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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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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宅鬥我有相公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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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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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 00:41:2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與外祖重拾親情

  翌日,一個晴朗的好天氣,凡園大門前就擠了滿坑滿谷的人潮,接著,鑼鼓喧天,浩浩蕩蕩的送聘隊伍在喜慶樂聲下,一路穿街走巷的來到傅府大門前,又將一抬抬聘禮扛進去,這是魏家來下聘過大禮了。

  在燦爛的陽光下,那一箱箱琳琅滿目的布匹、金銀珠寶、飾品、藥材等等,讓聞風來看熱鬧的老百姓都看花了眼,沒有不羨慕的,而傅府的下人更是對送上門來的豐厚聘禮猛咽口水,目瞪口呆。

  前來下聘的是四名年紀不一的一級管事以及風一堂的二當家,魏韶霆的親弟弟魏韶華。

  劉氏身為當家主母,傅書宇身為傅筠的父親,齊齊將五人迎進大廳內。

  魏韶華跟哥哥長得一點也不像,他貌相較像母親,唇紅齒白,也有一雙漂亮的鳳眼,內綻精光,看似文質彬彬其實也有一身好武功。

  他先向傅書宇夫妻行禮,自來熟的先喊了一聲,「伯父,伯母。」這是哥哥交代他這麼喊的,但再看向劉氏,親切一笑,「六表姊,許久不見,我母親因為我哥這婚事瞞得太緊,知道時雖已急忙北上,但還是趕不及今日下聘,可她讓人傳了話給我,要我表達她的感激,還說了,媒人禮她鐵定會補上。」

  劉氏心情極好,臉色也溫和,不似過去的冷漠,頻頻點頭,「好,我就先說謝謝了。」

  事實上,魏韶霆已私下派人送她一盒媒人禮——一迭厚厚的銀票。

  魏韶華再看著傅書宇,表達自己也是第一次送聘,「若有失禮之處,尚請海涵,因為還有許多事要處理,晚輩就先走了。」

  傅書宇也清楚前陣子魏韶霆與女兒落水失蹤,魏家大小事都由魏韶華處理,魏家家大業大事情更多,他也不好多留,便親自將人送到大廳。

  魏韶華有些不捨啊,他以為能看看未來大嫂的,天知道他外出辦事多日,昨晚才返抵京城,哥哥一早就讓他來下聘。

  他嘆了一聲,翻身上了馬背,帶著所有人又浩浩蕩蕩的回風一堂去了,還有一批繡品得送到皇家織造廠去。

  傅府這裡,劉氏親自點看聘禮,那些珠寶首飾、金銀翡翠等,真是華貴得讓人差點看花了眼,每一件都巧奪天工,價值不菲。

  最後,劉氏將那長長禮單送到傅筠手裡,吩咐下人將那些聘禮全數鎖進庫房,自己收著鑰匙。

  傅老太太身子仍未見好,躺在床榻上,聽到這事,身子更差了,那麼多的金山銀坑,看得到吃不到,公中的錢卻如流水般流個不停,這後面的日子要怎麼過?她躺在床上,氣得直槌心肝。

  徐虹在一旁也是妒恨不已,她也去看了那放了一大院子的聘禮,但又怎樣?沒一樣是她的。

  傅筠的院子裡,傅榛正呱啦呱啦的說著那些讓人瞠目結舌的聘禮,凌凌、凌蘭更是不時的加入補充,方圓則站在一旁,笑看著粉臉微紅但笑意不斷的傅筠。

  直到傅書宇進來,吵嚷的屋裡才安靜下來。

  「我——咳……就是來看看你的。」

  這一靜,傅書宇反而有些不自在,婚期已定,就在她及笄後一個月,對這個女兒,他始終覺得虧欠,如今魏韶霆來下聘,眼看女兒不久後就要出嫁,他益發不捨起來。

  「父親一定跟我一樣捨不得姊姊嫁人吧,剛剛姊姊說了,她一定會很幸福的,會過得很好,也會回來看我,就一樣能看到父親了,對吧?」傅榛握住他大大的手,仰頭笑得開心。

  他點點頭,看向傅筠,她亦嫣然一笑,不知怎麼的,他竟然有點想哭,不敢多待,他先行離開,也順帶將小女兒帶走。

  這一日,傅老太太、徐虹等人倒沒來打擾,傅筠知道傅玫儀有回來,去了惜春堂,但沒過來找不痛快。

  晚膳時,傅筠一如這幾日,前往臨南院用晚膳,出嫁日子不遠了,她很珍惜一家人吃飯的時光。

  再回到自己的院子,沐浴梳洗後,尚無睡意,她讓凌凌、凌蘭兩個丫鬟退下休息,如今都是由方圓守夜的。

  方圓見她拿了繡籃就開口了,「姑娘,爺知道了會念我的,你就睡吧。」

  傅筠近日對刺繡幾近著了魔,幾乎一有時間就練習繡法,有時便晩睡了,方圓把這事向主子報告,主子命她要盯著,別讓傅筠傷了眼。

  「無礙,就一會。」傅筠拿起針線,不敢告訴方圓,昨晩魏韶霆過來偷香後就提了這事,還叮嚀了她好一會兒。

  方圓原本還要勸的,但她突然聽到一個聲音,於是笑道:「我先出去了,姑娘。」

  傅筠不解的看著她走出去,將門給帶上後,聽到窗後似乎有聲音?

  她轉頭看過去,就聽到魏韶霆的聲音響起:「是我。」

  她一愣,連忙將窗戶打開,冷空氣頓時灌進來,同時一個黑影也躍了進來,窗戶再度被關上,就見魏韶霆站在她面前。

  她又驚又喜,「這麼晚,你怎麼來了?還跳窗進來。」

  「今日這麼特別的日子,兩人應該見上一面慶祝。」他微笑的看著她。

        這一說,她才注意到他手上還提了兩個食盒。

  魏韶霆將食盒內的佳肴放到桌上,熱騰騰的干貝粥及幾樣精緻小菜,滿滿當當的,還有一壺酒,他拉著她坐下,「咱們趁熱吃,這些都好克化,不會積食。」

  她抬頭看著他,心裡泛起暖意,雙眸亮晶晶的。

  「你這樣看著我,我會想做別的事。」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

  她粉臉一紅,嗔他一眼,見他在身邊坐下,握著她的手:「你可知下聘距迎娶的日子不到半年?」他黑眸灼灼的看著她,「我弟弟覺得太快,我卻覺得慢,思忖著如果還有更恰當更近的日子,一定要將日子往前挪。」

  「喔。」她對上他那雙魅惑的黑眸,只想到得這個字。

  「所以,你並不反對提前?」他問。

  「嗯。」她點頭,但在看到他俊臉上浮現那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時,才意識到自己這一答,代表她也迫不及待的想嫁了,她粉臉燒燙得都要冒煙了,急急的搖頭,「不是……」

  「我很高興。」

  魏韶霆黑眸透出一抹火光,下一刻,她已經被他攬入懷中,被當食物的啃咬起來,桌上的酒菜頓時被遺忘了,當傅筠想起來時,兩人竟已滾到她的床上,她衣衫不整的縮在他身旁。

  魏韶霆沒敢再碰她,他坐在床上,緩和著呼吸,壓抑著情慾,直到覺得可以克制了,才重新將她擁入懷裡,說了句孩子氣的話,「真希望明天就是成親日。」

  她忍不住笑了,在她心中成熟內斂的男人竟說著這慾求不滿的話。

  魏韶霆也不知道自己竟有這一面,他也想笑了。

  傅筠枕在他懷裡,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緩緩開口,「其實在成親前,我還有一件事想做。」

  「你說。」他眼中帶著寵溺。

  「我不想讓我親生母親留下的嫁妝落到他人手中,那是母親留給我的,」她一頓,突然從他懷裡坐正,看著他,「可是要拿回來,得要外祖家的人幫忙,這麼久未聯絡,我不知道怎麼找他們……」

  一想到外祖家,她就不免有些愧疚,前世自己不懂事,與外祖家疏離,至今也未曾好好連繫。

  他撫摸她滑嫩的臉頰,知道她臉皮薄,「我就製造一個機會,讓你們碰面,別那麼刻意,都是一家人,見了面就可以好好跟他們說話,對不對?」

  她想了想,點點頭。

  兩人又談了些細節,魏韶霆才說:「我必須出一趟遠門,歸期不定,記得要想我。」

  她羞澀的點點頭,他伸手輕輕梳過她的烏亮髮絲,到她白晳的玉頸、鎖骨,一想到有段時間無法碰觸她,他再度吻上她的紅唇。

  稍晚,他一臉心滿意足的回到風一堂。

  此時,魏韶華還在議事堂忙得昏天暗地,滿心哀怨時,卻見到哥哥一臉春風得意,又像偷了腥的狐狸,只覺得自己頭暈目眩得更厲害,這是他哥?

  嗯,定睛再看,真的沒錯,五官是哥哥的,但表情有問題,能讓哥哥變臉的應該就是準嫂子了,可惜今日去了一趟,沒機會見上,所以,哥哥是去見她?

  「準大嫂是個好的吧,大哥都不像我認識的大哥了,這讓我有些擔心。」他半開玩笑的調侃,這可是拔虎鬚的危險行為,哥哥從不是一個可以開玩笑的人。

  沒想到魏韶霆竟然笑了,這種發自內心的笑容,他有多久沒見過了?

  「她很好,非常好,你不用擔心。」魏韶霆拍拍弟弟的肩膀。

  魏韶華瞪大了眼,跌坐椅上,「哥這是動心了?」

  「是,動心了。」魏韶霆在他身邊坐下,笑得一臉幸福。

  魏韶華眨眨眼,他好想夜探傅府,瞧瞧準嫂子的廬山真面目,看看是不是有三頭六臂?但魏韶霆沒給他機會,他有很多事要交代他辦,一連吩咐幾件事後,「我要連夜南下,那艘船有人對外傳了消息,我要趕過去。」

  「哥,那太危險了,你讓別人去。」魏韶華的表情馬上變得嚴肅。

  「不成,雲樓探到消息,皇宮裡已有那玩意兒流進去,讓別人去,我不放心。」

  「哥——」

  抗議無效,當晚,魏韶霆就帶了一批人策馬南下。

*             *             *

  夜色中,一艘偌大的商船在河面上靜靜航行著,底艙存放貨品,再上一層是水手、護衛與工人的艙房,寬大的甲板上有人影走動,應當是值夜的護衛。

  就在離船不遠的河面上,還有一艘沒有點燈的小船,魏韶霆臉色嚴肅,藏身船艙陰影處,眺望不遠處的商船,這離港口還有一日行程,但已經有人迫不及待派人來接貨了。

  借著夜色,商船緩緩靠岸邊停泊,接著,一些黑衣人扛著一包包東西迅速的飛掠上岸,一行人陸續來到一處廢棄空屋裡,接著屋內亮了起來。

  魏韶霆與多名影衛無聲無息的一路尾隨,一個手勢,眾人分散開來。

  魏韶霆藏身在屋外一處積雪雜草堆旁,謹慎小心的往屋裡望,見燈火通明的屋內,還真的看到兩張熟悉的臉孔,一個是自家船隊的副船長卓順成,另一名還是船上幹了多年的老水手何堂。

  他身旁的辜九與辜十一也不敢置信,這兩個吃裡扒外的,都從一個小船工爬到這個位置,是誰給的機會?這兩個該死的混蛋!

  驀地,屋裡爆出怒吼聲,「這不是五石散!是白麵?麵粉!竟然是——該死!全給我割開來查!」

  所有人衝上前去檢查貨物,一一拿刀割開紙袋,手上搓了些粉,沾舌嚐了嚐,一個個臉色都難看起來,全部都是麵粉!

  「給我查!是被調包了,還是一開始我們就被當成傻子耍了!」男人暴怒咆哮不停,但也在這一瞬,像是察覺到什麼,他口氣一頓,犀利目光在外面一掃,突然喝道:「什麼人?」

  「退!」魏韶霆邊下令邊往後撤,但幾名黑衣人已破窗襲來,掌風呼呼,雙方立即展開交戰。

  屋內,卓順成跟何堂早已嚇得汗涔涔,全身打顫。

  黑衣頭子咬咬牙,直接長刀一砍殺了兩人,讓他們連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恨恨的執刀走出去時,見他的人已倒下一片,死的死,傷的傷,滿地鮮血,而冷冷的夜風中,什麼鬼影子也沒有,他冷哼一聲,回到屋內,不久,屋子陷入一片火海,一道黑色身影掠離去。

  魏韶霆等人退回燈火通明的小船上,長桌上是一包包價值不菲的五石散。

  「雖然扣押了一批,但我們要找到東西的源頭究竟是誰提供的貨品?要連根拔起才能永絕後患,不過,那人身手不凡,絕不是普通人。」

  在他們屏息凝神下,屋內那名蒙面帶頭的黑衣人竟還能察覺到他們,那武藝絕非一般,這也是魏韶霆要眾人速戰速決,並不戀戰的主因。

  魏韶霆再指示一些後續事宜,讓商船繼續往港口行駛,他則帶人南下。

*             *             *

        「姑娘,爺派人送消息來了。」棲蘭院內,方圓將手上的信函交給傅筠。

  傅筠坐在榻上拆了信封,抽出信攤開,看著那銀鉤鐵劃、蒼勁有力的字跡,她露出微笑,一字字的往下看,由於信裡也提到方圓,她便將信又遞給方圓。

  傅筠要跟外祖家見面的事,方圓也知道,接過信一看,內容是說姑娘的外祖母梁老太太會在五日後到雲森山的護國寺上香,主子已安排好了,她得安全護衛姑娘在梁老太太上山時與老太太的馬車巧遇。

  她算算時間,從這裡到雲森山,緊趕慢趕也要近兩天的路程啊,她看向傅筠。

  「無妨,我去跟母親說,祖母那裡如今也不管事,沒有問題的。」

  傅筠帶著這兩日繡的兩塊帕子就去找劉氏,劉氏仍在議事,與幾個管事說話,她等著劉氏理完事,才進到廳堂。

  「我想去一趟雲森山。」她即將必須前去一趟的原因說出,沒有隱瞞她此行的目的。

  「好,需要什麼跟我說,我讓人準備。」劉氏對她的決定既欣慰又心疼,她長大了,比自己預想的要好了太多太多。

  「準備什麼?」傅榛剛從外面進來,粉臉還凍得紅紅的就撲到傅筠懷裡。

  劉氏覺得她粗魯,上前就要將她拉開,「你帶著滿身涼意,小心凍著姊姊了。」

  「沒關係的,母親。」傅筠握著妹妺微涼的小手,還低頭替她呵著氣兒,讓傅榛癢癢的哈哈大笑。

  劉氏也忍不住笑了。

  傅榛再次問起準備的事,傅筠只簡單回答:「姊姊要去看外祖母,姊姊要成親了,要去告訴她這個消息。」

  「我也可以去嗎?」傅榛眨巴著那雙漂亮的眸子問。

  劉氏笑笑的揉揉女兒的頭,「不可以,姊姊還得去辦其它事,你乖乖在家。」

  「對,你在家乖乖聽母親的話,姊姊回來再繡個荷包給你。」傅筠低頭哄著她,再點點她嬌俏的小鼻子。

  想到那些漂亮的刺繡,傅筠也歇了跟著姊姊出門的心思,笑著點頭。

*             *             *

  夜幕低垂時,傅書宇回府,劉氏將傅筠要去見梁老太太一事說了,見丈夫面露愧色,輕聲說道:「筠筠要你別多想,她只是有她想做的事而已,至於是什麼事,她沒說我也沒過問,只告訴她,有我們可以做的,一定要告訴我們。」劉氏一貫的理性。

  傅書宇沉默點頭,但心是愧疚的,梁家將一個當成守灶女養的女兒嫁給他,但他卻沒給她幸福。

  這一夜,傅書宇輾轉反側,翌日,看到傅筠也有些無措。

  傅筠貼心道:「父親,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你別多心也別擔心,我們再下一盤棋吧。」

  這一日,父女倆下了三盤棋,沒有太多的交談,但那溫馨的氛圍讓劉氏都拘著傅榛,不讓她去打擾。

  再一日,傅筠便帶著方圓上路了,馬車及車夫都是方圓安排的,他們必須趕些路,因為他們得到消息,梁老太太提前一日到了雲森山,而原先計劃雙方前後上香,待下山時來巧遇,但計劃是趕不上變化了。

  一連趕路,吃得將就,僅在車上歇息,這一日午後,兩輛馬車就在雲森山下巧遇了,雖然一輛是下山,而一輛是要上山。

  梁老太太乘坐的馬車車輪壞了,偏偏附近又不見其它人影,只能讓隨行的下人先進城去換輛車過來。

  就在梁老太太枯坐車內等候時,傅筠的馬車一路行來,兩車交錯後,傅筠的馬車便停下。

  梁家馬車外繡有家徽,馬車旁就站了兩名婆子,在看到前方下車的傅筠時,不由得一愣,她們都是府裡的老人了,看著那名風姿纏約的少女怎麼愈看愈眼熟?

  再定睛一看,這姑娘一襲白狐披風也包裹不住那婀娜的身段,還有那桃腮杏眼的精緻臉蛋,竟像極了梁府早逝的姑娘?兩人臉色大變,互看一眼,其中一名急著回身,探身進了馬車說了些話。

  接著那婆子退了出來,將身形略顯豐盈的梁老太太攙扶下車。

  梁老太太甫站定,往前一看,眼眶便紅,哽咽叫道:「是筠筠嗎?是咱家的筠筠嗎?」

  傅筠看著梁老太太,一襲綢緞粉藍衣裙,額頭上戴著嵌著塊暖玉的抹額,花白髮上插著一支翠玉簪子,雍容華貴,一雙溫慈善目,盈聚淚水。

  她從有記憶開始就不曾見過外祖母,合該對她很陌生,但血液裡因天生親緣帶來的親近感,自那一聲輕喚後源源不絕的湧出,她眼眶也紅了,心酸了,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老婆子可急了,「姑娘,這是青城的梁老太太,你的母親是不是喚蕙娘?那是梁老太太的嫡女,你長得那麼像我家姑娘,是京城傅府大房的大姑娘嗎?」

  「是啊,是啊,我家姑娘就是。」方圓連忙出聲,她看得出來傅筠激動到說不出話來。

  「外祖母。」傅筠一出口,淚水便跌落眼眶。

  「好、好、好,像,太像了,像我的蕙娘,嗚嗚……」梁老太太雙手擁抱著外孫女,情緒激動,嗚咽的哭出聲來。

  兩個婆子也難過的哭出來,方圓眼睛同樣泛紅,但她比較理性,見這兒地曠天冷的,催促著祖孫倆上了自家的馬車,先行進城,也能好好說話。

  馬車內,梁老太太握著外孫女的手始終不放,知道她是要來廟裡上香,巧遇自己,連聲說著,「阿彌陀佛,佛祖有靈,讓我們祖孫相遇。」

  傅筠對此卻有些心虛,她很清楚這中間可是有魏韶霆的安排,但低頭看著與自己緊緊相握的溫暖雙手,她心裡就好滿足。

  梁老太太問了她一些家常事,說起幾回派人去京城,但傅家人不喜,她也不好再派人過去打擾,後來,也只能在逢節過年時送份禮去,卻不曾有過回應,久而久之,兩方就斷了往來,今日巧遇,重新牽起祖孫情,她又是雙手合十的直謝天。

  傅筠聽著老人家叨念,一字一句都讓她萬分愧疚,但又慶幸有彌補的機會,她亦將自己的婚事告知。

  梁老太太在聽到她的對象竟是魏家商號的魏韶霆時,頻頻點頭,「魏爺年紀雖然大了些,但是個好的。」同在商界,她老太婆聽到的更多,「大喜之日也決定了,那你母親的嫁妝呢?會全數給你吧?」

  「因一些事,祖母與筠筠生分了,與父親、繼母也關係疏離,母親的嫁妝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要擔心,一切有外祖母呢,外祖母知道該怎麼辦,那傅老太婆原就不是個善茬,你年紀小,你爹又孝順,繼母也難為,但那些嫁妝是蕙娘的,你是蕙娘的女兒、我的外孫女,傅家人別想拿走一分一毫!」梁老太太想起早逝的女兒,眼眶又紅了。

        雖然女兒過得好不好,她從不回家說,但做娘的知道,肯定是受了委屈的,現下女兒已逝,她這當外祖母的絕不可以再讓外孫女任由傅家欺負,該討要回來的她絕不會手軟,要知道她也是商家女,年輕時也是以作風果決在商場聞名。

  噠噠的馬蹄聲停在梁府大門,守門的老僕很快的迎上前來,在驚見傅筠那似曾相識的臉龐時還呆了呆,又見梁老太太被她攙扶下車,好像想起什麼似的,眼眶頓時一紅。

  梁府素有慈善之名,從不苛刻下人,因而下人多是家生子,幾乎年歲大些的老人都記得自家姑娘的樣子。

  傅筠扶著梁老太太入了門,身後方圓跟兩名老嬤嬤也亦步亦趨的跟上去。

  府裡老總管知道老太太馬車出了問題,才派了另一輛出去,怎麼不過一會兒老太太就回府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跑著,在庭院時迎上老太太,見到她身邊面貌熟悉的少女時,老淚馬上落下,啞聲道:「是小小姐吧?是咱們家姑娘的小姐!」

  「是啊,是筠筠,老何,是蕙娘的筠筠。」梁老太太忍不住哭了。

  何老總管一邊拭淚一邊傅筠行禮,「老奴失態了,只是……咱家姑娘待老奴太好,太好了……」

  不一會兒,傅筠回梁家的消息就傳遍了府內,一些看著梁蕙娘長大的老人們,全丟下手頭事過來拜見,淚水在每個人眼中流淌。

  梁老太爺與梁家唯一嫡子,也就是梁蕙娘的弟弟並不在府中,何老總管連忙派人出府去找。

  不過一會兒,面容慈樣的梁老太爺就急急忙忙的走入廳堂,看著肖似女兒的外孫女,男兒淚也忍不住落下,拉著傅筠的手,怎麼看都想哭,還是梁老太太念了一句——

  「筠筠一定要受不了了,咱們梁府上下都是水做的,都在鬧水災呢。」

  梁老太爺這才不好意思笑了。

  倒是傅筠淚眼模糊的搖頭,「是外孫女不孝,是筠筠的錯。」

  她淚光閃閃,是她先前不懂事,受了傅老太太等人的挑撥,狠心與外祖家斷了連繫,是她不應該。

  梁家二老哪捨得她責怪自己,讓廚房備膳外,也轉了個輕鬆話題,談起梁蕙娘的事。

  「你娘還小時,就跟著你外祖父天南地北的跑,當時我們家經營的就是布料生意,因為只有她一個掌上明珠,就使勁的栽培她,要讓她繼承家業,沒想到,這肚子在你娘八歲時,又懷了你舅舅。」

  二老愈聊愈多,一頓飯吃完了還意猶未盡,但心有餘而力不足,體力不濟都有些睏了,此時,何老總管過來通知——

  「爺派人回府遞話,他還要一個多時辰才能回來,讓老太爺跟老太太都好好休個午憩,他回來,大家才有力氣好好聊呢。」

  傅筠一聽就笑了,雖未曾見面,但舅舅肯定是個貼心孝順的人。

  二老願意去午休,但傅筠卻另有打算,從講到梁府開始,她就能感受到母親有多麼受府中人的愛戴,而自己身為她的女兒,對母親的記憶卻僅止於身邊人所說的話,她從未好好的去認識捨命生下自己的母親。

  「外祖母,我可以先去看看母親出嫁前住的屋子嗎?」

  「當然好,我陪筠筠。」她老太婆一天總也過去坐坐好幾回。

  「不,外祖母去休息,我想好好的看看母親以前住的地方,跟她在心裡說說話兒。」她笑中帶淚的說。

  梁老太太笑著應了,讓身邊的伍嬤嬤帶著傅筠跟方圓去,也吩咐伍嬤嬤換好枕套被子,傅筠會在這裡住一夜。

  傅筠沿著青石小徑來到一個雅致院落,雖然沒有人住,卻天天有下人過來打掃,屋裡的陳設都維持原樣,不曾動過。

  傅筠走過花廳,進內室,看著窗邊的榻上還放著繡籃,裡頭針線不少,一旁放置一個完成的鯉魚戲蓮的繡品更是令人驚艷,靈活靈現,栩栩如生。

  陪同而來的伍嬤嬤照梁老太太的吩咐,將一只大箱子搬了出來,將裡面各式珍藏的布料小心翼翼的放到長榻上,不管是丹礬紅竚絲、天藍雲紡、深藍綢緞都有梁蕙娘的繡活在上面。

  伍嬤嬤邊解釋邊說:「這些布料,姑娘說過,如果她有機會在婚後生個女兒,一定要用這些布料裁製很多新衣給女兒,還要教女兒厲害的繡活,怎知……」她哽咽了。

  傅筠輕輕的坐在榻上,伸手摸著布料上方細緻的針腳,再想著母親繡這些繡品時的畫面,眼眶微紅。

  母親擅於刺繡,而她身上因為流著母親的血,也極為喜愛此事,這是她們母女共同的喜好。

  「筠筠?」一個帶著微喘的男子叫喚聲陡起。

  她抬頭一看,就見門口站著一名俊逸斯文的華服男子。

  「爺。」伍嬤嬤馬上行禮。

  梁維哲已快步走進來,朝她擺擺手,伍嬤嬤立即退出去,方圓也看了一臉神情震驚無比的男子,很自覺的跟著退了出去,站在門外。

  梁維哲站在傅筠面前,滿眼是難以置信的驚喜,「真是你!你還是小娃兒時我是見過你的,你長大了……老天,明明知道不會有人騙我,但我就是擔心……筠筠,我是舅舅!」

  傅筠也驚呆了,她壓根沒想到舅舅長得如此秀氣年輕,看來約二十出頭而已。

  「我跟你娘差了八歲,姊弟長得很像,若不是我小了一號,別人一定以為我們是龍鳳胎,但你娘半開玩笑的說,她才不想長得像個男子——」一想到姊弟間曾經的過往,他眼眶泛紅,細細打量她的眉眼,「你也很像你娘,真的。」

  兩人坐在一起,就著一壺茶,聊起傅筠所不知道的母親,知道母親對繡品的著迷研究,在京城聞名的金繡坊也是她一人籌備開的,為了繡活,她還走訪許多地方,拜訪許多厲害的刺繡大師,並將那些經歷一一寫入筆記中。

  「對了,那些筆記都收拾得很好,這一兩日再整理整理,連同你娘年輕時寫的經商之道也給你找齊,」他頓了一下,嘆了一聲,「你娘她極有經商天分,我一直認為她如果沒有嫁給你父親,一定會成為一個出色的女商人。」

  「我也想經商,母親的店鋪我想接手,但前提是得麻煩舅舅幫我了。」傅筠將傅老太太的態度跟舅舅說了,也將母親嫁進傅府時那十里紅妝的嫁妝,不知被祖母偷偷拿去變賣了多少來撐住家中開銷的事也說了。

  舅甥倆聊了好久,最後,晚膳就在這院子裡吃,好像梁蕙娘也跟他們在一起。

  一家人聊到二老又是呵欠連連才不捨回房,梁維哲則又多留一會兒才回房。

  這一天下來傅筠也累了,讓方圓伺候著休息,躺在母親曾睡過的床上,甜甜的睡了。

*             *             *

  傅筠外出三日才回到傅府,傅老太太、徐虹等人只知她去上香,並沒有太過關注,事實上,從抿月山莊回來後,雖然同在大宅內,但眾人已是各過各的,倒也風平浪靜。

  直到這一日,冬至剛過,早已被遺忘在記憶深處的梁家人竟然到訪。

  大廳堂內,傅老太太、傅書銘夫妻看著俊秀斯文的梁維哲,那張臉上酷似梁蕙娘的五官,讓他們見了都有些恍惚,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過,劉氏並不認識他,神情仍是一貫的淡然,她還慶幸丈夫仍在戶部,不然,再見舊人,他心緒肯定大受波動。

  梁維哲一身綢緞華服,帶著兩名中年管事,神態平靜的拱手對著傅老太太道:「老太太,家母得知筠筠婚事已定,年後就要出嫁,便要維哲前來替姊姊清點嫁妝和鋪子,以便移交到筠筠手上,屆時,梁府也會再給筠筠一份添妝。」

  他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來意,有人輕呼出聲,有人驚愕,但除了劉氏,沒一個人有好臉色,也沒人接話。

  梁維哲也不在乎,深沉的目光只盯著傅老太太,「母親說了,親家老太太受人敬重,出身書香世家,總不會伺機佔了前媳婦遺留給女兒的嫁妝。」

  傅老太太想開口,但她開不了口啊,那些嫁妝她是私下動用了一些,但沒動的也是她的,可梁家人來討要——她想也沒想的看向徐虹,使了個眼色。

  徐虹心裡苦啊,這陣子傅老太太不待見她,此時有需要又將推她出來。

  但她能怎麼辦,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乾笑兩聲,「舅老爺,這說的什麼話呢,前嫂子留的嫁妝好好的鎖在庫房裡,動也沒動呢。」

  他淡淡的說:「那很好,我們就點交吧。」

  「點交什麼?你這是信不過我們,暗指我們貪了筠筠她娘留的嫁妝?」

  「我沒這麼說,但筠筠已經長大了,那些嫁妝是屬於她的東西,沒人有權力替她保管。」他說得硬氣。

  「舅老爺真是欺人太甚,無聲無息的來了,就莫名其妙討要嫁妝,這根本是來尋晦氣找碴的嘛,那些嫁妝都好好的放在庫房裡,不會少一分一毫,你可以走了。」徐虹先前管著中饋,很清楚這事兒絕不能應了。

  「既然沒有少一分一毫,就讓我的管事進去清點核對,把清單跟東西都一並交給筠筠,」見徐虹還要反駁,他眼神驀地一冷,「要知道那些嫁妝是我梁家的,我有權清點,就不知二太太是貪婪心虛,還是寡廉鮮恥想強佔,貴府老太太都沒吭上一聲,你倒是推託不已。」

  她被一噎,頓時漲紅臉。

  「在下會在京城待上三天,煩貴府先整理整理,後天梁某過來,點好便回去。」梁維哲乾脆的說完話就帶人離開了。

  傅老太太臉色陰沉的回了惜春堂,徐虹連忙跟過去。

  「母親,真要給嗎?還是把筠筠叫來……」

  「叫來?你還看不出來梁維哲是誰叫來的?就是那隻白眼狼!」傅老太太厲聲道。

  是啊,那麼久都沒聯絡的人,怎麼就突然來了?

  傅老太太也沒理她,讓老嬤嬤去將櫃子裡一本薄薄的冊子拿出來,裡面記錄了她私下動用梁蕙娘的嫁妝,何時取用、用在何處,是典當或是送禮,皆是相當詳盡。

  於是,梁維哲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接下來的兩日傅府內一片兵荒馬亂,幾個嬤嬤穿梭在幾個院子來來去去的,讓某些個主子肉痛心痛的,因為有些對象找不回來,就到各院搜括,再沒有的,傅老太太也開了口,就是東拼西湊也要把梁蕙娘的嫁妝湊回原數。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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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 00:41: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幸福新嫁娘

  兩天後,梁維哲偕同兩名管事到來,傅府也找了兩名老管事奉命清點,由於清冊上每一筆開銷都有登記,賬面結餘也清楚,光銀票就有三十萬兩、金子五萬兩、白銀十萬兩,其它珠寶首飾更是一連串的名目,隨著兩名老管事念著、點著,代表傅府出面的是劉氏與徐虹,劉氏面無表情,但徐虹的一顆心都在淌血。

  接著,嫁妝裡還有兩家茶樓,兩家綢緞鋪,城外兩處莊子,京城一處別院——

  廳堂裡的徐虹雖然坐著,但她雙手緊緊扣著膝頭,指關節都泛白了,不行,太心疼了啊,她再也坐不住的站起身來,擠著笑容看著在一旁悠閒喝著茶的梁維哲,小心的斟酌用字,「舅老爺,這些不是小物件,筠筠從沒管過鋪子,哪裡會管帳?還是先讓家裡幫忙管著……」

  他微微一笑,「沒有人出生就會這些事的,魏府下聘,婚期在即,正好可以給筠筠先看看賬冊,婚後再練練手,真不行時,魏爺是什麼人?我大燕朝第一皇商,有他在旁輔助,還擔心什麼?」

  她還能說什麼?徐虹悶悶的又坐回位置。

  一切清點完畢,劉氏作主,請了梁維哲到棲蘭院,但一行人走到回廊,就見到傅書宇負手站立。

  梁維哲走上前行禮,「姊夫,別來無恙?」

  傅書宇神情複雜,討要嫁妝的事,傅筠已經親自跟他說了來龍去脈,她明白他的愧疚、為難及自責,貼心的要他別在舅舅過府時待在家,但他不想逃避,他欠梁家人太多,然而此時見到面,他竟不知該說什麼,又該從何說起……

  「姊夫,在天上的姊姊一很開心,筠筠她很好,長得好,個性好,腦袋好,姊姊沒有遺憾的。」梁維哲笑中帶淚的說。

  傅書宇緊抿著唇,眼眶泛淚,他說不出口的話,在那雙酷似蕙娘的眼眸中看到體諒與包容,「謝謝……」

  「我去見見筠筠。」梁維哲說。

  「嗯。」

  劉氏深深的看了丈夫一眼,帶著梁維哲及兩名管事去了棲蘭院便先行離開。

*             *             *

  精緻溫暖的屋內,傅筠讓伺候的人都退下,梁維哲則回頭看了兩名管事一眼,兩人立即將手上捧著的黑檀木匣擺到桌上,打開蓋子後也退了出去。

  傅筠知道廳堂發生的一切,看著坐在圈椅上的梁維哲,她上前一福,「辛苦舅舅了。」

  「不辛苦,能幫你做事,舅舅這幾年壓在心裡的愧疚也少了些。」他示意她走到桌前,看著木匣,「這是母親為你整理的東西,全是你娘最珍惜的舊物及筆記,母親認為應該交給你。」

  她看著這些遺物,匣子分為上下兩層,上層是一些小顆的珠寶、玉石。

  「這是你娘小時候,父親送她的小玩具。」他說著笑了。

  她瞪大眼,這些寶石雖然小顆,但色澤好、圓潤無瑕,梁家是有多富裕,才拿這些價值連城的珠寶給母親玩。

  梁維哲伸手將上層盒拿出,下層的東西卻出乎傅筠意料外,是五本筆記。

  她拿起一本翻閱,乍看像是心情隨筆,再往後翻,記載的便是母親對刺繡的熱愛,有一本甚至完整的記錄各種繡法,再到後來是母親的心情手札,寫著遺憾,婚後無法繼續研究與發揚繡坊的志願——

  傅筠突然想起前世,她在出嫁前,外祖母也曾遞帖子要見她一面,只是當時的她與外祖家疏離,藉口避開了,事後,外祖母則托人帶給她一匣子母親的舊物,她看也沒看就收到庫房,看來就是這些了。

        她伸手輕撫這些東西,看著筆記上密密麻麻的字,「母親真的很喜歡刺繡。」

  「嗯,我都說她瘋魔了,每每學會一種新繡法,就繡個荷包或帕子給家裡的每個人,也不嫌累的。」他笑中帶淚的追憶。

  傅筠又看了另一個匣子,裡面全是冊子,還有些賬冊,幾談商事的經營之道,同樣寫得密密麻麻,而那些賬冊中,竟然有金繡坊近兩年的賬冊。

  「梁家雖以布料起家,但在姊姊走後,因怕觸景傷情,綢緞鋪子一家家的轉讓,如今舅舅主要經營的是茶坊與古董、在商界也小有名氣,」他翻開金繡坊的賬冊,「這家鋪子是你娘的心血,也是你娘的陪嫁鋪子,當年她隨你爹外放,她將繡坊交由掌櫃管理,生病後,也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怕自己寫的這些東西及金繡坊沒有得到妥善處理,便派人送去給我。」

  不知為何,傅筠竟能理解母親的做法,傅府有太多人無法信任。

  「我當時便想著,你若成親,就將這些全送來給你,金繡坊也交給你,對了,你母親對傅家人隱瞞這是她鋪子的事,那時她沒說理由,但我想是這家子有太多貪婪的人吧。」他感慨的搖搖頭。

  所以,前世她成親時舅舅就把金繡坊還給她了,但有人隱瞞下來……

  兩人又聊一些話,梁維哲許諾會來參加她的喜宴後就先行告辭。

*             *             *

  傅筠靜靜的坐在榻上,翻看母親的筆記,看得愈多,對母親的了解愈多,對各項繡法也更著迷。

  「這是纏針、直針、齊針、套針——」

  就著明亮燭火,她低頭看著筆記上詳盡的圖文解說,白嫩小手跟著圖文齊動,愈看手愈癢,喚了凌凌拿了繡籃進來,飛針走線起來。

  這一夜,若不是方圓苦勸著,她還沒打算上床。

  當她靜靜的躺在床上時,一種無法言喻的喜悅湧上心頭,好像在一針一線間,母親也陪在她身邊,溫柔細語的看著她,以圖文教她刺繡。

  這一晩,傅筠作了個美夢,母親笑意盈盈的持針刺繡,手腕輕轉的教著她,母女兩人飛針走線共同繡出一條條優游戲荷的鯉魚。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飛快,雖然魏韶霆遲遲沒有回京,讓傅筠思念得緊,但在方圓的安排下,她與魏子晨私下在合悅酒樓見了面,度過一上午的美好時光。

  也在那一天,一支迎娶隊伍敲打打的經過酒樓,她探窗一看,就見一身大紅新郎官服的徐汶謙高坐白馬,前往林家迎娶。

  聽說,新嫁娘回門後一日,他就將吳華倩抬為平妻。

  接著就迎來了新年,傅家也算過了個熱鬧的團圓年,不管各房心中有什麼彎彎繞統,還是虛偽的維持表面平和,互道新年快樂。

  魏韶霆仍不見人,但魏韶華送來不少價值不菲的年禮,身為未來嫂子的她也與他見了第一次面。

  因為是過年,魏韶華穿得頗為喜氣,一襲略帶紅的綢緞華服,風流倜儻,他也極會說話,將她讚美到天妒人怨,讓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很想你,唉,我都嫉妒了,我被他凌虐,天南地北的操務商事,都不曾得過嫂子這種待遇。」他委屈似的邊說邊從懷裡拿出一封信,「哥哥給你的,呃……坦白從寬對吧,咳……」他忽然尷尬的握手在唇邊咳嗽了一下,「新年快樂,我走了。」

  魏韶華來去匆匆,在傅筠回到屋內要打開信封時,才發現這封信已有人拆過了,雖然已經努力的恢復原狀——

  她突然想到魏韶華的話,她頓時懂了,他偷偷看過了!

  她笑著搖頭,展信一看,愈看臉色愈紅,笑意卻愈深,毫無察覺後面多了一顆人頭,也跟著她看起信來。

  「嘖嘖嘖,主子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我家那個就沒有這等文筆!」

  方圓突然出聲,讓傅筠嚇了一大跳,手上的信都飄落地。

  方圓連忙撿起來,哈哈大笑,「對不起,姑娘,我不看眼睛會癢啊。」

  傅筠嗔了她一眼,讓她出去了。

  魏韶霆寫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情書,寫著他的思念、他的不捨、他的急切,還有他的慾望——傅筠臉紅了,又羞又氣又心喜,她將信貼在胸口,甜甜的笑了。

  時光匆匆而逝,隨即迎來傅筠的及笄禮,因年節甫過,傅書宇與劉氏並不想張揚大辦,只請了幾個來往較密切的親朋好友,但擋不住一些沾親帶故的親友不請自來,想與魏韶霆這重量級皇商攀點關係,日後飛黃騰達還遠嗎?

  因為前來的客人超乎預期,傅筠的及笄禮莫名的變得隆重非常,收的禮物更是五花八門,一個比一個貴重。

  傅府在午時設宴招待,直到傍晚才送走所有客人。

  傅筠帶著傅榛回到棲蘭院,傅榛穿了一襲粉紅綢緞,梳了雙丫髻,脖子掛著金項圈,看來相當甜美可愛,但在她眼中,穿著一身湖綠色綢緞裙的姊姊才是最漂亮的人。

  姊妹倆甫進屋不久,劉氏便過來了,「還有一位晩到客人要求你親自作陪,榛榛,你先跟母親回去。」

  傅筠還莫名其妙時,傅榛早就看到母親身後的男人,她眼睛瞬間一亮,「是姊夫,姊姊,是姊夫呢!」

  傅筠有些慌,但有更多的驚喜,她今晨早起,又招呼客人多時,不知頭髮有沒有亂?妝花了沒?還有衣服可好看,在她回過神來時,傅榛早就被劉氏帶走,俊美不凡的魏韶霆已經站在她身前,笑看著她。

  她眨了眨眼,還沒說什麼已經被擁入他寬厚的胸膛,「我好想你。」

  「我也是。」她低低的說。

  他看著不勝嬌羞的她,湖綠色褙子,八幅襦裙,將她襯得如初春剛綻的綠芽,柔美動人,他不得不強壓下想跟她親熱的渴望,先讓她離開自己的懷抱,「走,我有個及笄禮要送你,就怕她等得不耐煩了。」

  傅筠一愣,「她?」

  魏韶霆帶著傅筠來到風一堂,避開大門從宅第後方另一個出入口進到一間獨棟別院,還不忘讓守門的兩人認識傅筠,再告訴她,日後她都可以自由的從這個門出入,得以避開一些閒雜人等。

  傅筠雖仍在狀況外,但乖巧的點點頭,兩人隨即來到別院裡的一間樓閣。

  樓閣內皆是黑檀木家具,低調又不失奢華,有種沉穩內效的風格,中間有屏風,隔了內外室。

  「這些日子,我雖然不在你身邊,但我知道你在鑽研繡技。」魏韶霆邊說邊帶著傅筠參觀屋子,只是,怎麼不見「她」?

  傅筠停下腳步,抬頭看他,「鑽研不敢,我只是看著我母親的筆記做練習,不過筆記上記錄的繡法愈看愈複雜,到後來,我只能重複的來回看圖文,很難練,尤其是後兩本的阽絹、堆綾及綴珠等技法更讓我受挫,更別提兩色刺繡了,對了,還有撮金線、金片,甚至是可以表現顏色暈染的鋪絨繡……」

        她如數家珍,可見那些筆記她記得有多熟,奈何繡技需要時間練習,也需要天分,她又沒有老師教授,只能自己摸索,學起來真的是份外辛苦。

  魏韶霆傾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笑道:「別擔心,我替你找來一位刺繡的老師父,她很願意指導你。」

  魏韶霆的話才說完,屋外就傳來一聲不樂意的蒼勁嗓音,「誰願意啊?臭小子,若不是你求了老娘三天三夜,老娘才不來呢!」

  話語乍歇,一名兩鬃斑白的老婆婆也腳步沉穩的走進來,她直接來到傅筠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起這個粉妝玉琢的美人兒,又挑眉盯著美人兒波濤洶湧的前胸,撇撇嘴,「原來臭小子是為了討佳人歡心啊,怎麼……怕被討厭,想用我來做人情賣好?丫頭,男人信不得的。」

  「方婆婆,筠筠是我的未婚妻。」魏韶霆笑道。

  方婆婆嗤之以鼻,「那又如何?男人就是喜新厭舊,三妻四妾也不嫌多,拈花惹草的……」

  「錢。」魏韶霆突然打斷她的話,卻只說了這個關鍵詞,他認識方婆婆十多年,知道她是個話癆,只有這個字能讓她回歸正傳。

  「對,丫頭,臭小子為你來求師,老婆子就狠狠的向他敲了一大筆錢,小子倒是眼眨都不眨一下,是個疼你的。」此時的她笑得如春風拂面,連那滿是皺紋的臉也柔和不少。

  方婆婆其實是江湖人,有一手神乎其技的繡功,卻遭了自家花心男人的道,差點慘死,還是剛好路過的魏韶霆出手救人,從此,兩人成了忘年之交,方婆婆年已七十。

  此時,她看著小倆口含情脈脈的對視,受不了的揮揮手,「小姑娘,你現在過來,繡個東西給老太婆看,就一朵花,看你夠不夠格當老太婆的徒兒。」

  傅筠連忙點頭,在魏韶霆的帶領下進入內室,就見一張長桌上已備有各色絲線、繡花繃子及各種布料,她難掩喜悅的看著魏韶霆。

  「行了,別在老太婆面前黏糊。」方婆婆又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

  傅筠羞澀的收回目光,坐在舒適的軟榻上,伸手拿起桌上的針線,略一思索,擇了一塊棉布就繡了起來。

  方婆婆的目光一直盯著她,見她坐有坐姿,站有站姿,背脊挺直,抬頭挺胸,身娑端正,如此閨秀儀態,當真有耐性學這等繁複的繡技?

  魏韶霆一直溫柔的看著傅筠,直到她完成繡品,交給方婆婆。

  方婆婆也在一旁看她刺繡,此時老臉上是清楚可見的笑意,「不錯,不過要繡好織品,也要懂得選擇布料及顏色,畢竟質料色調不同,繡出來的東西就有不同的風情,有時還能達到畫龍點睛的效果。」

  方婆婆立即選了另一塊顏色不同的絲絹,開始下針,不過一會兒,竟繡出與傅筠一模一樣的睡蓮,但因布料不同,她這朵睡蓮更有質感、更為真實,像真正的睡蓮。

  傅筠甘拜下風,按方婆婆要求行了拜師禮後,魏韶霆就被方婆婆嫌棄的趕走了,說她要上課。

  魏韶霆好無言,但看傅筠一副興致勃勃的神色,只好先回了書房去辦事,但想到方婆婆剛剛提到選擇布料一事,他思忖一會兒,又喚人進來,吩咐了一些事。

  風一堂有一座倉庫,陳列各式各樣的布料,不管是麻、葛藤、絲織、棉、綾羅綢緞等等皆有,他要管事騰出幾名熟悉這些布料的人手,他要用。

*             *             *

  只有一個月傅筠就要出嫁了,接下來的日子她忙得是腳不沾地。

  方婆婆古怪又有個性,只願來風一堂授課,也很有脾氣的只願授課這一個月,所以,每日上午傅筠都得過來上課,方婆婆連午膳都不用,午時一到就走了,倒是便宜了魏韶霆,可以跟她吃個午膳,下午,她小憩片刻,他又安排人教她認識各式布料的屬性及特質,連染織品的相關步驟與技術也教授。

  魏韶霆其實不是如此打算的,這一部分的安排原是要她成為自己的妻子後才讓她學習。

  但方婆婆直言,雙管齊下才是正道。

  傅筠一門心思在研習繡技,也對布料織品有興趣,這密集的學習,她絲毫不嫌苦。

  但刺繡的時間一久,她的姆指及食指傷了又腫,腫了又傷,來來回回的竟長了薄繭,讓劉氏及丫鬟等人看了都不捨。

  她卻甘之如飴,任何技藝都需苦練,沒有快捷方式。

  魏韶霆也心疼,但她眼裡的喜愛與狂熱是那麼動人,彷彿整個人都在發光,他又不忍制止,只能不間斷的將雪花露往她屋裡送,要方圓盯著她時時擦拭,勉勉强强的養回一雙柔白玉手。

  這天,是傅筠出閣前的最後一日,傍晚時分她獨自一人來到祠堂,才踏上石階要進去,竟見父親跟劉氏正要出來,兩方對上,都愣了愣。

  「我們來給蕙娘——你母親上炷香,告訴她,你明日要出嫁了。」傅書宇眼眶微紅。

  「我們說完了,你進去吧。」劉氏輕輕拍拍她手。

  傅筠點點頭看向父親,見父親也笑著點頭,她這才越過兩人走進去。

  傅書宇回頭再看她一眼,跟著妻子離開。

  祠堂裡,幾樣新鮮供品擺在檀香木桌上,香煙裊裊,傅筠持香跪拜,祭拜祖先後再拜母親牌位,她在心裡對母親說了很多話,說她的刺繡、她的筆記、自己即將嫁為人妻的忐忑與甜蜜,很多很多。

*             *             *

  翌日,大喜之日,天才泛魚肚白傅筠就被方圓喚醒——

  「姑娘快起來了,不能誤了吉時啊!」

  接下來是一陣兵荒馬亂,凌亂的腳步聲進進出出,傅筠就像個傀儡又是被人服侍著洗澡,又是穿戴打扮,狠狠的被折騰一番,累得她直想打呵欠。

  四周一直是吵雜又熱鬧的,傅榛緊緊巴著她,想哭又不敢哭,因母親交代不能落淚,不然對姊姊不好。

  梁維哲帶了份厚禮過來,也送來二老的祝福,「筠筠,父親與母親年紀大了,這幾日一想到你將要出閣,就想到姊姊大婚那日,怕會太激動,沒辦法控制情緒,對你不好,所以才沒有過來……」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她說,外祖父跟外祖母怕是會觸景傷情,她能體諒。

  「待會兒舅舅背你出嫁,這是你父親安排的,舅舅很樂意,筠筠,那年你娘出嫁時,我還太小……」梁維哲的聲音哽咽了。

  傅筠眼眶也微紅,喉頭酸酸澀澀的。

  「不行,誰都不准哭!娘親說的。」

  傅榛馬上當起小管家婆,倒讓兩個大人及身旁伺候的方圓等人都笑了。

  此時,傅老太太等人也過來了,不冷不熱的說些祝福話。

  接著就是鞭炮聲傳來,有人慌張的跑進來喊著,「來了!魏爺來迎娶了!」

  然後,紅蓋頭罩上,傅筠開始緊張,手心冒汗。

  她不敢亂動,乖乖坐著,等了好一會兒,才在喜娘跟全福太太的攙扶下上了舅舅的背,讓他背著自己走上紅氈,進入喜轎。

  「一定要幸福,筠筠。」梁維哲強忍著淚水,腦海浮現當年姊姊上轎的畫面。

  「我會的,舅舅。」傅筠說,這一世成親,她的心態大不同,但她知道,此生她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             *             *

        劈哩啪啦的鞭炮聲響徹雲霄,兩旁都可以聽到圍觀老百姓歡呼的恭喜聲。

  魏韶霆的迎親隊伍一路迤邐,沿著京城的主要幹道繞城圈,他一身大紅新郎官服高坐在馬背上,英俊挺拔,雖然神態微冷,但熟悉他的人都可看出他眸中不同於平常的溫度。

  終於,長長隊伍來到凡園,喜娘扶了新人出來,跨火盆,讓新娘子手攥著大紅綢與新郎進到喜氣洋洋的主廳拜堂行禮,再送入洞房。

  喜房內,魏韶霆已不記得上一次成親他的表情是怎麼樣的,但此刻他從鏡中看到的自己很不一樣,有點陌生,俊臉上的冷意褪了不少,一雙深邃黑眸添了笑意,滿滿喜悅全寫在臉上。

  當他揭開喜帕時,傅筠怔怔的看著他,她沒想過他這麼適合穿大紅色,整個人透著一股別樣氣質,充滿魅惑。

  他也目不轉睛的凝睇著她,珠翠環繞的鳳冠是張絕色動人的麗顏,淡掃娥眉,傾國傾城,又有種不同的風情。

  「爺,你得出去敬酒呢。」方圓也順勢成了陪嫁,跟著過來伺候。

  魏韶霆很不想出去,但又不能不去,只得吩咐方圓等人伺候傅筠冼漱更衣,再叮嚀傅筠先吃些東西墊墊胃,這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雅致的新房內貼了不少喜慶的雙喜字,方圓、凌凌及凌蘭倒懂得把握機會,調侃起魏韶霆剛剛百般不捨離去的行為,,逗得傅筠原就嫣紅一片的臉蛋更紅了。

  魏韶霆回到席宴上,李睿等好友早就等著要鬧他,一壺壺美酒擱在擺滿佳肴的圓桌上,笑鬧著要他喝,卻忘了他是奸商,才沒喝兩壺,竟然大言不慚的說他不勝酒力,就將弟弟、辜九、辜十、辜十一都推出去擋酒。

  眾人不依,一些雲樓的夥伴又被他策反,以「厚禮」成功收買,讓堅持要灌醉魏韶霆的李睿等人又氣又好笑,但能怎麼辦,這是喜宴,幾個男人認命的拿起酒杯互乾,讓新郎官開心的走了。

  新房裡的傅筠等人都沒想到,魏韶霆才出去沒多久,就一副喝多了的樣子紅著臉回來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魏韶霆好不容易將心上人娶進門,怎麼願意將美好時光浪費在那些臭男人身上。

  方圓等人極有眼色的離開了,讓新人獨處。

  龍鳳喜燭燃燒著,傅筠粉頰透著誘人的紅,魏韶霆抱著她躺在床上。

  ……

  翌日,傅筠張開眼,對上的便是撐著手肘、貼靠在身邊看著她的新婚丈夫,他的長髮從兩旁散落,垂在兩鬢,專注又溫柔的看著自己。

  她一愣,沒有多想便坐起身來,殊不知昨夜她被折騰到無力睡去,是魏韶霆伺候她洗漱的,因他愛極兩人肌膚相貼的感覺,在替她擦拭身子後,兩人便依偎著裸裎而睡。

  此時,她這無辜睡醒的憨態,袒露一身赤裸婀娜的胴體,如此秀色可餐,就不能怪他了,黑眸一深,他將她壓回床上,堵住她的抗議,再次沉淪情慾之中。

  傅筠被魏韶霆狠狠的欺負了一回,氣呼呼的嗔了他好幾眼,那可愛的樣子讓年紀大她好幾歲的魏韶霆數度想將她再次抓回懷裡好好疼愛一番,但她像隻小獸般的瞪圓眼睛抗議,他只能壓抑情慾,退而求其次的低頭輕吻她的額際、髮鬢,慢慢的找回自己失去的自制力。

  傅筠很喜歡此刻兩人的相處,她在他面前不必小心翼翼,他的嬌寵疼惜她也都看在眼底,她跟他是此生最親密的人,重生一回,她想好好的經營一個家,她會疼他、愛他,也會在乎他所在乎的人,像是子晨、魏韶華以及尚未謀面的婆婆楊氏。

  時候不早了,凌凌、凌蘭進屋內伺候,不久,傅筠就身著一身大紅色玫瑰花紋金裙,梳起一頭柔亮烏絲挽成髻,戴上赤金點翠珠花髮釵,淡掃娥眉便是人間絕色。

  魏韶霆也讓小廝伺候穿戴整齊了,一臉春風拂面,俊美的臉添了柔色。

  兩人相偕離開新房,走了幾步,傅筠就悄悄的瞪他一眼,她現在走路有些腿軟,都是他害的,但下一瞬,她差點叫出聲來,魏韶霆竟然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幹什麼?快放我下來!」她羞死了,身後的方圓眼睛都瞪大了,凌凌、凌蘭卻在偷笑,不,還有凡園的下人都低著頭,肯定也在笑話她呢。

  「沒事。」他懷抱雙腳發軟的媳婦,嘴角愉悅的上揚,他這一抱直抱到大廳門口才讓她下來。

  當兩人雙雙出現在富麗堂皇的大廳時,眾人眼睛立即一亮。

  傅筠有些緊張,接下來便是奉茶認親。

  「別擔心,你仔細看,不就幾個人。」魏韶霆察覺到她的緊張,低聲的說著。

  魏家一家子的確人口簡單,她抬頭直視,見金碧輝煌的廳堂內,除了伺候的丫鬟小廝外,坐在椅上的也只有三人。

  楊氏長得極美,有沉魚落雁之姿,雖然年已四十但保養極好,似二十多歲的女子,她也是一個沒脾氣的人,雖是貧苦人家出身,卻好命的入了魏老爺的眼,因上無高堂,魏老爺娶回之後也是放在手心裡疼愛,知她單純不喜交際也寵著她,魏老爺不好色不納妾,所以魏家人口簡單,楊氏維持一貫的樸實善良,沒什麼高門大戶的繁重規矩,若說有遺憾,使是魏老爺因馬車意外丟了命,沒能跟她相守到老。

  此時,她看著在蒲團前跪下的新媳婦,起身向前,親自扶起傅筠,再將手上一只水頭極好的翠玉鐲褪下,套在她的手上,隨口就將管中饋的位置讓出,「原本我也沒什麼在管,前陣子都住在老家,如今你嫁來,讓你管著是再好不過了。」

  傅筠懵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看向魏韶霆。

  他握緊她的手,看著楊氏,「母親忘了兒子跟你說的事了?」

  「我記得,可是——」楊氏有些不安的看著傅筠,兒媳婦出身書香門第,自己出身卑微,又鮮少交際,讓媳婦管家作主,自己也就不必擔心要如何與她相處了。

  傅筠早聽聞魏家商號的另一個傳奇,就是被稱為神隱過日子的楊氏,她幾乎不曾出現在任何宴席上,非常低調,看著她想示好又不知所措的神態,傅筠回以一笑,「母親,媳婦初來什麼都不懂,這事還是日後再說吧。」

  楊氏看著像花兒一樣漂亮的媳婦,臉上綻放著真誠的笑意,她這懸在半空的心就放下來了,她生了兩個兒子後就一直想再要個女兒,但丈夫走了,她只能歇了這心思,好不容易長子娶妻,媳婦懷孕了,她就想著一定是個女娃娃,沒想到還是個小男娃。

  魏子晨打扮得喜氣,早就蠢蠢欲動的要認人,見祖母跟新娘親說了那麼久,他不耐了,連忙跑過來,抱著傅筠的腿,仰頭看著她,「娘親,娘親,我是子晨。」他叫得歡快。

        「好了,我是韶華,你的小叔。嫂子,我肚子都快餓死了,你跟大哥是不是太晩起床了——呃……沒事。」魏韶華被哥哥的一記冷光射過來,馬上改口。

  這場認親總算結束,該收該給的禮物全讓人收妥後,家人便該一起用膳了,但才圍著圓桌坐下,傅筠竟走到楊氏身邊要伺候她用膳。

  「筠筠,咱們家沒這種規矩,倒是家裡人丁少,你替魏家開枝散葉娘就很開心了。」楊氏說這話很自在,這也是她的心願,家裡只有子晨一個孩子實在太少了。

  傅筠粉臉漲紅,讓魏韶霆牽著手到他身邊坐下,他灼灼目光下隱藏的慾望讓她心兒怦怦狂跳,偏偏魏韶華還在一旁向她擠眉弄眼,邊低聲的跟魏子晨解釋何謂「開枝散葉」。

  驀地,魏子晨眼睛一亮,他離了椅子,走到傅筠身邊,一臉期待的說:「母親,我要兩個弟弟再加兩個妹妹,不對,三個弟弟、三個妹妹,好不好?」

  「呃……這……」傅筠吞吞吐吐,這是把她當母豬了嗎?她粉臉燒紅,不知所措的看向魏韶霆,沒想到——

  「你不用擔心,我會努力的。」他一臉的樂意之至。

  「噗……」魏韶華一口飯噴了出來,瞪著哥哥,這人——不是被偷偷換魂了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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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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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 00:41: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寵妻上了天

  新婚燕爾,魏韶霆自是與傅筠黏糊糊的相依相偎,魏子晨也很配合的不來打擾,因為叔叔跟祖母都告訴他,爹爹跟娘親要常在一起,娘親才會生寶寶。

  很快的,時間來到三日回門,卻是春雨綿綿,天氣陰涼。

  傅筠淡掃娥眉,成為少婦的她為出塵的美貌添上嫵媚艷色,讓魏韶霆一見竟生出不想讓她出門的想法。

  就連魏子晨見到了都睜大了眼,「哇……娘親真美,是子晨見過最美的人,比爹爹還要好看啊!」

  楊氏也是連番誇讚,讓傅筠是羞到不行,但在看到魏韶霆那驚艷的黑眸時,她又忍不住開心。

  她開心,魏韶霆就開心,為了她的回門,他可備了不少禮。

  魏韶華還得去風一堂處理一堆商務,見新婚夫妻一臉幸福的上了馬車前往傅府,真是有夠哀怨。

  「叔叔,你快成親嘛,就能跟爹爹一樣,笑咪咪的帶妻子回娘家。」魏子晨對著一臉怨念的魏韶華說。

  「免了,女人很可怕,你還小,不知道。」他拍拍小家伙的小腦袋,也上了另一輛馬車走了。

  楊氏則牽著魏子晨走進凡園,邊頭疼的回答孫子的問題,「為什麼叔叔說女人可怕?呃……呃……」

*             *             *

  馬車轆轆的來到傅府大門,正院大廳裡,已有不少人盼著新人的到來。

  當魏韶霆帶著傅筠走進時,見到大廳裡擠得滿滿的,除了傅老太太、大房、二房、三房外,竟然多出許多陌生臉孔時,傅筠愣住了,魏韶霆卻一貫的淡然,拜見長輩,再見見一些自個兒湊上來的啥勞什子親屬。

  傅書宇跟劉氏最尷尬,也因為人太多,他們沒讓從昨晩就期待今天的傅榛過來正廳,此時,兩人看著女兒、女婿的眼神都充滿無奈。

  魏韶霆的皇商身分讓那些鮮少往來的親戚起了貪念,都想攀附圖個好處,這才不請自來。

  劉氏原本想帶傅筠到棲蘭院說些體己話,但傅筠看到傅老太太那些極品家人全圍著魏韶霆口沫橫飛的說個不停,實在不放心離開。

  「孫女婿,一家人就不用拐彎抹角的說話了,你岳父有出息,但他的兩兄弟還讓老太婆操心,你認識的人多,不如幫他們找找差事吧!」

  「是啊,魏家商號的生意那麼多,隨便安插個位置就行了。」

  「這麼說是瞧不起魏爺啊,他是皇商,認識很多了不得的官,看能不能穿針引線找個官來做做才是正經。」

  「我不貪心,能在魏爺的店鋪或船隊幹活就行,這安插自己人,沒問題嘛,外人也沒話說。」

  傅筠看著那一張張貪婪討好的嘴臉,見魏韶霆還算客氣,只是微笑著沒有搭話,但這些人見他沒吭聲便急了,愈說愈多,她注意到魏韶霆的眼神愈來愈冷。

  「大家換個地方聊吧,後方已備好茶點,一會兒就要午膳了,各位,母親,老二、老三,你們——」傅書宇都要無言了,他試著打斷眾人的話,但他一人難敵眾口,再怎麼以眼神示意也無人理會,依然纏著魏韶霆問東問西,連每個月薪俸給多少都問了。

  魏韶霆的唇邊露出一抹譏諷的冷笑。

  不好!傅筠知道他已經無法容忍,連忙從椅上起身,就見他面無表情的排開眾人朝她走來,冷聲道:「回去吧。」

  此話一出,四周空間瞬間冷卻,一時之間靜悄悄的。

  傅筠咬著下唇,喉頭緊縮,竟不知該說什麼,這些人實在是丟臉!

  「估計今日酒菜會有不少口水,我們別吃了,可好?」魏韶霆像在徵詢她的意見,但眼裡的冷意可沒褪一分。

  這句話也很毒,但傅筠一點也不介意,這些人真是吃相太難看了。

  傅書宇與劉氏同感羞愧,這算什麼書香世家?簡直比平民百姓家還不如!

  其它人更尷尬,個個面色赧然,傅老太太還踉蹌了一下,讓傅玫儀及時伸手扶住,但人人看著魏韶霆,無人有膽出聲,他黑眸冷冽,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懾人氣勢,令人膽寒。

  「你……我們到棲蘭院待一會兒就走可好?榛榛昨晩高興到睡不著覺,只因為今天可以見到我。」傅筠看著他輕聲商量著。

  他點頭。

  劉氏感激的看了傅筠一眼,她若就這麼走了,傅榛肯定要難過好幾天的。

  一行三人往棲蘭院走去,身後跟著翠微、凌凌、凌蘭及兩名小廝。

  行進間,劉氏低聲向傅筠、魏韶霆道歉。

  「誰的錯,我們心裡比誰都清楚,母親不必自責。」魏韶霆改了稱謂,叫得很順口。

  劉氏還是很難過,好在傅榛一見到三人過來,眼睛一亮,撲過來笑得歡快,也讓她低落的心情好了一些。

  「姊姊看來更漂亮了,娘說如果是這樣,就是姊夫對姊姊很好喔。」傅榛一手牽著姊姊,一手牽著高大的姊夫,笑得眼兒彎彎。

  姊妹倆也只聊了一會兒,傅筠便向傅榛說:「姊姊臨時還有事兒,下回再邀請你跟母親一起去凡園玩,好不好?」

  「好,一定。」傅榛人小鬼大,看得出來母親表情怪怪的。

  劉氏帶著兩人及一干隨侍回到大廳時,傅老太太等一群極品親戚都還在,只是臉色不好,丈夫的表情更是凝重中夾雜著怒火,顯然剛剛還與這些人吵過一場。

  傅老太太見他們回來,馬上變臉,笑得一個叫和藹可親,對魏韶霆說:「孫女婿,對不住啊,我們一見到你實在太高興了,想著你是自己人,有什麼話就不管不顧的說了,倒引起你不快,如今說開就過了,大家都是一家人,酒宴也擺好了,筠筠,你說是不是?」

        「謝謝祖母,但孫女婿行事不興出爾反爾。」魏韶霆沒讓新婚妻子接話,也顧不得傅老太太好生失望的老臉,朝眾人一揖,牽著傅筠往門口走,一干丫鬟小廝也立即跟上。

  傅書宇親自送兩人出了大門,走到馬車旁,還是忍不住一嘆,「對不住,女婿,為父再另尋一日好好宴請你。」

  「岳父,今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不是你的問題。」魏韶霆說。

  「我知道,家裡的人是什麼樣子我也清楚,但我以為……總之是他們失了長輩的身分。」他難掩難過的看向他身旁的傅筠,一家人都給她丟臉了。

  「父親不必多想,我們真的不介意的。」她朝他嫣然一笑。

  傅書宇只能點頭,目送兩人上車,凌凌、凌蘭及兩名小廝則向他行個禮,上了後方另一輛馬車,兩輛車徐徐而行。

  車內,傅筠握著魏韶霆的大手,「現在呢?」

  「午膳就去合悅酒樓吃吧。」魏韶霆心情已好轉,指示車夫轉向合悅酒樓,卻沒想到還能遇到熟人。

  「什麼叫有緣?本殿下剛來,你們就來了,只不過,三日回門宴,你們怎麼到自家酒樓找吃的?」

  雅間裡,李睿頭戴鑲玉金冠,玄色袍服,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皆見貴氣,只是笑容帶著幾分玩味,說話也透著促狹。

  「想吃便來了。」魏韶霆答得敷衍,輕鬆的拉出椅子要讓傅筠坐下。

  面對皇親國戚,傅筠可沒他那麼自在,先向三皇子斂衽行禮,才在李睿笑著點頭坐下,魏韶霆也隨即坐在她身邊,兩名小廝立刻上前倒茶,再退後低頭。

  李睿掃了一眼兩人身後的小廝跟丫鬟,竟沒有看到「辜」字輩的幾人,通常這代表的是魏韶霆將他們派出去辦事了,多是出遠門。他不動聲色,卻是斂下心思,端起茶碗,看著傅筠道:「恭喜,弟妹。」

  「不敢,三殿下這稱呼要折煞民婦了。」傅筠真不敢應承,她又非皇室中人。

  「殿下就喊她筠筠吧,叫弟妹或魏夫人,以你的身分她都難自在。」魏韶霆還是很了解妻子的。

  「筠筠長得如此出色,這……本殿下喊久了,會不會愈來愈入本殿下的眼?」李睿察覺到好友立即射過來的殺人目光,他哈哈大笑,「別誤會,朋友妻,不可戲,我只是替好友開心。」

  他以食指輕叩桌面,吩咐隨身侍從,「再去加幾道菜,當家的在這裡,咱們就不必客氣了,你也點一些到隔壁開一桌,對了,筠筠,你可知合悅酒樓有一座後花園,此時春櫻開得正盛,小楚子、周耀,你們倆陪魏夫人去走走,好好伺候,不可怠慢。」

  他話語歇,站在他後方一名面白無鬚的小太監及一名高大侍衛就走上前來,向傅筠一揖。

  魏韶霆蹙眉,傅筠看著他,有些無措。

  「你去賞花,走一下就回來,免得菜涼了。」他眸光深斂。

  傅筠看向悠閒喝著茶的三皇子,明白他們有話想避開她說,她優雅起身,向他行禮,「那麼,筠筠先失陪了」

  她隨即在一干奴僕陪同下離開。

  李睿在看到門關上後,才道:「雲樓的事,她知道嗎?」

  「她只做她喜歡的事情即可,其它會讓她憂心的事,能少一件讓她知道就少一件。」弦外之音就是能瞞多久就瞞多久了。

  李睿搖搖頭,「嘖嘖嘖,沒想到再娶繼室後你還成了寵妻魔人,不過,五石散的事,你親自追查了兩個月,每每查到一些蛛絲馬跡就被人掐斷線索,我擔心對方也盯上你,你不擔心他們會因你對筠筠不利?」

  「不,我不擔心。」魏韶霆自信的說。

  李睿半瞇起黑眸,「你在她身邊安排了不少高手?」

  他坦然點頭,「對,銅牆鐵壁的保護。」

  李睿還能說什麼,這個大奸商,凡事都想得周密,步步為營,把新婚妻子的安全當打仗來攻防。

  稍後,傅筠賞花回來,已有一桌山珍海味等著她,她入座後,話說得少,倒是吃得津津有味,李睿跟魏韶霆則是天南地北的聊著,氣氛極好,直到酒足飯飽宴席才散,魏韶霆傅筠返回凡園。

  凡園占地廣闊,氣勢恢弘,有著高高的圍牆,園內雕樑畫棟,亭臺樓閣,栽花植樹,假山水池,處處可見精緻。

  如今,魏家人都在各院子住著並非常態,府裡管事下人都清楚,這只是因為傅筠這個新主母才剛嫁進來,魏韶霆希望她跟家人多多相處的緣故。

  過往,只有魏韶霆父子住在凡園,魏韶華以風一堂為家,楊氏則是喜歡東廣城老家,若非主子娶妻,大概也不會回京、有時主子出遠門也將少爺往東廣城送,凡園一年裡有很多時間處於無主子的狀態。

  此時,正是蝶飛鳳舞、綠意青翠,春暖花開之時,魏韶霆所住的東院更是迴廊花徑皆見春花綻放、搖曳生姿,當中的主屋豪奢不失雅致,可以看出魏韶霆的非凡品味。

  內院以往只有小廝伺候,外院的灑掃婆子、丫頭、小廝都不少,如今有了女主人,凌凌、凌蘭跟方圓都近身伺候,內院反而不見小廝,不過這會兒內室並沒有任何下人。

  一場雲雨剛過,傅筠懶懶的躺臥在黃花梨拔步大床,看著魏韶霆將紗簾繫在兩旁,抓起中衣隨興的套上身,往另一邊的軟榻走去。

  軟榻旁有張小炕桌,桌上還有茶具及涼掉的茶水,他先喝了兩杯,再端了一杯回到床榻,她微微一笑,坐起身來,就著他的手喝了一杯,舒服的嘆了一聲,想到她剛剛似乎叫得有些大聲,粉臉又漲紅了。

  他低頭啄了她的紅唇一下,「還要嗎?」

  見她搖頭,他起身將杯子放回桌上,再走到另一邊一座黑檀木描金的大櫃子,拉出裡面的暗櫃,拿出一只黃花梨匣子,走回床榻坐下,將匣子交給她。

  她不解的接過匣子放在膝上,打開一看,裡面竟然是大迭房契、地契及一迭登記詳細的賬冊,但這些賬本不記細目的帳,她翻閱一下,發現是各店鋪的財務季報,她在閱讀母親寫的經商之道中,就有見過類似表格。

  魏韶霆再次上了床,將她攬在懷裡,「魏家生意多,近三十處莊子,年成收益大約有二十萬兩銀,上百家鋪子,你想得到的店鋪都有,糧行、酒肆、茶樓、花樓、賭坊等等,年收益更為可觀,此處,現銀上千萬兩都存放在我們銀莊裡,至於一些古董字畫都存放在幾處宅院的庫房,方便生意往來的交際應酬——」

  他細細的說,她聽得咋舌。

  「如今,這些都是你的。」

  「不不不,怎麼可以是我的,我半點付出都沒有,那母親、小叔及子晨呢?你怎麼可以有了妻子就忘了他們?太自私了,你——你笑什麼?」

     他邊笑邊將冊子放回黃花梨匣子,順手甩出,她怔愕的看著那匣子竟穩穩的落在桌上,這算來是她這一世第一次看到他小露武功,但不及多想,他已經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紗簾落下,春意無邊……

*             *             *

  接下來的日子,在魏韶霆的鼓勵下,她陪同楊氏執掌中饋,學習家務,兩人同坐議事,聽管事依序報告事務。

  每天處理這些日常,婆媳也有更多時間相處,感情更好,再加上魏韶霆的疼寵,魏子晨的乖巧嘴甜,魏韶華的隨和幽默,連方圓、凌凌及凌蘭都覺得嫁過來的傅筠比在傅府時還要靈動活潑,不過,刺繡這事除外,每當她靜下來刺繡時,若沒人提醒,她三個時辰都不會動的。

  雖然方婆婆已經離開,但她教給傅筠的繡技,身為徒弟的她可不敢落下,再加上母親留下的繡技筆記,只要得空,她便會再三的反復練習。

  楊氏也見識到她不凡的繡功,細緻不說,圖樣精巧,猶如真物一般栩栩如生,平時也刺繡的她,心喜之餘也向媳婦兒請教,留在內室的時間不由得變長。

  魏韶霆從未想過有這麼一天,他會跟刺繡這活兒搶媳婦,也會因這活兒起了不孝之心,此時見婆娘倆有說有笑的邊刺繡邊過論,一副樂融融的樣子,他想的卻是母親怎麼還不走?

  好不容易楊氏看懂兒子哀怨的眼神,笑笑離開,沒想到她才送上門沒多久,又來了一個小的。

  「娘親,娘親,我從私塾回來了,夫子說我今天很棒。」

  「爹今天沒出去?」魏子晨的笑臉在看到爹爹也坐在另一邊的軟榻上時稍微收了一點點。

  這是遺憾他在家的意思?魏韶霆黑眸半瞇,起身走過來,拍拍兒子的頭,「你去祖母的院子了沒?」

  「沒。」魏子晨一手巴著娘親的手,考慮著要不要放開?爹爹好像目光不善的定在他的手上耶。

  下一刻,他的手就被爹爹拉開了,並說道,「很好,你去見祖母,再告訴祖母,我有很多事要跟你娘親說,中午就不過去一起用膳了,你代替爹跟娘親好好的陪祖母用餐。」

  「好。」他答應了,也乖乖的走出去了,但好像哪裡怪怪的?

  「為什麼我覺得你在糊弄子晨?」傅筠動著慧黠的眼睛。

  他伸手輕掐她的鼻子,再看看她在子晨一離開又拿起的針線,「這玩意兒跟我搶媳婦兒,母親跟兒子也跟我搶媳婦兒,偏偏我又只給自己這幾天時間可以好好陪你。」

  她放下針線,拉掉他掐著鼻子不放的手,「你要離京嗎?」不知為何,她實然想到那天三皇子刻意將她支開的事。

  「有可能,很多事都要我處理,你也知道,你夫婿是商業巨擘,許多決定都必須由我決策。」他自信的說,但沒提半點風險。

  「要遠行嗎?你的這件袍子我快做完了,就今天完成吧,再來就能多陪陪你。」她邊說邊拿起他的袍子繼續下針。

  「好。」他也不打擾她,拿了書到一旁看著。

  因傅筠想趕著做完,當午膳送進屋裡時,她吃得隨便,一會兒就放下碗筷,「我吃飽了。」

  隨即挪了位置坐回榻上,繼續拿起針線,將那件衣袍放在繡架上,低下頭又開始動針。

  那是她為他做的衣裳,瞧她一心一意的繡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落在她身上,將她整個人鑲了一圈柔和金光,他一寸寸的打量,突然蹙眉,「你最近太忙,瘦了些。」

  「哪裡瘦了,根本胖了些。」她嬌嗔的看他一眼,又低頭在繡活上。

  魏韶霆卻起了喂食的興趣,他拿著調羹,舀了一匙濃稠的蓮子湯,與她同坐榻上,喂到她唇邊,她笑著吃了,見他再喂一匙,又看出他眼中的灼灼精光,她的心跳漏跳一拍,忙收斂心神,一口一口的被喂食,手上動作未停,慢慢的來到最後的收尾。

  終於,她放下針線,露出笑容,起身拆開繡架,將圓領袍衫抖了抖,不管袖口或領子都有精緻的纏枝紋,圖案精巧而繁複,用了十多種繡法,玄色布料更顯貴氣。

  他邪魅一笑,「你替我換上。」

  「呃——好。」

  她俏臉酌紅的替他脫去外衣,這還得他彎著身配合她才能辦到,但他看似合作,卻不忘揩油,親她一下又一下,愈吻愈火熱,她根本還沒褪去他身上衣物就被他抱回床上。

  屋裡的動靜一直持續著,屋外守著的凌凌、凌蘭臉紅到一個不行,還是也是人妻的方圓讓兩人先去做其它活兒。

  直到裡面傳來了聲音,方圓才按照吩咐送熱水進去,再退出屋來。

  淨房裡,傅筠仍窩在魏韶霆懷裡,只是兩人泡在溫熱的大澡桶裡,她體力消耗太多,只想好好睡一覺,心裡暗暗嘀咕著,過去怎麼會有他不近女色的傳言?

  他一臉滿足的看著她,注意到她眸中的疑惑,好奇道:「想到什麼了?」

  她含羞帶怨的瞪他一眼,再握拳槌他胸口一下,「想到你過去沒女人時是怎麼過的?」

  她這模樣說有多勾人就有多勾人,魏韶霆小腹迅速一緊,他太多年沒女人了,開葷就收不了手,他低低笑了一聲,「怪不了我,誰要你的滋味太好,我們——好像還沒在水裡做過?」

  「我不——唔唔……」

  她抗議的話語悉數消失在他的吻裡。

  男人的氣息在她唇齒間流連,他的大手在她玲瓏有致的胴體來回撩撥,溫熱的水花飛濺,流過她身體,她全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的任他擺弄,從不知這樣淡漠的男人竟在這件事上這麼猛烈,把她弄得快散架了,兩人繾綣纏綿,她真是被折騰慘了,也不知何時回到床上的,一覺後再醒來,窗處已見淡淡的昏黃夕陽,她愣愣的坐起身來。

  「醒了。」魏韶霆就坐在灑入的霞光下,黑髮僅用一根玉簪束著,身上披了一件月白絲緞,並未束起,露出結實的古銅色胸肌。

  此時,方圓在聽到裡面傳出說話聲時才開口,「爺,辜十有急事尋爺。」

  他看她一眼。

  傅筠點點頭道:「快去忙吧。」

  他走出去,沒一會兒就進來,表情有些嚴肅,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也察覺事態嚴重。

  魏韶霆也沒多作解釋,只說有急事要外出,整衣束髮後便與辜十同坐馬車,前往運河碼頭。

  運河上不少商船及民船停泊,碼頭旁有連成一區的倉庫,工人們上上下下的進出搬貨,載貨的馬車來來回回,一片繁榮景象,魏韶霆的馬車卻是一路直往倉庫後方,直到第五間臨水倉庫才停下。

  魏韶霆很快下了馬車,辜十緊隨在側,主僕兩人走到倉庫前,門口站了多名黑衣人,他們是三皇子的私衛,其中還有一個極為眼熟的男子,赫然是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蔣言。

        他神情嚴肅的將魏韶霆、辜十迎進倉庫,迎面而來的是濃重血腥味,「有百姓來向我報案,當時我就留了個心眼,畢竟尋常百姓報官找的該是衙門才是,所以,我只帶我信得過的人來,當時看到的就是魏爺月前所見,因我知道三殿下跟魏爺私下在查五石散的事,所以也請人將殿下請到這來,這裡已經封鎖了。」

  夕陽的橘紅色霞光映亮了倉庫的每角,因此也一目了然到令人毛骨悚然,地上橫躺著十多具屍體,布滿黏稠的血液,有的已經乾涸,有的還汩汩流著,十多人穿著不一,像是平民百姓的衣著,不過其中一人竟著太監服,同樣的是這些人都被刀劃花了臉,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李睿就站在那名死透的太監旁,對著走過來的魏韶霆說,「他不是真太監,子孫根還在,但宮裡有沒有這號人物,要查就難了,宮裡太監多,他身上沒腰牌又被毀容,只能私下讓敬事房的太監去查宮裡有沒有失蹤的小太監。」

  魏韶霆蹲下身來,看著太監沾血的右掌上特別顯眼的白色粉末。

  李睿也蹲下來,「在倉庫外找到一包被撕破的五石散,但死的人這麼多,不可能只為了搶一包五石散。」

  兩人目光相對,似乎都意識到什麼,一齊站起身,一起往外走去。

  幾名黑衣人及辜十立即跟了上去,一行人一直來到掉落的五石散的地方,再一路探勘,直到行至一個偏僻處,魏韶霆才冷笑的開口,「對方知道我們的存在。」

  「沒錯,這是一份挑釁的禮物。」李睿不悅的咬牙,「上回你派人帶話給我,五石散的線索出現曙光,宮內有人在供應這玩意兒,但還找不到接頭的人,只能暫時按兵不動,那些人倒好,直接送個死太監給我們,這是瞧不起我們呢。」

  「估計報案的那名百姓已經死了,只有死人不會說話,不過,我原想出一趟遠門,現在,敵人已站到咱們的地盤囂張放肆,倒替我省了麻煩。」魏韶霆眸光冷颼颼,「我已經確定五石散是由江南運上來的,既是如此,對方無法走我魏家商隊的路子,總得找其它船家,甚至改走陸運,我會從雲樓發令,在各個官道、城門、碼頭都派人日夜梢,只要看到有問題的人事即尾隨監控三日,我就不信他們真能飛天遁地的將貨送到京城來。」

  五石散一旦讓人上了癮,不吸食就會痛苦難耐,要戒更難,而那隱在幕後的藏鏡人他也猜出六分,在兩個月後的皇太后壽辰就會現身,屆時就能確定一切了。

  李睿一愣,已經聽出好友要以逸待勞的弦外之音,「你這段日子還有其它大事要做?」

  「陪筠筠。」一提到她,魏迢霆冷冰的表情就轉為柔和。

  李睿沒好氣的撇撇嘴,「這叫哪門子的大事?」

  「增產報國,延續魏家香火大業。」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李睿瞪著他,受不了的拍拍額頭,「不就是翻雲覆雨,行,本殿下准了。」

*             *             *

  傅筠從魏韶霆口中得知他可以在京城多待一陣子,心裡自然是高興的,她也不過問那天他急急離府的事,她很信任他,他不說自然有他的理由。

  而她在看了母親寫的經商之道後,對經商起了興趣,趁他得空,不時向他請教商場上的事。

  「你學這麼多,舉一反三、觸類旁通,是真的想經商,還是怕被金繡坊的管事奴僕看不起,這才卯盡全力的學習,不惜挑燈夜戰?」

  書房裡,魏韶霆坐在書桌後頭,看著同樣坐在長桌後的妻子邊看她母親寫的筆記,一邊還拿著狼毫在硯臺裡沾了墨,在自己的本子上抄寫,用功的姿態完全不輸個要考狀元的學子。

  傅筠將狼毫擱在筆架上,低頭往紙上未乾的墨水吹了吹,才抬頭看著丈夫,「都有。」

  她這幾日去了幾次金繡坊,但只是看看,老掌櫃知道她的身分,一直要拿賬本給她看,她都婉拒了,推說還有事。

  「都有?再這樣下去,想來我的妻子會變成滿身銅臭味的小財妻了。」

  「滿身銅臭味又如何?」傅筠想到上一世,她將自己困在後宅的書香世界,不知人間疾苦,傻乎乎的任親人算計,最後還死得不明不白,想到這裡,她突然想到沈靜蓉,這一世,她還未曾從丈夫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是不是意謂著他們不會再見面?因為這一世與上一世已經有所不同,自己成了魏韶霆的妻子。

  「你在想什麼,這麼專心?」他問。

  「沒事。」她笑了笑,不去想那晦氣的事,她跟子晨都好好的,沈靜蓉主僕也一定好好的。

  「你沒事,我可有事了,韶華出門前要我去風一堂處理些事。」

  「什麼事?」

  「聽來自四面八方的管事們季報,還有,春雨綿綿,空氣潮濕,庫房裡的絲綢繡品怕受潮發震,原負責的秦管事被他派出辦事,還要兩個多月才會回來,他要我去盯著……」他搖搖頭,突然氣笑了,「他就見不得我這些日子與你恩愛,他又累得像條狗,故意找事丟給我。」

  傅筠想到見魏韶華這陣子以風一堂為家,雖然夫君說是常態,但魏家如此大的家業要管理的確不容易,一個念頭陡起,她起身走到他身邊,「我跟你去,可以嗎?我也想了解。」

  他微微一笑,「好。」

  片刻之後,夫妻倆上了馬車前往風一堂,魏韶霆才開口問,「你所謂的『想了解』,是有什麼想法了?」

  她忍不住笑了,他畢竟是懂她的,而自己深愛的人能如此輕易的察覺她心中所思,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看了母親的筆記,再加上這些日子跟你請教的那些事,如我先前所說的,我想經商,想開一家屬於自己的繡坊、像母親的金繡坊,我還想完成母親遺願,發揚繡技,所以一想到自己要開繡坊,布匹的存放豈不是很重要?但這是理論,實務得真的去看去做了,身體力行才清楚。」

  他俊美的臉上有著詫異、欣喜與佩服,「真是孺子可教。」他大笑的將她擁在懷裡。

  她依偎進他懷中,俏皮的看著他,「當然,夫子好,學生還差嗎?而且,母親的筆記裡也說了背靠大樹好乖涼,可以利用的人事物都不必客氣,實誠做生意是原則,但窩在井底等生意上門是傻子。」

  「行!我的人都是你的,你要怎麼利用都成。」他點點她的鼻子。

  「我其實已想了一些,先將自己繡的小繡品放在金繡坊試賣,把我這一手好繡技打出名氣來,另外,十日後榮國公府的賞花宴,我也在準備一套能顯現自己繡功的衣裳,再加上為你做的那一套圓領袍服,還有,兩個月後皇太后的壽誕,京城更是熱鬧……」

  他的黑眸浮現笑意,「用驚艷亮相引起關注,嗯,打得一手不錯的好算盤。」

  兩人談得熱絡,直到抵達風一堂,進到放繡品布匹的倉庫才停止。

  傅筠很專心看著秦管事如何調整繡品的排放方式、保持室內通風及擺放除濕的乾燥球等等,魏韶霆隨即帶著她離開,往谷平堂的方向去。

        就在此時,另一邊長廊走過來許多年紀不一的男女,約莫二十名,這些人都是魏家各個商鋪的總管,他們是刻意過來向魏韶霆及新夫人請安的,之後在魏韶霆的點頭示意下,他們陸續走進有著一堆高牆的議事堂。

  魏家商號遍布全國,酒樓、客棧、當鋪、船隊都經營得有聲有色,各地管事精銳,個個獨立,一年四季皆分批回到風一堂進行財務彙報,這些人就是這個月的這三批。

  魏韶霆跟傅筠解釋這些人的身分後,帶著她轉往右側迴廊,走進假山後方的谷平堂,「這就是韶華專屬的議事堂。」他說。

  她這看,有點傻眼,「這也太亂了吧?」

  的確很亂,讓人眼花撩亂,一層層紅木格架上,布料被亂七八糟的塞在裡面,長桌上又是卷宗又是蘇繡樣本,好幾本冊子打開又相迭,最上面一本是寫著船運開航及抵港的時間表。

  廳裡不見魏韶華的貼身隨侍紀三、紀五,倒見四名等管事——沈源、劉柏雄、元士及陸成車在另外一張臨時搬進來的案桌後頭埋頭處理一堆高高的卷完,偶而還會交換,忙得頭都不擡的,也沒聽到兩人的聲音。

  魏韶霆帶著好奇的傅筠走近他們,目光一掠過那些卷宗就知道弟弟累積了一段時日的商務處理不來,將四人抓來幫忙,但他不喜歡屋裡的東西被亂移動或拿進拿出,於是,這四個能者多勞的等管事只能窩在這裡處理。

  直到他們來到近前,四這才一個接一個的擡頭,發現主子夫妻,連忙先後起身行禮,「魏爺,夫人。」

  一請完安,四人就有志一同的開始控訴魏韶華無人性壓榨他們的血淚史,但魏韶霆先下手為强,單刀直入道——

  「我找你們是要借用你們的能力,夫人要開家繡坊,你們都是我最信任的人,相關籌備工作,你們就看著辦吧。」

  四人一愣,臉都皺得跟苦瓜一樣了。

  「這會不會太快了?」傅筠輕輕拉著他的手,沒想到他如此雷厲風行啊。

  他凝睇著她,莞爾一笑,「開一家店原就不容易,細項多,環節多,地點更重要,有好的地點就事半功倍了,是不?」

  他目光一一掃視過四個管事,眼裡多了抹不同於看傅筠時的冷意,四人一個哆嗦,連忙開口。

  「夫人,把這差事放心的交給我們吧。」

  「沒錯,夫人的事,就是魏爺的事,魏爺的事就是我們兄弟的事。」

  四人擠出滿滿的笑容,神情愉快的互相擊掌。

  「這事就這麼決定了,那些管事還在等著呢,一起走吧。」魏韶霆又說。

  還有事?四名管事瞪大眼,還沒抗議呢,魏韶霆又是冷光一掃,四人馬上閉嘴,但在心裡不平的埋怨魏氏兄弟都不是人,他們已經在風一堂密集幹活兒多少日子了?家裡婆娘都威脅要紅杏出牆了,竟還一再的壓榨他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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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 00:42: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榮國公府的血案

  魏韶霆、傅筠及四個一等管事踏進窗明几淨的議事堂內,一一在上首坐下,下方坐定的掌櫃管事們,一見魏韶霆面貌俊朗,可神情中帶著不好接近的冷漠,渾身上下又透著懾人的威嚴,個個額冒冷汗,頻頻以袖擦拭。

  這幾年,魏韶霆將京城的事務交給魏韶華,兄弟處事方式大不同,傅韶華可親得多,他們也熟悉他不正經中帶著認真的辦事作風,怎麼今天又換成魏韶霆親自來了?

  但誰敢問原由?一個個起身報告。

  魏韶霆一手翻閱手中報表,一邊聽著各管事報告事項,四名一等管事會適時提出問題,他一邊下指示,可謂一心多用。

  偶而,他會看向坐在一旁的傅筠,見她意態從容,聽得專注,也就由著她聽,不過等到底下幾個管事在提到一些與皇家織造廠相關採買的事務後,他就注意到她眉頭蹙起,似乎有愈聽愈困惑的樣子。

  他以眼神詢問,她朝他嫣然一笑再搖搖頭,要他放心,但自己的腦袋卻動個不停,記下一些待會兒要請教的問題,不想因為自己影響正常事務的進行。

  彙報結束後,這些管事依往例會吃一頓飯再休憩一晚,翌日便各自離去。

  魏韶霆則帶著傅筠漫步回風一堂的主院,傅筠心情極好,見九曲橋下的湖面如鏡般倒映著蔚藍天空,青青垂柳隨微風輕揚,好一幅動人的春日景致,便拉著魏韶霆欣賞了好一會兒,才笑咪咪的看著俊美無儔的丈夫道,「腦袋有沒有清空一些?我有不少問題要問呢。」

  瞧她慧黠透亮的明眸,魏韶霆寵愛一笑,擁著她來到寬敞的書房,甫在案桌後坐下,她就極為有禮的為他倒上一杯茶,在他的對面坐下。

  魏韶霆喝一口茶,放下茶杯,就見妻子雙眸亮燦燦的,他一點頭,她旋即迫不及待將剛剛一些弄不清楚的問題拿來請教。

  「對布匹織造或生絲、熟絲、桑綿田的收作、魏家持續都有派人長期的嚴密掌控,就怕有些人為求得皇商光環,逼迫下面這些人弄出供應不足或斷貨的碴事,屆時,宮裡怪罪下來,倒霉的也只是魏家,所以這方面支出的人事費用確實不少。」

  她明白的點點頭,又問了一些問題,魏韶霆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對,所有布匹繳納上去後,是由內務府造冊點收。」

  「做生意是如此,寧願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凡事下決定前都要思忖再三後再進行,賬冊是一家店的脈絡,循著脈絡就可看出商家存續與否的價值,怎麼,熱血沸騰了?」他可清楚看見她的眼睛愈來愈亮。

  她興奮的點頭,「好有意思,我都感覺到我身上經商的血脈在發燙呢,我想現在就去金繡坊,可以嗎?」

  他起身走到她身邊,笑著說,「當然可以。」

  他先派人過去金繡坊送個口信,夫妻倆才乘坐馬車出門。

  一會兒後,馬車直接來到繁華的東市,這裡商鋪林立,賣的東西琳琅滿目,金繡坊則是東華大街上最大的鋪子,相當醒目,一如它火紅的生意。

  金繡坊是一排三間的大門面,共兩層樓,一樓陳列各式布匹、衣飾、繡品等等,二樓是試衣間及休憩茶間,在樓層後方還連著三進院,占地著實不小。

  此刻在廳裡,方面大耳的劉掌櫃與一名有著文人氣質的老賬房早已備妥賬冊恭候他們的到來。

  由於傅筠婚後已來了金繡坊幾回,魏韶霆也陪同來過,雙方都算熟悉,不過,今日卻是第一次將一迭迭數量驚人的賬冊擺上長桌。

  傅筠一邊看著近一年的賬冊,一邊聽兩人口頭報告近兩年繡坊的一些人事營收帳務等等細節。

        其實,這些日子她也接管了母親留給她的其它鋪子,傅老太太跟徐虹雖然佔了那些鋪子的收入多年,但不曾動過人事,所以掌櫃及夥計都是她母親的娘家人,極為盡心,可以續用,她才有更多時間去做她想做的事。

  想到這些,她心裡也下了一些決定。

  魏韶霆看著她的神情,輕輕拍拍她的手,步出廳堂,他的妻子天姿聰穎又果斷,是天生經商的料子,看來獨當一面的日子不遠,他就不必擔心太多。

  約莫半刻鐘後,傅筠在老賬房及劉掌櫃的陪同下步出正廳,就見不遠處魏韶霆與辜九站在典雅的亭臺內。

  魏韶霆一見她走出來,即朝她走來,「處理好了?」他問。

  「嗯。」她說,再溫和淺笑的看著老賬房及劉掌櫃,「你們忙吧,日後一樣麻煩你們了。」

  兩人恭敬行禮,目送一對壁人在丫鬟小廝的隨侍下離開。

  劉掌櫃眼眶有點濕,老賬房眼眶也泛紅,兩人喃喃出口的都是,「像大姑娘,行事作風也像。」

  傅筠一上馬車便很自在的窩在魏韶霆懷裡,侃侃而談,「母親的經商之道寫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些人忠心不說,而且經驗豐富,我請他們繼續管就行,要不,我這雛鳥入林亂闖,搞得雞飛狗跳反而壞事,你覺得呢?」

  他一臉讚賞,伸手撫摸她的臉,「我原本也有這樣意思,但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繡坊,也是你最在乎的一家鋪子,我不想干涉,沒想到你我有同樣的默契。」

  「心有靈犀嗎?」她笑。

  魏韶霆傾身,啄了她的紅唇,「是。」

  兩人回到凡園,魏韶霆在疼寵妻子之餘也意識到母親思念老家的老友,詢問母親的意思,在三日後便派人送母親及兒子去東廣城。

  連魏子晨也一同走是楊氏的意思,想讓小倆口多些時間相處,也許幾個月後回來,傅筠肚子都大了,而且兒子也說了,媳婦要忙開坊的事,還要繡些小繡品試賣,就連兩個月後的皇太后壽辰,魏家的賀禮也要由媳婦親手繡製,在大出風頭之餘,新繡坊亦會同日開幕,一炮雙響,京城勛貴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還怕媳婦兒的繡坊生意不好?

  當娘的最清楚,這等順勢借勢的宣傳手法,兒子已是運用得爐火純青。

  但兒子的眼光也好,媳婦是個貼心的棉襖,知她對繡技感興趣,將她娘親親筆寫的筆記暫借給她回東廣城練習,這是信任自己,畢章那是她親娘的遺物。

  凡園一下子又只剩魏韶霆跟傅筠兩個主子,但魏韶霆又開始忙碌了,常常見不到人,傅筠更是沒有半點可以休憩的時間,光為了送給皇太后的繡作她便絞盡腦汁,還在魏韶霆的幫忙下邀了三皇子到凡園,讓她可以詢問皇太后的各種喜好,務必要繡出一幅送到心坎的好禮物。

  因她太忙了,魏韶霆為查五石散,分身乏術,只能壓榨四個一等管事,逼得他們中有兩個不得不將自己的親親娘子貢獻出來,一起幫忙規劃開店事宜,也聽聽傅筠的意見。

  嚴娘子爽朗直率,沈娘子溫柔細心與傅筠意外合拍,大有變成好友的趨勢。

*             *             *

  時間來到榮國公府的賞花宴,這一日,天朗氣清,國公府大門前馬車一波波到來,熱鬧非凡,受邀賓客被請進美輪美奐的大廳內,男女賓客分成左右而行,最受矚目的魏韶霆與傅筠也在隨侍丫鬟的引領下分道而行。

  榮國公府擁有占地極廣的櫻花林,為了這次的賞花宴,可是搬來瓷盤瓷杯,雕刻精美的象牙箸等等,在開得繽紛燦爛的花林間佈置席次,備舞伶、樂師演奏節目。

  老國公大人及一干女眷負責招待女客,前來赴宴的皆是有身分地位的權貴或世家千金,婢女們在席間穿梭並適時的補上珍饌美酒。

  傅筠有個名震天下的丈夫,還是第一次在這種場合亮相,原在就眾所矚目,再加上一身驚艷四座的精繡衣裙,圍攏在她身邊詢問的夫人小姐實在太多,她消受不起,只能以尿遁方式脫身。

  傅筠婉拒國公府少夫人的陪同,僅帶著兩個丫鬟刻意往偏僻的櫻林走。

  「好可怕,那些貴女看著夫人的眼睛亮得我都覺得刺眼了,好像夫人是什麼好吃到不行的山珍海味。」凌凌還餘悸猶存的拍拍胸口。

  「要是方圓在就好了,她站著就有氣勢,夫人也不會被圍得快不能呼吸了。」凌蘭額頭也直冒汗,連忙擡手拭了。

  傅筠看著兩個面露驚恐的丫鬟,忍俊不住的笑了,「賞花宴還沒真正開始呢,你們就這點出息。」

  她突然住口,看著兩人的後方,兩個丫鬟不解但動作一致的回頭,這一看,原就不太好的表情更差了,正朝她們走來的女人對她們而言就是大災難啊。

  林靖芝一身華服的在一名丫鬟隨侍下緩緩走到傅筠主僕的面前,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見,現在該叫你一聲魏夫人了吧?你成親那日,我本想過府恭喜,又怕突兀,畢竟我並沒有收到傅府的帖子。」

  傅筠愣愣的看著即使濃妝艷抹仍見憔悴的林靖芝,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她,目光往下,落到她顯懷的肚子,聽說徐汶謙在先後娶進她跟吳華倩後,因兩女交惡,搞得後宅不寧,這事兒凌凌在外聽了一耳朵,回府就說給她聽,她也就當八卦聽聽,但見林靖芝此時的模樣似乎很不好。

  林靖芝顯然很敏感,苦笑一聲,「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聽過慶伯侯府的笑話,是我傻,我早知男人朝秦暮楚,也知道不管妾或通房,男人都當她們是玩意兒,但對得不到的女人,男人的心就是不時的發癢。」

  傅筠蹙眉,徐汶謙不是已將最愛的吳華倩抬為平妻?

  林靖芝似乎深陷自己的情緒中,也不在乎她有無回應,紅唇一揚,徑自又說,「不知道我該感謝你還是恨你,我愛汶謙,但他的心不在我身上,即使兩人房事他也只是應付了事,也還好,我很快懷孕了,」她抿緊纖唇,低頭,雙手放在肚子上,「我也不想那些風花雪月的事了,若能生兒子,也能在府裡立穩腳跟。」

  傅筠看著她,不知該說什麼,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

  凌凌、凌蘭互看一眼,覺得林靖芝有些可憐。

  林靖芝深呼吸,抬頭看著傅筠,她一襲粉嫩華服,行走間裙襬上的刺繡蝴蝶翩然而動,相當迷人,而她的容貌更是出色,膚若凝脂,一雙清靈的美眸顧盼間不僅純淨又透著一抹少婦的嫵媚,這才是徐汶謙真正放在心上的女人。

  「他始終沒有放棄追問我那晚的事。」她突然說。

  傅筠明白這個「他」指的是誰,「所以?」

  「因為魏爺一直留在京城,他沒敢接近你,但我知道他從沒有放棄你,是恨也是愛,你要小心。」這是示警。

  凌凌、凌蘭隱約也聽出她在說誰,正想上前指責她這話,但傅筠示意她們稍安勿躁後,直視著林靖芝,「謝謝。」

  「不用謝我,我也是存著壞心,想讓你不得安生,因為我嫉妒你,你過得滋潤,夫婿寵愛,而我雖得償所願,卻是……」她苦澀一笑,淚眼汪汪,卻突然看到什麼,迅速的別開臉,拭去落下的熱淚,再轉過頭來時又是一張傲氣的臉。

  「真倒霉,在家躲不過便罷,沒想到櫻林這麼大,路這麼多,還是遇上了,這就是冤家路窄吧!」林靖芝雙手環胸的冷嗤一聲,在看到傅筠也回頭看著走過來的吳華倩時,露出一個她自認為最燦爛的笑容,「魏夫人,我給你介紹一個人,她是徐家遠房表親,因家道中落長年寄居慶伯侯府,與汶謙郎情妾意,外貌看似溫柔小意,其實心計深沉,使得一手好手段成為平妻的賤女人——吳華倩。」

  「姊姊這些話一定要說得天下皆知嗎?如此嫉妒的嘴臉實在難看,於姊姊的名譽也不好啊,魏夫人,你說是不是?」吳華倩看著傅筠,笑得溫柔,但袖內的雙手緊握,至今她仍不明白,為何徐汶謙不過去了一趟抿月山莊賞梅,與她原就不對盤的林靖芝竟然就踩在她上頭成了正妻,傅筠反成局外人。

  傅筠看著她無懈可擊的笑顏,再看著繃著張臉的林靖芝,想到上一世吳華倩仗勢欺人的嘴臉,她一點也不想卷入這兩個女人的戰爭,「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已出來好一會兒,該回席宴去了。」

  話語乍歇,榮國公府的嬤嬤正巧尋來,朝傅筠行禮,「魏夫人,老夫人見您遲遲不歸,派老奴來找,就怕您迷路了。」

  「勞煩你家夫人擔心了,我正要回去,走吧。」她一邊回答一邊向林靖芝、吳華倩點個頭,便帶著凌凌、凌蘭離開了。

  傅筠一行人一走,林靖芝待不住,也往回走,吳華倩只得也跟著回去。

  席宴上,姿態婀娜的多名舞伶已在櫻花林下翩然起舞,盛裝打扮的女客們有說有笑的看著,但傅筠這一現身,席間突然靜下來,個個驚艷的看著她。

  傅筠背後是一片粉紅、粉白的櫻花,此時春風拂過,下起一場櫻花雨,粉嫰的紅白櫻花漫天飛舞,傅筠身上那襲親手刺鏽的衣裙隨著她的步伐展翅,步步走來,如身處蝶舞中的花中仙,魅惑著眾生。

  「看到了吧?這才是夫婿放在心上的女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林靖芝冷冷的朝身後的吳華倩丟了這句話,沒有入席,而是直接離開國公府,今日她會來也是因為知道傅筠會出席,該說的話既然已經說了就沒留下的必要。

  吳華倩抿緊薄唇看著被眾女迎到席上坐下的傅筠,難道是真的?不!不可能!徐汶謙信誓旦旦的說他愛的是她,可是,抿月山莊那晚,林靖芝能成事聽說就是因為傅筠,她也質問過徐汶謙,但他否認了,她便信了,因為她對自己的魅力有信心,因為她也遠遠見過傅筠,不認為她會是自己的對手。

  而今,同為女子,她也能感受到傅筠似乎與以前不同了,現在的她深具魅力,那種由裡而外散發的靈動自信與幸福的光采溢於言表,徐汶謙對她動心似乎理所當然。

  意識到這一點,她一瞬不瞬的看著被眾星拱月的傅筠,一點點的恨意在胸臆間燃燒起來。

  「魏夫人的繡技真是不凡,所以在金繡坊也能買到魏夫人的繡品了?」

  「太好了,我一定要去!」

  「繡品還不多,但繡坊已經在籌備,屆時,再請大家不吝過去走走逛逛。」

  「魏夫人太客氣了,你身上這套衣裳就夠讓人驚艷了,剛剛我家小廝過來說,魏爺那一身衣袍可讓男客那邊都妒嫉了,紛紛表示花重金也要求得一套,但魏爺沒答應,說女子的衣裳他不介意,但男子就只有他一人可以穿你親手所製的衣裳呢。」

  「是啊,我家老爺也派人過來說,看我能不能跟魏夫人套點交情,那衣袍可真是好看,錢真不是問題的。」

  眾人熱絡交談,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響起——

  「這是賞花宴吧,怎麼沒聞花香,盡是銅臭味兒。」

  眾人一愣,齊齊看向發言的吳華倩,有些人不知她是誰,有知道的人就交頭接耳的說起她的身分,平妻其實只比妾好一些,因而這些貴夫人均是面露不屑的看著她。

  這神態看在吳華倩眼底就更刺眼了,士農工商,商人居於末流,憑什麼傅筠比她這侯府平妻還更得眾人的喜愛及追捧?

  「士農工商,商人居於未流,魏夫人處在在座的夫人閨秀中,認真說來是上不了檯面的,然而聽說魏夫人也是出身書香世家,自甘墮落的嫁予商人不說,還在這等場合公開攬客,還真是不害臊啊!」

  「喂!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你又有什麼資格說這些話?」

  「就是,一個平妻而已,是誰在丟人?」

  辱罵聲開始此起彼落,吳華倩沒想到這番言詞竟會引起眾怒,她雖忿忿不平,然形勢比人强,不得不咬緊牙關,逼自己裝出一臉驚恐,「魏夫人,對不起,我是無心之過,只是表達淺見,如果有失禮之處,還請海涵。」

  「既是如此,我若沒有回應,便是我無禮了,」傅筠笑著說,「有些人自視甚高,家中有人德高望重,便以為自己也同時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然則,所謂的禮儀教養方是支撐家族的底子,人貴自重,先自重而後人重之,有人失了禮,缺了風範,卻又大剌剌的以有禮包裝無禮,輕蔑他人,怎不可笑?」

  「你!」吳華倩氣得語塞。

  「真是抱歉,我沒有其它意思,只是表達淺見,如果有失禮之處,還請海涵。」傅筠笑意盈盈的將她說過的話回送給她。

  「噗……」不少人忍俊不住的噴笑出聲。

  吳華倩咽不下心中那口氣,拂袖而起,「魏夫人,你欺人太甚!」

  「是嗎?生活是自己在過,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不過,有的人錦衣玉食仍不滿足,有的人粗茶淡飯卻日日感恩,再有自詡聰明者,或恃才傲物,或眼界不寬,小肚雞腸,遠比腳踏實地的販夫走卒還不如。」

  「哈哈哈……」

  眾人笑到不行,傅筠罵人不帶髒字,但要怪誰?吳華倩欺人太甚又咄咄逼人,活該被人打臉。

  見吳華倩臉色青白交錯,眾人也不理她,老國公夫人更是舉杯向傅筠致謝,「多謝魏夫人賞臉、到這裡一聚,也是我們主人家粗心,誤邀了上不了檯面的客人,實在抱歉。」

  「老夫人言重了。」傅筠笑說。

  吳華倩無地自容,快步離開,宴底變得更為熱鬧,女客們絡繹不絕的向傅筠敬酒,雖是果酒,但一杯杯喝下來傅筠都要醉了,連忙半開玩笑的討饒,說是不想辜負春景,讓凌凌、凌蘭隨侍著離座賞花。

        她能體會婆婆為何不喜交際了,實在累人。

  她的頭昏昏沉沉,兩個丫鬟陪她到一座沒有人的亭臺坐下休息,免得又有人湊過來說個不停。

  凌凌皺眉看看主子兩頰嫣紅,眼神迷離,擔心酒的後勁上來了,「夫人,我去找爺,跟爺說我們先回府吧。」

  「好。」傅筠也有這個打算。

  凌凌去找人了,傅筠覺得口愈來愈乾,「我想喝水。」

  凌蘭有些不放心,這附近都沒人,主子還有些醉了,她不敢離開,「夫人,你忍一下,我等凌凌回來再幫你拿。」

  「你先去拿吧,這是榮國公府,誰敢生事?你快去快回便是。」傅筠若是在清醒時不會這麼輕率,但她眼下有些醉意,意識本就不那麼清醒,又渴得厲害,覺得難忍,便出言催促。

  凌蘭便是再放心不下也只能拉起裙擺,小跑著離開,打算快去快回。

  四周安靜下來,春風拂面、傅筠單手支撐著臉,醉意讓她的臉頰染上嫣紅,她微闔著眼,卻不知亭臺後有人正透過櫻花間隙,眸中蕩漾著痴迷的看著她。

  「你還是跟我記憶中一樣的美,你可知道,那一日大喜,我跟林靖芝那惡女能洞房是因為我想的都是你……」徐汶謙站在一株盛放的櫻花樹下喃喃自語,腦海中浮現的是她身著大紅喜服、身姿妖嬈的躺在喜床上,她魅惑如妖精,是他溫柔的褪去那身喜服疼愛她,見她也情潮湧動的回應,滋味真是銷魂。

  「可是,那惡女出了聲,打破我的幻想。」徐汶謙的臉上閃過陰霾,他想到她跟吳華倩三兩天的爭執吵鬧,讓他焦頭爛額,煩不勝煩。

  外放的職務下來了,他卻被兩個女人搞到怒氣衝天,出府去拿外放的派令時,不小心撞上一個人,他不僅口出惡言大罵,還狠狠踹了那人一腳。

  豈料那一腳就把自己的差事踹沒了!那人竟是管派令的四品官,他後悔不已,但再多的道歉與厚禮也換不回差事,如今,他仍只能閒在家中,無所事事。

  這一日,他知道她也在榮國公府,便借酒壯膽的來尋她,因為他太苦、太恨,他要找她問個清楚,她為何要算計他?

  徐汶謙一步步的走近她。

  傅筠昏昏欲睡時,一個略帶酒意的沙啞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筠妹妹。」

  傅筠一愣,瞬間清醒過來,世上只有一人曾經這麼叫過她,她猛一回頭,果然看到徐汶謙。

  他腳步微晃,顯然喝多了,不過說話仍然清楚,「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那晚你故意幫了林靖芝,讓我以為她是你,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我那麼愛你,你為什麼要算計我?」他用力槌著桌子。

  「愛?」傅筠完全清醒了,她笑了,笑得那麼美。

        這個笑讓徐汶謙的表情又溫和下來,「對,我愛你啊,筠妹妹。」

  「你愛我?愛我愛到不惜派人在車輪上做手腳,欲置我於死地?」

  徐汶謙臉色一白,「你怎麼會知道?」

  「不要管我為何知道,我也不想追究,你的妻子懷孕了,身為一個丈夫和父親,你就該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妻兒身上才是。」傅筠真心的勸著。

  他定定的看著她,眼眸裡的戾光嚇人,「妻兒?你可知我是被迫的,全是被迫的!」

  他陰惻惻的聲音幾近低語,但傅筠還是聽到了,突然意識到兩人太過接近,她連忙起身,同時,他突然伸出雙手,狠狠掐住她的喉嚨——

  一陣劇痛瞬間襲來,她發出痛苦呻吟,雙手試著扯下他鐵鉗般的雙手,但她沒有力氣,不過須臾,她已窒息的感到視線模糊。

  他要她死!死!

  不過一晃眼徐汶謙就感到身上被重重的點了好幾下,他竟不由自主的鬆開掐脖的動作,「砰」地一聲,他雙膝重重跪地,驚現的發現自己整個人不能動了,而亭臺四周皆是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像是平空出現。

  傅筠在他鬆手時就有人撐住她軟倒的身子,她模糊的視線看出是魏韶霆的貼身隨侍辜十一,但她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

  「對不起,夫人,屬下冒犯了。」

  辜十一讓傅筠坐在石凳上,但她氣血不足,全身無力又開始咳嗽起來,他不得不讓她往自己身上靠,而剛剛一出事時,已有人前往通知在另一邊席宴的主子。

  傅筠臉色青白交錯,無法控制的咳嗽不已,想到自己差點就死了,後怕的淚水不由自主落下。

  「屬下失職,請夫人責罰。」辜十一也沒料到事情會這麼發展,兩人在說話時,他跟手下們一如過往的隱身在暗處保護,一雙雙眼睛都盯著傅筠,但誰都沒料到徐汶謙一個文人竟會突然出手行凶。

  此時,魏韶霆已在另一名黑衣人的陪同下施展輕功而來,一入亭內就將妻子擁入懷中,「沒事吧,沒事吧?」

  「咳咳咳……嗚嗚嗚……」她邊咳邊哭,說不出話來,渾身發抖,緊緊的貼靠著丈夫。

  傅魏韶霆不忍的將她抱得更緊,心疼極了,一雙黑眸陰鷙的俯視跪著的徐汶謙,恨不得一劍殺了他。

  辜十一等三十名影衛同時跪下請罪,「屬下們罪該萬死,請主子懲罰。」

  「事出突然,雖非爾等之錯,但再有下次,自毀雙眼,以示懲戒。」魏韶霆冷冷的說完這些話,目光就落在徐汶謙的臉上。

  他的臉上寫滿驚駭,想要求饒,但他全身無法動彈,也無法開口。

  魏韶霆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落到辜十一身上,丟給他一個噬血眼神,辜十一明白點頭。

  魏韶霆隨即擁著顫抖不已的妻子,施展輕功離開。

  下一刻,榮國公府偏僻的後花園裡就響起一聲可怕的慘叫。

  當國公府的下人循聲找過去時,就見到徐汶謙癱軟在地,神情痛苦而扭曲,不時的發出「啊——啊——啊——」的痛呼聲,他的一雙手掌被詭異的反折,血肉模糊鮮血淋漓,竟是被人硬生生的折斷了。

  下人驚恐的看著這一幕,嚇到軟倒在地,抖著嘴角,結結巴巴的說著,「救、救——命——」

  魏韶霆的雷霆之怒讓徐汶謙從此失去雙掌成了廢人,還因驚嚇過度失去聲音,但只有魏韶霆等人知道他是被塞了藥丸,從此成了啞巴。

  徐汶謙口不能言,手不能寫,再加上榮國公府的下人發現他時,只有他一人獨處,沒人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慶伯侯府對此一籌莫展,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中。

  「乒兵乓乓……」

  「砰砰……匡啷……」

  徐汶謙的院裡,天天都響起東西摔碎聲,也有刻意重敲木板的聲音。

  屋裡,吳華倩摀著唇,淚流滿面的看著在床上的徐汶謙,他剛才將她端來的晚膳踢翻,現在又刻意以腳踹踢床板,製造聲響。

  「你別這樣啊,你的雙手又流血了。」林靖芝手抱著肚子,淚眼瞪著他的手腕,為了保命,他不得不截去手掌,紗布包紮處又是血淋淋一片。

  徐汶謙死死瞪著兩人,發出類似號啕大哭的「啊啊啊」聲,他恨、他痛、他想殺人,但他沒有雙手,什麼也做不了,「啊啊啊——」

  屋外,徐父、徐母,徐老太太痛苦難抑,雙手摀著唇,悶聲哭泣。

        徐虹站在一旁,也沒心情進去探望,說了一些安慰話便返回傅府,本想回自己的院子,遲疑一下後卻轉往臨南院去見劉氏。

  劉氏知道她回去探望徐汶謙,問了一句,「他傷勢好些了嗎?」

  「沒有,他不肯好好養傷,還是說不出話,」徐虹眼眶紅了,「我聽到汶謙發出的聲音,頭皮發麻,不禁顫抖,那聲音好可怕……那一天魏爺跟筠筠也有去國公府,你說會不會是魏爺——」

  「住口,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劉氏立馬打斷她的話,「這話要傳出去,你害的是誰?韶霆他雖敬我是長輩,但我從不敢真正的以長輩的姿態看他,你若想惹是生非,就自己招惹,別將筠筠拉下水,更別把整個傅家拖下去。」她從來沒有這麼嚴肅的跟徐虹說話。

  徐虹也害怕了,萬一這話傳到魏韶霆耳裡,她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徐汶謙?「我不說,再也不敢說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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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 00:42: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巧計抓逆賊

  那一天在榮國公府後花園裡發生的憾事,京城百姓私下議論,但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自從那一天起,傅筠更被嚴密的保護著,她喉嚨聲帶受損,吃了幾日藥才恢復,當日,她雖沒親眼看到辜十等人下手,但她知道肯定是魏韶霆下的令。

  這幾日,魏韶霆忙於她開繡坊的事,來去匆匆,可她一直有個問題想問,為什麼她身邊需要有三十名暗衛保護?

  她再三思忖,自她嫁進來後,魏家商號的商務幾乎都是魏韶華在全權處理,但魏韶霆並非無事可做,有時甚至半夜也要出去,他有什麼秘密?與三皇子有關?

  「夫人,傅府到了。」

  方圓的聲音打斷她的沉思,她這才回了神,下了馬車。

  她已有些日子沒回傅府,是劉氏派了應嬤嬤請她回來一趟。

  她在方圓、凌凌、凌蘭的隨侍下,來到臨南院,傅榛不在,她近日已開始上女學了。

  劉氏和她聊了一些日常瑣事,知道她在忙著開繡坊,也在為皇太后的壽辰禮忙碌,頓時覺得抱歉,「你這麼忙,我做母親的幫不上忙就算了,竟然還——」

  「沒事,母親,我還處理得來,家裡有什麼事?」她能猜到一定與銀兩有關。

  劉氏也不好占用她太多時間,便將這一陣子賬房常常來找她支銀兩一事說了,「府裡幾個主子都要吃好穿好的,外面賬單一張張的送給賬房,我自然不肯給,要他們自己付,但他們一個個比著臉皮誰更厚,就賴皮的欠著,」她苦笑,「店家找人來傅府要,我說我沒能力管,中饋我不掌了,你祖母和兩個嬸嬸也不要,成了燙手山芋,沒人願意接,你大姑姑還成天回來找事,我跟你父親說,他要我再忍忍,他已申請外放,可我知道,他是孝順的,你祖母年紀大了,外放三年,下次再見面,也不知還在不在……」

  應嬤嬤看主子吐了這一陣子的苫水,忍不住也開口,「大姑娘,夫人心累,身子也累,一家子的事那麼多,每每回屋,靠枕就睡了,飯也顧不得吃……」

  傅筠知道父親不懂內宅的事,看到妻子辛苦,雖然不捨,但有時情感還是勝過理智吧——譬如說親情。

  「最好的方法還是想辦法分家的好,祖母跟著母親、父親住,父親也不必糾結,無法盡孝道了。」傅筠給了建議。

  劉氏沉默了,這方法她也想過,但不敢提,第一個反對的肯定就是傅老太太。

  「這是大事,急不來,母親找個時間好好與父親談談。」她隨即起身,「既然回家一趟,我就去看看祖母吧,母親休息,我自己過去即可。」

  劉氏也沒拒絕,對於傅老太太她是能不見就不見,老人家的縱容溺愛根本不是愛,只是放任那些不事生產的懶惰晚輩更變本加厲的折騰他們而已。

  傅筠主僕來到惜春堂,倒沒想到屋裡人那麼齊,傅老太太、徐虹、游氏、傅書銘、傅書志兄弟,連傅玫儀也在,其中幾個可能才吵過架,還臉紅脖子粗,氣喘吁吁的。

  傅筠還沒來得及請安,這些人竟然大剌剌的跟她討起銀兩來了。

  「鈞筠,你回來得正好,大姑姑手頭很緊,你可以給我一千兩銀嗎?」

  「筠筠,你嬸嬸不會持家,我在外頭要交際應酬,她竟然連一點銀兩也拿不出來,你不是在籌備開繡坊嗎?那地點極好,我昨天才經過,聽說魏爺寵妻,花了雙倍價格買下那個好地點,你跟魏爺說,分給我幾千兩,讓我也做點生意!」

  幾個長輩大言不慚的說話,就連傅老太太也湊一腳——

  「筠筠,祖母也是無法了,你母親管事也不知怎麼管中饋的,錢都不夠用,大家都過得捉襟見肘的,祖母知道孫女婿富可敵國,咱們一家人,讓他幫忙扶持——」

  「祖母!」傅筠冷冷的打斷老太太的話,「請你不要再說了,孫女怕自己會從此不願回娘家。」

  傅老太太、徐虹、游氏、傅書銘、傅書志、傅玫儀全都一怔。

  傅筠一一看過眾人,話中有話的道,「一個人要有修養、有胸襟、有氣度外,更要爭氣,若這些都沒有,那就要有自覺,安分守己的自覺,不然,不僅一無所有,最可悲的是,連自尊都沒有。」

  幾個人臉色丕變,有羞愧也有不甘憤怒的,想出言駁斥,卻見傅筠舉手投足氣勢驚人,目光清澈自信,反而對照出他們的難堪與卑微。

  傅筠的目光來到傅玫儀不悅的臉上,「大姑姑,你跟我一樣都嫁出去了,在傅府,我們就是客人,那就不該主客不分的興風作浪,要知道你將這個家弄得烏煙瘴氣,甩手走了,留在這個家的人豈能和平共處生活?家和萬事興,這句話還要我教大姑姑嗎?」

  傅玫儀不由得低下頭來。

  傅筠再看向坐在上首的傅老太太,話說得更直接,「祖母可曾想過,年歲已高的自己還能再活幾年?在您這些兒女媳婦一句句的鼓動下,拉下老臉跟孫女求得一筆財富,您又能享受多久?還不是其它人占了大頭,他們拿您來當盾牌,讓母親、父親,甚至是我和您的孫女婿對您再也不敬、不喜、不孝,請您看看這一張張討錢的醜陋嘴臉,祖母認為,當您臥病在床,需要人關懷陪伴,甚至喂一碗湯藥時,這些人也會在榻前衣不解帶的侍疾嗎?誰是孝順您的人,您到現在還看不清嗎?」

  傅老太太臉色青白交錯,再看看屋裡的其它人,竟然沒人敢對上她老太婆的眼,這不是被說中心虛嗎?

  傅筠知道要饒恕一個人不簡單,但是父親重孝,既然無法離開傅老太太,那她只能試著改變傅老太太的想法。

  語畢,她行個禮,帶著丫鬟離開。

*             *             *

  京城近郊,春櫻綻放,古色古香的靈雲寺高高矗立在百層石階上的半山腰。

  隱身在寺廟中的院落,四周有數十名黑衣人高度戒備,院內,飄著茶香的禪房裡,李睿與魏韶霆就著桌上一張攤開的運河碼地圖擰眉思索。

  良久,李睿嘆了一聲。

  魏韶霆擡頭看他一眼,也沒說話。

  其實,大燕朝是少見沒有奪嫡宮鬥的皇朝,這源自於一代代皇上皆專情,像這一代帝王僅有一后兩嬪妃,后妃皆心思通透,不爭寵、知分寸,生下的幾個皇子皇女也是兄友弟恭、姊妹和諧,帝王家如此,朝堂上更沒有重臣弄權,一心為國為民。

  然而,皇上及幾名內閣重臣仍有不能為外人道的隱憂,皇上的七弟豫王李耀卻一直對大燕皇位虎視眈眈,先帝便是察覺其狼子野心,早早讓他前往封地河地,但始終無法讓他看清事實,仍想興風作浪。

  「我是真不懂皇叔,如今燕朝正值盛世,四海升平,他卻不想過這種安穩日子,要掀起風浪,才覺得人生有滋有味。」李睿疲憊不堪的揉揉額頭,他們兩個在這裡已耗上好幾個日夜,就只為了抓住皇叔。

  「豫王半年前就將進京祝賀皇太后壽辰的折子遞進宮中,皇上也恩准了,但兩個月前我的人就發現那偷運五石散的像是豫王的人。」魏韶霆也在椅上坐下,同樣揉揉眉心,「那日在碼頭咱們收到的太監禮,雲樓的人聽命在各個地方監控,可把這隻老狐狸逼出來了,我的人確定就是他,但要抓他不難,重點是得讓他跟五石散人贓俱獲,再也無法翻身。」

  「運河這麼寬,船那麼多,他有太多方式可以把自己摘出來,不必自己親自挾帶五石散。」李睿快累斃了,他不是不想拉其它皇兄皇弟下海,但父皇說了,自己是他選定的繼位人選,既要坐高位,本就該比他人勞心勞力,否則怎為帝王?而那些死沒良心的皇兄弟們,個個拍拍他的肩笑著走了,說是對他有信心。

  魏韶霆也恨死豫王了,這幾日他連凡園也沒法回去。

  豫王已經上船北上,所攜帶的對象行李,雲樓的人已暗中搜尋過,並沒有找到五石散,但雲樓早先已經得到消息,五石散無法順利運送京城,京中一些被五石散收買的權貴已經痛苦不堪,有人出賣消息給雲樓,豫王要趁這次賀壽親自送貨。

  可問題是如何送?有什麼方法可以逼豫王將貨放在自己的眼皮下?

  他眼睛倏地一亮,站起身來,看向快要闔眼的李睿,「我有方法了!」

  「真的?」

  「真的,咱們來個甕中捉鱉,」他半瞇起黑眸,指著地圖,在運河抵達京城碼頭的前一站碼頭點了點,「在這裡,安排人嚴密盯著每輛出入的馬車,再放出一個流言——」

*             *             *

  初夏的夜晩,京城運河碼頭戒備森嚴,透著一股不尋常的氛圍,五城兵馬司的人與雲樓的人或明或暗的盯著運河上艘艘燈火通明的船隻。

  目前,所有的船隻皆被禁止進入碼頭,而碼頭四方高樓上也有拿著弓箭的哨兵,另外,運河及臨河倉庫都是十步一崗,五步一哨,嚴禁任何小型船趁機靠崖。

  其中,一艘豪華客船上,兩鬢斑白的李耀站在船艙的窗戶前。

  他有一張方形,下巴蓄著鬍鬚,凌厲黑眸微瞇的看出去,見那些沿著運河巡邏的士兵人數極多,不由得咬了咬牙,「這是要逼本王把貨扔進運河?」

  「王爺,萬萬不可,京城裡那些與我們有往來的,因為斷了貨,如今都只能稱病在家,事情還沒鬧大,但這貨再到不了他們身上,不必皇上或三皇子逮人,他們就會因沒有五石散可以吸食痛苦到自殺了,那我們這兩三年的努力又是為什麼?」豫王的幕僚急忙勸說。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現在外頭五城兵馬司的人正分別登船搜索海賊,難道你現在還沒會意過來,前一個碼頭得到的消息是有人故意傳給我們的。」李耀繃著臉瞪著他。

  那消息是有批海賊在海上掠殺一艘首富的船,搜括了黃金珠寶後佯裝成商人帶著那些黃金珠寶搭上商船,要到京城銷贓,京城這方已掌握相關消息,將派人上每一艘船搜索。

  也因此他們原想將放置在另一艘貨船的貨品送上岸,再以陸運走後半段進京城,偏偏在上一個碼頭,所有進出碼頭的船隻都被嚴密搜查,他們不敢冒險,才將那批貨送到豫王的船上,並小心的放在送給皇太后賀禮的木箱裡。

  李耀想要靠自己的身分蒙混過關,但眼看這碼頭層層戒備的狀況,他愈想愈不對勁。

  「不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把東西沉入河底。」李耀不甘的下了命令。

  幾名幕億還想再勸,但又找不到更當的處理方式,如今他們在船上,無路可走啊。

  兩名侍衛隨即搬起被擱置在艙房一角的一只沉重的長木箱就要往甲板上走——

  「王爺,裡面還有給太后的賀禮。」一名幕僚連忙提醒。

  「丟了,若是被有心人從海底撈起,本王還可以喊冤說是有人將本王給太后的賀禮偷了,就是為了遮掩放在紅珊瑚玉的五石散,也許就是打著檢查的人不敢放膽細查本王給太后賀禮的算盤。」李耀神情一沉,口氣冷漠得無一絲波瀾,然而他心裡的煎熬無人知曉,這原本是他打的如意算盤,但現在嗅到危險,只能先放棄。

  兩名侍衛隨即搬著那長木箱來到船尾的甲板背光處,正要將木箱往河中扔時——

  不遠處,魏韶霆臉色冷峻的站在高臺上,他拉弓放箭,「咻」地一聲,尖銳的破風聲響起。

  甲板上的兩名侍衛根本來不及反應,只看到一支箭矢如流星射來,强大的力道竟穿過他們擡高的長木箱,牢牢的將木箱釘在船尾上。

  他們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一幕,但下一瞬,已有許多黑衣人飛掠而來,紛紛上了甲板。

  「大膽!你們可知這是誰的船?」兩名侍衛急吼。

  甲板上傳來更雜沓的腳步聲,有更多侍衛往船尾這方奔來,個個抽出大刀。

  同時,蔣言也帶了一批人飛掠上船,「等等,都是自己人,我們是來搜查海賊的。」

  「哼!本王何時成了海賊?」李耀面色不善的在幾名幕僚的陪同下從艙房步出甲板。

  「下官不敢。」蔣言連忙行禮。

  「他是不敢,不過,皇叔可能得向本殿下解釋解釋這東西了。」

        甲板陰影處,李睿跟魏韶霆連袂走出來,兩人身後還有多名暗衛,其中兩名將那只長木箱搬到李耀的身前放下,粗魯的撬開木箱,就見裡面的紅珊瑚礁樹被穿過的箭弄斷好幾截,兩名暗衛正要將紅珊瑚礁捧起來時——

  「到艙房內坐坐,喝茶吧。」李耀突然開了口,目光看著李睿跟魏韶霆,顯然這句話是對他們說的。

  「韶霆,你說我的皇叔邀我們去坐坐像話嗎?我們看來像笨蛋?萬一茶加了料,咱們喝了,兩個最大主子被擄……你看看,皇叔變臉了!他竟然真的這麼打算,可憐啊,他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他這周圍將近二十艘船都是你的船隊,從上個碼頭就讓你的人團團包圍了,完全沒有逃脫的機會——」

  李睿拍拍好友的肩膀,看著一再變臉的李耀,「皇叔,事實是不是很殘酷?看看,我的隊友如此出色,但皇叔的——嘖嘖嘖,獻的是什麼豬策略?五石散啊,一旦泡了水,那些因這癮頭無法解緩而痛苦不堪的官員富商,誰還有力氣可以幫皇叔謀反?」

  幾名幕僚臉都綠了,但李耀臉色更差,沒人敢越過他說話。

  下一瞬,魏韶霆一個手勢,兩名黑衣人迅速上前將那只長木箱丟回船外,「砰」地一聲沉河中。

  李耀眸光一閃,蔣言納悶的看向三皇子。

  李睿拍額頭,看著魏韶霆,「你動作這麼快做什麼?」

  「那些害人的東西還是銷毀得好,免得某人還心存僥幸。」魏韶霆的話剛說完,船身突然搖晃了好幾下。

  李耀的臉色刷地一白,銳利的眸子也轉為憤怒,「該死的,你竟炸了那箱子?」

  「王爺耳力真是超乎常人,沒錯,我是炸了,要不,那一包包五石散價值不菲,包裝上還做了防水處理,就算在水底放幾個月也不是問題。」

  魏韶霆冷笑一聲,「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拜你之賜,如今咱們可是變得聰明絕頂了。」弦外之音便是你弄出的事太多,白痴也變聰明了。

  「對,還得謝謝上一回皇叔送的禮物,記得嗎?一個死太監跟一包在倉庫處的五石散?皇叔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呢。」李睿笑得一個燦爛。

  完了!全都完了!李耀往後踉蹌,幕僚連忙扶住他。

  「皇叔累了,還不趕快開船?碼頭上的馬車已在候著,要載皇叔到天牢去休息。」李睿又說。

  「你敢!」李耀怒指著他。

  但幕僚們都發現不知何時周圍的船隻已經離開,而他們搭乘的這艘船緩緩靠向碼頭,碼頭上黑壓壓的侍衛及好幾輛馬車已在等著他們,他們的心都寒了。

  李耀也看見了,他面如死灰,再也說不出話來。

  李耀想要上位,於是開始滲透朝堂,拉攏六部,尤其以兵部及軍機處這兩處統管兵力與駐守各地要塞、甚至京城的兵馬的人最為他看重。

  計劃很美好,執行得也很精確,卻被雲樓一次次查獲破壞,但因雲樓這神秘的組織沒人知道掌舵者是誰,他也無力阻止。

  拿下李耀的那晩,要進碼頭的船隻都被私下通知留在前一個碼頭,只讓魏家的船隊及李耀的船開到京城。

  此時,靈雲寺的禪房內,李睿與魏韶霆對坐,心情歡快的喝著茶,與上一回在這裡的心情南轅北轍。

  「皇叔會被押送回封地,軟禁至死,這是父皇看在兄弟之情上留給他最後的活路。」李睿舒服的靠在軟墊上說道。

  「豫王謀反一事,在朝廷及老百姓間傳得沸沸揚揚的,皇太后的壽辰也取消了。」魏韶霆目光微閃,想的是另一件事。

  「嗯,皇祖母沒有心情過生日,已取消宴席,又知道幾個好臣子因五石散喪了命,這幾日都在她宮裡的小佛堂念經,想讓心情平靜一些。」李睿不由得坐正,「說到慈眉善目的皇祖母,我心裡就有些不捨,但皇叔是她的親生兒子——」

  「你可知為了代表魏家給皇太后送上一份賀禮,筠筠這兩個月是卯足了勁在刺繡,沒想到這禮卻送不出去,我的心亦是不捨。」

  李睿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少在我面前演什麼伉儷情深啊,我又不是筠筠。」

  「但你可以幫我將那份禮送到皇太后面前。」

  「利用我?好吧,說來你這次立下太功,本來就該封官進爵,但你不願入仕途,不想雲樓被揭了神秘面紗,那就照你說的做吧。」

*             *             *

  翌日,皇太后的生日,皇宮裡,皇家人低調的陪皇太后吃了一頓飯,皇太后便意興闌珊的要回佛堂。

  「皇祖母,等一下,給孫子一點點時間就好。」李睿馬上出聲。

  雍容華貴的皇太后搖搖頭,「那些賀禮,哀家真的沒興趣。」

  「就一眼,孫子要送的賀禮只求皇祖母看一眼就好。」為怕她不信,他還做出發誓狀。

  「母后便看一眼吧。」皇帝也開口了。

  其它后嬪及皇子公主們也跟著勸說。

  皇太后忍不住笑了,「你們說話的功夫,哀家都可以看好幾眼了。」

  這是應了的意思,李睿馬上拍手,宮殿處,四名戴著手套的太監,手捧著數尺寬的繡卷走進來,再緩緩展開繡卷。

  這是一幅大型繡畫,繡的還是漠北的草原風光,吹草低見牛羊,天地一片寬廣,馬兒恣意奔馳,那股暢快淋漓都能從馬兒瞳眸中的光影看出。

  所有人都因這幅精緻真實又靈動的繡品感到震撼,尤其是皇太后,她年少時曾生活在草原,曾經縱馬奔馳,曾經——

  她眼圈發紅,淚中帶笑,那段被遺忘的美好歲月在腦海重現。

  皇帝、后嬪及李睿等人看到老人家久違的笑容,在心中皆大大鬆了一口氣,這幅繡畫送得及時,老人家總算不再鬱鬱寡歡。

  「這幅繡畫乃是皇商魏大當家的愛妻傅筠所作,畫師是她,繡師更是她,勤於鑽研繡技的她,一連用上十多種繡法,才讓這幅大型繡畫看來栩栩如生,讓觀者彷彿也置身其中。」李睿拍馬屁不嫌多的說著,魏韶霆幫自己太多,連他討的老婆都這麼厲害,他初初見到這繡品時都要嫉妒了,讓遲遲不願娶皇子妃的他也動了幾心,想找個老婆來疼疼。

  「哀家想見見她。」皇太后仍淚光閃閃的看著繡畫。

  「呃……那得請皇祖母等上一個——不,大概兩個月。」李睿苦惱了。

  「為何?」皇太后不解。

  「筠筠下江南了。」

*             *             *

  京城出了豫王以五石散威脅利誘朝臣富商謀朝篡位的大事,接著,幾名解不了藥癮的官員又在牢獄中相繼自盡,一時之間,京城內低調辦喪事的不少,再加上皇太后不過生辰了,整個京城籠罩在一種沉鬱的氛圍中。

  即使屬於傅筠的繡坊已經萬事俱備可以開張了,但魏韶霆不認為現在是開店的好時機,為了補償她,也給自己放一個長假,才有了這趟江南行。

  江南的蘇繡及染織極為出名,她母親筆記本上也有寫了幾家相關的繡坊及染坊,母女雖在不同時間造訪,但也是極有意義的事。

  他們的船一路隨著運河南下,將停留在蘇杭兩州。

        在船上的日子,夫妻倆時而下棋,時而賞景,更多時候是傅筠刺繡,魏韶霆看書。

  雲樓的事,魏韶霆還是向親親老婆招了,那些日子為了捕豫王這條大魚,他多日未歸,行事神秘,明知傅筠心生疑惑,但他沒說,她也沒問。

  他知道這是她對自己的信任,那他還有什麼理由能隱瞞她?

  傅筠初聞此事時是錯愕又難以置信的,「所以,那個名滿天下的雲樓是你的?」

  「是,以豫王這次的事件來說,雲樓已嚴密監控多年,雖然也是三皇子的請求,但是朝中一旦動蕩,遭殃的便是百姓,這點道理我不會不懂。」

  「官大一級壓死人,沒想到你雖沒當官,卻比當官的還厲害。」

  「當官不難,你的丈夫已是皇商,三皇子老念著要引薦我踏上仕途,是我沒有意願,商場上的事爾虞我詐,鬥爭已不輸朝堂,我又何必自找麻煩。」

  魏韶霆是真的無心仕途,何況他有了傅筠,也不想將生命全浪費在那些無止境的算計上,他的筠筠如此美好,有她在身邊,他的生命似乎完整了。

  船行一日又一日,終於停靠在蘇州運河碼頭,一行人又改乘馬車上路,接下來的行程都已做了妥善的安排。

  車內,夫妻倆看似相互依偎,傅筠卻是昏昏欲睡,知道今日就會抵達目的地,傅筠昨夜是興奮得睡不著,魏韶霆只好打著讓她疲累才好睡的大旗,行自我滿足的歡愛之實,一夜激情下,傅筠沒得睡又累,這會兒還不打瞌睡?

  一連三輛馬車轆轆而行,直到一座豪華園林宅策前停下,第一輛馬車上,魏韶霆抱著熟睡的傅筠下車,後兩輛下來的方圓、凌凌、凌蘭及辜九、辜十、辜十一等人連忙跟上去伺候。

  這座園林宅第有幾個院庭園,主屋白牆青瓦,垂花門前的松樹茂盛高大,樹身還纏著一路攀爬的薔薇藤,此時正值仲夏,嬌艷的紅薔薇開得火紅,引人目光。

  魏韶霆心疼妻子,也不忘體恤下人,要大夥兒都回房休息,不必伺候,明日再出門。

  他的決定是對的,傅筠這一日就像雷打不動的小豬,睡到天黑才醒來,吃了晚膳,精神也來了,卻是拿出一本筆記,那是她在知道將要前往江南後寫的近二十項的「必做之事」。此舉看在被忽略一整天的丈夫眼中,實在可惡。

  「幹什麼?怎麼拿走我的——唔——唔——」

  魏韶霆將愛妻擄到床上,深深一吻後,紗簾落下,床上又是春意濃濃。

  翌日,他們去參觀一家規模極大的染坊,東家還派一名染布師父陪同,邊帶路邊解說。

  「就是這樣,將要染的布匹夾在雕著縷空花紋的木板中間,再放入染缸,稱為夾纈。」傅筠興致勃勃的看著,魏韶霆看的卻是她,她開心,他就開心。

  接著,他們去看了蠟纈及絞纈染技。

  參訪結束,傅筠還買了不少染劑及染好的布匹,她想過了,屬於她的繡坊雖然延後開張,卻是好事。

  她可以趁此行再多買些布匹,從此次所聞所見設計些新款衣飾,帶動京城流行,所以,當他們進到一家酒樓用餐時,她便迫不及待要來筆墨,在隨身筆記上寫了些心得及重點摘要。

  魏韶霆則負責喂食的工作,「張嘴。」

  「啊——」

  每一日,主僕分兩輛車出遊,走遍了名勝古蹟,但傅筠有刺繡魂,心思不在其上,倒是母親筆記上曾經造訪的繡坊及繡師,她一個也不願錯過。

  魏韶霆這個寵妻魔人也沒讓她失望,一連多日他們就參觀多家繡坊,看過上百間繡房,拜訪多名繡技極佳的繡師、繡娘等。

  由於雙面繡極為不易,正反兩面須呈現不同的圖案、色彩及織法,傅筠為了更明白繡技,還讓繡娘住到園林宅裡三日,一對一授課解惑。

  在另一家不起眼的織坊裡,傅筠看到了昂貴雲錦的製作過程,此等布料一向有「寸錦寸金」的說法,她靜靜的看著織機上大量使用的金銀線,眼眨也不眨一下。

  難怪一匹匹雲錦皆光采奪在目,如天上雲彩,傅筠心動的想買幾匹,但價格實在太貴,有些買不下手。

  「巫掌櫃,夫人看上的那幾匹都送上馬車,日後,每三月一次,你就自行挑選最時興的花樣送到京城,帳上記清楚便可。」魏韶霆牽起妻子的手。

  「是的,魏爺。」巫掌櫃躬身行禮,退下去吩咐了。

  傅筠瞠目結舌的看著魏韶霆牽著自己離開織坊,上了馬車。

  「那是咱們魏家的鋪子,日後有任何需要,只要跟辜十說一聲,他會聯絡。」

  「竟是咱們自己的?」傅筠都要傻笑了。

  「沒出息,前些天你去參觀的繡坊也有幾家是魏家的,你的敏感度不夠啊,魏家既然負責皇家織造廠的採買,肥水怎會落外人田?自家能開起來的店鋪不是更好掌控。」他點點她的鼻子笑道。

  「我這不是被樂暈了才沒多想。」她可不承認是自己傻。

  接下來,他們又去了一家開在大街上的百年店鋪。

  老掌櫃眼利,一看就知是貴客上門,開始說起自家商品使用的都是天蠶絲、桑蠶絲,那種最差卻最常被使用的柞蠶絲,在他店家絕對看不到。「客人瞧瞧,我這店的每一件繡品,光澤、顏色及柔軟度都是別家店鋪無法的。」

  魏韶霆靜靜聽著,傅筠則轉到貨架上看著繡樣。

  片刻之後,兩人回到馬車上,傅筠才從魏韶霆口中得知他買了好幾床蠶絲被。

  「家裡不是有好幾床被子了」她不解的問。

  「店家說,一床蠶絲被要千絲萬縷才能織成,代表夫妻的心緊密相依。」

  他在她耳畔低喃,說著更親密的話語,讓傅筠粉臉羞紅,幾乎要冒煙了。

  他的寵溺都在眼中,她也明白,他們這般邊走邊玩,繞了一大圈回京後,丈夫或許就要忙得不見人影了。

  一日將盡,他們回到雕梁畫棟的園林宅第,洗漱更衣,兩人依偎,歲月靜好。

*             *             *

  美好的日子結束在魏韶霆收到密函的這一天。

  日光暖暖,夫妻倆在屋內小憩,辜十一送上的信函讓魏韶霆的表情越發沉重,他抬頭看著傅筠關切的眼睛,「雲樓得到消息,豫王的餘孽往東廣城去了,極有可能要報復我,對母親跟子晨不利,我得盡速趕過去。」

  「你快去,一定要護他們周全,還有你自己也要小心。」她不禁大急。

  「你別著急,有人保護他們,我就先跟你分道揚鑣,回程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就順著行程走,方圓跟辜十我都留給你,有什麼事,辜十也能以最快的方式聯絡到我。」魏韶霆將她擁在懷裡,低聲的說,「對不起,壞了你的遊興。」

  她深吸一口氣,抬頭看他,「我接受你的道歉,還要預約你的補償,下一次的江南行,母親跟子晨也要同行,成不成?」

  他勾起嘴角一笑,「成。」說完再深深的給她一個吻。

  當天下午魏韶霆就帶著辜九、辜十一策馬離去。

  傅筠在擔心之餘也沒心情多留,讓方圓吩咐下去,要各人整理行囊,明日一早就出發返回。

        依照魏韶霆的安排,一行人沒有坐船,而是搭乘馬車,讓傅筠有想停留的地方都可以隨時停留。

  但少了一個他,還有憂心婆婆與子晨的多危,她根本無心逗留,還是凌凌、凌蘭跟方圓變著法子讓她沒有太多時間去亂想,像是請教繡技,像是拿一匹粉紅香雲紗,讓她有活做,或是停在處山明水秀的地方讓她散散步,看山看水。

  傅筠總算想通了一些,再擔心也幫不了忙,只是徒增伺候的人憂心而已。

  於是,往後的行程中,她畫了很多襖衫及裙裝的設計圖,包括領子、袖口的紋飾、金彩紋繡、鑲拼綾錦等等。

  這日,馬車停在山徑上,讓她下車透透氣。

  漫山遍野的金針花,在亮燦燦的陽光下閃動著金光,一陣風徐徐吹來,滿山的花搖曳生姿,像在群舞。

  風停了,四周再度安靜下來,看著眼前景致,傅筠還覺得身邊沒有魏韶霆就少了一種感覺,不知道東廣城的情況如何了?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遠遠傳來,漸行漸近。

  方圓及辜十立即警戒,要凌凌、凌蘭護著傅筠上馬車,其它人呈保護隊形。

  不遠處,一人策馬而來,傅筠主僕坐在馬車內忐忑不安。

  驀地,外頭響起方圓的叫聲,「夫人,辜十一!」

  傅筠比兩個丫鬟動作更快,立馬掀開車簾,而辜十一已經翻身下馬,來到面前一揖笑著說,「夫人,這是爺要屬下快馬送來的信。」

  方圓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好事,接過信拿給傅筠。

  傅筠緊張的拆信一看,臉色驀地一白。

  這反應不對啊,方圓、辜十等人都怔住。

  「方圓,我們去找爺,不回京了。」傅筠急著說。

  「為什麼?夫人,你臉色怎麼這麼蒼白?」辜十一最為困惑。

  傅筠的內心充塞著翻江倒海的焦急擔憂,又慌又急,「我們快走要趕路!不對,辜十一你先幫我送口信給爺,要他絕對不可以讓子晨吃糖炒栗子,回京的路上都不許買給他吃!」

  「夫人?」辜十一聞言都傻眼了,信裡到底寫了什麼?

  方圓也想到這一點,連忙拿過傅筠手上的那封信看了起來。

  信的確是主子所寫,大略提及已經解決豫王餘孽一事,他與子晨離開東廣城後前去拜訪前岳家,受前岳丈所託,順道送一對主僕返京——

  這信怎麼看都沒有什麼危險,為何夫人會顯得如此驚慌失措?

  傅筠眼眶泛紅的看著一張張困惑不解的臉孔。

  她也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了,但她實在太害怕了,上一世的悲劇,她以為這一世不會再發生的,她成了子晨的繼母,命運不同,那件事也不該再發生才對。

  她頭昏腦脹的說著,「你們……我知道很不可思議,但——但我這幾夜都作了惡夢,真的,夢到子晨吃了栗子中毒死了,而且就在他返京的路上。」

  聞言,眾人都鬆了一口氣,異口同聲的道,「夢是假的。」

  「不成!我不放心,辜十一,我不曾命你做任何一事,就這一件,爺若是要笑,等我跟他會合後我讓他笑個夠,子晨若怨我,你跟他說,讓他先忍忍口腹之欲,等我到時,我會親自買糖炒栗子給他,我陪他一起吃。」她想得很多,至少,她要親自拿銀針試過有沒有毒,才會讓子晨吃。

  辜十一不敢違背命令,還真的飛身上馬,策馬離去。

  「我們也開始趕路,信上寫到他們現在在明州,一路往京城,快。」傅筠臉色雪白的催著方圓上車。

  「好,夫人,你別急。」她立即吩咐車夫,又走到後一輛馬車交代一些話,這才快步上了馬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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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 00:42: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揪出下毒真凶

  傅筠等人開始趕路,沿途吃住都變得隨意,傅筠也不喊苦,其它人更不好說話。

  終於,一連數日的急趕,傅筠一行人抵達魏韶霆等人所在的城市。

  馬車進城時已二更天,整座城市似乎也在沉睡中,相當安靜。

  傅筠臥在榻上,望著車窗外那緩緩而過的黑暗街景,耳畔聽的是車輪轆轆及馬蹄噠噠交錯的聲音,慢慢的,她眼皮愈來愈重,終於睡了。

  在角落坐著的凌凌、凌蘭都暗暗鬆了一口氣,但她們不敢動她,這幾日主子就睡得很不好,有時雖然睡了,但只是為她輕輕蓋被子也會驚醒她。

  兩人望向窗外黑黝黝的夜景,方圓跟辜十已去通知魏爺他們到了,怎麼還沒回來?

  突地,車外似乎有什麼聲響。

  凌凌好奇掀簾,差點就叫出聲來,魏爺正飛身掠入,好在她閃得快,但出手就點了主子的穴是怎麼回事?

  馬車此時已停下。

  「你們下來,去坐後面的車。」方圓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兩名丫鬟看著已經將主子擁在懷裡的魏爺,連忙下車。

  「我跟爺說了夫人近日的狀況,她一直睡不安穩,爺等不及夫人到下榻的別院就親自來接她了……」

  車外,方圓的聲音漸遠,車內,魏韶霆看著懷裡神情略顯蒼白的妻子,心疼的撫著她的臉兒道,「好好睡覺,醒來就可以看到我了。」

  馬車在夜色中行駛,在離大街不遠的靜巷內,一棟雅緻的別院前停下來。

  魏韶霆小心翼翼的抱著傅筠回到他的屋子。

*             *             *

  當傅筠再度醒過來時,屋內已灑落一片陽光,依照這陽光的熱度,可能已日正當中了。

  她眨了眨眼,坐起身來,看著這間陌生雅致的臥房,還在想著怎麼都沒人在時,魏子晨就像隻快樂的小鳥般撲進屋來,「她們騙人,說娘親還沒醒,叫我不可以過來吵你。」
 
     「子晨?」她又驚又喜的抱著他。

  「娘親,你快起來嘛,不是要親自買糖炒栗子給我吃嗎?你可知道,我好多天沒吃了,沈姑娘讓小芍偷偷買給我吃,我也不吃,我答應爹爹,要等娘親到了才吃的。」

  沈姑娘、小芍?啊,真的是沈靜蓉主僕,她的心涼了半截,不由自主的將魏子晨抱得更緊。

  「娘親,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嚇得連忙放開他,怔怔的看著他,腦海浮現他趴在車上,一動也不動的——

  她看得太專注,沒發現魏韶霆已經走進來。

  「子晨,你先出去,爹有事找娘親。」

  魏子晨還不想走,但魏韶霆使了個巧勁,將他從床上抱下來,交給身後的辜十。

  傅筠這才回神,她想也沒想的就下床,追過去要抱回子晨,「等等——」

  辜十在主子的眼神下,腳步更快的出了門,順手將房門帶上,對上守門的凌凌、凌蘭不解的眼神,也沒打算解釋。

  有父親吃兒子醋的嗎?主子憋了多久的慾火,好不容易等著夫人好好睡了一覺,養好體力,夫人眼睛卻只盯著兒子不放,完全沒看主子一眼,也難怪主子不悅了。

     屋內,傅筠都還沒回神,手腦就被人一扣一拉,接著整個人被包裹在某個熟悉的懷抱中,微涼的唇覆蓋住她的,她的人跟著被帶到床上,褪去一身衣裙。

  魏韶霆愈吻愈深,她意亂情迷,雙手摟住他的脖頸,他的大掌緩緩撫過她柔亮如緞的髮絲,再到她的額、她的眼、鼻、唇,雙手撫過玲瓏有致的身體,一寸一寸的舔著,啃著,她全身癱軟無力,呻吟低喘——

  他的動作愈來愈狂野,他的吻也愈來愈霸道急切,逼著她與他沉溺在情慾漩渦,直到她疲憊不堪的在他懷裡睡去。

  但一如方圓告知,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穩。

  「不要——不要吃——不要……」她先是喃喃低語,接著口氣愈來愈慌。

  「醒醒,筠筠,醒醒。」他坐起身來輕輕喚她。

  「不要!」傅筠倏地凄厲大叫,隨即從睡夢中驚醒,飛快的坐起身來,額上冷汗涔涔,魏韶霆連忙將她擁入懷裡,「作惡夢了?」

  她點點頭,害怕的哭了出來。

  「傻筠筠,竟被一個惡夢嚇哭了。」他輕輕的以袖為她拭汗,再下了床,為她倒杯溫茶,再對屋外叫人,「備熱水進來。」

  傅筠喝了口茶,凌凌已提熱水進來,走進一旁的淨房,又低頭退了出去。

  魏韶霆將瓷杯放回桌上,再次回到傅筠身邊,將她擁在懷裡,「作了什麼惡夢?」他輕聲問,一手輕撫著她微涼的手。

  她闔上眼睛,她夢到上世她吃了糖炒栗子,吐了黑血,快要死去時的那一幕,魏子晨就趴倒在車內,然而,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魏韶霆將沈靜蓉從馬車裡抱出來時,沈靜蓉回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竟帶著得逞的笑容。

  上一世,她不記得有這一幕,但夢裡的這幕卻太清晰、太可怕。

  「筠筠,你的惡夢不會是辜十一跟我提的,子晨吃糖炒——」

  她用力點點頭,淚水也一直落,「夢裡的子晨……嗚嗚嗚……」

  「噓——沒事,沒事,子晨好好的,我跟你保證,他會好好長大的,別哭,別哭……」他柔聲安撫,再抱著她到淨房,親自為她梳洗更衣後,才喚了丫鬟進來替她梳妝,也張羅遲到許久的午膳,在傅筠的要求下,將魏子晨叫進來,一家三口一起用餐。

*             *             *

  花園裡,斑駁樹影,陽光穿透枝葉間隙落在傅筠的身上,她有著黛眉星眸,瓊鼻櫻唇,肌膚瑩白,一身淺藍的月華裙裝有如下凡仙女。

  這是沈靜蓉主僕看到傅筠的第一眼。

  「難怪魏少爺老念著他娘親像仙女,比他爹爹更好看、我還不信,魏爺多麼俊美的人啊,怎麼可能——但,我信了,信了。」小芍都快語無倫次了。

  沈靜蓉袖內的雙手握得緊緊的,沒想到傅筠的容貌竟如此出色。

  「夫人,那就是——」

  方圓的話還沒說完,魏子晨就先出聲了,「那是沈姑娘主僕,娘親,你別罵我,我不知怎麼的,就是不喜歡她們,尤其是沈姑娘。」

  傅筠蹲下身來,看著魏子晨,又想起那一個惡夢,她思緒有些亂,微微搖頭,想甩掉那些煩躁的情緒,才溫柔的開口,「沒關係,子晨,有些人是比較有自己的眼緣,但不喜歡一個人也不好直接表現在臉上,那樣會讓對方難堪,那便是無禮了,知道嗎?」

  「嗯。」他點點頭。

  「魏夫人。」沈靜蓉已經步步生蓮的走過來向她行禮,再自我介紹之後說道,「勞煩魏爺一路相送,靜蓉深感不安。」

  她是真的不安!兩人一靠近,她更能感覺到傅筠身姿優美,整個人散發著嫻靜恬然的氣質,相當出色。

  「沈姑娘客氣了,只是順路護送,並非大事。」傅筠站起身來,一邊回答一邊搜尋著記憶深處的沈靜蓉,這一世,她們提早相遇了,她看來較稚嫩,但相貌端麗,說話亦溫柔,身邊站著一眼看來就老實直率的丫鬟小芍。

  「呃……魏夫人,我是小芍,你長得真的像仙女。」小芍見她看過來,連忙開口。

  「我早就跟你們說過的。」魏子晨咕噥一聲,但像是想到什麼,抱著傅筠的手臂撒嬌,「娘親,不是要帶我上街買糖炒栗子?爹爹一定在馬車上等我們了。」

  「好,這就走。」她看向沈靜蓉,不知怎麼的,邀請的話就卡在喉嚨出不去。

  最後她終究沒說出口,只向兩人道了一聲失陪。

  沈靜蓉看著母子倆在丫鬟陪同下離開,那雙明眸蒙上一層陰影。

  「什麼嘛,連邀請一句也沒有,懂不懂禮貌啊?」小芍發出不明之鳴。

  「別亂說話,人家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團聚了,咱們主僕湊什麼熱鬧?」沈靜蓉邊說邊往自己的院子走去,「魏爺說了,明日一早就要上路了。」

  「是,姑娘。」

*             *             *

  魏韶霆、傅筠跟魏子晨在小城繞了一圈,買了糖炒栗子讓魏子晨解饞,看了夕陽,又到酒樓用膳,才意猶未盡的返回別院。

  夏夜涼爽,蟬鳴唧唧,屋裡,傅筠已沐浴完,她柔亮烏絲披在身上,僅著一身月白綢緞寢衣,坐在外間的羅漢床上,描著花樣。

  魏韶霆則抱著在車內就熟睡的魏子晨回到他房間,又吩咐了小廝幾句後才進屋。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安心了吧?子晨看到你拿銀針扎他的糖炒栗子,眼睛都快瞪凸了。」說完他都笑了。

  她嬌嗔道,「讓你笑我,我不在乎,我安心就好。」

  他捏捏她的鼻子,「是,但明天上路後,我讓辜十去插吧,你這手拿針刺繡還不夠嗎?」他將她拉起來,將她的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腰,「有空時,這雙手就這麼做吧。」

  她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好,但你先去洗澡。」

  這一夜,大妻倆都睡了個好覺,第二日,一家三口用完早膳,與沈靜蓉主僕打過照面,寒喧兩句後,各自上了馬車上路了。

  接下來的日子因為傅筠的加入,一行人更像是出來遊山玩水,不曾趕過路。

  「我聽說這裡有一家栽港新師的繡坊,我想去參觀,好嗎?」傅筠說。

  「還要等你開口?為夫早就安排好,應該快到了。」魏韶霆寵溺的握著妻子的手,話說得溫柔。

  同車的魏子晨看著爹爹與娘親恩恩愛愛的,雖然懷裡躺著一包他最愛吃的糖炒栗子,但又想到這幾日莫名多出的一輛車,他就皺眉。

  因為,每次只要他睡著後,他就會在那輛車醒來,讓他有點不開心。

  此時,馬車停了。

  傅筠在魏韶霆的陪同下進到繡坊後方,就見一個大院子裡,左右兩邊各有好幾個大房間,房間內都擱置大小不等的繡架,每個繡娘都忙著手上的針線活外,還有一些小廝小婢來回穿梭,打著下手,幫忙劈線、選線。

  「真無聊,這一路看這些還看得不夠多嗎?」小芍就小小聲的在主子的身邊嘀咕。

  「多嘴。」沈靜蓉低聲斥責,但心裡何嘗沒有一樣的想法,可魏爺俊逸的臉上卻沒有半點勉強,他的眼睛全看著傅筠,也只看得見傅筠。

        「娘親,你以後也會有這樣的繡坊嗎?」魏子晨也跟在傅筠身邊問東問西的。

  「嗯,娘親要開一間這樣大規模的繡坊,找些好苗子,栽培新繡師。」

  「子晨以後要用功讀書,跟爹爹一起做生意,咱們賺很多錢幫娘親開這樣的繡坊,好不好?」

  「好喔,一言為定。」

  魏子晨開心的伸手要跟她打勾勾。

  傅筠跟他打勾勾,魏韶霆也跟他打勾勾,竟孩子氣的也要跟傅筠打勾勾,讓她忍俊不住的噗哧笑出來,那笑容說有多美就有多美。

  但他深情凝睇的目光有多痴戀,某人內心就淌血不停。

  「還是好羨慕啊,一家三口那麼幸福,相貌更是上上之選,讓人怎麼看都覺得賞心悅目。」小芍還是忍不住開口。

  「走吧,我們先上車吧。」沈靜蓉已看不下去。

  兩人上了車,又等了好一會兒,遲遲不見那一家三口上另一輛車。

  又待了片刻,一家三口才走出繡坊,主僕倆看見方圓不知去哪兒又買了一包熱騰騰的糖炒栗子拿給魏子晨,那傻小子一臉樂呵呵的。

  「咦?不知道怎麼回事?魏爺一人坐一車,魏夫人跟魏少爺搭另一輛車耶。」小芍的頭都快探到窗外了,因而她並沒有看到沈靜蓉飛快的抬頭,幾乎帶著冷笑的神情。

  「真的?」

  「真的啊!」小芍回過頭,竟見主子要下車,「主子?」

  「我想跟魏夫人坐一車,這一路也不知要坐多久,太悶了。」沈靜蓉下了車,小芍也連忙下車跟了上去。

  車隊正要行駛,傅筠沒想到沈靜蓉主僕竟要跟她及魏子晨同車。

  魏子晨馬上嘟高嘴,他好不容易才讓爹爹答應讓自己單獨跟母親同車一段路,不然,他就怕自己睡著後又被扔過來這輛車,但這對主僕是怎麼回事?「我不要!」

  傅筠頭疼了,他是孩子,自然能這麼直白拒絕,但她是大人,不能太無禮。

  「魏少爺,你別那麼厚此薄彼,我家姑娘對你又不差,坐一段路,跟你娘親聊些話,你也不肯?」小芍也是有話直說的直腸子。

  傅筠咬著下唇,看著不悅的魏子晨,再看著似乎也不想說話的沈靜蓉,「沈姑娘,真抱歉,子晨待會兒可能會午睡,我們也不好聊,還是待晚上——」

  「怎麼了?」魏韶霆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們幾人才發現不知何時他也走過來了,在知道事情始末後,也不覺得是什麼事,「子晨,你是男子漢,不可以小眼睛小鼻子的,沈姑娘快上車吧,我們要上路了。」

  聞言,沈靜蓉眉開眼笑的向他行禮,隨即上了馬車,小芍也跟了上來。

  馬車徐徐而行,但車內,因為魏子晨臭著一張臉,傅筠安撫他,沈靜蓉主僕反而沒說話。

  傅筠沒想到孩子也有這麼倔的一面,她沒再說話,看著沈靜蓉,但她似乎在沉思,她暗嘆一聲,將目光落在窗外,熙來攘往的熱鬧大街上到處都是人潮及吆喝聲。

  「客官,裡面坐。」

  「來啊,便宜又新鮮啊、活跳跳的大魚啊。」

  「熱騰騰的肉包子,滿滿的肉湯啊。」

  鼎沸人聲,摩肩接踵的人們,熱絡的交談聲及一張張笑臉,傅筠不由得靠著車窗,專心的看著街景,愈看眼皮愈重,她似乎闔眼睡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耳邊響起沈靜蓉主僕及魏子晨的交談聲,她連忙睜開眼睛。

  「不給。」魏子晨說。

  「魏少爺,你真的很厚此薄彼,再怎麼說,我家姑娘也在你家待了好長一段日子,一顆都不行啊?」小芍半開玩笑的說。

  魏子晨沒理她,而是看傅筠,「娘親醒了?娘親,這都給你。」他將整袋護得仍熱呼呼的糖炒栗子向她遞過去,沒想到,一雙白晳粉嫩的手從中攔截拿走了。

  「我也想吃看看,這栗子真的那麼好吃嗎?」

  魏子晨愣了一愣,抬頭看著坐在對面的沈靜蓉,就見她低頭,伸手碰了碰袋子裡的栗子,又立即抽回手,「好燙啊。」

  「唉呀,姑娘要吃,小芍替你剝啊。」小芍急著搶過紙袋,又看著氣呼呼的看著自己的魏子晨,「這麼一大包,不會分個幾顆給我家姑娘都不願意吧?」

  「我是要給娘親吃的,被你家小姐搶走了。」他嘟起紅紅的嘴。

  「我——我只是好奇,我不吃這東西的,但這陣子常看你們吃……夫人,我真不是想搶的。」沈靜蓉一張臉漲得紅通通的,眼眶也泛紅了。

  「我知道,你一個大家閨秀怎麼會搶——」傅筠愣了一下,為什麼?眼前這一幕好熟悉?好似之前發生過,就發生在……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還給我,我就只想分給我喜歡的人吃。」魏子晨伸手硬要回了栗子。

  沈靜蓉更是難堪,眼泛淚光的命令小芍將那袋糖炒栗子還給魏子晨。

  「小氣!」小芍臭著臉,將紙袋交給他。

  魏子晨將手伸入袋內,抓了幾個就交給傅筠。

  傅筠微微顫抖著手拿了,她告訴自己別嚇著孩子,「子晨,娘親先不吃,子晨也不要吃,好不好?」她的口氣近乎哀求了。

  「為什麼?這一路上不是都吃了嗎?」魏子晨不太開心。

  她深吸口氣,一想到那個惡夢,「那全部都先給娘親好嗎?乖。」

  魏子晨雖然不解,還是把栗子交給她。

  傅筠深吸口氣,一手先接過紙袋,一邊將手上原有的三顆栗子遞給小芍,「剝給你家姑娘吃吧。」

  小芍笑笑的接過,沈靜蓉連忙搖頭,「不了,我本來就不吃的。」

  魏子晨撇撇嘴,「不吃剛剛又搶,現在給了又不吃,怎麼這麼麻煩。」看到傅筠眉頭一皺,他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閉上嘴巴。

  「小芍,剝給你家姑娘吃吧,」傅筠再次說,「不,還是我來剝好了。」她很快的剝好一個,遞給沈靜蓉,「你吃吃看,真的挺好吃的。」

  「謝謝夫人。」沈靜蓉接過栗子,但一臉不自在。

  小芍也剝好另外兩個要給自家姑娘,沈靜蓉卻說道,「你給魏少爺跟夫人吧。」

  小芍要交給兩人,傅筠又開口了,「給你家姑娘,我跟子晨還有一大包呢。」

  沈靜吞咽了一口口水,看著小芍笑咪咪的將那兩顆栗子又放在她手上。

  「沈姑娘快吃啊,不然都涼了。」傅筠微笑的看著她,「我會剝給子晨吃的,你別客氣,吃啊。」

  「喔,好。」沈靜蓉咬咬唇,被催促了老半天才小小的咬了一口栗子。

  馬車突然安靜下來,傅筠開始剝栗子,但沒讓魏子晨吃,「咱們全剝完了,待會兒到爹爹的馬車,一家人一起吃。」

  這點子好,魏子最馬上大喊,「好,我也要幫忙!」

  「好。」她笑著點頭。

        母子倆一起剝,一邊將剝好的栗子放在乾淨的手帕上,傅筠在剝栗子之餘還不忘照顧沈靜蓉,「沈姑娘怎麼連一顆都還沒吃完?」

  「我不怎麼喜歡吃。」她尷尬的回答。

  「那至少吃完這一顆吧,不然,你都咬一口了,浪費食物也不好。」

  沈靜蓉只得顫抖著手拿起栗子又咬了一小口,突然,馬車震動,她順勢弄掉了手裡的栗子,「唉呀,怎麼掉了。」

  「沒關係,我這裡還有。」傅筠已經看明白了,她突然將那一帕子的栗子包起來就要塞給她。

  「我不吃,我不喜歡吃!快拿走!」沈靜蓉竟失控的揮手打掉帕子,剝好的栗子便一顆顆的跳動,撞落車上。

  「停車!停車!」傅筠好生氣,她用力拍著車壁,看到魏子晨撿到一顆落在榻上的栗子就要往嘴裡塞,她想也沒想的馬上用力打掉它,「不能吃!」

  「好痛啊,娘親……」魏子晨淚眼朦朧,他的小手已經紅了。

  傅筠實在太害怕也太憤怒了,因此才沒拿捏好力氣,打痛了他的手,「對不起,對不起,是娘親不好,對不起,嗚嗚——」她突然痛哭出聲。

  「娘親,沒事,只是一點紅,只是一點痛,真的,你別哭啊,子晨不痛,一點也不痛。」魏子晨急著去拭她的淚水,但她的淚水就像斷線珍珠般滾落,因而他也沒有注意到馬車已經停下,連爹爹掀開車簾了都沒察覺。

  「怎麼回事?筠筠,你怎麼哭了?身體不舒服嗎?」魏韶霆都急了。

  小芍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能趕忙攙扶自家主子下車,讓出空位,好讓他能上車,但怎麼一下車,主子渾身都在顫抖,面無血色?「姑娘,你哪裡不舒服?」

  「沒——我沒事。」沈靜蓉好害怕,她被發現了嗎?

  突然,車簾掀開,就見魏韶霆看著自己,「筠筠身體不舒服,請沈姑娘主僕就換前面那輛車坐。」

  「哦……好。」但才說完話,走一步,她肚子一疼,「嘔」地一聲,竟然吐出一口黑血。

  「天啊,姑娘怎麼會這樣?魏爺,我家姑娘吐血了!」小芍急忙扶著主子,又回頭對著馬車求救。

  但馬車裡安安靜靜的,毫無動靜,而是辜十走過來,粗暴的拖著沈靜蓉上了另一輛馬車。

  小芍急急的跟上去,「怎麼回事?你怎麼可以對我家姑娘如此粗暴,她要看大夫啊!」

  辜十是奉命帶沈靜蓉去看大夫的,大夫說她中毒了,好在中毒淺,喝些藥就沒事。但此刻,她身處藥堂後方的屋子,倒希望自己毒發身亡。

  她虛弱的躺在床上,魏韶霆、傅筠、方圓、辜十、辜十一就站在床的一側,那些被她趁機灑了毒粉的栗子被魏韶霆丟在她的被褥上,有一顆還狠狠的敲到她的眼睛。

  「大夫看過了,這栗子上面的毒粉就是你中毒的原因,這些毒粉在你的包袱也查到了一包,你怎麼說?」魏韶霆眼神陰鷙,透著冷光。

  「不知道。」她是一定要否認到底的。

  「毒粉?姑娘?是你前些日子讓我去一家藥行買的那些無色無味的毒粉嗎?」小芍卻答了,她看著魏韶霆,「魏爺你不要誤會,那是我家姑娘要防身用的,這次返京,我們要借住的人家不是個好的,那家少爺是個淫魔啊,但我家姑娘說再多也沒用,我家老爺就是個愛錢的,根本是將我家姑娘送進虎口,所以,姑娘才要自保——」

  「小芍,你家姑娘沒你想的那麼單純,你再想想,你家姑娘為什麼那麼害怕吃栗子,連一口她都不敢咬?」傅筠打斷小芍的話。

  小芍皺起眉頭,主子在馬車上的反應的確很怪。

  「沈靜蓉,你給我說明白了,到底是為什麼?子晨還是個孩子啊!」傅筠突然朝沈靜蓉怒喊,熱淚也跟著落下,她想到前世,她死了,子晨也死了。

  魏韶霆將她抱在懷裡,「噓,別哭,為那種人哭不值得。」

  她緊緊抱著他,他不知道上一世,她跟子晨都是慘死的。

  沈靜蓉見兩人擁抱的一幕就覺得刺眼,竟冷笑出聲,「傅筠,我要毒死子晨讓你感到意外嗎?告訴你,我不止要毒死他,還要毒死你!」

  「姑娘!」小芍難以置信的看著她,「我也會吃的,難道……」

  「那也是你的命,反正你就是一條賤命,能成全我的幸福,為我犧牲不是應該的嗎?」沈靜蓉刻薄的怒視她。

  小芍淚如雨下,姑娘根本是瘋魔了吧。

  「還有什麼是你應該要讓我知道的?」魏韶霆幽暗的雙眸中透著一絲冷光,教人不寒而憟。

  「是,魏爺,我愛你很久很久了,從我還是個孩子就愛你了,那一年,你迎娶表姊,我也在,我就在一群親戚中仰望著你,每一回知道你會來訪,我就等著你,你有時失約了,我就難過,一年一年的,我長大了,你卻從來沒有好好看過我。」

  沈靜蓉邊說邊哭,像個被遺棄的孩子,「後來,表姊送了信回家,說她有孕了,我很生氣,我詛咒表姊的孩子會胎死腹中,我不要又多一個人來分你的愛,沒想到,死的是表姊,我才想到,她死了更好,我長大了,可以嫁給你了!」

  她瘋了!屋內每個人的心裡都冒出這三個字。

  「我可以當你的妻子了,可她是誰?」沈靜蓉咬牙切齒的指著他懷裡的傅筠,「我在東廣城天天找著名目去陪那老太婆,有一天,那老太婆卻笑咪咪的告訴我說你要成親了,她也馬上要跟子晨去京城,我——我——」

  她難過得說不出話來,但下一刻,她又眼冒怒火,看著傅筠。

  「你太壞了,好壞!好不容易魏爺又出現在我的面前,天天陪著我,我看著他,他看著子晨,我就靜靜坐在一旁,我們就像是一家三口,很幸福啊……」她的目光落到魏韶霆的臉上,含情脈脈,但一回到傅筠身上又是充滿恨意,「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橫插一腳,是你搶了我的丈夫,我的兒子,反正子晨死了,我還可以再替魏爺生兒育女,所以,他可以死,你也可以死,不,你是一定要死!只有你死了,魏爺看得見我,他一直只看得見你,他的眼中只有你,嗚嗚嗚……」

  她眼眶裡盈滿的淚水,滴滴滾落臉頰,但屋內沒有一個人覺得她可憐,她根本瘋癲了!傅筠不知該怎麼看待她,覺得她可憐也可悲,但害人之心不該有。

  「把她交給衙門。」魏韶霆說。

  辜十立即上前,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沈靜蓉只是一直哭,眼神空洞。

  小芍立即過去扶著她,哽聲道,「我跟著姑娘去。」

  「小芍?」傅筠錯愕的看著她。

  「姑娘身邊不能沒人照顧,我——她是我唯一的親人,雖然在姑娘心裡,我可能不夠格。」小芍哭著說。

  屋裡沒人阻止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魏韶霆牽著傅筠的手回到馬車上,車內,魏子晨睡得香甜。

  魏韶霆將傅筠緊緊抱著,「謝謝你,謝謝,若不是你……」

        他不敢也不想去想如果她沒有多份防備心,不管是她還是子晨,他都將失去。

  傅筠也淚流不止,她在心裡感謝老天爺,給她了重生,也給了她第二次得到幸福的機會。

*             *             *

  兩個月後,在一個碧空如洗、秋高氣爽的日子,屬於傅筠的繡坊在京城大街上隆重開幕了。

  她沿用了娘親留給她的金繡坊之名,卻重新改頭換面,匾額上,「金繡坊」三個大字還是皇太后親手寫的真跡,這等於是皇家掛保證的商鋪,開幕這日客似雲來,幾乎掃空裡面的繡品。

  幸好傅筠的靠山夠強大,親親丈夫的思夠細膩,眼光放得遠,早早為她重金網羅擅長緯絲織花的幾名老師父,帶著多名繡娘所織物品連日補上,不讓新店鋪的架上空空如也。

  而這些繡品包含織錦、絲錦、綾、絹、羅等各類布料,還就著自家商隊之便,從江南運來上等綾布,從兩窠綾、方紋綾、范陽綾、仙紋綾、異紋吳綾皆有,每一種都紋飾精美,價值不凡,而她設計的衣服飾品更是大受歡迎。

  她的生意愈做愈大,談論生意時那抹自信飛揚,讓原就有傾城之色的她變得更為耀眼奪目,兩年後,她不僅設計新款繡樣衣服,也繡些巨型山水畫屏、名人字帖畫作,因意境生動,千金難求。

  接下來,金繡坊這個招牌愈擦愈亮,原本在東華大街上的金繡坊成了分號,之後又在京城的城中城東、城北也開了分號,口碑好,每月營收極為可觀,回本不說,金山銀礦迅速增加,她成了財神婆。

  再兩年,她開了繡坊學校,教導繡技,栽培繡師。

  她也找了一些技工,改良織機,這織機織出的布料質地極薄,絲面柔軟,還是色彩溫潤的雙層提花。

  傅筠因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寫了一手好字,打了一手好算盤,更精通帳務,談論生意卻是半點不讓,還以滿身銅臭味自豪,大有步上丈夫厚臉皮奸商的節奏,讓三皇子笑稱她是「書香銅臭妻」。

  但魏韶霆可不接受親親老婆有個「臭」字,他是誰?雲樓的主子,擅長什麼?流言攻勢,在他積極的操作下,「書香財妻」這四個字在大燕朝廣為流傳,人人說起傅筠的生平,莫不舉起大拇指。

  她設學校,做善事,為人謙和,孝順長輩,照顧老小,優點說不完,皇太后對她更是讚不絕口,公開稱讚她是京城一寶。

  傅筠不知道她前世執著於要當一個知書達禮又優雅大度的書香世家千金有什麼意義,這一世,她不再往那方面走,沒想到,前世下的苦心在這世也沒白費,因為當時累積的底蘊,才能成就現在的自己,她,很喜歡自己現在的樣子。

  「娘親,大寶欺負我。」

  「娘親,二哥打人。」

  「娘親,妹妹咬我呢。」

  「娘親,大哥呢?我要大哥。」

  「大哥去讀書了啦,笨蛋。」

  「我不是笨蛋,大哥呢?大哥呢,爹,爹,我要大哥!」

  凡園裡,幾個大小不一的小蘿蔔頭一見到從外面走進來的父親,全拔腿朝他奔去,但親親老爹一個飛身,施展輕功進入屋內,再將房門上鎖。

  屋內,傅筠瞪大眼睛看著他,他笑著上了床,將她擁在懷裡。

  屋外,立即傳來數隻小手拍打門的聲音。

  「爹爹、娘親,開門!」

  「少爺、小小姐,我們……我跟辜叔叔帶你們出去玩,好不好?」

  「方姨,可以飛高高嗎?」

  「呃……可以。」

  「太好了,辜叔叔,我也要飛高高。」

  「還有我,方姨,我也要。」

  「凌姨,我也要。」

  「呃……凌姨不會飛啊……」

  屋外,吵吵鬧鬧的聲音終於漸漸平息。

  傅筠蹙眉看著丈夫,「你是人家的爹嗎?有你這樣當爹的?」

  魏韶霆吐了一口長氣,「他們這個半大不小的年紀,我招架不住,何況,他們跟我搶你,我也不喜。」

  她都要氣笑了,「會有他們,還不是拜你之賜。」

  「我知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太勤於耕耘了。」他無限哀怨的看著她凸起的大肚子。

  她親了他的臉頰一下,「別這樣,肚裡的小家伙會生氣的。」

  「好吧,難得那幾個孩子被拐走了,我繼續帶你神遊,上一次說到哪裡?」

  她想了想,「說到我們不坐馬車,改乘一條烏篷船在河中行進。」

  「對了,然後,兩名船夫一個搖櫓一個撐篙,兩方河岸是小鎮人家,有商店也有住家,古樸而精緻,再出小鎮就是碧綠山林,秋意深濃,我們挑了處上岸,那裡有歡叫的鳥鳴,還有一間屋子,淨房裡的沐浴桶早已備了熱水。」

  「又是鴛鴦浴?」她抗議了,因為太忙,因為懷孕生子,一次次計劃好的江南行都無法成行。

  懷孕後期,魏韶霆只好用口述的方式帶著她去玩,但每每講到後面,一定有上床的事兒,但怪得了他嗎?她懷孕,他就得禁慾,連說都說不得?

  「對,你我褪去衣裳,在溫熱的水裡這樣這樣,那樣那樣,然後我抱著你回到寬大的黃花梨拔步大床,溫柔的替你絞乾頭髮,梳髮……」

  「疼,肚子好疼啊,我要生了。」她突然叫了出來。

  魏韶霆連忙對外大吼,「快,叫產婆,還有大夫!」

  接著,一陣兵荒馬亂,待天泛魚肚白,幾條晨光劃破天際之時,凡園傳出一陣初生嬰兒的哇哇啼聲,是一個可愛的女娃娃誕生了。

【全書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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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 00:43:19 |只看該作者
後記】  無法放棄的執著 陽光晴子

  認真的說,晴子在未筆耕當作者前,從來不知自己的個性中有這兩個字「執著」。

  這種執著絕對超過睛子的認知,明明有些內容章節可以很輕鬆的過去,但執著這玩意兒就盯著晴子,在晴子上床後跳出來跟我對戰。

  這樣可以嗎?那樣對嗎?你會不會太隨便?

  好吧,還是再想想好了……

  通常,晴子最後都會被執著打敗。

  哦喔,晴子分裂了嗎?

  嗯,分裂很久了,現在才發現嗎?

  哈哈哈。

  但說真的,晴子還真不討厭這種執著,甚至很謝謝它,因為有它的存在,晴子才能筆耕如此之久,才能喜歡這個工作這麼久。

  當然,生命中還有一些人支持著晴子的執著,晴子過去說了很多,這一次就放在心裡感謝囉。

  我們下本書見,拜!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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