到他的存在，趕緊放下頭髮，轉身便衝了過來，忙把他往外推。「出去!出去!誰准你偷看的?」

    「這哪算偷看?我只是——」

    「還敢說，你看你看，又流鼻血了!你這個色木偶!」她尖聲罵道。

    「喂～～我真的以為你出事……」他覺得自己被罵得很委屈，不過看到她滿臉通紅，氣急困窘的模樣，遂乖乖閉上嘴巴，任她把自己推出去。

    砰!

    門用力在他面前關上。

    他瞪著門板一會兒，然後又忍不住咧嘴大笑了起來。

    聽到那毫不修飾的大笑聲，她更加羞窘了，笑笑笑!笑死算了!氣得在心中啐罵。

    好丟人!怎麼會讓他看到這一幕?……可也不能怪她沒有察覺，誰叫她看「自己」看傻了，甚至還看得著迷——當然，那其實不是真正的自己，只是目前的外表……

    再度走回鏡前審視，一個前所未見的美女正回視她。

    鏡中人跟原本真正的模樣完全沒有一處相似，但卻也的確出自她的想像——她真的是那麼想要變成這樣的美麗女子嗎?

    扭腰擺臀地自我陶醉了一下，自戀到連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來才作罷。好吧!既然真的變成「愛麗兒公主」，她就要好好進行下去——雖然到現在——她還是不知道自己曾經訂下過什麼遊戲規則，以及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訂定，索性就放手一玩吧!說不定答案自然會蹦出來。

    打開衣櫃，出人意料地，裡面竟已擺滿了許多美麗的女裝，美麗精緻得令她難以相信，隨手拿了一件在身上比，都會感覺鏡中人美到不行。

    不囉唆，她開始一件件換穿，因為這些都是身為趙乙嬋時，打死都不可能穿在身上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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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頭的皮諾喬也站在鏡子前審視自己的模樣。

    小木偶……他真的變成了一個小木偶。

    外表看起來笨笨、拙拙的，動起來全身都硬邦邦，跑跳起來更是笨重無比，一點都不靈活，為什麼?他為什麼會渴望自己變成這個樣子?

    看著看著，他在鏡子前擺了幾個姿勢和動作，看能不能從中找出答案……突然——他開始假想自己的四肢被線綁著，某個人正在操縱著他，在鏡子前表演著……

    表演什麼樣的角色呢?

    若不說，沒有人相信，在木偶的表相裡，其實是個真正的人。

    但——會不會外表是人、內在卻是個木偶呢?

    「你在跳——霹靂舞嗎?」她站在他身後問道。

    「嗯……的確滿像的!」他自嘲地笑了笑，這時從鏡中看到她的模樣，不禁愣住了，有些一結巴。「你打扮得……好美……」一頭披散及地的頭髮被她編成了兩條長辮子，柔柔地垂在她臉龐兩側，將那絕美的臉龐完全的顯現出來。

    她害羞地笑了笑，拉拉身上粉紅色的洋裝。「好看嗎?」

    「好看!絕對是世界第一美女!」他真心的讚美道。

    「你知道嗎?真實的我是絕對不可能穿這種顏色的洋裝。」她吐了吐舌頭。

    「為什麼不?」

    「因為我的身材不適合呀!不過現在既然有這個機會，就給它穿個過癮。」

    她那靦腆羞紅臉的模樣再度讓他看呆了，看樣子她真的玩得很開心，微微一笑，正打算放下手肘。

    「等等!維持原來的姿勢不要動!」

    「怎麼了?」

    「噓!不要說話!」

    走到他的身後，先用微笑和鏡中的他打個招呼，然後舉起手，用手指做成剪刀樣，比了比，在他看起來被線懸起來的肘關節上方作勢剪了一下。

    他微驚，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忍住笑意，配合的讓手垂下來，好像真的擺脫線的束縛了，接著她開始動手「剪」其他部位上方的「繩子」，他也一一跟著動作，當她將所有的「線」「剪」斷之後，他整個身子也僵直不動的癱軟在地上。

    她清清喉嚨。「咳!小木偶，聽好了!從現在起我賦予你生命力，讓你可以像人類一樣會自己跑、跳、做任何動作，會開口說話，也會思考!」說完後，用手指輕輕地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

    不過他卻沒有動作。

    「喂!你可以動了呀!」忍不住催他。

    他沒反應，她皺眉蹲了下來，推推他——還是文風不動。

    不知怎地，看到他這個樣子，她突然感到害怕起來，他外表原本就是木偶樣，連摸起來的觸感也都是硬邦邦的木頭，如果眼睛不眨、身子也不動，看起來就是一具真的木偶……

    「喂!你別嚇我呀!」突然記起這裡的「想像」所能發揮的影響力，她真的開始擔心起來，怕是不是玩過頭——

    「哇!」他突然跳起來對著她大叫。

    「啊!」嚇得她大叫著往後跌坐下去，手緊緊搗著胸口，待神魂一定，氣得掄拳撾打他好幾下。「厚!你好過分喔!怎麼可以這樣子？！」

    他格格笑個不停，可過了一會兒，他又突然僵住不動，臉上也變得面無表情。

    她插著腰。「你以為我這次還會上當嗎?」轉過身走了幾步，然後猛然回頭，剛好抓到他咕嚕轉動且盯著她瞧的眼珠子。

    她露出「嘿嘿!被我抓到了吧!」的表情。「你呀——要裝也要裝得更敬業一點。」

    他對她眨眨眼。「愛麗兒公主兼仙子小姐，你少給我一樣東西喔!光是讓我會想會說會跑會跳，是不夠的!」

    「哦?少給你什麼?」

    「一顆心呀!所以我無法細心呀!」

    她恍然大悟。「對!我怎麼忘了?」於是走向前去，再度伸出食指點向他的額頭。「好!現在就讓我賦子你一顆心，想要粗心、細心都可以。」

    「這樣還不夠，心有了，卻沒有辦法跳動。」

    「咦——為什麼?」

    「要讓我這顆心跳動只有一個辦法……」他突然定定凝著她。

    「什麼辦法?」不知怎地，他的眼神讓她整個人開始熱了起來。

    輕咳一聲。「——雖然你穿這件粉紅色的洋裝很漂亮，不過如果——你恢復原來什麼都不穿的模樣，就是只有長髮蔽身的話，保證將會讓我的心跳動，徹底的活過來，而且是以極快的——」還沒說完，就被人毫不客氣踹了一腳，讓他猝不及防痛呼一聲。

    「你這個色木偶!看我怎麼修理你!」邊說邊掄拳揍過去。

    「哇!我只是開玩笑的!你別打那麼大力，我現在的外表看起來雖然是木頭做的，但被打到的還是我真正的肉身，會感到疼痛的!」他趕緊閃躲，避開她的拳頭。

    「有膽就別跑!哼!怕痛最好，看我把你這個色木偶拆解後當柴火燒一燒。」

    「嘿嘿!你剛剛好像沒有給我膽……」

    「還敢說？！色木偶!你別跑!」

    如孩童般的純稚歡笑追鬧聲從白色鋼琴屋飄散了出去，有如音符一般的散落在「孤寂村」的每—個角落，原本安安靜靜做自己事的「孤寂村」的人紛紛抬起頭，傾聽著這個聲音，表情開始有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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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地方，身體不會有飢渴或想睡的感覺，笑鬧完休息一陣之後，兩人決定離開屋子，打算去尋找Mr.馬，也順便好好逛一下這個「孤寂村」。

    走出白色鋼琴屋的時候，她突然停下來。

    「怎麼了?」

    「那份熟悉感回來了!」她回頭凝望那屋子。「我真的來過這裡!」

    「真的嗎?」他歎口氣。「我卻還沒有這種感覺……」

    「在這個村子裡找找看吧!看能不能找回那份失去的記憶——如果我們真的曾經來過。」

    「嗯!」

    不知道這個村子究竟是如何形成的?範圍有多大?村民有多少人?而這群擁有孤寂和天真靈魂的人又是如何到達這個地方的?

    這裡幾乎就是一個寶藏區，到處充滿了意外的「驚喜」。

    光是欣賞這裡的每一景、每一物，都能讓他們嘖嘖稱奇，哪怕是一塊路邊的石頭都足以引發他們的驚歎。

    畢竟誰曾看過有手有腳的石頭呢?現實世界裡沒有，但這裡有。

    尤其這顆石頭原本是在路的中央，當看到有人經過的時候，便自行跑到路邊去，等人走遠了，才又回到原來的位置。

    「我猜——那應該是人。」她靠近他的耳邊小聲說道。

    「嗯!我也是這麼想，很難想像有人會想當路中央的石頭。」他小聲回應道。

    他們很快就發現，許多「意外」之物，其實都是人變成的，哪怕只是棲息在樹上的一隻毛毛蟲……

    換句話說，說不定整個「孤寂村」……也許全部都是由「人」組成的——不管看起來是像人類或者非人類。

    想到這，差點連路都走不下去，因為誰知道這條路是不是某人變成的?

    「我認為我們該入境隨俗，自然—點吧!」他小聲提議道。

    在發現有點寸步難行的情況下，他們有了這個共識，也許不要去在意，這才是尊重和理解在「孤寂村」裡生活的人們的方式。

    想開了，就比較隨興自在的在村中閒逛著。

    但是找Mr.馬卻又成了另一項考驗。

力寶龍

第七章

    「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個地方雖然很美麗、很特別，可是——」

    「嗯!有聽到鳥聲、蟲聲、水聲、雨聲——就是沒有人聲。」她努力傾耳聽著，想要找出其他的聲音，哪怕是有人在吵架、吆喝也好，因為在這樣的環境中，他們兩人的交談聲聽起來格外的刺耳、突兀，有如噪音一般，讓他們不得不壓低聲音說著話。

    「他們為什麼都安靜不語呢?」明明前方有不少村民在自己的屋子前做著工作，本來打算上前向他們打聽Mr.馬的行蹤，但見到他們那專心一意的模樣，反而令人不敢過去打擾……

    待在這個「孤寂村」愈久，愈來愈能體會「孤」和「寂」這兩個字的意義，這邊的每個人幾乎都有事情做，不管是發呆或者走路……但彼此都不會有任何互動，完全各做各的，視線也不交集，彷彿這個世界就只有「自己」的存在，而「寂」更是他們此刻最深刻的體會，太靜了，他們彼此連話也不講嗎?

    「如果不靠講話，他們要如何溝通呢?」

    「或許他們能——心電感應？」

    「這裡可以玩這個?」

    「你覺得這裡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玩的?」

    唔!說得也是，她突然轉向他，眼睛直直盯著他，不發一語好一會兒。

    他愣了一下，隨即才意會她要做什麼。吞下笑意，立刻深吸口氣，摒除雜念，有樣學樣的看進她的眼，專心一意地接收她所傳過來的「心靈訊息」，五分鐘後，兩人除了互瞪之外還是互瞪……

    「有收到嗎?」終於——她「開口」傳達了。

    「……沒有！」他老實說道。

    「或許是因為我們兩個是新來的，所以還沒有這個能力。」

    「不知道，不過你剛剛用『心』跟我說了些什麼?」

    「我說——我們是不是要把這裡整個地方都翻過來，才能找到Mr.馬?」

    「呃……就這樣——你花了五分鐘不停地重複這兩句?」

    「思……這是第一段話，花了一分鐘repeat，不過看到你無動於衷，所以我又講了另外一段——」

    「哪一段?」

    「就是——咳!你的臉讓我好想笑!眼睛大，鼻子卻那麼細長!」說完，她自己就噗哧笑出聲來。

    好呀!竟然乘機損他，忍不住板起臉想教訓她一頓時，卻發現原本專注在做自己的事的村民，在聽到她的笑聲後全都抬起頭——嘿!有反應了!

    「喂!」拉拉她的手臂，示意她看。

    她也注意到了，忙掩嘴止住笑聲，兩人互看了一眼，隨即有默契地一起走向他們。

    說也奇怪，現在只要她一個動作，甚至一句話，他就可以猜得出她要做什麼，走在她的身旁，他忍不住想——不知這算不算是心電感應呢?

    「你們好!」她開口向他們打招呼，他們臉上掛著淺淺微笑向她禮貌點個頭，依舊未出聲。

    「能不能請問你們一下，知不知道Mr.馬在哪裡?」

    村民點點頭。

    太好了!他們願意與她溝通。「在哪裡?可以告訴我嗎?」

    村民們再度點頭，然後不約而同舉起手指向同個方向。

    咦?不會吧!他們兩人緩緩仰起頭來瞪著那塊佈滿星星的「黑色」天空。

    天!他居然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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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某種神靈鬼怪之類的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

    「你怎麼說話愈來愈像他，可不可以不要那麼有禪意呀?」

    兩人一邊說，一邊撐著傘往前走，兩人身上的衣服都濕了，緊貼著皮膚，不過倒不會覺得不舒服，只是怪怪的。

    這裡的天空就是會打雷下雨的那一塊，想要到另一邊的星空底下，就得先穿越這區，可——沒人先警告他們，這路真難走!

    雨區的地貌跟藍天陽光區完全不一樣，多是叢林、沼澤的地形，在岸邊、水中都有房子的存在，會在這邊居住生活的「孤寂村」村民，想必對雨跟水相當情有獨鍾。

    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做到的?不在每棟房子周圍的雨都不相同，有的屋子上正下著像瀑布般的大雨，讓人以為那屋子沒過多久就有可能被雨打散；有的卻是下著毛毛細雨，甚至還會產生煙霧朦朧的效果，有如置身在中國山水畫中：另外還有「滴雨」，像桿子上凝結的水珠……不定時滴落下來，發出某種樂聲，如果專心傾聽，會覺得雨滴在唱歌呢!

    至於穿越雨區的道路，才走了一段距離，就已經讓他們分別歷經到豪雨、雷陣雨、大雨、小雨……

    不過這些都不打緊，真正的麻煩是——濕濘的路面上有一群群喜歡在上面活動、爬行的蝸牛、彈塗魚、青蛙等等，有些路段幾乎被它們佔滿，讓人寸步難行，想要通過，還不能動粗趕跑它們，因為怕它們有可能是「孤寂村」的村民……所以只能禮貌地要求它們讓一讓，不用擔心「語言不通」，只要開口「拜託」，就一定有回應，而這一讓——工程可不小，因為數量多、動作慢，不小心就會造成「疊羅漢」的情況，例如彈塗魚會不小心跳到青蛙的背上，或者形成了一堆堆的蝸牛金字塔……

    好不容易走到了較寬廣的路面，不囉嗦，立刻拔腿向前衝，希望可以盡快遠離這個區域。

    可就在他們來到雨區的邊界，為愈來愈接近的星空區而感到振奮時，卻被眼前突然出現的景觀給嚇到，兩人突地停下腳步，說不出話來。

    她吞了口口水。「告訴我!那是幻覺，眼前的那個不能叫做——『海』，對不對?」

    良久，旁邊只傳來一聲歎息。

    「……至少知道了這一區的雨水是從何而來了……」他很無奈地說道。

    星空區與雨區其實已相隔不到兩百公尺，可就在兩百公尺間有一大片水域，這片水域很想讓人當「湖」看待，可當另外兩頭完全看不到湖岸線的情況時，就不得不打消這個意念，更別提此刻水面也被切割成兩半，靠近星空區的那一半可以說是「風平浪靜」，靠近雨區的這一半則波濤洶湧、礁群遍佈，浪扑打礁石所揚起的浪花更是氣勢驚人。

    而且放眼望去，整個水面上沒有連結的通道，也沒有看到船隻在兩岸之間行駛。

    「海居然可以這樣分一半，算是涇渭分明嗎?靠近雨區的是不是要叫雨海?靠近另一區的就叫星海?……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怎麼過去呀?這裡有橋或船嗎?」她喃喃地說道。

    他看見她努力思考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來。

    「幹麼笑呀?」莫名望著他。

    他搖頭笑歎道：「我發現你真是個不容易放棄的人，很多人看到這個情形早就打退堂鼓了，哪像你——」

    「不就快到了嗎?現在放棄的話，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她手插著腰。「如果是你，你會放棄嗎?只剩這樣的距離，就在眼前了？！」

    他的笑容慢慢斂起。「……我不知道，也許我會放棄。」說完後，頓了一下。「這下你可有理由看輕我，笑我是個膽小鬼了。」

    這個回答讓她愣住了，尤其感覺到他不經意流露出的自厭，低頭沈思了一會兒。「能不能告訴我——如果你現在就放棄了，理由是什麼?」

    他移目凝向那起伏劇烈的海面片刻。「……能有什麼?不過就是怕再往前會有危險、會受到傷害——」他聳聳肩。「我不是個很勇敢的男人!」

    不!她不這麼認為，她清楚地記得，在光流中，他曾經想要站在她前面保護她!她相信這份心意不會是假的!

    輕輕吐出一口氣，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少來!不要妄自菲薄了，你以為像我這樣不停地往前衝就叫勇敢嗎？仔細想想——我這種衝動行事，顧前不顧後，不知因此闖出了多少禍，你那叫謹慎，OK?而且我相信——若真碰到危險，你也不會輕易的逃避，會勇於面對吧!」

    他看看她，然後笑了。「怎麼你比我對我自己還有信心?」

    「憑直覺嘍!」

    他又笑了，抬起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龐。「你真的好善良、也好純真，現實的你也是如此嗎?」

    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紅雲立刻飛上兩頰，頓感口乾舌燥，腦袋一片空白。

    其實——該感到荒謬的，明明眼前這人有張令人發噱的木偶臉，但卻不由自主的被深深吸引住，發現自己根本不在意他的外在是什麼，而是他此時此刻所帶給她的感覺，令她著迷。

    當木偶臉緩緩靠向她時，她不僅不討厭，全身還因為期待而微微輕顫，心臟幾乎快跳出胸口，當地正想把眼睛閉上，毫不抗拒的把唇奉上時，他卻在距離她的唇不到五公分處停了下來——因為他的木鼻子抵到了她的臉……

    「……」

    「……」

    咳!這樣抵著不動也不是辦法，他們開始試著稍微調整角度，不過因為他的木偶鼻真的長了一點，很不好調角度，不斷地抵到，經過幾番曲折，還是沒成，而原先親密、曖昧的氣氛早巳消失無蹤……然後——

    噗!

    一直大眼瞪小眼的兩人再也忍不住噴笑出來，互指著對方大笑，因為笑得太誇張了，還要相互扶住，才不至笑倒在地。

    他摸著自己的木鼻子，來到這裡的頭一次——「我開始討厭起這個外表了。」他笑罵道。

    雖然笑得很大聲，可她的心還是跳得飛快，血液直衝腦門，弄得她耳內還隆隆作響呢!

    笑完之後，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兩人都不敢直視彼此。

    他清清喉嚨。「我想——我們還是去看看有什麼方法可以通過這片海域?如果沒有的話，再說了。」

    她點點頭。「嗯!」臉上紅暈還未退。

    兩人繼續向前走去，原本她的步伐有些落後，於是他放慢了腳步，和她並肩而行，再過一分鐘後，他牽起她的手，見她沒反對，就豐牢握住了。

    雖都沒講話，但兩人眼眸都閃著愉悅、害羞的光輝，嘴角則有掩不住的笑意，任由一股無聲的情意從他們緊握的手相互傳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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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艘木製的小船是唯一可以渡海的交通工具!

    看看那海面，再看看那小船，實在不能相信這艘船有能耐可以通過這片海域。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

    「還是要去吧!」他說道，語氣不再是疑問，而是肯定。

    反倒是她遲疑了起來。「可如果……過不去的話……」

    「有什麼關係?就像你說的，都已經走到這了……」他刻意抱胸睨著她。「你該不會怕了吧?虧你還是人魚公主，海才是你的家耶!」本來說這話是要讓她放鬆的，孰料她聽了反而露出愣住的神情。

    人魚公主……

    她看看小船，又看看那海，突然問一道模糊意念閃進腦海裡，可是來不及抓住，就閃過不見了。

    「怎麼了?」看她的臉色愈來愈凝重。「如果你不想過去就不要勉強。」

    「不!我們得過去!」她抬起頭。「我有預感——也許可以找到我們為什麼會來這裡的答案。」雙眸因興奮而亮了起來。

    「咦?」

    「走吧!我們快過去!」一改方纔的猶豫，她率先跑過去，解開小木船綁在岸邊的繩子。

    她很衝動嗎?無庸置疑的，但她讓他也想這樣不顧一切的衝動一番，不管結果如何，他不會後悔的!

    注視她片刻，然後也大步走過去，和她合力把船推進海裡，拿起木槳，朝對岸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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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認為美人魚公主真的很笨!

    為什麼?

    因為她一開始就不該去救王子的!

    說也奇怪，當他們把船划進海中時，原本浪濤滾滾的海面突然平靜下來。

    兩人面面相覷，對這樣的變化感到不解，心頭的不安也愈來愈濃烈，所謂暴風雨前的平靜，即是如此吧!

    「小心點!」他低聲叮嚀道。

    「嗯!動作快點!」趕緊利用這段平靜時間搶道，希望可八伙點到達一百公尺外的「星海」。

    就在劃到只距五十公尺的地方，原本暫停的風再度吹起，天空的雲朵快速凝聚增加，浪濤起伏也開始增強，兩人拚命劃，希望可以在情況變得更糟之前劃離這裡。

    突然，一道落雷打在距離他們不到十公尺的地方，兩人嚇了一大跳。

    怎麼回事呀?

    才一轉念，狂風驟雨便兜頭而下，浪像是有自己的意志般，開始不斷地將他們拉回，上下起伏，嚴重震盪不已。

    天!海象居然比剛才在岸上看到的更糟糕了，原先沒有的雷、電，現在都有了!而雨更像冰石般的打在他們臉上、身上，幾乎讓他們無法睜開眼睛。

    他們奮力向前劃，希望可以突破這關，但前進一公尺，就被拉退三公尺，有時浪頭突然升得極高，至少有兩層樓高後才又落下，好幾回，船都要翻覆了，險象環生。

    她突然放下槳，不顧雨珠打痛了臉，抬起頭對著天空大吼：「我不曉得你到底想搞什麼鬼，可我一定會把事情弄清楚!我絕對不會認輸的!」

    聽到她突然發出的大吼，他愣了愣，她真的是——勇氣可嘉!和她比起來，他汗顏多了!不過她的勇敢也是有感染力的，他原本緊張慌亂不安的心突然平靜下來。

    他也抬頭大吼道：「想整我們?門兒都沒有!」

    吼完後，兩人對看，隨即放聲大笑。

    像是要回應他倆的挑戰，小船前方突然產生了漩渦，開始把他們捲入。

    居然來這招？！

    「小心!」他皺緊眉頭，盡可能往外劃，這下可真的證明，這一切絕對是「人為」的——意圖阻止他們前往星空區。

    「我們不要再劃了!」她突然開口說道。

    「為什麼?」

    她定定看著他。「我們何不去看看漩渦裡有什麼。」

    這又是一種賭注!明知此行是個未知，卻仍然要去闖?凝進她的眼，沒有任何恐懼，只有期待，他笑了，張開手，放開槳。「好呀!有何不可?」把手伸向她。

    她微微一笑，也放開槳，改抓住他的手，緊緊的。「你這個木頭手，可不准把我放開喔!」

    「知道!我絕對不會放開!」他向她保證道。

    不再有任何抗力的小船，很快地就被捲進漩渦中央，小船被解體，而緊抓在一起的兩人也被漩渦完全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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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是從人魚公主救王子開始!

    快去找你的王子!

    有個聲音鑽人她昏沈的腦袋中。

    她張開眼，發現自己正置身在水底，本能立刻閉氣，並掙扎地想往上游，當她看到自己空空的兩手時，愣了一下。

    皮諾喬呢?

    環視一圈，不見他的身影。

    心慌地想立即呼喚他，一時忘了這是在水中，口一張，水立刻灌入，嗆得她立刻咳嗽，鼻子控制不住，吸入了大量的水。

    完了!才這樣想，卻發現鼻子吸進水後並沒有想像的難受，而且就像吸進了空氣—般，身體完全沒有缺氧的感受，莫非……這個水不是真的水?就像之前那個光一樣?她又吸了一鼻子水，確定沒什麼事，這才安下心來。

    她正想踢水浮出水面時，卻發現兩隻腳好像被什麼黏住了，無法踢動，她低頭拉起裙擺查看。

    嚇!她的下半身居然變成魚尾巴了？！

    這不是從鏡中看到的想像投射，而是真的在她身上發生了變化，她真的變成美人魚了？！

    她勉強壓抑住驚慌，現在不是去探究原因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先找到皮諾喬!這才是唯一重要的!

    試著擺動她的「魚尾巴」，發現真的能在水中像魚一般行動自如，且游速加快後，立刻衝出水面。

    她現在已經置身在「星海」上了，海面風平浪靜的，而「雨海」——也依舊與暴風雨纏繞得難分難解!

    「皮諾喬!皮諾喬!」她不停地大喊，讓聲音沿著海平面傳過去，但——都沒有回應!

    快去找你的王子!

    有人在她腦海中這樣跟她對話。

    「不要!我要找皮諾喬!」懶得理會是誰在跟她講話，她回頭看一眼仍在暴風圈內的雨海，毫不猶豫的游了過去。

    你的王子不在那裡!

    「少囉嗦!吵死人了!把皮諾喬還給我!」狠狠丟了這一句後，她便潛進海底搜索——

    沒有!沒有!

    這輩子她從來沒有這麼心慌意亂過!

    「皮諾喬!你在哪?」浮上海面，她拚命的放聲大喊。

    狂浪打得她頭昏眼花，但她還是堅持在大浪間穿梭搜尋，希望可以找到!時間一分一秒的溜走，恐懼也一點一滴的加上，臉上的水有海水、雨水，但——就是沒有淚水。

    絕對不允許自己在此時哭，不能哭!她這樣告訴自己，一旦哭了，就是認輸。

    他們花了多少心思才來到這裡的？！不能在這邊就被打敗。

    「皮諾喬!你說過——你不會放開我的手!我的手在這裡!你快來呀……跟你說，你的木頭身體如果泡水太久會爛掉、會壞掉!你聽到沒?」她沿著海面不停地來回搜尋呼喊。

    驀地——「……愛麗兒!」

    「皮諾喬?」她停下來。「再喊一次!讓我聽到你的聲音，知道你在哪裡。」

    「愛麗兒……在哪?」

    雖然很微弱，但——是真的，不是幻聽!她以最快的速度朝發聲處游過去，在看到隨浪載浮載沈的他時，忍不住發出歡呼。

    「皮諾喬!」忙撲游到他的身邊，此刻——他整個人是面朝上的浮在海面上。「你有沒有怎樣?」

    他沒有回答，兩眼無神地瞪著天空，身上的衣服已被打得支離破碎，天!他在這種情況下漂流了多久?

    「皮諾喬!」無論她怎麼喊他，他都沒有任何回應，看也不看她，嘴裡一直叫著她……

    「我在這!我在這!」她在他的耳邊大吼。「我就是『愛麗兒』，我沒事了!你快點看我!」轉過他的臉讓他得以看到她。「瞧!我變成人魚了!」說完，她還秀出魚尾巴給他看。

    他沒有看向她的尾巴，但似乎開始感覺到她的存在了。「愛麗兒……我、我沒抓住她，漩渦……力道太強，我……抓不住她，她不見了……我找不到她!」

    是「她」而非「你」!他的意識還是沒有恢復清楚，沒有認出她來。

    「噓!沒事了，什麼都不要再說了……來!我帶你到岸上。」

    「不、不行!愛麗兒還在這裡，我要……找到她!不可以讓她……一個人在這裡!這裡……好冷、好濕!」

    她聽了後，淚水再也抑不住地流出。「放心!『愛麗兒』很平安，她已經先上岸了……」一邊不斷地說話安撫他，一邊帶著他朝岸邊游去，這邊離雨區較近，而她毫不遲疑地帶著他回到原先出發地。

力寶龍

第八章

    一回到岸上，她的下半身再度恢復成人腳，不過她沒有注意到這份轉變，只是專心一意的把皮諾喬拖上岸，就近找了一個洞穴先進去躲雨喘息。

    從糊里糊塗莫名闖進這個奇異的世界以來，無論做了什麼、玩了什麼，身體都未曾感到真正的疲累想睡覺過，也不曾產生過飢渴等基本生理感受，覺得體內好像有源源不絕的精力，但——現在的他卻陷入中昏迷的狀態……

    為什麼會這樣?看到他這副模樣，她手足無措、心慌不安極了。

    在這個世界裡，她根本分不清什麼是正常、什麼是異常。

    像此刻他的身體摸起來很冷，但——在這個世界他的身體是「木頭」，所以現在浸泡了水，才會變得如此濕冷？！

    她一邊抹去臉上的淚水，一邊撕下衣物，雖然也是濕的，她也只能用力扭乾，試著擦拭他的身體，一吸飽了水就再度扭乾，反覆不停的做，不知這樣做有沒有用?但至少這是她認知可行的方法。

    她甚至把他抱進懷裡，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的身軀。

    「皮諾喬!醒醒呀!我們都還沒有找到我們為什麼會到這裡的原因，也還沒找到離開這裡的方法，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來，聽到沒?」她臉頰緊緊貼靠住他的，不停地在他耳邊低喃。

    他的反應變得好微弱，感覺所有的力量都從他身上流失，若不是他還一直低哺著她的名字，她會以為……她不禁抱得他更緊，希望將自己的力量傳給他。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為什麼我無法抓住她……她在哪裡?為什麼只有我浮了上來?愛麗兒，你在哪裡……愛麗兒!」

    「我在這，我在這……」聽到他的囈語，她好難過、好歉疚，為什麼她要堅持渡海呢?明知有危險的!

    她拚命用手摩擦他的身體，想要讓他快點恢復意識。可……他不僅未見起色，反而……

    怎麼辦?誰能來幫幫她?

    倏地，她停不所有的動作，該死!她為什麼會忘了這件事?

    「皮諾喬，等我一下，我去求援，你一定要撐著!知道嗎?」在他額上輕吻了一記後，便放下他奔出山洞。

    衝到海邊，不顧雨水是否會擊痛她的臉，仰首對著那片星空大喊道：「Mr.馬，我相信你一定聽得到!我限你十秒內立刻出現在我面前……如果你不出現，而且讓皮諾喬有了什麼，我發誓——我一定會跟你沒完沒了，並想盡辦法把你這個殿堂給毀了，你聽到沒有?」吼完後，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並不停地環看四周，看Mr.馬會不會像之前一樣，毫無預警的出現。

    十秒很快就過去，她告訴自己再等十秒——因為他可能沒有馬上反應，但——一分鐘後還是沒有任何人接近……

    她雙手握得死緊，深深吸口氣。

    「就算不是Mr.馬也沒有關係……」她對著周圍放聲大喊：「有任何人嗎?可以過來幫幫我嗎?有沒有『孤寂村』的村民——你們……可、以來……幫、幫……」因為吼得太用力，加上淚不停地流，讓她的喉嚨哽痛不已，到最後已碎不成句，幾難出聲……

    直到這時，她才開始有想離開這裡的念頭，恨不得能立刻回到她所熟悉的世界裡，因為在那裡，她清楚所有的規則，知道遇到這樣的狀況，可以如何協助他，至少有醫院、有醫生，他們可以幫她救他!但在這裡——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前所未有的強大孤寂猛地襲向她，幾乎將她擊潰……不要了!不要了好不好?她不想再探究什麼真相，她不想再冒什麼險，她現在只希望能有人來幫她，幫她救救皮諾喬，或是讓她可以帶他離開這就好了……

    可隨著時間過去，沒有人回應她的請求，沒有人……

    雨水不停地打在她身上，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生命力也一點一滴的在流失，她轉過身子，緩緩走回洞裡，站在洞口，注視地上那動也不動的身子一會兒。

    在這一刻，她決定——如果他有個什麼，她也會去陪他!不管這個世界有多奇異，但是沒有他陪伴，一點意義都沒有!多一秒都不想待在這裡!

    「你真的想離開了?」

    冷不防，從她的身後傳來這樣的聲音，她飛快地轉過身子，瞪著那以為不會出現的傢伙。

    「……Mr.馬？！」

    「嗨!我來了!」

    嗨個頭!一見到他，衝過去一把將他掐死或是緊緊抱住他的念頭同時閃過，但現在都還不能實行，當務之急——「快!你快來幫皮諾喬!」

    Mr.馬被用力推到皮諾喬的身邊，差點沒跌個狗吃屎，瞪了一眼禍首後，才正眼瞧向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的木偶。

    看了一會兒，眉頭皺起。「真是無奇不有，這還是我來到『孤寂村』以來頭一回碰到。」他看向她，露出一抹興味。「自從碰到你們兩人，有好多事都是我第一次遇見，實在有值得好好研究的必要。」

    她得握緊拳頭，才不致衝過去揍人。「研究個屁!你快告訴我，他到底怎麼了?」

    「別慌!在我的殿堂裡是不會有人出事的，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他自己選擇了『離開』!」

    「你是說——他已離開這裡?」

    「不是!」

    「那是怎樣?」

    「他想離開這，但他不能離開。」

    「你不讓他離開?」

    Mr.馬嚇了一跳。「這個指控很嚴重喔!我從來都沒有阻止任何人離開過!」

    「那你怎麼不讓我們離開?」

    Mr.馬頓感委屈。「當初是你們自己選擇要進來的，不是嗎?若你們選擇要離開也是可以的。」是他們自己要拿燈的，他又沒逼他們。

    「怎麼離開?」

    「想走就走。」

    「我現在就想走!」

    Mr.馬微微一笑。「你現在說想走不是真的想走，但你剛剛在外面是真的有『想』離開這裡，所以我才會出來準備跟你說再見的!」

    嗄?真是這樣嗎?只要用「想」、真心的「想」就可以了嗎？！

    有剎那，她真的動念，要真心的「想」了!可又怕一「真心」，就會真的這樣離開，再也回下來，那皮諾喬……

    她望向皮諾喬。「你先告訴我，現在他到底怎麼樣了?是不是只要離開這裡，他就會好轉?」

    Mr.馬搖搖頭。「沒那麼簡單，他現在愈來愈虛弱，只怕——」

    她聽了又驚又怒。「怎樣?」

    「他想離開的原因是因為感到痛苦，但不能離開卻也是因為痛苦。」

    愈聽愈迷糊。「他在痛苦什麼?」

    Mr.馬輕歎道：「想離開這裡，是因為覺得這裡沒有了你，但他又自責——就是因為鬆開了你的手，才沒有辦法帶你一起走——在這樣矛盾跟痛苦之間，他乾脆選擇了——關閉自己的意識。唉唉!雖然我從沒見過在『孤寂村』裡選擇自毀的人，但——他再這樣繼續下去——」

    她窒了窒。「會怎樣?」

    「他會離開『孤寂村』，但同樣也會離開你們原來的世界，徹底的……」

    倒抽口冷氣。「你是說——真正的『死亡』嗎?」

    Mr.馬歎口氣後，點了點頭。「沒錯!『徹徹底底』的!」

    好半晌，她動也不動，然後她緩緩蹲在皮諾喬的身邊。「——你現在到底有沒有辦法幫他?」

    「抱歉，我不是神——我只是這裡的看守者而已，在這個『孤寂村』裡，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主宰、自己的神，自己的意志決定一切。」

    一連串的「自己」，聽得她都頭昏了。

    自己——才是自己的主宰嗎?

    她俯下身，注視皮諾喬一會兒，淚水開始不由自主的往下滴——

    這裡的生與死，都是由自己做決定，如果他想求死，沒人攔得了，沒人救得了，除了——自己。

    既然這樣——她絕對不會讓他就這樣丟下她一個人離開!她要做最後一搏!她要讓他自己救自己!

    該怎麼做呢?她飛快動著腦筋。

    這裡是「孤寂村」，而在這裡唯一有能量的東西就是——「想像力」!

    有了!她來試試這招!

    她靠向他的耳邊，深吸口氣。「皮諾喬，趕快來!愛麗兒有危險了，她需要你!我一個人沒辦法幫助她，我們需要一起做，才能救她!」隨著她的話語，原本山洞的景觀開始產生了變化。

    Mr.馬有些驚異的望著她。「你……」

    她沒理會，繼續在皮諾喬的耳邊說道：「糟了!愛麗兒的腳被水草緊緊纏住，她沒辦法擺脫!」山洞不見了，取代的是海底的景色，周圍都是又高又粗的海草。

    這招奏效，皮諾喬有反應了，他開始動了!她趕緊加把勁。

    「你看到她了沒?海草愈來愈多，它們全都伸向愛麗兒!」

    「不……我看不到她……」皮諾喬說話了。

    她輕輕放下他，往後退了兩步，頓時水草像是有生命一般開始纏住她的手、腳、身體。「——我在這裡!皮諾喬，有聽到我的聲音嗎?」水草開始縮緊，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快救我!皮、諾、喬——我快撐不住了……」

    「愛、愛麗……」地上的皮諾喬開始掙扎了起來。

    Mr.馬則睜大眼，興致勃勃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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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小船被漩渦捲進去的時候，他用力抓住她的手，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什麼事，絕對不要鬆開她的手。

    但是漩渦的力量好強，轉得他頭暈目眩，意識模糊，可即使如此，他把所有的知覺都集中在手上，什麼都可以不要想，只要手還緊緊抓住她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感覺不到漩渦那強烈的拉扯和推撞之力時，他想他們安全了——儘管他們還在水中。

    不待暈眩止息，他立刻睜開眼看向她，同時收手欲將她攬進懷中，然而卻發現——空，他的手中並沒有握住任何東西，他瞪著自己緊握成拳的木頭手。

    愛麗兒？！

    是什麼時候鬆開了她的手?為什麼他完全無所覺?

    他立刻尋找她的身影，可還來不及看到，某種力量開始將他往上推，儘管他拚命想往下沈，可——他真的變成木頭人了，水的浮力輕而易舉地將他撐到海面上……

    到了海面上，發現自己離岸邊很近，就只差十公尺，雨海上狂風巨浪依舊喧囂不已，而他就像截木頭一般，完全的浮在水面上，若他擺動手腳，就會像搖槳一樣前進。

    他沒有多想地讓自己背對著岸，朝巨浪挺進。

    「愛麗兒!」他在海面上大聲喊，開始尋找她的芳蹤。

    他告訴自己不可以放棄，從雨海漂游到星海，再從星海回到雨海，來來回回，不停地穿梭——

    可——沒有!無論怎麼找、怎麼喊，就是沒有找到她!

    她到哪了?該不會已經——

    如果她沒事，他相信她一定會尋他的。

    時間慢慢過去，而絕望跟灰心像那冰冷的海水一般，漸漸侵入他的靈魂深處。

    為什麼這樣的事總是不斷地發生在他的身上呢?

    為什麼他總是會放開對他最重要的東西呢?

    從小到大，這樣的情況不知道發生過多少遍，為什麼他還是學不乖呢?

    他答應過她不會放手的!他也拚了命，為什麼這一次還是抓不住？

    是不是注定他的命運就是如此了?——別想擁有他最想要的東西……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種人生，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總是不斷地在失去與懊悔中徘徊……

    如果她有萬一，他不會原諒自己的!

    或者——她之所以會有意外，全都是因為他的緣故!因為他有這樣的命運，所以才會連累到她——因為她對他很重要!

    是這樣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可不可以做選擇?是不是只要他消失，她就可以沒事呢?

    一種莫名的疲憊感開始從胸口擴散到他的四肢，他發現手腳變得好沈、好沈，漸漸地，他再也動彈不得了……真的好累!他為所有的事情都感到疲累，為自己的人生，為曾經發生在他生命裡的一些錯過與遺憾而感到疲累……

    「愛麗兒……」現在只剩下聲音可以發出了。

    好想睡了!灰濛濛的天空變得好模糊。

    如果真的要消失的話，那他希望在消失之前，可以一直喚著她的名字……

    「愛麗兒、愛麗兒……」直到再也沒有聲音為止……

    接下來，他發現自己已離開海面，再度置身在搭乘光流到「孤寂村」之前的那個空間裡，只不過這回沒有那盞燈，一切都是空的……

    他苦笑，果然——他是注定要孤獨一人的，不會有朋友，也不會有夥伴……緣起緣滅不就是這麼一回事?

    既然如此，還要強求什麼呢?

    他——放棄了!

    他坐下來，感覺到這個空間開始在崩塌，他也不慌，默默注視著正吞噬這個空間的黑暗，他一點也不感到恐懼，反而有種興奮感，他期待被那個黑暗擁抱住……說不定這樣還比較快活些。

    皮諾喬!

    他一震，有人在叫他!忙回頭，發現他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個光洞。

    「皮諾喬，趕快來!愛麗兒有危險了，她需要你!」從光洞裡傳來的聲音很熟悉，熟悉得令他心疼。

    愛麗兒有危險？！

    他立刻站起來，奔近那光洞，更仔細傾聽著——

    「愛麗兒的腳被水草緊緊纏住……沒法擺脫……」隨著話語，那個畫面開始在光洞成形，雖然看不真切，但他依稀看到愛麗兒的模樣了。

    「愛麗兒!」他立刻大喊，隨著喊叫，他身後空間的崩塌也停止了。

    光洞另一頭的影像更清楚了，他看到了!有好多的水草!

    「快救我!皮、諾、喬……」

    接下來——他看到愛麗兒了，她真的被水草纏住動彈不得。想也不想的撲進光洞裡，死命的游，讓自己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她的身邊。

    「愛麗兒!你還好吧?」

    愛麗兒已經說不出話來，但雙眼在看到他的時候，綻出欣喜的光芒。

    「別慌!我來了!忍耐一下!」趕緊動手拔除那些纏人的海單，好不容易擺脫，正打算往上游出水面時，突然——所有的海草以及海底景色都消失不見了。

    這是——?

    還來不及回神，愛麗兒已經撲進他的懷中，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太好了!你總算回來了!不准你再丟下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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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r.馬帶笑地看著那對緊抱在一起的人兒。「好了!既然都已沒事了，你們可以繼續玩，我先走啦!」說完後，那兩個人依舊沒有任何回應，聳聳肩，想來人家根本就沒聽到他的話。

    唉!沒人理會的孤寂，還是只有他最懂。

    搖搖頭，歎口氣，打算走出山洞時，突然一道柵欄從天而降，擋住了他的去路。

    「想去哪?」愛麗兒的聲音陰森森的從他背後冒出。

    Mr.馬鎮定的轉過身子。「我想你們兩個應該有很多話要講，所以想給你們一些隱私。」

    兩人慢慢走到他面前。「不用了!我們有話要先和你說——」

    他認命的歎口氣。「你們是想要知道關於『孤寂村』的事嗎?」

    「是!」

    「唉—這該怎麼說呢?——你們只要記住一點，所有的存在都是為了存在而存在!無論是真的或假的，你相信它是真，它就是真，你相信它是假，就是假。」

    懶得再被他「禪」住，單刀直入的問道：「說!人是怎麼來到這?為什麼會來到這?」

    看這情勢，不答也不行，幾十年都沒回答過這個問題，這還是頭一遭呢!

    「前面問題的答案——我只能說，每個人進來的方法都不一樣，但我得承認『孤寂村』有本事吸引有相同頻率的人匯聚在此，像我也是誤打誤撞進來的，我來時——這裡早已存在了，而你們是怎麼來的?恐怕也只有你們自己才清楚，我難以回答。至於後面問題的答案——老實說，這要問每個人，有些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來這裡是為了要找到他們所要的，找到了就會心滿意足的離開，找不到的，有可能放棄或者留在這邊——直到找到為止。」

    「找什麼呢?」

    「誰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要物，快樂、滿足、痛苦、悲傷——只要你想得到的都可以找得到，除了一樣——」

    「哪一樣?」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Mr.馬苦笑，露出了充滿悲傷和無奈的神情。「你們真想知道？」

    「對!」

    「好!我說，就是——愛!」

    「為什麼?可是我——」她沒有再說下去，看向皮諾喬，皮諾喬也正看著她，情感很自然地就透過他們的眼神傳達。

    她愛上他了!

    「我不是說『孤寂村』吸引而來的是擁有孤寂和天真靈魂的人嗎?擁有這樣特質的人多半是不懂愛或是不瞭解愛的人，甚至是——不相信愛、放棄愛的人。」

    聽聞此言，她心突然一揪，記憶的某處被撞開了，有些東西開始流出來。

    「所以『孤寂村』什麼都可以滿足你，只要想像得到的都可以有，但唯獨『愛』——沒法給，也給不了。」

    「但我們——在這裡會彼此互相關愛、照顧。」

    「你們是特例，注意到了嗎?你們用了『們』這個字，我管理『孤寂村』這麼久，幾乎所有來來去去的人都是單獨一人，彼此都不交集、不說話聊天，可唯獨你『們』，是一起來的!甚至可以自由的在此遊蕩，所以你們在這邊所發生的事，都無法用這裡的常理推斷，此外——」Mr.馬突然咧嘴笑，笑容中多了一絲耐人尋味的深意。「在你們之間所發生的『情感』，真的是在這邊找到的嗎?或者在你們來到這裡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一聽到這話，她臉上的困惑更多了，而皮諾喬臉上的表情則是複雜難言的。

    「我不明白——」

    「好了!好了!我想我已經說得很多。」Mr.馬趕緊抬手打斷她的追問，不然這小妮子會沒完沒了。「唉!人類——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總是拚命的向別人尋求答案，可有趣的是，其實真正的答案就在自己的身上。」

    「關於『孤寂村』的一切，明白了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這裡不是監獄，去或留都可以自己決定，我想你已經知道離開的方法，所以不再多言，至於何時離開，我想當你們把一些問題解決掉的時候，就是離開的時刻。」

    「什麼問題呀?」

    問題真的很多!Mr.馬抑下翻白眼的衝動。「這得問你們自己!」

    「可不可以——提示個方向?」

    再度重重歎口氣。「……不妨找出你們為何會是現在這個模樣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