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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桃妖 - 《桃花宛后 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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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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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0 00:12:11 |只看該作者
☆、惡有惡報

  映雪娘一進屋,就見她姐臉色不大好看,雖說平常也輕易沒個笑模樣兒,今兒卻尤甚。映雪娘心裏也清明著呢,如今自己孤兒寡母,也沒甚家業,不是她姐姐收留,還不知該如何過活下去呢,婆家那邊早指望不上了。
  
  俗話說的好,吃人嘴短拿人的手短,對這個姐姐,她是有些怕的。大楊氏見她這個小家子氣的樣兒,打心眼兒裏看不慣,想著她們爹娘都是正經人,楊家也是正經人家,就不知道怎麽生出這麽個不正道的來。
  
  以前也略耳聞過妹子的一些風流事兒,只捕風捉影,想來當不得真,宛若這事出來後,大楊氏真沒想到能和映雪娘倆兒搭上關聯。
  
  總覺得這娘倆兒便是捅破了天,也沒這樣大的膽子,不是澈兒細細與她道清原委,她還蒙在鼓裏呢。
  
  宛若在冀州落水那檔子事兒,算映雪一時糊塗,可如今,這是真真下了心思要對付一個八歲的孩子啊!那孩子不是別人,是她嫡親的孫女,這遠近裏外,大楊氏心裏分的清清楚楚。
  
  這娘倆留在家裏就是禍根,不知什麽時候,就能惹來滅門之禍,大楊氏斟酌了這幾宿,還是覺得,需趁早發落了這娘倆兒要緊。
  
  見她進來便揮揮手,丫頭婆子都退了出去,等到跟前沒人了,大楊氏才道:
  
  “我今兒叫你來,也不爲了旁的事,就是有些個緣由要問明白”
  
  映雪娘聽聲氣兒,還算和緩,遂松了口氣笑道:
  
  “姐姐可真是,什麽大事用的著這樣,哪兒犯得著?”
  
  “犯不著?”
  
  大楊氏哼了一聲:
  
  “當著明人,我也不說暗話,那周四兒可是你的人?”
  
  映雪娘心裏咯噔一下,這周四兒原是周家綢緞鋪子裏的小夥計,映雪娘剛嫁去周家那一年,便認識了,後來映雪娘守寡,帶著映雪回京依附了姐姐過活便斷了音訊。
  
  前些年,他不知怎的摸著消息找了來,當時大楊氏可憐自己妹子,沒個生銀子的産業營生,便把手邊的兩個閑置鋪子給了她,想著她孤兒寡母,也能積攢些銀錢,總靠著蘇府,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她這個當姐姐的在時,沒人說什麽,等她一蹬腿走了,王氏掌了家,那還會顧念她這個沒根兒沒葉兒的姨太太,便是她那個親閨女,也不見得能指望上。
  
  原是好意,哪知正好就便宜了周四兒,這周四兒雖說出身低,可生了個周正的模樣兒,抹了蜜的嘴,加上映雪娘早早守寡,年紀也不算很大,便不清不楚起來,把西市那邊一處鋪子交給他打理,映雪娘時常來往進出,也算有了個避人耳目的地兒。
  
  宛若這件事,原是映雪娘和周四兒唠叨了兩句,周四兒便出了這麽個主意,兩人誰都沒料到,最後竟然牽連上宮裏的皇子,這可是殺頭滅族的大罪。
  
  周四兒多機靈,當時從山村出來,知道惹了大禍,根本就沒回城,直接順著官道往南邊一路逃了下去,可惜命實在不濟,半道遇上劫道的強盜,搶了他的銀子細軟不說,一刀把他的命結果了,順手扔到山溝裏餵了狼,真算惡有惡報。
  
  強盜一打開包裹就樂了,這一票幹的值,除了銀子,還有不少女人的首飾钗環,金光燦燦的,看著就值錢。
  
  強盜貪財,拿著那些首飾轉回頭進了京,找到個賣首飾的大鋪面,想賣個好價錢,可巧這鋪面正巧也是蘇家的産業,這真是轉了一圈又回了原處,還虧了那鋪面的掌櫃精明,沒直接報官,先穩住強盜,私下裏偷偷遣了個小夥計回蘇府報信。
  
  正趕上蘇徹澈剛跟母親說完了映雪母女的事兒,大楊氏裏外上下一琢磨,不禁冒了一身冷汗。這要是周四兒被刑部逮回來,大理寺卿可是宛若的親舅舅,上面主審的又是睿親王,蘇家說不准就毀在了這一場。現如今大楊氏想起這件事,都覺脖頸子後頭突突的冒涼風。
  
  映雪娘一聽周四兒,心裏也恨的不行,那真是個餵不熟的白眼狼,自打正月十五,就跟打了狗的肉包子一樣,連個影子都沒見著,這時候聽姐姐提起來,還想著替他遮擋,吱吱嗚嗚編了個謊:
  
  “是我鋪子裏的掌櫃,前些日子說老家的娘病了,回鄉探親去了”
  
  “回鄉探親?”
  
  大楊氏冷哼了一聲:
  
  “你這個當主子的倒真大方,一個鋪子裏的奴才回鄉探親,倒賞了主子的頭面首飾。”
  
  說著把炕頭的包裹直接扔在地上:
  
  “你自己瞧瞧,這可是你的東西?”
  
  映雪娘一愣忙過去扒拉開包裹瞧了瞧,猶念著熱乎的奸情,仰著臉道:
  
  “現如今,他的人呢?”
  
  大楊氏一口血差點噴出來,呸!一口唾沫吐在她臉上,,擡手指著她,手氣的都打顫兒:
  
  “多大的歲數了,還這樣不尊重,你便是浪的難受,回你自己屋裏浪去,沒得浪到外頭的奴才頭上,你這個毛病自來是改不了了,什麽樣兒的男人都往你屋裏頭拉,你便丟得起這個臉,我蘇家可是幹幹淨淨的宅門,沒得讓你潑這樣的髒水……”
  
  說著,喘了兩口氣:
  
  “我看顧了你這些年,也仁至義盡了,還有你自己生的好閨女,澈兒已和我原原本本說了,總是念在你是我親妹子的份上,我也不能真把你們怎樣了,但蘇府你們不能呆了,南郊那邊有個莊子,你和映雪明兒去莊子上吧!”
  
  映雪娘一呆,繼而哭天抹淚的幹嚎了起來:
  
  “我可是你親妹子啊!你便是不念著這個,映雪可是你兒媳婦兒,還給蘇家生了承安和宛如,澈兒是男人,喜新厭舊忘了舊情,姐姐難道也這樣狠絕……”
  
  “狠絕?”
  
  大楊氏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咬著牙道:
  
  “我就是恨我自己心太軟了,你和澈兒說的什麽你自己忘了嗎,這事兒翻出來,我蘇家也別想脫開身去,你自己做的虐,卻要連累我蘇家滿門,我自認沒有絲毫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呢?別說我沒提前知會你,到了莊子上,最好閉緊了你的嘴兒,阖嚴實你的腿兒,收好你那浪蕩性子,給我老實呆著,若再有個什麽風聲露出來,別怪我這個當姐姐的無情。”
  
  映雪娘被此時大楊氏狠戾的目光嚇住,忍不住倒退了兩步,深知道,這個姐姐別看平常是個好性子,可底下的誰又知道呢,偌大的蘇府到了蘇澈這一輩上,連半個庶子庶女都沒有,這絕不是天意。
  
  第二天,兩輛青帷馬車頂風冒雪出了城,周映雪從昨個晚上一直哭道現在,就沒住聲兒,哭得她娘煩了便道:
  
  “你哭什麽,莊子上怎麽了?更清淨自在”
  
  周映雪抽搭了兩下:
  
  “表哥……”
  
  “事到如今了,還表什麽哥?”
  
  映雪娘咬著後槽牙道:
  
  “男人都是沒情意的東西,不是你表哥,咱們還不至于落到如今這般下場呢?”
  
  周映雪抹了抹眼淚:
  
  “宛如自小沒離開過我身邊,如今沒了親娘可怎麽好?”
  
  映雪娘歎口氣,把她摟在懷裏安撫:
  
  “宛如跟著你婆婆更好些,畢竟大了,要尋親事的,難不成,跟著我們守在莊子上過日子,你也不要胡思亂想,至多忍過這幾年,等承安大了,接咱們回來,到那時,天王老子也趕不走咱們了……”
  
  寒風卷在車轱辘上,濺起一股子雪粒子,馬蹄踏雪而過,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路上。
  
  這件事王氏丁點兒沒插手,裏頭這番九轉回腸的官司,也是她哥哥悄悄叫她過去,說與她聽的,當時王氏恨上來,恨不得把周映雪母女抽筋拔骨,這心腸得多歹毒,竟然指使人販子綁了宛若。
  
  王氏耳聞著那個叫癞子頭凡是綁了齊整的女孩兒,大都賣到南邊的花街柳巷去,王氏一想到她的宛若差點淪落到那樣的下場,心裏涼的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可她哥也說了,這事只能遮著蓋著瞞下來,若是翻出來,蘇家就要跟著受牽連,畢竟綁架皇子,這個罪誰也擔不起,若是蘇家完了,蘇澈的前程不說,還有宛若呢?宛若畢竟姓蘇,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的。
  
  雖婆婆和蘇澈利落的處理了映雪母女,王氏這口氣也堵在心裏,出不來,因此對蘇澈沒什麽好臉色,蘇澈來了幾次,均吃了閉門羹。
  
  蘇澈大約心裏也是愧疚,這回兒倒十足好性兒,被王氏甩了幾次臉色,也沒真紅臉兒,奶娘便急在心裏,抽了空勸道:
  
  “太太心裏難受,誰不知道,可這日子還得過下去不是?您這樣總擰著,咱們這位爺性子本就淡,好容易熱起來,一旦冷了,便更難回轉了,好在咱們姑娘有驚無險,定閑師太不也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太太何必如此,到讓外頭那幾個賤蹄子白白撿了便宜去。”
  
  王氏心裏也明白,就是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輕輕歎了口氣:
  
  “你去讓小廚房收拾幾個清淡的菜,讓丫頭前頭去請他過來吧,只宛若這丫頭,都在宮裏住了五六天了,怎的還不見送回來……”
  
  這裏正說著,忽見個小丫頭走進來回話,說那邊府裏的福潤家的媽媽過來了,王氏忙親迎了出去:
  
  “這麽大風雪的天兒,媽媽怎的還親自過來了,便是有什麽事?讓下面的丫頭婆子跑一趟就是了,快進屋暖和暖和,吃杯茶……”
  
  福潤家的忙道:
  
  “可不敢,我這是領著老太太令來的,這不,娘娘身邊的嬷嬷剛把姑娘送回老太太跟前,姑娘就一口一個念叨著承安少爺,老太太那邊沒法子,便讓我過來接承安少爺也過去住下,說等太學裏開了學,便上了緊箍咒,如今且好生自在些日子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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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0 00:12:23 |只看該作者
☆、靜日生香

  一陣北風拂過,窗外梅枝上的雪簌簌飄落下來,露出虬枝上,被雪掩住的紅梅綠萼,仿佛有絲絲縷縷梅香,從窗紙透進來。
  
  隱隱浮動的雪光映進屋裏,有些清淺的浮動,對面案上的獸首香爐裏,檀香袅袅,熏爐裏的銀絲碳輕輕爆開一聲,細微的聲響,卻瞬間隱沒在琴音裏。
  
  宛若端正的坐在琴案後,低著頭,手指撥動琴弦,對面炕上,承安歪在團花如意的迎枕上,嘴角含著個笑容,認真聽著。
  
  最後一個音從宛若手指上跳出來,邊上的如意,急忙把手裏茶遞在她手裏,她抿了一口,擡頭,眼巴巴盯著承安:
  
  “怎麽樣?怎麽樣?錯了幾個音?”
  
  承安笑了一聲,舉起一個手指:
  
  “只錯了一個音”
  
  宛若長長松口氣:
  
  “還好,這麽說,再練幾次就能糊弄過去了”
  
  承安笑了一聲點點頭:
  
  “嗯,我瞧著成的”
  
  宛若從琴凳上跳下來,幾步過來,一下靠在他身邊,把自己兩只小手放在他手裏:
  
  “快幫我揉揉,手都快抽筋了”
  
  下面幾個小丫頭掩著嘴輕笑,宛若白了她們一眼:
  
  “你們哪裏知道,這個真的很難”
  
  如意撲哧笑了一聲打趣她:
  
  “在姑娘這裏是有些難,在承安少爺手裏,我這麽瞧著倒也容易的緊,真是老太太那句話說了對極了,姑娘總想著糊弄師傅,哪兒會學的好,要奴婢說,姑娘索性下心思練好了,最是個省事的法子,免得這樣臨時抱佛腳”
  
  如意先頭真不知道姑娘原是這麽個性子,瞧著挺沈穩的,這近便的伺候了,才明白老太太那話裏的意思,姑娘面上雖不顯山漏水的,私底下卻真是個分外淘氣的性子,心思靈透,道道也多,那花樣一會兒翻出一個來,真讓你應接不暇。
  
  那日裏姑奶奶過來,老太太就指著姑奶奶笑著打趣:
  
  “有這麽個小時淘氣沒邊的娘,宛若這性子怎麽能穩當起來,不過是她人雖小,卻比她娘那時候精靈些,知道裝著穩妥,糊弄大人罷了”
  
  說的一幹人都笑了起來。
  
  那日承安過來,兩個小的就拉著手親熱的片刻也分不開,老太太原是想著把東廂房收拾出來,讓承安住著,宛若卻說:
  
  “大冷的天,折騰起來倒更麻煩,就讓他住我的西廂便了”
  
  宛若的奶娘也說,兩個小的在家時,也時常在一起的起居,老太太一想也是,橫豎兩個才八歲,在一起說說笑笑倒也不會太悶了。
  
  就這麽著,兩人索性就住到了一屋,先頭原是打算把承安安置在碧紗櫥裏頭,宛若說那邊不好,不如屋裏頭暖和,便挪到了裏屋,兩人齊頭並腳的睡在一張床上。
  
  白日人多,宛若不得問他,到了晚上,留下上夜的,丫頭婆子都退了出去,宛若才趴起來,去掐他的臉:
  
  “好啊!承安,就你沒良心,這麽些日子連個影兒都不露”
  
  她頭發散著,丫頭已經幫她通開,此時她湊過來,頭發垂下來,發梢掃過承安的臉頰,癢癢的,月光從窗外透進些許,落在她有些胖嘟嘟的臉上,看上去就像個年畫裏白嫩嫩的娃娃。
  
  身上只穿了睡覺的單衣,承安怕她冷到,伸手把她拉進被子裏,拽下她的手,放在懷裏暖著:
  
  “天冷的緊,別阖騰,一會兒外頭上夜的婆子聽見,又該嚷嚷了,你即不困,咱們好好躺著,說會兒話便了”
  
  宛若就拿承安這個慢吞吞,溫水煮蛤蟆的性子沒轍,躺好了小聲又問:
  
  “說,你怎麽不來瞧我?”
  
  承安沈默半響,才道:
  
  “我是怕你惱我了,那日若不是我沒牽住你的手,又怎會有後面那場大禍事”
  
  宛若一呆,抽出手把他的腦袋轉過來,他的臉雖有些模糊,可眸光閃閃爍爍,即便在黑夜裏,也能清晰分辨出裏面的愧疚和自責,就說這小子有點早熟的過分。
  
  宛若揉搓了他的臉兩下,沒好氣的道:
  
  “你真傻假傻!那和你有什麽關聯?我後來想想,大約是那人販子瞧著我太可人了,才追著把我綁了去的”
  
  承安哧一聲笑了起來:
  
  “盡胡說”
  
  不過,也知道這是宛若敬意逗他,也就不在糾纏那事。宛若忽然想起一事,斟酌了幾個過子,才磕磕巴巴的開口:
  
  “那個,承安,你娘……”
  
  宛若的話沒說完,就被承安的小手捂住嘴,好半響,承安才小聲的道:
  
  “若若,有你就好……”
  
  宛若其實對承安的感情發展的有些複雜,即便她是一個成年人,也想不太清白,以前是真的爲了利用他幫著自己作弊,後來一日一日的,竟丟不開了,真把他當成了自己親弟弟,就覺得有他陪著,就不那麽孤單了,什麽事和他都能說。
  
  承安把手裏的小手爐塞在她手裏,歪著頭,戳了她的臉一下:
  
  “若若想什麽呢?眼睛都直了”
  
  宛若回神看著他,繃住小臉,異常認真的道:
  
  “承安,你要記住我現在對你的好,將來你長大了,成了親,也要記住,我是你姐姐”
  
  承安還沒答話,如意和奶娘都笑了起來,奶娘道:
  
  “這個還用著姑娘這麽惦記著,到了什麽時候,承安少爺都是姑娘嫡親的弟弟,這輩子是跑不了的了……”
  
  這邊正說笑,老太太屋裏的大丫頭吉祥一腳邁進來,行了禮,掃了眼炕上的宛若,抿著嘴笑了笑:
  
  “翰林府裏的老太君,特意嚇了帖子來請咱們老太太過去聽戲,說從南邊來的新戲班子,身段聲腔都不一樣呢,老太太讓我過來頭先知會姑娘一聲,明兒和承安少爺一起跟過去散散心,老太太說外面雪雖停了,可這雪後更冷的緊,讓提前預備下一應帶去的物什,莫到時候用著什麽沒有,讓那邊府裏笑話了去。”
  
  “翰林府和咱們家有什麽親戚關聯嗎?”
  
  宛若早就忘了翰林府和她的關系,只是見下面的丫頭奶娘一個個表情暧昧,因此才隨口問了一聲,她這一問,衆人才知道,雖說這檔子娃娃親是早就定下,府裏上下盡知,可姑娘自己恐還不知道。
  
  這時候她問起來,倒也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說,總是支支吾吾了幾句應付過去了事,承安就更不知道這裏面的事了。
  
  宛若是到了翌日,如意給她梳頭發的時候,才想起來,那個什麽翰林府家的公子,貌似是她未婚夫來著。
  
  記起來了,便沒了起先的興致,撅著嘴有些不樂。如意把她的一半頭發總攥上去分兩股,紮了兩個精巧好看的圓髻,用串著珍珠的頭繩系住,一邊垂下一串粉色的流蘇,另一半頭發垂下去,在鏡子裏端詳了端詳,見珍珠流蘇映著一張小臉粉嫩粉嫩的好看,才滿意起來。
  
  把旁邊盤子裏紅布包的赤金璃文項圈給她挂在脖子上,宛若扒拉兩下,下面垂著的富貴平安鎖,別扭的道:
  
  “不戴這個,累得脖子疼”
  
  “噗嗤……”
  
  如意笑出來道:
  
  “這可是十一爺的一番心意,別的沒這件體面,等回來便摘下來放好,不過半日的功夫,累不到姑娘的。”
  
  宛若心裏煩那趙睎,在宮裏被他纏著問東問西,出宮的時候,他還要死要活的攔著,不是皇上出面,她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了,粘人精。
  
  可想而知,以後還有無窮無盡的大麻煩,這個項圈哪是她非要的,是他強硬的塞給她,非要換她脖頸裏,紅繩吊著的一只玉兔子。
  
  她和承安的屬相都是兔,年前那會兒,下面鋪子裏送進來的,說是快籽玉料,尋了那最好的工匠雕的,最難得,上面那天然的沁色正好雕成了兔子的兩個耳朵,看上去很是稀奇。
  
  老太太見是一對,便給了宛若和承安,哪想到,在宮裏被趙睎瞄上,就惦記上心了,白等著,用他這個俗氣的金項圈換了她的玉兔子去,因此想起來,宛若就郁悶,加上那個不知道張三李四的未婚夫,宛若就更是不痛快了。
  
  承安那邊收拾好了,瞟了她一眼,走過來拉著她的手道:
  
  “你不是前兩天就要去園子裏逛,今兒不正好,不僅逛了園子,還出了府”
  
  宛若白了他一眼,小臉緩和了一些,被他拉著出去了,到了老太太屋裏,老太太已經圍上了外頭的灰鼠披風,見他二人過來,端詳了幾眼,見打扮的鮮亮暖和,才點點頭。
  
  老太太前面一停暖轎,宛若和承安倆人坐在後面一輛馬車裏,兩邊跟著婆子丫頭小厮,簇擁著一行人,不過前行百米,到了柳府儀門外落轎。
  
  宛若和承安做的車子剛停下,就聽見蹬蹬一聲,有人跳上來,一把推開車門,趙睎的小腦袋嗖就探了進來:
  
  “宛若,我就猜著,今兒你的來翰林府裏湊熱鬧,一大早我就去八哥哪裏磨著他帶我出來,怎樣?讓我堵了個正著吧……”
                          
作者有話要說:有蟲子一定要幫忙捉啊,謝謝啦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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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0 00:12:36 |只看該作者
☆、緣始柳府

  宛若忍不住翻翻白眼,伸手剛要推開他探進來的小腦袋,承安卻悄悄拉了拉她的手,就聽外頭八皇子的聲音傳來:
  
  “小十一,你這是做什麽,你若這般胡鬧,以後再磨我帶你出宮可不能了”
  
  小十一飛快衝宛若眨眨眼:
  
  “一會兒我有好東西給你瞧。”
  
  說完,縮回去,從車轅上利落跳了下來:
  
  “八哥,我哪兒胡鬧了,不是看見宛若了嗎,過來打個招呼罷了”
  
  趙旸略側頭瞄了眼身邊的柳彥宏,略露出一個笑意:
  
  “在宮裏聽說,咱們閻王見了怕三分的小十一,讓蘇家小丫頭降了個服服帖帖,原先我還不大信,今兒一瞧竟是真的,這可真是件新鮮事。”
  
  柳彥宏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從車上面下來的宛若承安身上。對于蘇柳兩家這起娃娃親,柳彥宏打小就知道,雖未至及冠之年,畢竟年歲大些,因這些日子,時常聽祖母提起蘇家這位姑娘,加上又知道是自己未來的妻子,便存了些懵懂之思,首一次見面,不免好奇些。
  
  只見從車上先下來一個粉妝玉琢的男孩,後面是一個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兒,狐狸毛的短襖,桃紅撒金邊的棉褲,下面一雙鹿皮軟靴,胸前挂著一個赤金項圈,脖子上一圈白色毛絨邊,烘托的一張小臉有紅似白的水靈好看。
  
  可再好看,也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身量不足,小臉圓嘟嘟胖乎乎,像琉璃盞裏放著的蘋果,和書中所寫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何止有天壤之別,就是自己身邊的大丫頭,宮裏八皇子身邊的幾個大宮女都比這丫頭好太多,心底著實有幾分失望。
  
  八皇子卻低聲打趣他:
  
  “彥宏,看起來,他日你若想娶這位蘇家小姐進門,小十一這關可要掂量掂量了”
  
  八皇子只在太後宮裏見過宛若兩次,卻印象深刻,這丫頭雖小,卻有股子與她年紀不合的穩妥做派,小大人一樣,太後極歡喜她。
  
  今兒來湊柳府的熱鬧,也著實因悶了這一年上,想出來散散心,不想被小十一黏上,車剛停下,聽說後面不遠處是王家的車駕,八皇子還沒下車,小十一早已眼一亮,嗖一下,跳下車跑了。
  
  老太太一下轎,就看見那邊的八皇子和十一,忙上前就要行禮,八皇子迎上來扶著她:
  
  “可當不起老太太的禮”
  
  宛若和承安過來見禮,小十一直接來拉宛若的手,被宛若悄悄一瞪,悻悻然站在她跟前,柳彥宏上前一步行禮:
  
  “彥宏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笑眯眯端詳他半響,扭回身拉著宛若的手道:
  
  “宛若,他是你彥宏哥哥。”
  
  宛若早就看見他了,而且他剛才看自己那表情,宛若也能解讀的清清明白,這家夥根本就瞧不上自己,不過想想也是,這小子的年紀,正是對異性最好奇的階段,一般喜歡胸鼓屁股大,異性特征明顯的女人,自己一個八歲的小丫頭能入得了他的眼才怪。
  
  宛若有時候覺得,自己仿佛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來看待周圍這些人,冷眼旁觀,雖然失去了很多樂趣,卻也令她異常清醒。
  
  要說宛若真正看不透的人,就是離他最近的承安,常有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感慨。
  
  不過讓她叫彥宏哥哥,她真有點叫不出口,低著頭,福了福應付過去,不過中肯的說,這柳彥宏看上去挺帥,比冀州見過的劉明誠更有一種不一樣的英氣。
  
  宛若記得聽底下人私下說過翰林府的八卦,這柳家的老太爺雖是科舉出仕的翰林大學士,膝下嫡子,也就是這柳彥宏的父親柳長清,卻自小好騎射,不喜讀書,柳家老太爺也開明,便沒強求,還特地延請名師教授騎射。
  
  弱冠之年,趕上朝廷的武科舉,一舉拿了個頭名,皇上金殿之前一問,才知是翰林大學士柳世卿嫡子,龍心大悅,欽點了武狀元,又聽說還未定親,便親自做媒,把武義侯家的孫女許了他爲妻,便是柳彥宏的親娘陳氏。
  
  當年天子爲媒,柳翰林之子大登科後小登科,何等榮耀,即便過了十幾年,現如今提起來,也是羨煞旁人,因此這柳家的一雙兒女也都是文武兼修,柳彥宏還罷了,宛若心裏著實羨慕那位柳家的大小姐。
  
  柳彥宏的妹子閨名喚作彥玲,聽宮裏的賢妃娘娘提過,武義侯府的兩個長房嫡孫女,小的嫁進翰林府,大的卻正是如今的宮裏的武貴嫔,也是八皇子的生母,有這麽一層內裏的親戚關系在,柳彥宏選作八皇子趙旸的伴讀,倒也順理成章,在這裏見到八皇子也不很稀奇。
  
  翰林府的戲樓在園子裏,臨著湖有一個分外雅致的名兒,叫關雎樓,對面便是枕霞閣,中間兒設了軟榻,坐著兩府老太太,邊上炭盆子熏爐的擺了一圈,倒是一點也不冷。
  
  宛若和承安依著老太太一邊坐著,小十一卻硬擠在兩人中間,時不時便和宛若嘀嘀咕咕說話兒,宛若挺懶的搭理他,可大庭廣衆之下,也不好真排揎他,便愛答不理的應付他,心裏頗有幾分後悔,早知道趙睎在,她便尋借口躲了開去反而自在。
  
  宛如有時候就不明白,趙睎是真傻還是裝傻,看不出來她膩煩他,還這麽死乞白賴往她身邊湊乎:
  
  “宛若,你瞧這個?”
  
  趙睎從身後小春子手裏拿過來一個精巧的小盒子,獻寶似的打開:
  
  “是不是你說的哪個什麽叫冰猴兒的東西?”
  
  宛若一愣,低頭看去,不知道什麽木頭做的,圓形尖底兒,頂端不知道是銅是鐵的珠子嵌在裏面,這麽簡單的東西卻做的異常精致,宛若呆了呆,自己不過隨口說的玩意,他竟然放在心裏,也不知使喚了多少人做出來,宛若擡頭,第一次正視這小子。
  
  見他眸光清澈熱烈,帶著十分的討好,直直看著自己,竟讓宛若有些不忍起來,趙睎拉起她的手:
  
  “走,咱們去那邊,你教我怎麽玩這個東西,我在宮裏擺弄了好些日子,都沒得訣竅。”
  
  老太太在一邊笑道:
  
  “你們小孩子家坐在這裏大半天,估摸早就煩的不行了,去吧,園子裏散散去,不要走得遠了”
  
  又囑咐跟著的丫頭婆子們仔細著,宛若這才拽著承安被趙睎拉走了,柳府老太君道:
  
  “十一爺倒真和宛若丫頭合得來”
  
  老太太笑了:
  
  “邊邊大的小孩子,我家宛若丫頭卻也淘氣的緊,湊到一起便親近了起來,等大些,姑娘小子各有各的去處,誰還記得小時的事呢”
  
  柳老太君釋然的點點頭:
  
  “這話倒是真的,如今我們小時的玩伴兒,別說見面,便是記得都沒一個半個了。”
  
  那邊彥宏的娘陳氏道:
  
  “可是呢,別說老太太,就是我小時候那些一起的姐妹兄弟,如今都風流雲散,不知道哪兒去了,便是偶爾碰見,也都不認識了”
  
  老太太道:
  
  “怎麽今兒也沒見著彥玲丫頭?”
  
  陳氏道:
  
  “老太太總說宛若丫頭淘氣,我這麽瞧著,比我家彥玲穩妥多了,我家那瘋丫頭,坐沒坐相,站沒站相,今兒騎馬,明兒射箭,就沒個消停的時候,倒是把那閨中的女紅針線都耽擱了,我說需管束著些,偏我們家老爺那邊寵慣著,我索性也不管了,隨她去,雖是女孩兒,便假充男兒養著吧,今兒一大早就跟著他爹去郊外騎馬去了,虧了這雪後的天,她也不嫌冷,想這會兒也該回來了,琉璃,你去前面問問姑娘可回來了,若還沒回來,尋個妥帖的人去找……”
  
  這邊話還說完,就見一個小丫頭喘著氣跑了進來,進來也顧不上行禮了,就忙著說:
  
  “太太您快去瞅瞅,那邊宮裏的十一爺和咱們家姑娘打起來了……”
  
  幾位主子一聽,都唬了一跳,那還顧得看戲,匆忙跟著小丫頭尋了過去,一邊疾走,陳氏一邊問那小丫頭:
  
  “不是跟著老爺騎馬去了,怎會和十一爺打起來?”
  
  那小丫頭唇舌甚是靈便,利落清楚的道:
  
  “原是跟著老爺騎馬的,騎了兩圈,老爺慮著天兒畢竟冷,怕凍著姑娘,便催著讓回來,姑娘從側們進了府,剛走到那邊晴水榭邊上,就遇上十一爺和蘇府裏的兩位小主子,在湖裏的冰面上,抽什麽玩意玩,嗡嗡的,響的怪好聽的,姑娘來了興致,便過去,蘇姑娘性子好,把自己手裏的給了我們姑娘,我們姑娘抽了幾下,誰知道那鞭子不結實抽斷了,十一爺就不依不饒的,非讓姑娘賠他,兩廂爭執不下,便動起手來”
  
  陳氏臉一沈:
  
  “那些跟著的婆子丫頭呢,就這麽巴巴看著小主子們打起來”
  
  小丫頭道:
  
  “原是要勸開,可十一爺發了話,誰上前就讓皇上砍了誰的頭,丫頭婆子們都怕的不敢勸,我這才跑回來尋太太的主意”
  
  陳氏臉色都變了,腳下步子加疾走幾步,過了晴水榭,便看見兩個孩子在冰面上拉扯,丫頭婆子都急的圍在一邊團團轉,就是不敢靠前,只有蘇家的宛若承安,一人拉一個,可畢竟力氣小,這倆人都有股子蠻力,又都跟鬥急了眼的牛一樣,誰也不撒手,哪裏拉的開。
  
  小十一畢竟是男孩子,學過寫雜亂的拳腳功夫,力氣也大些,本來是穩站上風的,可柳彥玲家學淵博,從小幾乎是在她爹馬背長起來的,一拳一腳頗有章法,兩人扭打起來,一時竟打了平手。
  
  宛若在一邊小臉繃著,氣的不行,就這麽點小事,她弄壞了,再做一個,便是做不來,至多就不玩罷了,哪值得這樣了,可趙睎不行,非讓人家賠,這柳家的小姑娘也是個不吃虧的,性子上來就不賠,不打起來才怪。
  
  宛若拉住趙睎:
  
  “十一爺你放手,回頭我教你一個更好玩的法子,不過就是個鞭子罷了,回頭找人再做一根就是了,何必這樣,驚動了大人就不好了……”
  
  趙睎兩手抓著柳彥玲,脖子一擰,軸的不行:
  
  “這麽多鞭子,你就說這個好使喚,卻被這瘋丫頭弄壞了,她就得賠……”
  
  “不賠,不賠就不賠……”
  
  柳彥玲,嘟著嘴大聲嚷嚷……
  
  “你不賠我今兒就打死你……”
  
  腳下一伸,使了個絆子,誰知道冰面上太滑,沒站住,直直向後摔了下去,手裏還死拽著柳彥玲,宛若嚇了一跳,這大冬天的,在冰上摔著一跤可不是玩的,尤其他是皇上最寵的皇子,還不知要連累多少人呢。
  
  宛若想都不沒想,過去就去扶他,卻忘了自己心在不過是個八歲大的孩子,身子一斜,跟著向後倒了下去,本來做好了摔疼的准備,倒下去的時候卻是軟綿棉的觸感,一回頭,是承安死死抱著她,墊在最下面。
  
  四個人一個摞著一個,跟一串拴在一起的螞蚱一樣,摔在冰上,多年以後,宛若想起今天,都覺得,或許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四人要有一生扯不斷的牽扯。
  
                          
作者有話要說:明日V,總長度大約三十萬字,此文純屬胡編之作,禁不住任何曆史考據,也不能單一當成種田文來看,總之很狗血,不喜歡親們可以避開,或者自行攜帶避雷針,飄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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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0 00:12:52 |只看該作者
☆、郊外馳馬

  時光荏苒,歲月流逝,不過彈指間,悠悠六載便如那白駒過隙一般飛掠而過,北辰文昭帝三十一年,正是紅樹青山日欲斜,長郊草色綠無涯的暮春時節,京城西郊的校場內,此時正一片鬧熱。
  
  只見一黒一白兩匹神駿名駒圍著校場飛馳而過,校場牆外植了些許花樹,昨夜一場細雨過後,那些粉白輕薄的花瓣簌簌而下,落了不知多少,隨著風飄進校場的馬道上,此時馬蹄踏過,頃刻便零落成泥。
  
  卻沒人去管這些落花,只盯著馬背上的兩位少年,黑馬上的少年,穿著大紅繡金線蟒袍,腰纏玉帶,燦燦金冠下,修眉斜飛,目若星辰,端的俊美非凡,可惜挺秀的鼻子下面一張嘴咧的有點大,頭一側對旁邊略落後的一騎喊道:
  
  “承安,這次你還會輸給我的,哈哈……”
  
  聲音有些粗粗啞啞的難聽,嘴裏說著,左手抓緊馬缰,右手上的馬鞭高高揚起,啪一聲打在馬屁股上,那大黑馬嘶鳴一聲,四蹄如飛躥了出去。
  
  緊隨其後的馬匹通體雪白,馬背上的少年身穿銀白儒生袍,頭上明珠綸髻,生的唇紅齒白,薄薄唇角輕輕揚起一個清淺弧度,看上去溫文爾雅,卻有不失巍峨男兒氣,比前面鮮衣怒馬的少年毫不遜色。
  
  兩匹馬跑了一圈過來,幾乎同時松開缰繩,伸手把羁頭上挂著的弓箭抄在手中,對著校場正中間懸挂的靶子搭箭拉弓,嗖嗖兩聲響過,黑馬上紅衣少年射出的箭正中靶心,後面的白衣少年,卻略偏了半寸。
  
  紅衣少年笑的好不開心,單手舉著弓箭,在校場上小跑了一圈,耀武揚威,尤其對著棚帳前立著兩個豆蔻少女,更是喜形于色的顯擺著,仿佛一個做了好事,迫不及待,等著老師表揚的孩子,那眼巴巴的樣子,和他身上那股子霸道的氣質頗不相合。
  
  柳彥玲撲哧一聲笑了,大眼睛瞄了身邊的宛若一眼,用手臂頂了頂她:
  
  “這麽多年了,怎的十一爺這個霸王,在你面前還是這麽服服帖帖的,你瞧他那樣,像不像個要糖吃的小子,虧了外頭人都在說十一爺貌比潘安驚才絕豔,我瞧著比承安哥哥差遠了,不是承安哥哥次次都讓著他,他哪來這些好名聲”
  
  宛若皺了皺眉,低聲道:
  
  “你又胡說八道。”
  
  忽想起舊年的事,帕子掩住嘴悄悄打趣道:
  
  “不是你和十一爺那一架,我們也認識不了,更別提後來這樣好了,可見凡事因果難料……”
  
  宛若想起當時那一架都忍不住想笑,跟兩個互不相讓的皮小子一樣,打起來,連累的她和承安也摔了一跤,她沒什麽,承安後背手肘都摔青了,好在骨頭沒事。
  
  那日過去後,宛若整整小半年沒搭理趙睎,即便進宮遇上,或是他跟著承安和表哥們過來尋她,她也不理他,後來才漸漸好了,卻因這一架和柳彥玲熟絡起來。
  
  兩人年紀也一邊大,柳府那邊是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著宛若,彥玲即便成不了多規矩的大家閨秀,最起碼也學些姑娘家的穩重。
  
  老太太和王氏這邊,度量著畢竟是未來的小姑子,多親近些也好,一來二去的,兩人便真好的跟一個人似的,進出玩耍都在一處,王家宅門裏那些姐妹反倒靠後了許多。加上承安和趙睎,總要尋宛若,四個人倒真跟個麻花繩一樣,扭著長起來的。
  
  只是有了小時的那一架,直到現在,柳彥玲和趙睎還是互相看不順眼,有大人在一邊,彥玲自是不敢,可私底下,四個人一起的時候,柳彥玲從不會客氣,常常一言不合就跟趙睎吵起來,弄得宛若和承安經常在一邊當她二人的和事老。
  
  其實宛若時常覺得,彥玲跟趙睎才是一對不折不扣的冤家,彥玲如今畢竟大了些,被宛若提起小時候的事,也有些不好意思,嘟嘟嘴:
  
  “你還說,那日的事,我被爹罰在書房裏抄書,整整抄了三天呢,你知道我一向最怕寫字的,不如射箭騎馬痛快,文鄒鄒的累死人,那時候我都快恨死你們幾個了,後來和你熟了,才發現你私底下比我還淘氣,就是面上裝的好好的,把大人們都糊弄了過去”
  
  說著,咯咯咯笑了幾聲:
  
  “虧了我娘和祖母還時常誇你……”
  
  一扭臉瞧見承安下了馬,丟開宛若,從身後丫頭手裏搶過一盞茶,端了過去:
  
  “承安哥哥吃茶……”
  
  宛若不禁莞爾,若說彥玲和趙睎是前世的冤家,那麽和承安算什麽,彥玲從小就喜歡承安,尤其這一年,宛若覺得她看承安的目光越來越不對勁兒,那種小臉兒绯紅,眼睛發亮的模樣,宛若怎麽看,怎麽像情窦初開的少女。
  
  宛若的眼睛看過去,卻正對上承安瞄過來目光,比起小時候,他黑了一些,卻健壯多了,不知道是不是習學騎射武藝的原因,除了太學裏,蘇澈還特意給承安請了個師傅回來。
  
  承安的師傅宛若見過幾次,黑塔般的身軀,手都跟蒲扇一樣大,目光卻深邃冷湛,宛若總覺得那個人不像一個江湖客,沒有那種骨子裏的江湖氣,更不像一個甘心爲奴的人,總之很奇怪矛盾的一個人,卻整整當了承安六年的師傅,把承安從一個白斬雞,教成了現在英氣逼人的修韌少年。
  
  隨著承安的成長,宛若覺得,他身上隱隱有了一股子凜冽之氣,他很出色,柳彥玲說的不錯,如果除去趙睎皇子的光環,兩人真較量一番的話,論文論武,誰勝誰負還真不好說,只可惜……
  
  趙睎,宛若對他的感覺有些複雜,從小時候一起長起來,他又經年如一日的討好她,什麽好吃的,好玩的,稀罕的物件,凡是得了,必要收起來,等她進宮去或他出宮來帶給她,他還是那個宮裏人人懼怕的魔星,可在她面前,卻始終像一個乖巧的小白兔。
  
  如果一個人哪怕他是一個孩子,數年如一日的對你好,真心實意的對你好,宛若即便是個鐵石心腸,也不可能沒有絲毫感動,只是她著實不該和趙睎有太深的牽扯。
  
  這幾年,京城雖看似平靜,其實私底下已是暗潮洶湧,即便身在閨中的宛若,也知道一些,幾位皇子爭來鬥去這些年,皇上那邊依然不動聲色,太子依然是太子,皇子依然是皇子,王家卻被直接推倒風口浪尖上。
  
  她偷偷聽娘和她爹私下裏憂慮過,說當年瞧四皇子的勢頭,十拿九穩了,這幾年,卻越發不像那麽回事,看上去,皇上依然對王家恩賞不斷,四皇子也頗受重視,可是十一皇子趙睎卻忽然一下跳脫出來,大有後來者居上的態勢,因此宛若和趙睎走的太近,從哪兒說都不大妥當。
  
  宛若忽然發現,長大了比小時候更要麻煩,而且以她現在智商,別說那些大人,就是承安和趙睎的心思,她都猜不透了,無論宅鬥,宮鬥,陰謀詭計,她一個現代人遠遠不是古人的對手,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其實她也不是怕別的,就怕一旦有什麽變故,自己的小命不保。
  
  宛若手裏的帕子被趙睎抽走,便去擦汗,宛若一把搶過來,白了他一眼,把丫頭捧著的帕子甩在他身上,走到承安身邊,擡手給承安拭去額頭的汗,承安低頭看著她,眸光柔柔,仿佛陽光下的緩緩流動的春水。
  
  柳彥玲和趙睎站在一邊,兩人都有些呆楞的看著這姐弟二人,柳彥玲心裏說不上個什麽感覺,自是知道他們姐弟感情好,四人又是自小一處裏長大的,這場景論說也瞧的多了,可每每兩人在一起,總有一種奇怪緊密的氛圍,繞在她二人身邊,她和趙睎被排拒在外,想插都插不進去。
  
  趙睎的目光定定落在宛若身上,雖然她身姿抽長,變得窈窕婉約,可在趙睎的印象裏,還是和過去的宛若一模一樣,趙睎心裏永遠記著的,是那個初見的宛若,那個冰天雪地裏,抱著自己大哭的宛若,隨著他們長大,那些影子不僅沒有變淡,反而愈加鮮明,鮮明的幾乎刻骨銘心。
  
  宛若踮著腳,把承安的頭上的綸巾整理好,退後一步看了看,才滿意的點點頭,這小子這幾年越長越好,而且,跟吃了增高劑一樣,幾乎超過了自己半個頭還多。
  
  宛若很喜歡打理承安身邊的事,小時候用一種打扮洋娃娃的好玩心思,年頭長了就成了習慣,宛若有時候總想,要是自己不嫁人就好了,就這麽在家裏過一輩子,可惜事與願違。
  
  想到這些,宛若眉頭一皺,頓時沒了再玩樂的心情,扭頭道:
  
  “咱們回去吧,出來的時辰不短了,回去晚了,家裏人恐憂心”
  
  聲音有些悶悶的,趙睎拍拍胸脯:
  
  “有我在怕什麽,大不了我去你們府裏和老太太說說去……”
  
  他身後的太監小春子急忙上前低聲提醒:
  
  “可是真該回了,皇上哪邊說不准要尋十一爺的……”
  
  話沒說完就吃了趙睎一瞪,支支吾吾不敢再說下去,趙睎不滿的道:
  
  “宛若,這一晃咱們小半月沒見,好容易出來碰上了,怎的這會兒就要回去,你不是還沒騎馬嗎,我的黑旋風給你騎好不好,咱們再呆一會兒”
  
  宛若心一動,瞥了眼那邊的大黑馬,比起承安的閃電,她其實更喜歡黑旋風,只可惜始終沒得機會騎它,承安皺皺眉:
  
  “黑旋風性子太烈,是剛馴服不久的野馬,若若還是騎我的閃電妥當些。”
  
  柳彥玲笑道:
  
  “宛若的騎射可是承安哥哥一手教出來的,我爹上次見了,說比我都強遠了,承安哥哥放心啦!沒事的。宛若,索性咱倆今兒也賽一場,壓個好玩的彩頭,對,就賭你屋裏博古架上那套十八銅人像如何?”
  
  宛若被她帶起了興致,痛快的點點頭:
  
  “好,就賭那個,你贏了,那套銅人就是你的,可你要是輸了怎辦?”
  
  柳彥玲外頭想了想:
  
  “輸了,就把我桌上哪個青玉的筆筒給你,如何?”
  
  “好,你可不能反悔?”
  
  “絕不反悔”柳彥玲擡手一指趙睎和承安:“十一爺和承安哥哥做見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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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0 00:13:04 |只看該作者
☆、再見睿王

  趙睎把他的黑旋風牽過來,承安把宛若平常用慣的小金弓拿來,挂在羁頭上,低聲叮囑她:
  
  “騎慢些,別逞能,便是輸了也沒怎樣。”
  
  宛若白了他一眼,承安別的都好,就是某些時候真有幾分啰嗦,和她的大丫頭如意不相上下。黑旋風不比宛若的小馬,有些高,宛若夠不到馬镫,小春子剛要上來貓腰讓她踩著上馬,卻被趙睎一把推開,趙睎上前一步,邁開馬步,半蹲,手交叉放低:
  
  “踩我的手”
  
  宛若瞧著他呆了一呆,春日陽光下,他笑的太過燦爛,而且絲毫不覺得,以他一個皇子之尊,做這樣的事有什麽不妥,仿佛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上馬啊!”
  
  趙睎被她看得,不知道怎麽了,臉上有點熱辣辣的,她很少如此專注認真的看他,她眼裏從來只有她弟弟承安,可是此時此刻,趙睎發現他很喜歡宛若這麽看著他,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只映著自己的影子,這種感覺他好歡喜。
  
  宛若擡腳踏在他的手上,軟綿綿的觸感,令宛若心裏怪怪的,飛身上馬,姿態曼妙,承安一把拉住缰繩遞送到她手裏,又不住口的叮囑她:
  
  “這馬的性子烈,小心……”
  
  他的話音剛落,柳彥玲已經在馬上吆喝一聲:
  
  “宛若,兩圈,箭射前面的靶心者勝,駕……”
  
  馬蹄聲起,已經頭先跑了,宛若喊了一聲:
  
  “彥玲,你耍賴”
  
  哪還管承安的啰嗦,一攏缰繩馬鞭揚起,胯下黑馬,嘶鳴一聲,追了過去,馬踏落花,煙塵中揚起清淺的粉色,瞬間就跑遠了。
  
  宛若穿了一身淡粉色騎裝,柳彥玲卻是一身鵝黃,兩人俱是豆蔻之年,加上騎術的確不錯,跑起來就見兩個或粉或黃的影子,前後不停交錯,銀鈴般的笑聲輕揚在校場中,異常悅耳。
  
  宛若的大黑馬顯然是個野馬頭子,不甘落後,偏偏柳彥玲這一次打定注意,非要勝了這一場不可,宛若博古架上那套銅人像,她眼饞幾年了,知道是那年宛若過生辰,趙睎送給她的生辰禮,過後,她偷偷尋趙睎想也想要一套來,誰知道趙睎卻說,就只一套,還是做了幾年才做出來的,你想要,那可要再等幾年。
  
  柳彥玲沒法子,好容易逮著今兒這個機會,那套銅人像,定要贏回來才罷,可她的馬不跟勁兒,眼瞅著被宛若的大黑馬超出半個馬頭,急起來,揚起鞭子照著馬屁股抽了幾鞭子,可惜畢竟比不上大黑馬神駿,兩圈過來還是落在了後面。
  
  宛若頭先到了箭靶前,在馬上拉開小金弓,嗖一聲,白翎羽箭正中靶心,彥玲隨後射出,畢竟慢了宛若一步,宛若笑的開心:
  
  “彥玲,你那青玉筆筒是我的了,先頭說好的,不許反悔”
  
  彥玲撅撅嘴,跳下馬來,圍著宛若一人一馬轉了兩圈,對著大黑馬發脾氣:
  
  “你就不會讓著我點啊,臭黑馬,黑不溜秋難看死了”
  
  說著還不解氣,揚起鞭子狠狠抽了一鞭子下去,承安和趙希忙要攔她,已經晚了,只見那黑馬吃痛,哪還管背上還馱著人,前蹄高高擡起,幾乎立了起來,嘶鳴一聲,撒開四蹄,玩命向前衝去。
  
  宛若只來得及死死抓住缰繩,讓身子盡量保持平衡,速度太快,四周的景物飛快掠過去,迎面的風,吹的她睜不開眼睛,耳邊上只聽得見呼呼的風聲,宛若心了這個恨啊!難不成自己穿越了一回,最終落個騎馬摔死的下場……
  
  幾乎立刻,承安飛身剛躍上馬 ,可他的馬本來就不如黑馬的速度,這時候黑馬又驚了,就更追不上了,急的抓著缰繩的手都止不住抖。
  
  忽然從校場側面斜插進來一騎,正是睿親王趙琅,和宛若所騎的大黑馬錯蹬之際,握住宛若的手,把宛若直接拖了過去,後面的侍衛上來制住大黑馬,趙琅手臂圈住宛若,單手帶住馬缰,跑到棚賬前,宛若跳下馬,急忙蹲身一福:
  
  “宛若謝王爺救命之恩。”
  
  趙睎過來圍著宛若:
  
  “都乖我,宛若你怎樣了,怎樣……”
  
  承安也隨後而至,翻身下馬,衝到宛若跟前,握握她的手,又摸摸她的臉,臉色白的都沒了血色,手也冰涼冰涼的都是冷汗,宛若推開兩人:
  
  “我沒事。”
  
  承安定了定神,上前給睿親王見禮,睿親王不禁有些恍惚,記憶中還模糊留著舊年的影子,仿佛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站在雪地裏粉妝玉琢的兩個孩子,就已經長大了,成了如此出色的少年男女,唯一不變的大,約是這雙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眸子,澄澈慧敏,仿佛心多一竅。
  
  其實這些年,他回京的時候並不多,總共算起來也沒幾個月,當初成婚伊始,王妃舜清跟著他去了清江駐地,不上一月就得了場大病,送回京裏,調養了大半年才漸漸好了,說是好了,身子卻總歸不那麽強健了,三朝五夕頭疼腦熱的,便再也沒法跟趙琅去清江,只睿親王每年年回來一兩趟。
  
  睿王妃王舜清,這些年心裏越發著急,成婚幾年,她的肚子也沒消息,便是夫妻到一處的日子少,憑良心講,趙琅也真沒冷落她,只要他回京來,必是宿在她屋裏,別的姬妾那裏絕少涉足,可她的肚子就是不爭氣,別說她,就是她娘家那邊也急的不行,尋了不知多少生子的秘方,偷偷送進府來,也不見有頂點兒效用。
  
  好在王爺常年在兵營裏呆著,身邊雖有幾個侍奉枕席的丫頭,卻至今無子嗣,想來是怕王妃無所出,先有庶子不妥,便是睿親王好脾性的體諒她,可這六年間,親王府沒個子嗣,也有點說不過去。
  
  不說別人,就是太後和皇上那裏就問過不知幾次,府裏的姬妾,每年塞進來多少,後院裏,環肥燕瘦,姹紫嫣紅,雖不見王爺特別寵著誰,可這哪兒事兒誰也拿不准,若是哪個姬妾有了身子,說不定王爺的心就變了樣兒,她王瞬清沒什麽,身後可還有王家一族人呢。
  
  誰不知道將來若是四皇子大事不成,指望著睿親王,說不得還能保得王家根底,這是一條救命的繩索,因此放不得。
  
  可越是著急,越沒有,久而久之,反而成了一個心病累在心裏,塊壘難消,日久年深,這身子便越發不中用了。
  
  睿親王此次回京,便因爲王妃的病,本是從年前小寒時起得症候,進了正月,眼瞅著好了些,睿親王才去了清江,那知道才過了兩月,京裏便來信,說王妃的病不大好,因此快馬加鞭趕了回來,前幾日才進的京,瞧過王妃,精神的確不如正月的時候,卻也沒像信裏說的那樣重,進宮見了太後,才知道是太後尋了這個借口喚他回來,是想著再給他娶兩個側妃進府。
  
  皇兄也說他如今年紀不小,及早有個子嗣,承繼皇家血脈是大事,把八皇子趙旸調去了清州曆練督軍,竟是要長久把他留在京裏,經年兵營曠野裏騎馬練兵,難免心情不適,今日見天氣晴好,就來郊外騎馬散心。
  
  還沒進校場,就聽見裏面的喧鬧聲,詢了門口的侍衛,才知道是小十一和蘇柳兩府裏的姑娘,在裏面騎馬射箭,自己進去,他們難免拘束,正想避開,卻聽裏面傳出來驚呼聲,正好救下驚了馬的宛若。
  
  雖說事情湊巧,可卻真和這丫頭有些緣法,趙琅還記得,昔年也是他把這丫頭和小十一,從冰天雪地裏救回來的,不過這丫頭怎麽還是這般,怎麽說呢,不消停,明明看上去是個異常穩重的大家閨秀,可內裏的性子真真難說。
  
  也曾略聽王妃提過幾次,說這位表妹被老太太寵慣著,宮裏的賢妃娘娘護持著,和翰林府的柳家丫頭成了手帕交,加上小十一和她親弟弟承安,竟是把那騎射弓馬,本該男孩子的事,學了個道地,淘氣非常。
  
  以前聽了,不過一笑,今兒一瞧,真是個不省心的丫頭,掃了眼場中正中紅心的白羽箭,又點點頭,騎射的確學得好,估摸好些男子都不如她,趙睎道:
  
  “虧了王叔今兒過來,不然我的罪過可大了”
  
  說著,瞧著宛若猶自後怕,卻想起來什麽,衝宛若眨眨眼,宛若和他的眼神一對,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思,上來又是規矩一福,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這件事,本是宛若莽撞,不幹他人的事,若讓老太太和賢妃知道,少不得要問下人們個侍奉不周之罪,因此因此……”
  
  說著,目光有些閃爍,柳彥玲卻上來大喇喇的道:
  
  “因此拜托王爺,千萬別把今兒的事說出去,若是大人們知道,我和宛若以後再想出來騎馬,可萬萬不能了”
  
  這才是真話,睿親王嗤一聲笑了,掃了宛若一眼:
  
  “原是怕這個,什麽怕下人受責罰都是幌子了?”
  
  宛若臉紅的低下頭,睿親王笑了笑:
  
  “罷了,今日便當本王沒來過這裏,不過,你們以後萬不可如此莽撞,真出了事,可就是要你們小命的大事……”
  
  趙琅略囑咐他們幾句便走了,睿親王剛走,柳彥玲就悄悄湊到宛若耳邊道:
  
  “睿王爺真是風度翩翩,氣宇不凡是不是?我聽說,在清江那邊,只要王爺一上街,大姑娘小媳婦兒都偷著瞧呢“
  
  “噗……”
  
  宛若剛吃進去的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瞄了眼旁邊的承安小聲道:
  
  “比我家承安還風度翩翩,氣宇不凡?”
  
  柳彥玲臉一紅,扭過去不理她了,如意把茶盞接回去道:
  
  “時辰不早了,可真該回去了,要我說,以後這馬姑娘還是少來騎吧!回頭姑娘真有什麽閃失,奴婢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老太太砍的……”
  
  絮絮叨叨的,直到宛若上馬車回轉,才住了嘴。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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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心事

  馬車在城外的官道上辘辘而行,彥玲卻嬉皮笑臉湊到宛若身邊,小聲道:
  
  “宛若對不住啊!剛才我真不是有意的,就是氣那匹大黑馬……”
  
  她的話還沒說完,車外面就傳進趙睎的聲音:
  
  “我瞧著你就是故意爲之,不是王叔正巧在,說不准宛若就真摔個好歹,這時候賠情兒,未免晚了點,你弄這些假惺惺糊弄人的事,給誰看。”
  
  柳彥玲一聽,眼裏突突冒火,啪一聲推開車門探出半個身子去喊道:
  
  “趙睎,你這話什麽意思?”
  
  瞥眼瞄到承安有些冷然的目光,臉上更有些難看起來。
  
  “我什麽意思?心在你自己肚子裏藏著,你自己最清楚,何必來問我?”
  
  柳彥玲冒火的眸子,在他身上溜了一圈,忽然笑了:
  
  “我的心思我不知道,可你那點心思,我卻是知道的,可惜你就是惦記到下輩子也沒用,宛若是我嫂子,我們姑嫂之間賠情說話兒,與你什麽相幹,哼……”
  
  宛若一把把她拽進了車裏,沒好氣的道:
  
  “剛才我知道是你不小心,我又沒怪你,你在這裏瞎嚷嚷什麽有的沒的,讓別人聽了去,像什麽話?”
  
  柳彥玲側頭見她臉都紅了,倒是忘了可惡的趙睎,笑了一聲道: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說的不對嗎,前兒我還偷偷聽娘和老太君商量呢,說等明年開春就娶你進我家的門,我這聲嫂子叫的名正言順。誰也管不著……”
  
  宛若手裏的帕子摔在她身上,氣道:
  
  “越發胡說起來,看我回頭告訴老太君去。”
  
  柳彥玲嘿嘿一笑:
  
  “我知道,我們家老太君一向偏著你,就是我爹娘,對你說話都是和聲細雨的,你這人還沒過來,我們家上上下下主子奴才的心都先向著你了,你自來樣樣都比我強,我便是比不過你,可好在我是你小姑子,有了這層,這輩子你都得讓著我……”
  
  她的話沒說完,就聽外面趙睎粗聲粗氣的喊了聲:
  
  “宛若,我先回宮了,駕……”
  
  說完,兩腿一夾馬腹,大黑馬嘶鳴一聲,衝了出去,不過瞬間就沒了影兒,小春子暗歎一聲,忙帶著侍衛追了上去,宛若掀開窗簾,承安帶住馬缰,低聲道:
  
  “你放心,沒事的,有小春子和侍衛們跟著呢。”
  
  聲音有幾分悶悶的,宛若卻沒注意。
  
  再說趙睎,快馬加鞭進了城,也不勒馬,就這麽直接跑過鬧市,掀翻了路邊幾個做買賣的零散攤位,小春子交代一個侍衛留下處理,自己跟著直接進了宮門。
  
  宮裏的十一爺稀罕蘇府的宛若姑娘,這些年誰還不知道,對誰都不家辭色的十一爺,到了蘇姑娘跟前,那就是個一點兒脾氣都沒有的小白兔,讓幹啥幹啥,乖巧的不行,和蘇姑娘鬧別扭了,宮裏的宮女太監嬷嬷們,都戰戰兢兢躲著他,就怕被他遷怒。
  
  蘇姑娘但能給他些好臉色,或是得了蘇姑娘什麽小東西,就會樂上好幾日,那幾日的十一爺分外和善,即便奴才們犯了錯,也能混過去。
  
  前些年,小春子還不覺怎麽著,橫豎不過小孩子,可這幾年,小春子在一邊是越瞧越驚心,十一爺大了,蘇姑娘也大了,這少年男女在一起,十一爺的那些心思,怎麽瞞得住,別說他,說不准皇上和賢妃娘娘也看出了些苗頭的。
  
  若是蘇姑娘沒許人家還好,即便成了不正妃,側妃是一准的,偏偏蘇姑娘自小就定了親事,還是柳翰林家的公子,從哪兒說也不可能成事,不過白惦記罷了。
  
  估摸賢妃娘娘和皇上也是這麽想的,最近半年裏,倒總約束著十一爺,輕易不讓他出宮,因此兩人見面的時候也少了,可畢竟從小一起的情分,十一爺又變著法子鑽營,一心要見蘇姑娘,這用心了,怎會見不著。
  
  可見著了又能如何,不過樂上一陣子,等明年姑娘及笄,蘇柳兩府的婚事一辦,十一爺能如何呢,難道還真能搶過來不成?
  
  趙睎黑著臉,一邁進霜雲殿,打眼便看見門邊上打瞌睡的小太監,可算找著了出氣的地兒,揚起手裏的馬鞭子啪就是一鞭子。
  
  那小太監疼的一激靈,立時醒了,知道今兒十一爺不痛快,自己正巧觸了他的黴頭,這條小命說不准就交代了,急忙跪下咚咚磕頭求饒:
  
  “十一爺饒命饒命,奴才知錯了,奴才知錯了,十一爺……”
  
  趙睎心裏不自在到了極點,那還管他求饒,擡手啪啪啪幾是幾鞭子,小春子進來的時候,那個小太監已經快去了半條命,小春子自是不敢硬攔他,只低低道:
  
  “十一爺打死個奴才本不是什麽大事,可宛若姑娘一向體恤下人,若是知道,恐會惱十一爺……”
  
  趙睎的鞭子揚起,聽到這句話卻頹然落下,一腳踹過去:
  
  “滾,滾出去……”
  
  “皇上駕到……”
  
  蘇德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小春子嚇了一跳,急忙跪在廊下迎著,趙玑還沒進霜雲殿的大門,就聽見了裏面鬼哭狼嚎,加上鞭子聲,就猜著一准是小十一又不自在了。
  
  若說這小十一,真挺給他爭氣的,小時候那麽個魔王性子,進了學,卻變了個樣,無論文武,都顯示出非同一般的資質。
  
  趙玑從來沒想過,讓他當個屈身與兄長之下的臣子,也不想讓他去衝鋒陷陣,他想讓他在自己之後,能穩穩當當的坐在龍椅上,把北辰的江山盡收眼底,作爲君,只要夠狠,夠心計,加上身後支撐勢力夠強夠大,就成了。
  
  而小十一什麽都好,就是差在這一點上,夠狠,但心計不夠,這也是令趙玑最頭痛的一件事。
  
  “參見父皇。”
  
  趙睎扔開手裏的鞭子上前行禮,趙玑瞪了他一眼,瞄了地上的小太監一眼,吩咐道:
  
  “蘇德安,把這個奴才扶下去,讓太醫院的太醫過來瞧瞧他的傷,賞他些銀錢,好生將養幾日。”
  
  那小太監急忙磕頭謝恩,趙玑走了進去,坐在炕上,揮揮手,讓身邊的人都下去,只留下趙睎在跟前。
  
  窗前植了一叢修竹,一陣微風過處,搖搖曳曳,竹影映進屋內,在小十一臉上落下一陣清淺斑駁的光影,不過幾年的功夫,他已經長大了,眉眼可見昔年雲嫔的影子,眉宇間卻和自己毫無二致。
  
  “小十一,今兒怎麽回事,我記得一大早你不是挺歡喜的,說要去郊外騎馬,怎麽回來就變了個樣兒”
  
  趙睎心裏轉了個彎,眼睛忽然一亮,幾步上來,湊到趙玑跟前:
  
  “父皇,上次您和賢妃娘娘不是說我快到成親的年紀了嗎,娘娘挑的那些女人我不要,我要宛若,我要娶她當我的妃子。”
  
  趙玑目光閃了閃,把手裏的粉彩福壽文蓋碗放在炕幾上,開口:
  
  “蘇家那丫頭,聽說自小就定了柳家的親事,我知自小和她要好,可即便是父皇,身爲天下之君,也不可能事事順心如意,想怎麽著怎麽著,何況你一個皇子,這事兒不能依著你的意思辦,且你現在年紀畢竟小些,正經親事還需精挑細選,過幾年無妨,我那日和賢妃提起來,也是想先指給你兩個妥帖的人伺候著……”
  
  “我不要別人”
  
  趙睎脖子一梗:
  
  “除了宛若,別的女人我都不要”
  
  趙玑一愣,倒是笑了,忽而想起來去年的荒唐事,宮裏的皇子到了十三,便有專門的大宮女侍奉枕席,教授床第之事。
  
  小十一去歲滿了十三,生辰那日,賢妃精挑細選的,選了宮裏一個模樣好,性子溫順的大宮女去伺候他,誰知道大半夜裏,就被小十一那麽光溜溜趕到院子裏跪著。
  
  那時候正是二月初一,前兒還落了些細雪,那宮女就這麽光溜溜,在院子裏跪了半宿,不是小春子機靈,讓人去報給賢妃知道,那宮女的小命兒可就交代了,那以後的幾次,無一例外都被小十一趕了出來。
  
  本來趙玑還憂心他是身體出了什麽毛病,倒是想不到,他原是瞧上了蘇家的丫頭,也知道兩人情分好,可好歸好,趙玑先頭真沒往男女情事上琢磨,雖說蘇家丫頭瞧上去聰明靈透,可畢竟蘇家沒什麽勢力,而王家,卻是老四的母族,與小十一無絲毫助益,說不准還是拖累。
  
  因此即便蘇宛若如今沒定親,小十一要娶她當正妃,也是萬萬不能。只是這倒是個曆練睎兒的好機會。
  
  想到此,趙玑眉頭一皺道:
  
  “蘇柳兩家的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蘇家丫頭和你一邊大,這麽算著,明年就及笄了,親事也該料理了,你與她以後還是少見面,那些沒用的心思也好生收回來,兒女情長,難免英雄氣短,這事莫要再提。你王叔回京了,你若閑了,多去他府裏走動走動,再到處亂跑,小心父皇罰你,便是不罰你,你這霜雲殿裏的奴才可要仔細了”
  
  說完,便大步走了,趙睎送了父皇出去,小春子急忙道:
  
  “爺可是聽見了,您可消停些日子吧!若是皇上降罪下來,奴才們的腦袋真要搬家了”
  
  趙睎瞪了他一眼,進屋趴在炕上生悶氣,想起宛若那張瑩白的小臉,小臉上如花的笑顔,機靈古怪的性子,聰明的頭腦,那些千變萬化令他眼花缭亂的鬼主意。
  
  即便沒這些,趙睎老早就發現,只要看著她,他心裏就說不出歡喜,校場上她定定望著自己的眸光……不,趙睎一骨碌坐了起來,無論如何宛若是他的,他不許別人娶她,死也不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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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有喜

  如意把宛若換下來的騎裝,用燒熱的烙鐵熨平整,又用那上好的香薰過,折好交給一邊的小丫頭,才掀開梢間的簾子走出來道:
  
  “依著奴婢,姑娘以後,可不能再去郊外騎馬射箭了,今兒是奴婢平日念佛燒香顯了靈,碰上了王爺,不然若姑娘摔了,奴婢可怎麽著,奴婢的命便是小事,姑娘的身子可是自個的,難道心裏就沒個怕字,小時姑娘雖淘氣些,可還有些穩重的心思,如今越大,怎的越荒唐起來”
  
  說著,見小丫頭打了水進來,便上來伺候著宛若挽袖褪镯,攪了帕子,服侍她梳洗停當,才又道:
  
  “那邊府裏的柳姑娘,這些年越發莽撞了,修下這麽個小姑子,也不知道是姑娘的福還是禍了。”
  
  奶娘一腳邁進來道:
  
  “可不是說的,柳姑娘的性子,就是個惹事闖禍的根苗,以後姑娘嫁過去,還不知道要替她擔待多少不是呢”
  
  一老一小唠唠叨叨了半天,宛若吃了口茶,把茶盞放在炕幾上,瞄了一眼對面的承安,揮揮手道:
  
  “得了,我知道了,以後少去騎射便是了,你們也不要再唠叨了,都唠叨了一盞茶的功夫,也不嫌累的慌。”
  
  如意倒笑了:
  
  “姑娘若憐惜奴婢們累,以後便體恤著咱們些吧!”
  
  知她姐弟有私話要說,便和奶娘並屋裏伺候的丫頭們退了出去。
  
  承安沒回去蘇府,而是跟著宛若進了王家這邊,給老太太請過安,老太太倒分外歡喜,留了飯,並說若家裏無事,便在這裏住下一宿,承安自是求之不得。
  
  以前小時候,即便進了學,隔三差五,或宛若回去蘇府裏,或承安留在這邊,兩人總能到一處,這兩年卻有些疏了,並非他二人之間疏遠,而是底下的婆子丫頭們,特意有分寸起來,兩人雖可常見面,可像以前那樣自在卻少了。
  
  承安有時候就想,若是不長大該多好,他總記得,那時候進京途中在驿館裏,兩人同榻共枕,或抵足而眠,何等親近,現在卻仿佛夢一樣。
  
  且若若真長大了,今年十四,明年及笄,那柳府的親事,便迫在眉睫……承安一想到這些,心裏就異常沈重,仿佛一顆巨大無比的石頭,忽悠一下壓在他胸口,壓的他幾乎透不過氣來,可他能如何,或者說,怎樣才能阻止這親事。
  
  宛若見他眼睛直直盯著前面某處,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不禁笑了起來,伸手過去,捏捏他的臉:
  
  “怎麽,承安也稀罕那套銅人像,你若稀罕,便拿了去,橫豎擺在你那裏和我這裏是一樣的。”
  
  承安伸手把她手握在掌心,她的手瑩白如玉,翻開手掌,卻也有些薄薄的繭子,是練騎射的結果,承安先開頭不想教她這些,架不住她磨他,再說,自小到大,她說的哪兒件事,他沒應她,只要她說出來的,只要他能做到的,便沒二話。
  
  承安真想兩人能長長久久這麽下去,就這麽過上一輩子,了了這一生一世,他也再無所求,可許多東西,不是他怎麽想便能怎麽樣的,心不由己,身也不由己。
  
  “若若,若我不是你弟弟,你會怎樣?”
  
  承安擡起頭,定定望著她,宛若一愣,歪頭看著他,窗外的光線穿過冰梅紋的窗棂子,打在他臉上,有種熹微搖曳的光影,他的臉比小時候整整擴了好幾圈,小時候有些亦男亦女雌雄難辨的陰柔,現在卻一絲影子都尋不到了。
  
  他的眉依然不很粗,卻長而有型,斜斜如劍沒入鬓發之中,劍眉下一雙眸子深邃暗沈,宛若記得小時候,明明黑白分明的,有些執拗的傻氣,隨著年齡增長,卻逐漸暗沈深邃,仿佛一汪不可見底的潭水。
  
  他的眸子有些淺淡,鼻子很挺,唇色也有些淡,如果他不笑,會讓別人覺得有些不可攀的漠然,可如果他歡喜的時候,眼睛和唇角都會淺淺彎起,淡色的瞳眸裏波光閃閃潋滟非常,常令宛若驚豔不已。
  
  不過在外人面前,承安卻是溫潤和悅的,高貴,宛若總覺得,承安身上有一種淩駕于衆人之上的高貴,比起趙睎的霸道,更令人感到疏離。
  
  此時的他顯然不歡喜,眸子深深暗暗,明滅不定,仿佛跳躍的燭火,宛若猜不透他的心思,實際上,從小時候起,只要承安有意藏起的心思,宛若是如何也猜不透的。
  
  宛若也不想猜,太累,不過她卻全心全意信任承安,在這個世界上,甚至比娘親王氏,還要親近信任。
  
  宛若撲哧笑了一聲,繼而又輕輕歎口氣:
  
  “若你不是我弟弟便好了,那我就嫁給你,還像現在這樣自在多好。”
  
  承安目光閃了幾下,唇角一彎笑了,眸中潋滟的光輝透出來,看的宛若呆了一呆,宛若扳著他的臉,對著窗外的光亮處端詳半響:
  
  “承安,你以後多笑笑,你笑起來真好看……”
  
  話因剛落,就聽窗戶外頭如意撲哧低笑了一聲,宛若臉一紅放開承安,岔開話題:
  
  “聽彥玲說,咱們和南夏那邊要打仗了,她爹都被派去清江邊上駐守了,八皇子也去了,不會真打起來吧!”
  
  承安目光一閃,笑看著她打趣:
  
  “若若也知道關心國家大事了,我以爲若若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著如何淘氣呢?”
  
  宛若利落的翻過炕幾,把他按在炕上,伸手去搔他的腋下:
  
  “好啊!承安你敢取笑我,看我今兒饒不饒你,還若若若若的叫,快叫聲姐姐來聽,快叫……”
  
  承安悶笑了兩聲,伸手攬抱住她的腰,身子一轉,兩人就掉了個,他的臉距離她很近,近到他呼出的熱氣,撲在她臉上癢癢的,宛若臉不禁一紅,飛快推開他,跳下去,整了整身上的衣裳。
  
  雖說打鬧慣了,可剛才那一瞬,臉上還是有些熱辣辣的不適,尤其一擡頭,發現承安望著的她的目光越發幽暗起來,宛若揚聲道:
  
  “如意,茶冷了。”
  
  如意應了一聲,捧了茶進來,就覺兩人之間有些不對勁兒,卻也沒怎樣理會,到了晚間,還是奶娘服侍她睡下時,低聲說了她兩句:
  
  “姑娘和承安少爺如今畢竟大了,即便親姐弟,日後也要注意些”
  
  宛若以前真不覺得怎樣,可今兒午晌的時候,不知道怎的,就覺得承安的望著她的目光不一樣,怎麽不一樣,宛若自己也稀裏糊塗的。
  
  因母親遣了人來接,宛若這日一早辭別了外祖母,便回了蘇府中來,二門外就瞧見父親身邊的李福,頗有些意外。
  
  剛一進了娘親的院子,見廊下站著的丫頭婆子一個個均面有喜色,更爲納罕,小丫頭打起簾子,宛若一進屋,見王氏在窗邊的炕上斜斜歪著,蘇澈在她對面坐著,臉色也有未盡的喜色。
  
  宛若規矩的蹲身施禮:
  
  “給爹娘請安”
  
  王氏衝她招招手,笑道:
  
  “平日裏不知道多淘氣,小子一樣,這會兒在娘面前,倒來裝這樣乖巧的樣子,可騙的了誰去”
  
  瞄了旁邊的蘇澈一眼,知道大約是丈夫在這裏,宛若便拘束了些,真是自小落下的習慣,這麽些年都改不了,即便這些年,蘇澈對她們娘倆真心實意的好起來,宛若在他面前也放不開,也不是怕,就是客氣拘束。
  
  王氏暗暗歎口氣,誰說小孩子不會記恨,這話可當不得真。小丫頭挪了個繡墩過來,宛若坐在王氏下首,低聲問:
  
  “娘親這兩日身上不好嗎?瞧著面色有些倦。”
  
  她這一問,王氏倒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不知道該如何和她說,王嬷嬷卻在一邊笑道:
  
  “哪是不好,是大大的喜事呢?明年這時候,說不准姑娘就添個弟弟了,王氏臉上有些淡淡的粉色透出來,宛若一愣,繼而喜形于色:
  
  “真的?什麽時候的事?我怎的不知道?
  
  王嬷嬷笑道:
  
  “這幾日太太身上便恹恹的不好,我還說是累著了,不想這一請脈,竟是天大的喜事,這不太太就譴人去叫姑娘回來了。”
  
  這裏正說著,後邊老太太跟前的楊媽媽,捧著一個長盒子進了屋,行過禮道:
  
  “老太太那裏聽著了信兒,高興的不知道怎麽著了呢,那日老太爺還說,底下就承安一個孫子,未免荒涼了些,這說著說著可不就把嫡孫盼來了“
  
  把手裏的盒子交給王嬷嬷,王嬷嬷忙打開,放在炕桌上,是一根全須全影兒,有頭有尾的人參,有倆個大拇指那麽粗,真是件好東西。
  
  楊嬷嬷道:
  
  “這還是那些年機緣巧合得的一根好參,平日老太太用藥熬參湯,都沒舍得用,聽說太太有了喜,就讓我尋出送了過來,雖說如今不能吃,等生産後,補補身子也用得著。”
  
  王氏忙道:
  
  “倒是讓老太太惦記了”
  
  楊媽媽又道:
  
  “老太太還吩咐,讓太太好生養著胎,不用見天的去晨昏定省那麽周到,萬事以肚子裏的孩子爲重,只這內府裏頭的事……”
  
  楊媽媽還沒說完,王氏便截住她的話頭道:
  
  “我也正要說這事,如今宛若也大了,眼瞅著明年就是及笄之年,家事我也教過她,只沒自己掌過家罷了,這次正好,也讓她提前曆練曆練,省的趕明兒出了門子,不會掌家理事,讓婆家人笑話了去。”
  
  楊媽媽臉色一滯,便有些姗姗的,略說了兩句話便回去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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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院落

  承安到了府門前,剛跳下馬,他的小厮小六兒幾步上來道:
  
  “二姑娘回府了。”
  
  承安眼睛一亮,馬鞭直接甩給他,邁步就往裏面走,後面他的師傅七叔下馬,叫住他:
  
  “少爺……”
  
  承安腳步一頓,轉回身來道:
  
  “七叔且回去歇息吧,您說事,我會仔細斟酌。”
  
  說完,躬身一揖,轉身進去了:
  
  “少爺,少爺……”
  
  “七叔,您老人家回去好生歇息兩日吧!”
  
  小六兒機靈的道:
  
  “滿府裏上下誰不知道,二姑娘一回來,咱們少爺便一時一刻都離不開了,哪還有別的功夫,剛頭我可聽太太屋裏的春竹姐姐說了,太太有喜,接咱們姑娘回來是幫著掌家理事的,這回可住的日子長了,少爺學騎射弓馬的時候自然就少了,正好,就著這個機會,您老也好生歇歇。”
  
  七師傅哼了一聲:
  
  “就你這猴兒的嘴伶俐,即便是親姐弟,也是男女有別,難不成天長日久的在一起不成”
  
  小六兒嘿嘿一笑:
  
  “天長日久自是不能,可如今想分開咱們少爺和二姑娘卻難了”
  
  七叔歎口氣,也不再和他閑磕牙,轉身上馬去了,小六兒撓撓頭,若說少爺這個師傅也有點古怪,這麽些年了,也不住在府裏頭,當年自己上門來尋的差事,先頭,小順子還說是個騙吃騙喝的江湖客,可日子長了才知道,真有本事。
  
  可這有本事的人,難免孤傲性,子古怪了些,除了對少爺,蘇府裏的其他人,即便老爺,也不加辭色。
  
  不過想想,七叔的話也挺有幾分道理,畢竟是姐弟,難不成還能一輩子在一處嗎。
  
  承安步履匆匆,進了王氏的院子,廊下就瞧見宛若的大丫頭如意,目光閃了閃,低頭略整整衣裳,三步兩步進了屋。
  
  轉過碧紗隔扇就看見坐在王氏身邊的宛若,嘴角不由翹了翹,宛若衝他飛快眨眨眼,承安給王氏和蘇澈行過禮,還對宛若道了聲:二姐姐。
  
  底下的丫頭婆子們都忍不住掩著嘴笑了,王氏也笑道:
  
  “倒是大了,今日越發有規矩起來,得了,知道你們姐弟有體己的話要說,也別在我這裏立什麽規矩了,去說你們的私話去吧,只是記著一件事,可不准拌嘴打駕”
  
  王氏這話說的俏皮,屋裏的丫頭婆子都跟著笑了起來,王嬷嬷道:
  
  “太太這話說的,打小他們姐弟在一處,連個紅臉兒的時候都沒有,怎會拌嘴打架,這可是太太操了沒用的心”
  
  王氏掩著嘴笑了一聲,瞥了承安一眼,目光微閃。
  
  蘇澈等到宛若和承安出去,才道:
  
  “承安和宛若倒比一母同胞的姐弟還親近,雖說是她二人投緣,可也是太太教導的好,宛若雖說好動了些,卻真是個心胸大度有容人之量的孩子,這上頭便是得了你的繼。”
  
  王氏淡淡笑了笑:
  
  “這些年宛若丫頭跟在那邊府的老太太身邊,竟是寵溺的太過了些,瘋丫頭一樣,前兩年我還說拘管一下,不想宮裏的賢妃娘娘,倒先攔著,說宛若雖淘氣,大事上卻一點不錯,什麽都擱在心裏,有大主意,不用管,將來出了門子,自然就好了。柳府那邊的老太太也說,就稀罕宛若這樣的性子,有趣又不莽撞,我就琢磨著,橫豎婆家都不挑,也就不討她的嫌了,便隨著她的性子去了,如今這性子成了氣候,再想拘管也無濟于事了,好在這丫頭是個聰明的,雖說有些小子性情,可閨秀該會的,也沒一樣落下,比我那時都是強些的,說是度量大,爺也不用如此變著法的誇我。”
  
  邊上王媽媽道:
  
  “可不是,琴棋書畫,騎射弓馬,咱們姑娘在各府的姑娘中間,不說拔尖,也數在前頭了。”
  
  蘇澈自是知道這些,自從進了京,宛若的事兒,他這個當爹的就是想管也插不進手去了。
  
  先頭知道宛若跟著承安學騎射,著實覺得不妥當,可別的上面,宛若也是真沒落下,識字讀書,能寫會畫,寫的文章做的詩詞均工敏清麗。
  
  去歲宮裏的賢妃娘娘過壽,她送上了一個“竹外紅蝠至”的小繡屏,皇上特意跟他提了,說他教女有方,繡工不說,這份精巧的孝心難得。
  
  回來他還特特尋了她繡屏的樣子瞧了,的確簡單清雅,寓意也好,想起宛如,不禁暗暗歎息。
  
  從心裏說,除了承安,這兩個女兒,他還是偏著些宛如的,一個是自小親近些,再加上,她娘不在身邊,雖說是自作自受,可畢竟情分在哪兒擺著,因此,蘇澈對宛如頗有些憐惜。
  
  說起來比宛若的親事真是件煩心事,倒也不是沒人上門提親,只是高不成低不就的總不恰當,她又不比宛若,有王府那樣的外家,又是庶女,尋個好親事本就不易,加上生的頗有幾分姿色,心便高了起來,尋常人家那入得了眼。
  
  前年說的府尹家的公子,她嫌是次子,去年說的工部侍郎家,又嫌是庶子,挑三揀四,蹉跎到如今,眼瞅著明年就十八了,親事還沒著落。
  
  論說不管嫡庶,姑娘的親事和教規矩都是嫡母份內職責,可王氏這邊,蘇澈不能說什麽,不說小時候宛若落水,就是後來映雪娘倆幹出的那件事,如今還半吊著呢,真惹急了翻出來,沒誰的好。
  
  剛才楊媽媽話裏意思,他是知道的,宛如這些年都長在老太太跟前,雖說性子比那時穩了許多,可這管家理事的這些事兒,卻一點不明白,母親也略和王氏提過幾次,都被王氏一句還小便搪塞了回來。
  
  今兒定是老太太想趁著王氏有喜,讓宛如管些事也曆練曆練,哪知道王氏卻把宛若接了回來。
  
  蘇澈沈吟半響,把手裏的青花纏枝蓋碗放在炕桌上,瞧著王氏道:
  
  “太太也不要妄自菲薄,太太自來就是度量大的,承安不是太太肚子裏出來的,不還是一樣看待,宛若如今十四了,宛如比她大三歲,可不都快十八了,又是長姐,理應爲太太分憂解難,既是太太身子不便,就讓她姐妹倆個,一起幫著處理些府裏的內務,太太在一邊把持教導著,想來也出不了什麽差錯,她們姐妹也好趁次機會長些見識……”
  
  送著蘇澈走了,王氏剛才還挂著笑的笑臉,唰就沈了下來,王嬷嬷也悄聲道:
  
  “可真是,爺這心自來就是偏的,這些年都沒正過來,不過,自打周氏娘倆去了莊子上,大姑娘倒像生生換了副心腸一樣,性子變得溫順和婉了起來,跟在老太太身邊,倒是把老太太哄的真心實意對她好起來,什麽都惦著她,就是親事,也由著她自己個挑揀。”
  
  王氏歎口氣:
  
  “這遠近親疏,咱們府裏這位老太太心裏,分的清楚著呢,宛如比起宛若,畢竟是親了一層,爺的心都是偏的,老太太的心怎會正的起來,雖是這麽著,我就瞅著那丫頭能找著個什麽好人家,性子改了,我也是不信的,俗話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三歲看到老,她若安分了,可真真改了她娘的根底傳授。”
  
  王嬷嬷點頭低聲念了句佛:
  
  “阿彌陀佛,佛祖可保佑著吧,保佑太太一舉得男,這有了嫡子,以後便不用愁了”
  
  “嫡子?”
  
  王氏低下頭,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肚子,若是個丫頭便罷了,若是個小子,前面有承安這麽個事事拔尖的哥哥,可不是件好事兒。
  
  承安牽著宛若的手進了她的院子,宛若回來住的日子少,蘇府裏更比不得王家宅門,便沒另外收拾地方。
  
  只把王氏院子一邊的小跨院,辟做了承安的住處,宛若承安之間一向親近,宛若偶爾才回來,兩人便安置在了一起。
  
  後來前頭的皓月軒騰了出來,承安便挪了出去,這裏就成了宛若偶爾回來的落腳的地方,地方不大,卻收拾的甚爲清雅。
  
  院子裏植了一株梨樹,邊上還還攀著一架紫藤,這時候正是花期,一進小院就能嗅到沁鼻的花香,伴著梨花似雪,頗有幾分如詩如畫的意境。
  
  宛若走過去站在梨樹下,擡頭看了看,又四下瞧了瞧道:
  
  “雖有柳絮,卻無池塘,可惜了可惜了”
  
  承安挑挑眉笑問她:
  
  “爲何可惜了?”
  
  宛若指了指梨花:
  
  “若有池塘,等到月亮出來,不就正好應了詩了面的句子,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
  
  她瑩白的小臉上,挂著一個清淺的笑容,眸子晶亮閃爍,如夜空中的最璀璨的晨星,就這麽望著他,一陣風輕輕拂過,滿枝的梨花簌簌而落,沾她頭上,衣裳上……
  
  她輕輕轉了一圈,衣袂飄飄,如雪的梨花中,她美得仿佛天上的梨花仙子,承安呆了一呆,突然想起了哪句詩下面的兩句:
  
  “幾日寂寥傷酒後,一番蕭索禁煙中。 魚書欲寄何由達?水遠山長處處同。”
  
  他還能拖多久,若分別,禍福難料,是否還能相見,即便相見,宛若還是宛若,他是否還是承安,抑或,已不是她眼裏的這個承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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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心機

  宛如變了,自從周氏娘倆兒去莊子上靜養之後,宛如就跟變了個人一樣,以前跋扈刁蠻的性子,幾乎一夜間就收了起來,變得安靜,變得端莊有禮,至少表面上如此。
  
  她很美,尤其現在,正是韶華最好的年紀,比宛若大三歲,今年十七的宛如,比她娘周氏還要出挑,尤其她收斂了性子,安靜站在哪裏的時候,袅袅婷婷仿佛清晨猶帶著露珠的鮮花。
  
  即使宛若心裏著實嫉妒,也非常服氣,自己和她比,不說差之千裏,卻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上的,她勉強算清秀端正,宛如卻可稱的上是佳人,不能傾國傾城,也是極爲罕見的絕色佳人。
  
  雖然這些年宛若大多數都在王府裏頭住著,極少才回家來,可畢竟是姐妹,年節的時候,也免不了碰面,對于宛如,宛若始終存著一份戒心。
  
  當年蘇澈以靜養爲由送走了周氏母女,時間卻恰好在她和趙睎被綁了之後,而且那天她明明聽見癞子頭喊另外一個人周四兒。
  
  後來她才知道,那周四兒是周氏娘跟前得用的奴才,雖說後來死無對證,可宛若還是斷定,那次綁架是針對自己去的,趙睎只是受了她的連累。
  
  周氏如此,她一手教導熏陶出來的宛如,會變得和她姐妹情深嗎,用腳後跟想。也不可能,而且一個十歲的孩子。就敢把自己妹妹推到池塘裏淹死,這樣的人,怎可能是個溫良之輩。
  
  因此,即便宛如變的文靜守禮的模樣,見了她,也不似以前眼中釘肉中刺一樣,可宛若依然覺得,她貌似良善安分的目光下,不定藏著怎樣算計陰暗的心思,可宛若卻不怕她,有道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若是使壞,我比你還壞了十分去。
  
  宛若把手裏的賬目阖上,交給下面的婆子,開口道:
  
  “凡事就循著府裏頭的舊例辦即可,何必事事都要來請示一遭,沒得白耽誤了功夫,我和大姐姐也不過就幫著管這幾日罷了,等娘親的身子妥當了,便沒我們的事了。”
  
  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才繼續道:
  
  “雖是這麽著,可這幾日,也不能出了大纰漏去,事事循著舊例可,但若有趁此時偷懶耍滑,亦或是中飽私囊者,一樣會請示了上人發落出去,你們自己掂量著辦,若是聰明的,便不要想著如何如何,把差事辦好就是了,回頭若是真抓出來,傷了臉面便不好了,大姐姐,我說的可是?大姐姐,我說的可是……”
  
  宛若問了兩聲,宛如都沒答應,實際上半天也沒見她說一句話,自打來這裏就坐在那邊,低著頭,瞅著對面的窗棂子出神,不知道心裏琢磨什麽呢,嫩白的小臉有些輕薄淺淡的粉色,嫩白淡粉,仿佛春日裏開的正豔的海棠花,即便她不言不動,瞅著都這麽養眼動人。
  
  宛若心裏不禁暗歎,這人比人真的氣死人,宛如身後的大丫頭芬兒,急忙偷偷推了主子一下:
  
  “大姑娘,二姑娘跟您說話呢?”
  
  宛如回神,眨了眨眼,轉過頭衝宛若笑了笑:
  
  “妹妹說的是。”
  
  卻在這時,柳彥玲從外面一腳邁了進來,上前先搶了宛若手裏的茶灌了下去,把空茶盞交給小丫頭才道:
  
  “可讓我好找,怎的你回了這邊府上,也不給我捎去個信兒,我這一大早跑去王家找你,撲了個空,聽說你回這邊來,又馬不停蹄的找了過來,可是累死我了。”
  
  大咧咧擠在宛若身邊,湊到她耳邊小聲道:
  
  “我跟你說,南夏的太子要來咱們北辰朝見呢,聽說現在都過了冀州,再有三五日便能進京了,到時候可有大熱鬧了。”
  
  說著,好奇的掃了眼下面站著的丫頭婆子,撲哧一聲笑道:
  
  “宛若你家有趣兒,丫頭婆子都站的如此齊整作甚?”
  
  宛若身後的如意撲哧一聲笑了,拽著跟著她的婆子道:
  
  “媽媽,這可是你們家姑娘,都多大了,還這樣見什麽都新鮮。”
  
  哪個媽媽瞥了眼宛若笑道:
  
  “可是怨不得我們家老太太時常說,明明蘇姑娘和我們家姑娘一般大的年紀,懂事知禮上,卻生生高出一大截子去”
  
  說著對柳彥玲道:
  
  “蘇姑娘這是在管家理事呢,您就別跟著搗亂了”
  
  柳彥玲癟癟嘴:
  
  “這有什麽趣兒,宛若,今兒天氣好,外頭風和日麗的,咱們去郊外騎馬去吧!”
  
  宛若瞪了她一眼,還沒說話,宛如突然站了起來:
  
  “這位想必是柳家妹妹?”
  
  柳彥玲歪頭瞄了一眼宛如:
  
  “哦,我知道了,你肯定就是宛若那個隔母的姐姐,我聽說過你的,你長得可真好看,這個帕子也精致,我瞧瞧……”
  
  說著,把宛如手裏的帕子拽了過來,對著外面的光亮看了看,咦了一聲,臉色變了變,宛若知道柳彥玲是不管什麽規矩的,想幹嘛幹嘛,她既然來纏她,必然不會輕易回去。
  
  宛若揮揮手,讓下面回事的丫頭婆子下去,搶過柳彥玲手裏的帕子,遞還給宛如道:
  
  “彥玲天真爛漫,規矩上顧不得了,大姐姐莫怪。”
  
  宛如目光閃了閃,微微搖頭,竟是一點沒惱的樣子,仿佛還有那麽點含羞帶怯的意思,真令宛若有點猜不透,雖說這幾年她收斂了,可這樣好說話兒倒也不像她的作風。
  
  “若若,若若想什麽呢?”
  
  承安擡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宛若回神,知道宛如畢竟是承安的親姐姐,有些事,她還是不想讓承安知道的,雖岔開話題:
  
  “我在想南夏太子的事,不都說要打仗了,怎麽那個太子還會來咱們北辰?”
  
  承安目光閃了閃:
  
  “打仗勞民傷財的,哪這麽容易,你瞧都這麽多年了,兩國也真打起來,不過也難說,劃江而治,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如果真打起來,你覺的是那邊的勝面更大些?”
  
  宛若頗有幾分擔憂的問,承安笑了:
  
  “以前從沒聽你關心過這些,怎麽?現在倒開始憂國憂民起來”
  
  宛若身子一歪,靠在後面的迎枕上道:
  
  “以前不關心,是知道和我沒什麽相幹。”
  
  承安在她身邊坐下道:
  
  “怎麽說?現今就與你相幹了嗎?”
  
  宛若點點頭:
  
  “你瞧如今睿親王雖說回京了,皇上卻把八皇子遣去了清江,還有彥玲的父親,我是覺得,不打起來便吧,若打起來,趙睎肯定去不了,你就真說不准了,你若去了,以後咱們能否見面還是小事,戰場上的凶吉誰又能料到,若是有個什麽……“
  
  說到此,大概覺得自己說的太不吉利,便停住了話頭,承安目光溫軟,定定看了她很久才道:
  
  “若若怕我死嗎?”
  
  宛若擡頭看他,窗外梨花淺淺,透過窗子映在他臉上,他的眸光粼粼閃閃,就這麽直直看著她,專注深邃,宛若竟然有些不敢和他對視,錯開眼睛,繼而又擡起來:
  
  “嗯,我很怕你死,所以你不許死”。
  
  好半響,承安才開口:
  
  “好,我答應你,不死。”
  
  宛若有些怔,她說的不過是杞人憂天的戲言,卻覺得此刻的承安異常認真,認真的把這當成了一個誓言或者承諾一樣。
  
  柳彥玲從側門匆匆進了府,沒上老太太哪兒,也沒進娘親院子,而是拐個彎,直接進了她哥哥柳彥宏的凝碧軒。
  
  八皇子去清江督軍的時候,柳彥宏恰巧病了,便沒跟去,身上沒差事煩憂,每日裏不是去郊外騎射,便在書齋裏讀書畫畫,倒分外清閑起來。
  
  柳彥玲進來的時候,他正在案前作畫,一看見妹妹進來,柳彥宏隨手用白絹蓋在畫上,笑道:
  
  “你早先不說要去郊外騎馬的嗎,怎的這麽早就回來了?”
  
  柳彥玲也不理他,直接越過他,向裏頭他的寢室走去,柳彥宏跟了進去,皺著眉問:
  
  “彥玲你找什麽?”
  
  柳彥玲也不理會他,在博古架上亂翻了一通,瞧見他的床榻,便走過去,把枕頭掀開,果然,下面掖著一塊羅帕,把那帕子抄在手裏,看了看道:
  
  “瞧見你偷偷擺弄的時候,還當是宛若的呢,便沒在意,今兒我才知道竟不是宛若的,哥哥你真對得起宛若啊!”
  
  柳彥宏臉色一變,身後拽住她:
  
  “你越發胡鬧,胡說什麽,這帕子不過是我房裏碧玺的東西罷了”
  
  “碧玺的東西?”
  
  柳彥玲笑了幾聲:
  
  “這樣的謊哥哥真能掰的出來,便是這帕子用的絹是平常見的東西,可這繡工,妹妹雖不精也能分辨的出一二,還有這個……”
  
  宛如幾步出去,把他案上的白絹掀開,正是一副女子畫像,女子側身立于一株正豔的桃樹前,窈窕美麗,含羞帶怯,邊上還提了一阙《菩薩蠻》:
  
  “宛如姑射人冰雪。知公不負佳風月。莫放漏聲殘。清風生坐間。賞春心未足。翦盡尊前燭。此樂自難忘。一觞還一觞。”
  
  彥玲柳眉倒豎氣的不輕:
  
  “你們這樣暗通款曲,還寫這等淫詞豔曲,我這就告訴老太君和娘親去”
  
  柳彥宏倒笑了,俊臉一沈:
  
  “我知你和蘇宛若好,本來定的親事就不是我樂意的,你這去了正好,索性我也不用再藏著掖著了,我要娶蘇府裏的小姐,卻不是宛若,我要宛如。”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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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教子

  “彥宏,你這滿嘴裏胡沁些什麽?”
  
  陳氏肅著一張臉,從外面走了進來,把彥宏兄妹嚇了一跳。陳氏今兒原是在老太太那邊陪著說話兒來著,說著說著就提起了彥宏和宛若的親事。
  
  老太君就道:
  
  “明年宛若就及笄了,先置辦著成親用的東西,等過了年一出正月就過禮,二月中,孫媳婦一進門,我這碗孫子媳婦兒的茶就吃上了。”
  
  老太君很是中意宛若,伶俐聰明,雖說也有幾分淘氣,可大事上卻不含糊,比起彥玲那可穩重許多了,也更大氣,況且琴棋書畫樣樣都出挑,便是那女工活計拿出來,比起各家閨秀,也不差什麽,加上有孝心,時常說些有趣的俚俗故事與老太君解悶,倒真真對了老太君的心思。
  
  不說柳府的老太君,就是陳氏這個婆婆,心裏也著實滿意這個兒媳婦兒,家世人品模樣兒都沒挑,還和彥玲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將來過了門,這姑嫂之間也不會生嫌隙,心思靈透,性子寬泛,卻也不是那沒注意的孩子,大事上殺伐果斷起來,頗有幾分男兒氣,這是聽老太君身邊的婆子說的。
  
  王家那邊老太太時常請老太君過府說話兒聽戲,或是賞玩個花兒景兒的,來往的多了,便也知道些那邊府裏的底細,說那邊老太太身邊的事兒,除了幾個管事的丫頭婆子,可都是宛若操持的,年紀雖小卻挑不出一點錯處,這樣的媳婦兒可去哪兒找的來。
  
  陳氏那些年還有點埋怨老太太,嫌這門親事定的過于匆忙,也不知道對方是個什麽性情,若是個刁蠻不理事的女子,即便出身再好有什麽用,橫豎不能指望著娘家過一輩子去。
  
  這幾年一邊瞧著品著,卻越發稀罕起宛若,因此,老太太這一提,陳氏心裏也是十分樂意,從老太太那邊出來,想著正好過去問問彥宏的意思,雖說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彥宏的心思,她這個當娘的也得顧及著一二。
  
  彥宏比宛若大四歲,今年十八了,三年前,陳氏便把身邊的兩個穩妥的大丫頭,碧玺珍珠給了他,畢竟小子大了,身邊沒個可心的大丫頭也不像話。
  
  打算的是先做個大丫頭,等宛若進了門,再收進房裏伺候著。兩個丫頭陳氏更看重珍珠些,雖姿色不如碧玺明麗出挑,卻穩重規矩,彥宏卻更喜歡碧玺,把碧玺留在身邊,珍珠被遣出房外伺候。
  
  陳氏略別扭了兩日,便放下來,這男子哪有不貪美色的,碧玺雖說有些心思,也掀不起大風浪,陳氏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過去了。
  
  陳氏倒是萬萬沒料到,一向爭氣的兒子,竟然幹出這麽件醜事來,這要是傳出去,可怎生好?聽他滿嘴裏說的,竟是實打實入了扣一樣,若是別人還好說,至多不過先隱下來,等媳婦兒進了門,再當個妾擡進來也就是了,偏偏是姐妹,且是宛若隔著母的親姐姐。
  
  蘇府裏那點兒老一輩的腌臜事兒,雖說捂著蓋著,可哪府裏不知道,當初宛若她娘嫁過去,那蘇澈的姨表妹便大了肚子,要不那位大姑娘能比宛若整整大三歲?
  
  還有蘇府大姑娘那位外租母,可真是沒法說,各府裏的女眷到一處私下裏說閑話都說,這可真是家傳,娘什麽德行?閨女什麽樣兒,你說這位周姨娘所出的大姑娘,性情能好到哪兒去,不過確生了個極好的模樣兒。
  
  可生得好才是禍,若是個性子穩妥的還罷了,橫豎在內宅府裏,外人也瞧不見,若是跟她娘一樣,可成了什麽?所以說,彥宏想娶蘇家那位大姑娘,是萬萬不能的。
  
  柳彥宏一見他娘進來,這事便真揭開了,若說柳彥宏以前也不是多討厭宛若,宛若和他妹妹情分好,自然和他有見面的時候,宛若也過得去,聰明機靈,可就是姿色尋常,還有一件,就是自從六年前,宮裏的十一爺知道他和宛若訂了親,這些年來,沒少找他的不自在。
  
  在太學裏,在宮裏,在外面,只要找到個借口,便要尋他的麻煩,趙睎是皇子,還是皇上最寵的皇子,他柳彥宏即便再尊貴,也越不過皇子去,只有退讓的份兒,受了這些窩囊氣,偏也不能與別人說,悶在心裏,久了便不由自主開始遷怒起宛若,從心裏厭煩宛若。
  
  過年前的時候,他陪著八皇子去郊外的山寺裏頭散心小住,正巧遇上了蘇府裏的老太太,也在那邊禮佛吃齋,怎麽說,他也算蘇府裏孫姑爺,理當過去磕頭見禮。
  
  磕了頭,一出來就瞧見立在院裏一株桃樹邊上的宛如,柳彥宏當時被狠狠驚豔了一下子,宛如穿著一身淡粉色的衣裳,身姿窈窕,纖腰一束,頭上梳了一個別致精巧的發髻,身後垂下長長的秀發,烏壓壓的,鬓邊插了一朵娟紗的正豔的海棠花,映著一張粉白瑩潤的小臉。
  
  眉如新月,眸似秋水,瓊鼻下一張紅菱小嘴,微微彎起,嘴角一個清淺的梨渦若隱若現,含羞一笑,真如那詩畫中的絕代佳人一個樣兒,把柳彥宏的三魂七魄都勾了大半去,他房裏碧玺的姿色不俗,更兼風流靈巧,他頗爲喜歡,可與這女子一比,竟是比到了天邊去。
  
  回到禅房的榻上,翻來覆去一夜沒睡著,琢磨著,看衣裳打扮不像個丫頭,又是在蘇府老太太跟前,想必也是蘇家的主子,忽而就想起蘇宛如原是有一個隔母的姐姐,便是那蘇承安一母所出的親姐姐,難道是她?
  
  翌日,便使喚些銀子,打聽了蘇家跟來的下人,果然是她,那一陣,柳彥宏整整在山寺裏住了大半個月,兩人背著大人見了面,宛如這方帕子就跑到了柳彥宏手上來了。
  
  回府以後,柳彥宏是越想宛如越喜歡,正在這裏終日裏放不下,偏彥玲還過來質問他的不是,便煩上來,索性把自己心裏的話說了出來,那成想被母親聽見,索性一咬牙,撲通跪倒在地:
  
  “娘,兒子不娶宛若,橫豎都是蘇府裏的姑娘,娶誰不是一樣?”
  
  陳氏真是氣得直哆嗦,就不成想,看著聰明的兒子,竟是個這麽被色所迷的糊塗東西,這話若是傳出去……
  
  陳氏臉一沈,擺擺手,下面的丫頭婆子急忙退了出去,陳氏坐在炕邊上,指著柳彥宏呵斥:
  
  “虧了你是咱們詩書大宦家的公子,真是活打了嘴,竟做出這等醜事,你就不琢磨琢磨,誰家好端端規矩守禮的閨秀,肯和一個陌生男子牽扯在一起,還把自己隨身的帕子,也送了給你,再說,你和宛若自幼定親,她既是當姐姐的難道不知,明知道你是妹夫,還湊上來私相授受,這樣不知道廉恥的閨秀,滿京城都找不到第二個來,虧了還把你迷成這個樣兒,盡早給我收拾了荒唐心思,這事就此打住,若是傳到你父親耳朵裏,這頓板子定時跑不了的。”
  
  柳彥宏幾步膝行過去,抱住陳氏的腿:
  
  “娘難道就不心疼兒子,兒子實在不喜歡那蘇宛若,若是按娘親說的,蘇宛若和宮裏的十一爺,可不也日日見面,在一處又騎馬又射箭的,難道這就合乎規矩了?”
  
  柳彥玲哼了一聲道:
  
  “哥哥胡說什麽,宛若和趙睎,哦,不,十一爺,在一處騎馬射箭的時候,可還有我和承安哥哥呢,再說,我們光明磊落,哪像你這樣鬼鬼祟祟私相授受不說,還寫這些淫詞豔曲,呸,別把你們的髒水,往我們身上潑。”
  
  “彥玲,一個姑娘家的,胡說些什麽?”
  
  陳氏瞪了她一眼:
  
  “十一爺畢竟是皇子,即便你們平日裏熟慣了,也不能直呼其名,這裏沒你什麽事,回你房裏去。”
  
  柳彥玲撇撇嘴,剛走到門口,陳氏便又叫住她:
  
  “你且站住,今日之事,不可讓宛若知道”
  
  柳彥玲倒是應了一聲:
  
  “這樣的惡心事兒,我才不會告訴宛若呢,不管怎樣,我就認宛若是我嫂子,哥哥,你若娶了別人回來,看我一頓鞭子把她抽的半死,尤其你哪個什麽宛如。”
  
  說完,氣哼哼的走了。等彥玲出去,陳氏的臉色卻緩了緩,伸手把彥宏拉起來,歎口氣道:
  
  “這世上哪有娘不疼兒子的,娘只要有的東西,你想要的都給你,可這娶媳婦兒,不能瞧長得好看與否,除去門當戶對,品性尤其重要,那蘇宛如我是見過幾次的,的確生了個好摸樣兒,卻是庶出,庶出也不怕,偏她娘和她外祖母的名聲,真真不好,這樣的媳婦兒,別說你父親不依了,老太君乃至你祖父都不會應的”
  
  柳彥宏心裏也知道這些的,愁了半響,突然眼睛一亮道:
  
  “不如兒子先娶了宛若,待到宛若進了門,再娶宛如做側室,效仿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也算……”
  
  “胡說”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陳氏打斷:
  
  “你當宛若的娘是擺設嗎?還有王府裏的那位老太太,今兒我的話就撂給你,想娶蘇家那位大姑娘,別說正妻,便是個小妾都沒門。”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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