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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荻 - 《閃電劈中愛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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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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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6 00:18: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閃電劈中愛情 作者:蘇荻

天!要她這粗魯、沒氣質的女人當櫃檯總機?
好吧好吧,這可是好友犧牲色相為她求來的工作機會,
而且她才不想再回倉庫去當搬運工……
衰呀!她走的這是什麼霉運?
上班第一天,她的寶貝「黑騎士」就被毀了容,
還因此和這對狗……呃……男女糾纏不清。
啥?這「閃電財團」的少東竟說要追求她?
看看來「恭迎」她的嚇人排場,
還有賠償給她價值上百萬的「銀騎士」。
難道他真不是要利用她擺脫那潑辣女,
或相中她一級棒的功夫要她當保鏢?
天之驕子配男人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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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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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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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6 00:19: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嗯……萬用刀、苦口隨身聽、護腕……護膝一組、急救藥包、口袋書、語言翻譯機、鑰匙一串,還有一張五百塊鈔票和兩個五十塊銅板!」小麥膚色的右手在帆布袋裡來回摸索進進出出,將昨晚帶齊的物品一一取放在桌上。俯著的頭顱倏地抬起,童葭嶼擠眉扁嘴聳肩攤手抖腳,低咳一聲,順勢作了個嚴肅的怪表情。「就這樣。」

「很好!」丁香草漂亮的丹鳳眼朝上一翻,塗著金銀雙色的纖蔥指尖往下伸展,嫌惡地拈起一隻黏著汗臭的護腕逼近她臉孔,濃郁迷人的香水味更大舉進犯到她鼻腔裡。「借問你帶這玩意兒幹啥?」

童葭嶼五官扭曲地稍稍退開一步,正色解釋道:「我怕摔車,戴上這個就用不著怕了。」不敢直接表達對那怪味道的憎厭。

「……這急救藥包又是用來幹啥?」

「當真不幸摔車可以派上用場。」

「好!」丟下急救藥包,丁香草蹙著眉再抓起那把沉甸甸的萬用刀,面色越發難看。「那這把刀的用途又是什麼?」

「喔,它可以是刀片、剪刀、開罐器、指甲剪、螺絲起子,用途可多著了。」她眉飛色舞、簡潔有力地回答完畢,卻見她的好友一臉挫敗地倒回義大利進口的黑色沙發中。

「童葭嶼,你以為你是要去登山健行或露營嗎?」揉著發疼的太陽穴,丁香草那嬌媚細柔的聲音聽來欲哭無淚。

「當然不是,今天是我頭一天上班的日子。」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淨帶了些無關緊要的東西?Why?Tellmewhy?」扶著額,她一副興歎與無奈地微傾著精緻艷麗的臉蛋,左手在側邊的沙發上敲著不奈的聲響。「我昨晚還特別吩咐你記得列張上班需用物品的清單,你童大小姐究竟是列了沒有?」

「我當然列了!」面對好友的指控,她顯得相當無辜與不爽,粗獷英氣的兩道濃眉攏出一道小丘。「但我不知道除了我這顆腦袋瓜和這副臭皮囊,還需要帶什麼去公司。」

停頓五秒,丁香草驀然從沙發上跳起來,伸手抓過自己放置在另張籐椅上,駱駝紋、豆沙色的手提袋,極有魄力地將袋子裡的物品一古腦兒倒進沙發中散亂成一團。

「來,你看看我帶的——Kitty、零錢包、Gucci皮夾、Motorola手機、CD粉餅、Chanel口紅、三宅一生的香水……」如數家珍的一個個拿起到她面前晃個兩秒再扔回去。

頗不以為然地朝那堆東西覷了兩眼,童葭嶼有意無意地拿起另一樣東西。

「這是什麼?」是一個打著粉紅色蝴蝶結的金色束口袋。她正想扯松帶子瞧個究竟,丁香草眼明手快地急忙搶回。

「嘿,不許看!」

「幹嗎呀,為什麼不能看?」她倒不知道好友也有神秘兮兮的時候。

「這……這你用不著,所以你沒必要知道這是什麼。」丁香草心虛地將小袋子塞回包包裡,然而好友剖析的目光直盯得她頗為不舒服。

「總而言之,這才是上班女郎該帶的東西。」她放作鎮定地想轉移童葭嶼的注意力。

「Well,」童葭嶼清清喉嚨,慢條斯理地給了她一記衛生眼。「我也看不出你帶這些東西有什麼功用來著。」

「喂喂喂!你到底懂不懂OL的工作守則啊?」她氣惱地兩手叉腰,紅色漆皮高跟涼鞋在實木地板上重重頓足。

「確實不大清楚。」

「第一是賞心悅目、第二是賞心悅目、第三還是賞心悅目!」丁香草歇斯底理地扯尖嗓門衝著她腦門吼。

「開玩笑!我又不是去當花瓶,要賞心悅目做什麼?」

「如果你有過人的高學歷,或者有滿腔熱情與野心,我肯定你絕對是個做女強人的料;但很可惜的,童葭嶼小姐,」她一板一眼地與好友四目相視。「你跟我丁香草一樣,什麼也不是!是個只想勉強混個工作賺點錢的小花瓶而已!既然如此,你就應該恪守本分,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做好門面的工作!」

童葭嶼那張未施脂粉的素容在此刻皺成一團,若有所思地瞪著好友那雙高跟鞋,總算明白何以身高相同的兩人站在一塊兒,香草會高出她許多。

「包括穿這種鞋子?」

「那當然!」她理直氣壯地昂首。

黑白分明的眼溜溜地轉了兩圈,她擠出一個敷衍的傻笑,敲了敲骷髏鐵製的手錶:

「上班快遲到了,你確定我們還要為此爭執下去嗎?」

「童葭嶼!」丁香草那畫著亮彩粉嫩妝的臉已在張牙呼嘯。「拜託你至少換件像樣的衣服好嗎?沒人穿著T恤牛仔褲去當接待總機。」

「但是……」

「你不用說,我百分之兩千確定你沒有裙子!」她強迫地硬拉好友的手腕直驅自己富麗堂皇的粉色系香窩裡,打開整排衣櫥中的其中一扇,取出一件灰綠色前胸抽折的及膝洋裝。

「噢,千萬不要……」童葭嶼的聲音在哀號。

「換上!」

「香草……」

「你如果不換,我就……」

「就怎樣?」她尚抱一絲希望地睜圓眼珠子。

「我就剝光你的衣服替你換!」

舞著十隻尖細的長指甲,丁香草狠狠恐嚇,將洋裝丟到蕾絲水床上,鼻哼一聲踏步離開。

「啊……我造了什麼孽,竟然要穿這種洋裝?」童葭嶼頹喪地垮下臉,很確定自己誤上賊船交錯朋友。

本來嘛!一個男人婆是不該和嬌嬌女做朋友的,只可惜她們已經認識整整十五年。從她赤手空拳替香草打退一群惡男生開始,這孽緣就已注定惡纏她一輩子,唉,只能說悔不當初啊!

還以為離開了學校生活,從此她就用不著再去碰這惹人厭的裙子……怎麼知道,她落魄到淪為一間大公司的總機接待人員,還是靠香草的介紹才得到這份工作,真是時不我予!

罷了罷了,穿就穿吧!

抱著慷慨就義的從容,童葭嶼咬牙套上洋裝,開始這OL的新生活!

彆扭地走出好友的香閨,童葭嶼的臉色宛若烏雲密佈般陰霾,但丁香草卻笑逐顏開地繞著她仔細打量著。

「很好、很好,這洋裝很適合你呢!」

「我們可以走了吧?」切切的恨意迸出唇齒間。如果不是時間有限,她很想掐住她脖子死命搖晃鬼叫:丁香草!你是惡魔!你是混蛋!你是我童葭嶼的剋星!

視而不見好友眼中已將自己千刀萬剮的目光,丁香草動作優雅地持起手提袋,另一手掩唇嬌笑。

「那就走吧!冤大頭三號已經在門外等著呢!」款擺水蛇腰身,她頷首走向玄關處。

童葭嶼已經懶得表示意見,反正她也不搭這位冤大頭三號的車。

「哈,親愛的羅主任。」丁香草笑盈盈地與站在車門邊等著為她服務的羅勻柏打招呼,不忘風情萬種地撩撥大波浪捲發。

「香草,你、你早啊……」驟見他一雙貪婪色目在她婀娜多姿的曲線上流連忘返。

「我為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閨中密友童葭嶼,」丁香草依舊笑靨如花,握起的拇指比比身後。「也是今天要到咱們公司擔任接待總機的新員工。往後,可得請羅主任多多照顧呢。」

「那當然、那當然!」他涎著臉、搓著手豪爽答應。

羅勻柏的瞇瞇眼只在童葭嶼身上短暫逗留四分之一秒便又返回丁香草那飽滿圓潤的「大胸脯」上。童葭嶼的眼則在冒火,她無法理解香草怎能忍受這種變態色情狂的淫穢注視。

「葭嶼,你要不要一塊兒搭便車呀?」丁香草笑著回頭問。

「不必了,我自己有摩托車。」眼不見為淨,童葭嶼倨傲地撇過臉。

「也好,你頭一天上班可不能遲到,騎車不怕碰上塞車,但可千萬記得要小心唷。」她哪裡不明白好友的想法,因此也無意勉強勸說。

「知道了!」

負氣地轉身跨步到一輛黑色迪爵1251前,打開大銷,套上護腕護膝,戴上黑色全罩式安全帽,發動引擊,摩托車「噗」地一聲揚長而去。

「哇靠!」

才剛騎出巷外,忽聞她氣急敗壞咒罵一聲,原來是裙子被風吹起大片春光,她猛地煞車停下,漲紅臉把裙擺拉緊用兩膝夾住,嘴裡仍是難聽的連串髒話。

二度上路,她技術一流地在車陣裡鑽來鑽去,活像馬路小英雄,十五分鐘後,氣派宏偉的陽威大樓已矗立在左手邊。將車頭一轉彎進偌大的停車場,八大排的停車格擠著上百輛機車,她只盼能及時找著一個塞得下「黑騎士」的空位。

「啊,有了!」

離她不過十公尺的地方就有一個在向她揮手,急將車尾打直準備滑入,卻驚見一個身影快速地跑進停車格駐守。

童葭嶼臉色下沉,很清楚這個女人的意圖是什麼先替未來的另一輛機車佔位子。

「小姐!我的車子要停這個位子。」不讓壞脾氣發作,她冷靜地開口道。

穿著桃紅圓領薄紗上衣,與灰色短裙的長髮女子只是態度傲慢地別向它處。「這位子是我先佔到的。」

「問題是,難道你沒看到我的車子正要騎進去嗎?」她還在努力忍耐。

「看到了,但這位子是我先佔到的。」她又重複了一次。

「你……」童葭嶼氣炸了,怎會有如此不講理的女人?

還沒發火,另一個引擎聲靠近,一個穿著無袖汗衫、戴墨綠色太陽眼鏡的男子騎著輛改造過的炫銀色重型機車來到,他摘下安全帽,略長的淡褐色頭髮在陽光下格外醒目,剛毅性格的臉孔相當有型。

「阿擎,我佔到了停車位!快過來停!」女子見到他,興高采烈地揮手喊道,完全沒理會童葭嶼已在一旁氣綠了臉。

但男子沒忽略這張綠臉,他一眼就看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心底也訝異這女人穿著秀氣的洋裝,兩腳姿勢卻是如此不雅,形成一幅有趣的畫面。

「是我先找到這個空位的!」童葭嶼冷冷說道。只要她的車還當在這兒,她就不讓他們稱心如意地停進去。

「嘿,這位子是我先佔到的,你聽不懂嗎?」女子也生氣地頻跺腳。

「如果今天是你騎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車位想停進去,才發現被一個女人臨時跑進去搶著說這是她佔到的位子,你會不會不爽?」本不想理論這麼多的,但童葭嶼受不了被這個惡人先告狀。

「當、然、不、會!」女子得意洋洋地仰起天生麗質的一張俏臉,存心要和她耗到底。

「你、你到底講不講理?」她忿忿不平地怒問。若在以往,她肯定一拳揮過去,但對方偏是個女人,即使她的耐性已到極限。

「講理?明眼人一瞧也知道是我先站在這兒的,怎麼說都是你理虧。」

「這不是誰先佔住位子的問題,而是我本來就已經準備停進去了!你再不閃開就別怪我直接騎進去了。」童葭嶼終於按捺不住地厲聲咆哮。

「你敢?!哼,識相點還是快把你的攔車騎走,否則,惹上我,你小心會被毀容,或者是被輪姦……」女子惡劣地笑,笑得花枝亂顫。

「倪品螢,你夠了!」男子突然出聲低喝,饒富磁性的嗓音透著壓迫人的威嚴。

他輕描淡寫地瞥了童葭嶼一眼,再定眸看著任性撒潑的倪品螢。女子立刻斂住蕩笑,狀若楚楚可憐地扁起嘴。

「什麼嘛!我好心替你佔了車位,你卻像個沒事人一樣。」

「別說了,浪費時間對你我沒好處。」

「可是……」委屈難當地沉下臉,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咬著下唇。

男子沒再說話,倒車前去尋找其它可能的停車位。倪品螢氣得柳眉倒豎,萬不敢相信他竟然當面給她難堪。

「好個林擎元!你給我記住!」也沒再理會童葭嶼,她氣呼呼地追隨著他的車子踏重步離去。

「神經病!」

懶得去猜那男子的心態,也懶得再去罵那女人的野蠻行徑,她迅速停好車子上了鎖,抓起帆布袋飛快跑進陽威大樓裡,跑向那扇即將關上的電梯門

「等等我!」她不顧穿著裙子的奮力衝刺,「碰」地好大一聲,她一頭撞上儼已關閉的電梯門。

「靠!好痛啊!」足以貫穿耳膜的尖叫聲迴盪在整個大廳,所有人皆投來怔愕的注視。

捂著額角上腫大的一個包,童葭嶼焦躁地急按電梯鈕,一面數算著手錶上的時間。

倒數一分鐘了,再不快些搭上電梯肯定遲到!

七樓,人事室在七樓!橫了心,童葭嶼抱著帆布袋往樓梯間跑,發揮潛能一口氣爬到七樓,推開玻璃門,氣喘如牛地站定在入口邊的辦公桌前。

「你、你好,我……」撥開隨汗水黏在臉上的頭髮,她勉力呼氣吐氣。「我是今天前來報到的童葭嶼。」

人事助理方小貞瞪著來人傻了半晌才鎮靜回過神,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有條不紊地取出人事資料夾,察看今天報到新人的名單。

「我的老天……」她忍不住小小聲地嚷了一聲。

站在桌子前的這位是新來的接待總機?阿彌陀佛,真是罪過罪過!

再把眼睛瞪大看了一次上頭的資料,難以置信這女人還是公司之花丁香草介紹進來的,人說物以類聚,但這兩人還真是可怕的天壤之別。

「呃……」方小貞故作淡漠地站起身,「童葭嶼是嗎?請跟我來。」繞過桌緣走出她方才進來的那扇玻璃門。

「好的。」

按下電梯鈕,童葭嶼驚訝發現電梯一下子就來了。

踏進電梯裡,方小貞從容不迫地按了五樓。「我是人事部的助理,敝姓方,你……你可以和大家一樣喊我方姐;另外,我會帶你去部門報到、文具領用,以及環境介紹,順便認識認識你的新同事。」「是、是的。」OL的生活開始了,童葭嶼的嘴角卻不知不覺地抽搐。

似乎,她的磨難也開始了。

「不、會、吧?」

茶水間裡傳出此起彼落的驚呼聲,幾個打扮入時、容光照人的上班女郎擠在裡頭搶著發言。

「這是不對的!」總是扮演著大姐頭角色的連紓葶激動地叫。「咱們櫃檯總機向來只讓花瓶女擔任,從不讓草包女破壞畫面,這次上頭怎麼會應徵這麼個粗魯、沒氣質、沒身材又沒臉蛋的女人進來?」

「你沒聽說嗎?她可是丁香草介紹進來的,人事部那頭豬連面試都省略就批准讓她進公司了。」鄭雅琪神經兮兮地壓低聲音道。

「怎麼會?丁香草可是咱們眾人景仰的OL標竿呢,她怎會有這種朋友?我以為,美女最受不了和醜女做朋友了。」連紓葶表情誇張地朝天喊。

「誰曉得呢?」長得一副刻薄樣的盧琴輕蔑一哼。「說不定丁香草是整容過才變這副德性。」

「去去去!不許你說丁香草的壞話,她可是我崇拜的對象!」連紓葶沒好氣地推她後腦勺。

「但是,推薦了這麼個草包女來當總機接待,根本就是個錯誤嘛!咱們陽威最重視公司門面了,等上級知道人事部雇了個醜八怪來接待客人,肯定會瘋掉。」連鄭雅琪也頗有微詞的酸溜溜道。

「那現在怎麼辦?誰要帶她?」盧琴那厭惡嘴臉表明不願接這爛攤子。

「當然也不是我!」鄭維琪更是急忙撇清關係。

「你們都不肯,難道要我親自出馬嗎?」連紓葶沒好氣地叫。

這會兒,卻見盧琴別有心機地陰沉一笑,慢慢地抬起臉。「既然我們三個都不肯,那就只剩一個好對象了。」

「你是說……」鄭雅琪心驚地倒吸口氣。

「這……這會不會太殘忍了?」連紓葶有些不忍地顰起細眉。

「若她禁不起牟大千金的訓練,我也只能說,她根本沒資格成為咱們的一員!」盧琴冷哼。

「嗯,沒錯!要讓她知道花瓶也是不好當的。」鄭雅琪附和。

「這……好、好吧!」事到如今,連紓葶也只能鐵了心同意。「就讓牟大千金來帶領她……但願,她可以撐超過一個禮拜。」

「哼,我看很難。」盧琴幸災樂禍地摸著下巴,已讓人分不清她討厭的究竟是丁香草,還是這位新進人員童葭嶼。

黑髮扭成一個髻盤繞在後腦,露出額頭光潔的美人尖,棕色眉筆細細描繪著兩道高挑眉型,細長眼睛上的睫羽刷上深藍色睫毛膏,挑橘腮紅如害羞時漲起的色澤散佈在兩頰骨,閃著亮片光芒的豬油唇內有著整齊雪白的牙齒,胡桃色合身套裝穿在她身上,露出兩條細如鳥仔腳的腿,踩著五寸高跟鞋的腳趾上,則塗著亮白色指甲油。

當這個女人開門走進來,踏著無比優雅的步履來到童葭嶼面前,她只覺目瞪口呆,發現這女人遠比丁香草要來得符合上班女郎這個頭銜。

「你是童葭嶼?」走到小會議室裡惟一一名女子所在的位置前,牟芊晶原本自信的臉龐瞬間崩垮。

「是的我是,請問你是……」

「噢不!」來人尖銳的叫聲打斷她的話。「你怎麼可能是新來的總機接待,我、我不相信!」她反應激動地捧住頭。

童葭嶼沒被她過於戲劇化的表情給嚇到,她很能諒解對方情緒失控的原因是來自於自己。

「雖然你不相信,不過,我真的是新來的總機接待。」

「這太離譜了!」憤慨的一拍桌面,牟芊晶目光如刀地逼近她臉孔。「你,短頭髮、沒修眉毛、沒化妝、沒穿耳洞、沒戴飾品,穿著過氣洋裝和沒牌子的球鞋,我牟芊晶絕對不允許讓你這樣的人來當總機接待!」

「呃……等等!」童葭嶼有些難以忍受地直起腰桿。「你列了一大堆我不符合的項目,都是和我能力無關的事,這對我並不公平!」

「很抱歉!」她無情地側轉身子,雙手交橫胸前。「總機接待這工作原就與能力無關,但長得若是不符規定,任誰看了都倒胃口。」

童葭嶼為之氣結地握緊拳頭。「你的意思是,只要長得漂亮,檳榔西施也可以來當總機接待?」「如果你一定要這麼推想,我倒也不想否認。」

「那貴公司在應徵職員的時候,幹嗎還要強調學歷這碼子事!」若不是因為她只有高中畢業,香草無法推薦她到其它部門去任職,她也不會淪落到今日這等田地。

「學歷這東西是其它職務需要的,而我們這兒,不、需、要!」她用力強調。「倘若你還有那麼點自知之明,最好是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別帶給我困擾。」

僵持幾秒,童葭嶼顯然沒有妥協的打算,她一股作氣地站起身,與對方並肩站立,值得慶幸的是,她還比這個賽五寸高跟鞋的女人高了幾公分。

「恐怕要令你失望了,因為我絕對不會拍拍屁股走人。」

陰沉帶怒的視線射擊到童葭嶼身上,仍舊未讓她有退縮之意。

「何況我已經被錄取進來了,你想趁我走,也得等我犯了錯才行!」

牟芊晶瞇起眼,難以置信這個初出茅廬的丫頭敢用這樣的口氣和她說話。驚訝之餘,心底也衍生出另種欣賞的矛盾感。

「好,很好,好極了!」她拉了拉領子,以趾高氣昂的氣勢與她對抗。「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麼我也用不著客氣,從今起連續一禮拜,你必須跟著我學習當總機接待該有的基本禮儀、應對方式,還要教你面對各種突發狀況所該具有的應變能力。總而言之,這些課程十分繁複與密集,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是,我會的!」為了不讓人看輕她,童葭嶼洪亮有力地大聲答。

「那麼,我們直接開始吧!」板起撲克臉,牟芊晶抬頭挺胸道:「首先,身為一名稱職的接待人員,必須擁有良好的姿態與禮儀,站著的時候,眼睛直視前方,下巴微抬,兩膝併攏……說了這麼多,比不上實際演練來得好用,現在,就請你依照我所說的去做。」

「是!」

怎麼知道她雙腳才剛合攏,牟芊晶就如臨世界末日般地低叫一聲。

「噢,老天爺啊!別對我這麼殘忍!」她微俯著身瞪著童葭嶼那隔了丁點兒距離的兩膝,怨恨地哀號。「O型腿!連這麼醜陋的東西都出現在你身上,我真不知道你如何有作好一名接待人員的自信!」

「O型腿——」彎下腰,童葭嶼不以為然地盯著自己不過敞開了幾厘米的膝蓋一眼。「沒那麼嚴重吧?」

「原本女生十個有九個是O型腿,但咱們台灣擁有O型腿的女生並不多,為什麼偏偏讓我遇到一個?」她捶心肝地仰天歎息。

「就算更是O型腿又如何?又不是那麼明顯,沒必要如此小題大作吧?」

「我小題大作?」她忿懣地瞪向她。「你明不明白你這O型腿是怎麼來的?」

「什麼怎麼來的?不就是天生的嗎?」

「錯!錯錯錯,大錯特錯!有O型腿的人大多是後天姿勢不良造成的,常蹺二郎腿,常盤腿而坐,穿過高、過重或不合腳的鞋子,都會造成骨盆壓力讓腿變型。你若不信回去可以去翻小時候的照片,看自己以前是並直的腿還是O型腿,就明白我說的正不正確。」

「好吧,不管正不正確,我有O型腿已是事實,不然你要我怎麼辦呢?」

「怎麼辦?這你竟然還問我!」牟芊晶怪叫,彷彿她問了個笨問題。「那當然是先把O型腿給矯正過來才行。」

「等、等一等!」她有些傻眼地愣了下。「矯正?你要我接受矯正?」

「沒錯!一般大醫院都有提供這樣的門診與治療。」見她還想反駁,牟芊晶冷酷無情地再道:「假如你不肯,明天你就用不著來了,我會以這樣的理由將你踢出陽威的大門,不信你等著瞧!」

童葭嶼的呼吸變得既沉重又困難,她氣得不知怎麼辦才好。

當個小小的總機接待還得先把O型腿矯正成正常人的腿型,這是哪門子的歪理?但她十分清楚自己絕不能放棄,她不希望香草辛苦為她爭取到的工作機會就這麼沒了。

咬緊牙關,她又認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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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6 00:19: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熬到了屬於她自己的下班時間,已經是dinnertime之後的九點。

拖著筋疲力盡的沉重身軀,童葭嶼宛若行屍走肉,眼睛渙散無神地慢慢踱步來到自己的停車之處,正從帆布袋裡掏出鑰匙——「鏗鏘!」——鑰匙掉落地面發出短暫的響聲,她瞠目結舌、面如死灰地瞪著眼前這被拆掉重要零件的「破車」,突覺腳下起了陣虛無冷風。

「該死的!是誰把我的車弄成這樣?」

前後車胎被放氣,椅墊被割破,車殼和後照鏡被硬生生拔除,車燈被打破,簡直沒一處地方是完整的。

童葭嶼悲忿交加地衝向前檢視這輛陪伴她已有兩年的「黑騎士」,那殘缺不堪的車體令她望上一眼便心痛難當。

「怎麼會這樣?我的車為什麼會……」倏地止住聲音,她霍然想起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

「沒錯,一定是那對狗男女幹的好事!」將十指握成拳,童葭嶼氣得怒髮衝冠,從頭到腳皆處於沸騰狀態。

「太過分了!這真的太過分了!」她轉著身軀想在偌大的停車場裡找出那兩個賤人的身影,但想也知道不會找著他們。

十分鐘過後,她頹喪地呆坐在行人道的台階上,心想著應該怎麼辦才好,也就在此時,身後不遠處傳來叫囂辱罵的吆喝聲。

她不起勁地輕抬眼皮回頭看了下,總覺這種場面見多了便不稀奇,只是這淡然一瞥,卻讓她發現那個「罪魁禍首」也在其中。

「是他?」

跳起身,童葭嶼錯愕地瞪著那群人在草叢後方開始毆打械鬥。

這會兒,被人團團包圍住的林擎元勉強亮出「五腳貓」的本領,左鉤拳、右鉤拳、左旋踢、右側踢,避開襲擊,轉個身再給與紮實一拳。

受到猛烈一拳因而鼻骨斷裂的小混混,氣憤之餘亮出了刀子,其他人見狀也紛紛將傢伙拿出來。

「找死!」

側身一閃,林擎元輕易躲過來人的胡亂猛刺,也一腳踢飛另一混混手中的開山刀,卻沒料著身後同時有兩人舉刀砍下,避掉一個,卻避不掉第二個,短刀刺中背脊,痛得他椎心刺骨。

他沒來得及再去應付其他混混的攻擊,卻聽到另個打鬥聲在身後響起。

「你……你是誰呀……」不爽的語氣在說到「是誰呀」這三字時轉為驚慌失措的恐懼。

顧不得背後的傷,林擎元咬著牙繼續與眼前幾名惡棍纏鬥,轉身同時,赫然驚覺有個穿洋裝的女孩竟出手相助,且拳腳功夫十分了得。

擰著英挺的眉,童葭嶼擺出空手道的架勢,輕鬆劫下混混手中的刀刃,繼而將他們一個個擊退,又狠又準的力道,痛得每名混混哇哇大叫。

「別、別來了!」他們跌在草地上害怕求饒。

「還不快滾?」童葭嶼冷冷斥喝。

「好好,我們馬上滾。」說罷一溜煙地落荒而逃。

「哼!一群大膿包!」她傲氣地昂起下巴拍著手上的灰塵。

一見是她,林擎元臉上儘是掩不住的錯愕,但他也狼狽地按著肩慢慢地跪了下去。

童葭嶼嚇一大跳,急忙跑到他身後察看他的傷勢。

「喂!你要不要緊……」話到一半就被他汩汩泛出的鮮血給打退了問句,驀地想起遺落在草叢邊的帆布袋,她急忙跑回去撿起,邊走邊伸手到袋裡翻找。「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派上用場……有了!」拿出急救藥包和萬用刀,這才快步朝他走去。

林擎元看得傻眼,她怎會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蹲下身,她先用剪刀將他受傷地方的衣服剪一個大洞,再用消毒過的棉花替他將傷口清乾淨,稍微處理一下,然後貼上一個大的透氣膠布,總算大功告成。

「好了,快起來,我扶你去醫院。」

「不……不用……」一直忍著痛的他臉色蒼白地搖頭。

「什麼不用?雖然是小傷,還是得去包紮一下。」

她霸氣地將他擦起,硬是拖著他往外走。

「還有,我的機車你打算怎麼賠償我?」

「你的機車?」

「休想裝蒜!」一提起這個她又一肚子火。「我的機車好端端被人破壞成一堆爛鐵,不是你們的傑作是誰的?」很快就把他帶出草叢,然後指了指那輛殘廢的「黑騎士」。

「這……」瞪著那輛機車,林擎元頓時啞口無言,皺起的眉宇顯示他心底多少已有個譜。

不必懷疑,這肯定是倪品螢幹的好事!

「你的車呢?停在哪裡?」

「要再過去一點才找得到。」他比了個方向。

「好,車鑰匙給我。」她伸出手。

他勉力從口袋中取出一串鑰匙交給她,上頭有個狀似閃電的鑰匙圈,還有銀製的遙控警報器。「在這兒等我,我去找車子。」把他放在一旁,她快步離開。

「你要怎麼找?」

「按警報器就知道是哪一輛了,不是嗎?」她頭也不回地大聲道。

望著她同樣狼狽的身影,林擎元只覺自己遇上了一個「奇葩」。

不到五分鐘,童葭嶼騎著他那輛改裝過的銀色重型機車返回面前。

老實說,如果今天她不是穿著一件太過淑女的洋裝,她該是個十分帥氣中性的女孩子,她在舉手投足間所表現的瀟灑利落十分令人激賞,只可惜這洋裝讓這畫面看來滑稽可笑。

「上車吧!我送你到醫院去。」

「我說了我不去……」

「不去你的傷怎麼辦?」她毫不客氣地打斷他。

「我自有我的辦法。」

「算了,隨便你,那我先送你回家,然後你的車子要借我騎回家。」

「我的車子……」他困難地抬眉。「借你騎回家?」

「誰教你要砸毀我的車子,現在我沒交通工具,難道你要我擠公車或者坐計程車嗎?」

看著她「理直氣壯」的表情,林擎元勾起的唇再吐不出半個字。

「好……好吧……都聽你的。」

「快點上車吧!」

「嗯……」

負痛跨上後車座,他的汗水已經濕了滿身,血則浸透衣服。

「你住哪兒?」

「仰……仰德大道上。」

「我曉得了,咱們走吧!」呼嘯一聲,車子以超高速奔進了馬路中。

從未料想自己鐵錚錚的一個漢子會被個女流之輩所救,更沒想到這個女人的思考邏輯是如此出人意表。

然而此刻,他被她過於勇猛的騎車技術給嚇白了臉,下意識抓緊她的腰,避免自己重心不穩自車尾跌個倒頭栽。

童葭嶼當然知道後面那個傢伙在摟她的腰,不過她並不覺得反感或厭惡,反而覺得他這麼抱緊她是應該的,她可不希望載他載到一半他卻砰地掉下車。

超速飆車、在車陣裡蛇行、闖紅燈、且她未戴安全帽這令他懷疑還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

「抓穩了!」

壓低臂膀,車於逆向彎進了左邊的巷弄裡,引來一連串刺耳喇叭聲。

「噢,我的天……」

除了超速,她現在又鑽進了逆向的單行道裡,比起背上的刀傷,她的行徑更讓他覺得自己會死在車禍中。

十五分鐘後,林擎元平安返抵家門。黑色雕花鏤刻的高聳鐵門,豪華建築與廣闊的庭院花圃,指紋式的監控門鎖,童葭嶼像個鄉巴佬瞠大眼,不敢相信這個傢伙竟住在這麼高級的別墅裡。

「這是你家?」

在鬆了好大一口氣後,林擎天有些腿軟地下了車,結果走沒兩步,背就痛得他直不起腰,扶住了石柱喘息。

童葭嶼見狀連忙跳下車,好心地扶他一把。「你還好吧?」

「可能是失血……過多……」話一說完,他眼睛翻白向上一飄,倒進她懷裡昏了過去。

「喂!醒醒!你醒醒呀——」

瞪著這個打造得金碧輝煌猶如飯店Lobby的客廳,童葭嶼終於見識到窮困人家與富奢人家的差距有多遙遠——大概就像南極跟北極吧。

「真謝謝你將我家少爺送回來!」管家懷叔萬分感激地朝她九十度大鞠躬,身後一排傭人也跟著行禮。「若不是有你出手相助,少爺這回所受的傷肯定不止這些。」

「呃……只是小事一樁,用不著這麼客氣!」童葭嶼如坐針氈地窘迫回答,只希望能盡快離開這棟豪宅。「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喔,童小姐別急著走,我們家老爺和夫人正在趕回家的途中,他們要我務必留住童小姐,好讓他們當面向你道謝。」

「不必了,我並沒有做什麼,而且我和合少爺並不相識……」抓著帆布袋,她就要站起來。

但當她一作出起身的動作,這位頭髮花白、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就會發出懊惱又可憐兮兮的哀求聲。

「噢,拜託別這麼意著走!要是你走了,老爺回來會責怪我的。」

「但是……」

「童小姐一定肚子餓了吧?」懷叔搶白說。「我特地命廚子做了些消夜給你補充體力,就請你賞個臉吃一點,好不好?」

「我……」想拒絕,但肚子確實咕嚕咕嚕地咬叫了許久。「好、好吧!我吃一點,只吃一點——」

說了只吃一點,但是當童葭嶼看到那些色香味俱全的各式小吃時,壓抑的食慾整個大爆發,忘了保持端莊形象,她一坐下來便開始狂掃食物,令老管家懷叔在一旁看得眉開眼笑。

「你盡量吃無妨,我再請廚子多做一些。」

等她吃完了一堆美食佳餚,人也癱在絲絨扶手椅上動彈不得。

太撐了,她已經很久沒吃到這麼多可口美味的東西。

一名女傭將乾淨的擦手巾遞給她使用,她連忙抹抹嘴、擦擦手,順便抹一下洋裝上的污漬——什麼?污漬?

「慘了!回去會被香草給踹到流鼻血。」她悲鳴一聲放棄掙扎。

「童小姐,你不必擔心,我們會賠給你一件一模一樣的洋裝。至於你的鞋子、包包,我們都會照原價賠給你。」懷叔看她神情難過,以為她在不捨得那件有牌子的高級洋裝。

童葭嶼緊張地抬起頭,趕忙搖頭。「沒必要,真的沒必要!這些東西值不了什麼錢。」

「可是……」

「懷叔,少爺已經醒了。」一名婦人走進飯廳裡通報。

「喔,好的,我知道了。」懷叔比個手勢,婦人便鞠個躬退下。

「那我可以走了嗎?」童葭嶼忙不迭地豎直身子。

「童小姐請再等一下,老爺夫人很快就會回來了。」懷叔語帶安撫地柔聲道。「現在我先去看一下少爺,你可以在客廳裡稍坐一下,待會兒我請人切些水果、泡蓋茶給你去油膩。」

「……好,」瞪著這個年過六十、慈祥親切的老人,她實在說不出個「不」字。「好吧。」但當他一走,她卻當機立斷地抓起帆布袋往大廳外沖,其他人想攔都攔不住。

衝進了花圃,她掏出林擎元的摩托車鑰匙按了下遙控啟動,一溜出半敞的側門,人便飛快跨上機車扭動油門,將後頭窮追不捨的一干人遠遠甩在身後,自己則火速飆車離去。

更是的!不過就是載他回家而已,他們有必要大費周章的將她留住嗎?

該死!裙子又飛了起來。她咒罵兩聲用左手把裙擺壓進兩腿中夾緊。

這一夾卻令她記起上班第一天所受到的種種羞辱。

回去非得好好找丁香草算賬不可,她們這十多年的好友,她竟陷害自己入這樣的苦海!

先前還真以為不過是當個花瓶納涼等著領薪水的工作,現在想來,她根本是在做夢。

甫進大門,童葭嶼重重地將帆布袋丟在地上,人則大跨步直接衝進丁香草那布賽得美輪美奐的香閨裡。

「丁、香、草!」門也沒敲就站定在她床前,結果好友那張黑抹抹的臉嚇得她差點心臟無力。

「幹嗎?」埋著的臉從MORE雜誌後浮出,丁香草力持面無表情地看著滿身狼狽的童葭嶼,卻還是忍不住微皺眉頭。

「你、你臉上那是什麼鬼東西來著?」

「這叫火山岩泥漿面膜……你是跑去豬舍滾泥巴了是不?把我的洋裝弄成這副德性。」時間快到了,她必須忍著不讓情緒出現在臉上。

「我問你,貴公司的總機接待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得先訓練一禮拜不說,還要我去醫院矯正O型腿?」她激動地豎直身子叫。

「童葭嶼,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再來和我說話?」嗅到她身上雜七雜八的怪味,丁香草委婉地這麼說道。

「都什麼節骨眼你還要我去洗澡?我都快瘋掉了你知不知道?」她抓狂地在好友閨房裡走來走去。

「葭嶼,我知道這份新工作……嗯,是具有那麼一點挑戰性和困難度,但我認為以你的能力,要克服絕對沒問題。」

「才怪!就算我能力夠,我的長相和身材還是不合格。」

「這就是值得期待的地方啊!」說完這句,丁香草慢條斯理地下了床,套上粉紅兔的拖鞋,鑽進了房內附帶的浴室裡,將臉上的面膜用溫水洗乾淨。走出來時,手上多了條乾毛巾。

「把話說清楚,我有什麼好期待的地方?」她的臉色越發難看。

「你的個性呀,你不覺得同樣一份工作由不同性格的人來擔任,會有不一樣的火花嗎?」

「但我不適合!」

「適不適合是你自己說的,為什麼不先做了再說?」微聳香肩,丁香草一派悠然自得地坐到化妝台前。

「我可不確定自己能忍受得了那個女人多久!」她咬著牙說道。

「哪個女人?」

「她的名字叫牟芊晶。」

「什麼?」丁香草詫異地停了下動作,又故作表定地繼續按摩臉部。「真沒想到她們這麼狠,讓牟大千金來帶你。」

「牟大千金?」

「那是大家給她的綽號,事實上,她可是個雙面人呢。」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啊……嘿嘿,往後你就會知道了,我可不能透露太多事情讓你知道,要不然就沒趣啦!」

「丁香草!」她氣極再大喊一聲。

「好了,乖,明天還有不少硬戰得打呢,快去洗澡睡覺,我也得睡美容覺了。」她半掩著唇打了個呵欠,說著說著便窩進了棉被理。

童葭嶼才不肯這樣就放過她,從床尾將被子一掀,好友兩腿張開的睡姿教她愣了一下。

「你睡姿還是跟以前一樣難看!」

丁香草倒也不以為件,只是一側身子擺了個撩人的姿勢:「難道要我擺這種Pose睡覺嗎?別鬧了。」

「還有,我今天遇上一堆窩囊事。」

「唔,明天再告訴我吧!我真的得睡了。」戴上眼罩,沒有被子蓋的丁香草依舊很快就進入夢鄉。「你、你真是……」想大吼一番把她叫起,但她終究還是沒這麼做。童葭嶼悶悶不樂地將被子安蓋回好友身上,深深地一歎。「罷了,反正說了也是白說。」自言自語地轉身出香閨。

七點整,咕咕鐘鈴聲大作,透過擴音器響徹整個屋裡屋外,連把頭塞在枕頭底下的童葭嶼都不得不起床,光著腳前去打開房門。

「我起床了!你的雞可以閉嘴了!」扯著喉嚨把音量拉至最高分貝,才能壓過那吵死人的鈴聲。「Goodmorning!」圍著條愛心圍裙的丁香草刻意端著香噴噴的早餐從她面前經過,笑顏燦爛而可人,一早起的豬仔有食吃,快去刷牙洗臉吧!」還沒上妝的她有著張晶瑩剔透的粉嫩臉蛋,說是天生麗質還真不假。

瞪著客廳裡的那架古式掛鐘,童葭嶼的眼睛在揉了兩下後開始噴火。

「七點!現在才七點?!你這麼早把我挖起來幹什麼?」她對著好友的背影尖聲怒喊。

「好孩子,瞧瞧我還提早半個小時做早餐給你吃呢!你怎忍心苛責我的一番好意呢?」眨著水汪汪的一雙媚眼,丁香草楚楚可憐地坐到餐桌前。

童葭嶼心裡有氣地大步走到餐桌另一邊用力坐下,圓弧型的銀盤上有著兩片烤土司、半熟的荷包蛋、兩片火腿、一小碟生菜沙拉以及半顆葡萄柚,左上方另外還有一杯柳橙汁。

「你幾時成了賢妻良母?」她狐疑地將視線轉向丁香草。「又幹嗎突然對我這麼好?」

「先吃吧!我可是餓得很。」舉止優雅地拿起刀叉,丁香草按造標準禮儀的吃法開始享用早餐。童葭嶼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即使還沒刷牙洗臉,也是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待會兒把臉洗乾淨,我教你化妝。」喝柳橙汁時,丁香草突然面帶微笑地朝她說道。

一整塊荷包蛋在嘴裡嚼動時聽到這句話,真讓童葭嶼有想噴飯的動作。

「什麼?化妝?」童葭嶼的臉扭曲了。

「你不想讓人挑剔,就得盡好自己的本分。我說過,一名接待總機代表著公司的門面,如果你再這麼糟頭糟臉的去上班,我敢肯定,那位牟大千金還是會找你麻煩。」她一臉閒適地用餐巾稍稍抿抿嘴。「昨天只是要你矯正O型腿,今天說不定就要你去整容了呢。」

「大不了我不幹了行不行?」她氣極地放下刀叉。

「行哪!你盡可以回家樂福當倉儲人員,或者去便利商店工作……對了,出賣勞力的工作倒真挺適合你的,你可以考慮看看。」

頓了兩秒,童葭嶼馬上就舉白旗投降,她懊喪地垮下肩膀,靠在椅背上。

「化妝……我化妝就是了,你別再說了。」她面色哀戚地喃聲道。

「很好。」丁香草十分滿意地點頭站起身。「那我們開始吧。」

一個小時後,穿著乳白色無肩帶小可愛,與水藍色紗質百折裙的丁香草,頂著完美無瑕的精緻彩妝從香閨裡款款走出,大波浪的卷髮撥到右耳後側以粉紅色絲帶繫住,手腕上戴著銀色流蘇,流露出香水百台與玫瑰並存的氣質與嫵媚。

「快出來吧!上班時間要到了哦!」

丁香草一邊喊一邊往玄關走去,忙不迭從人高的鞋櫃裡挑出一雙白色低跟的瑪麗珍鞋穿上。

沒多久,穿藍白格子洋裝的童葭嶼彆扭地、畏縮地、羞愧地僵著臉走出來,當她忿忿地將手放下,丁香草卻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瞧,真好看呢?是不是?」

「好看?跟你的比起來,我的簡直像妖怪!」她隱忍地低吼。

「怎麼會?挺適合你的呀!」故意不去正視自己的傑作,丁香草連忙開門走出去。「好了走了,我的冤大頭四號已經等很久了。」

童葭嶼氣呼呼地跟在後頭,怎曉得才剛看到那個冤大頭四號,對方已經難掩驚愕、噗吭一聲地笑了起來。

「哇哈哈哈……」捧著肚子,生得獐頭鼠目的章置牧笑得幾乎破青。

「章協理,我為您介紹一下,這是咱們公司新來的接待總機,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童葭嶼。」丁香草竟還不疾不徐地微笑說道。

「好、很好……哈哈哈……」雖然很不禮貌,但章署牧實在沒辦法停住這「發自內心」的笑意。

儘管不爽到極點,但童葭嶼已經懶得去應付這個白爛上司,也懶得開罵,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咦?你的『黑騎士』到哪兒去了?」正要坐上豪華轎車的丁香草突然訝異地喊了聲。

掏出那把繫著閃電標誌的鑰匙圈,童葭嶼那過度彩妝的臉已是鐵青至極。

「別提了!」背過身去發動引擎,戴上那頂不屬於她的安全帽。

「還有,那是誰的車啊?」丁香草更加錯愕了。

「我不想告訴你。」她冷漠地哼了聲。

「葭嶼,你不會真的在生我的氣吧?」

「香草,我們走吧。」好不容易平息笑聲的章署牧溫柔催促著丁香草。「再不走上班可會遲到,嗯?」

「好吧。」莫可奈何的,她只好坐上了車。

一催油門,童葭嶼早比他們快一步的飄離開這裡,結果又忘記夾緊裙子,一出巷弄又是成串髒話迸出口。

來到昨兒個的停車處,她看到「黑騎士」的殘骸還在那兒,有些難過地黯下眼睫,只希望今天能早些下班,好讓她有時間牽車去機車行看能不能修好。

看了看表,又和昨天一樣差五分鐘九點,急忙停好車子按下警報器,匆促地往陽威大廈跑去。

她一走,幾個原本像是路人甲乙丙的人突然聚在一塊兒。

「少爺的『閃電客』出現了!」

「那麼就是她了!」

「事不疑遲,你跟去查清楚她上班的地方,我們則趕回去稟告老爺子。」

「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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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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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6 00:19: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再一次的,牟芊晶血淋淋體會到瀕臨崩潰的感覺是如此令人抓狂。

她從沒看過哪個女人在化妝後會醜得像巫婆,而眼前卻活生生地站了一個。

過白的底妝、塗得像小丑一樣的腮紅、紫紅如淤青的眼影、紅艷俗氣得令人五體投地的血盆大口,牟芊晶只覺心臟病與氣喘同時發作,她就要死在這個醜女人的面前。

見到她的反應,童葭嶼並不意外,因為從踏入大廈那一秒起,她已經十分瞭解這個妝所帶給眾人的觀感為何了。

「不反對的話,我立刻洗掉就是。」童葭嶼神色鎖定地說道。

「洗掉?哼。」從牟芊晶鼻孔裡重重噴出嗤聲。「不必!你給我好好坐在這兒等著,我去拿工具箱。」

「工具箱?」

「等著瞧吧!我牟芊晶就不信你真的不適合化妝。」

踩著高跟鞋離開這個臨時充當訓練新人用的小會議室,這個醜女嚴重激起她的熾盛鬥志,她決定跟她拼了!

三分鐘後,童葭嶼終於明白她嘴裡的工具箱指的就是化妝箱。一打開,裡頭有四個層次的平架可以放許多化妝用的東西,箱子內部則可以塞些天大小小的瓶瓶罐罐,當她拿了些有的沒的出來時,童葭嶼懷疑這位牟大千金適合去當魔術師。

「不卸妝不行,但用水洗太麻煩了,這潔面布你拿去把臉擦乾淨。」

「直接擦臉嗎?」

「對!」

童葭嶼真不禁為自己的命運感到悲慘,早上才被丁香草整完而已,現在又得再被整一次。面對這一連串慘無人寰的際遇,除了咬著牙撐過去,她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

重新再化一次妝,她感覺得出這個牟大千金手法真的熟練許多,雖然香草的化妝技術也很高明,但替別人化全然不是那麼回事,而牟芊晶卻是十足的化妝高手,可以把一張平凡無奇的臉孔畫得明艷動人。

於是當童葭嶼看到鏡子裡的自己,她對這些原本深惡痛絕的化妝品不禁有了新的觀感。雖然她還是貌不驚人,但蠟黃黯沉的膚色因適度的組點而亮了起來;淡粉紅色的唇彩讓乾燥蒼白的雙唇變得嬌嫩欲滴,整個人變得很有精神,也多了那麼點女人味。

她呆若木雞,遲遲無法接受自己變得如此……如此像個女人!

「看到沒有?妝要這麼化才能襯托出你的臉型與味道,別人適合的,未必適合你,下回別再化那些亂七八糟的,知道嗎?」她義正詞嚴的囑咐。「反正這一個禮拜我會慢慢教你,你不必擅作主張作些讓人吐血的改變。」

「我知道了。」童葭嶼的心裡其實有那麼點感激,最起碼這個牟芊晶沒想像中那麼可怕。

「跟我來,今天要帶你去認識其他同事。」

「嗯。」她乖乖地尾隨在她身後,踏出小會議室。

怎麼知道才剛走到電梯前,一個禿了半個頭的中年男人突然從側邊走來,狀似搭了下牟芊晶的肩膀,接著手就不規矩地往下滑,朝那個微翹的小屁股捏了一下,然後無恥地揉了揉。

童葭嶼震撼得瞪大了眼珠子,本能地想衝上前抓住這色鬼的手,卻發現牟芊晶轉過臉對這中年男人擠出一個平板而牽強的微笑。

「李經理,電梯到了。」

「我說芊晶哪,你的屁股可真是愈來愈好摸呢!」他色慾熏心地嘿嘿笑著,說完便抽手走人。

壓抑著胸腔激湧翻滾的那股不快與鬱悶,童葭嶼臉色難看地跟進電梯中,對於適才那場明目張膽的「性騷擾」感到極度忿怒。

她想開口問為什麼,但一瞥見牟芊晶那陰鷙憂憤的神情,她又把話嚥回肚子裡。因為她可以預料到她的回答,不是「鬧開了對大家都沒好處」,就是「這種事情忍一忍就過去了」這樣的話。

她很清楚職場上的女性或多或少都遇上類似的「困境」,浮出檯面的往往只是冰山一角,但她不確定,倘若哪天自己碰上了,她會作何反應?

夕陽落盡。

拖著被搾乾耗盡的頹廢身軀在員工休息室刷完下班卡,童葭嶼轉而窩進洗手間裡,用清水及香皂把僵在臉上一天的粉妝卸除。但無論她怎麼搓、怎麼揉就是無法卸徹底,因為有些化妝品具防水功效,只用香皂當然是不夠的。

這下可好,妝沒卸乾淨,臉上膚色不均勻就算了,上眼瞼紅一塊、紫一塊,下眼臉的部分則黑黑的一坨,像是唱戲的。

廁所門突然被打開,兩名女同事嘰嘰喳喳地走進來,為著下班後的聚會補妝。

「你剛剛聽到沒?那個『閃電財團』的人在公司大門大擺陣仗,像在等著迎接什麼人呢!」從亮紫色的小手提包裡取出粉餅,鄭雅琪興致勃勃地對著正用唇筆補口紅的盧琴說。

「真奇怪呢!咱們陽威和他們既沒來往也沒交集,他們來咱們公司幹嗎?」抿了抿粉紫色誘人唇瓣,盧琴突然有些嫌惡地盯了旁邊那個努力洗臉的女人一眼,撇撇嘴拿出唇蜜。

「就是說啊,據說還是超長型的豪華禮車呢!現在一堆人擠在外頭看熱鬧,想看他們等的究竟是誰。」把粉撲貼在臉上呈迷醉狀的鄭維琪喃喃:「真希望那個人是我……」

「別傻了吧!就憑你這花癡樣?」盧琴毫不留情地潑她冰水。

「是啊,我知道這是妄想,」鄭雅琪已經習慣了她的刻薄。「誰教我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總機接待呢?」

「誰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據說『閃電財團』的董事長也是黑道中人,底下不曉得有多少見不得光的事在偷偷經營。」睫毛夾狠狠夾著眼睫毛,只為了讓它又翹又長。

「哎呀,連那些政商名要都和黑道掛勾了,何況是商場上一些叱吒風雲的大人物,很正常的啦!」

「或許吧!」把所有的工具扔回珠綴的亮片包裡,盧琴開了水龍頭洗手,無法不注意到那個醜女人還在用力搓臉。

「再搓下去,小心你的臉會破皮。」

聽到這句話,原本一直看身事外的童葭嶼抬起濕灑灑的臉,眼睛半睜開。

「你在對我說話嗎?」

關掉水龍頭,盧琴抽著紙巾將手擦乾,接著就從亮片包裡取出一小罐東西放在她面前。

「這是卸妝乳,塗在臉上按摩一下再洗掉。」

「這……」

「走吧。」盧琴淡漠地丟下這句話,鄭雅琪只得急急忙忙收著東西跟上。

「塗在臉上按摩一下再洗掉?」童葭嶼呆呆地重複她的話,於是在臉真的快被搓下一層皮的時候,用這罐卸妝乳將殘餘彩妝整個卸了乾淨。

離開洗手間,總算可以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清爽自然的模樣,感覺皮膚又開始自在呼吸了。

她抓起帆布袋往一樓大廳走,怎麼知道她才剛踏出漩渦門,外頭湊熱鬧的人突然間一陣大騷動。

「是剛剛她們說的那事?」她微蹙眉鋒,打算從旁邊的側坡走下去,避開這些無謂的陣仗。

「目標出現!」守候在陽威大廈外的一干男子用無線電傳遞訊息。「快去把人請上車!」

「是!」兩名西裝革履的男子收到命令立即動身,鎖定那名穿藍白格子洋裝的女子。

要去醫院作O型腿矯正的預約,要牽「黑騎土」去修理,然後再想辦法把那輛改裝過的摩托車還給主人,順便請他支付修理「黑騎士」的錢,唉……光這些事就夠她忙到瘋掉。

才剛步離大廈建築物的遮蔽,眼前就閃出兩個不認識的人,她往右跨一步想繞過去,怎知他們卻跟著她動作。

「你們有什麼事嗎?」她有些不悅地抱住帆布袋問。

「請問是童葭嶼小姐嗎?」

她怔忡了下。「我……我不認識你們吧?」

「童小姐昨天救了我家少爺,所以今天老爺特地要我們來接你過去餐敘,希望能當面謝謝你。」童葭嶼的五官扭曲,也發現許多人都擠在台階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呃……不必了,那只是件小事,告訴你們家老爺我心領了。」抱緊帆布袋,她往左邊的走道快速走去。

「假如童小姐執意拒絕的話,恐怕我們得使些強迫手段了。」兩名男人神色凝重地追上喊道。

「強迫手段?」她倏地停步回頭,相當不屑地瞧了他們倆干扁的體型一眼。「就憑你們兩個?」

「還有我們!」後頭猛地又出現一堆嚇人的音量,不用回頭,童葭嶼也知道自己騎虎難下了。

咬牙切齒,她放棄掙扎地抬頭挺胸:

「好吧!我跟你們去就是了。」

「那麼童小姐這邊請!」穿西裝的男人吁一口氣,必恭必敬地走至豪華禮車旁打開車門。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童葭嶼綠著臉鑽進後座,粗魯的坐姿令同為OL的一干女子低呼出聲,難以置信「閃電財團」派出的豪華禮車,接送的竟是這麼粗野不堪的俗女。

為什麼自古至今的童話故事裡,總是這種灰姑娘、醜小鴨比較吃香?

又回到了這棟位於仰德大道上的別墅豪宅。

童葭嶼頭痛地扶了扶額,覺得這一切已荒謬得難以收拾,直至踏上階梯,敞開的大門內有幾名傭人夾道歡迎,她又開始敲著腦袋瓜,為接下來要面對的場面感到崩潰。

「歡迎!歡迎!歡迎童小姐二度光臨寒舍。」一個風趣爽朗的聲音自右手邊的金色迴旋梯上傳來。

抬頭望過去,童葭嶼歪著嘴,誤以為自己看到黑道大哥從電影中走出來,只是這位大哥不像是使壞的那種,而是同度翩翩、有著紳士風範的那種。雖然上了點年紀,但那威風凜凜的架勢十足,油亮的黑髮梳得整齊,飽滿寬闊的天庭,又濃又厚的眉毛下是雙狹長炯亮、精明睿智的眼,兩撇鬍子掛在咧笑的嘴唇上方,一套銀灰色西裝穿在他保持良好的碩彥體格上,襯托出他身為「富豪」的華麗不凡。

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英雄本色》裡狄龍說的那句話:「我不當大哥已經很久了!」想笑,可她已經緊張得臉頰僵硬、身體緊繃。

「你……你好。」一方面又覺得這人面熟得很。

「好,好極了,哈哈哈……」接下來是一陣洪亮高亢的笑聲,林鼎覺踩著紅絨地毯步下樓梯,來到她面前。「我叫林鼎覺,是擎元的父親,很高興認識你。」

「呃……我想也是。」她硬著頭皮答。

「還有,聽說昨天你趁著懷叔不在偷偷溜走是不?有趣,真是有趣!」

他幽默風趣地朝她擠眉弄眼,轉而走向大廳裡的那組象牙色沙發坐下。

「來吧,請坐,晚餐很快就好了。」

屏著呼吸,童葭嶼不自然地坐到他對面,兩膝難得緊緊併攏。傭人送上冰果汁與擦手毛巾。

「對了,在用餐前,童小姐願不願意先上樓去看看小兒?」

「嗄?」

「真要謝謝你出手搭救呢,以你一個女孩子家,這實在是了不起的事。」揚著濃眉毛,他朗聲讚美。

而童葭嶼只是尷尬回以傻笑。

林鼎覺偏過頭指了某個隨侍的傭人:「帶這位童小姐去和少爺打個招呼。」

「是。」一名婦人禮貌地點頭答話。

就這樣,童葭嶼表現得異常溫馴,乖乖地跟在婦人身後上樓去。

儘管那位「大哥」是用著最輕鬆自在的口氣和她說話,但他天生給與人的那種壓迫感還是很難消除。

婦人敲敲一扇偌大的房間門,便推開門請她進去,自己則揖個身離開。

這是個寬敞廣闊的超大間套房,非常的男性化,映入眼簾的傢俱擺設大多以黑白為基底色,一大片落地窗外有著宮廷式的陽台,擺了組造型典雅的桌椅在外,花花草草植滿陽台欄架上,一盞造型宛若國外黑色路燈傍著邊緣而立,暈黃的燈光下,一個穿白襯衫與休閒短褲的男子背對著倚在欄杆旁。

即使聽到敲門聲,但林擎元卻沒有回頭的意思,沉寂近一分鐘後,他才狐疑地轉過身,納悶誰進來而沒有出聲。

「是誰?」敞開的襯衫露出古銅色的赤裸胸膛,還有纏著的白繃帶,性格有型的臉孔上帶著怔忡的表情。

「呃……」見到此景,童葭嶼窘迫地連忙移開視線,想辦法不讓自己像個蠢蛋或花癡似的心臟亂跳。

但她發現——很難。

「是你?!」他相當錯愕地挪動步履走進房內。「你怎麼在這裡?」

「我……我也很想知道,」她強自鎮定地板著臉望著它方。「而你最好去問問你的父親大人,事實上,我一點也不想來……還有,也不是我想上來的……總而言之,所有事情的發生,都不是我願意的。」

林擎元大概清楚是怎麼回事,一向秉持「有恩必報」的父親,從以前就堅持不肯欠人人情,所以不論誰施了點恩情,他總是加倍奉還。

「真抱歉帶給你困擾,還有你的車,我會賠給你一輛新的。」他的聲音平穩地沒有一絲起伏。

「我沒那麼土匪,等我把車修好了,我會列張明細和收據來跟你要錢。」撇過臉,她不領情地答道,卻發現他的精神狀況看來有些糟,許是背傷還未癒合的緣故。

他頓了一下。「我的車……現在是你在騎嗎?」

「沒辦法呀,我沒有交通工具上下班,只好暫時借你的車來騎。」她理直氣壯地鼓起腮幫子,一副當他想討回車子的鄙夷狀:「反正你也得在家養傷個幾天,車子借我騎個幾天也不算過分。」

「我知道,我只是問一下,你用不著這麼緊張。」他看得出她分明緊張得要命,待在冷氣房裡額上還冒出汗水,那微顯脹紫的面容讓人有些想笑。「你還好吧?要不要坐一下?」

「我才不要坐,你最好快些讓我離開這裡。」不知怎地,她愈是不安,壞脾氣愈是上揚。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忽略她的著急,他淡淡地問。

「我叫童葭嶼。」眼睛向斜上方一翻,她擺出大便臉給他看。

「你還是坐一下吧,如果底下飯菜準備好,他們會上來叫你的。」他在她身側不遠的咖啡色皮椅上坐下。

「但我為什麼要坐在這兒陪你瞎聊天呢?」

「因為我覺得你很有趣。」

「什麼?」

聽到他這出人意表的回答,她驚詫得下巴都快垮下來。

「我頭一回親眼看到女人幹起架來這麼凶狠,很不可思議。」

「你別以為每個女人都該是弱不禁風的。」她嗤哼一聲。「我不但是空手道高手,還練過自由搏擊和泰國拳。」

他剛毅緊抿的唇線似有那麼些鬆動,出現一個極細微的笑意。

「身為女人如果不懂得一點防身的招式,遇到色狼肯定完蛋!」她再哼了一次,加強她眼底的不屑。

「說得很好,但你有沒有想過,假如昨天我遇上的那些人身上除了帶刀,還有帶槍,那你該怎麼辦?」

「槍?」這個問題問得她怔愣了下。

「或者他們不是一群肉腳,而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混混,你又該怎麼辦?」

「這……」突然間感到不爽,她大步跨到他面前大力拍桌,瞪視他。「你這個人很嗦耶,我都已經替你解危了你還想怎樣?沒有我,說不定你就橫屍在那裡了。」

「沒有你,我也不會橫屍在那,他們只是想給我小小的教訓,頂多打得我鼻青臉腫。」他仍舊面無表情。

「哼,是啊!你現在當然這麼說。」受不了他過於冷漠的態度,她抖著腳很想離開這個冷凍庫,但奇怪還是不斷冒熱汗。

這會兒,林擎元慢條斯理地從桌上撕了張memo,執起一支名貴鋼筆,在上頭寫了些字。

「上頭有我的手機電話,車修好了告訴我一聲。」他遞給她。

她遲疑許久才接過來。「林、擎、元……」

「還有,我的車子你記得小心點。」

「小心點?什麼意思?」她掀眉不解。「你怕我不小心撞壞你的車嗎?」

「不是……」有人敲門中斷談話,林擎元只能簡單再說了句:「總之你小心點就對了。」

看來神采奕奕的懷叔開門走進來,朝兩人微微點了個頭。「少爺、童小姐,老爺請你們一起下來用晚餐。」

「好的。」

「我不……」

兩人同時說話,卻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懷叔滿面春風地逡巡著兩人迥然不同的神情,笑得有點蹊蹺。「童小姐一塊兒來用餐吧,都已經準備好了,還有你最喜歡的鹹酥雞。」

「嗄?」鹹酥雞三字一出,童葭嶼立即口吃起來,用手比著自己:「我……我最喜歡吃?」

「是的,昨晚童小姐消夜吃最多的就是這個。」懷叔笑瞇瞇的。「吃第二多的則是芙蓉蝦餃。」

張大著嘴,她老早忘記昨晚吃了啥,哪裡曉得這位懷叔竟然還研究她哪樣東西吃最多?

「而且,童小姐和我家少爺一樣,都喜歡吃雞屁股呢!」說的時候,懷叔還不好意思地掩了下嘴。「懷叔!」

「什麼?!」

兩人又同時開口叫道,林擎元是一臉慍惱之色,童葭嶼則是錯愕得把臉轉向他。

不想去看她,林擎元起身頷首往房門外走,一手扣著襯衫鈕扣。

「走吧!」

「少爺還請小心走路。」懷叔在背後叮嚀道。

「知道了。」

下樓後直接抵達飯廳,童葭嶼中規中矩地坐在左手邊中間的位置。林鼎覺又是一臉笑呵呵地盯著她瞧,而她始終沒看到女主人的出現。

和今天滿桌山珍海味的排場比起來,昨天的「消夜」只是小巫見大巫,光瞪著眼前那盤皮色紅艷、香氣四溢的烤乳豬,她的肚子就強烈地聒噪起來。

「吃吧,別客氣,都是些家常小菜。」林鼎覺親切說道。

家常小菜?童葭嶼當然知道這是他的客套話,但她也沒客氣,一舉筷子便準備朝烤乳豬進攻。「童小姐請稍等,我來為您服務。」站在她身後的一名侍女突然上前說道。然後拿起銀製的長型刀叉割下幾片乳豬肉到她碗邊的盤子裡。

還真是服務到家哩,童葭嶼沒想太多,夾起一塊到嘴巴中大口嚼動,感動得差點泛下欣喜的眼淚。

好吃!真是太好吃了!皮脆而滑、肉腴而軟,簡直是無上的珍品。

「對了,童小姐在陽威出版集團是做什麼的?」林鼎覺關心問。

灌了口水,她咕噥不清地答:「……接待總機。」

「接待總機?」正要舉起紅酒杯的林鼎覺愣了一下,對這答案顯得相當意外。「呃……你……你做多久了?」

「今天才第二天。」

「這麼說來,你昨兒個頭一天上班就遇上了小兒,這可更是緣分呢。」淺嘗一口甘醇可口、澀甜適中的紅酒,他的嘴角興致盎然地揚起。「你說是不是?」

海鮮拼盤、明蝦沙拉、生魚片、蒸螃蟹,吃得不亦樂乎的她,壓根兒沒注意到他的問話。

「童小姐?」

「嗄?」又塞了些涼拌蘆筍到嘴裡,她忙不迭抬臉,然後稍稍正襟危坐了些。「你說什麼?」

「呵……」他會心一笑。「我問你這些菜合不合胃口?」

「嗯,很好吃,你們有個好廚子。」她大力點頭。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林鼎覺頓了頓,似乎還有話要說。「有個無禮的要求,我不知該不該對童小姐提起。」

「爸!」一直沒出聲的林擎元皺眉喊道。

「你別說話。」林鼎覺搬出身為父親的威嚴對他低喝一聲。

「什麼事啊?」停住正要夾雞屁股的筷子,童葭嶼也跟著蹙起眉。

「是這樣的,我希望你可以暫時充當小兒的女朋友。」

林擎元難堪困躓的白了臉,卻無力說些什麼反駁的話。

「女……女朋友?」童葭嶼驚呆了。

「唉,」林鼎覺語重心長地深歎口氣。「不這麼做的話,我實在不曉得小兒還要被那瘋女人纏多久……」

在這一秒鐘,童葭嶼表現得異常鏡定與平靜,她悄悄地放下筷子,把兩隻手乖乖放到桌底下的兩腿膝蓋上。

「呃……林先生,我、我吃飽了,也還有點事要做。」作好準備動作,她打算二度落跑。

「咳咳!」懷叔像幽魂似在她身後咳了兩聲,提醒她同樣的伎倆別想再施展一次,沒用的!

「懷叔,沒關係,童小姐既然不願意就別勉強她,送她出去。」沒有任何不悅的表情浮現,林鼎覺還是維持著一貫的紳士風度。

「可是老爺……」反倒是懷叔不想這麼就放過她。

「謝謝你們請我吃這麼豐富的晚餐,再見!……不對,是不見!」不敢逗留,她抓了帆布袋小跑步地跑離飯廳。

她一走,林擎元不吭一聲地跟著起身離開,什麼意見都不想表達。

「老爺,您打算怎麼辦呢?」在送走童葭嶼後,懷叔憂心忡忡地回到林鼎覺身側問道。

「很簡單,她在陽威上班不是嗎?那就從那裡下手吧。」再啜飲一口紅酒,他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狡黠笑容。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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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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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6 00:20: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才剛靠近紅色鐵門,裡頭那扇木們忽然間自動打開,丁香草那張不化妝也白裡透紅的臉蛋兒接著出現,然後笑面迎人地打開鐵門。

「回來啦?」穿著卡通貝蒂的睡衣,上著卷子的劉海掛在額頭上,她全身還香噴噴地散發迷人氣息,一嗅就曉得她剛泡了個玫瑰美容浴。

「嗯。」脫了鞋踏上地板,童葭嶼疲憊不堪地把自己扔進沙發中,再沒多瞄她一眼。

「很累呀?」丁香草忙不迭將門鎖好,然後快速跑到沙發後,纖手按上好友的肩膀,溫柔為她按摩著。「怎麼今兒個又忙到這麼晚?」

「去醫院預約矯正O型腿的事。」因為確實很累,她便大剌刺地攤在那兒,享受著那酸酸痛痛卻能消除疲勞的快感。

「預約到了嗎?」她關懷倍至地問。

「嗯。」

「那什麼時候得去呀?」

「下禮拜五晚上。」

「喔……呃……吃飽了嗎?」

「嗯。」她懶洋洋地應。

「這樣……那麼今天,牟大千金還有沒有找你麻煩?」見她愛理不理,丁香草極力地找著話題。卻見童葭嶼忽然掀了掀眼瞼,往牆上貓頭鷹掛鐘瞄了一眼。「十一點了,你該去睡美容覺了。」「哎呀,別這樣,人家想多跟你聊一會兒。」她撒嬌地歎著聲音,兩手晃搖著好友的胳膊。

童葭嶼突地起身,害丁香草差點往前栽,卻見她打了個呵欠,拖著步履走往豬窩。沒有關門的習慣,待燈一亮,她把帆布袋拋進一個塞滿衣服的竹簍裡,有些凌亂且男性化的「閨房」裡,幾乎沒什麼女性用品。

「葭嶼……」丁香草不死心地探頭進來,而好友已經拿了衣服準備洗泡泡。「你什麼都不想說嗎?」

「說什麼?」滅了燈,童葭嶼面無表情越過她。

她嘻皮笑臉的露出潔白牙齒。「說說你那輛摩托車是怎麼來的。」

「碰」地一聲,童葭嶼已踏進浴室將門用腳合上,下一秒,稀里嘩啦的水聲從裡頭傳出,丁香草什麼答案都沒得到。

「算了,不說就不說嘛!耍什麼脾氣呢?」得到關門聲作為答案的丁香草一臉無趣地皺皺鼻子、嘟著櫻桃小嘴,慢慢地踱回她的香閨。

浴室裡頭,童葭嶼衣衫盡褪,整身赤裸浸於蓮蓬頭底下,讓放射的水花沖刷著扁平而沒啥看頭的身材。

雖說沒身材,但結實且小有肌肉的手臂與曲線從背面看倒也頗勻稱,只是身為女性卻少了前突後翹的特徵,說來是有點小悲慘。

朝著水柱閉眼仰起臉,腦中在這瞬間掠過一幕幕這兩天來發生的種種事端,只覺煩躁得欲教人發狂。

怎麼知道,那雙沉鬱深邃的眼,卻如鬼魅盤踞心頭,難以揮去……

日正當中,頭頂著毒辣無比的大太陽,童葭嶼揮汗如雨地端著熱騰騰的牛肉麵,到棚下最角落的桌邊坐下。

今天已是禮拜五,謝天謝地她也快熬過訓練期了。她一邊想著,一邊從竹筒中抽起一雙衛生筷,加了兩大匙酸菜、一匙半的辣椒醬、些許胡椒粉,接著發現眼前多了一男一女。

愣了一下,赫然驚覺其中那個女的是幾天前搶她車位的那個刁蠻女。

「你好,又見面了。」倪品螢皮笑肉不笑地逼近她臉孔,又倏地收回。

沒有搭理的打算,童葭嶼低頭將面與醬料拌勻,夾起麵條,呼呼地吹了幾下,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你很嘛!向你打招呼居然不理人。」臉上笑容短暫如曇花一現,她繃緊了面孔,額上青筋微突。

童葭嶼慢條斯理地再喝了口湯,才抬頭瞥她一眼。「有什麼事嗎?」

「鑰匙拿來!」攤開的手伸到她面前,倪品螢極為高傲地昂起下巴。

「什麼鑰匙?」童葭嶼不解地蹙眉。

「你還想裝傻?」她氣憤拍桌。「你拿了林擎元的車鑰匙,每天騎著他的『閃電』上下班,當我是瞎子嗎?」

溫怒而不悅地放下筷子,童葭嶼冷冷反駁道:「他砸壞了我的車,現在我騎他的車代步,有什麼不對?」

「很抱歉,車子是我砸壞的,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承認了自己的惡行,倪品螢照樣得意笑著。「你說什麼?」她變臉站起身,卻見立在倪品螢身後的那名男子跨前一步。

「十萬塊夠不夠?」撫著被風吹亂的劉海,倪品螢這才好整以暇地溫吞站起。「賠你那輛破車,我想該是綽綽有餘才對。」

瞪著她足足十秒,童葭嶼突然不吭一聲地又坐回凳子上,繼續吃她的面。

「喂,你到底聽到我說話沒有?」倪品螢氣極地跺著腳跟。

「我沒時間和你討論這事。」說完這句,她吃相難看地拚命想將碗裡的麵條和牛肉塞進嘴裡。

「我不管,你現在就把鑰匙給我!」

童葭嶼還是不與理會,囫園吞棗試著以最快的速度解決那碗麵,就不信眾目睽睽下她敢對自己怎麼樣。

怎麼也沒料到這個臭女人膽敢不理不睬,倪品螢牙關緊咬、雙拳緊握,有股衝動想要翻桌。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這個女人真的很煩,沒事硬是要找她麻煩,童葭嶼悶悶地想。

「我……」倪品螢想說出口,卻立即被身後的男子婉言阻攔。「小姐,這兒人多嘴雜,請您小心用話。」

「誰要你多話?難道我沒那腦筋嗎?」她沒好氣地惡瞪他一眼。

剩下最後幾口湯,童葭嶼乾脆直接端起大碗公仰頭喝個精光,之後用面紙抹抹嘴,起身從口袋掏出幾枚銅板交給一直在偷覷這兒的胖老闆。

「謝謝!」不忘禮貌說了句,她像個沒事人離開了麵攤,心想再不快些回公司小瞇一下,下午還不知得被操成什麼德性。

「喂!你不許走!」倪品螢霸道地追上去截去她的去路。

「嘿,你這個人煩不煩呀?我還得上班,不想在這裡跟你吵架。」她沉下臉冷冷瞪著這個傲慢女。「把鑰匙給我,我便不和你計較!」

「怪了,車子又不是你的,我為什麼要把鑰匙交給你?」

「那車子更不是你的,何況林擎元是我的男朋友,而你和他才是真正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劍拔弩張地嚷。

童葭嶼頓了幾秒,忽地想起那天的事,還有林鼎覺跟她說過的話,心裡的疑問突然間得到小小解答。

「不管你是誰,最起碼車子是他親口答應要給我騎的,你不服氣,儘管去找他理論,別像個潑婦在這邊撒野!」不想陪著她在這街道上丟人現眼,童葭嶼遠遠繞過她而走。

「你說什麼?」

倪品螢想再衝上前,但身後那名西裝筆挺戴墨鏡的男子卻面色凝重地伸出手臂擋住她。

「小姐,咱們走吧!很多人圍過來看了。」

「走開!」她忿忿不平地推開男子,逕自朝著童葭嶼的背大聲咆哮:「好,很好,你夠大牌!咱們等著瞧!」罵完,她這才氣嘟嘟地甩頭走人。

「神經病、瘋婆子。」邊走嘴裡邊嘀咕著,童葭嶼壓根兒沒回頭的打算,鑽出巷子,橫過幾個紅綠燈,回到了陽威大廈。

走進一樓員工休息室裡,她有些訝異那些女同事沒在睡午覺,而且一瞧見她便把原本高談闊論的音量降至最小,紛紛交頭接耳、七嘴八舌地聊著八卦,而這八卦讓童葭嶼認定是與自己有關。

看到昨天借她卸妝乳的那名女同事,她連忙打開鐵櫃將帆布袋取出,在裡頭翻找著那瓶小東西。

「啊,有了!」低喊一聲,她沒有考慮地直接來到盧琴等人的桌邊,把那瓶卸妝乳放到她面前。「謝謝你借我這東西。」

正咬著吸管在喝蘋果牛奶的盧琴只是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輕嗯了一聲。

童葭嶼很有自知之明,她明白自己是被排擠在外的人,因而放下東西後便要離去。

「喂,你等一下。」連紓葶卻突然喊住她。

停住腳步,她轉回頭看著這個還算和善的女人。「有什麼事嗎?」

施展著親切溫雅的笑容,連紓葶說道:「你……是不是昨天坐上『閃電財團』轎車的那個女人呀?」

「是的。」她直截了當地承認。

「哇……」鄭雅琪反應激烈地按著雙賴大聲嚷嚷:「怎麼會是你?我還以為會是咱們頂上那些女上司、女強人或首選花瓶呢!」

盧琴倒是十分鎮定,眼裡流露出某種不屑。「確實很奇怪,倒不知道你和『閃電財團』的人有什麼關係?」

「是沒什麼關係。」不喜歡她們這種諷刺性質的用詞與態度,童葭嶼微蹙兩道被修剪過的細眉毛,回以淡漠的口吻。她是很想和這幾個女同事打好人際關係,但看來是很難了。

連紓葶有些驚詫地揚起眉梢,桌子底下來回晃蕩的二郎腿突然停住,腳上那只桃紅色的圓鏤尖頭細跟涼鞋忽地掉在地板上。

「沒關係?這怎麼可能?」

「是啊,你要是和他們沒關係,他們幹嗎派那麼豪華的車子來接你?」鄭雅琪更是加倍嚷著。

「我只知我幫了一個叫林擎元的男人解圍,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原因。」

「什麼?」情緒失控且尖叫跳起的除了連紓葶和鄭雅琪,還包括幾個在一旁湊熱鬧的女同事。

「那不是股市大亨林鼎覺的獨子嗎?天哪……這太邪門了!而且……而且你說你幫他解圍?」連紓葶結結巴巴又有些歇斯底理地喊:「怎麼可能?他可是天之驕子耶,出門在外都有保鏢隨行,哪用得著你出面?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童葭嶼不想說話了,這麼多雙眼睛直盯著她瞧,令她十分不舒服。什麼股市大「哼」、天之「轎」子,她根本不懂。

「抱歉,我要去午睡一下。」甫要轉身,察覺身側站了個人,把她嚇一大跳,定睛一望,來人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有張嚴肅且冷峻的生面孔,「你是……」

「你就是童葭嶼嗎?」

「我是,那你是……」

「我是採訪部的經理莊自強,可以借用你一點時間嗎?」

經理?她彷彿聽到後邊傳來小小的抽氣聲。「可是我要午睡。」

「走吧。」竟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他轉身便離開了員工休息室。

童葭嶼傻了幾秒,卻也不得不跟出去。

懷抱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她跟著這個莊自強進到偌大的會議室裡,突然明亮的日光燈,閃得她眼睛一時適應不良。

「據說你認識『閃電財團』的董事長林鼎覺,是不是真的?」他開門見山地直接問。

「林鼎覺?」

「他是咱們公司《風雲人物》一直極力爭取、想要採訪到的封面人物,但他作風低調、行蹤神秘,鮮少與報刊雜誌接觸,因此我們總是沒辦法順利採訪到他,連其它出版集團也是一再撲空。」雙手置放在身後,他神色凝重地走來走去,忽爾站定她面前,音調鏗鏘地說了:「不過很意外的,這回倒是他們主動和我們聯繫,表明林鼎覺願意破例接受專訪。」

聽了老半天,她還是不明白這事與自己有何干係?

「而這最主要的關鍵卻是在你身上!」說到這一句,莊由自強開始有些激動,他的脖子和臉孔似乎漲紅起來。

「我?」

「對,就是你!」

他開始步步逼近她,她則不爽地步步退後。

「和我接洽的那位特助說,只要你肯答應林董事長那天對你提出的要求,他就把獨家專訪權交給咱們陽威。」

往後瞟了一眼,快到壁邊了,於是她連忙閃掉,很不愉快地瞪他。

「莫名其妙,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接待人員,你們採訪部的事與我何干?」

「你別忘記你也是咱們陽威的一分子,當然與你有關!所以你非答應他們的條件不可,否則我立刻把這事呈報上去,你明天就可以不用來了!」莊自強凶悍地威脅她。

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鎮定。「真是荒謬,我進公司也才幾天,你最後這句話我卻已經聽了N遍。」

「信不信由你。總之,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反正我也不曉得林鼎覺是要包養你還是要幹嗎。」

童葭嶼卻只是懶洋洋地瞥了眼手錶,心裡大罵三字經!

真衰!遇上一堆討厭鬼,害她連午覺都甭睡了。

「上班時間到了,抱歉我得走了。」不想再跟他牽扯下去,她推開厚厚一層玻璃門往外走,後頭的他在嘰喳些什麼,她都聽不清楚了。

唉,她到底招誰惹誰?為什麼平白無故冒出一堆腥膻事?

「噢,不會又來了吧?」

懊惱地拍打額頭,剛走出自動門的童葭嶼,欲哭無淚地望著公司正門口停放的那輛豪華轎車。果不其然,兩名保鏢一見到目標出現,沒兩秒已來到她面前。

「童小……」姐都還沒來得及說,童葭嶼已經翻白眼搶話: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上車就是了。」

那兩人彼此對望一眼,表情有些尷尬。

本以為這又是那個林鼎覺的意思,哪裡曉得一上車,赫然發現旁邊的座位還有別人在。

「你怎麼在這裡?」她驚訝地低喊出聲。

「很意外嗎?」坐在一旁的林擎元只是露出一個極淺極淺卻也極具魅力的微笑。

「是啊,我還以為又是你家……父親的傑作。」本想用「你家老頭」四字,幸好後來及時改正。沒辦法,她很容易把和丁香草的對話挪來日常用。

「倪品螢來找過你麻煩了,是不是?」他語氣平和地問。

「誰?」」問出口,她卻即刻頓悟他嘴裡說的那個名字是誰。「喔,就是上回和你在一塊兒的那女人對嗎?」腹裡牢騷傾巢而出:「沒錯!她今天中午在我吃麵時跑來,一直要我把你的車鑰匙交給她。」

「我知道。」

「你知道?」

「她下午也來找過我了。」淡淡的苦悶噙在嘴角,他有些無奈地聳肩。「可以想見你也被她煩了好一會兒。」

「哈!」兩手拍著大腿,她十足不以為然地眼睛向上一翻。「是啊!你們這對情侶還真奇怪耶,有什麼問題不能自己解決,要牽扯到我這外人身上?」

他臉色微微一僵。「她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但她口口聲聲說你是她男朋友。」

「我知道,」低沉的嗓音聽來乾澀,漆黑如鑽的雙目深邃難辨。「她一直都是這樣,堅持著她的一廂情願。」

「一廂情願?」她精神微振地望著他,他的左臂靠著車窗,背脊則打直沒有後倚,簡單利落的翻領白襯衫和墨黑色長褲,讓他身上凝聚著某種憂鬱氣息。「這麼說來,你們根本不是男女朋友?」

「當然不是。」他與她對視,那目光在這秒綻出內斂的光華,引她心中一動,急忙別開眼去。

「呃……還有啦,不好意思誤會是你砸爛我的車,我今天才知道兇手不是你。」她放作若無其事地再道:「不過你也蠻無聊的,沒事背什麼黑鍋。」

「再怎麼說我也有責任在。」

「是沒錯啦,那……」她又扭過頭來定定盯住他。「那你今天把我叫上車幹嘛?」

「你很快就知道了。」他唇邊有意無意勾勒出一抹迷人笑痕,讓想作勢發火的她瞬間沒了抗議聲。

二十分鐘後,豪華轎車來到一家超大間車行前緩緩停下,有人替她開了車門,童葭嶼只覺莫名其妙,拖著帆布袋一踏到柏油地面,眼睛立即被一輛綁著綵帶、花花綠綠的重型機車給吸引住。

一體成形的灰銀色流線造型,亮銀色雲狀後照鏡,液晶操控面板,與林擎元那輛摩托車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由自主地來到車邊,她目不轉睛地瞪著這輛訂作且「獨一無二」的車子,整個人不禁興奮起來。

「哇!好棒的車子!」

林擎元來到她身側,一串同樣有銀閃電標誌的車鑰匙出現她眼前。

「這是……」她一臉納悶地將視線移到他波紋不驚的臉上。

「她弄壞了你的車子,所以這輛算是賠償你的。」

「賠償我的?」她瞠目結舌地驚叫出聲。「用這麼昂貴的車子?」

他喜歡看她那誇張且不矯揉造作的表情,令他莞爾一笑。

「是的,還有謝謝你那天救了我。」

「不會吧?」抓抓後腦勺,她顯得十分無措。「我……雖然我覺得自己是該被賠償,但是,這車太貴重了。」

「你不要?」車鑰匙繼續在她眼前晃動著。

嚥了嚥口水,童葭嶼只覺心中天人交戰。開玩笑!她當然想要這種又炫又拉風又可以飆速的車子。

「對我而言,它只是一輛普通的摩托車,收下吧!」他沒有猶豫就拉起她的手,將鑰匙放進她微微滲汗的掌心中,然後同時一愕。

這小小的個動作,在兩人心底起了化學作用,莫名的悸動與顫慄,難言的情愫與心跳,這兩個不該交集的天之驕子與男人婆,怔忡地凝視對方,意識到原有的生活將不再平靜,將因對方而驟生波濤。

倏地兩手分開,雙方皆感到有些尷尬。

「抱歉……」

「呃,好吧,」為了衝散適才窘迫的氣氛,她佯裝爽快地將車鑰匙迅速收入袋中。「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了。還有,」她連忙在袋裡找著他的另一串鑰匙。「你的車鑰匙我順便還你,免得她又來找我催討。」

這回,她用「給」的方式交付到他手裡,且不去理會心底該死的悵惘感覺。

「一塊兒吃個飯?」他突然問。

「好啊,」她答的爽快又自然,一手抓著帆布袋將其掛在後背肩頭,一手撐腰,昂起的臉龐清爽明朗,有著罕見的帥氣美。「不過由我請客。」陽光般的笑顏還帶點霸氣的性質。

「為什麼?」

「因為我拗了你一輛摩托車啊。」

不知怎地,就算他十分清楚她並非是個美女,但她直率大方的應對卻讓他覺得自己深受吸引。「好,就讓你請,你想吃什麼?」

童葭嶼指指他身後,笑容變得詭譎。「吉野家,我只請得起這種價位的。」

「那就走吧。」他倒也瀟灑。

談妥地點,兩人神情愉快地並肩穿過馬路。

然而另兩位隨身保鏢卻瞪直了眼,你看我、我看你,一臉不可思議。

「吉野……家?」

點了兩份最愛的雙寶餐,童葭嶼一手端著一份,高高興興地走到二樓。見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便走過去將其中一份放到他面前。

「你真厲害。」看著她強而有力的兩隻手臂,他由衷說道。

「我說過別小看我,我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樣。」她不介意在他面前表現出好強的一面。「你們男人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喝了口冰檸檬紅茶,她開始動筷。

「看得出來。」

「你的傷還好嗎?」塞了塊雞肉到嘴裡,她的吃相還是十分不雅。

「差不多快痊癒了。」

「那就好。」她突然想起什麼。「對了,那些找你麻煩的人是誰呀?」

他沉頓了下,不知該不該說。「他們是倪品螢找來的。」

「嗄?怎麼又是她?」

「很可怕的女人,不是嗎?」一提及這個名字,他變得有些麻木與淡漠。

「是因為那天的事情?」

「嗯。」

「天哪,她是不是『這兒』有毛病啊?」她沒好氣地指指頭殼。

「她父親是倪幸天。」

「倪幸天?」這名字有點耳熟,她思索了好久,想在空蕩的腦子裡尋出線索。

「倪幸天是立法委員,和黑道有掛勾的那個。」

她忽一擊掌。「啊?原來如此,難怪我總覺得聽過這名字。」

「她父親在政壇上有相當的權勢與地位,誰惹到她誰倒霉。」他搖搖頭,沒怎麼在動的筷子顯示他食慾不佳。

「確實……」童葭嶼也停筷看了他幾眼。「你也真是可憐,怎麼會被她給賴上了?」

「所以我父親才會希望找個女孩子來充當我女朋友,借此擺脫她。」

「呃……」聽到這句,童葭嶼的耳根子不覺一熱,趕緊低下頭繼續吃飯,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但其實,他說這話也沒特別用意,畢竟他那日也是持反對票。

「你放心,我父親不會強迫你的,我寧可找個真正喜歡的女孩子,也不願隨便找個人充當假裝。」他的話說得雲淡風輕,聽在她耳裡卻有些刺耳。

「才怪!你爸根本沒有死心,他賊得要命,動腦筋動到我公司來。我們公司主管還下令給我三天考慮,否則要讓我捲鋪蓋走路。」她埋怨道,把今天莊自強說的話全數報怨給他聽。

「怎麼,」林擎天錯愕不悅地擰起眉。「他真的這麼做?」

「真有夠卑鄙的!而且世上那麼多女孩子,為什麼你爸偏偏找上我?」她不爽地攪著碗裡的飯。停頓好一會兒,他慢條斯理地作出回答:

「因為……你會拳腳功夫。」

「嗄?」

這是什麼爛答案?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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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6 00:20: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隔壁幾桌的高中女生笑鬧正起勁,四個人為搶看幾張照片又是尖叫、又是爭奪、又是起立坐下,裙下風景偶爾因動作過遽而春光外洩,童葭嶼在無意瞄到時不免頻頻蹙眉,但比起這個,更令她蹙眉的是林擎元剛剛說的那句話。

「什麼叫因為我會拳腳功夫?」

「因為我父親想得很天真,他認為這樣的話,遇到惡勢力就比較不怕了,就像你那天替我解圍的道理是一樣的。」

「確實很天真,」她悶聲嘀咕。「我又不是女打仔。」

「再者倪品螢的個性很強悍,也很刁鑽,一般較秀氣溫柔的女孩子碰到她根本無從招架,我想,你我都見識過她的潑辣。」

「沒錯!她真的很可惡耶,我雖然也很凶悍,但我還是肯講道理的。」講到令人發火之處,她拿起冰檸檬紅茶大口吸著。

「總而言之,我好像帶給你不少困擾。」他苦笑。

「那怎麼辦呢?你有沒有辦法請你爸爸收回那個命令?」重重戳著飯粒,她愈想愈是憤慨。「好不容易撐了一個禮拜,我可不想因此被fire掉。」想起每天接受牟大千金的那些密集訓練,她的頭皮又是一陣發麻,假如辛苦了這些日子還是辜負好友用盡美色為她爭取到的工作機會,她會覺得很對不起她。

「……」

本以為他會二話不說地點頭答應,怎麼料到他竟然露出困躓的神情。

「怎麼,你不會是沒辦法吧?」

「我父親作出的決定,從來沒人可以改變他。」他面色沉重地道,連帶歉疚地望著她。「不過我還是會試試,只是結果如何我不保證。」

「結果如何你不——保證?你實在是……」想罵他「沒有用」三字,但終於忍住沒出口。她多少瞭解有那樣高高在上、重權在握的父親,即使是兒子也無法去動搖他的威嚴。

聊到最後,兩個人的食慾全歸為「零」,紛紛把筷子放下——一個規矩平放在碗緣上,一個則斜放在碗裡。

童葭嶼忍不住斜睨他兩眼,有點詞窮,但又不甘心直接走人。「喂,那你這個大少爺都沒在工作的啊?」

他抬起眉梢,收回停留在窗外的注視。「我?」

「看你成天游手好閒的,不會是個敗家子吧?」她鄙夷地皺皺鼻子。

「你覺得我像嗎?」

她集中視線在他身上逡巡。「是有那麼點像。」

這樣的回答教他不由得苦笑,一手擱在桌緣,一手支頤。「原來我給你的印象這麼糟。」細細的鬍髭密佈在下顎,增添些許男人魅力。

「不然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我在我父親旗下的分公司上班。」

「哦?」抓抓眉毛,她一臉理所當然地點頭。「也對,大概是作個經理、總經理之類的職務。」

「你錯了,我只是一個基層小職員。」

「基層小職員?」睜圓眼珠子,她難以置信地微微拉抬音量。

「很意外嗎?」林擎元忽從感慨中深沉一笑,若有所思地望著她。「你以為富家公子哥都該是敗家子?」

「也不是,」她努努唇,思索著怎麼回答比較妥當。「打個比方,在十個富家公子裡,有四個是敗家子、四個是花花公子,剩下那兩個則可能會變成跟父親一樣,是個精明幹練的繼承人。」

他雙目微瞇,逸出一抹輕笑。「你的算法挺像那麼一回事。」

「所以你這幾天因為受傷請了假?」

「嗯,也許會休息一陣子。」

「為什麼?」

「……有點私人事情要去解決。」

「我就說嘛,富家公子還是有特權的。」她擺出一副「我就知道」的刻薄嘴臉,一口氣把冰紅茶喝個精光。

林擎元在這刻間突地緘默無言,那兩道深邃的目光卻停駐在她身上,凝著某種奇異難解的炙熱光芒,讓她只對上一眼便心驚地避開。

「呃……你這樣看我幹嗎?我臉上沒突然冒出膿包吧。」

「你談過戀愛嗎?」

這平空冒出的問句,教她愕然間不知所措,微張著唇,半晌突被自己的反應惹毛。

「什、什麼爛問題!我為什麼要回答你?」她沒好氣地致臉一哼,卻在心底獨自懊惱——她做啥那麼火大?豈不表明她確實只是個沒談過戀愛的小女生?噢,真是有夠蠢的!

「為什麼?沒人追求過你嗎?」他不識相地繼續問。

「你認為一個男人婆會有男人想追嗎?」童葭嶼橫眉餐眼地反問他。

「怎麼不會?」林擎元那始終不減憂鬱的臉孔忽然間變得認真深邃。「你眼前就有一個。」

嘴不只是微張,而是大大的張開,還是露出牙齒很醜態的那一種。童葭嶼震呆了,像座雕像一動不動。

「有這麼驚訝嗎?」他微微一笑。

在口水即將流下前,她狼狽地閉上嘴,手背抹著額頭的冷汗。「看到鬼!」用台語低喊了這麼句,她倏地逼近他臉孔,惡形惡狀。

「幹嗎,連你也想抓我當你的擋箭牌嗎?」

「我不是那種人。」

「不是才有鬼,我怎麼看都不覺得你會看上我!」不願讓他覺得自己是那種想高攀的拜金女,她硬是裝出不屑樣,把鼻孔撐大,下巴往上抬。

「你很特別,我從沒遇過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一樣有五官,但林擎元就是佩服她能變出這麼多不同的表情。他愈是看她,愈是覺得她是一塊璞玉,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少來!我的特別只是因為我會跟人幹架,是吧?」

他揚起眉,心平氣和地搖頭,一眼看穿她內心的無措。「你很喜歡推翻別人的說法,硬冠上自己認定的想法,但我是怎麼想的,你真的看不出來嗎?」

「我……」她立即語塞,一時駁斥不了他的話。

已經休息許久的筷子復被拿起,林擎元伸手夾了塊她碗裡被搗得爛爛碎碎的肉片,上頭沾著堆糊掉的飯粒,接著眉也不皺地張嘴吃掉。

「你……你……」她感覺到全身雞皮疙瘩全因他的舉動而立正站好,四肢隱隱打顫,嘴角抽搐,心跳疾馳,血脈賁張。

只見他唇瓣微抿,迤邐出溫柔又帶點孩子氣的淺笑。

「嗯,很好吃。」

頭昏腦脹、臉紅心跳、手腳無力,所有發燒該有的症狀前仆後繼地出現。童葭嶼招架不住地扶著額向後,根本不知如何面對。

「我不夠格嗎?」低沉的嗓音饒富磁性,他的手指輕輕擰走嘴角邊的油漬,不改初衷地款款凝視她。

「別、別再開玩笑了,」窘迫低嚷,她忍無可忍地蹬開椅子直起身,再不看他半眼地想盡速逃離這裡。「我要走了,不見!」

他不會追上來,她在倉促下樓時確定這一點。

因為他還帶著傷,因為他是個富家公子,因為他剛剛說的全是玩笑話。

匆匆奔出店門,還來不及穿越綠燈後車流量龐大的馬路,背後已傳來他的呼喊聲。

「童葭嶼!」

真的!她真的沒那意願回頭的,她只是不忍心讓他傷勢加劇。

「我說我要回去了。」側著身,她冷淡地親他一眼。面色蒼白的他,頎長俊挺的身軀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格外突出。

「你會考慮嗎?」

「考慮什麼呀,你是不是被人砍得頭殼壞掉了?」她故作不耐地粗聲答,卻不知道自己的臉紅得像戀愛中的甜蘋果。

「我不是以一個富家公子的身份在對你提這件事,而是以一個男人很單純的心希望你願意考慮。」

「都已經說不要了你還想怎樣?」左張右望,她兩手交叉於胸前,氣惱這個紅綠燈怎麼特別久。才剛這麼想完,燈號就變了,而她的臉也立刻變了。

她愈來愈不清楚心底那聲若蚊蚋的嘀咕在說些什麼,愈來愈不確定自己到底要不要過馬路。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已經拖著緩慢步履來到她身後,微俯下頭湊近她耳邊柔語:

「走吧。」曖昧不明的溫柔,緊緊捆綁住她的思緒。

是被催眠,抑或被蠱惑了嗎?她竟默然無聲地跟在他身後走,那殘留在他耳際的溫暖氣息,是她沒有體會過的失心與悸動。

「回去小心點,到家後記得給我一通電話。」在她仍舊呆若水雞的時候,他交代完這句便坐上轎車。

童葭嶼壓根兒不曉得自己怎會呆滯得「不省人事」,從過馬路到站定車行前,整個人都呈現「靈魂出竅」的狀態。

一直到他離去,她滿腦子只縈迴著他丟下的那句話。

「到家給他電話?」她嘴巴歪斜地喃喃自語。「他到底以為他是誰呀?」

去了角質,敷完天然海藻泥面膜,洗掉後塗上化妝水、乳液、眼霜、精華露、護唇膏,接著身體部分也搽了層護膚霜、胸部緊實液、護腳霜、護手霜,再噴上香醣精油,琳琅滿目的保養品塞爆整個化妝台,丁香草卻不以為意,抓起床緣的那袋戰利品,又倒出一堆瓶瓶罐罐。

其中有瓶綠色包裝的,她在拿起後便往香閨外邊走,正好瞧見好友正坐在茶几邊,直瞪著唐老鴨電話看。

「你在做什麼呀?」

「我……」童葭嶼微嚇一跳,期期艾艾,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你沒事吧?臉色不大好看。」丁香草把那瓶護膚乳放到茶几上。「喏,這個是給你的。」

「不是要你別浪費這個錢買保養品給我嗎?」

「哎呀,是百貨公司年中慶的滿額賠禮,反正我已經有一堆了,這罐你就勉為其難拿去用嘛。」

「我不習慣用這些東西。」她小皺眉心。

「所以才要你盡快習慣咩。記得,洗完臉後抹一下,你已經省去許多保養步驟了,別再偷懶。」

童葭嶼瞟了兩眼護膚乳之後,目光又盯回電話筒上。

「怎麼,你要打電話嗎?從我去洗澡前你就已經坐在這了。」丁香草狐疑地問。「是不是要打回彰化給乾爹乾媽呀?」

「呃……對啦。」她敷衍外加心虛地答。

「那怎麼不打?你不會連電話號碼都忘了吧?」丁香草主動地抓起話筒。「我看我幫你撥算了——」

「喂!不用了、不用了啦!」她一時情急,動作粗魯地把話筒用力搶走。

丁香草不免一愣。「你……你……」扁扁嘴,丁香草一副委屈樣的紅了眼眶。「我就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我……我就知道。」

「哎呀,不是啦!」她懊惱外加難堪地起身安撫好友。「我沒那個意思,你明知道我這個人從不記仇……」

「嗚……你騙人……」她可憐兮兮地吸著假鼻涕。

過了半晌,童葭嶼有些索然無味地給她一記衛生眼。「唉,好了啦,別再假哭了,不然你才剛保養好的皮膚又要毀了。」

此話出口果然驟效,丁香草馬上就停止了哀號,換上一張意興闌珊的臉。

「真是,又被你看穿了,」纖手輕整著頭髮,她微聳香肩。「那你到底在幹嗎呀,到底打不打電話……」語鋒忽地一轉,她似是聯想到什麼。「哈,我知道了,你不是要打給乾爹乾媽,而是要打給送你那輛『豪華拉風超炫摩托車』的苦主。」

「什麼『豪華拉風超炫摩托車』?什麼苦主?」童葭嶼翻著白眼瞪她。

「呵……別人我是不知道,但你有幾根毛我可清楚得很。」

「丁香草!你幾時這麼沒水準來著?」更用力地瞪。

「是你說的啊,那個男人的女朋友砸壞了你的車,所以他便賠了你一輛新的。嘖嘖,我從沒看過那麼勁炫大的摩托車呢,可以想見你那位苦主肯定是位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想到停放在外頭的那輛車,丁香草的眼眸閃著$形金光。「真好,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當我的第七號冤大頭。」

「說什麼呀,你滿腦子就是想著要釣個金龜婿。」她沒好氣地撇撇嘴。

「對了,你取名字了沒有?」

「名字?」

「是啊,你的新車寶貝呀,要不要乾脆叫『銀騎士』來著?」

「開什麼玩笑,我已經有『黑騎士』了。」

「但『黑騎士』已經壽終正寢了呀。」她不以為然。

「你別煩我了行不行?」受不了她的嘰裡呱啦,童葭嶼舉手投降。「快去睡你的美容覺,拜託你!求求你!」

「我有這麼惹人厭嗎?」她不依地垮下粉臉。

「對!」

停頓數十秒後,丁香草支頤思考完畢。「說得也是,我快變成討厭鬼了。好吧,饒你一次,我去睡覺,讓你跟那位苦主好好『談談』。」丟下一個卡哇依的吐舌鬼臉,總算遠離了她的視線之外。

童葭嶼重呼一口氣,將揉成一團的紙張小心攤開。

「好吧,打就打。」

撥上那組電話號碼,她屏息聽著嘟嘟聲在耳邊縈繞,響了六聲才被接起。

「喂?」

是他略帶沙啞磁性的嗓音!沒來由的心悸復又重演。

「呃……」

「這麼晚才到家嗎?」她都還沒呃完,他就直接提出了疑問。

「我有打就不錯了,你管我多晚打?」為掩飾亂七八糟的心境,她凶巴巴地頂了回去。

「我明白,」他停頓了下,她似乎看到他對著話筒的嘴角在會心微笑。「那麼你要睡了嗎?」

「幾點睡覺也不干你的事吧?」

「回到家就好,早點睡吧……晚安。」

「就這樣?」晚安兩字顯然惹毛了她。

「不論我說什麼,好像都會令你不大愉快。」電話那端的他,神情卻無任何不快之狀,只不過看來有些疲憊。

「當然不愉快,我一想我被人命令回家後要打電話回報就不爽。」

「命令?」

「不是命令是什麼?你壓根兒沒詢問過我的意見。」

「如果你不願意,當時應該說的。」

「我……我哪裡顧得了那麼多。」她在電話這端紅了耳根子。

「這樣的話,你以後可以將我說的充耳不聞。」

「別把我說得那麼不近情理,我可沒那麼大牌。」她哼了聲。

「你住家裡?」聽著她未經矯飾的聲音,心裡不知怎地格外溫暖與踏實。每一句回答,腦海中都會浮現她那張牙舞爪的臉孔。

「才不是,我老家在彰化,我和朋友住在一塊兒。」

他沉吟。「彰化,是不是有一尊大佛像的地方?」

「那在八卦山,」她小皺眉心。「別告訴我你沒去過彰化。」

「是的,我沒去過。」

「沒去過?」她不解地怪叫。「我以為國小國中高中的校外旅行都會安排去那個地方。」

「應該都有吧,但我沒有參加過。」他的語氣一派平和,沒什麼起伏,但她似乎感受到他心裡的遺憾。

「為什麼?家裡人不讓你去嗎?」

「都有吧。」

「什麼意思?總不可能你們家沒錢讓你去。」

他在苦笑嗎?沒有立即回答的沉默,讓她有這樣的念頭出現。

「你幹嗎不回答?」靜候半晌,她忍不住追問。「讓人覺得你好像有難言之隱似的。」

「你該去睡了。」他避重就輕地道。

「不想回答就催我去睡覺,什麼跟什麼,是你要我打電話給你的。」她不滿地嘀咕。

「你以後會慢慢瞭解的。」他總是在人冒火之際又蹦出另句應和前段的話。「現在告訴你,不大適合。」

「哈,別誤會喔!我可不想瞭解你這個人,不過是隨口問問,你不必太認真。」她逞強地說著反話,一手捲著電話線。「好了好了,我要睡了,再見,」

「晚安。」他也只是平和回應。

她才不說「晚安」這種噁心肉麻的字眼,「砰」一聲掛上電話,突又覺得「晚安」兩字何來肉麻之說?

「哎呀,我不管了。」

抓抓已經蓬亂成一團的頭髮,芳心蠢動的童大姑娘,趿著拖鞋啪答啪答回房去。

熬過一個禮拜的試練期,首度入列在工作崗位上,那種踏實感讓童葭嶼一度想哭,卻又覺得有這種反應太過白癡。

她知道其他女同事在側目偷瞄著自己的一舉一動,想確定她何以沒被牟大千金的「非人調教」給嚇得落荒而逃,更想用眼睛驗收這訓練後的成果。

開玩笑!她現在可是個名副其實的OL,除了上妝技巧尚未熟練以外,其餘的樣樣OK!

反正就是抬頭挺胸、坐有坐姿、站有站姿、保持微笑、說話得體有禮,當作自己被鬼附身,別去管做這些事有多麼丟臉!經過了那些魔鬼操課,她已有相當的自信扮演好總機接待的角色。

好強的她,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會被任何事擊倒,何況是當一名花瓶。

揚起下巴,剪裁合身的薄荷綠無袖上衣搭著乳白色窄裙,淡淡的妝容神采奕奕,削薄的短髮俏麗自然,把她身上原有的中性特質掩飾至最低處。

一板一眼的直著腰桿微微行禮,抬起頭,她遞出一抹可人笑容。

「先生您好,有任何需要服務的地方嗎?」

站在櫃檯前的,是一個方形臉、個頭不高的中年男人,手上抱著一個腫脹的公事包,看來氣喘吁吁。

「我是金升通信的人,和海外開發部的陳經理有約。」

「好的。」和所有人一樣掛著親切微笑的童葭嶼,從容不迫地敲打兩下桌上的鍵盤。「您是金升的吳先生是嗎?」

「唉,對,」他急忙點頭,憨厚的模樣有些蹩腳。「不過我和陳經理約的是下午兩點鐘,我遲到了……」

「沒關係,請您跟我來,陳經理特別交代,三點前都等著吳先生大駕光臨。」走出亮黑色的大理石櫃檯,童葭嶼頷首帶領著他步進電梯。

「謝謝你、謝謝你!」吳先生一邊擦汗一邊跟著。

「哪裡,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按下十樓按鈕,童葭嶼依舊笑容可掬,天知道她的心裡在罵三字經。她知道除了廁所和員工休息室,她都非得戴著這副假惺惺的面具不可。

然而持她一走,旁邊三個值班的女同事不約而同地低嚷起來:

「我的觀音菩薩呀,簡直判若兩人,你們有沒瞧見她說話的表情和走路的姿勢,我真不得不佩服起牟大千金的功力了!」連紓葶傻眼地撞僮身側人的手肘,無法把這個童葭嶼與那個舉止粗野、話聲尖銳的男人婆連貫在一起。

尚在驚疑中顯得恍惚的鄭雅琪被她這麼一撞,頓時清醒不少。

「我也是頭一回見識到牟大千金的本事,先前那些被她操過的人大多待不了幾天,沒想到這個童葭嶼這麼能撐。」她也禁不住嘖嘖稱奇,望了先前一直不看好的好友盧琴一眼:「你覺得呢?」

「是很了不得,想不到這樣的男人婆,牟大千金也能把她改造得這麼成功,的確令人佩服。」儘管不願附和,但事已成局、塵埃落定,盧琴也不得不對童葭嶼刮目相看。「最重要的是,她能熬得過來。」平板語氣裡隱約透露著一分欣賞。

「不過,有件事你們聽說過沒?」鄭雅琪突然神經兮兮地壓低音量。

「是不是關於『閃電財團』的董事長林鼎覺,願意把獨家採訪權交給咱們陽威那件事?」連紓葶忙問。

「就是這事兒,我怎麼猜都情不透,這個童葭嶼哪來這麼大的影響力,居然可以間接促成這事。」她匪夷所思地歪著腦袋。

「或許就如上頭在傳的,她和林鼎覺的兒子有一腿。」雖然不大厚道,但連紓葶還是說了。

「那天,採訪部經理不是親自跑來找她嗎?兩人不曉得談了什麼,只知道她斬釘截鐵拒絕了莊經理,但後來這case就OK了說,蠻神奇的就是,誰也搞不清楚為什麼。」鄭雅琪像個小報記者似的拿起筆桿敲擊桌面。

「你可愈來愈八卦了。」盧琴頗不以為然地白她一眼。

「你不覺得好奇嗎?」

「好奇?我好奇的事可多了,業務部不也有個靠裙帶關係進來的小雜草叫曾珊曼來著?編輯部還有一個脾氣壞得無人能敵的李晴漾,這些女人近來也是一堆八卦,哪一天說不定輪到咱們被傳來傳去。」

「應該不會吧?我只是一個很安分的小花瓶而已。」鄭雅琪縮縮脖子,正好電話響起,她趕忙接起。「陽威您好,很高興為您服務。」

也在這時,牟芊晶自電梯裡走出來,踩著珍珠粉紅色高跟鞋緩緩來到櫃檯,一見是她,其餘人強自鎮定地返回工作崗位。

「她人呢?」

「你指童葭嶼嗎?她帶客人上樓會客。」連紓葶很快地回答。

「她今天表現得還好嗎?」銳利明眸朝三人掠過,咖啡色捲翹的睫羽讓她的眼睛變大不少,盤起的時髦髮髻沒有一根不合群的髮絲向外伸張,不論何時何地看到她,她永遠都是這副一絲不苟的模樣。

「有咱們牟大姐的調教,不用說,她的表現當然是好極了。」放下電話的鄭雅琪狗腿諂媚地說。「那就好。」她十分滿意地點頭。

「對了,牟大姐,你是怎麼改變這個男人婆的呀?」按捺不住心底疑惑,連紓葶鼓起勇氣問道。

「呵……呵呵呵……」牟芊晶完全不隱瞞心裡的洋洋得意與驕傲,舉起白嫩手背微遮著唇。「這可是我的獨家秘密武器,怎麼可以告訴你們呢?」說罷便扭著水蛇般的腰身離開。

表情呆滯的三人,就這麼你看我、我看你,陷入迷惘的困境裡。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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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6 00:20:4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夜色迷濛得寥無星子相伴,寂靜中透著涼風徐徐,未開空調的偌大房裡獨留一盞暈黃燈光。

「少爺,您睡了嗎?」

敲完門,管家懷叔在門外輕喊兩聲,甫回過神的林擎元收起擱在膝蓋上的英文雜誌,順勢說了句:

「還沒,你進來吧。」從駱駝色的皮椅上站起,過長的頭髮接近肩膀,墨藍色的襯衫尖型的領口半豎直半萎靡,散漫著一種頹廢的味道。

戴著副老花眼鏡的懷叔敞開大門,推著一台鋁制的餐車入內,上頭擺放著一碗熱騰騰的清粥和幾盤小菜,旁邊還有一杯熱牛奶。

「夫人看到您房裡電燈還亮著,所以特地吩咐廚房弄些消夜給您墊墊胃,好幫助晚間睡眠。」

「啊!」他詫異地掀起眉梢。「她幾時回國的?」

將餐車停在起居室的座椅邊,懷叔畢恭畢敬地回答:「夫人搭晚班飛機回來的,大概十一點的時候。」

「怎麼沒叫我一聲?」他不解地問。走到懷叔身側,拿起寶藍色的馬克杯,香濃芳醇的牛奶味兒舒展了身心的疲憊。他喝了一小口,有點燙舌,但他就喜歡喝會燙舌的牛奶,冰的溫的涼的一概視為拒絕往來戶。

「呃……因為少爺交代過那段時間不要打擾您,所以……」

「啊,」他這才後知後覺的記起,略為浮腫的眼眸已有血絲充斥。「對不起,我一時忘了。」

「不礙事的。」懷叔露出安撫的一笑。「夫人這次會待上一禮拜,少爺有好多天可以和夫人聚聚。」

「是啊,她一天到晚往外跑,想和她好好吃頓飯都快成了不可能的任務。」他苦笑著擱回馬克杯,拿起濕毛巾擦了擦手。

「少爺不吃點粥嗎?」

「不了,這杯牛奶夠我飽的。」

停頓一下,眉頭稍蹙的懷叔忍不住關心問道:「少爺近來看來悶悶不樂的,您沒事吧?我和老爺都很擔心呢。」

「我沒事,只是比較容易累而已,這陣子受傷沒辦法出去多走走,待在家裡總是有點悶。」

「這樣,那少爺為什麼不再去找那位童小姐呢?」

林擎元愣了一下,隱匿在外衣下的方寸,似乎被某種情緒干擾著無法平靜。

「懷叔,不是我不再找她,」他猶豫著該如何回答。二十多年來,懷叔等於是他另一個父親,他也很樂意把心事傾訴出來,只是,感情的事該怎麼說呢?「而是我還在等她的答案。」

「怎麼,事情不是解決了嗎?老爺答應了你絕不刁難她,還把獨家採訪權給了她待的那家出版集團,還有什麼問題來著——」說了一堆,懷叔驀地停口,自覺訝異地瞪大了眼。「難不成……少爺真的喜歡這個童小姐嗎?」

「懷叔一定覺得我和她不配吧。」

「不不不,」他用力搖頭,皺紋滿佈的臉上出現高興的光采。「我倒覺得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呢,和時下那些年輕人不大一樣,很有自己的個性。」

林擎元沒料著以懷叔老一輩的眼光來看,還會覺得童葭嶼是個不錯的女孩子,當下有些吃驚地跟著瞪大眼。

「你覺得她很可愛?」

「一個女孩子心地善不善良,從很多地方就可以看得出來。你想想,她能為一個陌生人挺身而出,和一群流氓打架,然後又送你回家,就知道她肯定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一提起她,懷叔儘是讚不絕口的好話。

「有懷叔這些話,我安心多了。」直至此時,他逸出一抹釋懷的微笑,帶點感激地。「我原以為爸和懷叔找上她,只因為她能嚇退倪品螢罷了。」

「少爺未免太小看老爺了,您可是他的兒子啊,您在想什麼,他不可能都不知道。」

「是嗎?」林擎元的眼眸在這刻略為消沉黯淡。

懷叔卻沒注意到,已經動手去推餐車。「那麼少爺早點就寢,我不打擾您休息了。」

「嗯……懷叔晚安。」

「少爺晚安。」

門被關上時,林擎元的神情化為冰封的憂鬱,再沒有喜怒哀樂。盯著話筒,突然間很想找個人說說話,可惜的是,電話簿裡就是少了一組電話號碼……他只能等待,不能行動。

緣分在門外敲門,裡頭的人不理不睬,門外的人又能如何?

用卸妝棉費勁地將臉上彩妝卸得一乾二淨,瞪著鏡裡那張恢復「男人婆氣質」的容顏,三秒後,童葭嶼的嘴角揚起輕鬆愉悅的笑容。

她還是喜歡自己真實自然的樣子,雖然遮不住頰骨上小小的雀斑,也掩飾不了鼻頭上的黑頭粉刺,可是,至少讓她感覺皮膚有在呼吸。

「啊,糟!」

一個瞥眼,發現膚色粉末弄污了藍色針織衫的領口,她連忙抽著面紙用力搓揉,口裡懊惱自語:「完蛋了!香草的衣服又被我毀了一件!」

在另一旁拚命補妝的連紓葶聞言停了一下,湊過來盯著污漬瞧。「怪不得我老覺得眼熟,原來你每天穿的都是丁香草的衣服啊?」

「我沒有洋裝,也沒有裙子,不穿她的,恐怕只能穿牛仔褲來上班了。」沒有不高興出現,她把面紙沾了些水繼續擦拭。相處了這些天,多少也曉得這些女同事大多有著一張刻薄嘴與一顆簡單腦袋。

「是喔,」連紓葶難以想像地擰眉。「可我若是她,才沒那麼好心每天借你衣服呢……借看一下,」她很自動地伸手到她背領處翻看一下衣服的牌子。「原來是她的呀,那還好嘛,我還以為她每件衣服都大有來頭呢。」

「太貴的衣服她才不會借我。」簡單處理完污漬,還是有淡淡的痕跡殘留,雖然皺眉,但眼前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也對,不過丁香草真是名副其實的衣架子呢!」她一臉崇拜地雙手握起,眼睛閃閃發光。「就算是地攤貨穿在她身上也像是上萬元的名牌貨,像這麼完美的人,怎麼穿都好看。」

童葭嶼很不給面子的斜睨她一眼。「完美?」她說的是她那位嬌嬌拜金女的好友丁香草嗎?

「開玩笑,她這樣還不叫完美?難不成你這德性才叫完美?」她鄙夷一哼,又從紫色亮皮提包中拿出一支桃紅色口紅。

「我還以為她那副德性會是女性公敵。」童葭嶼納悶地碎語。

「我告訴你啊,美麗有分很多種,像丁香草這類型的,可是集智慧與美艷於一身,教我們眾OL望塵莫及啊!」連紓葶表情誇大地歎息,已用唇筆把口紅畫滿整張紅艷艷的嘴巴。

「沒那麼誇張吧?!」她自覺眉毛和嘴角都在抽動。

「唉,」擺擺手,她一臉不耐樣。「反正你是絕沒辦法像她那樣的啦,就算你和她是再好的朋友也一樣。」收起口紅抿抿唇,又瞄了她一下。「不過你這幾天表現得已經很不錯了,好好加油吧,我約會去了。」包包一甩,昂首闊步地推開廁所門出去。

「我寧可穿著裙子倒立走路也不想像她那樣。」人都走了,童葭嶼才悶悶地冒出這句。

本來嘛!做自己不是最好的嗎?幹嗎要仿照著別人的樣子過活?

咕噥完畢,她也背起帆布袋往外走,恢復了大剌剌的走路方式,心境亦跟著自在爽朗許多。

離開公司大門,外頭天色漸趨暗沉,幾隻流浪狗搖搖擺擺自腳邊晃過,依舊烏煙瘴氣的馬路車流洶湧,循著紅磚道走向停車處,她窮極無聊地垂首審視所穿的米色及膝裙,心想今天至少沒弄髒這裙子。

就在她即將走到機車停放處,忽然間周圍冒出五六名大漢,個個虎背熊腰、高人一等,看起來十足兇惡,臉上寫明「我是流氓」四個大字。

只俏一眼,童葭嶼便意識到他們諸位的來意不善,松下駝在背上的帆布袋執握在手,警戒地往後一退。

「你們有事嗎?」

「你是不是童葭嶼?」嚼著檳榔、留著俗氣卷毛鬢腳的男人踩著木屐式拖鞋逼近,一邊挖挖鼻孔的癢處。

「我是,」她保持冷靜地沉下神情。「但我不認識你們。」

「你要是認識我們那才有鬼!我們是來找你麻煩,可不是來搭訕和你交朋友的,所以呢,你最好乖乖跟我們走。」他不懷好意地嘿嘿乾笑,又濃又粗的八字眉滑稽得緊。其他人亦一步步將她圍在最中心。

「不可能!」她立即冷酷回應。

「呵……說實在的……噢!」還想扯些廢話,嚼著檳榔的嘴忽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拳頭給撞歪,噴出一大口紅色的液體。

「大、大哥!」幾個小嘍見到此幕瞠目結舌、呆若木雞,沒料到這女的如此凶悍,竟然迎面就是一拳。

扔下帆布袋,童葭嶼面不改色地壓著兩手指關節,發出清脆響聲。

「你還想說什麼嗎?」

「你、你這個恰查某,竟然敢打我!」

聳起肩膀用力把嘴邊的紅漬用衣服擦去,這個帶頭流氓氣得七竅生煙、眼冒紅光,全身的肌肉都賁起鼓動著,油亮的兩條粗手臂拱起了山丘。

「看我怎麼教訓你!」

他張牙舞爪地揮起拳頭衝過去,眼尖察覺她迅速斜過身子踢出箭狀左腿,想閃已太遲,那蠻橫粗暴的力道不偏不倚正中下腹。

「唔!」痛得抱腰在地上滾來滾去。

童葭嶼掄起右肘往後狠狠一頂,一個左肩陡地下沉避過幾個嘍的攻擊,啪啪啪咻咻咻地祭出幾拳、踹出幾腳,用人牆撞人牆,將那些蹩腳傢伙捧得鼻青臉腫、頭昏眼花、哀號連連。

哪裡曉得在她沾沾自喜之餘,後頭有個冰涼尖銳的東西忽地架上她的頸子,連帶使出畢生吃奶力氣按住她的肩頭,讓她無法亂動。

「再……再動我就在你脖子上捅出一個洞來!」

剛剛那個帶頭的大肉腳已經負痛從地上爬起,再趁其不備、目標分散時從後偷襲,靠著人多勢眾輕易制住了她的手腳。

她沒料著這個死肉腳還敢碰她一根寒毛,只得僵硬著一動不動,而且她十分清楚他是來真的,後頸施力處已有痛楚產生,許是劃出一道淺淺血痕。

「在發什麼愣?還不快把她綁起來!」

其他人迅速架住她的手腳和蒙住她的嘴,雖然害怕她陰狠的眼神,但在老大叱喝下不得不忙將她用繩子捆住。

「快走!不然有人報了警就慘了。」

帶頭流氓一聲令下,大夥兒便七手八腳地推著她上了一輛箱型車裡,將門一關揚長而去。

踏進位於二樓長廊底端最左方的休閒品酒室,林擎元一眼就瞧見他那對恩愛的父母親正神態閒適地啜飲著上等葡萄酒。

五六幅氣勢磅礡的心經掛在米白碎花紋的牆面上,是父親的好友畫家江識棋親筆相贈的,一整組特別經人設計訂作的胡桃木壁櫃上,擺放了各式各樣的名貴好酒與水晶杯盤,另一邊則有個控溫酒窖,藏書各年分、各出產地的紅酒、白酒、葡萄酒。

購自外國的精緻木雕,可是他母親宋鶯艾走遍海外時,所辛苦帶回來的戰利品,也因為每次回家時最愛待的地方就是這品酒室,才會乾脆把它們統統放在這裡,而沒放在大廳供客人觀賞。

「你來得正好,你媽咪和我正說著你的事。」見兒子慢條斯理地出現,林鼎覺笑容滿面地放下杯子招手道。今日的他精神奕奕、春風滿面,喝酒過後的兩頰微微泛紅,看來十分親切和藹。

「爸,媽咪。」

依舊是一身白襯衫牛仔褲的林擎元,走到墨綠色的沙發上坐下。令人驚詫的是,斜對面那位風情萬種、艷光四射,穿著低胸細肩帶亮片大紅洋裝的貴婦,就是他的母親。

「我的心肝寶貝,你肩膀後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吧?」嗲著細若黃鶯的嗓音,宋鶯艾眨著水亮明眸心疼問道。

「已經完全痊癒,莊醫師也說我可以自由活動,沒有限制了。」

「嗯嗯,那就好。不過我在法國買給你的那幾件襯衫,你怎麼都不穿呢?老是這麼件白襯衫。」宋鶯艾不依地嘟嘴咕噥,朝丈夫胸膛偎近了些:「老公哪,你瞧咱們兒子是不是愈來愈頹廢了呀?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和懷叔怎沒好好照顧他呢?」

「我的老婆大人哪,你這可冤枉我了,我為了他的事忙得焦頭爛額,怎說沒好好照顧他?」在親愛的小妻子面前,林鼎覺的形象變成十足老頑童一個,還會撒嬌和耍賴。但林擎元從小看到大早已習慣。

「是啊,爸為了我已經夠累了,您別再責怪他。」林擎元對著母親說。

「怎麼,那個倪品螢還不死心呀?」揚起細細的眉,宋鶯艾不悅地沉下臉。「她到底要纏你纏到什麼時候才肯罷休?要不是看在她老爸也算是個狠角色,我可真想摑她幾個耳光,警告她離你遠一點!」

「能摑我就摑了。」他苦澀地擠出難看的笑。

「真令人頭痛!」每回一提及倪品螢,宋鶯艾的面色總是難看至極。「難道我們對她沒轍到要被牽著鼻子走嗎?」

「你兒子不肯努力,我也愛莫能助。」林鼎覺故意用不負責任的表情撇清這事。「要不然,我上回提的那事可以試試。」

「什麼事?就是那晚送兒子回來的那個女人嗎?」宋鶯艾有些不以為然地斜眼睨著丈夫。「那麼沒禮貌又沒家教的女孩,教她充當咱們兒子的女朋友,太委屈我的心肝寶貝了。」

林擎元微愕地稍稍坐直身軀。「沒禮貌又沒家教?」

「可不是嗎?她那天也沒等我和你爸回來就走人了,這不叫沒禮貌叫什麼來著?」

「哎喲,我親愛的老婆呀,你這話說的不公平呢,人家可不是犯人,沒理由硬要她留著等咱們倆呀,何況她可是救了兒子的大恩人。」因為不認同,林鼎覺立即袒護起他自認會是未來媳婦兒的人。「哼,我一想到回家後沒見著她心裡就有氣,瞧瞧我隔天一早便得搭早班飛機離開台灣,她就這麼不願意讓我瞧上一眼?」宋鶯艾記恨地說。

「都那麼久的事,你就別再氣了行不行?」林鼎覺好聲安撫。「何況未來多的是機會見到她呀。」「多的是機會見到她?怎麼說?」她不明就理地揚起眉梢。

解釋的聲音還未出口,懷叔的出現倒是打斷了一家三口的談話。依舊是一身規矩深色西裝與打著淺色領結的裝扮,但神色間多了點頭痛的表情。

「抱歉,打擾了。」他恭敬地微揖個身,手上拿著支無線電話來到林擎元身邊,壓低身道:「少爺……倪小姐打電話來找您……」

「懷叔!」宋鶯艾雖不滿地喊了聲,但沒有責怪的意思。「是她打的就說我寶貝兒子不在,你怎地又拿進來要他接呢?」

「夫人,」懷叔歉然地面對她,擺出無辜又無奈的臉。「倪小姐說了狠話,要是她聽不到少爺親自接電話,她會鬧得咱們雞犬不寧。」

「她放這種話也不是頭一次,不要理她就是。」她氣得兩手交疊在胸前抖顫著。「我兒子受傷的事我都還沒找她算賬,她竟敢還有膽子打電話來!」

儘管皺眉,林擎元還是輕歎口氣站直了身。「我回房裡接,叫她等一等。」

「是。」

繞過迂迴寬敞且鋪著紅地毯的長廊,他返回房間,走至桌邊接起了電話。

「我是林擎元。」沉穩無起伏的聲調,隱隱透著他心底的不悅。

「等你老半天,你可真是大牌啊!」電話那端立即傳來倪品螢那刁鑽又刻薄的尖銳嗓音。「從電話接通那秒開始,我已經等了你足足十分鐘!」

「沒有人逼你非等不可。」他冷冷回駁。

「哈,我如果不等,恐怕有個人會等不下去呢。」

「有個人?」

「呵呵呵……」她得意非凡地笑著,一邊檢視著左手金蔥色的指甲油干了沒。「我說林擎元哪,你的眼光跟一般人比起來還真是差得多了,竟會送給那個男人婆一輛昂貴且量身訂作的炫風摩托車,你眼睛難不成瞎了嗎?」

「這與你無關。」

「無關?」她的聲音一轉變得猙獰。

他聽得出她語氣裡飽含的不爽與惱怒,因而可以想見她的表情已從得意變成陰鷙。

「我可是你的女朋友,你敢說這事與我無關?」

「倪品螢,」他沉住氣,力持平淡地道:「這你一廂情願的說法,我想我從沒有承認過你是我的女朋友。」

「那可由不得你,因為我這輩子可是賴定你了,你想擺脫我,下輩子吧!」她一哼。

他咬住牙不想回答,只覺她的任性已令人憎惡到極點。

知道他被激怒,她心裡頗有報復的快感。「好吧,我長話短說,那位男人婆現在在我手上。」

「你說什麼?!」眉頭迅速聚攏,他慢半拍地震驚吼道。

「噓!小聲小聲,」她嘟起紅唇發出悶笑的聲音。「放輕鬆些,用不著這麼緊張,她沒事啦!」

鐵青著俊容,握著話筒的手因忿怒而隱隱發抖,出力的指尖泛白,似要將掌心裡的硬物給捏碎。

「倪品螢!你到底要什麼?」

「我?」得二五八萬似的,她昂高了臉,將話筒夾在另一端耳肩中。「唉唉,這還用問嗎?我要的不就是你嗎?」她裝羞地甜膩著嗓音。

光火的眸子嚴厲一凜,再深吸口氣,他強迫自己務必冷靜。「你爸爸可是立法委員,而你居然敢用綁架這招來威脅我?」

她笑得花枝亂顫。「去啊,去報警嘛!反正官官相護,尤其我老爸和警政署長熟絡得很,付點錢塞嘴巴便沒事了。何況我也沒對她怎麼樣,只是請她來做做客罷了。」

「我和你之間如何是我們的事,你不應該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無辜?她哪裡無辜了?佔了我的車位又把你從我身邊搶走,她根本就是個下賤的狐狸精、第三者!」她歇斯底理地對著話筒尖嚷。一會兒笑、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得意、一會兒惱怒的模樣,讓被綁在角落邊又蒙住嘴的童葭嶼激動得瞠大眼不斷掙扎。

「你、你果然是——無可救藥!」溫怒扭曲了林擎元的臉孔,他的聲音冷冽如金石撞擊。

「對啊,我愛你愛得無可救藥……這樣你會不會感動一些些?」

「你不要再說了,她人在哪裡?!」

「她?她就在我旁邊呀。」倪品螢懶洋洋地別了那個討厭鬼一眼。「不過你想找到她,就得先找到我唷!」

「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我呀,呵呵呵……我在淡水的度假小屋,你知道在哪裡吧?」

「好,我馬上過去!」

掛上電話,倪品螢眉眼含笑、神采飛揚地從斑馬紋沙發中跳起,連帶轉了個圈,揚起鑲金邊的白色蓬蓬裙裙擺。

「哈哈哈,早知道這招這麼好用,我也不必那麼辛苦的跟蹤,直接等人上門就好了。」她沾沾自喜地燦笑,接著信步走到困著童葭嶼的角落邊,對旁邊坐著的流氓小弟阿里擺擺手。「把她嘴巴的膠布撕下來吧——等等!」她突然故作凶狠地將臉逼近童葭嶼:「記得『用力』一點啊,我想聽到她痛罵三字經的聲音。」

「是小姐!」阿里不敢怠慢地照做,把貼在童葭嶼嘴上的膠布狠狠撕開,痛得她立即爆出一長串難以入耳的髒話。

「媽的!Shit……痛死我了!」

本來是不想如這潑婦的願大罵三字經的,但當膠布撕下來的那一剎那,她真的痛得險些沒暈過去。

蓬亂的發、髒掉的衣裙、腳上的鞋已不在,童葭嶼狼狽得像個流浪漢。

「哇!厲害、厲害,果然是罵髒話的高手,瞧你罵得可真流利,半點停頓都沒有呢!」倪品螢佯裝敬佩地拍著手。

童葭嶼歇斯底理地搓著臉,想把那股不服舒的黏勁除去,破了皮的唇瓣正汩汩流下血來。

「倪品螢,你這個神經病、瘋女人!快把我放開!」她忿怒至極地咆哮。

「真是不好意思啊,正因為我注定是個瘋女人,所以我當然不會放開你嘍!」整整昨天才燙出的新髮型,她一臉悠哉地望著它處答。

「我鄭重警告你,你再不放開我……」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倪品螢反應飛快地搶話。「你是不是要說,『假如你再不放開我,我一定會讓你好看』之類的話?」

「你……」她已是氣到不行。

「乖啦!只要林擎元一來,我保證替你鬆綁,再請人安全無誤地把你送回家門。」她像在哄小孩一般輕鬆說著。

「你簡直有病!」

「不就是神經病嗎?」她毫不生氣地聳肩。「你用不著一直重複這種罵人的字眼,因為我已經聽很多了,要是沒什麼新鮮話可以說的話,我看你閉嘴還會讓我覺得比較有格調。」

「我跟林擎元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憑什麼因為他就把我抓來這裡?」她忍無可忍還是繼續叫。

「沒關係那可是你說的,我並不認同。」倪品螢背過身甩了甩卷蓬蓬的秀髮。「他送你的那輛摩托車,可是價值上百萬呢,光憑這點我就沒辦法忍受,借問誰能忍受自己的男朋友送別的女人東西啊?」

「百萬」兩字讓童葭嶼一時錯愕地停住怒火。「什麼?」

「我說我沒辦法忍受自己男朋友送別的女人東西……」她白癡的重複這句。

「你說那輛摩托車價值百萬?」她激動地嚷。

「難不成你以為那車四五萬塊就買得到?」倪品螢沒好氣地向上翻白眼。「!你別笨了好不好?林擎元可是個凱子耶,『凱子』這兩字會寫吧?」

還無法從青天霹靂中回神的童葭嶼,足足傻了好久才驀地清醒。

「媽的!我怎麼那麼倒霉,遇上你們這兩個神經病——」接下來又是髒到不行的粗話。

「呵,繼續罵吧!聽人罵髒話可也是種享受呢!」卻見倪品螢快樂得笑瞇了眼,噙在嘴邊的笑痕不斷擴大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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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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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6 00:21: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到底該不該為這樣的遭遇而痛哭流涕?

一直到林擎元趕來,童葭嶼還是左右搖擺拿不定主意,只好木然著一張僵青臉孔,瞪視著眼前兩個神經病的精彩對手戲。

「喲,總算來了呀。」見到來人,倪品螢眉開眼笑、樂不可支地湊上前。

「你可以放開她了吧!」寒著張撲克臉,林擎元無情地下著命令句,卻看也不看倪品螢一眼。

飆著車風塵僕僕地趕來,未撥齊的頭髮亂得很是性格,微敞的白襯衫下的胸膛隱隱起伏,他不著痕跡地喘息,面色卻略略蒼白。

豈料倪品螢扮演花癡的角色,視若無睹他的陰鷙,將嬌軟的身軀賴到他懷裡,右手食指在胸口處畫著圈圈,嗲聲嗲氣地開口:

「何必這麼凶呢?我又沒什麼惡意。而且你對人家老是忽冷忽熱的,這樣真的很不好。」

「你到底要不要放開她?」沒有推開也沒有露出嫌惡的表情,他只是遏抑著脾氣暫緩發作。

「對了,你的背沒事吧?上回那個笨蛋劃了你一刀,我擔心得都快死掉呢!不過你放心,那個混混已經被丟進海裡餵魚,算是我替你報了仇。」她笑燦如花地繼續自說自話。

「我沒有耐性再聽你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你快把人放開!」他加重語氣強調著不悅。

壓迫的吼聲已在耳邊威嚇,倪品螢再怎麼裝傻也沒用,乾脆離了他胸前,漾出一抹詭譎的笑臉。

「把她放開?可以呀!但我要你答應當我名正言順的男朋友。」她不改其刁鑽本性說道。

「做不到!」他毫不考慮地冷冷回絕。

「做不到的話,你就休想要我把她放走。」傲然地一揚下顎,她同樣不留情地瞥了童葭嶼一眼,還有旁邊那幾個嘍。「倘若你想來個硬碰硬,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我還有一堆人守在後頭等著我吩咐一聲,你最好別亂來。」

他沉下俊容。「你究竟想纏我到什麼時候?這些日子以來,你撒野撒得還不夠嗎?」

「我纏著你是給你面子,我倪品螢雖然不是什麼大美女,但迫我的人可是一大票。」她嗤哼,兩手叉腰甚為驕傲。

「既然如此,那麻煩你就從那些人之中挑釁個冤大頭出來,我林擎元沒有那個福分。」

「唉,誰教我就是喜歡你呢?」頹喪地垮下肩膀,她像個受委屈的小媳婦般,擺出楚楚可憐狀。

「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得到他嗎?」搭著平板無起伏的聲調,他在這秒間變得毫無表情。「那是不是我若喜歡上一個人,也可以學你不擇手段?」

她一臉莫名其妙地撇嘴。「你在說什麼啊……」

停格了半晌,神經遲鈍的童葭嶼納悶他何以沒答腔,一抬臉,赫然發覺林擎元似乎正以一種「十足冰冷卻異常深邃」的眼光注視著自己,她愣了下,懷疑得到證實,眸光深處的用情昭然若揭。

這瞬間,她不知何以忽感到頭皮發麻、腳底竄上一股難言的酥麻熱潮,強烈壓制住她百分之七十的呼息,讓她險些透不過氣。

「你、你做什麼這樣瞪著我?!」揚起眉梢,童葭嶼沒好氣地以白眼相對,用不爽的言詞掩飾心底那一股倉皇。

林擎元收回視線轉向倪品螢,緊抿的唇線總算稍稍鬆動,卻變得更加凝肅。

「好,我可以當你倪大小姐的男朋友,條件是——你必須先說服她當我的女朋友。」

一陣傻眼過後,倪品螢氣急敗壞地嚷了起來:「你說什麼?要我說服這個臭婆娘當你的女朋友?這未免太可笑了!何況我又不是傻瓜。」

除了震驚,此刻的童葭嶼已是呆若木雞。

「有何不可?」他冷冽木然以對。「反正喜歡一個人可以不擇手段,就像你一樣,攪盡腦汁只為當我的女朋友,你若覺得這太可笑,就該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麼愚蠢,甚至遠勝於一名傻瓜。」

「你……」瞠大怒目,倪品螢咬著牙氣得不住發抖。

「還有,再過半個小時我若還未帶著人安全回到家裡,相信我,這事情不會就此結束,即使你有個混黑道又身為立法委員的父親,我照樣有辦法讓你進警局一趟。」

「你敢!」她的眼底已激射出火光。

「我為什麼不敢?你以為只有你才敢唆使人圍毆和綁架,而我就沒那個能耐反制你?」他幽深的眼瞳裡淡漠冷清,依舊未有情緒起伏。

「林擎元!你最好別小看我爸,他和警政署長還有其它相關單位都熟絡得很,想壓制我,門兒都沒有!」

他輕輕扯動嘴角,似笑非笑,帶著獨有的冷酷。「我並沒有小看你父親的惡勢力,但倘若這事上了報紙頭條,你覺得如何呢?或者你又要告訴我,你父親和每家報社的人也都很熟?」

童葭嶼怔忡聽著這兩人針鋒相對的犀利言詞,也感受著這兩人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然而,內心思緒裡卻矛盾地殘留三分鐘前由他口中說出的話語所撥亂的漣漪。

果然,這招徹底攻擊到倪品螢的弱點,她只能忿懣不平地瞪大眼,久久吐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在她氣勢轉弱之際,林擎元順勢走至童葭嶼身後,開始為她鬆綁,那纏得緊迫的繩索,令他眉宇深蹙。

其他人只是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前去阻止。倪大小姐沒吭聲,他們壓根兒不敢擅自動作。

解開了捆綁多時的繩索,童葭嶼的手臂肘部早已淤痕遍佈,痛楚也在此時清楚傳來,微微皺擰了她的臉。

「還好吧?」他面色難看地問。

「不礙事,」她悶悶地扶著椅背起身,只覺全身酸疼。「我們走吧。」

「嗯。」

剛要走出玄關,倪品螢的身影飛快一攔,眼神陰狠地擋住兩人去路。

「你還想怎樣?」林擎元一動不動,側睨的冷峻神情中,帶著濃得化不開的增厭情緒。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喜歡我?!」握緊憤慨的粉拳,倪品螢不甘心地扯開喉嚨尖聲嚷問。

林擎元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同情的憂鬱。「因為你就是你,囂張、跋扈、霸道、任性、自私、自利,所有我痛恨的特質,你統統具備。」

「你、你……」她盛氣凌人的昂高下巴,恨恨地用手指向童葭嶼。「那她呢?她又有多完美?男不男、女不女的!我看不出來她哪一點贏得過我?」

「你身上根本不具有欣賞他人優點的特質,當然看不出來。」他毫不留情地回駁。

倪品螢再度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反覆呼息喘氣,整張臉漲紅如蕃茄。

「走吧。」不再理會,林擎元未及思考便牽住身側一人的手往門外走,迎面而來的涼風,短暫趨散心頭的煩躁。

童葭嶼愣愣地跟在後頭,隨那被握住的力量,被動地亦步亦趨,對方掌心指尖傳遞過來的溫暖與堅定,令她沒由來地心神悸動。

果然是富家公子才會有的一雙手——細緻平滑沒有半點粗糙長繭的感覺,青蔥般的手指修長如玉,他的手掌也不厚實,若不看人,她會誤判這是女孩子才會有的手——哪像自己,又黑又短猶如甜不辣的一雙手,加上一些大小傷疤,醜得沒有半點女人家「纖纖玉手」的樣子。

因太過專注研究「手」的情況下,她像個安靜小女生被他一路牽著走。

「抱歉,連累了你。」直至遠離這處靠淡水河的獨棟洋房十公尺外,他才語帶內疚地朝她說道。她故作若無其事地聳肩,望向嵌在夜幕裡的萬千星辰。「算了!反正我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霉事找上門。」

他沒有放開她的手,還是輕輕握著。「你不會永遠都是倒霉的。」望著同樣的星空,他的聲音聽來低沉平穩。

「……說不定我以後會更倒霉。」她以自嘲的方式低語,但仍教他聽見。

沒有很大的動作,他在下一秒跨步來到她身前,澄澈的清眸對上她愕視的茫眼,勾起剛毅的薄唇。

「是不是覺得遇上我之後,自己似乎災難連連?」

她被他奇異炙熱的眼光定住無法動彈,任心跳奔馳脫離原軌,也忽然間不知該回答些什麼,只能被動地與他四目相望。而他亦不再開口,像在耗時間般定格在原地。

有一種特殊感覺在兩人間傳遞流動,他們彷彿獲得相同的默契,且是無須用言語過分點破的默契。

「我的車子停在路口,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吧。」許久,他才打破沉默問了這麼句。

「要是你送我回去,那我明天怎麼去上班?」她直覺地皺眉。

「我明天可以再去接你上班。」

她張嘴顯得有些訝然。「這……」

「走吧!我怕待會兒她走出來看到我們還杵在這兒。」拉著她的手,他保持一貫步調慢慢走著。明明不是情侶,可她卻不討厭讓他一直牽著走。他的手,讓她覺得很舒服、很有安全感,她不想他放開,因此半點抗拒也沒有。

她是怎麼了?

究竟是著了什麼魔?

或許,她被這個眼光很低也很怪的富家公子哥給搞迷糊了,迷糊之餘,更被蠱惑了。

他那輛銀炫摩托車就停在下坡處的街道邊,兩頂銀灰色安全帽就擱在座墊上頭,他伸手去拿,也終於鬆開握著她的手。

淺淺的失落感只一剎那便消失,她怔愣著抬眼,看他替自己戴上安全帽並繫上帶子。

在她呆滯之餘,他接下來為自己戴好帽子,並跨上摩托車發動引擎。

「上車吧!時間不早了。」

「……嗯。」

像只被馴服的小綿羊,她表現得出奇安靜與聽話,那擱淺在心底多年、屬於男女之間的情感,暗地裡氾濫成災。

跨上後座,兩隻手一時間不知擺哪兒好,他的左手卻往後輕輕一抽,將她的手放置在他腰際。

「抓緊吧,雖然我不像你這麼會飆車,但以你現在的精神狀況,我很怕你摔下車。」他出聲提醒。她怔了怔。「放……放心,我是一定會抓緊的。」一直緊抿的唇瓣總算開了尊口,她放作滿不在乎地輕哼。「都被你害得一身傷了,要是再摔下車,我看我這命恐怕得轉交到閻王爺手中。」

他在微笑中將車子騎上路,淡淡笑意中有著難言的溫柔與深情。

不確定這樣的她是不是允諾了什麼,但他確信的是,他長久尋覓的那個女孩確實就是她。

摩托車停在熄了燈的舊式矮房子前,已是闔無人聲的深夜時分,童葭嶼下了車,強忍著全身酸痛的疲憊,打起精神和他道晚安。

「謝謝你送我回來。」

「還好吧?你的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關掉引擎,他憂心忡忡地跨下車體,然後仔細檢祝她手臂上的淤血青紫。

「我沒事……」她有些窘困地將手縮回身後,硬是擠出若無其事的臉。「只是肚子有點餓罷了。」「啊!」經她一提,他這才猛然想起她被抓去肯定都沒吃東西,自責的情緒整個翻騰如浪湧。「對不起,我竟然沒注意到這點。」他神色凝重地皺起眉說道:「你先回家裡休息,我去買些東西給你吃。」說罷就要轉身。

「不用了啦!」急忙扯住他的袖子一角,卻覺得自己全身骨頭都快散了。「別麻煩了,我想家裡應該有吃的。」

「可是都這麼晚了,你要請誰弄給你吃?」

「呃……」她直覺地望著那扇窗戶,裡頭烏漆抹黑的,可見香草已經去睡她的美容覺了。

「這……唉,好吧,那……那就麻煩你了。」甭管面子不面子了,她真的餓壞了,再不吃點東西恐怕會昏倒。

這麼說雖然很誇張,不過,她童葭嶼確實是挨不起餓的人,正因為如此,她很慶幸與減肥無緣,要不她絕對廢不下來。

「好,我去附近買些吃的,很快就回來。」

「嗯……」

看著他重新跨上摩托車揚長而去,她的心裡無疑是一陣感動。雖然今天的慘情全因他而起,不過,她已經不怪他了。

掏出鑰匙進了屋裡,客廳燈火一明,立即注意到掛衣架邊的白板上寫著偌大的兩行字——

別咒罵我!因為從今起連續一禮拜我都不在家,請好好照顧自己!

臨時被冤大頭五號拉去塔裡島度假的香草留

「塔裡島?!」

震驚完的下一秒鐘,童葭嶼發出撼天動地的叫嚷聲,連帶不爽至極點的將剛脫下的涼鞋用力丟向白板。

「丁香草!你這算什麼好朋友?去塔裡島玩竟然沒通知!就這麼偷偷摸摸地跑去。」

氣死了氣死了!她被人擄去弄得半死不活,結果她最好的朋友卻在一聲不吭的情況下跑去塔裡島度假,這算什麼啊!

「嗚……」她懊惱地一屁股坐到地板上。「活了二十三年,連個金門馬祖都沒去過,而你竟然一年到頭都出國去玩!丁香草!你快給我回來——」(作者小註:熟睡在某處鐵板床上的丁香草突覺耳朵奇癢無比,伸手抓抓,換個姿勢繼續安睡。)

十分鐘後,門外電鈴響起,她垮著肩膀又無精打采地走去開門,沒瞧半眼兒,又垂著頭更加沮喪地坐回地板上。

丁擎元愣了一下,不解她怎麼變這副德性,還誤以為她已經餓到不行,趕緊走至桌邊將好幾袋食物放下。

「快吃吧,我買了很多東西,有烏龍面、鹹酥雞、滷味還有珍珠奶茶,吃不夠的話我再去替你買。」

沒和肚子過不去,她悶悶地用膝蓋來至桌邊,拿起一整包鹹酥雞開始啃。而他只是坐在另一邊的地板上看著她吃。

吃掉兩串雞屁股後,她突然氣憤難當的拍了下桌子。

「丁香草!等你回來我一定要踹腫你的屁股!」

這一發狠,讓丁擎元目瞪口呆,不明就理是啥事發生。「怎、怎麼了嗎?」

「沒事,只是心裡不舒服而已。」她吸吸鼻子,再吸吸珍珠奶茶。

「不舒服?」

「我朋友去塔裡島玩,事先卻沒有告訴我,而我們就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你說誇不誇張?」愈想愈是惱火,童葭嶼很恨嚼著炸得QQ酥酥的芋稞。

「塔裡島?」

「是啊!先前我們也討論過要一塊兒出國玩,那時她問我想去哪,我就回答她想去塔裡島,沒想到她竟然棄我而去,跟個冤大頭跑了!」

他有些錯愕地阻停半晌。

「這個冤大頭……是指她的男朋友?」

「不知道,反正依我猜測,這個五號八成也是個豬頭金主。」

因為聽不懂,所以他不好表示什麼意見。

吃掉半包鹹酥雞後,繼而進攻烏龍面,心情不佳時胃口反而更好,他看著她頗有效率地掃除食物,不禁又露出一抹會心的淺笑。

「你不吃嗎?」

發了好一陣的悶氣,她總算發覺他的「存在」與「寧靜」。

「我吃過晚飯了。」

「幫忙吃一點吧,雖然我很會吃,但這麼多東西我吃不完的。」良心不安地急將滷味交到他手裡。

「你吃不完的時候再給我吃吧。」搖完頭又放回桌上。

「我怎麼可以讓你這個富家公子吃我吃剩下的東西?別開玩笑了!」她一副萬萬不可的表情。他僅僅一笑置之,然後若有所思地左右張望了下。「這屋裡只住著你和你朋友兩個人?」

「嗯,這是她父母留下來的房子,我老家在彰化,因為找不到什麼好工作便上台北來投靠她。」

「工作……還習慣嗎?」

「當然不習慣,每天賠笑臉又裝模作樣的。」說完這句不免停頓。「話雖如此,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畢竟這工作是我朋友介紹的,若不是她,我不曉得又淪落到哪去做苦工了。」

「就是去塔裡島的那個人?」

「嗯……她叫丁香草,是個和我不同世界的嬌嬌女,奇怪的是,我們竟然會變成好朋友。」

他的目光看來有些迷濛與欣羨。「朋友……如果我也有個這樣的朋友,那不知該有多好。」

「你沒有朋友嗎?」

「即使有,那也不是知心的。」他的笑又苦又澀。「像我這樣的人,總是很難交到真正的好朋友,所以從小到大,我總是孤伶伶的一個人。」

「為什麼?」問完突又想到會不會是因為他的身世背景,而造成他始終交不到知心的好朋友。

看到她轉為領悟的神情,他也省去了解釋的必要。

「那麼我們算是朋友了嗎?」他深深注視她。

「朋友……」心臟小小地受到撞擊。

「或者,你願意讓我代替你的朋友,以另一種身份帶你去塔裡島?」每一個字句、每一個呼吸,他都是慎重而認真的,那灼熱而深切的目光,似穿透了她的靈魂,撼搖了她的世界。

「我……」她在剎那間變得不知所措。「但我只是個很平凡的女人。」

「我喜歡你的平凡。」

「而且我很不像女人。」

「對我來說,你仍舊是個女人。」他的嘴角微勾,眼底透著揶揄的笑意。

「呃……是、是啊,因為你是男的,所以就算我再怎麼男性化,你都會覺得我到底是個女人。」趕緊又塞了一塊芋稞到嘴裡,顧左右而言它地看著別處:「然後帶出門時,人家會以為是一對兄弟走在街上。」

「我不擔心他人的眼光。」

「是人都會擔心,何況你還有個了不起的老爸。」她不以為然。

「但你該知道我父親也很欣賞你。」

「是啊,欣賞我的拳腳功夫。」

他稍稍挪動身軀靠近她臉龐,一對深沉黝黑的雙眸瞧得人心慌意亂。「你該對自己有信心一點。」

「信心……」她咕噥著。「信心這東西我有,但只用在拳腳功夫上……啊!對了,」忽地想到一件極重要的事。「你剛剛對倪品螢說,如果我們半小時後沒回你家,事情就會鬧到警局裡……」

「那是我一時情急想出的下下策,」聳動半邊肩膀,他語帶無奈地歎息。「否則我不知道該怎麼把你帶走。」

她難以置信地將眼睛睜到最大。「你撒謊呀?」

「不需要這麼意外吧?」

「為什麼不?我還以為你是說真的,連我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張著口,她更沒想到他的演技這麼好。

「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倘若她還要執迷不悟下去,我只好把事情鬧大,至於到最後會不會兩敗俱傷,我也不知道。」

深吁一口氣,她把竹籤咬在嘴裡忖度了下。「看樣子短期內她仍是不會善罷干休的,我們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是啊!『我們』都要有心理準備。」他淡笑地順著話接腔,盈滿柔情的眸光定定凝住她的面龐,手則撐住地板。他沒辦法再去隱藏心裡對她的欣賞與鍾情,也沒辦法再去等待她遲鈍的回應。

一股莫名的熱潮飛上臉頰,她擰著眉趕忙別開眼,另一隻手急將吃到一半的烏龍面塞給他。「我吃不下了,換你吃。」

「好。」

「不,不對!」她在耍什麼白癡?連忙又把保麗龍碗搶回。「我吃過的東西有我的口水,不能給你吃。」

「為什麼不能?上回我不是已經吃了嗎?」

「上回?」

「你忘了嗎?」忍不住像個登徒子一樣的賊笑起來。

啊!他是指吉野家那個雙寶井裡的牛肉……她驀地憶起那一幕。

「呃……那是……」窘得繼續臉紅。

他在偷笑嗎?她發覺他嘴邊的笑意正疾速擴張。陽剛而英俊的一張面孔,如沐春風般散發著迷人的光采,教人一時移不開目光。

「喂喂,有、有什麼好笑的?」她不甘心地叫。

沒有回答,他仍在微笑,而且似有企圖地逐漸逼近眼前。她像被石化般全身僵住,錯愕著不知該不該後退。

他……他想要吻她嗎?

無措地眨著眼睛,她懊惱著自己像個純情小女生的行徑,但一方面又無法控制心裡那接踵而來的悸動與企盼。

怎麼辦?她……她要不要閉上眼睛呢?她緊張得一再自問。

直至他柔軟的唇貼住她油膩膩的唇瓣,她的眼睛,還是睜得老大。

怎麼地,他真的吻她了?

靠!沒有搞錯吧?在她吃了半包鹹酥雞、四塊炸芋稞、兩串雞屁股、半碗烏龍面和半杯珍珠奶茶後,他竟然還想要親她?

這五味雜陳的臭嘴巴,他怎麼親得下去?

毫無浪漫的吻,就在她瞪著眼以及亂七八糟的思維中結束,但他沒有皺眉、沒有被她吃了堆消夜後的臭嘴巴嚇到,他仍是一派悠哉的笑。

更令她呆滯的是,他在這會兒伸出舌頭舔去唇瓣上的食物渣兒,並且又趁勢再輕啄她一下。

「你做什麼?!」她惱羞成怒地往他的頭「巴勒企」。

「親自己的女朋友,很奇怪嗎?」

「我……我……」

這一秒鐘,她已經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但顯然她的心已經背叛了她的意志,用沉默承認了這個問題。

就栽下去了吧,反正,她很難再有更好的選擇了。況且老是看著香草臉上洋溢著幸福美滿,她也會希望有個人陪在身旁。(作者二註:由於生銹又硬邦邦的鐵板床睡起來太不舒服,丁香草幾度醒來翻來覆去,但終究因為太累又沉沉睡去,恍惚中總覺有人在耳邊嘰嘰咕咕。)

他再度靠近,她閉了眼睛,讓溫柔的戀情席捲……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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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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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6 00:21:2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沒有匆匆忙忙地衝去打卡,沒有氣喘吁吁地頂著一頭亂髮,沒有氣急敗壞咒罵著騎車或者停車時遇到的爛事。

今天的童葭嶼,像個脫胎換骨的「小女人」,神清氣爽、笑靨迎人,踏著輕快步履,不疾不徐地走進員工休息室裡,噙在嘴角的愉快笑意,始終沒休止。

因為香草不在,所以她自作主張地挑了件麻花編織的無袖上衣,搭配直筒系長褲,腰間繫著條咖啡色的編織皮帶,沒穿裙裝一樣流露端莊淑女氣息,淡淡的彩板透著粉嫩的美麗,整個人有煥然一新的感覺。

怎麼地,男人婆今兒個被鬼東西附身了嗎?要不怎會笑得如此毛骨悚然!

這種燦爛又發自內心的甜笑,跟平回應付客人時硬擠出的做作假笑差如天地。眾家OL們一個個垮著下顎、抽著下眼角、鼻孔微撐、瞠大著眼,許久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大家早安……」

難得好心情地同每個人打招呼,卻發覺每個人都停住手邊補妝or早餐or梳頭髮的動作,然後一臉癡呆狀。

「你們怎麼了?」將帆布袋塞入書物櫃裡,童葭嶼奇怪地看著她們。

「呃……沒、沒事!」連紓葶忙傻笑兩聲敷衍過去,扶正歪掉的粉餅持續往脖子搽上厚厚一層粉。

「這樣。」她沒想太多便轉過身,鎖好櫃子便低哼著不成調的歌兒預備走出去。這可是她重獲新生的目子,她要快快樂樂地度過這一天,不讓任何憂煩惱事找上身。思及此,她又禁不住愉快地低笑起來,打開們離開休息室。

「呼,嚇死人,我剛剛還誤以為看到一個大美女哩,沒想到竟是她。」鄭雅琪驚魂甫定地拍胸。

「拜託喔!她也只不過是今天沒什麼男人樣,不至於變美女吧?」連紓葶沒好氣地翻白眼。

「她雖然不漂亮,但認真打扮起來其實很有味道。」盧琴面不改色地吃著蘿蔔糕加蛋的早餐。

「看久了覺得順眼吧。可是,你們會不會覺得她今天看起來特別不一樣?」收起扁梳,鄭雅琪煞有其事地苦苦思索。

「瞧她笑得那麼燦爛,八成是談戀愛了。」盧琴還是沒啥表情。她這個人的個性就是如此,不管好壞都不會有特別起伏的表情動作或聲音。

「戀愛?!」但連紓葶和鄭雅琪的反應可大了。要是這個男人婆都能交得到男朋友,那她們可要慪死了。

「不信等著看吧!」她聳肩。

預備走至一樓大廳的童葭嶼邊走邊抓了抓耳朵,有點兒癢,但無礙她的大好心情。

拿著茶杯走進茶水間,卻好死不死看到令人火冒三丈的一幕。

「我說芊晶啊,你都是怎麼保養你的身材的呀?瞧瞧這圓潤微翹的小屁股,我可真是愛死嘍!」即使光看背影,對那禿了半顆頭的中年男人,童葭嶼卻不會忘記,他就是那個經常對女職員動手動腳的李經理。

「李經理,上班時間快到了,別教我在這兒耽誤了你的時間。」牟芊晶勉強支撐著笑容應對,一邊盡可能地避開他不規矩的手。只可惜偌大的茶水間她已經退到了角落邊,抓著咖啡杯的手輕輕顫抖著。

「不打緊,難得在這兒遇見你呀,」順勢拉住她另一隻雪白柔荑大肆撫摸著。「如何,下了班我請你去喝一杯五百塊的咖啡怎麼樣?」

「今天下班我有事。」她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那明天……」試圖再往短裙底下探去的手突被狠狠一折,他痛得仰臉哀號一聲。

駭一大跳的牟芊晶霞地縮手抬起頭,看到一臉鐵青的童葭嶼抓住李經理的手腕硬是向後扯。

「痛……好痛……」他五官扭曲地膝蓋曲蹲往地上跪去。「是、是誰拉我的手……」

童葭嶼在這時猛地將手放開,看到他身子一彈往後邊的櫃子撞去,後腦勺有頭髮的地方正好敲中鐵櫃,他又痛嚷了一聲。

「噢……痛死我了!」

撫著受痛的頭,李余潭氣極敗壞地抬頭瞪著這個壞事的女人,光亮的頭頂似冒著灰色的煙氣。「你、你是哪裡冒出來的?竟然敢這樣對我動手動腳?!」他怒不可遏地吼。

「只有你能對別人動手動腳,而別人不能動你的?」揚高眉毛,她義正詞嚴地冷冷駁斥。「今天這只是給你一個小教訓,你下回再敢對女職員毛手毛腳讓我看到,我一定讓你嘗嘗斷手斷腳的滋味。」

「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她恐嚇地逼近他一步。

李余潭不甘心地扶著櫃子狼狽起身,醬紫的臉孔明顯脹大,很恨瞪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看你的樣子不過是個小職員,我警告你,要是惹毛了我,你就等著捲鋪蓋走路吧!」

又是這句,打從她進陽威,前前後後就聽了不下十句,都快麻木了。

「好啊!我叫童葭嶼,工作職稱是櫃檯接待,你真這麼厲害立刻就去裁了我,然後明天等著上報!」

他愣了一下,那張癡肥的臉孔微微抽搐。「什麼上報?」

「職場性騷擾事件啊。她是原告,你是被告,而我是證人!」兩手叉腰的她看來極了。

「你、你……」

「別小看我們這些看似毫無抵抗能力的女職員,當我們發威,那可比老虎還要來得可怕,你記清楚了!」

「……好!好!算你狠、你厲害!咱們等著瞧好了。」忿懣地惡瞪牟芊晶兩眼,他在丟下話後倉皇逃出了茶水間。

人走了,牟芊晶蒼白著臉將咖啡杯擱在流理台上,腳則不爭氣地癱軟至地。

「喂!」童葭嶼見狀急忙過去揚她一把。「你沒事吧?」

她的手冰冰涼涼又頻頻顫抖,看起來像只受到驚嚇的小綿羊。「我……」勉強地搖著頭。「我……我沒事。」

「什麼沒事?你的手好冰喔!」童葭嶼忿忿不平地咒罵著:「真是可惡極了!像他這樣的人你為什麼要一再姑息他呢?」

牟芊晶錯愕而無奈地望了她一眼,深吸口氣,很努力地恢復平日的鎮靜與從容。「我……我不想把事情鬧大,畢竟,我很需要這份工作。」

「憑你這麼好的學歷和經驗,還怕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嗎?」

「現在工作不好找啊,何況我在陽威待了很久,年薪福利待遇都不錯,要我因為這種原因放棄,我覺得不值!」

早猜到她會這麼回答,童葭嶼沒說什麼,事實上也沒立場再表示什麼。

「……時間差不多了,我出去工作了。」確定牟大千金沒事後,她拿了自己的馬克杯倒滿咖啡。「等一下!」牟芊晶面色凝重地喊住她。

「還有事?」

她咬了咬牙。「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童葭嶼停了停話。「是指我抓住那個色老頭的事?」

「李余潭雖然只是個經理,但他和上頭的人關係……」

「關係很好又怎樣?」不等她說完,童葭嶼語帶不屑地自動接話。「大不了我就不幹啊,要我不去爭取身為女人的尊嚴,我可做不到!」

微張著唇,牟芊晶呆怔著無法言語,只看著她瀟灑轉身,離開茶水間。

他們的兒子在談戀愛哩!

透過懷叔可靠的消息來源指出,擎元已經順利地和那位童小姐開始交往,而且要感謝那位「破壞女」的錯誤示範,才得以促合這段姻緣。

林鼎覺抱持樂見其成的態度,和愛妻宋鶯艾不甚看好的想法大相逕庭。

但在兒子面前,他們絕口不提各自的觀點,給年輕人談戀愛的自由,是他們這代的人該有的開明與信任。

只不過私底下,有些話還是忍不住暗地裡嘰裡咕嚕——

「擎元,爸知道你還沒有談過戀愛,所以得失心不要太重,一切隨緣,是你的就是你的。」

「是……」

「媽的寶貝兒子,你喜歡那個童小姐我是不反對啦,不過你可要睜大眼看清楚她是喜歡你的人,還是看上你的優渥背景哦!」

「我知道……」

「擎元啊,要多去瞭解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女孩子嘛!再怎麼男孩子氣都有她細膩的地方,你要多去關心,才能抓住她的心。」

「我會的……」

「我的心肝寶貝,你可不要買太多貴重的東西給她,假如她會暗示你說她喜歡哪個名牌的包包或鞋子,那你就得注意了,說不定她只當你是付錢的凱子!雖然咱們家花得起那些錢,可是,媽最討厭那種愛慕虛榮的女孩子了。」

「這……」

「還有啊,擎元,凡事慢慢來,不要操之過急,談感情也是一樣的,要慢慢談才能細水長流,一時的激情很快就過去了,但真正的感情是禁得起時間考驗的,所以寧願細熬慢燉,也不要一下子就把原有的好感耗盡了。」

「好……」

「再提醒你一點,媽咪我下個禮拜又得飛去法國出公差,你和童小姐要是有什麼問題的話,儘管打手機給媽咪沒關係,重要的是你要快樂,知道嗎?」

「……」

拉拉雜雜輪流聽完這兩個人的「好意」訓話後,林擎元的臉已經被紅色綠色的顏色交斥佔據,不知該說什麼。

等到匆匆忙忙出門去到陽威大廈外的紅磚道邊要接她下班,他才想起自己忘了多帶一項安全帽,懊惱地蹙起眉東張西望,努力思索這附近是否哪裡有賣。

「你在看什麼?」

大老遠就瞧見他不知在張望著什麼,連她走過來都沒注意到。

「啊,你下班了……」他微微愣了下側過臉,被風拂亂的劉海留了兩撮在左邊眉毛上,那模樣看起來呆呆的。

「嗯。」隔了一夜再看到他的臉,不知怎地心跳得好快好快,雙頰也不自覺地微微發熱。不行不行!她要表現得自然一點!趕緊撇向它方說道:「呃……不是說今天要去看電影嗎?」

「是啊……不過很對不起,我忘了帶另一頂安全帽。」他歉疚地招認。

「喔,」她小聳肩膀。「沒關係啦,想辦法不被警察攔下來就好了。」出乎意料的,她沒生氣也沒不爽,反而輕鬆自在地回答這麼句。

他愣愣地。「想辦法?」

「盡量不要走大馬路就好了啊。台北市的路我熟,我看我來騎好了,要不然有些小巷子也是會躲警察的,屆時你一定來不及反應就自動騎過去被抓。」

「呃……不然我們路上再買一頂好了。」他深覺不妥。

「幹嗎浪費錢啊?一頂安全帽也要上百塊。」

「安全比較重要,我不能讓你沒戴安全帽就上路。」

她斜睨著他,緊抿的嘴巴突然間露了一點縫。「嘻,這還用說嗎?那當然是我戴安全帽,你不用戴啊,」

「嗄?」

「用不著太驚訝,我這個人也是很愛惜性命的,雖然我偶爾會享受飆車的快感,不過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摔過車。」

他看著她嘴邊揚起的可人笑痕,心中不覺震盪,好想好想就在這裡將她擁抱入懷。

拿走他掛在後照鏡上的安全帽,她換上一抹調皮又有些男子氣概的傲然笑臉。「嗟,乖乖上車讓我載你吧!」

「是,遵命!」他只能忍笑後跨上後座。

催了油門,她回頭輕瞥他一眼,眉梢眸底迅速掠過一抹溫柔。「抓緊嘍!不要命的馬路小天使要上路了。」

「嗯,出發!」自然而然地抓住她的腰,他神情愉快地大聲附和著。

屬於兩人共有的美好時光,如一首首曲調輕快流暢的音樂陸續播放,而今日的開端,不過是序曲而已……

左拳、右拳、左踢、右踢、正面攻擊、側身回踢、跳躍側踢……

一個軟腳,林擎元累趴在沙袋下端,大剌剌地躺平在地。

「喂!這樣你就不行了嗎?」

一張大大的笑臉出現在正上方,她雙手、膝蓋著地,呈ㄇ字型笑望著他,不曉得在開心些什麼。「好……好累……我的手快斷了。」沒力脫下護套,他只覺喉嚨又乾又渴,忍不住閉了閉眼發出請求聲:「我想喝水。」

「是你自己說想練練看的,如何,知道我這結實有力的手臂不是胡亂練出來的吧?」一屁股蹬到地上,她驕傲地舉起手臂,秀了秀上頭的肌肉。

「是啊……我服了你了。」搔搔頭,他挫敗地歎息。

她笑開了,一股作氣跳起身。「你在這等一下,我去倒杯水給你。」

「好。」

三步並作兩步地鑽進廚房倒了杯冰開水再踅回練功房,他已經曲膝坐起,用鵝黃色的熊熊毛巾擦拭著滿頭的汗水。

「拿去吧!」

「謝謝。」

她在他身側坐下,忽然發現窗外原本高掛的艷陽逐漸轉為溫暖的夕陽,刺眼的金色光環被橘色霞彩取代,看來這個週末就要過去了。

多麼美好的一個禮拜,他們幾乎天天見面,由他接送自己上下班,一塊兒吃晚餐、看電視、聊天說地,幸福得不像是真的。

也全拜香草不在所賜,她才能有這麼多時間和他獨處,也發現原來自己這麼渴望感情的降臨,變得不像原來的自己。

「怎麼會想學搏擊?」他突然開口問。

「呃……因為可以防身啊,」從膠著思緒裡返回現實的她從容答道。「我從小就很好強好勝、愛打抱不平,也很男孩子氣,所以我爸便送我去學跆拳道。況且一般女孩子喜歡學的東西我也學不來。」

「你是獨生女?」

「不,我還有兩個哥哥。」

「他們人都在彰化?」

她的手抓著眼角下的癢處。「嗯,下個月我或許會回家一趟。」

他理解地點頭。「你很久沒回家了吧?」

「是啊,快一個月了。加上下個月是我爸五十大壽,非回去不可。」童葭嶼一想起父親那張滑稽的臉就不覺好氣又好笑。「我爸是個名副其實的老頑童,而且很愛熱鬧,每年一遇到節日都要大肆鋪張一下。」

「那麼他今年要請客嗎?」

「一定要的,八成又在『老闆海產店』請個十桌吧。」

「『老闆海產店』?」聽到店名令他不禁荒爾一笑,感覺上就是個人情味十足的店。「你打算買什麼東西給你爸爸?」

「哪用得著買,我開始上班都還沒領薪水呢。」等領到薪水,她還得先去買些衣服鞋子,否則再繼續借香草的,不僅香草會「起笑」,她也會「抓狂」。

「沒關係,看他喜歡什麼,我可以陪你一塊兒去挑。」

她瞄了他一眼。「不必了啦,我爸什麼都不缺,而且我不想花你的錢。」

「為什麼?」

「因為我們還不是很熟啊,這還用問嗎?」她有些不自在地年向窗外。

他正經八百地板起臉。「但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有義務挑個禮物送給你爸爸當五十大壽的賀禮。」他的眼光始終停駐在她側著的臉龐上,那淺淺的紅暈,有一種難言的迷人氣息。

「女朋友」三字輕輕敲響童葭嶼心底的鐘,令她身軀不由自主地起了陣小顫慄。

幹嗎心虛呢?她確實是他的女朋友啊!雖然,她偶爾會覺得自己還是太男性化了些。

「我……我知道這點,可是,還是不用麻煩了,我是說真的。」

「你現在在害羞嗎?」因為知道她的性情很爽朗,所以看到她不好意思時就格外想去捉弄一番。「我才沒有!」

「真的?」他舉起放在大腿上的手,然後突然微微起身移了位置,先是擋住那抹夕陽的映照,接著便坐定在她面前。

她屏住呼吸不敢回答了,心裡偷偷罵了一句一字經,罵的對象卻是自己,總覺得自己愈來愈沒用,真的像個娘兒們一樣了!

「對了,我有話要說。」

要說就說啊,做什麼搞得像要求婚一樣!她在心底大肆抱怨。「那你就說吧,我在聽……」

「我愛你。」下一句即是深情款款的告白。

「嗯?」

等等等等!受到不小驚嚇的童葭嶼兩眼暴突,不敢相信自己從他口中聽到了這肉麻兮兮、噁心巴拉的三個字。就算是天空突然下起冰雹把窗戶打破,也不會比眼前這事更令她錯愕。

不是真的吧?交往還不到一個禮拜,這句話就已經從他的嘴裡蹦了出來。

「你瘋了嗎?」她很不配合地爆出這句殺風景的話。

「我當然沒瘋,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已經愛上你了。」他看起來十分平靜與溫和,彷彿只是在告訴她「今天是禮拜日」這麼簡單的一句話。

「你、你、你……」一連說了好幾個「你」字,她只覺舌頭打結、腦部混亂得沒辦法正常運作。

他又笑了,而這個笑帶了點促狹的味道。「我是不是太直接了?」

「當然是!」她理直氣壯地朝他腦門低吼,臉紅得不能再紅。

「我只是不想你去猜我的心思,假如你對我有任何疑問,我都可以掏心挖肺的告訴你。」他有些開玩笑地揚起眉,不介意她粗魯的回答。

她卻皺擰了整張臉。「這樣不好!」

「不好?」

「人總是會有秘密的,我寧願你藏私。」

雖怔愕於這個答案,他還是沒有任何疑惑的表情出現。「好,我會的?」

「不過,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家裡的事,畢竟你有個了不得的家世背景。」她抿抿唇說道。

「一個黑道大哥蹲完苦窯後金盆洗手再自創事業,會讓人覺得了不得嗎?」再喝了口不再冰涼的茶水,他淡然以對。

「當然了不得!最起碼沒再危害社會。」

「或許吧!我父親其實是個很有商業頭腦的人,假如他不曾走歪路,說不定還沒辦法發掘自己有這方面的潛能。」

「喔,那你媽呢?」

「我母親在一家法國品牌的化妝品公司上班,她是個顧問,所以時常要出國四處跑。」

「光是這樣的父母親,還不夠讓你覺得了不得?」她懷疑他是因為麻木了還是故意說些言不由衷的話。

「我一出生就待在這樣的家庭,頂著這樣的光環,二十幾年下來若還會覺得了不得,會不會太自大了些?」他無奈地勾動唇角。

「嗯……」她倒是同意了這個回答。「好像有那麼點道理。」

他的手在這會兒悄悄握緊她擱在地板上的手,再趁她微微垂下頭時偷摸她指尖。

來了來了!纏綿的戲分即將上演,她緊張得壓低呼息一動也不敢動,不確定該不該抬起臉害羞地瞄他一眼。

等這樣的念頭興起,已是遲延,他的吻已在眨眼瞬間落到她欲語還休的唇上。一反往常翩然如蜻蜓點水的吻,他托起她的後頸,輕輕開啟唇縫侵入,此舉令她駭地倒抽一口氣,不清楚接下來是否就要唇舌交纏了——噢!救命哪,這令她想逃跑!她還不能接受和個男人口水互通攪和的感覺。

戚惶之餘正想狠狠推開他,另一個更誇張的抽氣聲在耳邊響起。

「哇塞!」

好熟悉的聲音!

童葭嶼霍地扭頭向門口,一眼就瞧見滿身南洋風的丁香草如木頭人定格在那兒,瞪大著眼睛、鼻孔、嘴巴,一臉的不可置信。

草編的寬帽、彩繪印染的細肩背心水藍色花紋的一片裙、果凍藍的涼鞋,以及那曬成古銅色的健康膚色,確實就是從塔裡島度假回來的標準模樣。

林擎元也被這貿然闖進的人嚇得愣住了,直覺地將停在她身上的手放開,並有些詫異眼前這女子的美麗大方與熱情洋溢。

驚訝過後,丁香草已然笑瞇了眼,開心地將草帽拿起扔到身後去。

「葭嶼,我回來嘍!」

展開雙臂,她朝著好友飛撲而上,童葭嶼半跪在地上勉強抱住她投遞過來的香噴噴嬌軀,紅透的臉頰很不自然地擠著笑。

「歡、歡迎回家。」

「真高興看到你用這麼『火辣辣』的方式迎接我!」丁香草樂不可支地拍拍她紅通通的臉。「給了我一個大大的surprise!我想啊,這大概是我認識你十幾年來,你做過最勁爆的事了!」

「呃,我……」

才不讓她解釋呢!丁香草惡劣地撇過臉對旁邊那位帥哥伸出手來。「嘿,你好啊!我是葭嶼的好朋友,我叫丁香草。」

林擎元愣了下忙恢復表定,也伸出手。「你好,我姓林,我叫林擎元。」兩人隨便握過各自放開。「依我說呢!你一定是那位送葭嶼超炫摩托車的凱子嘍,對不對?」她口無遮攔地笑說。

「凱子?」他臉色微變的低語。

但她們卻沒人發現他神情有異,童葭嶼也只是不爽地抓住她一徑追問:

「喂,我還沒問你呢!為什麼突然跑去塔裡島?連說也沒說一聲。」

「呵呵……關於這個呀!」回憶著這幾天的甜蜜時光,丁香草還不時暗爽竊笑著。

「而且我那天還被綁架,九死一生地逃回來想說你會不會擔心,結果你竟然不在!」她氣憤難當地叫。

「哎喲,反正你又沒事!何況你這麼厲害,就算我沒出國也不會擔心啊。」她壞心地賊笑。

「我不管!你這到底算什麼朋友!把我丟下一個人逍遙去。」

「哎呀,別這樣!反正你現在也有了冤大頭一號啊,如果你想出國,就叫他帶你去嘛!以他的能力,帶你去環遊世界都沒問題呢……」兩人國著吵鬧,對話裡的玩笑字句完全不覺有何不對之處。

然而林擎元那略顯憂鬱的面孔,在此刻漸漸蒙上一層陰霾。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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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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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6 00:21:3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真是多事之秋啊!」

接完手邊的電話,鄭雅琪吐著舌頭扮了個鬼臉,用手肘輕撞旁邊那位忙得不可開交的傢伙。

「你瞧瞧這個!」摸著蔥金粉紅色的指甲敲擊著桌面,上頭擺放了本自家出版的八卦雜誌,斗大的字眼寫著——

咖啡店醜女強留容祖曜過夜?大影星不賞臉,爭吵多時一氣之下離開女方住處?!

只騰出三分之一秒瞥了眼雜誌封面的童葭嶼,眼皮向上一翻表示無聊,繼續埋首敲著鍵盤。

「那個文編部的女人果然厲害唷,竟然妄想要釣個大影星,沒想到反而被自家人出賣,被拍了這樣的照片登出來!」鄭雅琪嘖嘖稱奇,翻開雜誌仔細瞧了瞧那個小丑女的臉。

「上班時間公然看雜誌聊天,小心被主管盯上。」對八卦毫無興趣的童葭嶼仍舊不為所動。

鄭維琪置若罔聞地放大瞳孔逼近紙上圖片。「嗯……不過這女人要是肯好好打扮,我想也是大美女一個吧?」以她對女性外貌敏銳度來分析這個戴了眼鏡又一身邋遢樣的女人,懷疑這個小丑女其實有光鮮美麗的條件。

說實在的,童葭嶼對於這位少根筋又愛嚼人舌根的鄭大小姐只能舉白旗投降,她在想,這些個八卦雜誌之所以本本暢銷,狗仔隊之所以能正大光明的囂張,大概就是因為社會上有太多這樣的「鄭小姐分身」吧。

電話聲嘟嘟地響起,鄭雅琪眼不離雜誌內頁的伸手去接。

「陽威您好,很高興為您服務。」公式化的甜美嗓音。

童葭嶼沒去聽她接下來又發出了怎樣熔爛的肉麻腔調,整理好檔案存進磁碟裡,再丟進白色裡寄出,她扶著桌緣離開坐了一下午的扶手椅。

「唔,腰酸背痛……」

起身稍作走動時,正好瞧見連紓葶自開啟的電梯門裡走出,步履優雅地緩緩步向櫃檯。不過當對方也看到她時,忽然如同餓虎撲羊地衝過來,飛奔的身形讓人不禁擔心她會不會撞上櫃子,但她腳下一轉繞進了櫃檯後方。

「喔,葭嶼!我真是太崇拜太崇拜你了!」她的眼睛發射出亮晶晶的刺眼光芒,兩手則興奮地扳住她的肩胛。「聽說前不久你狠狠地治了那個李色鬼一頓,還警告他不許再對其他女同事毛手毛腳,是不是真的啊?」

「什麼?」剛掛上電話的鄭雅琪驚聲尖嚷,跳起身跟著鬼吼鬼叫。「真的嗎?真的嗎?哇塞,難怪他現在看到我都不敢吃我豆腐哩!」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快接近下班時間,以致於每個人的精神異常亢奮?童葭嶼被她搖得頭都暈了。

「別搖了,我想吐!」

「好猛啊你!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也不管人來人往的,鄭雅琪徹底發揮她大嗓門的功效。「上回我被李色鬼摸了次屁股,就已經氣得快爆炸了說,可是又敢怒不敢言。」

「我也是啊!要不是因為他是握有宰殺大權的經理級人物,我老早就想報上去了。」連紓葶同樣義憤填膺地撇撇唇。

「原來你們都曾經被他吃過豆腐。」童葭嶼蹙起眉。「難以置信的是,你們全都選擇悶不吭聲。」「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你以為我們願意啊!」鄭雅琪搖首哀歎。

「不過這回牟大千金鐵了心往上呈報,也跌破了我的眼鏡呢。」連紓葶伸出大拇指稱讚。

「什麼意思?」

「話說回來你也得好好感謝她,你先替她解圍、再換她替你解圍。」

「我聽不懂。」

「就是說李余潭那個傢伙原本要想辦法把你給開除的,但人事部那個豬頭羅主任一方面礙於丁香草不在國內不敢擅自把你fire掉,一方面也是找了牟芊晶前去詢問,才知道事情來由始末,便公開表示下回李經理要是敢再對女同事做出逾矩行為,就不再只是草草了事了。」連紓葶有模有樣地挑著細眉。

「贊贊贊!沒想到豬頭羅也會有展現魄力的時候,八成是拜丁香草所賜,嗯嗯,這個好消息我得趕緊用e-mail傳送給公司裡各個女性同胞們,好讓李余潭再不敢亂伸魔掌!」鄭雅琪歡呼著躍回椅子上。

童葭嶼沒有立刻表現出很高興的表情,她只是有些愣然地杵在那兒。

「還有,今天是領薪日,下了班大家一塊兒去happy吧!」別了眼手腕上ELLE的淑女表,連紓葶熱忱地提出邀約。

「是啊,大家都會去哦!葭嶼也一起來吧。」

「我下班還有點事……」

「哎呀,你會有什麼事來著?難不成是要和男朋友約會嗎?」鄭雅琪開玩笑地打著哈哈,卻看到她頓了頓,彷彿被說中一樣,不免吃驚地把眼睛睜圓。「唉?你真的有男朋友啊?」

「呃……」能不承認嗎?她僵硬地擠著酷酷的笑容。「嗯。」

「哇塞,那就把人帶來瞧瞧啊!我們很好奇你男朋友長什麼德性呢。」兩人輪流慫恿著。

「對啊對啊,大家可以彼此認識一下。」七嘴八舌的搶著說服。

「很抱歉,我還是覺得沒那個必要。」

不想滋生其它無謂事端,亦不想哪天輪為他人道說八卦的話題,她慎戒迴避著這一波波的人情攻勢。

直到場子弄得僵了,連紓葶和鄭雅琪也不給什麼好臉色瞧了,兩人無趣地摸摸鼻子閃到別邊去,不再浪費唇舌。

將又涼又苦的咖啡一口氣灌進肚子裡,那酸澀的不適在嘴腔裡顛簸作祟,即使入了肚子裡,還是起了小小效應。

嘿著舌,童葭嶼攏著眉心將馬克杯置於水龍頭底下衝個乾淨,晾放在固定的架子上端,再返回櫃檯內,慢條斯理收拾著桌面上的東西,把資料夾、磁片及一些文具用品紛紛歸位。

下班時間早已過了,但因為她和林擎元約了七點鐘見面,也就不急著打卡,連帶還能擺脫一票OL擠在休息室裡嘰嘰喳喳的高峰期,也屬幸運。

等時間差不多,她才進到裡頭拿取帆布袋,草草撥整劉海踏出公司大門。

有別於室內的冰冷氣溫,迎面拂來的一陣暖風讓她心頭間突然湧起一股不祥的預兆。

她佇了佇足,惴惴不安地引頸顧盼四周。

不大相信第六感這玩意兒,可是,空氣裡莫名的詭譎氣氛還是讓她小小緊張了下。

應該是想太多了,總不會那個倪品螢又想二度擄人吧!

步下石階往右側行去,熟悉的銀炫摩托車照舊準時候在紅磚道邊,一棵樹身頗為粗壯的槐樹底下,林擎元穿著灰綠色的長袖襯衫及靴形牛仔褲,兩腳伸直抵著磚面,身體倚著側邊車座而立,暈黃的街燈朦朧映照著他仰著的臉,那出神的專注神情似在思索著什麼。

很多時候,她會懷疑他並不是富家公子出身,在他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驕貴氣息,他平凡得像個鄰家男孩,生活簡單、思想簡單,惟有當他開口說要買什麼東西給她時,她才會突然警覺,他其實還是個有錢人的孩子。

而她,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子,比較不普通的,是她不怎麼女性化!這算不算她的特別之處?想得多了,心裡也惱了,她甩甩頭加緊腳步走過去,伸手在他面前一晃。

「在發什麼呆?」

聽到來人聲音收回目光後,林擎元有些愣然地裡向她,幾乎忘記自己身在何處,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喉嚨。

「你來了。」

看他怪裡怪氣的,忍不住也昂起臉來望向那憲率搖動的茂盛樹梢。「你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專心?」

「沒什麼,只是在想些事情。」

「你臉色不大好看。」她在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後認真說道。

「嗯……今天有些偏頭痛,不過我已經吞了藥,現在倒變得懶洋洋的,有點愛困。」他打起精神勉強一笑。

「喔,那……下回你若不舒服就打個電話跟我說一聲,這樣就用不著出門了。」想表現關心又不想太矯揉造作,她只能皺著眉頭這麼說。

還未來得及回答,林擎元忽爾注意到她身後不遠處站了四五個女人,個個是目瞪口呆的花癡樣。

「那些人——是你的同事嗎?」

「嗄?」她愣住兩秒回頭一瞥,也立刻愕住。「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哇哇哇……好炫好酷的摩托車喔!」明知不受歡迎,鄭雅琪仍然很不識相地跑上去,這邊摸摸那邊敲敲,然後抬起崇拜的臉看著童葭嶼。

「葭嶼,他就是你的男朋友對不對?果然就和你形容的一樣帥耶!」連紓葶也連連讚歎著,毫不掩飾對林擎元的垂涎與傾倒。

這就是那不祥預兆的來源嗎?童葭嶼板起臉孔,心裡很是不爽。

她們六點一到便準時下班,現在卻出現在這裡,分明是打著歪主意!

「你們怎麼還在這裡?」她面色難看地質問。

「為什麼不?」連紓葶表情誇張地聳肩,油油亮亮的嘴唇裝可愛的嘟起。「不是說好下了班一塊兒聚餐嗎?你還說要帶你的新凱子給大家認識呢,怎麼你都忘啦……」說完又故作驚訝地停頓一下。「噢,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稱呼他,」繼而又轉向林擎元:「這位先生,不知該怎麼叫您比較好啊?」

「我沒答應你們要一塊兒聚餐!」她氣極的否認。

「沒有嗎?」鄭雅琪好生納悶地瞠大眼。「可我也有聽到呢!害我們在這兒等了你好久唷……」她暗示地看看其他人,其他不同部門的女同事見狀也樂得附和著大力點頭。

「是啊是啊,等了你好久。」

「你們……」她惱火地想開罵,突然間身旁的林擎元按住了她的肩頭。

「沒關係,那就一塊兒去聚餐吧,我不介意。」林擎元語氣平和地說。那看似雲淡風清的面容,卻不知隱藏了怎樣的心事。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我明明沒有答應她們。」她堅持道。不知怎麼搞的,童葭嶼覺得他表現出來的平淡令她有些不安,且那不祥的預感正在擴大。

「哎喲,葭嶼你可真小氣啊,是不是怕男朋友太帥被我們搶走?」連紓葶又是連串的笑。「你放心,我們不會吃了他的,不過是大家吃頓飯而已嘛!」和其他人交換的眼神裡,全然不是這麼回事。明知道這樣一頓飯局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然而拗到最後,他們終於還是去了,而且還是家相當高級的法國餐廳。

一坐下來,光看到那上千元的菜價已夠令人傻眼,雞尾酒、開胃菜、麵包、沙拉、主餐、甜點、飲料……童葭嶼也發覺向自己身上帶的錢只夠吃一份巧克力蛋糕和喝一杯熱咖啡,要不是林擎元主動為她點了其它餐點,她根本不會想吃。

她沒有食慾,也拿不慣那些複雜的刀叉杯匙,聽著她這些「好」同事們的笑鬧談話聲,她只覺義憤填膺,若非林擎元在場,她早就發作了。

用完餐,眾家女同事再度發揮「坑人」的最高本領,一個個吃完快樂兼瀟灑地說聲再見,留著賬單給他們付,七個人總共吃了將近五萬元的晚餐,險些沒讓她心痛到當場吐血。

當然,卡是林擎元刷的,眨也沒眨一眼。

在他送她回家的路上,他們倆一直沒開口交談。

他心事重重、她耿耿於懷,沒人確定這樣莫名其妙多出來的一頓飯算什麼。

「我會跟她們要錢的。」

一下車剛脫掉安全帽,她便平空冒出了這句話。

他推起面罩怔忡地注視她理直氣壯的臉,霎時領悟她那句話的意思。

「不必了,就當是我請客吧。」

「才不要呢!五萬多塊耶,再怎麼說我也不能讓你白白請這一頓。」

他在皺眉之餘摘下了安全帽與她平視。「她們是你的同事,我請她們吃個飯是應該的。」

「如果一開始是我提議請她們吃飯的,OK,那我無話可說;問題這分明是她們存心敲詐,所以才故意找這麼貴的法國餐廳。」

「但我負擔得起……」話未說完,便被她慪氣的話給截斷。

「與其如此,這五萬塊不如我來出,畢竟她們是我的同事,不是你的!」她知道不該把氣發在他身上,但是,他的反應愈是淡漠,她愈是無法忍受。「我明天領了薪水先湊一半給你,另一半我下個月再給你。」

「葭嶼……」他很難得輕喚了她的名字,只不過那表情仍是出乎平常的超然與平和。「我們之間不需要分得如此清楚。」

「你錯了!我們非親非故,非分清楚不可!」她執拗地說。望著他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心臟在一瞬間隱隱地收縮抽痛。

他抿了抿薄唇,剛毅的五官線條在這會兒慢慢頹弱下來,眸光亦沉得低柔。「為什麼要這樣說?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請你和你的朋友吃頓飯,並不是什麼天大的事,何況……」欲言又止的停住。

「何況什麼?」

「……沒什麼。」他只是扯動嘴角試圖一笑置之。

「什麼叫沒什麼?」

反正他是凱子不是嗎?他有些苦澀地在心底輕輕回答。

「沒事了,你快進去吧。」

她心知肚明「沒事」兩字是用來敷衍她的字句,但她卻不想逼問,她的心頭沉甸甸的,連帶拖垮了精神氣力,令她感到疲憊。

「我進去了。」不想去爭執什麼,她也不捨得多去責怪他什麼。

他的眼神在暈黃街燈的背光處顯得有些淒冷。「晚安。」

「你回去小心點。」

「嗯。」

仍是按照往常一樣目送他消失在街角拐彎處,她的鼻頭酸酸的,心裡也酸酸的,也突然發現,要去愛一個人,光是花時間相處是沒用的,她還不夠瞭解愛情,不夠瞭解如何用心去瞭解他。

面對愛情這個課題,她現在才知道自己和「無知」有多麼接近。

「快點!撥電話呀!」

雙手叉腰擺出凶神惡煞狀,丁香草難得如此張牙舞爪,洗好未吹乾的秀髮掛在頭皮上活像海藻似。

「有什麼好撥的,就這樣了咩。」萎靡著,童葭嶼有氣無力地斜躺在沙發上,兩手掌心合握著一杯熱可可。

「怎麼可以不撥?你們才剛在一起就出現這麼大的危機,你還一副意興闌珊的死樣子。」聽完她的闡述,丁香草又氣又急,想用力搖動她又怕她杯裡的可可濺灑在褲子上。

「是危機嗎?我不知道……」她鬱悶的低語。「反正他在想什麼,我一點也猜不出來。」

「別裝憂鬱了,你可從來不是這一型的女人,況且你好好的、溫柔的打個電話給他,又有什麼損失呢!就當是聊聊天增進彼此感情呀,否則你剛剛這麼敷衍的放他回去,兩人心裡穩留疙瘩的!」真不明白好友在ㄍㄥ什麼,急壞她這個旁觀者。

「就算打了能說什麼呢?你明知道我的脾氣,要我惺惺作態的嬌聲細語,門都沒有!」童葭嶼深吸一氣啜飲著燙舌的熱可可,那濃郁的巧克力香味令她不自覺放鬆了肩頭的緊繃。

「拜託!五萬塊耶,如果我是他,肯定覺得自己像凱子!」兩手交錯擱在胸前的她不耐地在一旁踱步。

「所以我沒有要他付啊,」她煩躁地挑眉。「我會把錢分兩次還他的。」

這會兒的丁香草卻擊掌低嚷了聲:「啊啊……凱子!我是不是也用過這兩個字在他身上?」

「什麼?」

「凱子啊!那些女人的心態不就是如此?把他當凱子一樣的坑!」

童葭嶼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基本上,她壓根兒沒想過要坑他,即使他是富家公子,即使他家財萬貫,她仍然只當他是個平凡男子。

「我會去跟她們要錢的,什麼凱子不凱子,都是她們自己在想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你的態度也很重要啊,要是他誤以為你也把他當凱子怎麼辦?」

「我?」她有些懶洋洋地抬起眼。「我才不會當他是凱子,誰稀罕他爸媽賺的那些錢。」見好友一臉不看可否樣,她翻個白眼再道:「好,就算我確實有點稀罕,但我還是不會想去坑他。」

「既然這樣,那就打電話啊,又不會要了你的命。」看不慣她拖拖拉拉的習性,丁香草一股作氣抓起話筒。「電話號碼?」

「忘了。」

「電、話、號、碼!」高分貝的吼聲直抵童葭嶼的耳膜,還有一兩滴口水噴在臉頰上。

「知道了,」扶著嗡嗡叫的耳朵,童葭嶼驚駭地放下杯子。「我自己打總行了吧?」再拍過話筒。「好,這一通的電話費我付,隨你愛講多久講多久!」她阿莎力地拍胸脯。平時她們可是根據電話明細單來攤分電話費的。

她揚起眉毛沒說啥,而丁香草也像是了了一樁心願地開心回房去,留下她一個人在客廳。

沒想太多就撥了牢記在腦海裡的那組數字,在靜謐的夜裡聆聽著一次次嘟嘟聲,卻奇怪怎地都沒人接,直至轉到語音信箱。

她納悶地掛掉再重撥一次,怎知這回才剛響了一聲便有人接了。

「喂?呃……我找……」

「我是……你是葭嶼嗎?」話筒那方傳來林擎元帶點濃濁鼻音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疲睏的樣子。「你在睡覺嗎?」

「嗯……有點不舒服。」他的喉嚨幹幹的,說話時咬字十分不清楚。

「沒事吧?」兩道深深的郁痕立即烙在眼眉之處,她關切地急問:「怎麼懷叔沒照顧你呢?」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怎麼會沒事?你晚上來的時候就很不對勁了,還說沒事?!」

他的聲音停頓了好久,她彷彿看見他噙在嘴角的那抹苦笑,心也跟著絞痛。

怎麼會變這樣?她想扮演好女朋友的角色,卻總是抓不到要訣。

「你在擔心我嗎?」

「我當然擔心你啊!」她急切地脫口而出。

「真的?」他像個容易滿足的小孩子,要到一點糖吃便覺得幸福。「那就好了……我睡上一覺,便沒事了……」微弱無力的聲音像自遠方幽幽飄蕩而來,虛渺空茫,沒有半點活力。

「不行不行,你要看醫生,要是你發燒感冒了怎麼辦?」她滿心焦灼地從沙發上跳起,雙手捏緊了話筒。

「我真的沒事……你早點睡,別擔心我了。」

害怕他會在下一秒就掛斷電話,她緊張地對著話筒叫:「林擎天,你這種病懨懨的死樣子……教我、教我怎麼睡得著?不然你把家裡電話號碼給我,我把你的情況告訴懷叔。」情急之下又口不擇言,當場只想撕爛自己的嘴巴。

「不用了,」他頓了頓,明顯在呼氣。「一點點小病痛不需要勞煩到懷叔。」

「為什麼不用?」她開始氣惱他對自己健康毫不在乎。「聽你的聲音就知道你病得很嚴重,而你竟然不願意看醫生?」

「……我不是生病……」

「還說不是生病?!你不是懷著頭痛嗎?這會兒又虛弱成這樣,你還說自己沒生病?」

「我是……」

「是什麼?」她豎直耳朵皺著臉注意聽。

「我只是有點累……」

「林擎天!拜託你別這樣嚇我好嗎?我、我……不然我現在過去找你好了!」終於明白為一個人擔心難過的感覺有多折磨人,童葭嶼痛恨這種只能聽到聲音的關心,不直接去看看他怎麼了,她放不下心。

他愕住了嗎?好半晌聽不見他的聲音。

「喂喂?你還在聽嗎?」抓著話筒,她懊惱這電話不是無線的,讓她無法先衝進房裡拿車鑰匙。「……我還在。」他低沉的嗓音在此時傳來。

「你先好好休息,我現在馬上出門,知道了嗎?」

「你……你真的要過來找我?」

「廢話!我是你的女朋友啊,你真生病的話,我一定會照顧你的。」她漲紅著臉喊。

「嗯……那麼我等你來。」他再沒有拒絕,像個亟待救贖的人,等著他生命裡的天使降臨。

撂下電話,她飛快地衝去拿車鑰匙,出房門時,卻被丁香草給攔了下來。

「我沒時間和你開槓,快讓開!」她急如熱鍋上螞蟻嚷道。

「我知道你很急,但我奉勸你最好換件衣服,」犧牲美容覺的丁香草正經八百瞄了眼她胸部。「另外,補穿一下內衣。」

「啊!」驀地想起自己洗完澡便沒有穿內衣的習慣,童葭嶼低叫一聲又撞回房裡乒乒乓乓地翻箱倒櫃。

「雖然你若沒穿也許會有助於你和他感情的發展,不過,我還是不希望被他父母看到你這個樣子衝去找他。」丁香草存心說著納涼話,但童葭嶼知道她的善意,匆匆忙忙就將內衣補套上去。

「好了好了,我出門了!」

「喂,還有還有!」都已經開了門,丁香草又在身後嚷道。

「你還有什麼事啊?」她有些煩躁地停在門口回頭。

「四個字,」丁香草壓低音量誇張著嘴型:「安全第一!」

「什麼?」

「哎呀!該說你純情還是蠢?」丁香草快速過去,塞了個小布袋到她手裡。「拿去啦!身為好朋友的我只能這麼幫你了。」

「這是什麼啊?」童葭嶼納悶地拿起小布袋,想打開卻被好友制止。

「先不要看啦!等你覺得需要什麼時再打開。」

「嗄?」她還是一頭霧水。

「別浪費時間了,快去快去!」丁香草催促著她出門。

「好,那我去了。」她也不再去想那麼多,將小布袋塞進褲袋裡便躍上摩托車飛快走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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