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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荻 - 《恐龍大作戰》《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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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2 02:26:3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恐龍大作戰 作者:蘇荻

啊嗚……美女!
居然會有美女光臨他們這家老舊破爛的超級市場,簡直不敢相信!
雖然他綽號恐龍,身材咧……也、也蠻符合。
但,只要一看見美女,他就什麼都忘了。
可是,這個美女真的與眾不同哦,不只沒有嫌他,還願意和他交朋友。
唔!男兒當自強,除了要努力減肥外,也要爭氣的闖一番事業……
唉唉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咧?美女竟邀他去荅里島度假,而且是他們兩個而已。
果真是好康A,美女自動獻身,讓他有騰雲駕霧之感。
不過,他還是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可能嗎?美女愛上他這只還沒減肥成功的恐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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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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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2 02:26:5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喂,麻煩你動作快一點好嗎?」

仰起黃褐色米粉頭,小可愛上的大紅亮片閃閃發光,就見這位常來光顧的檳榔西施不耐地將手肘弓起,擱在腰間那件羽毛裙上,涂著銀藍色眼影的瞳眸利落一瞟,身子略略前傾,逼視著結賬人員胸襟所別的名牌。

「孔民龍……嘿,原來你姓孔啊,而且名字里還有個龍字,」自以為發現新大陸地哇哇一嚷,她興致勃勃的好奇追問:「哈哈,依我猜測,你的綽號一定叫恐龍,對不對?」

「嗯……」垮下稍嫌圓潤的面孔,他悶悶地垂首默認,一方面卻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將購物籃里的翅膀家族、保險用品、減肥大敵、除臭法寶等全數一古腦兒地掃進塑膠袋,撐成鼓鼓的一包。

「呵……你曉不曉得恐龍的英文怎麼念哪?」她有此一問。

「知道,」雖不情願,但還是認命的回答:「dinosaur。」

「那你曉不曉得,dinosaur這字從哪來的呀?’

原就生得如綠豆般的瞇瞇眼在此時縮成一條縫;他不解的將頭輕搖,有些懷疑,這個賣檳榔維生的西施小姐怎可能懂得英文。

「告訴你呀,dinosaur這字來自希臘語,dino是恐怖的,saur是蜥蜴,合起來的意思就是‘恐怖的蜥蜴’。」她得意洋洋的解釋完畢,站成三七步的下身抖身可厲害了,「怎麼樣?本姑娘很有學問吧?」「是,你了不起。」

怎麼,拐個彎笑他長得像只「恐怖的蜥蜴」?哼!更毒的他都聽過了。

心底罵了幾句三字經,最後還得擺出笑臉,將裝好的塑膠袋往前一推——

「總共一千四百七八元。」

「多少錢?」西施反射性的斜睨著他,懷疑自己耳朵聽漏了什麼。

「一千四百七八元。」

「喂喂!你的十跑哪里去了?應該是一千四百七‘十’八元吧?」老大不高興的扔出兩張皺巴的千元大鈔。

身為恐龍,他比別人機靈的地方是:他很會裝傻。

「是,找您五百二十二元。」

生性高傲的西施卻只拿回五百,一哼:「其他的賞你買藥去!」

「買藥?」就二十二塊?

「治口臭的藥!」拎起來自超級市場的戰利品,西施將下頜一仰,扭擺著翹臀步出自動門。

什麼玩意兒!說我口臭!我還沒嫌你一身檳榔臭哩。

孔民龍不爽的皺鼻擰眉,將那四個銅板連同發票一併投入「創世基金會」的捐款箱里。

「恐龍,又被那個西施妹刁了呀?」鄰柜阿標壞心的回頭咧嘴取笑他,還伸出大拇指比出一個「贊」字。

一翻白眼,他用兩手中指予以回應。

又一個提籃出現,他想也不想的開始結賬。

幾包盒裝的蘇打餅干、一罐阿華田、兩根紅蘿卜、五根小黃瓜、一顆萵苣、一條美乃滋……

「請問……」一個親切嬌柔的嗓音中斷了他刷條碼的動作。

「嗯?」他若有所思的抬眼一瞥,身體卻猛地打顫,驚為天人的愣在當場。

啊嗚!美女!是美女呀——

居然會有美女光臨他們這家老舊破爛的超級市場,他簡直不敢相信!

傻著眼兒,他有好幾分鐘的失神。

瞧她,白凈的皮膚透著飽滿水嫩的珍珠色光澤,兩頰淡緋,五官雖艷麗嬌俏,卻有種說不出的清新脫俗,一雙鳳眼兒又為她增添幾許古典美,殷紅粉嫩的唇淡淡勾起,已是迷死人不償命的傾城風情。

因為過度激動,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歪向一邊抽搐。

「是這樣的,你們DM上寫說美乃滋一條特價二十塊,可我剛看收銀機上怎麼顯示的是二十九塊呢?」漾起天使般的燦爛笑容,她禮貌輕問。大波浪卷發襯著她巴掌大的瓜子臉,根本是完美搭配。

聽到美女如是說,孔民龍趕緊抓起特價板仔細尋找美乃滋的條碼……叮咚叮咚,找到了!

「對!沒錯!確實是二十塊錢,是我的疏忽,馬上為您更正!」手忙腳亂的在收銀機上噼里啪啦敲按鍵。

「麻煩你了。」她點頭致意,那抹動人微笑始終如花盛放。他多想痛哭流涕,感謝她並沒有對自己的笨拙露出鄙夷。

「這樣的話是,三百、七十、八元。」很努力的念清楚每個數字,就是為了不冒犯他心目中的完美女神。

從粉紅色側背袋中取出一只黑色亮皮皮夾,她掏出了四百元放到他手中,指尖輕觸及他掌心,引得他全身酥麻,陶然欲昏。

真、真希望時間永遠留在這一秒啊……

「找您二十二元。」可惜他沒膽也給她戳一下。

「謝謝。」

「歡迎再度光臨!」鞠躬彎腰九十度,他神采奕奕的朝那背影大喊。

等人走了,他仍沉浸在春日遐想中不可自拔。

要是他能交到那麼漂亮、有氣質的女朋友,此生無憾哪……

「喂!現在已經秋天啦,快點醒醒吧。」

差不多結完賬的阿標,一走過來便不客氣地朝他那顆卷毛頭「巴」下去。

「做什麼破壞我的美夢!」孔民龍氣呼呼地回敬他一腳,瘦若竹竿的阿標被他五成功力的大足一踹,險些僕倒在地。

「認清現實吧,那種美女才不會看上你這只巨無霸恐龍,」說著,甩了甩自認瀟灑的長劉海。「她剛剛被你嚇到,這會兒說不定在外頭猛吐咧。」

「拜托,我沒你說的那麼猙獰吧!」皺著五官,他咬牙切齒地惡瞪阿標。

「唉……不是我潑你冷水,瞧你這模樣,叫你恐龍還真污辱了恐龍兄呀。」他認真地唉聲嘆氣。他沒好氣再補踹一記。「滾回你的柜臺啦!吵死人了!」

「回去就回去!在這兒我壓根兒沒位子站,擠死了。」阿標嘲弄他抱怨著,「而且地上都是你身上流出來的肥油,一不小心就會摔得鼻青臉腫。」叨叨絮絮地返回工作崗位。

孔民龍才不理會他說了什麼,心隨目光飄向那扇自動門;依稀記得,她那頭波浪長發搖曳生姿的模樣以及那凹凸有致的窈窕身段……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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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2 02:27: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她不是瞎子。

在瞧見六號冤大頭臉上出現一連串的嫌憎表情後,她馬上可以肯定,這男人絕非她的真命天子。

雖然這家超級市場沒有連鎖超市的寬敞明亮,商品陳設也不夠井然有序,然而價格上卻比「挺好」低廉許多,結賬時也不必像「家家福」一樣大排長龍;再者,她就是喜歡這兒的雜亂無章。那又如何?

「你今天打算煮什麼菜?」松了松領結,胡明峰強捺著性子扶著手推車,高顴骨上冒了層油膩汗水,一身價值不菲的西裝令他走在狹窄通道里十分不自在,就怕有什麼東西弄臟他的褲子。

「喔,我的好姐妹這幾天胃口不好,我想弄道泰式涼拌海鮮給她嘗嘗。」彎進冷凍區,她好整以暇的拿了盒草蝦仁和處理好的花枝,放進推車後繼續前行。「順便哪,再買瓶勃根地的紅酒,姐妹倆好好暢飲一番。」神色自若,談笑平常,忽略那張本壘板已然變臉。

「等等!你不是說要親自下廚做飯給我吃嗎?」他面帶慍色的停下步履,眉間籠罩著山雨欲來的怒濤。

佇足回首,丁香草睜大鳳眼兒,長睫羽無辜地眨呀眨,一手圈起撐在下頜,困惑地嘟起杏紅唇瓣,沒把他的「不爽」放在眼底。

「有嗎?我怎不記得這事。」

「別開玩笑了!要不你以為我陪你來逛超級市場是逛好玩的嗎?」追她追了三個多月,賠盡笑臉、耗盡耐心才達到和她共處一室的機會,如今卻換來她的「矢口否認」,這口窩囊氣,他再咽不下去!

「這樣的話,你要不要趕快回家去呀?」無懼於他咄咄逼人的凌厲神色,她仍是端出「笑臉迎人」的溫柔婉約與之抗衡。「我自己一個人留在這兒慢慢逛就行了,不敢耽誤您寶貴的時間。」

「丁香草!」牙齦狠咬,胡明峰決定和她撕破臉。要知道,他堂堂一個經理的尊嚴是不容被人挑釁的。「把話說清楚!最好別跟我玩這種欲擒故縱的老套把戲,你這種下山爛的女人,我見得多了!」沒有動怒,沒有發火,沒有反擊,丁香草用雙倍燦爛的迷人笑靨來跌破一干閑雜人等的眼鏡,這其中,還包括蹲在一旁通道里、底層柜子前上架的孔民龍。

「胡經理,你好有趣哦!」她笑盈盈地掩嘴,「既然我這種下山爛的女人你見得多了,為什麼還要生氣呢?而且你生氣的樣子……呵,好像猴子的屁股呀,紅通通的,真是可愛!」

什麼?!

胡明峰青筋暴凸,不敢相信這女人竟如此接腔,而且還笑得這麼……齷齪!對!他偏要說她笑得齷齪,齷齪不只是男人的專利!

「一句話,你到底要多少錢才肯讓我包?!」被惹毛了,他干脆開門見山的劈頭問,就不信把話挑明了她還能裝聖潔。

「包?」清純瓜子臉上寫滿疑惑,她匪夷所思的一歪腦袋瓜。「包什麼呀?敢情胡經理在這個年紀就已經時常尿失禁,得包尿布才行?不過很抱歉,我身體健康得很,沒買過成人尿布,所以不清楚一包多少錢……」

「你!」說是七竅生煙真的不夸張,胡明峰氣得火冒三丈,還沒碰過這麼不識相的女人。「好,算你厲害!不過你最好記著,我胡明峰不是省油的燈,可以被人耍著玩的!」

「沒有人耍你呀,」她可憐兮兮地,一副逆來順受的小媳婦樣。「還是你被害妄想癥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沒有耳背,好幾個強忍笑意的「噗」聲傳進耳朵里,更形火上加油!

連串炮火正想發作,背後一股燃燒得更為旺盛的火團猛然突襲。

「胡明峰!」

聽到自家黃臉婆的尖銳嗓門,他兩腿一軟,差點沒跪下去。

「老……老婆大人……」青白色彩在臉上交錯。「你……你怎麼在這里?」轉身瞄到熟悉的虎背熊腰,他馬上成了龜兒子。

「哼!」若非弟弟邵清華的通風報訊,邵清蓉還真不曉得她這個老鼠膽的老公竟敢在外頭捻花惹草。

「你好大的膽子呀,背著我說要加班,結果和個女人窩在這間快倒的超市里買東西,難不成,你已經給我金屋藏嬌了?」

「不不不!絕對沒有……」胡明峰嚇得渾身抖動,孬種樣全浮出臺面。

「沒有?那她是誰?」邵清蓉瞪向丁香草。

「她……她……我不認識她呀!」他立刻撇清關系。

「少來!我明明聽見你說要包她!」氣得肥碩的臂膀上下抖動,那身艷紅的上衣和花裙子,讓她一站到時髦亮麗的丁香草面前,就變得滑稽而可笑。

「我沒有,那是……那是她勾引我,我壓根兒沒這個意思啊,老婆……」胡明峰神情激動的撇清。

「我勾引你?」清脆柔媚的聲音這會兒迸出口,丁香草不慌不亂的揚高細眉。「你沒說錯吧?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我是個修養好、氣質好、行情高的高貴女子,而你,則是個四十好幾、額頭微禿、小腹圓滾滾的劣級品,說我勾引你……別自抬身價了。」

「丁香草,你、你敢說你沒有勾引我!看看這堆東西,都是你說要煮給我吃的!」他惱羞成怒的指著推車里的食物。

「神奇了,這車子是你推的,怎不說是你為了獻殷勤,想親自下廚煮給我吃?」她微微一笑,即刻用話堵回。

「你胡說!」

「姓胡的是你,我才不胡說呢。」不想待在這里丟人現眼,所以在她從容不迫的外表下,正努力想法子脫身。

邵清蓉的赤紅眼中爆出駭人的火花,好像要將這兩人給生吞活剝了一樣。

「我不相信你!更不相信你這個賤女人說的話!」她歇斯底里地叫囂,而好奇圍觀的人則愈來愈多。

「你不信?好吧,我找個見證人。」眼光余角一瞄,丁香草把從一開始就躲在隔壁泡面區的胖家伙給揪了出來。

「啊?」突然見光的孔民龍,張著大嘴顯示他的錯愕。

「先生,事情經過你都很清楚吧?」為表示友善,丁香草竭盡所能的對他施以我見猶憐的無奈苦笑。

「我……我……」他的心臟噗通亂跳,看著他心自中的完美女神,幾乎說不出完整句子來。

「拜托你幫幫我,把你聽到的照實說出來。」她誠懇而禮貌的求助於他。

能幫她解圍,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啊!

鼓起勇氣,孔民龍面向邵清蓉,滔滔不絕的說起事情始末,包括所有丁香草伶牙俐齒裝傻拒絕胡明峰的對話,也一字不漏的說個完全。

當他說完,湊熱鬧的人還捧場的給予熱烈鼓掌,大聲叫好。

「如何?這下你相信我的清白了吧?」丁香草攤開手,一臉莫可奈何的看著邵清蓉,希望她明白自己絕沒有勾引她老公的意圖。

「很好!」知道是丈夫背叛她想要偷腥,邵清蓉氣得轉身走人。「你等著一無所有,重頭開始吧!」「別、別這樣啊,老婆!等等我……」胡明峰跌跌撞撞的趕緊追上去,那狼狽凄慘樣,卻沒有有半個人同情。

他們走後,看好戲的人也紛紛散去。

孔民龍佇在那兒有些手足無措,正想開口,她卻向他微微行了個禮。

「謝謝你。」

「呃……」他受寵若驚的愣了下,抓著頭一陣傻笑,「沒、沒什麼啦。」

打自一年前在超市首度看到她,他就渴望能再見她一面。

他沒有失望,她成了這兒的熟客,但關系僅此而已;他不敢奢望能進一步去認識她,哪里曉得,今天卻有此機會替她解圍。

心懷感激的丁香草深吸口氣,也恢復了純美笑顏。「若不是你,我恐怕得和他們糾纏一整晚,不過我也很吃驚,你把我們的對話記得這麼清楚啊?」

「我……可能是我記憶力比平常人好一點的關系,所以就派上用場了。」他靦腆的繼續干笑;面對美女的稱贊,他又是自豪又是害羞。

「無論如何,真的很謝謝你,」她頓了頓,又道:「我叫丁香草,你呢?」

啊嗚,他上輩子積了啥陰德,美女竟然自報姓名又問他叫什麼!

而且美女就是美女,連名字都格外優雅與特別。

「我叫孔民龍。」

「孔民龍?」她注意到他的制服,「你確實是在這兒工作沒錯吧?」

「是、是啊……」他習慣性的又搔頭,那堆不易馴服的卷毛讓他有些懊惱。唉!即使美女當前,他仍然是只丑陋的恐龍。

「很好的名字,而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她發自內心的會心一笑。

發現自己擋在她的推車前,他急忙將龐大身軀讓開。「啊!不好意思。」

「沒關系。」

「恐龍!原來你在這兒鬼混哪……」後知後覺的阿標跑來時,先前的騷動早已鳥獸散,只看到孔民龍和那個氣質美女說話……眼珠子險些蹦出去。

「恐龍?」聽到這兩字,丁香草忍不住莞爾笑了,「這是你的綽號嗎?」

噢不!孔民龍的內心在瘋狂哀嚎,這個死阿標,干啥在這時候冒出來!他真想一把掐死他,砍個十塊八塊,再把他扔進豬圈里喂豬!

「我……」他欲哭無淚,不知如何啟齒。

「我……我有沒有打擾到你們啊?」阿標賊賊的眼神在兩人中間瞟來瞟去。

「你是?」丁香草順便禮貌一問。

「我是恐龍的好朋友,我叫阿標啦!」他豪爽地自我介紹,涎著馬臉伸出手,自以為紳士,「你呢?」

「我姓丁,丁香草。」沒有遲疑的與他輕握,她的笑意加深。

孔民龍的紅豆眼瞬間噴火,下巴就快掉到地上。

他他他他他……他竟然碰她的手!

嗚……不要臉,他的女神被個半途殺出的程咬金給褻瀆了……

「對了。」丁香草一移過目光,他趕緊擠出溫文儒雅的虛假笑容,「你這個禮拜五晚上有空嗎?」笑容僵在半空,孔民龍瞠大瞳仁,那丁點眼白總算撥云見日。

「啊?我……我嗎?」

她點頭。「為了答謝你,我想請你吃頓飯。」

「好哇好哇,見者有分!」阿標興高采烈的舉手,孔民龍卻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揪過來,臉上的和藹笑容和話里的威脅大不相同。

「阿標哪,禮拜五晚上你、有、班!所以,你不能去哦。」

「禮拜五晚上我有班?」阿標極力思索著今天早上看到的班表。「沒有吧?我大都是輪早班比較多……」絲毫不理會有只手在背後狠狠掐著他的屁股皮,因為太瘦,瘦得沒長半點肉,所以不管孔民龍如何的捏來扭去,他還是一副無關痛癢狀。

「阿標,班表已經改了,你、確、實、有、班!」他加強語氣,恨恨地轉而戳起阿標的腰背。

「不可能啦,我真的沒班。」

「阿標!」他氣得大吼一聲。

「恐龍!」阿標悠哉的回吼他一聲。

「你!」

見他們你來我往、舌槍唇劍的好不熱鬧,丁香草強忍住笑意,婉轉的出聲道:「沒關系,到時候要是沒班,你們倆就一塊來吧。」

「那怎麼行……」孔民龍還想抗議,但一見著她臉上如沐春風的倩笑,不自覺就將氣焰給滅了掉。

「你們繼續忙吧,我先走了。」丁香草順勢朝阿標點了下頭。

「啊,這些東西……」孔民龍望著推車里的食物。

「我不買了,」她歉然的走過來。「你們可以幫我歸位嗎?」

「沒問題、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一拍胸脯,阿標大聲的搶話。

「謝謝你,再見。」

等人一走,孔民龍立刻掐住阿標的脖子,咬牙切齒的朝他耳門吼:「死阿標、臭阿標!幫她解圍的人是我,你憑什麼來分這杯羹!」

「別、別……」他掙扎著嚷,五官有些扭曲,「別這……這麼小氣嘛……」

「我警告你,禮拜五那天你絕對絕對不許跟來,聽到沒有!」松開手,他惡形惡狀的繼續恫嚇著。「可是,她明明說我們可以一起去……」見他兩手又舉起,阿標急忙改口:「好好好!我不去就是了。」

「你發誓!」孔民龍不放心的又逼近他。

「還要發誓啊!」他嘀咕著:「這麼不相信我的人格,好歹我也是你換帖仔兼鬥陣十幾年的好朋友……」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要你發誓,你這個人的人格指數是零,見色忘友指數是百分之百,我不相信你。」他嚴肅地一縮下頜。

「好啦好啦……」阿標攤開五指緩慢伸起,眼珠子卻溜地一轉,趁其不備拔腿就跑,還示威的丟下一個鬼臉。

「喂,不要跑!」

漸層的橘色云彩在西方天際潑墨出向晚美景。

初夏的日照,比冬季要長一些,沁涼的和風拂得人心頭舒暢——前提是,這風里不能帶有烏煙瘴氣,否則就蹙人眉心了。

櫛比鱗次、高矮不齊的大廈樓房密集地擠在這片住宅區里,當下班時間一到,就見一堆汽機車在狹路相逢,倘若誰也不讓誰,那大家就只好一塊塞著等天黑。

踏出超級市場的自動門,孔民龍習以為常的朝外覷了眼,看到一堆車子卡在巷弄里動彈不得,只覺再平常不過。

望望手腕上的那支便宜貨,他小心翼翼地整了整那頭不聽話的卷發;盡管在家里費了一番工夫才把它們稍微吹直些,但一拔掉安全帽進到店里,還是全部宣告陣亡,而他也放棄掙扎,決定以真面目示人。

一想到可以和佳人單獨約會吃飯,他的心里就小鹿亂撞,這幾天也沒睡好,腦中浮現的,盡是她的婷婷倩影。

「嗨!」丁香草穿著件亮麗的鵝黃色七分袖編織衫,領口系了條粉紅絲巾,下搭黑色及膝裙,足上則套著雙茶色皮革半筒靴,儼然是摩登女性的時髦裝扮。揮完手,她動作翩然地踏上灰白階梯。塞在車陣里的男女老少一瞧見這只貌比恐龍的男人等的竟是個貌若天仙的超級美女,一個個全呆掉了。

他緊張地連忙舉手回應。「唉……嗨、嗨……」氣惱的是,自己打招呼的方法一點也不瀟灑。

「等很久了嗎?」

「不不不,我、我剛下班而已。」孔民龍只覺臉部僵硬,必須很努力的將嘴角揚高,免得她誤以為自己在擺臭臉。

「你的朋友呢?」

「喔他呀,他要上班、要上班!」他嘿嘿地傻笑,殊不知他花了五百大洋才打退那個死跟屁蟲阿標。

「那我們走吧!」她嫣然一笑,那雙燦灼晶亮的鳳眼兒,電得他全身酥軟不行。

啊嗚!跟這樣的美女單獨共進晚餐,會不會遭天譴哪?

他快步跟上,同時發出疑問:「呃……我們直接用走的嗎?」

「是啊,這附近就有家很別致的餐館哦,不知道你去過沒?」她慢下步伐,與他並肩而行。

「這附近?」亂成爛泥的腦子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叫什麼名字啊?」

「夜色。」她微笑問他。「聽過這名字嗎?」

「應、應該是沒有耶……」又開始摸頭咧嘴笑。

「走路到那兒大概三十分鐘,沒關系吧!」她體貼的詢問。「我想說這個時間到處塞車,用走的就當是活動活動筋骨。」

「走路好、走路好!」孔民龍大力的點頭附和,「我最喜歡走路了,尤其下雨天時撐把傘散步在雨中,更是詩情畫意。」

「啊?」她稍稍地愣了下。

「你不覺得嗎?細雨綿綿的夜晚,撐把藍色的傘漫步在公園里,簡直浪漫極了!」他自我陶醉地仰首說著。

丁香草忍俊不住地垂首點了兩下。「是……是啊……」

「不過,像我這麼胖,每回都得拿五百萬的那種大傘才夠遮,否則逛完一圈回來肯定半邊濕。」他不好意思的自嘲。

「你雖然有點胖,但我覺得你很可愛啊。」

「可……愛?」在過度驚駭的情況下,孔民龍的臉部表情擴張成五角形,他顫抖地用食指比著自己,「你、你說我嗎?」

「要對自己有信心,你確實有你的可愛之處。」沒有牽強的言詞與夸大的笑臉,丁香草只是輕輕地帶過這句話。

「再拐個彎就到了,」見他呆若木雞,她又道:「你肚子一定餓了吧?」

「說實話,我還真是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

「那我們走快點吧!」

「嗯。」

很奇怪,她明明就是個美女,舉手投足也散發著美女應有的豐采,可卻沒有架子,身上也沒有半點刁鑽驕縱的味道,更不會覺得和他這只大恐龍走在一塊是件可恥的事……好吧,就算她心里是這麼想的,至少他還感受不到。

跟她在一塊,不但是種享受,而且出乎意料的讓人覺得舒服與窩心。

「到了,就在這兒。」她說。

回過神,孔民龍看到一棟外觀植滿綠藤的兩層式洋房,從里頭透出暈黃色的燈火,華麗中不失古樸的建筑,格格不入的矗立在這鬧區里,而別出心裁的拱門設計,更讓人像是走入了另一個時空里。

「歡迎光臨,請問三位嗎?」身穿薄荷綠制服的侍者上前接應。

「不,我們兩位而已。」

「咦?」侍者微微一驚,挪過臉細看,原來她身後站的是「一」個人,只是體形比一般人大了一倍。「好……好的,這邊請!」

孔民龍不笨,他當然知道侍者此刻心里在想什麼,加上其他客人的指指點點,他也不可能完全的視若無睹。

難道,身為恐龍就沒有和美女吃飯的權利嗎?

「你想吃什麼?」接過菜單,丁香草溫聲打斷了陷入沮喪的孔民龍。

「我……」不敢再去看她,他悶著臉翻著密密麻麻的菜單。「我不知道該點什麼比較好。」

「嗯……這里的香蒜通心粉很好吃;飯的話,西班牙海鮮飯也不錯。」

「那就西班牙海鮮飯吧,我喜歡吃飯。」

「這樣的話,我就吃通心粉吧。」她對侍者說道。

「兩位需要來點甜點或飲料嗎?」侍者邊抄邊問。「我們今天有起司蛋糕和提拉米蘇的折價組合。」

「給我一份提拉米蘇加冰伯爵奶茶好了,你呢?」她抬頭詢問孔民龍。

「那……就跟你一樣吧。」他把菜單還給了侍者。

「你一定很少吃西餐吧?」丁香草在侍者走後赧然道:「看你好像很苦惱的樣子。」

「呃……男孩子嘛,都是隨便解決,再加上我這個樣子,也不適合到這麼有氣氛的餐廳里吃飯。」他勉強一笑。

「你這個樣子很好,別讓我一直提醒你嘛!」她促狹地說著,同時伸出手,在他頭頂上拍了兩下。小小一個動作,卻驚呆了這只大恐龍,也同時鼓舞了他受創的少男心。

「說真的,我……我實在想不透,為什麼你……肯和我一塊出來吃飯,我也不過就是幫了你一點小忙,你說了謝謝,其實就已經足夠。」他支支吾吾地把心中的困惑問出了口。

「並不是這樣的,」她彎唇嫣笑,那眸光卻十分認真。「沒有你,我擺脫不了第三者的無妄罪名,那男人的老婆,也肯定會鬧得公司里雞飛狗跳,說不定還會造成我工作上的困擾。請你吃頓飯,還不足以表示我心中的感激。」

他被她說得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沒那麼好啦。」

「說起來是我不好,早該知道那個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還跟他糾纏不清。」她懊惱地抿了抿唇。

「別這麼說,這根本是那個家伙太惡劣,有了老婆還來追求你。」他義憤填膺的為她抱不平。

「總而言之,是我看走了眼,咱們就別再提那個糟老頭了吧。」免得倒胃口!她心想。

不久,兩人的餐點同時送上,而孔民龍也確定,待會兒回家還得買泡面吃,這麼一坨飯,很難喂飽他的胃。

拿起湯匙開始吃飯,他試著不把嘴巴張太大,也試著保持吃相的「優雅」,在美女面前,有些動作若是太粗魯,還真怕冒犯了她。

「嗯……我說個笑話給你聽好不好?」沉默了陣,她興致勃勃的提議道。這個笑話是好友昨晚跟她說的,她聽了之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好啊。」美女說笑話?前所未聞哪。

「有一天哪,小白兔、小猴子、大黑熊同時被征召入伍,」她說,「可是呢,他們三個都不想當兵,因此每個都努力的在想逃避兵役的方法。」

「這時小白兔啊,」為表示逼真,丁香草把兩手舉到頭頂,比出兩指動呀動的。「靈機一動,就將其中一只耳朵給扯了下來,流著滿頭血的走進體檢室,沒多久,就看到兔子很高高興興的蹦跳著出來,說它不用當兵了!」

「小猴子看到了,就決定如法炮制,」不夸張,丁香草馬上擺出猴子搔癢的滑稽狀,把美女形象拋於腦後。「牙一咬,就把它的長尾巴給扯斷了,流著滿屁股血的走進體檢室,過會兒,同時開開心心的跳出來,說它也不用當兵了!」

「看到小白兔和小猴子都逃兵成功,大黑熊趕緊把它們拉過來,請它們幫幫自己,看怎麼樣可以不用當兵,」動作一換,變成捶胸的大黑熊,她繼續投入角色中。「小猴子看了看就說:‘不然我們把你的牙齒全部打斷好了,沒有牙齒,你也等於是殘廢。’雖然不願意,不過大黑熊還是忍痛讓小白兔和小猴子把自己的牙齒全部打掉,流著滿嘴血走進體檢呈,沒多久,卻一臉無辜的走出來,小白兔和小猴子連忙湊上前問:‘怎麼樣了、怎麼樣了?’」

「然後呢?」孔民龍愈聽愈是有趣,卻不住的吃著他的海鮮飯。

「然後大黑熊回答說,」就見她突然把上下唇內凹,用沒牙齒的方式說:「他們唆偶太胖,不用當兵!」

他一愕,忍俊不住失控噴笑。「噗!」

嘴里的飯粒粘著口水,全數噴到丁香草臉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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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哇哈哈哈……」

粉紅色的香閨里,一個短發女子正毫不留情的捧腹狂笑,壓根兒沒把丁香草那張怒火騰騰的臉孔放在眼里。

「你笑夠了沒?!」

氣死人了!她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嗎?好心請人吃個飯,竟落得如此下場。

洗了十幾次臉,依稀還感覺得到那些飯粒附著在臉上的惡心與濕熱……

哇!她不要再去回想了啦!

垮下那張精致麗顏,她坐在化妝臺前努力的進行保養工作。

「呵呵……別怪我,因為太好笑了嘛!」童葭嶼趴在軟綿綿的彈簧墊上,不停地握拳捶著床面;笑得太久,眼淚都流了下來。「比、比我跟你說的那個笑話還要好笑一百倍……哈哈……」

「就算很好笑,你有必要在我床上滾來滾去嗎?」要不是她洗完澡就只穿著寬大的棉質睡衣,里頭空無一物,她早就祭出美腿,把好友踹到床底下。

「別把怨恨發在我頭上,我不當受氣筒哦。」她嘻嘻一笑。

「你這個爛人!也不瞧瞧你那件牛仔褲又臟又破,還爬到我床上撒野。」這粉紅色的Kitty蠶絲床墊,可是她花了七張千元大鈔忍痛買下的,今個兒被好友占據其上磨來躍去,都起毛球了。

「真小氣耶!你都能請個丑男吃飯了,床單讓我污染一下又有何妨?」

「咕!誰說他是丑男來著?」

「你不是說他的綽號叫恐龍?」她翻個身將兩手擱在後腦勺,兩條腿兒在床沿晃呀晃的。「會叫恐龍的男人,不都是長得……嗯……其貌不揚?」

「他叫恐龍是因為他的名字叫孔民龍!」

「是這樣的嗎?」對於香草的眼光,她抱以懷疑態度。先前那些冤大頭長得一副污染市容、有礙瞻觀的模樣,而這個叫孔民龍的,十成十好不到哪去。

「要不然呢?」

「我沒看過他,不敢妄下斷語,你覺得好就好嘍。」坐直身子,童葭嶼打了個極不文雅的呵欠,亂蓬蓬的短發東翹西扁。

「才沒有什麼好不好的,請他吃飯,純粹是為了感謝他那天的見義勇為。」拿起敷在眼袋上的透明膠膜,她滿不在乎的聳肩。

「所以我說你是個有良心的孩子,換作是我,才不鳥他咧!」

「你是不會,但我的個性……」

「是是是!你丁大小姐的個性我很清楚,絕對絕對不欠人人情,即使這個人你不認識。」她迅速地替她把話接下去。

「知道就好。」拍著膝蓋,丁香草自圓凳上站起,爬到床上抓了個貓咪抱枕到懷里。「你呢?這幾天找工作還順利吧?」

「一點也不。」她的聲音聽來沒啥元氣,顯然刺中要害。「我看我只能暫時委身在便利商店里打工了。」

「這麼慘?」

「唉……」童葭嶼呼出長長一口氣,懶洋洋地翻個身,靠在好友的腿邊。「沒辦法呀,你瞧瞧我,要學歷沒學歷,要儀表沒儀表,要身材沒身材,哪間公司會肯收留我這樣的男人婆?」

自小在彰化一塊長大的她們,算是名副其實的「好姐妹」;專科畢業後,丁香草選擇來臺北工作,至今已有兩年,而她是這幾個月才跑來投靠她。同住一個屋檐下分攤租金。

「難怪你到處碰壁呀,穿著T恤牛仔褲去應征,不用說當然滿頭包。」

「開玩笑!牛仔褲是全世界最流行的服飾之一,為什麼不能穿!」揚高粗獷豪氣的眉梢,她不以為然的皺皺鼻子。

「是是是!你當然可以穿呀,只不過不能在面試的時候穿,太不正式了。」見她還要反駁,丁香草捏住她的臉頰,正經八百的睥睨她。「好了聽我說!如果你真的想去好一點的公司上班,我可以幫你。」

「幫我?怎麼幫哪!」

「我去和我們公司的人事經理聊聊,看能不能幫你安插個位子嘍。」她說得簡單輕松,但童葭嶼卻反應強烈的跳起來坐正。

「你沒說錯吧?!聊聊就可以替我‘喬’到工作?」

「憑我的人際關系和美貌,你懷疑嗎?」撥撥秀發,她不置可否。

「這樣好嗎?要是我真的因為你的關系而進了你們公司,會不會被唾棄啊?」

「要不要隨你,自己考慮看看吧。」

「呃……」

將暖被一掀,丁香草窩進里頭準備睡她的美容覺。「好啦,你可以滾了吧。」

「你還真不客氣呀!」

「那當然。」

「是,晚安啊,祝你有個美夢!」丟完話,童葭嶼人已離開香閨。

熄了燈,丁香草舒舒服服的蜷起身軀往右靠,一閉眼,腦海里卻不自覺又浮現孔民龍噴飯的那幕情景……

「噢,別又來了!」扭曲著五官,她懊喪地把臉悶進棉被里哀嚎。

看來,丁大小姐今晚是不會有任何做美夢的可能了。

打完上班卡,阿標突然覺得背後涼涼地,仿佛有道冷颼颼的風掠過去。

心驚地轉過身逡巡這空蕩蕩的員工休息室,懷疑自己有所錯覺。

哪曉得當他把頭縮回正面時,倏然被眼前的龐然大物給嚇得失聲尖叫。

「哇啊!」

叫聲持續五秒猛地收止,阿標揉揉眼,這才確定站在眼前的是那只死恐龍沒錯!

他沒好氣的捶上一拳,「喂!做什麼不出聲哪,人嚇人會嚇死人你不知道嗎?」

一臉陰霾慘淡的孔民龍,無精打采的將眼皮微微掀起,氣若游絲的吐出一口氣。「不……知……道……」

「干嗎呀?像個游魂似的!」他莫名其妙,趕緊保持距離。「喂,你不會真被鬼附身吧?陰陽怪氣的。」

孔民龍極勉強的抬起頭,沒一秒,又頹喪地垂下去。

只見他精神恍惚的將卡打完,全身像籠罩在烏云里的慢慢踱出休息室。

「搞什麼啊?耍什麼智障!」阿標不明所以地啐了聲,嘴里嘀咕著,隨後離開這里。

「啊,難不成……」驀然想到什麼,阿標擊掌低嚷了聲,「沒錯,一定是這樣的!羊毛出在羊身上,絕對是和那個香草美女有關!」

但他猜不逶,那頓晚餐會是哪里出問題?

①吃相不雅、菜渣卡在牙縫里、喝湯發出刺耳呼嚕聲,把美女嚇跑了?

②刀叉飛出去、打翻了水杯、把椅子坐壞,美女甚覺羞慚的走人?

③當眾放了一個極響的臭屁,上廁所大拉肚子,搗致馬桶堵塞,美女受不了的尖叫逃走?

④以上皆非

⑤以上皆是

「咱們有句俗話說:‘九團十尖’,這農歷九月是母蟹的排卵期,所以咧,此時的母蟹腹部充滿卵粒,最為肥美,是吃蟹黃的最佳時刻……」

電視屏幕里的飛姐端著一盤新鮮的毛蟹,圓潤豐腴的身材裹著彩繪似的短身洋裝,夸大著表情,口沫橫飛地介紹著。

「至於一進農歷十月,就要吃雄蟹,因為他的蟹膏最豐厚。換句話說,中秋節前後是開始吃螃蟹的好時機,這時的螃蟹最為肥美,而且吃螃蟹不只光吃蟹黃,還有蟹膏可品嘗喲!」

「那麼接下來,我就來介紹一下今天的材料……」

頂著一頭大紅雞冠頭,鼻梁上掛了副金邊眼鏡,董碧玉像個認真做功課的小學生,振筆疾書,飛快地將材料一一記下。

寫完以後,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飛姐邊扭腰擺臀邊烹調的作法,即使有人開門進屋,她的注意力也未曾分散。

「媽……我回來了……」孔民龍有氣無力的喊了聲,便一頭鑽進房里。

董碧玉沒有搭理她那死氣沉沉的兒子,專心地收看「家有飛姐」直至結束,這才把紙筆收進藤桌底下,扯開嗓門喊道:「阿龍啊,記得帶爪哇出去散步啦,你不要老是躲在房里搞自閉,聽到沒有喂?」

老母雞的嚷聲剛落下,孔民龍的房門就呼地打開了。

「呃……」她愣了下,總覺兒子的臉有點發霉,青青灰灰的,活像生霉菌。「你是怎麼搞的,是不是回來的路上又撞到電線桿了?」

他沒心情回答母親的爛問題,把頭一搖便又走出去。

來到院子里,他踏在一個紅綠相間的小狗屋前,把扣在板子上的繩條解開,順勢抓起旁邊的一個袋子,拍拍爪哇的頭,便把它牽到外頭遛達去。

爪哇是一只灰白色的小土狗,體形十分瘦小,身上的毛和他頭上的毛一樣,都是卷的;所不同的是,爪哇瘦巴巴又干扁扁,活像營養不良。

他不大記得幾時將身為流浪狗的爪哇撿回家里的,只記得那天下著毛毛雨,外頭有些濕冷,可憐的爪哇瑟縮在巷子一隅,看起來又餓又凍,脖子的項圈還在,似乎是被人拋棄的。

雖然他對於養小動物沒啥興趣,可一看到爪哇身上的卷毛,仿佛看到自己的同類,於是就忍不住把它給抱回家了。

小爪哇出奇的溫馴和聽話,不會有事沒事就亂叫,也不會到處亂大便,是只蠻有「品」的卷毛狗;不過因為太瘦小,讓孔民龍每回帶著它出去散步時,都會引來路人異樣的眼光。

「你看你看,好好笑哦,那麼胖的人牽著那麼瘦的一條狗,嘻……」擦肩而過的女學生嘰喳說著,笑得好不諷刺。

「就是啊,你想那狗那麼瘦,是不是因為主人連它的食物都給吃掉了呀?」另一個女生更惡劣地小聲道。

說是小聲,字句還是清楚地傳入孔民龍耳里。

唉……

無聲地在心中嘆息,他可憐兮兮地望了爪哇一眼。心想:爪哇,你應該不會相信她們的鬼話吧?「汪汪!」像心有靈犀般,爪哇搖著尾毛朝他叫了兩聲,作為回答。

看到它可可愛愛、活力十足的模樣,心頭的鬱卒不禁一掃而空,他強振精神,給了爪哇一個大大的笑臉。

「爪哇好乖,我們一起去散步吧!」

「汪汪!」

天色漸暗,路燈盞盞亮起,巷道內的車輛不若下班時間那般匆促忙亂,可以悠悠哉哉地帶狗四處走,順便讓多日來的焦躁情緒一一沉淀。

唉!反正也不是頭一回在美女面前出糗,就別想太多了吧。

即使他那天沒做出那件豬頭蠢事,也不可能追到人家呀。

這會兒,爪哇下蹲屁屁在路旁排了一坨屎,在它解放完畢後,孔民龍將袋里的報紙、夾子取出,很有公德心的把那坨屎處理干凈。

見到這幕景象,剛下車的丁香草愣上好一會兒。

怎麼會是他?

雖然只看到側面,但端靠那身材和一頭卷毛,她便能輕易地認出他來。

那是他的狗嗎?好像很可愛的樣子,而且不斷地對他猛搖尾巴,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偶爾傳來的兩聲汪汪,既清脆又響亮。

忍不住的,她邁步走過去。

「這是你的狗嗎?」

聽到這聲音,剛收拾好殘局的孔民龍呆呆地抬頭一望,「啊?!」

夜幕里,路燈下,一個有著波浪長發的女子背光而立,好像在對他說話。

「不會這麼快就忘記我了吧?」丁香草揶揄笑道,「我是丁香草,那天被你噴了一臉飯粒的幸運女子。」

「什麼?!」龐大體軀霍地跳起,彈跳力十足,「你你你……」嚴重口吃中。

「好可愛的狗!」她喜形於色地俯下身,摸摸爪哇的頭,「是你的嗎?」

「呃……是……是啊。」

「它叫什麼名字來著?」

「爪……爪哇,它叫爪哇。」

「爪哇?」她驚訝的,「好特別的名字,誰取的?」

「我爸……」他一臉哀怨地。

腰桿挺直,她彎唇露出淺淺一笑,「可見得伯父也是個風趣幽默的性情中人,要不怎會替狗狗取這麼樣有趣的名字?」

風趣幽默的性情中人?

孔民龍的表情有點呆滯,腦袋瓜里出現一個塌型卷發但地中海禿頂的頭顱,墻壁裂縫般的狹長細眼經常處於無神狀態,是醒是睡,很難分辨。

他這個在郵局當辦事員、領公務員薪水的老爸,平時沒事常被搖一把,周圍同事老是懷疑他在上班時間偷睡覺,不過日子一久,大家漸漸習慣他的瞇瞇眼,反而讓他光明正大的打起盹來。

這麼少根筋的老爸,和「風趣幽默」四字實在沾不上邊。

「呃,我想我爸是隨便取的吧……當時他看Discovery正在介紹爪哇這個國家,就脫口而出說狗狗就叫‘瓜哇’好了。」很爛的理由,他知道。

「這樣也不錯啊,不是嗎?」她對著爪哇燦爛微笑。

「你很喜歡狗?」

「嗯,女孩子應該都喜歡小動物吧?」她理所當然的答,卻想起她那位閨中密友並非如此,不禁搖頭又答:「就算有例外,我也絕不是那個例外,狗啊貓啊,我都很喜歡。」

「那麼你有養嗎?」

「沒有,平時都要上班,家里沒人在,養了也是可憐。」她輕嘆。

「這倒也是。」若不是他媽是個全職的家庭主婦,恐怕他也不敢撿爪哇回去。

「不過,養只寵物在身邊真的不錯,寂寞時,還有它陪你呢。」

「嗯,這倒是真的。」孔民龍不由自主地望向爪哇咧嘴一笑,它高興地猛搖尾巴,好像很滿意主人的回答。

「真的好可愛呀!」她忍不住贊嘆。

「喔,對了,那天的事……我……我真的很抱歉……」回歸正題,他難堪地把頭垂低,不敢正視她臉上可能出現的厭惡神色。

「啊?」希望自己罹患失憶癥的丁香草,嘴角一抽地干咳兩聲,「呃……我們都忘了這件事吧,雖然,我覺得你的行為無可饒恕,不過呢,我還是希望自己能盡快遺忘。」不想虛假的說些表面話,她選擇適度地坦承心中感受。

他也想忘啊,但一回想到當時情境,他就很想死!

「不提那些了,」她問道,「你住附近嗎?要不怎麼會帶狗到這兒散步?」

「嗯,只隔幾條街而已。」他點頭,看起來仍是愁眉不展,小爪哇像是感應到主人情緒的低落,慢慢地依到他腳邊坐下,連尾巴都垂了下來。看到愛狗的貼心表現,孔民龍禁不住矮身去摸摸它。「你肚子也該餓了,我們回家去吧。」

「汪汪。」爪哇低吠兩聲,又搖起尾巴。

「那我先走了,再見。」沒有舍不得的情緒在拉扯,因為他已經認清一個事實:他是不會變成王子的癩蛤蟆,而她是天鵝,他如果繼續癡心妄想,肯定蠢得連癩蛤蟆的屎糞都比不上。

丁香草有些錯愕,似乎沒料著他會這麼干脆的走人。

再見兩字來不及出口,只能呆呆地用唇無聲念了句:「再見……」

他好酷啊,竟然如此灑脫的說走就走……

盯著那一人一狗離去時的景象,丁香草不知怎地,胸口微窒,按著襟領的那條絲巾,她陷入小小沉思中。

「恐龍恐龍!事情不好了啦!」

正在貯藏室里整理貨架的孔民龍,一聽到阿標火燒屁股的尖嚷叫,不由得翻著白眼從一堆箱子里抬起頭。

「干嗎大呼小叫的?」

「你怎麼還老神在在的啊?難道不曉得店里有大事發生了嗎?」整張臉異常發白的阿標急呼呼地喊著。

「大事?」他恍然未覺地聳肩,「又有客人買到過期的牛奶喝到上吐下瀉?」

「啐!你真不愧是遠古時代才會有的生物耶,神經遲鈍到這種地步!」真想一腳踹過去,讓他知道自己的鞋子是幾號的。

「不然咧?難不成有人買到長蟲的牛肉?」想到這個可能,孔民龍緊張了一下。上回他在巡看冰凍柜時,赫然發現有幾盒牛肉因為保存過程出問題,「明目張膽」的爬了幾只長蟲在上頭,嚇得他魂飛魄散,趕緊把那幾盒牛肉銷毀,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曉得有沒有客人看到。

「不是不是!誰還管牛肉長蟲、豆腐長毛、雞蛋流鼻血!」他不耐地擺手,「是咱們店要倒了啦!」「喔。」還是反應平常,「那又怎樣?」

「什麼怎樣?!」阿標瞠大眼珠子。「這還不夠嚴重嗎?」

他仔細想了下再點頭。「是很嚴重。」

「拜托,你這個人不會脂肪層過於肥厚壓到神經了吧?」阿標氣呼呼地拍他的手臂,「我們都快要失業了,你還一副若無其事樣!」

「失業了再找工作不就得了?」

「說得倒輕松,你難道不曉得現在工作有多難找嗎?」

「也對,」孔民龍忖度了幾秒才問:「可是,店要倒是誰說的?」

「我聽方姐說的啊,她說這幾個月都赤字,員工薪水都快付不出來了,老板很傷腦筋呢。」他緊接著又說:「還有啊,剛剛老板請正職人員今天下班後留下來,好像說要開會。」

「開會?」

「我就是特地跑來告訴你,怕你待會兒下班時間一到就走了。」

「應該不會浪費很多時間吧?」今天他打算要替爪哇洗個香噴噴的澡哩。

「不曉得,反正你記得留下來就是,」他一邊說一邊往外走,「我出去嘍!」

「嗯。」

老板要把店收掉?雖然心底存疑,孔民龍也不由得信了幾分。

這幾個月來生意愈來愈差,大家都寧願開車去遠一點的「家家福」買東西,每天晾在店里,著實感受到來客數的大幅銳減。

唉!假如這超級市場要關,他還真不知何去何從。

打自當兵回來,四處求職屢試屢敗後,他便認命地待在這里,一轉眼都工作了快三年,倒也是待得輕松愉快。

並非沒想過去找些有前途的職位,只是現況如此,他顧不得那麼多。

下班後,除了幾個晚班工讀生留守收銀柜外,四個正職人員加上會計行政和專門處理生鮮食品的兩個歐巴桑,一共九個人就擠在小小的員工休息室里,就在兩張小方桌前開起會來。

走在最靠近門口的是一個留平頭、方臉大眼、身材強壯的中年男人,每個人都喊他「業哥」,也就是這家「第一超級市場」的老板。

當初會開設這家店是朋友的意思,但數年前朋友抽股不做,他便一個人撐到現在,在諸多事業忙碌下,他顯得力不從心,經營重心也慢慢轉移。

「是這樣的,我想大家也知道咱們店里的財務狀況已經赤字了好幾個月,」業哥語重心長的開口道:「再加上我另一個餐廳即將開張,以後我可能沒空打理這家店的事,所以我打算把這里收掉,然後把店頂出去。」

盡管每個人心底早有了譜,但親耳聽到業哥的話,個個還是難過地垂下頭。

「說實在的,我也很舍不得,雖然沒請店長副店長,你們也是照常在工作,不過這店被我經營到後來實在很糟……唉,總之我不會虧待大家的,資違費的部分我會按照勞基法發給各位,你們沒有請完的年假,我也會按天數發薪水給你們。」

「業哥,你是打算把店撐到月底還是……」會計方家蕓忍不住問。

「今天已經五月二十五號了,我想就撐到下個月底吧,然後我們得把店里的東西處理一下,看是要來個結業大出清還是打折銷售都可以。」

垮著苦瓜臉,阿標一副快哭快哭的可憐樣。

「嗚……怎麼會這樣!都快過年了,而且我舍不得離開大家,也舍不得這麼好的工作環境。」睜眼說瞎話的典型例子。

孔民龍面色凝重的撞他手肘,低聲道:「別耍寶了,大家心情還不夠壞嗎?」

「嘿,你看不出我的用心良苦嗎?我不想氣氛糟到底呀!」他捂著嘴。

「那麼接下來這一個多月,希望大家還是一如以往的正常上下班,直到最後一天,屆時,我辦個送別會,大家到我的餐廳里,再請大家好好吃頓飯吧。」業哥誠懇地說著。

「嗯。」大家也只得勉強點著頭,對於店走到今日這地步不禁悲傷起來,想起以往混水摸魚的情景,個個都甚覺自責。

然而面對這突然的宣布,許多人難免措手不及,一個月後就要失業了,怎能不叫人煩惱?

這情形當然也套用在孔民龍身上。

一想到即將成為米蟲,他不禁又回想起那段不堪的面試經歷。

身材被嫌棄、長相被嫌棄、學歷被嫌棄,連頭發也被嫌棄,總之,他被那些高高在上的面試主考官挑剔到一無所處,就差沒被逼到羞愧自殺。

到底該怎麼辦?

恍惚中的他,不禁茫然起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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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2 02:28: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清倉大拍賣,全店八折起」的紅色布條高高懸掛在招牌下端迎風飄揚。

打著「超低特價回饋」的DM經由夾報發送出去,果然吸引了不少消費者前來光顧捧場。

孔民龍守在收銀柜前努力結賬,卻被那些個新舊標價及折數給搞得頭昏腦脹、神經錯亂,幾天下來腦細胞死了不少,但還是振作精神繼續做事。

「嗨!」

拿起一包蜜餞正要刷條碼,對方熟悉的嗓音傳進耳里。

他愣了下,抬起臉,看到丁香草笑容可掬地向他點頭致意。

「好久不見,」她熱絡的閑話家常:「你們店里最近好像很忙的樣子。」

他沒有太多驚訝的表情,仍是快速度的結算,「是啊。」後頭還有客人等著,耽擱不得。

「而且東西都賣得很便宜,」停頓了下,她不經意問道:「該不會是這家店要收了吧?」

「嗯。」

「嗯?」她愣住不動。

他有條不紊的將一堆零食蔬果裝袋,無暇注意她臉上的錯愕表情。

「一共九百六十五元。」

「呃……」丁香草在怔忡中掏出千元大鈔,一時還回不過神。

「找您三十五塊,這是您的發票。」沒有遲疑的將錢交到她手中,他轉而接手下一位客人。

刷了幾回條碼,眼光余角瞥見她還佇在一旁,他納悶的邊動作邊朝她問:「怎麼了?是不是我又算錯錢?」

「這是真的嗎?」她呆問著。

「啊?」

「這家超級市場真的要結束營業?」她難以置信,仿佛這事帶給她不小打擊。「為什麼呢?是不是生意不好?」

「呃……」現下還一堆客人在呢,他實在不好當眾解釋這事。窘迫之余,看到收銀機上顯示的時間是五點二十五分,他隨口說道:「你要不要等我一下?再過五分鐘我就下班了。」

「好!」她一口答應。

十分鐘過後,孔民龍匆匆忙忙的打完卡沖出自動門,看到丁香草還在外頭等著,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悸動。

「抱歉,讓你多等了一會兒。」

「不打緊,是我太過好奇想知道原因,才得麻煩你。」

「其實也沒什麼,就像你說的,店里生意太差,老板實在經營不下去,所以打算關店。」他搖頭輕嘆,一邊將運動外套的拉鏈併攏拉高。

「怎麼會這樣?像我習慣性就喜歡來這兒閑晃買東西,店要關掉,我真有點舍不得。」丁香草心緒復雜地道。

「唉,這也沒辦法,總不能要老板虧錢繼續營業吧?而且現在都是連鎖超市和大型賣場獨占市場,我們這種小超市很難生存。」

「你們老板已經確定不做了嗎?」

「是啊,看樣子是確定了。」

「為什麼不勸他重新裝潢重新開張?畢竟這個位置和地段還不錯,附近又都是住家,如果肯用心經營,照道理還是會賺錢的。」她有感而發。

「我還沒有說,關店的另一個原因是,我們老板還有其他事業在經營,一個人太忙無法兼顧到,所以才決定收手。」

「這樣!」她恍然大悟,同時面露惋惜之色,「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見她拎著重物,他稍微走上前道:「我幫你提吧,你今天買了不少東西。」

「沒關系,這些東西不重。」她連忙婉拒。

「不要跟我客氣,我可以順路幫你提到家門口,」他出於一片好意,仍是伸手將那包東西拿過來。「而且你就住附近而已,不是嗎?」

見她猶豫了下,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逾矩。

「啊,對不起,我這樣一定造成你的困擾,不然,我送你到巷子口就好。」豬都比他聰明!哪有美女會願意讓只恐龍知道她的住處?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急急地搖動波浪長發,「我是不好意思要你替我拎東西,跟送到哪沒有關系。」

他露出有些釋懷的苦笑,「不打緊啦,要不我們就邊走邊聊,你在這也耽誤好一會時間了。」

「嗯……」

雖然他看起來既笨拙又遲鈍,但那分體貼人的心意,卻是相當可貴。

成排的路燈陸續點亮,迎面拂來的夜風暖暖的,還有著家家戶戶烹煮晚餐的香味,丁香草將兩手放進外套口袋,側過頭來睇著他魁梧的身軀。

不知怎地,她覺得好有安全感呀。

「你開始找工作了沒?」她關心的問。

「還沒,不過這幾天有翻了下報紙。」孔民龍毫不費力的拎著袋子走著,視線朝向前方,「晚一點會寄履歷表吧。」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今年貴庚呢。」

「我?我已經二十六了。」不上不下的年紀,最教人苦惱。

「我看你在超市也工作很久了,突然間要換工作,一定很頭痛吧?」

「已經不是頭痛兩字這麼簡單了,」他大大的嘆氣,「我什麼都不會,學歷也只有工專畢業,加上對所學又不感興趣,到頭來,究竟要做什麼樣的工作,我自己也很迷惘。」

沉默半晌,丁香草盯著他鬱卒的臉,腦中閃過一個想法。

「你……有沒有想過要自己開店嗎?」

「開店?」

「是啊,既然你們老板不做了,不如你就把店頂下來自己創業,這樣不就兩全其美?」她突發奇想的睜大水眸,眼波流轉間生動燦亮。

「這……」他從來沒想過這事,也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能耐。「不可能吧,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管理一家店,而且,我也沒那頭腦。」

「不會可以學啊!有心的話,做什麼事都能成功的。」她鼓勵著。

「並不是這樣的,」他擰起眉頭,「除了有心,還得要有許多知識技能、人脈管道,如果什麼都不了解就莽撞開店,肯定賠了夫人又折兵。」

「你說的很有道理呢,」她有些刮目相看,對他的好感加深一層,「我一味的認定開店是件好事,很多旁枝細節都沒去考慮。」

「不過你還是給了我一個很好的建議,我會仔細想想的。」他憨直地笑,眼中發出感激的光芒。「嗯。」

並肩而行的兩人,曳長的影子一大一小,步履悠閑愜意。

就著檸檬色的淡雅月光,她心情愉悅的仰首望天,覺得這夜色真美。

然而話題告一段落,終點也在眼前。

「我家到了。」佇足側身,她由衷地向他道謝:「謝謝你幫我提這些東西,讓我省了不少力氣呢。」眨眨眼,她用促狹語氣調皮說著。

「哪里,」她那媚眼眨得他心頭一慌!「這……這是我的榮幸。」赧顏的把東西交給她,哪曉得她都還沒拿穩他就松手,一大包東西咚地砸在她鞋上。

「唉喲喂呀!」

突來的重壓痛得她曲膝跳起單腳落地,幾個罐頭從袋里滾了出來。

「啊!對不起、對不起……」他倉皇失色的趕緊去撿,才剛蹲下身,瞧見她一個沒站好搖搖欲墜,錯亂中丟下罐頭伸手接住。

「啊……」她失聲驚嚷,驟覺失去平衡的身體被人牢牢抱起,並將她斜滑的肩頭扳回。

驚魂甫定,她與他四目相望,察覺他的手臂微微發抖。

啊嗚!感謝老天爺給他這個「一親芳澤」的機會!他在心底痛哭流涕著。

不枉此生了,就算下輩子還是當迅猛龍,他也甘願!

「對、對不起!」尷尬的連忙站直身體,白皙臉蛋飛上兩朵深秋楓紅,丁香草糗得想切腹自殺。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他悶著竊喜的臉去把罐頭撿回。

不行不行!我不能這麼惡劣,在這個節骨眼還心花怒放的。他要做只有品有人格的恐龍!

「算了,別說了!」她懊惱地踱步,俏頰隱隱熨燙。「怎麼我們在一塊總是碰到這種事?」那只被砸的腳已然不痛了。

「也許我是你的煞星吧。」這回他不敢再把袋子交到她手里,而是擱在地上。「……我真的很抱歉。」

丁香草定定的注視他慚愧自責的神情,將頭一搖,正色道:「就算你有錯,你剛剛也已經救了我,要不我就摔在地上了。」

為什麼她會這麼善良呢?孔民龍的眼眶熱熱的,好想哭啊!

「好了,我們別再為這種事耿耿於懷了,」她快刀斬亂麻的拾起袋子,準備進門。「晚安了。」

「嗯,晚安……」

一直到她的身影沒入門內,他才悵然若失的往回走。

總是告誡自己不能有非分之想、不能存有期望,但是……但是「心」就是不聽話。盡管表面上若無其事、毫不在乎,「心」這家伙早就淪陷了。

唉呀呀,誰來幫他斷絕這樣的念頭?

健康生活第一守則,是每天一定要做運動、吃早餐。

丁大小姐秉持著這樣的理念,總是六點多就從溫暖被窩里爬出來,按下CD播放鍵,一聽到喇叭里流瀉出優雅悅耳的輕音樂,她便睜著惺忪睡眼做些簡單的伸展操。之後親自下廚弄早點,有時是黑豆薏米養生粥,有時是烤土司加現榨葡萄柚汁,時間充裕的話,她會弄盤新鮮沙拉加優格一塊下肚。

再來才是刷牙洗臉、順便清除體內廢物的時間。

化好淡妝,換上線條利落優雅的削肩洋裝,一件毛編薄外套搭在外頭,她在連身鏡前擺出一個自信燦爛的大笑臉,這才神清氣爽的跨出家門。

「早安!」

「早啊,香草!」正等得不耐煩的五號冤大頭一見著佳人出現,忙堆起笑容替她開車門。「今天的你還是這麼美麗迷人!」贊美的話人人愛聽,尤其他說的可都是事實呢。

「真的?謝謝你的稱贊。」她笑吟吟的坐進寶藍色汽車里。

陳信璋忙不迭的將車門關上,自己則快速跑回駕駛座內,系上安全帶。

車子上路後,丁香草將車窗稍微搖下,順勢倚了個舒服姿勢,輕吁口氣。

「今天天氣真不錯呢。」

「是啊,可惜今天不是假日,要不,我很樂意載你出去兜兜風。」他討好的說著,戽斗似的下巴微微抬高。

丁香草但笑不答。

「對了,你曉不曉得咱們內部人事大風吹呀?」

「人事大風吹?」

「就是胡經理被降職後,董事會找了個國外回來的留美碩士接掌他的職位,好像是今天上任的樣子。」

「哦?」說起來胡明峰是自作自受,有老婆的人還敢招惹她。那回在超市被他老婆逮著後,邵清蓉動用她娘家在董事會的勢力,硬是讓胡明峰從一介經理變為下游部門的小職員,如今有個新面孔要來填補這個空缺,她倒是挺期待的。「確定是今天上任嗎?」

「應該是吧。怎麼,你沒聽說嗎?」

「上班時間我很少聽那些蜚短流長,所以不是很清楚。」

「這怎能算是蜚短流長!而且你是經理室秘書,應該要比我們先知道,不是嗎?」

「你說的也對,是我神經太大條了一點。」她微笑帶過。

「呵……沒那麼嚴重啦,只是,你可別和新來的業務經理談戀愛呀,我可是會心碎的哦。」他騰出一只手,煞有其事的捂著心房。

「談戀愛?」丁香草直言無諱的聳肩,甜甜地答:「這我可不敢保證嘍,只要是好男人,都有可能是我愛上的對象。」

話說回來,每天圍在身邊追求她的男人何其多,她卻半個也不動心,「談戀愛」這三個字,真是說得容易、做起來難呀。

陽威大廈已到,她先行下車,讓他徑自去找停車位。

昂首闊步,她端莊優雅的步上階梯,舉手投足間展現迷人豐采。

「香草你早呀!」

「你們早啊!」許多女同事和善地向她道早,可見她在女性同儕間也獲得一致的肯定與友好度。隨著電梯來到十一樓,她踅進茶水間內,預備為自己泡杯熱咖啡。

「嗨,早啊!」見到里頭有人,她自然而然的打聲招呼,並沒有仔細看這人是誰,取下柜上的杯子稍微用水沖過。

對方愕然的環視周遭,確定她的那聲早是對著自己而來。

「……早。」

「真好,已經有人煮好咖啡了!」丁香草開心地拿起咖啡壺,不經意流露出的純真笑顏,令對方中邪似的發起呆來。

在保溫杯里注入八分滿的咖啡後,她驀地一愣,撇過臉看他。

「咦?你是誰?」

她總算發現自己的存在了嗎?

齊敬禹勾起薄唇,湛然有神的黑眸凝出笑意。

「你好,我是齊敬禹。」他禮貌而有力的回答,渾身上下充滿著器宇非凡的男人魅力。

丁香草仍是滿臉不解,直到他的下一句話方才點醒她。

「我是新上任的業務經理,還請多多指教。」

「業務經理?」她嚴重嚇到。

「怎麼,你很驚訝嗎?」好可愛的小妮子,瞧她那雙鳳眼兒在受到驚嚇時多麼的勾人魂魄。他心里想。

「呃……抱歉,」察覺自己失態,丁香草趕緊端出應有的從容與態度,大方得體的輕柔一笑,「你好,我是經理室秘書丁香草,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是真的很高興,沒想到這兒會有如此國色天香。

對於他灼熱炯亮的注視,她見怪不全,但這男人和那些冤大頭仍大不相同,他眼眸里赤裸裸的侵略性,已讓她心中警鈴大作。

「呃……時間差不多,我要開始工作了,再見。」說完,她神色泰然的拿起杯子離開茶水間。

只見齊敬禹唇邊的笑痕加深,仿佛在計量著什麼。

攤開三本銀行存折和一本郵局存簿,孔民龍坐在自家書桌前,小心翼翼地按著計算機,結算完畢,統計出來的最後結果是——1,074,812。

他瞪著這串數字,眼眶陣陣發熱。

身為恐龍,他沒有太多休閑娛樂,也在上專科後逐漸養成存錢的好習慣。當兵兩年,更把那些微薄薪俸拿去定存,加上工作這三年多的長期跟會,他很快就存到了生平第一個一百萬。

當然,這也得感謝他的父母。由於家中沒有任何經濟壓力,且除了中餐,其他兩餐都在家中解決,他才得以靈活運用所有的收入。

因為這筆錢,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與滿足。

「阿龍啊,來呷飯哦!」董碧玉敲敲兒子的房門嚷。

「喔,知道了。」孔民龍應了聲,將簿子塞回床底下。

到餐桌邊坐下時,孔金豹才趿著拖鞋走過來,細縫般的一雙眼,在看到桌上的菜色時眼睛一亮。

「哇!今天吃炒米粉和姜母鴨呀!」

「嘿啊,這咖喱炒米粉是我看飛姐學的哦,你們吃吃看味道怎麼樣。」董碧玉獻寶似的替他們一人盛了一大碗。

「媽,我不要吃那麼多啦!」他趕緊阻止母親再往上添,「半碗就好了。」

「半碗!」她一臉受傷的扁嘴,「你是不是嫌我煮得不好吃!這幾天都只吃一點,瞧我還特地弄了你最愛的姜母鴨。」

「唉喲,不是啦,媽你煮得很好吃啊!」孔民龍忙安撫她。

「兒子,你這陣子怪怪的哦,不論你媽煮了多少你愛吃的東西,你都吃沒幾口,是不是在偷偷減肥啊?」孔金豹也深覺奇怪的問。

說起來他們這對夫妻真是奇葩,兩個中等身材的人,竟然因為過度疼愛小孩而把他養成一個大胖子。

日積月累下來,兒子的體重都比夫妻倆加起來還重了,他們卻不以為意,還是相信老祖宗說的那句「能吃就是福」。

「我早就該減肥了好不好,」孔民龍委屈的埋頭啃米粉,「不然到哪都被指指點點,活像我是怪物一樣。」

孔金豹和妻子對看一眼,吞吞吐吐的:「可是……你現在要減肥,會不會太晚了一點?」

「阿豹!」董碧玉夾了塊鴨肉到丈夫碗里,順便使眼色,「沒關系啦,既然兒子有心減肥,我們就幫幫他嘛!我看這孩子一定是有心上人了。」

「媽,在說什麼啦!」

「對喔,」孔金豹後知後覺的一拍後腦勺,「兒子都二十六了,是不是要問問鄰居街坊有沒有適合的對象替他相親哪。」

孔民龍一聽,差點沒把嘴里的東西噴出來。

「拜托你嘛幫幫忙,這個年代哪有人在相親!」沒想到董碧玉比他更快的搶話,一副受不了的嘴臉。

「就是說嘛!還是媽明理。」他很快幫腔。

「本來就是!」她理所當然的抬頭挺胸,「到時咱們直接帶阿龍去越南找個越南新娘不是快多了?」

「越南新娘?」孔民龍跌了下,激動尖喊:「媽!你在說什麼啊?!為什麼我得去越南找新娘啊?」「咦?」她頓了下,「這還用說嗎?因為你要找個老婆結婚生小孩呀。」

「這個我當然知道,問題是我為什麼不能在臺灣發,要大老遠的跑去越南?」他沒好氣的抗議。「呃……」董碧玉歉然地望著兒子,「我說阿龍啊,別怪媽嘴巴毒,可是,媽實在不覺得你在臺灣娶得到老婆耶。」

「嘿,老婆!」孔金豹不高興的拍桌子,「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咱們寶貝兒子!他這麼乖又這麼優秀,一定會有女孩子喜歡他的啦。」

他本想大聲附和,一聽到父親的保證,不禁畏縮了下,勉強說道:「就……就算沒人喜歡我也沒關系,反正,我要靠自己的努力找老婆,你們不要為我擔心啦!」又捧起碗呼嚕呼嚕吃米粉。

孔氏夫妻倆只好對看一眼,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後,繼續大快朵頤。

半個月過去,孔民龍都沒再看到丁香草來店里買東西,心里不由得有些掛念。

牽著爪哇故意繞去她家附近遛達,也沒那個機會遇上她。

就連遠遠的看她一眼都成了奢望。

「唉……看來今天又要落空了。」他沮喪地喃喃自語。

原本跟在後頭輕搖尾巴的小爪哇,見到主人鬱郁寡歡,感同身受的慢慢將尾巴垂下,低嗚了兩聲。

「走吧。」

往前走了兩步,發現有輛豪華賓士車停在巷口,一個熟悉的身影跨出車門。

「我送你到家門口吧。」將車停在一旁,齊敬禹殷勤的跟著下車。

「不了,我自己走進去就好。」丁香草委婉的拒絕,維持著嘴邊的禮貌淺笑。「謝謝你今天特地送我回來。」

「讓你這麼漂亮的女子獨自走在暗巷里,我實在不放心。」他不死心的再道。

「不過是一小段路,何況現在才七點多,路燈也都亮著。」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歹徒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有可能出沒,若不能安全的看你進家門,我今晚一定睡不著覺。」齊敬禹就不信她會堅持到最後。「像你這麼善良的女子,不會忍心讓我輾轉難眠吧?」

「我……」伶牙俐齒的她難得有詞窮的時候,面對這個死纏爛打、自以為是的自戀狂,她真是頭痛極了。

「走吧。」他順水推舟的率先邁步。

正想著要怎麼擺脫這個不識相的家伙,丁香草眼尖的瞧見了一人一狗。

「恐龍!」她高興的喚了一聲,眉開眼笑的跑上前,「你帶爪哇來散步呀!」

齊敬禹則訝異的隨後跟上。

場面有些尷尬,孔民龍站在這個西裝筆挺、長相俊逸的男人旁邊,真是自漸形穢又無地自容。

「嗯……」連小爪哇都自卑的躲到角落去。

「這位是?」沒把鄙夷不屑擺在臉上,齊敬禹故作斯文有禮的問。

「他是我的朋友,叫孔民龍。」丁香草想也不想的答,並牽過他手中的鏈子,笑咪咪地把狗兒拉過來亮相,「它是爪哇。」

誰管那只狗叫什麼呀!齊敬禹暗自翻白眼。

「恐龍,我替你介紹一下,他是我的上司,叫齊敬禹。」

「你……你好。」盡管滿臉菜色,孔民龍還是禮貌的伸出手來,但對方視若無睹,還上前一步擋在他和香草中間。

「我們走吧,你家快到了吧?」

「不用了,恐龍會陪我回家。」丁香草的視力好得很,她知道齊敬禹心里是怎麼想的,因此繞一圈又站到孔民龍身側。

「由他陪你回家?」沒搞錯吧?帥哥不選選怪獸?!

「是啊,跟恐龍在一起很有安全感哦!」她笑得燦爛極了。「對了,你自己回去也小心點,有的變態狂專找男性下手,尤其是長得帥的。」

「香草,你……」還在保持風度的齊敬禹,這一秒幾乎要變臉。

「恐龍、爪哇,我們走吧。」

好不容易回過神的孔民龍,只能急急忙忙的跟上。

「我……」

「噓,不要多說話,摟著我的肩膀吧。」她壓低音量說。

「啊?」

「快點!」

戰戰兢兢的把手放到她的肩頭邊,他只覺一股熱氣由下往上冒。

啊嗚!不管怎麼樣,拜托就讓時間停在這一秒吧。

瞪著那只迅猛龍和他的獵物,齊敬禹的眼睛快爆出火來了。

可惡啊可惡!憑他一表人才,竟比不上那個死胖子,這世上還有天理沒有?!

不行,他得想想法子贏得美人心,絕不能讓她就這麼溜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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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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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2 02:28: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人走了嗎?」半倚在他臂膀里,她極小聲的問。

「我……我看一下。」走了大半段路,人應該老早滾了吧?

孔民龍小心翼翼的回頭瞄了眼,空蕩蕩的巷弄里,只有一輛摩托車噗噗噗地騎過去;他仔細瞧了瞧,果然沒看見那位仁兄的身影。

「走了。」忙將自己粗厚的胳膊收回,真怕壓垮了她的肩膀。

「呼!」她深吐一口氣,不忘回頭再確認一次。「真是個棘手人物,麻煩死了。」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她另只手還牽著爪哇。

「棘手人物?我嗎?」他呆呆的比著自己。

「當然不是,」丁香草停下步伐,看他神色緊張,不禁笑了起來,「要不我干嗎跟著你走呀!」

「這樣……那你是指,」他忐忑不安的,「剛剛那位齊先生嗎?」

「除了他還有誰?」她聳肩反問。

「可是,」他不可思議的將眼睛瞠大。「他看起來很帥很斯文,一看就知道很有身份地位,你為什麼會覺得他不好?」

她歪斜腦袋瓜,像在認真思索他的問題。

「雖然你說的都是事實,不過,我不欣賞他的人品和性格,視為拒絕往來戶有何不可?」

「沒、沒這麼嚴重吧?拒絕往來戶?」

「在我眼里,你還比他優秀得多。」丁香草將視線鎖定他的眼睛,正經八百的發表心中感想:「何況我看人不看外表,就算他比劉德華還帥上一百倍,我照樣不理;而你除了胖了點,其他方面都很好,和你做朋友,比和他在一起舒服多了。」

鐺鐺鐺鐺!她這番話,有如一盞光明燈照亮他心中晦暗的角落。

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容他此刻的情感澎湃,只能說,他真的真的太感動了!

「汪汪!」

小爪哇突然叫了兩聲,仿佛代替主人在說謝謝一樣。

「啊,不好意思,又耽誤你這麼多時間。」丁香草微笑著把鏈子還給他,「那我回家去了,拜拜!」「呃,等一等!」鼓起勇氣,他把她喊住。

「還有事嗎?」她回過頭,仍然掛著親切笑容。

「我……我可以跟你要電話嗎?」好啦好啦!他知道自己很白癡,可是,這麼好的女孩子如果不試著追追看,他一定會後悔的。

她似乎也有些詫異,但仍自動拿出了紙和筆,抄下電話號碼給他。

「給你。不過超過晚上十點不可以打哦。」

「嗯,我知道!」他點頭如搗蒜,眼光癡茫地目送她進屋,開始強烈意識到:老天爺絕對是幫著他的,要不,怎會制造這麼多機會給他呢?

「好,我要努力!」

握緊拳頭,朝天擊出一拳,他發出一個「嘿休」的聲音,就像超人飛天時的動作一樣,只不過他的噸位過重,蹦不起來。

「啦啦啦啦,爪哇兒,我們走吧。」

快樂地哼著歌兒,這一人一狗就在歡天喜地的氣氛中邁向溫暖家門。

「我的一顆心心心,獻給一個人、人、人,只有她能接受,我的愛與情……」

啐!一大早的,是誰在制造噪音啊?

掃地掃到一半,阿標上翻白眼直起腰桿,擺頭尋找歌聲來源。

就看到日用品區那邊,孔民龍拆封著一包包的衛生紙,一邊投入的唱著歌。

「可是他有情,卻不說明、明、明,每一次見到了我,她是不是怕、她是不是真怕羞……」

「喂!」阿標沖過去用掃把頭戳他屁股,「夠了哦!可以停了啦!」

正陶醉在自己歌聲中的孔民龍,被他這麼一打斷,顯得很不爽。

「你很沒禮貌耶,沒事戳我屁股干什麼!」

「沒禮貌的人是你好不好?一早就用魔音穿腦來給大家提神!」

「既然是提神,我就多唱幾次吧……」

「閉嘴!不要再唱了!」阿標大驚失色,緊急阻止他。「你再多唱一次,我的耳膜就破了啦!」

「好好好,不唱就不唱,說什麼魔音穿腦嘛。」看在心情大好的分上,他不打算和他計較,但嘴里還是嘀嘀咕咕。

「你干嗎呀你?好像滿面春風的樣子。」阿標深覺狐疑的上下瞧著他。

「呵呵,有那麼明顯嗎?」

「你還好吧?是不是早餐吃太多胃移位,然後造成腦筋短路、神經閉塞啊?」他關懷備至的柔聲問。

「唔……」孔民龍怪叫一聲,頓覺身上雞皮疙瘩根根豎起,「拜托一下,不要用那種娘娘腔的聲音跟我說話,要被人誤以為我跟你有曖昧關系怎麼辦?」反胃至極的打了個哆嗦。

「真是那樣,吃虧的人是我,你惡心個什麼勁哪!」

「回去掃你的地啦!開店時間快到了。」他用龐大身軀將阿標擠走。

「啊,有件事突然想到。」阿標走沒兩步又踅回,「你開始找工作了沒有?」

「寄了幾張履歷表,不過都沒下落。」

他左張右望,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我有個不錯的想法,你要不要聽聽看作個參考?」

「什麼想法?」

「我們把店頂下來,一塊合伙做生意吧。」

孔民龍無比詫異的張大口:「啊?」

「我仔細想過了,這時機出去找工作也是四處碰壁,倒不如放手一搏,試試自己有沒有這本事把一家店撐起來。」他嚴肅的說。

「你、你是認真的嗎?」

「那當然!有句話叫‘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就是這麼想的,而且咱倆可以把舊有的人網羅起來,照本宣科的接手這間超市……你覺得怎麼樣?」

「我……」老天爺,我正有此意!他激動的抓住阿標細瘦的兩只手臂,「阿標啊!你真不愧是我肚里的蛔蟲!」

「喂喂喂!」阿標被他掐得亂痛一把,唉喲地叫。「輕點輕點!我雖然很瘦,也是有神經的好不好?不過……你真的也是這麼想的啊?」他興奮的反拉著好友跳來跳去,像只活力充沛的小猴子。

「是啊是啊!咱倆真是心有靈犀……」還沒高興完,孔民龍就看到會計方姐板著張晚娘臉矗立在通道彼端。

「吻!就知道你們兩個亂搞男男關系!」方姐手叉腰走過來,鄙視的巡看兩人。「難怪我沒看過你們交女朋友。」

「呃……唉……」兩人心照不宣的干笑,急忙保持距離,一個繼續排衛生紙,一個抓著掃帚火速跑開。

「真是!我是不反對你們交往啦,不過上班時間,這樣子太難看了。」人都走了,方姐繼續碎碎念:「好歹我也是個開明的現代人,只要你們彼此真心對待,我會祝福你們的。倒是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們,這個愛滋病哪……」

「方姐,上班了啦!」孔民龍求饒似的發出這句,希望可以打斷她的「長篇大論」,他聽得頭都暈了。

「我這是為你們好……」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們不會得愛滋病的啦!」將方姐推進辦公室里,把門一關,他大大地松一口氣。

什麼跟什麼!他哪可能得愛滋病!

他可還是純情小少男呢!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勾起。呵呵,不知道哪個幸運兒有此良緣與他共度春宵——

「下流下流下流!我不可以這麼下流!」

他氣急敗壞的咒罵自己,連帶敲著頭殼,奇怪的是,雖然覺得自己的思想很下流,嘴角卻維持著一貫的勾痕……

震天價響的笑聲幾乎要掀破整座屋頂,童葭嶼上氣不接下氣的抓著遙控器在沙發上扭來扭去,比只毛毛蟲還會扭。

「童葭嶼,克制一下你的笑聲,會吵到鄰居啦!」甫從浴室洗完澡的丁香草,穿著大浴袍走到電視機前將音量關小。

「喂喂,別擋在那兒!精彩的正要來呢!」她叫嚷著彈起身,亂糟糟的短發塌了半邊,過大過長的T恤則套了半身,乍看之下就像個小男生。很難想象,她們這兩位外表、個性南轅北轍的女人,會湊在一塊成了好朋友。

「噢,真是悠哉耶,算我服了你。」丁香草一邊用干毛巾擦著濕淋淋的頭發,一邊踱回房間。

電話聲倏地作響,童葭嶼稍稍止了笑聲接起,「喂?找哪位!找丁香草?喔,你等一下。」

「丁大小姐,你的電話!」她朝好友的香閨大喊,不一會兒,丁香草手抓一瓶乳液走出來。

「是誰啊?我爸還是我媽?」她問。「不會是我那嗦如老頭子的大哥吧?」最不想聽見的答案就是這個。

「都不是,沒聽過這個聲音。」童葭嶼懶洋洋的應,又開始捧腹大笑。「哇——太妙了太妙了!」

「沒聽過的聲音?」丁香草兀自咕噥了聲,將話筒拿起。「喂?」

「呃……呃……呃……」一連呃了三聲,孔民龍在電話彼端只覺心臟都要跳出喉管。「是我……我是恐龍……」鎮定鎮定!他大大的深吸口氣。

「是你?」她半靠著沙發背,聲音突然間放柔:「你真的打來啊?」

「呃……我沒打擾你吧?」

「沒有,我剛洗完操在吹頭發呢。」她問:「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這個星期天,不知道你有沒有空……」他猶猶豫豫的問出口。

「有啊!」沒有半秒鐘的考慮,丁香草答得干脆。

反而是孔民龍呆了半晌。「你……你答應了?」

「不過你要先告訴我要干嗎。」她的聲音聽來充滿了濃濃笑意。

「喔,我想請你去看電影。」

「看電影很老套,不如我們去淡水逛逛老街,坐在河邊咖啡館看夕陽,好不好?」她愉悅地建議著。

啊嗚!聽起來好浪漫啊!

「好哇好哇!那就去淡水吧!」他立即倒戈贊同她的提議。

「那我們坐捷運去,假日開車去淡水會塞車又找不到停車位。」

「坐捷運?你……你願意坐捷運?」他以為她出門非轎車接送不可。

「別把我看扁哦,恐龍先生。」她笑,很溫柔的說著:「美女並不見得都是驕縱任性又傲慢的哦。」他也笑了,腦中浮現她雅致動人的溫馨笑顏。

「早上十點你來接我,我們再一塊去搭車,好嗎?」丁香草又說。「遲到一分鐘要跳青蛙跳十下,記住哦。」

「那早到呢?」

「哈!早到一分鐘二十下……沒啦!我開玩笑的,就這樣了,拜拜……」掛上電話一回頭,看到好友已經看完綜藝節目,關心起一周天氣。

「講完啦?」童葭嶼注視著屏幕,一如往常的說著:「這個是幾號冤大頭?」

「他?」丁香草斜仰著上方思考,「他算不上是冤大頭,因為他用不著接我上下班。」

「真可憐,他連冤大頭排行榜都沾不上邊。」可見她剛剛沒聽見他們的對話。

「忘了跟你說,我已經把你的資料送去上頭,順利的話,這幾天會有人打電話來通知你去上班。」

「真的?」童葭嶼馬上把臉轉過來,「我可以去你們公司上班了?」

「應該是。」她沒啥大表情,聳完肩便返回香閨。「你早點睡吧。」

「喂?那我的職稱是什麼?」話還沒講完,好友已經進了房,童葭嶼皺皺鼻子,只好繼續看電視。管它的,反正八成是行政助理或業務助理什麼的,就甭操心了。

中午休息時間一到,偌大的辦公室頓顯冷清空蕩,買便當的買便當,外出用餐的一整群出去,剩下的幾只小貓則拿著便當盒去茶水間微波加熱,丁香草就是這其中之一。

心情好的時候,她會在弄早餐時順便做便當,順便帶些水果飲品冰在冰箱,健康營養美味全兼顧。

叩叩!

在她打開飯盒時,有人站在敞開的門邊敲了兩下門板。

正要抬頭,對方的聲音已經響起:「哈,要不要一塊出去吃午飯?」齊敬禹大咧咧的走進來,一身鐵灰色西裝襯得他英俊瀟灑,擦得油亮的皮鞋卻惹得她直皺眉。

「我帶了便當,恐怕無法奉陪。」她得體的淡笑。

「便當?」把手插在褲袋里,他豪邁地走到辦公桌前,瞟了眼她的飯盒。「你自己做的?」

「是啊!」

「現在像你這麼賢慧的女人真是不多了,何況你還單身呢。」他贊賞地說。

「齊經理過獎了,」她將裝了餐具的小盒子取出,說道:「那麼我不耽誤你的時間,你快出去用餐吧。」

「不急不急,你這禮拜天有沒有空?」

「我沒空!」同樣是毫不考慮的回答。「我和朋友有約。」

「哦?那……晚上也可……」

「一整天都沒空,」她面不改色的截斷他的話。「不好意思了,齊經理。」

「那下禮拜……」

「齊經理,我肚子好餓,你可不可以先讓我吃飯呢?」丁香草端出可憐兮兮的嬌弱模樣,擺明對他的邀約沒興趣。

齊敬禹的眉宇蹙起,對於自己的男性魅力一再被打擊感到惱怒,但又不能表現出來。

「……好吧,你吃飯去,我走了。」

「嗯,拜拜。」

丁香草含笑的目送他離開,這才開開心心的吃起她的便當。

呼!希望他趁早死心!

她對帥哥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位於臺北盆地西北方的淡水,山河環繞,景致懷舊,全鎮獨特的異國情調與古色古香的建筑,成就迄今無可取代的迷人風韻。

走出捷運站,暖風夾著咸咸海水味拂過臉龐發梢,丁香草放眼望去,只見攜家帶眷的全家福、甜蜜牽手的情侶、嘰嘰喳喳的姐妹淘、好朋友,人潮壅塞,一波波涌入的車潮則癱瘓了整個交通。

她戴起了副淡橘色的太陽眼鏡,順勢仰臉沖著他倩然一笑。

「哇,好多人哦……」

「是啊,這里每到假日就人山人海,怪恐怖的呢。」

「走吧,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將一只黑色束口袋背在肩上,她率先往前走去,一頭波浪卷發用水藍色緞帶綁成馬尾,走動時左右擺動,顯得活潑可愛。

離開屋宇遮蔽,投入亮湛陽光下,她的發色呈現出自然的深褐色,一身休閑的T恤牛仔褲裝扮,勾勒出她纖細勻稱的身段。

當她回頭倒退著走,對他擠出一個俏麗笑容,那絕美笑顏就如晌午日光,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在發什麼呆?我肚子快餓扁了!」她朝他揮手。

「啊!」驚覺自己失常,他匆匆忙忙地拔腿追上,尾隨她擠入河岸邊攤販林立的步道里。

「我要吃蝦卷和熱狗,你呢?」她馬上就相中一攤,並掏出小錢包。

「我吃米腸和炸番薯,旁邊有賣喝的,你要什麼我去買。」

「好吧,給我一杯五花凍,不要加冰塊哦!」

「沒問題!」他橫過幾個攤子,到斜對面去買。

丁香草將錢準備好,一抬臉,發現這對年輕的老板和老板娘正神色困惑地交頭接耳。

「唉,我說小姐啊,那個人……不是你的男朋友吧?」拗沒兩秒,看來蓬頭垢面的老板娘忍不住問道。

「他是我的朋友。」她平心靜氣的答。

「喔,他是不是在追求你?」老板娘露出同情目光,望向孔民龍的眼神則充滿不屑。「你是不是不忍心拒絕他,所以就任他死纏著你呀?」

丁香草昂起漂亮的臉蛋,用著堅定的聲音答:「他應該是在追求我沒錯,但我不會不忍心拒絕他,因為他沒有死纏著我,我也有可能接受他,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這種自以為是又愛以貌取人的人,她見得多了。

「呃……」夫妻倆愕然對視。

「不好意思,我不買了!」把話撂下,甩頭走人,丁香草快速來到孔民龍身側,主動接過那杯石花凍。

「唔,好渴好渴!」她若無其事的就著吸管大吸兩口。

「咦?你買了呀!」他嚇了一小跳。

「沒有,我們去別家買吧。」才不讓那種爛人影響自己的好心情,她掛著燦爛笑靨對他說道。

「……嗯。」有些納悶的回頭瞧了那攤子兩眼,卻猜不出她沒買的原因。

「有烤魷魚!你買一只給我吃吧。」她拉著他的袖子,雀躍的說。

「好啊!」他也感染了這分快樂氣息,臉上始終笑容可掬。「老板,我要買三只。」一只四十、三只一百,當然是買三只劃算嘍!

「快點!我們來吃巨無霸霜淇淋!」解決完魷魚,她一看到霜淇淋的機器便興奮大嚷。「而且我要香草口味的哦!」

「好!我吃巧克力的,看誰吃得快!」

雖是初夏,但今個兒的氣溫已飆上三十好幾,驕炙暖陽曬得人心頭熱呼呼的,加上淡水河邊這人潮熱浪,當然得來上幾口霜淇淋消暑解渴。

「唉呀!」她突然叫了聲,原來咬到一半的霓淇淋不慎垮臺,掉了坨在地上。

兩人怔愣地互看幾眼,雙雙噗味地笑出來。

「哈哈,你好笨哪!」孔民龍毫不留情的取笑她。「技術太差了哦!我以為只有小朋友會把霜淇淋弄掉。」

「笑我!」強憋著笑,她不甘示弱的反諷回去:「也不瞧瞧你吃了滿下巴的巧克力,不也跟小朋友一樣!」

「可是我的霜淇淋還在呀!」

「我……我……我的下巴也還在!呃……」說完,兩人爆出更洪亮的笑聲。

笑了好久,丁香草取出面紙替他搽臉。「真是,幾歲的人了還吃得滿嘴都是,大家都在笑你了。」她靠得好近,雪白小手細心地抹去那堆黏膩,近距離看她,那皮膚更是晶瑩剔透、無懈可擊,殷紅的唇瓣輕輕抿著,而他的心臟則怦怦跳動著。

「恐龍快來,我想吃阿給和魚丸湯!」

不知何時,她已經跑進一家阿給專賣店,占了位子朝他嚷道。

恐龍兩字引起不少人側目注視,他在尷尬中坐定位。

「你們快看,真的是只恐龍耶!」鄰桌一群女學生笑鬧起哄。

「哈……果然名副其實,而且,說是迅猛龍一點也不為過。」

「哇!你好毒哦!」

「嘻嘻,一點點啦!」女學生故作謙虛的傻笑。

兩碗阿給和魚丸湯隨著老板娘胖敦敦的身影出現後擺到桌上,丁香草抽起兩雙衛生筷,一雙遞給他。

「快吃吧。」

「嗯。」一接過筷子,他原本低垂著的頭忽然抬起。「其實她們說的很對。」

「什麼?」

「我的樣子就和迅猛龍沒兩樣。」他說話的臉有點顫抖,像是豁出去一樣。「跟你這樣的美女走在一起,是種罪過。」

丁香草瞪大鳳眼兒。「你在說什麼啊?」

「不過就算我是只遠古時代的恐龍,我還是有喜歡人的權利,對不對?」他激動得滿面漲紅。

海風陣陣拂來,吹起丁香草的劉海和頸上的絲巾,她默思了將近半分鐘,一雙美眸慢慢地摻進溫柔水光,唇邊笑意轉深。

「那當然,」她輕輕地說:「而且你是稀有動物,也是無價之寶,能讓你喜歡上的女孩子,一定很驕傲。」

啊——啊嗚!她說自己是無價之寶!他想當場跪下來感謝上蒼的恩澤。

「別再傻笑了,再不吃就冷掉了哦。」

「是!」他拿出當兵時答「有」的氣魄大聲應著。

夕照余暉下,他們漫步在大石塊堆砌的長堤上,和風徐緩,左側河堤散坐著等待落日西沉的游客,小孩在沙坑及溜滑梯間嬉笑玩樂,眺望著那一大片紅橘紫光的炫目云霞,遠處傳來渡船頭起航的嗚嗚聲。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在安適舒爽的氛圍中,他勇敢提出疑問。

「嗯,想問就問啊!」

「你為什麼肯和我這只又胖又丑的恐龍做朋友?」

「這應該要有原因嗎?」她甚覺奇異的,「交朋友既然不分貴賤,當然也不分胖瘦美丑,不是嗎?」「和我走在一塊,你真的不覺得丟臉?」

「不覺得!」她果決地答,揚起了笑,「別看我一把年紀了,我秉持的想法是‘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

「你……真的是個好特別的女孩……」而我是那個好幸運的男孩,嗚嗚……

「來,我們打勾勾。」她伸手比出六。

「打勾勾?」

「沒錯!你要答應我,從今以後不許再自卑,我們是對等的關系,沒有說我長得比較像人就比你優秀的道理。」

差點摔到堤防下,他看到她努力憋住的笑意。

她說她長得比較像人?

意思是說,他真的長得像野獸啊?

「還有,不只是對我,你對自己也要有信心,如果沒辦法理直氣壯的催眠自己是個大帥哥,最起碼也要抬頭挺胸。」她把數字六湊到他面前。「好,打勾勾吧。」

催眠自己是個大帥哥?這好像是個不錯的方法。

「嗯!打勾勾。」

他伸出粗大的右手,與她小指互勾,大拇指緊緊印上。

這一刻,一股巨大電流躥過全身,他駭然覺得,他觸電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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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爸媽,我有件事想跟你們商量。」

在沙發上坐定,孔民龍神色嚴肅的看著正在挖鼻孔的孔金豹和正在剪腳趾甲的董碧玉。

「喔,是不是想通了,願意相親?」孔金豹漫不經心的問。

「我看不是,」董碧玉頭也沒抬的說:「八成是他不想繼續減肥了,以後我可以按照正常飯量煮飯了。」

「喂喂,你們倆正經一點,我是很認真要跟你們談事情!」

隨手抽了張面紙擦擦手,孔金豹拿起遙控器,轉到體育臺看棒球比賽。「那就說啊,我們耳朵又沒聾,說了就會聽嘛!」

「不行!我要你們心無旁騖的聽我說。」搶過遙控器,他把電視給關了。

「唉呀呀,你這個死囝仔,這時間是我看棒賽的時間耶!」孔金豹氣呼呼的又搶回來打開。

「爸!」要不是看在他是他老子的分上,他就……就把遙控器再搶回來了。頭一轉,瞪向他那位悠哉悠哉的老媽——「媽,你也一樣啦!拜托專心聽我說話好不好?真的很不給面子耶。」

「啊你就講呀,我們又沒有阻止你。」董碧玉無辜的眨眼,又低頭進行未完的修剪工程。

「好吧,」他懶得再去端正他們的目光,一清喉嚨直接說了:「是這樣的,我打算和阿標合伙開店。」

「哇!」孔金豹驚天動地的彈腿,發出駭人的吼聲:「全壘打呀!噢耶!噢耶!」兩只手臂懸在半空舉上舉下。

「吻!叫那麼大聲要死了啊!」董碧玉真慶幸沒因此而剪到肉,兩個人仿佛沒聽見兒子說了什麼。

過了將近十秒,孔民龍的面色也鐵青了十秒。

「啊?」孔金豹揚在空中的手突然一頓,反應激烈的跳了起來:「開店?我有沒有聽錯?你說你要和阿標合伙做生意嗎?」

「什麼?」董碧玉後知後覺的跟著叫。「做生意?做什麼生意?擺路邊攤賣蚵仔面線嗎?」

「媽,不是啦!」面對孔家二老,他有種想哭泣的沖動。「因為我們老板要把超市收掉,我和阿標想把店面頂下來,裝潢過後再重新營業。」

「你們超市要關門大吉啊?」孔金豹不可思議的試著睜大眼珠子。

「那我可不可以在店門口擺攤子賣蚵仔面線哪?」

「媽,這不是重點吧?」

「兒子,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孔金豹急拉著他的袖子,「你真的有那個打算要開店嗎?」「爸、媽,我現在就是在詢問你們的意見啊,哪知道你們愛理不理的。」他一臉沮喪又莫可奈何的說。

「開玩笑!爸媽是絕對力挺你到底的啊,不管你想做什麼,我們都會舉雙手雙腳贊成!」

「就是啊,老伴你說得太好了!」董碧玉感動的閃著晶瑩眸光望著丈夫,「我們就這麼一個兒子,你想做什麼,我們哪有說不的道理,可是,門口到底可不可以擺個賣蚵仔面線的攤子?」

「媽,不要再管蚵仔面線了好不好!」孔民龍真的被打敗了,老媽干嗎死要賣面線哪!

「人家下午看到飛姐煮蚵仔面線,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啊……」她囁嚅地說。

「兒子,有確定幾時要開店啊?」孔金豹興致勃勃的連忙追問。「錢呢?你錢夠不夠?不夠的話爸爸可以贊助哦!」

「我和阿標打算一人出一百萬,不過可能還是不大夠,因為店重新裝潢還需要不少資金。」

「那有什麼問題!老爸和你老媽可以當合伙人呀,我們幫忙出點錢,由你們倆去管店;何況你媽在家也閑閑的,屆時可以去幫忙。」他阿莎力的猛拍兒子臂膀。「你就全心全意去籌備開店的事吧!」「爸!真的嗎?」孔民龍雙眼熠熠發亮,同時閃爍著感激的光芒。「您真的願意投資?」

「廢話!兒子想創業,做父母的既然有能力,當然要幫忙。」

「太好了!我當初有這想法時,還真怕你們會反對。」

「開玩笑!我們是那麼不明理的人嗎?」孔金豹斜睨兒子。「我和你媽也算是開明的父母,你能當我們的兒子,可算是你的福氣。」

「就是說呀!」董碧玉害羞的側首附和。

「是啊,」孔民龍忍不住想好好的抱住他可愛的雙親,便一手圈了一個。「我能有你們這麼好的爸爸媽媽,真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那,蚵仔面線到底要不要賣呀?」她殺風景的補問這句。

「媽!」

「碧玉!」

父子倆同時出聲喝止。

董碧玉可憐兮兮的眨眨眼,總算不敢再提蚵仔面線的事。

靜夜,緩緩流瀉的古典樂聲中,突然爆出一聲不搭輒的尖叫。

「別鬧了,丁大小姐!」

按住雙頰,童葭嶼五官扭曲的咆哮驚吼:「接待總機?你竟然要我去你們公司當接待總機!」

「啦啦啦啦……」一臉神采飛揚的丁香草趴在床上翻著雜志,勾起的纖足,不時的前後輕晃。

「喂!不要裝作沒聽見,快點回答我的問題!」她兇悍的用雙手拍在雜志上,惡狠狠地瞪著好友。「當接待總機有何不可?尤其在陽威出版集團,小小總機的待遇可也不低。」丁香草轉而側躺著,左肘弓起,攤掌扶著頭。「而且工作內容也蠻簡單的,我倒覺得挺適合你。」

「適合個屁啦!」毫不客氣就蹦出粗話回應。「你又不是才剛認識我!難道不了解我的個性嗎?我是男人婆耶,你要我每天窩在柜臺笑臉迎人,還穿著蹩腳的套裝和可怕的高跟鞋,豈不是要我的命?」

「我說過啦,要不要做隨便你,總之,我已經盡力了。」她長吁短嘆。

「難道沒別的工作嗎?」

「童葭嶼,用用你的腦子吧,現在這麼不景氣,就算其他職務有缺人,也輸不到你來做呀。我們這種大公司,有太多人想擠進來,連一般名校大學生都不見得能被錄取。你如果真不想委屈點做總機,也行!履歷表寫完給我,我丟給上頭,請他們排時間面試,不過結果如何,我就不保證了。」

「嗚……我好慘哪!」童葭嶼倒在枕頭上哀哀干嚎。「居然只有當小妹的命。」

「振作點,做接待總機還挺不錯的,別忘了我也是從這個做起,你真有心的話,過個一兩年說不定就能調單位了。」

還能如何?她已經沒有選擇了。

「我……我認了就是,反正,你說什麼就什麼吧。」她沮喪地答。

「這還差不多。」丁香草滿意的點頭,心情愉悅的繼續翻看雜志。「啦啦啦……」

「你這幾天怎麼了?心情很好的樣子。」

「我?」她甜甜一笑,「我每天心情都很好啊。」

「少來!不是說有個不識相的大帥哥對你虎視眈眈?」

「喔,他呀,」提到齊敬禹,丁香草的表情微微垮下。「他真的很煩人,就擺明了對他沒好感,他還是死纏著不放。」

「這種人你遇得很多了,早該麻木了不是嗎?」換她一臉悠哉樣。

「話是沒錯,但像他這麼不識相的還真不多見。」

「怎麼個不識相法?」

「反正,他八成以為他是魅力無人能擋的萬人迷或大帥哥吧。」鳳眼兒無奈一垂,丁香草吁出一口長氣。

「哈,真是個蠢蛋,殊不知咱們丁大小姐,生平最厭惡的就是空有外表、腦袋裝草包又過度自負自大的男人。」童葭嶼深覺有趣的拍腿又擊掌。

打從高中開始,香草就對那種長得帥的男人十分反感;她也不迷明星偶像,不喜歡用外表去判定一切,雖然她非常愛美,同時也是個美人胚子,卻從不會因此而沾沾自喜,抑或狗眼看人低。

這也是她們兩人能相處融洽的原因。

「既然他這麼煩,你心情怎還好得起來?」

「為什麼好不起來?而且要我為了他那種人心情差,太不值得了。」她聳肩,又翻起手邊的雜志,唇邊又掛起若有似無的淺笑。

「說的也是,那……說說看你為什麼心情好吧。」總覺得不大對勁呢,童葭嶼賊賊的意圖套話。「沒特別原因,別問了。」她才不說咧,因為時機還未到。

「唔……」咬咬牙,露出不甘心又不屑的表情,「哼,不說就不說,我要去看電視了!」跳下床,童葭嶼拍拍屁股跑走。

她一走,就見丁香草凝在唇畔的笑意不斷擴大,轉而形成滿臉的幸福光暈。

落在雜志上的視線,被飄遠的思緒一併抽走。

猜得出她想的是誰嗎?

真是揮汗如雨、氣喘如牛!

臨近晚間六點,孔民龍窩在偌大倉庫里,搬移、整頓著里頭的貨物,順便進行例行性的清點。由於近來吃得比較少,又動得比較多,他顯得有些精神不濟、昏昏欲睡,不得不拿瓶牛奶解渴兼補充體力。

「喂,都下班了你還沒忙完啊?」神出鬼沒的阿標突然從右側蹦出來。

已經很習慣這家伙出現的方式的孔民龍,只是懶洋洋的瞟他一眼。

「是啊,哪像你閑得發慌。」

「嘿,是你自願整理存貨的,講話還這麼酸。」他笑嘻嘻的用手肘戰戳好友腰間的肥肉。「喲,不錯嘛,游泳圈消了一點。」

「你很煩耶!正事辦了沒?」

「辦了啊,業哥說他這禮拜六有空,我們屆時再和他仔細談談要頂讓的事。」

「那就好。」

「回到正題,你是怎麼把到那個美女的呀?」

「你在說什麼?」孔民龍神情一正,不解的斜瞪他。

「別裝傻了,上次你和她吃飯回來後,消沉了好一陣子,我還以為你搞砸了,沒想到,嘿嘿,你可真是‘惦惦吃三碗公’。」

「死阿標,你到底要講什麼?」

「還能講什麼?不就是美女親自登門造訪,點名要找你嘍。」阿標雙手一攤,擺出一個的姿勢。

他愣了一下。

「你是說她人在外頭?」

「嗯哼。」

「現在?」

「不然咧?」

「考!那你還里巴嗦這麼久!」孔民沒好氣的用身體將他撞開,趕緊擱下手邊的東西走出倉庫。

遠遠地,瞧見丁香草一身便裝的站在蔬果區,手上拿著一顆青蘋果。

「你怎麼來了?」他快步跑過去,喜形於色的問道。

「你還沒下班啊?」她抬起素凈臉蛋,對他微微一笑。

「是啊,在整理倉庫的一些存貨,還沒忙完。」

「所以你今天要加班嗎?」

「也不算加班,只是,工作沒做完也不好丟著,」他抓抓頭,「今日事今日畢嘛,何況也是我動作太慢。」

「這樣哪。」

「怎麼,你找我有事嗎?」

「嗯,想問問你有沒有空,願不願意和我一塊去吃銅盤烤肉。」

「銅盤烤肉?」

「是啊,突然很想吃這個,順便打打牙祭,只是一個人去吃挺無聊的,又找不到人可以去,所以……」她刻意遺忘好友童葭嶼的存在。

「呃……」他面有難色的欲言又止。

「是不是還要忙很久?」

「也不是,因為我得回家吃飯。」唉唉,他是孝子呀!如果沒事先說他不回家吃飯,他媽是一定會煮的。

「喔,是這樣。」她難掩悵惘的輕輕抿唇。

「不然這樣好了,你來我家吃飯吧!」不忍見她失望,他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

「啊?」

「而且我今天吃完飯要帶爪哇去美容院哦。」

「真的?要帶它去洗澡嗎?」她眼中立即綻放出興奮光彩。

「主要是帶它去做心絲蟲檢驗和打預防針,順便修剪指甲什麼的。」

丁香草高興完畢又覺得不妥。「不過,貿然去你家吃飯,不好吧?」

「沒關系的,我打個電話跟我媽說一聲就好了。」

「還是算了,這麼唐突的跑去你家吃飯,蠻奇怪的。」她連忙推拒。「不然等你吃完飯,我們約在超市門口再一塊去寵物美容店吧。」

側頭想想,她的顧忌不無道理,而且他那對寶貝爸媽一旦知道他要帶女孩子回家吃飯,肯定大驚小怪,鬧出一堆笑話來。

「好吧,那我們約八點半好嗎?那樣你也可以先去吃飯。」

「嗯,就這麼說定了哦!」她點頭,拿在手中的青蘋果總算被放回架子里。

她走了以後,孔民龍一轉身,差點沒撞上偷偷摸摸的阿標。

「啐!你干嗎躲在這里偷聽?」他氣憤難當的掐住阿標的脖子搖動。

「唉呀呀!」阿標怪叫,將某牌子的咖啡罐高高舉起。「冤枉啊大人,我是在替客人找東西耶。」「是嗎?」

「哇!就是這個!」一個興奮嗓音穿插進來,眼前蹦出一身金光閃閃緊身衣加小熱褲的女郎。

「嚇!」孔民龍還真嚇了跳,仔細一瞧,是那個檳榔西施。

搶過阿標手里的咖啡罐,她開心得手舞足蹈,銀色空心圓的大耳環不停晃著。

「終於讓我給找到啦!」

「喂,你可以放手了吧?」阿標抗議的喊。

他這才把手縮回,順便縮起脖子,心里想著要快些離開現場。

「咦?你不是那只恐龍嗎?」像發現新大陸,她眼尖地攔住他的去路。

「嘿,好樣的!」故作熟稔的推他一把。「你是不是因為被我刺激,所以在偷偷減肥啊?哈哈,不錯喲,十個月變九個月。」

「十個月變九個月?」阿標聽得一頭霧水。

但孔民龍可不像他一樣笨,他知道她的意思是:他的大肚子從懷孕十個月變成九個月。

可惡!每回碰上她,他就很想揍人。

「我回去工作了。」懶得反駁,他摸摸鼻子走掉。

「嘖,這麼無情哪!」西施跟著轉身,滿臉無趣的瞪著他的背影消失。「真禁不起人家消遣耶。」「不然……」阿標小小聲的:「我讓你消遣好了。」既然他不受美女青睞,檳榔西施也可以接受啦!

「你?」她不屑的撇過頭,「拉鏈沒拉!」說完這四字便扭著翹腎前去結賬。

「啊?」

阿標呆呆的佇在原地好一會兒,等想通她丟下的那四字,一低頭,大驚失色的捂住重點部位尖叫:「啊——」羞愧的逃走。

一踏進這家名為「天霖寵物家族」的超大型寵物店里,丁香草更是大大的開了眼界。

舒服寬廣的購物空間和五花八門的寵物用品,附設有犬貓專業美容室、動物醫院、豪華寵物旅館等等,所有需求一應俱全。

上千種寵物用品、飼料,看得她眼花繚亂,卻又贊嘆不已,難怪有人說這些貓狗比人還好命,又難怪有人直接就把貓狗當成小孩來養,更是不可思議啊。

「小泡芙、起司條、豬耳朵!天哪,狗也吃這種東西呀!」她像挖寶似的拿起一堆零食看著。

「對啊,所以你想得到的餅干點心,狗狗們可也有得吃呢。」他將爪哇抱在懷里,免得它亂咬東西。

「真有趣呀,想起我小的時候,家里也有養狗,不過都是檢我們的剩菜剩飯吃,沒想到時代進步,連狗吃的東西也高級起來。」她嘖嘖稱奇。

來到美容室,孔民龍將爪哇交給了專業獸醫師。

「呀,可愛的爪哇來啦!」江云晶親切的撫著它身上卷毛,爪哇乖乖的伏在她懷里,好像已經很熟悉的樣子。

「江姐,你剪頭發呀?」他驚訝的喊道。

「呵呵,好眼力!」年已四十好幾的江云晶,因天性樂觀又保養有方,不明就理的人總猜她年不過三十;如今又剪了頭利落短發,看起來又年輕不少。「小爪哇今天要做心絲蟲成蟲抗原的檢驗和注射預防針,對嗎?」

「是啊,江姐記憶力更好。」

「不是我記憶好,是我電腦檔案里有記錄在,你要是沒按時帶小爪哇來做檢查,我可是會親自打電話奪命催的。」她故作恐嚇的道。

「還好我媽有提醒我,要不我豈不是要吃鞭子了。」

「知道就好!」

孔民龍笑著又說:「那今天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她爽快一笑,接著注意到孔民龍身側的那位女子,「喲,阿龍今天帶了女朋友來呀!」「呃……不是啦!只是朋友而已。」他趕緊澄清,怕引起丁香草不悅。

「哦?這樣哪。」江云晶胖胖的臉逸出曖昧的笑。

丁香草反倒沒那麼尷尬,仍然禮貌地點頭致意:「你好,我叫丁香草。」

「你好,我是爪哇的美容師,呵……叫我江姐就好,喊阿姨我會打人哦!」她開玩笑的說。

「江姐你好。」看得出對方是個風趣幽默的人,丁香草很喜歡跟這樣的人接觸認識,不自覺地加深笑容。「很高興認識你。」

「好了,那你們倆先在旁邊等著吧,小爪哇我抱走嘍!」江云晶捉著爪哇的前足跟他們揮揮手,便笑著進了醫護室。

就著靠壁的黑色沙發坐下後,孔民龍忸怩不安的偷偷覷看她的表情。

女朋友……唉呀呀,這江姐真是的,干嗎問這麼尷尬的問題。

「你跟江姐好像很熟的樣子?」她隨口問道。

「嗯,不過是因為爪哇的關系,當初我在路上撿到它時,它身上帶有皮膚病,來來回回醫了一個多月才好,所以就和江姐熟了起來。」

「真不知道是誰這麼沒良心,怎忍心把可愛的小爪哇丟在路上。」

「我也是這麼想呢,不過現在很多人都是這樣,一時興起就去買只狗回來養,等到養膩了、煩了,就把狗隨便往路上一扔,真的很不負責任。」他看起來十分氣憤,拳頭微微握緊。

「所以才會有滿街的流浪狗,」她的神色跟著凝重,「而且現代人非名貴的狗不養,就算有免費的狗可以領養,是土狗他們也不要。」

「唉,很正常的,你沒瞧一些貴婦專愛養那種貴死人的名種狗,好像狗也是她們的附屬物、炫耀品一樣。」

「幸好你不一樣。」她突然說。

「我不一樣?」

「你不會因為爪哇是小土狗就拋棄它呀!」她十分認真的注視他。

「呃……」這算是稱贊吧?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始傻笑。「那也是因為爪哇真的很可愛呀,而且直覺告訴我,我跟它就是有緣。」

「就跟你和我一樣有綠嘍。」她斜首笑說,水燦鳳眼罩上歡愉喜悅。

「啊,有件事忘了謝謝你。」

「什麼事呀?」

「我采納了你寶貴的建議,決定把超市頂下來自己開店。」

這瞬間,丁香草的眼珠子瞪得好大好大,沒料著他果真毅然而然的接受這個提議。「你是說真的嗎?」

「嗯!」他用力點頭。「雖然我不懂的事還很多,不過我會慢慢摸索學習的,屆時,你一定要來捧場哦。」

「那是當然的呀!」笑容立即在她既驚且喜的面容上綻放,「我不但會時常捧場,也會介紹朋友一塊來光顧。」

「謝謝你啊,店雖然還沒開成功,但聽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

兩人笑談之間,江云晶已將爪哇抱出來,交回孔民龍懷里。

「好了,小爪哇一切健康,你盡管可以安心。」她微笑說道,「記得六個月後要再回來做檢查喲。」「我知道。」

「哇,給我抱一下!」丁香草興沖沖地說。

「好啊,給你。」孔民龍當然是十分樂意將爪哇給她抱。

「還有,這是賬單,別忘了用會員卡打折哦。」江云品將這一切都看在眼底,唇邊的笑意更深了。「嗯,那我們走了哦,江姐再見。」

「江姐再見。」丁香草忙不迭地道。

「再見哪,祝你們幸福。」江云晶刻意的加上最後那句,就看到兩個年輕人怔愕的互望一眼,微窘的笑笑帶過去。

唉,年輕真好!

她也想再談一次戀愛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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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陽威大廈。

十一樓盥洗室里,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少女站在鏡子前,窈窕身軀前傾,抵在洗手臺邊緣,搔首弄姿、自我陶醉的喃喃低語:「魔鏡哪魔鏡,告訴我這層樓是誰最美麗呀——」語鋒一轉,她壓平嗓音低沉又道:「這還用問嗎?那當然是你藍明嘍。」

「呵呵呵……」擠胸、擺腰、昂首、眨眼,她擺出各種模特兒的pose,愈看愈是沾沾自喜。「我果然是最美的。」

「咳咳!」猛然,從廁所走出一個剛解放完的女同事。

「呃……你……你在呀!」藍明干笑兩聲,連忙恢復正常,臉紅得像被呼了十巴掌似的。

「是啊!」已經結婚生子的胡梅爾冷眼瞧著她一身花蝴蝶的打扮,很不以為然。「剛剛那個問題,是你問的?」扭開水龍頭洗了下手。

藍明的紅臉蛋又是陣青白交替,糗斃了啦!

「我……我……」

「重點是,你的答案不對。」她很快接口。

「我的答案不對?」怎麼可能?!她青春洋溢,正值花樣年華,整層樓就屬她最為年輕可愛呀!

「聽清楚了,咱們這層樓最美麗的,非丁香草莫屬。」像在宣告聖旨,胡梅爾斬釘截鐵地崇拜道。「丁香草?」

在藍明仍然呆若木雞時,胡梅爾早已離開盥洗室。

「你在發什麼愣啊?」另一名女同事走進來洗手,看她佇在那邊傻傻地,不禁推她一把。「大白天的,不會是靈魂出竅吧?」

「秦姐!」看到來人,藍明緊張追問:「我問你一個很嚴肅、很認真的問題哦,你要老實回答我!」

「喔,什麼問題啊?」

「你覺得咱們整層樓最美麗的女人是誰?」問時不忘撥撥頭發、整整衣裙,然後滿心期待的等著答案。

「還用問嘛,當然是香草呀!」秦姐端出理所當然的表情。「她長得漂亮又有氣質,說話有禮貌,做人處事圓融又周到,不論從哪方面看,她都是美麗智慧兼具的女人……我忘了你才剛進公司沒多久不曉得,不過,你很快就會知道這是事實,不是我一個人胡掰的。」

「噢,不!」藍明幾近崩潰的捂耳尖嚷,抗拒著這個事實。「不可能!我怎麼可能輸給她,我明明才是最美的!」

秦姐萬分同情的上下打量她,「是啦,你算是長得還不錯,不過呢,還是少了點成熟女性的魅力,唉,多學學吧。」洗完手,她也走了。

「可惡的丁香草!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打敗你,成為最美麗的女人!」手指著天花板,她大聲的立下鴻志。

「有人在叫我嗎?」

「哇哩咧!」難不成她重聽了,怎麼老是有人進來都不知道!

駭一大跳的她驚愕里著來人,感到呼吸一窒。

好……好美的人呀!

好一張典雅細致的瓜子臉,五官艷麗無儔,膚白如雪,純凈剔透,薄薄的妝襯得她併發明亮清麗,水汪汪的一雙鳳眼兒更是媚若桃花,仿佛會勾人魂魄似的。

「你是不是新來的助理?」率先認出這少女的身份,丁香草友善的展露微笑。

「是,我是!」她忙將略開的下頜收回。「我叫藍明,請多多指教!」

「藍明就是你呀,」丁香草十分親切的,「聽說你才二十二歲,是我們這兒最年輕的美少女呢。」

不夸張,她的下頜不禁又往下掉。

「我……我真的是美少女嗎?」在這個真正的大美女面前,她一點自信也沒有。

「當然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尿急,她赧然往里面走。「我要上個廁所,不好意思。」

「等等!請問你就是丁香草嗎?」

「是啊,我是。」她答得很自然,同時也將廁所門關上。

原來真的就是她……

瞪著那扇門,藍明不自覺的將拳頭握緊,不一會兒,又挫敗的松開。

唉,真是差太多了。

頹喪著頭、垮著肩,她黯然走出這個立下鴻志的地方。

即使忙得焦頭爛額,在丁香草臉上仍舊看不到一絲慌張。

她總是保持著一貫的從容、鎮定、氣質與微笑,不論何時何地,都不會亂了方寸。

接電話接到一半,有人送了束大紅玫瑰花到她桌上,上頭還附了張心形卡片,其他女同事們羨慕又嫉妒的躲在一邊小聲談論,她則若無其事的將花拿到旁邊地上擱著,繼續與客戶周旋。

掛上話筒,她啜了口冷掉的咖啡。

手腕上的那支淑女表,顯示時間為四點五十分。再十分鐘,就可以離開這烏煙瘴氣的辦公室了。她心想。

先將電腦關機,慢慢的收拾桌面,就是沒去理會那束玫瑰花。她的氣定神閑,讓那堆眼巴巴等著她開卡片的女人心急如焚。

五點已到,丁香草依舊忽視花的存在,於起身之際,齊敬禹出現了。

「香草!」叫喚她的聲音里有些許焦躁。

「齊經理還有事要交代嗎?」她泰然自若的優雅問著。

「你……」瞥見她腳邊橫躺的紅色玫瑰花,齊敬禹的眉間一皺。「你要下班了?」

「是啊。」

「那束花……你不打算看看是誰送的嗎?」

「不就是你嗎?」她慧黠一笑。

沒料著她會這麼回答,他一時無言以對。

「以後別浪費錢了,而且我不喜歡玫瑰花。」套上白色外衣,拎起了包包,擦身欲走又被叫住。

「丁香草!」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嚴厲。

她慢慢轉身,仍然掛著得體的笑容。「齊經理到底還有什麼事?」

「我要你陪我吃飯!」很強硬的態度,他昂起他那張俊美臉孔。

「喔,這是命令嗎?」

「如果你不希望你朋友到公司上班一事出現變數的話。」明顯的,這是威脅,齊敬禹很樂於見到她被激怒的表情,但是,她又讓他吃驚了。

「好吧,不過我今天有事,下個禮拜五晚上好嗎?我請客。」丁香草一口答應下來,面上神情絲毫不變。

「……你答應了?」他錯愕的。

「我來找餐廳,到時下班我們一塊去,好嗎?」她笑盈盈的柔聲問著。

「呃……好……」直到人走掉了,齊敬禹仍是呆乎乎的。

厲害!

真是太令人激賞了!

躲在暗處的藍明恨不得沖出去大聲為丁香草喝彩,她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沒錯!從今天起,丁香草就是她的偶像了,她要以她為目標,希望有一天,也能像她一樣聰慧過人!

不過呢,現在還有個小問題。

那個齊經理……真的很帥耶!丁香草竟然看也不看他一眼。難道說,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天哪!這麼帥的男人她都不動搖,可見她的男朋友一定是超級無敵霹靂帥!

想著想著,她的口水不自覺的淌下來。

哇!真想見見這個大帥哥呀。

六月三十日,「第一超級市場」正式關門大吉。

業哥為了犒賞大家這些時日的共同打拼與辛勤,在自家新開幕的美式餐廳招待所有員工們吃飯。

以紅色為主的裝潢底色,讓整家餐廳感覺溫暖舒適,氣氛溫馨。

不過今個兒的離情味並不重,因為接下來等店鋪重新裝潢過,他們這伙人仍會回鍋繼續工作,只不過,老板變成了孔民龍和阿標。

其實這樣也不錯,拿著業哥發的遣散費,大家還可以利用這個空檔安排假期出去走走。所以這個送別會每個人都吃得很開心,有種撿到便宜的感覺。

「來,讓我們一起敬勞苦功高的業哥!」阿標起哄著高舉酒杯喊道。

「敬業哥!」

「業哥,謝謝你這幾年的照顧!」

「我也敬業哥一杯,一笑鬧聲中,又個別敬起酒來。

可憐的業哥是喝了一杯又一杯,整個人呈現醉茫茫的狀態。

「接下來換我們敬兩位新老板哪!」方姐站起身嚷道,她也喝得整張臉紅通通的。「希望未來的‘龍標超級市場’生意興隆、財源滾滾來!」

「是啊是啊!」

不過兩杯黃湯下肚,孔民龍就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

「來,我再敬你一杯!」方姐針對他說道,不曉得是不是喝醉了。

「別再叫我喝了,我真的不喜歡喝酒!」他擺著苦瓜臉求饒。

「方姐,別灌他酒啦!來,我跟你喝!」阿標阿莎力的搶過酒杯一口灌下。

「喲!」方姐怪叫道:「你們還真是恩愛耶,瞧你還替他擋酒,我是該喊你老板還是老板娘呀?」

「啐!我是‘正港男子漢’,你別想丟了哦!」阿標趕緊提出聲明。

「少來,我還不了解你們嗎?」

在他們舌槍唇劍、你來我往之時,孔民龍的目光忽然被一對走進餐廳的俊男美女給吸引住。

香草?!

雖然距離有點遠,但他確定自己沒認錯人,那個美女是香草沒錯!

而那個男的西裝革履、派頭十足,在她坐下前還紳士的為她拉開椅子,兩人就坐在靠窗的位子。

雖然香草還不是他的什麼人,可是,他的心仍然因此而感到刺痛。

「謝謝。」

將菜單交還給侍者後,丁香草慢條斯理的拿起桌上的水杯喝掉一大半,淡淡的檸檬香刺激味蕾、增進食欲,然而一看到共度晚餐的對面男士,她又是一陣倒胃口。

「你很渴呀?」在昏黃燈光下,他連她喝水的樣子都覺得十分迷人。「要不要先叫杯果汁?」

「不用,我喝水就好了。」

「這家餐廳好像是新開的樣子。」齊敬禹打量著周圍新穎的桌椅和器皿,花草圖樣的壁紙仿佛涂了層亮漆,不染半點塵垢。

「嗯,才剛開幕不到一個禮拜。」

他左右張望著聳肩,微皺鼻翼。「難怪這里頭還有點油漆味兒。」

「是嗎?我沒什麼感覺。」

靜默了會兒,他收回視線轉向面前佳人,見她纖手托腮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懊惱自己竟然有些辭窮。

「說說你自己吧,我想多了解你一點。」

她定定注視他,將手平擺在桌緣。

「你想了解什麼?」

「例如你的家庭、嗜好、求學過程……這些都可以談談嘛。」

「我家人口很簡單,爸爸媽媽哥哥,就四個人而已,不過我老家在彰化。」

「哦?你獨自一人在臺北租房子住啊?」

「和我青梅竹馬的好朋友一塊分租,也就是被你拿來威脅的那位童葭嶼。」她不慍不火的扯唇淡笑。

齊敬禹倒也不惱,避重就輕的跟著笑。「難怪你會這麼費盡心思替她安插工作,原來你們感情這麼好啊。」

「過獎。」

「她已經上班幾天了,還習慣嗎?」

「不是很習慣,」她直言無諱的:「現在還在接受新人訓練。」

「我了解,」他哈哈笑,腦中浮現那個說話粗魯、動作大咧咧的男人婆。「真沒料著你會有這麼位‘特別’的朋友。」

「你說得對,她真的很‘特別’,」她學他加強語氣,一絲不茍的笑,「而我正好喜歡和這種‘特別’的人交往,反倒不喜歡像齊經理這種‘普通’的人打交道。」暗示得夠明白吧?

「啊?」笑容僵在齊敬禹嘴邊,但幸好侍者即時送上兩碟開胃菜,稍稍化解了這股尷尬。

「齊經理先用吧,我去洗個手。」丁香草淡淡將話扔下,起身往盥洗室而去。

走出來時,她意識到有道目光一直若有似無的跟隨著自己。

在以往,這種無聊注視她是不會在意的,但她卻忍不住往目光來源瞥了眼,然後,驚訝的低喊出聲:「恐龍?!」

想把自己藏起來已是來不及(事實上也藏不住),孔民龍窘困地打著招呼。

「好……好巧啊!」

「嘿,是你呀,真的很巧哦!」阿標喜出望外的跟著喊,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丁香草靈機一動,站到孔民龍身後,雙手放在他肩上,對那些目瞪口呆的人笑著征詢:「可以跟你們借一下人嗎?十分鐘就好。」

「那有什麼問題!這可是恐龍的榮幸。」阿標一口允準,把好友推出去。

「我……」可以說不嗎?他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呀!

「走吧。」獲得高度支持後,丁香草大方拉住他的手,把他帶往窗邊的座位,後頭則紛紛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嘆聲。

「齊經理,我在這兒遇到朋友,所以就請他一塊過來聊,您不會介意吧?」她笑容可掬的問。

怎麼可能不介意!齊敬禹面呈鐵灰色,一副強忍不爽的模樣。

不過在看到來人後,他剛毅的嘴角微微松動,馬上露出熱忱歡迎的表情。

「原來是你呀,請坐請坐!」

「是啊,恐龍來坐我旁邊。」丁香草拍拍身旁的座位。

他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就怕噸位太大擠到佳人,兩只手則平放在膝上,顯得局促不安。

「怎麼這麼巧,你也來這里吃飯?」齊敬禹和藹可親的率先問道。

「是啊,同事家餐。」

「吃飽了嗎?不然再多叫點東西好了,我請客。」他故作慷慨的舉手喚來服務生,自作主張點了一大堆吃的。

孔民龍想搖手說不,但丁香草的手卻暗地里阻止了他。

溫度微冷的細嫩掌心壓在他手背上,傳遞著若有似無的暗流。

也在這剎那,他驀地想起那天淡水之行他們打勾勾的事,一思及此,他潛意識的挺直腰桿,不再畏畏縮縮。

「我記得你姓孔是吧?」齊敬禹爽朗開問。

「是,我也記得您姓齊。」他不卑不亢的答。

情敵相見應該分外眼紅,但齊敬禹顯然並不將他放在眼里。

「你記性不錯嘛,但不知孔先生在哪高就?」

「我剛失業。」他實話實答。

「哦?」齊敬禹笑得更詭異了。「這真是太遺憾了,現在工作可不好找,但我想以孔先生的高學歷,應該隨便找都找得到吧?」

「我沒有高興歷,我只有專科畢業而已。」

「這……抱歉哪,我以為……」他歉疚的把玩著手中的叉子。

「齊先生不需要抱歉,因為我並不覺得專科畢業有什麼值得人同情的地方。」孔民龍平心靜氣的說道。

剛把開胃菜解決掉的丁香草,聽到他的巧妙回答,不禁發出會心一笑。

收走空盤,緊接著陸續送上一堆餐點。

平白無故碰了一鼻子灰的齊敬禹,總算明白眼前這個男人並不是個身材癡肥、腦袋空空的大草包。

「香草,你怎麼不說說話?」

「喔,」她笑了笑。「我瞧你們聊得挺開心,不好意思插話嘛!」

「果真就像你說的,你交往的朋友都十分‘特別’。」他依舊刻薄著言語。「尤其是在外形這方面。」

「是啊,」她順水推舟的接話:「恐龍不只是外形‘特別’,他的內在也非常‘特別’,最起碼,他很有自知之明。」

「哦?什麼樣的自知之明?」會問這句話,表示他真的非常沒有自知之明。

他更加惡劣的假笑揶揄:「難道你指的是孔先生長得不怎麼樣,所以絕對不會妄想追求你這事嗎?」明明是張英俊好看的臉孔,此時卻邪佞得教人作嘔。

丁香草的假面具快戴不下去了,她很想祭出潑婦罵街的架勢當眾發標。

「不對。」

她怔愕著,聽到這兩字從孔民龍口中緩緩迸出。

「就算我只是一個又丑又畔又笨的大恐龍,還是會對她存有妄想,」他鄭重而不失真誠的說:「但就是因為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我沒有展開攻勢熱烈追求她,只要能和她做個朋友,我就心滿意足了。」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促成他說完這些話,呼吸也有些沉重,胸膛仿佛壓了千斤重的鉛塊。

「恐龍……」她動容的凝望著他。

「你……你說什麼?」齊敬禹震撼得險些說不出話,半晌,他干笑兩聲表達了強烈不屑。

「沒想到你這麼會講話。哼,不過你也夠厚臉皮的,香草稍微贊美你兩句,你就想裝可憐博得她的同情心。」

餐桌上的火藥味一觸及發,丁香草不想收拾殘局,但也不想讓齊敬禹占上風,趕緊用笑容和緩這一切。

「這麼多菜只看不吃太可惜了,兩位如果要為我爭風吃醋,填飽肚子後再繼續吧!」

「香草,你和齊先生慢慢吃吧,我想我待在這兒只是殺風景。」深吸口氣,孔民龍壓根兒不想吃情敵點的任何東西。

「不行,你非吃不可!」她忙不迭用公筷替他夾了塊香酥可口的比薩到盤里。

「為什麼?」他愈來愈弄不懂她是怎麼想的。

「因為今天是我請客,所以我寧願你多吃一點,這樣我付錢時比較不心痛呀。」她眨眨眼,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丁香草,」聽出弦外之音,齊敬禹的臉沉了下來。「你是什麼意思?」他竟然連個死胖子都比不上?

「齊經理,你也快點吃吧,別像小孩子一樣慪氣了。」她安撫道。

「把話說清楚!你難道覺得他的條件比我好嗎?」他憤怒追問。

事情發展至此,丁香草輕輕地嘆了口氣,眸光無奈地轉暗。

「我只能說,你找錯人了。」

「我找錯人?」

「因為我對長得帥的人沒興趣。」她鄭重說著。

「有沒有搞錯啊你!你的眼光有問題嗎?」

「就算我的眼光真有問題,那又如何?我難道不能挑自己喜歡的人嗎?」她理直氣壯的昂高下頜,黑眸里的固執清晰可見。

「好!我明白了!」來回瞪著兩人,齊敬禹怒火中燒的拍桌子起身上既然多余的人是我,恕我不奉陪,你們慢慢吃吧!」

若非親眼所見,孔民龍實在無法想象,這麼俊逸瀟灑又彬彬有禮的一個人,會有如此猙獰的一面。

「也好,」她的聲音清脆如故。「討厭鬼被我氣走了,總算可以好好吃頓飯。」夾了塊魚排細細品嘗。

這樣好嗎?」他憂心忡忡的,「他是你的經理,你得罪了他,這對你日後工作上會不會有影響?」「你在替我擔心嗎?」停下進食的動作,她轉頭凝視他,那眼神異常深邃。

兩人目光纏繞糾葛、綿密環扣,形成交錯復雜的難解死結。

「就算我的眼光真有問題,那又如何?我難道不能挑自己喜歡的人嗎?」

在他的腦中,她說的這句話正反復不斷的回蕩著。

她所謂的「喜歡的人」,指的是他——這只迅猛龍嗎?

「我……」

「你……」不約而同的開口,又很有默契的推讓——

「還是你先說吧。」

「不,還是你先說吧,女士優先。」他忙推回,總覺自己的心臟也比別人大了兩倍,噗通噗通地,跳得格外用力。

「還、還是吃飯吧,我……我好餓哦!」她突然反常的埋頭開始囫圇吞棗,結果吃得太快噎著喉嚨,趕緊拿起水一口氣喝完。

他是不是看花了眼?

從側面看過去,她的臉……好像一片燒紅。

是因為燈光的關系嗎?還是……

「你很熱嗎?」

「啊?」丁香草無措的斜著身子瞥他一眼,慌張中伸手拿水杯。

見狀,他好心的把水杯拿過來,說道:「水杯里已經沒水了,我請服務生再替你加水吧。」

「不用、不用,我不渴!」強迫自己鎮定的擠出優雅微笑,殊不知她美麗的容顏已是顆燃燒的火球。

「可是你的臉很紅……」

「什麼?」她激動的按住雙頰。難怪她覺得臉好熱好熱。「我……我真的臉紅了嗎?」

「是啊。」她到底怎麼了?他有些茫然,又有些擔心的摸摸她額頭。「還是你不舒服?」

「我……」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成熟外表下有顆清純少女心,他會不會不客氣的放聲大笑?

「唉喲,你們倆是豬頭哦!」

驀地,在鄰桌偷聽的阿標像《打地鼠遊戲》中的那只地鼠蹦了出來。

「馬的咧,國中生都比你們兩個還要上道,笨喏!她在害羞啦!還不趕快把她!」受不了的一古腦兒的咆哮著。

然後,慢動作中,就看到另一張圓臉也整個爆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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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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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9-12-12 02:29: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曖昧又詭譎的氣氛僵持了好一陣,就看到兩張燒紅的臉都低垂著。

自知存在已是多余的阿標,在把話點明後便自行消失,把這事仍回給兩位純情無知的「少男少女」身上。

此刻,兩人手上動作都已停住,卻是默然不語,任憑時間無言流逝。

孔民龍不自在的抿著干燥的唇,實在坐立難安。

臭阿標,美女當前怎能說「把」這麼個粗俗字眼,害他羞愧得頭都抬不起來。

拉鋸戰持續了將近十分鐘,因侍者前來添水,而中斷了沉默。

喉嚨干澀得不像話呀!她慌忙的將水杯里的水一飲而盡,握著玻璃杯的手隱隱輕顫。看來,她比他還緊張呢!

好!拿出男子漢的氣魄,他抬頭挺胸,將臉一轉,帶著壯士斷腕的精神,豁出去的問了:「香草,你先前說的那句話,指的是我嗎?」

「啊?哪句話?」她臉紅心跳的用眼角偷覷他。哇!他看起來好有男子氣概啊!粗獷英挺的濃眉、努力睜大的眼睛、圓潤福氣的臉形,加上那頭可愛的卷發,噢!真符合她心中「胖馬王子」的形象。

他強咽口唾液,狹長的眼眸緊盯她不放。「你說‘就算你的眼光有問題,也要挑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大概是這麼個意思。」

驟見她粉頰再度灼灼燃起火焰,更添明艷霞光。

逮住機會,他毫不懈怠的熱切追問:「是真的嗎?你願意接受我這麼個又丑又胖的恐龍嗎?」

「又來了!」揚起麗容,她佯裝嗔怒的板起臉。「不要老是這麼說自己,在我眼里,你可比齊經理那個衣冠禽獸好多了!」

「可是,你不把話說清楚,我沒辦法確定你的心意……」

「我才不確定你的心意,」她悶悶的把頭一別,聲音透著倔強:「我總覺得你不喜歡我。」所以至今仍是什麼表示暗示明示也沒有,氣的咧!

瞠大眼,他無比惶措的喊:「你說什麼呀!我當然……」窘了兩秒,「當然喜歡你呀!你長得這麼漂亮、這麼有氣質,加上個性好、待人和善,是男人都會喜歡你的!」別懷疑,我也是男人,雖然大家總覺得我是頭迅猛龍。

「不見得。」她表情嚴肅的搖頭,秀眉微攏。「每回來追我的,不是傲慢自大長得好看的男人、有財有勢想在外頭包養的老男人,就是色欲熏心不懷好意的男人,從沒有像你這樣的男人正眼瞧過我。」

「怎麼會?」孔民龍一愕,腦中立刻蹦出個想法:「其實不是這樣的,身為恐龍一族,我們總認為像你這樣的美女是遙不可及、可遠觀不可褻瀆的,所以即使心里存有幻想,也不敢貿然靠近。」

「可是,若不追追看,又怎麼知道有沒有那個可能?」

「話雖如此,不會有幾個男人想當炮灰吧?即使有,十之八九也都犧牲了,畢竟長得美一點的女孩子,眼光都比人要高一點,誰會想帶個帶不出去的丑男友出去給人取笑呢?」他黯然的嘆息。

「我就不是這麼想的呀!」她懊惱地將臉正對著他,頰上勻了層淡緋,面色卻是沉嚴。「對我來說,內在與人品比什麼都還重要,其余的全是——狗屁!她強忍住沒迸出口。

「全是什麼?」

「全、全是空談!總之,做人要有自信,我相信這世上並不是每個人都會‘以貌取人’的,而且……只要你對我是真心的,我……我就心滿意足了。」睜著水汪汪的鳳眸,她定定注視他,深情款款,執拗而堅定。

如果不是怕在場的人反胃嘔吐,他真想狠狠摟住她,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話說回來,他這麼龐大的身軀若是一抱抱得太用力,真怕她這嬌弱身軀會禁不起撞擊而致骨頭散掉。

「香草……」

「恐龍……」

「阿標說得對,我早就應該把你的。」他選擇握住她細嫩小手,同樣含情脈脈。

「什麼?」

「喔,不是!」該死!他怎麼不知不覺就把那個字說出來了!急忙更正道:「我說我早就該追求你的。」

「那你說吧。」她噘起櫻桃小嘴。

這四字令他如墜五里迷霧中。

「呃……要說什麼?」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問我這種問題?」睜圓鳳眼兒,她滿臉不可思議的模樣。

慘了慘了!他沒談過戀愛、沒看過言情小說、對狗血連續劇更是沒興趣,怎麼知道在這當頭應該說什麼?

啊,莫非……

「香草,這頓飯由我來請吧。」他試著擺出彬彬有禮的表情。

「不是這個!你在說什麼呀!」她皺起整張臉。

「呃……要不,下一回由我請客吧。」

她的眉毛蹙得更緊了。

「不對?那、那……」他一慌立即口吃。「那我們今天各付各的,好嗎?」

「笨恐龍!你真的是大豬頭!」扯開嗓門,她氣呼呼的嚷,全然不顧優雅氣質美少女的形象。

「唔,」孔民龍可憐又悲情的扁扁嘴,「我是很笨沒錯呀!可是,我真的不介意這頓飯是由誰付錢……」愈說愈覺得她的面色益發難看。

「我……我……」她又氣又窘的把臉朝向窗外,聲音突然間變得細不可聞:「不過是要你說一句喜歡我。」

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唉呀呀呀——對哦!在這浪漫感性的時刻,他確實該說點甜言蜜語,怎麼還講了堆五四三又不相干的屁話,真是豬頭!

「我喜歡你!」他馬上說了,但看她的表情顯然還不滿意。

情急下,他把內心里的肺腑之言全數托出:「我、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啦!從第一次看到你在店里出現,我就被你給電到了!從此,每次做夢都希望夢到你。」

屏息了五秒,看到她惱怒神情慢慢轉為嬌俏羞澀的甜笑,他大大地松了口氣,也跟著咧嘴笑了。

「真的?」她終於能體會,為何有那麼多女孩子喜歡聽這類惡心的話,尤其一旦聽到心儀對象對自己親口說出,莫不讓人心化朵朵開。

「當然是真的!你有聽過恐龍撒謊嗎?」

她好用力的把頭一點,笑容如百合怒放,「嗯,我相信你。」

癡望著她那毫不矯柔造作的燦爛笑靨,他的心脹滿了前所未有的幸福與滿足。

不管旁人有多麼怔詫與傻眼,她仍然認為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四目相望的眼中,他們只看到彼此。

她喜歡他的卷毛發、小眼睛、笑起來憨憨的可愛模樣,還有帶給人十足安全感的健壯體格和圓肚肚。

當你喜歡上一個人,即使是別人覺得不好的,你都不會在乎。

無怪乎人說——「愛情是盲目的」。

熟知這個道理,仍然會一頭栽進去。

愛情,從來就毫無邏輯可言。

對望中,他們又幸福的笑了。

說這一切就像是在做夢,真的一點也沒錯!

躺在軟綿綿的蕾絲水床上,丁香草將貓咪抱枕拽緊在胸前,房內只留一盞小燈,她不時的滾來滾去,唇畔始終洋溢著夢幻般的甜笑,不曉得在暗爽什麼。

終於,她終於會臉紅了!

打自出娘胎至今,她還真沒有過這種怦然心動的感覺,甚至,還破天荒的整張臉燒紅,一點都不像是自己。

非但如此,連他也臉紅了。

而且他臉紅的樣子——哇!真的很可愛ㄋへ!

想著想著,她的笑意擴張再擴張,像個小白癡似的又滾了兩圈。

驀地,房內燈光大亮,她的身體正好朝下、屁股翹高,童葭嶼見到這幕情景,走過去便毫不客氣的送上一腳。

「喂喂!干嗎三更半夜的跑進來踢人家啦!」她一個翻身坐起,忿忿不平的揉著臀部叫喊著。

「不過才十二點,哪里來的三更半夜!」

「總而言之,你明知道我十一點睡覺,干嗎還來吵人家。」她不依的。

「誰叫你推我入火坑!真是愈想愈生氣!」童葭嶼氣憤難耐的摩拳擦掌。「什麼鬼接待總機!真不是人做的工作,我都快被那個牟芊晶給整死了。」

「忍耐點嘛!新人訓練總是比較辛苦,加上帶你的這個牟芊晶又格外嚴格,你難免要吃點苦頭。」

「什麼叫做‘吃點苦頭’?我覺得我吃的根本就是斧頭!」

「唉喲,別耍脾氣了,已經很晚了,你趕快回去睡覺啦!」她耐著性子好聲哄著,硬把好友推出房門外。

「還有,」童葭嶼霍地轉身指著她,「你剛剛在干嗎?」

「我剛剛……有在干嗎嗎?」開始傻笑。

「我覺得有!」她狐疑地從頭到尾仔細端詳丁香草,總覺得她臉蛋紅紅的,有點可疑。「你晚上和人吃飯有喝酒嗎?」

「喝酒?」怎麼?她又臉紅了嗎?緊張的摸臉兼點頭。「啊,對呀對呀,喝了一點點,小酌宜身嘛!」「啐!我要去睡了啦!」擺擺手,她跟著拖鞋鑽進房里,剛剛的一團亂,仿佛沒有出現過。

「哇咧!我這是招誰惹誰呀!」

丁香草有些埋怨的踱回香閨,熄了燈,把自己拋到床鋪上,又將抱枕攬在懷中。

無論如何,今天還是很美好的一天。

早先她一直害怕恐龍並不想追求她,幸好是她多慮了。

伴著甜滋滋的笑意,她沉沉入睡了。

春風滿面,笑臉怡人。

波浪卷發扎成發髻,露出光潔頸項與玉耳,粉嫩淡妝,頸上淡掃嫣紅,紅潤的唇水嫩油亮,鵝黃色皮衣下搭黑色皮裙長靴,勻稱美腿一覽無遺。

今日的丁香草除了明媚動人,更顯艷光四射。

在以往,她馳騁職場得心應手,感情世界卻始終交白卷。

但現在的她可不一樣了,心里的空白有人填滿,讓她加倍的自信光彩。

「香草姐!」一個嬌軟嗓音細細地喚回她的思緒。

「嗯,有事嗎?」丁香草神色自若的微微一笑,望了眼來人便繼續打著電腦。

「下班一塊去聚餐吧,秦姐說要幫我補辦個歡迎會。」藍明兩手合拳擱在肩頰處,裝出可愛模樣。

「聚餐?」她這才想起藍明進公司都快一個月了,於是爽朗的答應:「當然好啊,地點選好了嗎?」

「嗯,她們說去公司斜對面的那間‘鬥牛’吃排餐。」

「好,我會去的。」

雖然都轉身要走了,但她又突然踅回來,「那……」

「怎麼了?」

「我是想說,香草姐要不要帶男朋友一塊來呀?」

「男朋友?」耶?她有說過她有男朋友嗎?眨眨慧黠鳳眼,丁香草笑得神秘。「你要帶男朋友一塊去嗎?」

「我?」她一臉索然無味的垮肩。「唉……追我的男人雖然多不可數,不過,因為堅持寧缺勿濫的道理,我至今還是孤家寡人、小姑獨處呢。」

「這樣很好啊,我想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你生命中的真命天子。」

「那香草姐的真命天子出現了嗎?」

「我?呵……」她輕描淡寫的笑了笑。「不談這個,我還有事要忙呢。」專注地輸入電腦。

「……好吧,晚上記得哦。」

「嗯。」

眼見套不出個所以然,藍明只好乖乖回去辦公。

敲了幾下鍵盤,丁香草的心思不禁飄遠,唇邊的甜蜜笑渦加深再加深。

因為她的真命天子已經出現了哦!

透過業哥的關系,找來熟識的裝潢公司,「龍標超市」的內部開始進行整修了。

雖然正值熱戀期,孔民龍仍然將全部精神放在工作上,畢竟這是他人生里程碑的另一個起點,對他而言十分重要,一點也輕忽不得。

何況他不曾有過創業的經驗,更必須戰戰兢兢、全心投入。

然而只要一空閑,他就忍不住想起香草那甜美笑臉,深深的、深深的,溫暖了他的心。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把她擁入懷里……

「大白天的就發情,你會不會不好意思啊?」阿標看不過去的冷冷打斷。把恐龍便當里的鹵蛋用筷子叉住,趁其不備快速塞到嘴巴里。

孔民龍泰然自若的低下頭繼續吃午飯,突然覺得少了什麼東西。

「這個老板是怎麼搞的,今天忘了給鹵蛋!」

「哦?真的呀,我的也是!」阿標不平的跟著喊。

「怎麼會這樣?你去買的時候沒仔細看他弄嗎?」他埋怨的看著他。

「我……我沒注意嘛,何況買的人那麼多,我怎曉得他是在弄誰的便當。」阿標狀似無辜的快速扒了口白飯。

「算了算了!不過是顆鹵蛋。」

「唉……」阿標突然仰臉哀嘆一聲。

「你又怎麼了?」

「唉,真羨慕你。」他頗不是滋味的幽幽說道。

「是不是沒想到我可以比你快交到女朋友啊?」孔民龍得意洋洋的露齒一笑。

「而且還是個超級美女,你喲,好狗運!」阿標不甘心的捶他一拳。

「我也這麼覺得。」他將目光定在虛無半空,心中自是百感交集。「沒想到她竟然會看上我,老天爺對我孔民龍真是太厚愛了。」

「拜托!這跟老天爺厚不厚愛你沒關系好不好,是月下老人亂點鴛鴦譜,錯得一塌糊涂!」激動得邊說邊噴口水。

「放輕松,阿標。」孔民龍溫柔的騰出一只手來拍撫他的背,「沒這麼嚴重,說不定哪天你也會被月下老人點到名。」

「點名?哼,哼哼!」他任性的把頭別到另一邊,看著窗外熙來攘往的車潮與路人。「已經不奢望了啦!這世界上不可能再有第二個美女瞎了眼。」

「怎會不可能?」頓了下,覺得不對勁。「喂喂!你的意思是香草瞎了眼啊?」

「你知道就好,她不是瞎了眼就是腦袋‘爬袋’。」阿標氣憤難平的說。

孔民龍倒也沒惱火,還是滿臉笑意。「氣什麼呀你,我們都這麼熟的好朋友了,你應該祝福我才對啊。」

「祝福你?」他像聽到天方夜譚一樣的瞪大瞳仁。「我干嗎祝福你?反正你們很快就會分了啊。」「呸呸呸!你真的很不夠朋友耶,這樣詛咒我!」

「不是詛咒,我只是想提醒你,罩子睜亮點,可別被人給耍得團團轉。」他嗤哼了聲。

孔民龍的臉一沉,便當擱回桌上。

「阿標,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老實說,那天我看到你們在一起,真的很替你高興,可是另一方面我也替你感到很憂心。你想想,以她的條件,為什麼不選那個有錢財、有外表的男人,而要選你這只豬頭?」

「那是因為香草她不會以貌取人。」

「你真相信她說的話?」

「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何況她若是想騙財什麼的,也不該是我。」

「我覺得她只是一時興起,好玩而已。」

「好玩?」聽到這兩個字,孔民龍不高興極了。「阿標,你愈說愈離譜。」

「嘿,我可是認真的,不是開玩笑。」他端出嚴肅臉孔。

「不管是不是開玩笑,你都不應該這麼說。」

「好,就算我說錯,但你難道就不會覺得奇怪嗎?」

「如果她真如你所說,只不過是一時興起耍著我玩罷了,我一定感覺得出來。」

「恐龍!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你還有這麼天真的想法。」他深覺遺憾的搖頭,又自曝耍寶本性的笑著拍好友肩膀,「反正我是已經先提醒你了,到時候若有個萬一,你還是可以找我哭訴的。」

兩人還未討論出結果,外邊工人在經過午餐休息時間後已開始敲敲打打,電鑽鋸子聲不絕於耳。

「不會有這麼一天的。就算我和香草沒有好的結果,大不了就是打光棍,有什麼關系呢?」孔民龍依舊堅定如故,把吃到一半的便當收進了塑膠袋里。

「說得好!」阿標笑了笑,照樣把便當吃個干凈,之後便和工頭研究起店內裝潢工程,把和廠商聯絡的事丟給他做。

撥著電話,他的好心情或多或少打了折扣。

他十分清楚,因為他們夠熟、交情夠好,阿標才會把話說得這麼直。

但即使心臟夠力,聽了還是吃不消吧?

她掩飾得不好。

一、點、也、不、好!

尤其在看到齊敬禹虛情假意的迎上前接過她手中雨傘時,她真的很想獨自淋雨走到對街去,就是不要讓他有機會碰她一根寒毛。

「真是,這兩下得這麼突然,怪討人厭的。」他低沉著嗓音,以為饒富磁性與詩意的速度緩慢說:「可是,這雨洗滌了整座城市原有的塵囂與污垢,所有的廢氣一下子沉淀下來,不也挺美的?」

丁香草沒有興趣去看他的表情,她只覺得很慪,答應了這頓飯局,卻沒料著他也是出席者之一。

尖鋒時間大雨滂沱,雙向馬路的車潮塞得亂七八糟,他竭力塑造著羅曼蒂克的氣氛,把前幾天的一肚子鳥氣拋諸腦後,盡管佳人面色平淡毫不領情,他仍不死心的力挽狂瀾。

前頭藍明和秦姐她們早以快速度沖到「鬥牛」門口甩著雨傘,惟有他喋喋不休,一再破壞她用餐興致。

如果不是一堆人在對面瞧著,她會甩頭走人。

不顧左肩上的皮衣露在雨中,她半聲不吭的加快腳步,他急忙追著,就這麼倉促來到屋檐下方。

「香草,又還沒綠燈,你怎麼走這麼快,瞧瞧衣服都濕了。」他關切的掏出一條手帕。「快擦一擦吧。」

「哇,齊經理好溫柔哦!」藍明夸張著聲音嚷道。

她不是刻薄的人,至少,她會盡量讓對方有臺階可下。

「謝謝。」丁香草勉強的掛著笑容,隨意擦了兩下便還他。「我們進去吧。」

進到餐廳內,已訂位的他們依序入座。

避免不掉的,齊敬禹很厚臉皮的在她身側坐下,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能夠不識相到這種地步,她也算是大開眼界。

「齊經理,沒想到你今天會賞臉一塊來吃飯呢!」藍明首先開口笑道。「我還想說自己這小小助理的歡迎會,是請不動您一塊入席的。」

「怎麼這麼說?我會樂意來參加呀。」

「呵呵……看得出來,以後我們聚餐會常找經理您一塊來的!」她討好的說。

「唉呀,大家都下了班就別那麼拘束,不介意的話,喊我一聲齊哥,秦姐你們呀,就喊我一聲阿齊,這樣好嗎?」

「這、這樣好嗎?」秦姐受寵若驚的,「要我們喊你……阿齊?」

「是啊,就這麼說定了,以後誰出了公司還喊我經理,就要罰一百塊。」他談笑自若的說著。

大蒜面包、酥皮濃湯、沙拉陸續上桌,丁香草在其他人顧著說些言不及義的客套話時,已經開始享用,並維持著慣有的優雅與禮儀。

「香草?怎的不吭聲?」坐她另一側的胡梅爾問道。

「我肚子好餓,就先吃了嘛!」她堆起應酬式的笑臉。

「夠不夠吃?我的大蒜面包也給你吃吧。」

「真的?你不喜歡吃嗎?」

「不是不喜歡,是怕嘴巴臭臭的。」胡梅爾一時心血來潮又說:「沒想到你反而會吃大蒜面包。」「大蒜對身體很好,所以我不會排斥去吃它。」她會心一笑。

「來,我的也給你吧。」齊敬禹體貼的也將面包籃遞到她面前。「要吃飽一點哦!」用寵溺的語氣說著。

其他人又開始起哄的哇哇鬼叫。

「唉喲,好好哦。」

「就是說嘛!」

這瞬間,丁香草突然有點懂得了他的意思。

他——是故意的!

他要讓所有人認為,他是她的男朋友,而且要讓每個人心向著他、幫他說話。

「齊經理,」她用餐巾一角稍稍的拭了下唇,微笑著看他。「我想跟你請個假。」

「唉,不是說好不叫經理的,要罰錢哦!」他眨了眨迷人黑眸。

沒有遲疑,丁香草從放在膝上的包包里取出皮夾,再從皮夾里取出一張千元大鈔,推到他面前,眾人一陣傻眼。

「齊經理,我想請五天特休,明天我會將寫好的假單遞上去,屆時還要麻煩您務必批準。」她笑盈盈的。

齊敬禹愣了下,但沒有變臉,因為有太多雙眼睛在盯著。

「特休?什麼原因可以說嗎?」

「喔,我想放個假出國去玩,慰勞一下自己,就這麼簡單。」

「你要出國?」

「是啊,我還有十一天特休,請個五天不過分吧?」她笑著反問。

「這……好吧,等你明天遞了假單再說。」

盡管她不過只說了幾句話,但對阻遏眾人腦中那無限的想象力卻十分受用。

試想,如果她真是齊敬禹的女朋友,又怎會不曉得自己女朋友要出國的事?

她不想把話說得太絕,是為他留後路,如果他不領情,她只好撕破臉。

不管怎麼樣,她得想辦法和他撇清關系才行。

否則,肯定後患無窮。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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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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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2 02:29:4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恐龍!」

展開雙臂,她飛也似的一頭撞進他寬大有彈性的胸懷里。

抱著這自動送上門來的軟玉馨香,孔民龍受寵若驚的兩手懸在半空,心臟狂跳猛奔,一種親昵的空氣彌漫在兩人之間。

也不過幾天不見,她卻讓他感覺他們已經分別了好幾年。

若不是他有超人的自制力,他已經在這月圓之夜化身成狼人把她給吃掉了。

「香草?」

許久,他輕輕的喚了一聲。

她把臉埋在他肩頭,小手環住他腰際,但因夠不著轉而抓住他的T恤,溫熱的氣息噴拂在他頸子,引他渾身輕顫,動也不敢動一下。靜止中,他嗅到來自她身上的淺淺香氣,帶點橙橘調的花香及甜味兒,更引他飄飄欲仙。

在這頗有情調的社區公園里,散步的大多為附近住戶。

「怎麼了?都不說話。」

「好想你哦。」她抬起臉撒嬌嗔道,明眸鳳眼滿是深情。

「我也是啊,一有空檔就不斷的想你。」說的時候小心周道有沒有人經過,怕聽到嘔吐聲。

好肉麻啊!可是她好愛聽。她的眼睛笑彎成下弦月。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好,我們一塊出國去玩吧!」

「出國?」好勁爆的提議。他呆了呆。

「不管是香港、日本、韓國,哪兒都好!不過別挑太遠的地方,我討厭坐飛機,長程的就更不用說了。」

「等等!你說的是認真的嗎?」猛然恢復意識的他用力咽口水。「我跟你……我們兩個……一塊出國?」

「你懷疑嗎?」

他倒抽口氣,眼珠子真要蹦出眼眶,訥訥地說:「這樣……不大好吧?」

「就當是結伴一塊出國玩,有什麼好不好的?」

他思忖許久,考慮到一些現實問題。

「可是,店里的工程才剛開始,弄好了也要忙著進貨開幕,我恐怕走不開。」

「沒關系,看你幾時忙完,我們就幾時動身,現在可以先計劃。」她認真盤算著。「我假單遞是遞了,不過日期可以改。」

「你怎麼突然有這樣的想法?」

「有幾個原因吧,一是我想徹底讓那個齊敬禹死心,另一個是我原就想安排個幾天出國散心,如今,正好可以和心愛的人一塊去呀!」她眉開眼笑的說。

「可是你是女孩子,而我們又還沒結婚,如果孤男寡女的一塊出游,恐怕會被人講閑話。」他自己的名譽倒無所謂,但她是女孩子,他必須為她著想。

見他擺出義正詞嚴、正人君子的樣態,丁香草忍不住用雙手握住他的兩手。

「恐龍,你真不愧是遠古時期的生物,這證明我的眼光是對的。」

他不解的歪了頭。

「怎麼說?」

「如果有個男人被女人這麼邀請,肯定二話不說一口答應吧?」

「我也是很想答應啊!」他誠實回答,不免紅了耳根子。「可是,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在占你便宜。」「傻瓜,是我先問你要不要去,又不是你先問我的。」

也對,他怎麼想那麼多。

「那……」

「你還要問什麼?」

「可不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他面有難色的續問。

「怎麼了嗎?」

「我……」

「有話就說嘛,別吞吞吐吐的。」

「我希望我能夠瘦一點再出國去比較好。」

丁香草怔忡的停頓半晌,似乎在努力研究他這句話的本意。

「恐龍,你是因為我的關系,所以要減肥嗎?」說著便蹙緊兩道細眉,心里涌入一股難以言喻的心疼。「可我從來沒有嫌過你呀!難怪我覺得你最近瘦了一圈。」

「真的嗎?我看起來真的有瘦嗎?」孔民龍卻因她這句話而開心起來。

「喂,這不是重點!」她氣呼呼地。「重點是你不要刻意去減肥,真的沒有必要,我就喜歡你這油膩膩的身材和圓滾滾的肚子啊。」

油膩膩的身材和圓滾滾的肚子——一舉刺中他的致命處!嗚嗚……

「但是,如果我們要一塊出國,我這種身材是塞不下機艙座位的。」他哀怨的垂下頭。想起當兵時,從高雄坐飛機回臺北,他的身材成了別人的注目焦點,累了別人也苦了自己,狹小的機位坐得他快抓狂,當天若不是幸好位子沒坐滿,坐他旁邊的那位七兄肯定要破口大罵。

「要不我們多花點錢坐商務艙嘛,沒這麼嚴重的。」

「商務艙不便宜吧?」孔民龍伸手一指身上肥厚的脂肪,又發出長聲嘆息。「我看我還是瘦一點,否則萬一我去上廁所卡住怎麼辦?又如果我走在走道上時一直撞到別人不也很糗?」

「恐龍……」他上述所說的這些雖然很有可能發生,不過,她還是舍不得看他為此餓肚子。

不管別人怎麼說,她就是喜歡他現在的樣子。

情人眼里出西施,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對了,改天要不要來我家里吃飯?」手拉手散步在月光下,他們享受著這分靜謐與溫馨。

「去你家吃飯?」她落落大方的點頭。「好啊,什麼時候?」

「都可以,看你什麼時候有空。」

「那就下禮拜天吧,你也比較方便。」

「好啊,禮拜天我爸媽也挺空閑的,大家都很方便。」

「你——跟你爸媽提過我了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問。

「都是阿標那個大嘴巴說的,我本想等我們感情穩定些再告訴他們的。」

前幾天孔金豹和董碧玉相偕來超市探看裝潢的情形,順便中午一塊吃飯,結果阿標的嘴巴就像打開的水龍頭,關也關不住,什麼話都給說了。

「沒關系,不怪他,而且我很樂意跟你爸媽吃飯哪。」她一手支頤,愉快說道:「我想知道把恐龍生下的父母親是長什麼樣呢。」

「唉,那你可能真的會嚇到,他們跟我完全不同,兩個都瘦瘦的,中等身材,長相也不是很像,就除了我爸那雙瞇瞇眼。」

「呵呵,聽起來好有趣哦,」她握著他的手前後擺動著。「我會乖乖期待的哦!」仰首望天,只見夜色朦朧,月兒半藏在烏云身後,星子稀稀落落,但仍看得到最亮的那顆北極星。

「真好……」

「嗯?」

「我說,能跟你相遇真是太幸福了。」她甜蜜的偎進他懷里。

啊嗚!真正幸福的人,其實是我啊!

望著她燦亮如星的純真笑靨,他的心窩脹滿了感動的熱流。

但一想到身上待減的數十公斤肥油,他的眼眶不禁盈滿煎熬的淚水,鼻腔則積蓄待流的鼻水。看來,要開始和肥魔大作戰了!

減肥花招百出,但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一公斤,也減得他萬分艱辛。

早上提前一個小時起床,到公園里慢跑個十圈,回家後稍微沖個澡,再去吃董碧玉按瘦身食譜為他量身訂做的營養早餐,這才神采奕奕的出門。

到了中午,他會拿出老媽精心特制的愛心便當解決肚皮問題,或者叫碗擔仔面和燙青菜果腹,打死不吃零食甜點下午茶,就算是強逼他、哀求他、誘惑他,他也絕不破戒。

他的毅力驚人,卻換來阿標一臉的不以為然。

「你嘛幫幫忙,也不過就一小塊巧克力,真的不吃?」手拿一條八八乳加巧克力在他面前晃呀晃。

「你很嗦耶,就跟你說我現在在吃減肥餐,不能吃甜食,你是外國人聽不懂嗎?」

「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好端端的減什麼肥。瞧我,都還需要增肥呢。」撕開包裝袋,阿標大口大口的分解巧克力,做出津津有味的表情。「唔,真好吃!」

「廢話!你瘦得前胸貼後背當然要增胖,如果可以,我干脆把我身上的肥肉撥一半給你。」氣死他了!

「好哇,看有什麼辦法可以移植,不然我一直吃一直吃,嘴巴可也挺酸的。」

「啐!你夠了哦。」

說到這,孔民龍真覺得老天爺很不公平,一樣是人,他圓得像豬頭,阿標扁得像瘦皮猴。他承認他的食量驚人,但反觀阿標,他貪吃且能吃的程度不比自己差,偏偏就是長不了肉,哪像他吃多少長多少,半斤折扣都打不得。

自艾自憐了陣,他想起了件重要大事。

「對了阿標,我有件事要先跟你商量一下。」

「什麼事?」正忙著傳真的阿標頭也不回的應。

「嗯……等店里裝潢告一段落,我想……我想向你告假一個禮拜。」

「一個禮拜?」已經吃完巧克力的阿標瞪大眼扭過頭,嘴邊還占著堆巧克力屑。「你要做什麼?出國去玩嗎?」

他呆了下。

「呃……被你猜中了。」

「哇考!什麼節骨眼了你還想出國玩,瘋了啊?」

「我沒瘋,我是認真的……要不,五天!五天就好。」他趕緊伸出五根手指。

「誰理你呀!現在可是非常時期,你哪兒都不能去啦!」

「阿標,事關我的終身幸福,你就行行好,當作是在行善,反正你也從沒做過什麼有意義的事……」孔民龍好聲好氣的哀求他。

「我才不要!何況我一個人要忙這麼多開店的事,會死人的。」

「這個你放心,我會找方姐他們來幫忙。」

阿標走到他面前,下俯逼近他臉孔——

「恐龍,你老實說,你這回想出國是不是丁香草慫恿的?」

「是她提議的沒錯……」

「那就對了,我不準啦!」

「你是怎麼搞的,近來老是看她不順眼!」

「我不是看她不順眼,我只是覺得我們發展事業剛起步,她這個時候邀你出國去,是件很沒腦筋的事。」

過了許久,他突然長嘆一口氣。

「……好吧。」

「好吧是什麼意思?」阿標瞇起眼。

「我跟她說不能去了。」

「啐!你這麼快就放棄了哦!」阿標上翻白眼,一臉瞧不起的斜睨著他。「我還以為你會多求我幾次呢,唉……」剛剛的惡形惡狀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張調侃嘴臉,悠哉地踱回傳真機前。

孔民龍的表情瞬間扭曲,跳起飛沖過去,一踹正中阿標的屁股。「啊喳!」

「噢!」他吃痛的抓著屁股。

「我還以為你是認真的,原來……哼,無恥!」拍拍手,孔民龍嗤哼一聲返回座位繼續填報表。

「嗚……我好可憐,沒有女朋友還被踹,還要眼巴巴的看你們出國玩,嗚……這個世界太不公平……」

充耳不聞他媲美海獺的哀嚎嗚呼聲,孔民龍心情愉快的哼起歌來。

陽光、沙灘、海浪——

讓他仔細想想要去哪個地方度假吧!

初夏近午,熱浪襲人,縮在狗屋里的小爪哇突然汪了兩聲,興奮地跑出來對著客人猛搖尾巴示好。

「爪哇,我來看你嘍。」一進到院子里,丁香草便歡天喜地的蹲下身摸摸它的卷毛頭。「你最近乖不乖啊?」

「它最近可悶壞了,因為我比較少帶它出去遛達,我媽也只放它在院子里跑兩圈而已。」孔民龍笑說。

「沒關系,那我們下午再帶它去公園走走吧。」她仰首望他,唇角彎起姣好的弧度,有著一絲清甜。

「好啊,我想小爪哇會熱烈期待的。」雖然很緊張,但他鼓起勇氣,執起她的手牢牢牽住。「走吧,我們進去了。」

她壓下紅通通的嬌容,臉上撲滿幸福的笑。「嗯!」

他象征性的敲門,讓家里人知道他帶她來了。

「啊,丁小姐來啦!歡迎歡迎!」一開門,孔金豹便熱絡招呼著,身上穿著新買的運動休閑裝,腳上卻穿著十塊錢紅色拖鞋。

「人來了呀,」聞聲從廚房里跑出來的董碧玉也忙不迭進前,登時只覺眼睛一亮。「呃……快點這邊請坐吧!」抓著鏟子的手忙縮到背後。

「伯父伯母你們好,我是香草。」丁香草禮貌的鞠了個躬。今日的她穿著樸素又剪裁合宜的淡青色洋裝,和一雙棗紅色娃娃鞋,看來端莊嫻淑、高雅大方,卻掩藏不了她原有的天生麗質。

「你好,我是阿龍的爸爸。」孔金豹有些窘困的自我介紹,還抓抓微禿的頭毛。真沒料到阿龍會交到這麼漂亮的女朋友,連他這個老人家都不免心兒怦怦跳。

「我是阿龍的媽。」董碧玉跟著傻笑。

「對了,這是我買來的一點小東西,是送給你們的。」丁香草將自己特地去百貨公司選購的小禮物遞上。

「喔,是些什麼啊?」一接過包裝精美的手提袋,她忍不住想打開看。

「媽,是什麼不重要啦,先收下嘛!」在一旁的孔民龍阻止著。

「也對,不好意思哦!」

「不會,星期假日跑來打擾你們休息,我才不好意思呢。」丁香草忙搖頭。

「別一直站著,快過來這邊坐嘛!」孔金豹把身體讓開,退到桌椅邊。

「謝謝。」坐下後,董碧玉已經踅去廚房拿了罐白松沙士及一組杯子回來。

「喝點汽水,外頭很熱吧?」

「是有一點。」

「再等我一下哦,我再炒道菜就可以吃飯了。」她匆忙轉身。

「伯母,需不需要我幫忙?」丁香草起身問。

「不用不用,你是客人,坐著就好!」董碧玉伸手搖了搖,一頭鑽進廚房里。

三人坐在電視未開的客廳里,一時間倒顯得沉默不知所措。

丁香草稍微打量了四周,覺得他們家的擺設雖精簡,但感覺溫暖舒適,盡管沒有大手筆的裝潢與貴氣的家具擺飾,卻有另一番別致的古樸味道。

「呃……丁小姐長得真是漂亮,跟我這丑兒子在一塊,實在委屈你了。」孔金豹說道。他一點長輩的架勢也沒,反而緊張得兩手搓來搓去。

「伯父怎麼這麼說,我覺得恐龍……呃,阿龍他並不丑啊。」

「唉呀,那是你不嫌棄啦,雖然我也覺得我這兒子丑雖丑,但還是有遺傳到爸爸我的可愛小眼睛,心里也是挺驕傲的。」他呵呵干笑。

「是啊,我也喜歡阿龍的小眼睛。」她微笑。

「還有,你別看他身材這樣,他小的時候其實瘦巴巴像板條似的,我和他媽呀,怕人家說我們沒給他飯吃,就想盡辦法一直喂他,結果一喂不可收拾,為了他的大食量,家里每個月的伙食費可是別人家的三倍呢。」他滔滔不絕的說著,無視兒子的擠眉弄眼。「阿龍胖是胖了點,可也挺有福氣,而且很乖很孝順,這你大可以放心,我是他老爸,我最了解他了。」

「爸,你說的話可不可以別在我身上打轉?」孔民龍按捺不住的出聲抗議。

「不然我要說什麼呀?」他一臉迷惑。

「好了好了,你們先別閑聊,快來吃飯吧!」這會兒,董碧玉已經煮好豐盛午餐,在飯廳朗聲吆喝。

「喔,吃飯啦!」孔金豹忙不迭起身。「丁小姐,我們過去吃吧。」

「伯父您先請。」

坐到橢圓形餐桌邊,滿桌子的精致佳肴看得她眼花繚亂,心里有著莫名感動。有多久,她沒吃過這樣的家常菜了?想起老家的父母,不由得喉頭一熱。

雖是首次見面,他們卻以滿腔熱情在招待她。沒有電視劇里的刁難或挑剔,也沒有問些尖酸刻薄的問題,這樣真誠的一家子,她沒有理由不敞開心扉。

「唉,丁小姐怎在發呆?快別客氣了,這些個家常小菜,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卸下圍裙的董碧玉,正為大家添著口飯。

一回神,丁香草一望眼前菜色,不禁欣喜喊道:「麻婆豆腐和宮保雞丁,這兩樣是我最愛吃的菜呢!還有蠔油芥藍,也是我喜歡吃的菜。」

「伯母,您煮的菜都是我最愛吃的,我好高興哦!」她發自內心的說著。

「呵……沒、沒什麼啦。」聽到稱贊,董碧玉害羞的紅起臉。

「我媽很會做菜,而且她每天都在看一堆煮菜的節目。」

「真的?伯母好賢慧哦!」

「唉喲,別一直說我啦,這樣我會不好意思吃飯。」

「對啦,大家快吃,別顧著說話。」孔金豹已經迫不及待的吃了起來,對於愛妻的出色手藝,他一向以行動表示。

氣氛和樂融融,原有的緊張不安,很快就在笑談間消弭,她很高興恐龍有著這麼對有趣的父母,這讓她更堅定了自己的信心。

「對了,忘了問丁小姐是在哪高就。」

「伯父伯母別再喊我丁小姐了,我叫香草。」她禮貌說著。「我在一家出版公司擔任秘書的工作。」

「秘書啊!」孔金豹一徑地點頭,飯粒粘在下巴,董碧玉見狀,忙抽張面紙替他擦掉,而他仍繼續在講:「跟我想的一樣,你看起來端莊大方,我也覺得你應該是個秘書助理什麼的。」

「聽阿龍說,你也住這個社區呀,跟父母一塊嗎?」

「嗯,就隔幾條街而已,不過我老家在彰化,因為我哥已經結婚了,所以爸媽就和哥嫂住在一起,我自己則是和個從小認識到大的好朋友住。」

「這樣子,」孔金豹直接聯想:「彰化的肉圓挺好吃的說。」

「爸!」孔民龍又垮了整張臉。

「我、我吃飯!」

「呵……沒想到咱們家阿龍能認識條件這麼好的你,我們兩老真的好高興哦。」董碧玉看看兒子又看看香草。「你們兩個可要好好的交往哦。」

「媽,這你不用說我也知道啦!」孔民龍窘迫的答。

「你知道有什麼用,還要問人家願不願意啊!」

「噢!你說什麼啦!我們……我們已經在交往了啊。」他真是糗斃了。

「說的是喲,我差點以為現在是在相親咧!」董碧玉尷尬的抓頭傻笑。

只見丁香草和他同時一愣,互望後噗哧大笑。

愉快的午餐結束,小兩口並肩牽著小爪哇到附近一帶散步。

充沛陽光暖烘烘地曝曬著整座島嶼,而這個被擠在城市一隅的小社區,矗立的多為舊式建筑,日式平房、雙層洋房、三或四層高的小公寓,紅磚屋瓦、豬肝色的墻壁,街頭巷尾則多為認識數十年的好鄰居。

一到假日,便三五成群的相偕來到公園大樹下納涼兼長舌,讓幼齡的小孩們一旁嬉戲玩耍去,倒也愜意得很。

兩人沿途散步到這後,丁香草解下爪哇的項圈,放它到周邊的草叢里蹦蹦跳跳。直起身時,她看到他正用著深情目光默默在視她。

「干嗎這麼瞧著我?想把我灌醉嗎?」眨眨眼,她甜甜地問。

「不止我瞧著你,所有在公園的婆婆媽媽們也都在瞧著你。」

「為什麼?因為我太美麗了嗎?」她頑皮一笑,偎近他身側。

「除了太美麗,還有就是你和個胖子走在一塊呢!」

「雖然我沒辦法否認你是胖子,可如果你是個瘦子,我就不會喜歡你了。」她正經八百的皺著鼻子。

「所以我該感謝我老爸老媽把我養成這副癡肥樣?」

「或許哦!」香草笑著將視線移開,深怕爪哇會跑得太遠。「爪哇今個兒很高興呢,它真的太久沒出來了。」

「雖然偶爾會帶它去散步,不過倒是沒把它的頸圈松開過,我怕它去嚇到一些小孩子。」

「你的顧慮很對,所以我們得把它看緊一點。」

「我想小爪哇應該不至於吧,它很乖的。」

「但還是要小心點呀。」

「嗯。」看到爪哇在綠意盎然的草叢里鑽來鑽去、轉來轉去,他忍不住笑了。「它在玩什麼呀,鑽得我眼睛都花了。」

「呵……對呀。」

「還有,我跟你說,」他突然湊近她耳邊低語,表示這是一個驚喜。

「真的?你跟阿標談好了嗎?」聞言,她眉飛色舞的瞠大鳳眼兒。

「嗯!雖然他哇哇鬼叫了一陣,不過最後還是妥協。」

她歉然的抿唇。

「其實我事後想想也覺得有點倉促,總覺得,好像太快了。」

「如果你覺得不好的話,我們不去也沒關系。」

「才不會呢,我很想去,而且就是想跟你一塊去呀!」

「那……你想去哪里?」他喜歡聽她撒嬌時的稚氣口吻,會讓他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只有他才能看到她天真的笑臉。

「里島!」

「里島?」這個答案令他有些驚詫。

「是啊!我想去做SPA、想去那兒享受陽光、享受美食,然後拋開人群好好度個假。」她都已經計劃好了。

「好,都依你,我們去里島。」

「真的!」她高興的挽住他的胳膊。

「我也要去那邊做SPA、享受陽光,但美食就不用了。」他笑著點她鼻尖,完全無視他人投射過來的注目眼光。

一個其貌不揚的胖子跟貌美如花的佳人走在一塊,那畫面……實在不大協調!

但,他已經不在意了。

能和她在一塊,哪怕是一天、一個禮拜,他都心滿意足。

接下來的兩個禮拜,孔民龍陷入昏天暗地的忙碌中。

由於要接洽的廠商實在太多,再加上還得找代理商配合印刷新的目和商標以及其他林林總總繁瑣事項,已夠他消化不良。

但如果不把這些事忙完,這五天里島之旅,他恐怕會良心不安,何況阿標這小子一定會天天咒罵他,惹得他耳根子不清凈。

然而辛苦總是值得的,因為他就要和心愛的人飛去巴里島度假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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