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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桃妖 - 《桃花宛后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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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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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0 00:20:09 |只看該作者
☆、事易時移

  賢妃本有些迷蒙的眼,忽然睜大,瞬間又暗淡下去,不可置信也不過一瞬而已,是啊!她早就該想明白了,皇上這些年都在布局,一步一步的布局,德妃淑妃那個下場,她賢妃怎可能獨善其身,只是前些年她還有利用價值,她身後的王家也是幌子,才得到他頗多恩賞榮寵。
  
  這一切說白了,都是爲了一個女人,雲嫔,雲嫔並非大臣之女,而是皇上微服私訪,從民間帶回宮的女人,因此即便再受寵,到了嫔位已頗受非議。
  
  雲嫔很美,那種美,皎皎如月,即便在美女如雲的宮中,雲嫔依然那麽出挑,她的美麗就如花中之王,在她身邊,她們這些嫔妃都成了綠葉,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雲嫔進宮後,這句話就幾乎成了北辰後宮的最真實寫照。
  
  皇上寵她,愛她,兩人在一起的情景,不像皇上妃子,就跟尋常的夫妻一樣親密,那種親密,是後宮任何一個妃嫔都得不到的,甚至沒見過的,集寵于一身,也就集怨于一身,賢妃他們爲了自保,爲了家族,怎麽可能放任自流,在這宮中不爭的結果,淒慘無比,所以只有爭。
  
  賢妃總想著,即便皇上後來真知道了,念在多年的夫妻份上,也不會太狠,可她錯了,在趙玑眼裏,除了雲嫔,別的女人都如同草芥,德妃,淑妃,她賢妃也一樣,沒有一個例外,甚至她們生的兒子,也得不到他這個父皇的眷顧。
  
  這一切都是爲了給雲嫔報仇,這一切都是爲了給雲嫔的兒子鋪路,賢妃忽然覺得,生無可戀,萬念俱灰也不過如此了,只是昶兒啊,她的兒子……
  
  想到此,賢妃忽然伸出手抓住趙玑的衣擺,她抓的很緊很緊,緊到趙玑衣擺上明繡的五爪金龍咯的她手都疼了。
  
  賢妃努力吐出幾個字:“我的……錯,嫔妾一死謝罪罷……了,可……昶兒是終究是皇上的……皇上的皇子,還有我……王家一族……”
  
  賢妃喘著氣,斷斷續續祈求著,卻也說不了太多話了,趙玑目光卻依舊淡然冷漠的開口:“昶兒若甘心,自然是朕的皇子,若有異心,也是亂臣賊子,你王家亦然。”
  
  賢妃忽然眼睛睜大,身子忽然一軟,倒在榻上,手上抓著的擺也松脫開了,眼睛卻沒閉上,趙玑伸手蓋住她的眼,半響才起身出去。
  
  北辰文昭帝三十一年十月二十七,藏月宮賢妃薨,享年三十八歲,賢妃喪,昭帝大恸,封賢妃爲皇貴妃,葬人妃寢,這是記載于史上的,實際上,隨著睿親王妃跟賢妃一前一後隕落,王家一族也徹底跌入谷底,雖不至于門庭冷落,卻也車馬稀。
  
  賢妃雖是宛若的親姨母,到了這時候,宛若也沒心思再爲了賢妃難過,因爲她夜夜的噩夢成真了,承安死了。
  
  清江一站,四皇子負傷,亂軍中,承安卻離奇失蹤,兵將沿江尋了半月之久也沒找到人,卻在十一月中,在清江下遊找到了承安的屍體,早已不成樣子,只是身上的衣裳還能大致分辨出就是承安。
  
  屍身就地焚燒,送回京的只是承安的一壇骨灰,宛若連個衣裳角都沒瞧見,就葬入了蘇家祖墳。
  
  宛若大病一場,到了臘月裏才見好轉,人卻瘦的不成樣子,這還虧了睿親王,特意遣了太醫進蘇府給宛若診脈瞧病,不然,以蘇王兩家如今的光景,再也請不動太醫了,更別提那珍貴的補品,跟流水似的,送進了蘇府來。
  
  親事雖還未定,可睿親王這份心意,已是明明白白,如今的宛若,卻對這些不怎麽理會的,倒是有些信命了,生死禍福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病是好了大半,可心神總是恍恍惚惚的,經常坐在窗前發呆,以前的調皮性子,竟一夕間全數改了,整個人恹恹的毫無精神。
  
  如意手裏端著個攢金的小匣子走了進來,一進來就見自家姑娘,還是先頭那個姿勢,一動不動的坐在窗前炕上,手裏雖說拿著書,那一雙眼睛卻看向外頭,明紙糊的窗子,卻也只能模模糊糊瞧見些影子罷了,哪兒看的清什麽景致,可就不知道姑娘看什麽呢。
  
  本來有些圓潤的小臉清瘦下來,倒成了鵝蛋臉,有些別于往日的清秀顯現出來,眉間若蹙,總不自覺帶著一股子難言的清愁,看上去,越發有些惹人憐惜的楚楚之姿,倒比過去更出挑了些。
  
  熏爐裏的碳噼啪一聲輕響,宛若仿佛被驚動,收回目光,落在如意身上,如意把手中的匣子放在炕幾上道:“姑娘快來瞧瞧,不知今日是什麽稀罕玩意呢?倒是難爲王爺有這份心,變著法兒的,尋了來巴巴送到姑娘跟前,好歹瞧上一瞧,也別荒廢了王爺的一片心。”
  
  宛若微微歎口氣,掀開看了看,卻不禁發起呆來,匣子中是一只翠玉九連環,玉質細膩清透,隱隱有瑩潤的光澤流動,一看就知不是尋常的東西。
  
  宛若伸手拿起來,觸手溫潤,手指擺不過擺弄幾下,便解開又迅速套好,忽然就想起那時在冀州的時節,承安也得了個九連環,她幾下解開,瞧得承安目瞪口呆。
  
  她眼饞此物,又不想落下話柄,用東西換了來,現如今還收在自己這裏呢,如今想起來,竟曆曆如昨日一般,承安卻已不知魂歸何處……
  
  宛若把九連環放進匣子裏,揮揮手:“收起來吧!”
  
  如意待要再說兩句,也是微微暗歎一聲,端了小匣子進了裏間,底細收了起來,剛收好出來,就見福兒一腳進來道:“太太要生了,現如今産婆都到了呢……”
  
  宛若放下手裏的書,就要出去,奶娘進來一下攔住她道:“姑娘可不能過去,回頭衝撞了不好,橫豎就旁邊,老奴過去,等太太生了,保准第一個過來給姑娘報信。”
  
  說著,扶著她坐回炕上,匆匆出去了,宛若卻哪裏坐得住,幾次想過去娘親的院子裏,卻被如意死死攔著,宛若急的不行,最後還是扭了件披大毛的鬥篷,站在外頭跨院的月洞門邊上瞧著。
  
  那邊院子裏正人來人往的忙亂著,到了掌燈時分,卻還沒生下來,宛若心裏開始慌了,這古代生孩子可不像現代,生不下來還能剖腹,生不下來就是一屍兩命,王氏還有肚子裏的孩子都活不下來。
  
  想到此,那還顧得別的,幾步就衝了過去,蘇澈也是在外面廊下,來回踱步直搓手,承安終究沒活著回來,王氏肚子裏卻成了蘇府唯一的指望,若是擱在以前,王家正得勢的時節,請來太醫院善婦人千金脈息的孫太醫前來,如今……唉!
  
  蘇澈長長歎了一聲,宛若過來的時候,就聽見從屋裏傳出王氏的呻吟聲,一聲聲觸目驚心,也仿佛紮在宛若心裏。
  
  “爹,娘親怎樣了?”
  
  蘇澈一擡頭看見宛若,倒是忽然有了個病急亂投醫的主意:“你娘不大好,若能請得太醫院孫仲前來,或許能保的平安……”
  
  蘇澈的話沒說完,李福就跑了進來:“老爺,外面太醫院的孫大人求見。”
  
  說著遞上拜帖,蘇徹接過一瞧,不禁就愣了,掃了宛若一眼道:“正是這位孫太醫,只是平日都難請的緊兒……”
  
  卻也沒時間說別的,匆匆去了,不大會兒,孫太醫就進了院子來,雖是一身青袍便裝,身後手隨從卻背著藥箱,顯見有備而來的,到了廊下,目光掃過宛若,捋了捋白胡子 ,微微恭敬的欠了欠身,才跟著蘇澈進了屋……
  
  宛若不有自主就想起,那個金冠玉帶氣宇軒昂的男子,如今能嫁給他,真算自己造化了。
  
  宛若的弟弟亥時二刻順利落生,蘇澈大喜,蘇老太爺取名承起,承起倒是給慘淡許久的蘇府,帶來了些許生機。
  
  臘月二十三,一大早起來就開始落雪,雪不大,稀稀拉拉洋洋灑灑,挂在樹枝屋脊上,不過半個時辰時辰,就是一層銀白。
  
  宛若卻再沒工夫閑坐發呆,王氏正在月子裏,大楊氏打入了冬,就犯了舊疾,內府中事務,就一總交給了宛若打理,偏偏趕上大年下,分外忙碌起來。
  
  過年要送給各府的年禮,雖說如今個各府裏收不收還另說,送是一定要送的,這便是最無奈的事了,府裏進項不多,處處節儉著過,蘇府這個年過的,卻已經是七零八落。
  
  宛若剛把手裏的賬冊阖上,外面小丫頭忙進來道:“柳姑娘來了。”
  
  “柳姑娘?”宛若楞了一下,才會意過來是柳彥玲,如今真算稀客了,不似過去,兩人常日在一處玩耍。
  
  自從宛若跟柳彥宏的親事退了,兩人便走動的不勤了,到後來,竟漸漸不怎樣走動了,如今柳府正得勢,蘇王兩家卻已經沒落,這一起一落,兩人的處境跟從前已是天壤之別。
  
  從前到後,也不過幾月的時間,兩人就生分起來,故此,這時候柳彥玲忽然過來,倒真成了地道的稀客。
  
  宛若迎了出去,就見柳彥玲站在廊下,直眉瞪眼瞅著那邊的枯枝紫藤架子發呆。
  
  見宛若出來,也沒有招呼的意思,只喃喃的道:
  
  “還記得,不過幾月前,我來尋你玩耍,那架上的紫藤花開的正好,你們姐弟兩個,原本在房裏說話兒,我一來,承安哥哥便躲了出來,卻也沒走遠,只在那邊紫藤架下的石桌上,擺棋譜,一陣風拂落些許紫藤花,花瓣落在承安哥哥的頭發上,黑發紫花真真好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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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0 00:20:21 |只看該作者
☆、命不由己

  宛若眸光一黯,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柳彥玲才跟承安一起多少日子,她跟承安幾乎日日在一處的,從小到大,就沒分開過太長時日,一起讀書,一起下棋,一起練字,一起彈琴,一起騎馬……
  
  宛若甚至都說不完數不清,她究竟跟承安幹了多少事,幾乎她的生命裏,從一開始就有個承安的。
  
  試想,這麽個日日在你身邊,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忽然有一天消失了,那種感覺,都不能用悲傷難過來形容,那是一種空,很空很空的感覺,仿佛這世間所有事情,都失去了既定意義的那種空。
  
  沒有承安,宛若覺得,她的世界都變成了黑白兩色的,無趣之極。看到什麽,都不由自主會想起承安來,深刻到,她這一世都不可能忘的了。
  
  如意掃了姑娘的臉色一眼,忙道:“外面冷得緊兒,姑娘進屋說話吧!若是侵了風寒,便不好了。”
  
  說著,讓小丫頭打起簾子,兩人才進了屋,一邊一個坐在炕邊上,誰也沒說話,那種生分,早已如春草隔斷了路。
  
  如意把兩盞茶放在炕幾上,退了出去,屋裏就剩下兩人,好半響兒,柳彥玲才幽幽的道:“宛若,你跟我哥哥的親事,雖是趙睎想的主意,我卻也幫了忙的,當時,我就想著,你若是嫁了我哥哥,我跟承安哥哥便不可能了,那時候鬼使神差的,就幫了趙睎,想必你也是知道這些的,自打那次後,你便跟我生分了,想必是惱了我。”
  
  說著,抿抿唇:“我從小雖跟你好,可也嫉妒你,你可知道,你事事比我強,處處比我好,無論趙睎,還是承安哥哥,他們從來都不會注意我,你的事情,哪怕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兒,他們都會上心,放在心裏,當件了不得的大事,悄悄的辦了,來討你歡心,那時候,我就想,你該讓我的,我該比你好的,因爲你是我嫂子,可後來我想想,即便你讓我了,我也還是嫉妒你。”
  
  柳彥玲擡眼盯著宛若:“你看你,我都這麽跟你說了,你還是這樣,一副淡定從容的表情,我祖母就說,我學不到你真正的好處,所以,即便你家現在不好了,你跟我哥退了親事,依然有那麽多人對你好,而且,趙睎……”
  
  柳彥玲咬咬唇,沈默片刻才繼續道:“我來是想告訴你,皇上要下旨了,過了年,我就要嫁給趙睎,我知道趙睎喜歡的是你,可他只要想這個天下,就得娶我,娶不了你,總算,宛若,我贏了你一回,如果你嫁給趙睎,至多是個側妃,我這輩子都在你之上的。”
  
  宛若忽然笑了:“彥玲,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喜歡的人是誰吧!你喜歡的不是承安,自始至終,你喜歡的人就是趙睎,你只是自己都迷糊了,你大概忘了,從小你就特別在意趙睎送我的東西,只要他送過來的,你幾乎都想要一個一樣的去,而對承安,你何曾有過這樣斤斤計較的心思,你現在來找我,告訴我,你要嫁給趙睎了,是來看看我的反應,還是來探聽我的心思,你自己相比都不明白。”
  
  說著,站起來走到對面的琴凳上坐下,伸手劃過琴弦,幾聲叮叮咚咚的清脆的琴聲響過,雜亂無章,這是承安的琴,自己此時再胡亂的彈,他都不會出聲了。
  
  宛若擡頭望著有些發呆的柳彥玲:“放心吧!我不喜歡趙睎,也永遠不會喜歡他,你放心的嫁他吧!”
  
  柳彥玲出了院子,還能隱約聽見裏面的琴聲,駐足片刻,才去了。這一路都在想,或許宛若說得對,她喜歡的其實是趙睎,所以才會嫉妒宛若……
  
  柳彥玲走了,如意才道:“可真是個糊塗人,這麽些年,竟不知自己喜歡的人是誰?巴巴的弄錯了,還壞了姑娘的姻緣。”
  
  宛若歎口氣:“有時候,身在其中不由自主就會糊塗起來,總算,她醒悟的早,嫁了自己如意的人,想來若是她嫁給承安之後,才明白自己喜歡的是旁人,豈不要悔恨一輩子去。”
  
  如意哼了一聲:“柳姑娘瞧著性子直,心思卻深,如今跟姑娘遠了倒好,省的她害姑娘。”
  
  “心思深?”宛若搖搖頭,心思不深的進了宮,可不是找死去的嗎。想起姨母,想起四皇子,想起十一,宛若都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如意瞧了她半響:“姑娘是當真不喜歡十一爺的,今兒我才算知道了,以往我也是疑心,十一爺對姑娘這千般好的,姑娘怎會半點沒入心。”
  
  宛若一愣,沒入心?倒不見得,只是從始自終對趙睎,她就存著一份戒心,對那個宮裏,就有一種本能的抵觸和害怕,因此,即便十一對她再好,她也不會動心,這是一個成年人最基本趨利避害的本能。
  
  不過,宛若腦海裏忽然劃過十一那張陽光下燦燦的笑臉,他喜歡她,她看得很明白清楚,可喜歡並不能代表什麽?他依然必須娶柳彥玲。
  
  如意小聲道:“前一陣兒,我還納悶來著,姑娘病了那許久時候,十一爺便是不方便前來探視,可東西信兒也不見,倒真真稀罕了,原來是被皇上捐在宮裏了,以十一爺的性子,如今還不知道怎麽急呢。”
  
  宛若把賬冊重新翻開:“別人的事兒于咱們不相幹,昨個我聽見說,外祖母的身子不大好,如今別說去那邊府裏住著了,就是我過去都難了,你一會兒親自過去瞧瞧,我總是不大放心。”
  
  如意點點頭道:“可真是牆倒衆人堆,咱們王家還沒真敗呢,就都一個趕著一個的躲著避著,就怕沾上了牽連進去……”
  
  宛若急忙打斷她:“胡說什麽,世態炎涼,這不過是最正常不過的事罷了!”
  
  如意點點頭:“不是睿親王照應著姑娘,太太生承平少爺的時候,可不差點就沒命了,只是,既是王爺著緊,怎的這賜婚的聖旨,到這般時候還沒下來,別是有什麽變數吧!”
  
  如意真猜的不差,宛若的親事如今真有點難了,皇上是想把她嫁給睿親王,但不能當個正經王妃,門地上配不上,他也不想蘇王兩家再有起複的機會,因此這個親王妃不能出自兩家。
  
  皇上的意思,就當個侍妾娶進王府去算了,這樣一來,也爲以後鋪了路,雖說如今他強硬按壓住了小十一,可十一對蘇宛若這段情,恐怕終其一生也難忘,保不齊,將來他當了皇上就幹出什麽事來。
  
  若真到了那個時候,若是正經王妃,可不好聽呢,但侍妾卻無妨,十一再胡鬧,想來也不會讓蘇宛若當皇後,別的隨他去吧!
  
  可趙琅,他這個一向不爭的親弟弟,這次卻執意要娶蘇宛若當正經王妃,說是情之所鍾不舍委屈心愛之人,這話實在不像從趙琅嘴裏說出來的,可就是他說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在他這個皇兄跟前說的,铿锵有力。
  
  趙玑看得出來,這個弟弟認真了,認真的想娶蘇宛若,處處照拂蘇府,連一向謹慎避嫌的心思都顧不得了,有這個緣故在其中,事情就僵住了。皇上想著先拖一拖,先辦了十一的大婚,說不准,大婚之後的十一就改了心思也未可知。
  
  臘月二十六,聖旨下到柳府賜婚,吉日就定在正月十五大婚,日子很趕,可也沒法子,如今柳府勢必要籠絡住才行。
  
  宛若想著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吧!反正什麽事兒她自己也決定不了,若是嫁給睿親,王能保住王家平安,她也樂意的,不看別的,就看外祖母疼了她這些年,也應該。
  
  何況,睿親王比起柳彥宏,要好的太多了,至少不虛僞,至于三妻四妾,宛若也想通了,也不是嫁給自己心愛的男人,他有多少妻妾與她有什麽相幹,只要能過好自己的安生日子就成了,有了這番計量,宛若的心倒安穩非常。
  
  到了除夕這一日,宮裏卻忽然來了人。自打賢妃薨逝,這還是頭一回,來的人也是個舊人,崔嬷嬷如今在太後宮裏支應雜事,今日太後讓人來接宛若進宮,才想起她倒是個最合適的人,便遣了她來。
  
  太後是想著仔細瞧瞧蘇家這丫頭,要說蘇宛若這些年也沒少在宮裏住,可見太後也不過就那麽寥寥幾次,太後記得,是個眉眼跟賢妃有些像的穩重丫頭,可還是個小丫頭吧!怎麽就入了睿王的心裏去了。
  
  自己這個小兒子,太後最知道,哪兒有過如此時候,還巴巴的開口讓她幫忙,說想早些成婚,延綿子嗣,這可不是一樁最稀罕的事了。
  
  太後這好奇心一起,趁著除夕這晚上的宮宴,便讓人接了宛若進來。宛若怎會知道這番曲折,如今對宮門都不想進的,這裏面真正是父不父子不子的地方,比閻羅殿還不如,可不想去也沒法,這也是最無奈之處,命不由己,身不由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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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0 00:20:31 |只看該作者
☆、宮宴風波

  除夕的宮宴算皇上的家宴,除了後宮嫔妃太後太妃等,還有就是宗室的王爺親貴以及家眷,可以參加,即便以前賢妃還活著的時候,宛若都沒資格參加,何況現在?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太後親自下旨傳召,宛若不想來也得來。宮宴開在太後的甯壽宮正殿,圍著正殿一圈設座,一側是皇上的後宮妃嫔,一側是各位宗室王爺家眷。
  
  雖是過年,宛若並沒穿的太喜慶,畢竟她姨母賢妃和弟弟都剛死,她沒那樣穿紅著綠的心情,進宮來又不能太素淨,如意便選了一件雪青色暗花緞流水紋的衣裳,外面罩了一件淡紫色狐狸毛襯裏的鬥篷,鬥篷的袖口帽邊都鑲著毛邊,簡單大方。
  
  她背著光低著頭走進來,後面宮廊上搖曳的紅燈跟花團錦簇的紅綢,倒成了她的背景,緩步行來,到了近前,跪下磕頭:“臣女蘇宛若參見皇上太後,願皇上太後萬福金安”
  
  聲音不高,卻清脆非常,如金玉相擊,太後笑道:“自打皇貴妃去了,蘇家丫頭倒少進宮了,這一晃神的功夫兒,都成大姑娘了,皇上,哀家說的可是?”
  
  趙玑目光掠過那邊的趙琅跟十一,眉頭微微蹙了一下,繼而笑道:“真是,這些日子倒少見了,母後怎的想起這丫頭來了,還巴巴的讓人接了來。”
  
  太後笑了:“你瞧瞧,去年的宮宴上還挺全和,今年卻有些冷清了,哀家聽說,蘇家丫頭琴棋書畫,樣樣都成兒,就想著不如把她接進來,也熱鬧些,給宮裏添添喜氣,來,來,起來吧!別跪著了,近前來,我仔細瞅瞅,如今老了,這眼睛都花了,遠遠看著,倒看不底細了”
  
  太後身邊的嬷嬷忙過來扶起宛若,宛若跟著她略走了數步,到了太後跟前,宛若這一步一步行來,卻仍是低眉順眼,目不斜視的,因此根本就沒看見那邊趙睎。
  
  自打她進來,那眼珠子就沒離開過她身上,她走一步,他跟一步,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的,他身後的小春子急的一身都是汗,如今都成這樣了,自家爺再怎麽著也得放下了,不放下也沒法兒。
  
  眼瞅著這蘇姑娘就要成了十一爺的嬸嬸,若是太後發了話,皇上那邊也壓不住的,因此十一爺如今這樣,倒真大不妥當。
  
  可趙睎那顧得了這許多,父皇不讓他出宮,甚至連點消息都聽不著了,讓小春子偷偷打聽,小春子那裏卻只管說:“爺還是消停點吧!如今這樣,可還想怎麽著呢”
  
  是啊!怎麽著啊!他還能怎麽著,若是能肋下生出雙翼多好,直接飛出去,哪怕是瞧瞧宛若也好,承安死了,她病了,趙睎急的不行,想出宮出不去,想幫她都幫不了,自打出生到現在快十五年了,趙睎頭一次感到無力。
  
  這種無力,甚至比當初,他跟宛若兩人在荒郊雪地裏還令人絕望,那時候,至少他跟宛若是在一起的,無論生死,他們都在一起,可現在,他們誰也管不了誰了,他想娶她,正妃不行側妃,其實側妃又怎樣呢,即便有一百個正妃,他心裏只有她不就好了,可宛若不樂意。
  
  她那天說的那些話,仿佛刀刻斧鑿一樣,刻在趙睎心裏,她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她要一心人,她要一夫一妻,那樣的宛若那麽犀利,犀利的,就如一把利劍直直刺進他心裏。
  
  她很清楚,他給不了她這些,說起來,誰又能給她這些,趙睎就不明白了,爲什麽對他,她就如此苛刻刁難,當初柳彥宏還不是也有個通房丫頭,如果不是他破壞,她也心甘情願的嫁他了,怎麽到他這兒就不行了。
  
  不提柳彥宏,皇叔難道就能給她想要的嗎,王妃死了,可睿親王府裏也算姬妾成群吧!她怎麽就能允嫁了呢?
  
  想著這些,趙睎都有些恨她了,可恨歸恨,這一見,心裏那股子思念,還是抑制不住翻湧上來,他知道,自己這樣盯著她瞧不妥當,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想看她,想這麽一直直看著她……
  
  趙睎這樣失態的模樣,落在皇上眼裏,趙玑的目光微微一沈,掃過走到太後跟前的蘇宛若,趙玑也不明白,這丫頭何來如此大的魅力,讓他清高的弟弟,讓他霸道的小十一,這麽放不下。
  
  宛若外面的鬥篷已經卸下,太後用幾乎挑剔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女子,一身雪青緞的衣裳,倒尤其襯她,領口襟邊,釘縫成竹子紋飾,兩角處盤成折枝牡丹蘭花各一,衣裳料子平常,這繡工心思卻妙,穿在她身上,穩穩當當站在那裏,燈光下,顯出一股素雅凝重端莊含蓄之美。
  
  頭上梳的發髻,也不算繁複,一半兒頭發歸總到腦後,绾成一個簪花髻,碧玺琉璃簪別在發間,垂下明珠璎珞,除此再無旁的東西,余下的青絲披在身後,耳畔也是一副琉璃耳墜子,打扮很簡單卻異常端莊。
  
  微微垂首而立,小臉的輪廓圓潤優美,眼睫長長,蓋住一雙眼睛,看不清底下的心思:“擡起頭來,我瞧瞧”
  
  太後一發話,宛若便略略擡頭,一瞬又低了下去,太後不禁楞了一下,這丫頭,倒是好一雙晶亮明秀的眸子,就只一瞬,這雙眼就點亮了她整張小臉,看起來有些平常的姿色,卻變得大不平常起來。
  
  太後笑道:“這丫頭倒是拘束多了,想是這陣子進宮少的緣故,生疏了,以後多上哀家宮裏走動走動,日子長了就行了,以前常聽人說,你知音律,琴撫的甚好,今日除夕良宵,你來撫琴一曲可好?”
  
  宛若心話兒我能拒絕嗎。早有人擺上琴案,琴凳,宛若走上前,微微屈身一禮坐下,低頭看了看案上琴,雖是古琴,琴面卻光可鑒人,朱紅色雜以墨雲髹漆、周身布滿蛇腹斷紋,手指微微挑動琴弦,聲音清脆洪亮,在大殿中回蕩不絕,便知不是平常物件,想來也是,這宮中哪裏會有平常的東西。
  
  宛若略想了想,起手一曲月夜輕風,良宵雅興的良宵引,從纖細靈活的指上躍出,這首曲子說實話,不很難,還是一開頭學琴時候學的小曲,但宛若喜歡,她的琴藝不能說太好,但在承安手把手調教下,也算過得去。
  
  可就是這首小曲如今撫來,卻不時想到承安,中間難免有些失了平和心境,承接微澀之時,蕭聲適時響起,箫聲清越,琴箫合奏,冰輪初上,使得這首良宵引中曲意,躍然而出,靜谧星稀,更含缥缈淩雲之致。清風入弦,絕去塵囂,琴聲幽幽,令人神往。
  
  一曲終,宛若站起來,對執蕭的睿親王屈身一禮,以表謝意,趙琅卻含著笑意看著他,手裏的玉箫別在身後,頗有幾分倜傥風流之姿。
  
  這樣的趙琅,別說皇上了,太後都不禁有些驚愕,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兩遭,忽而笑道:“這琴箫真真匹配,蘇家丫頭心境平和,落落大方,既是十一要成親了,不如湊個熱鬧的好,蘇家這丫頭我瞧著好,又是舜清的表妹,不如就賜婚給琅兒好了,皇上說,哀家這個主意好不好?”
  
  皇上目光一閃,哈哈一笑:“太後這是一開頭就有成全的心思了,得,朕也別討嫌,回頭落個棒打鴛鴦的壞名聲,蘇德安,一會兒就去蘇府裏頭傳旨,蘇宛若蘭心蕙質,貞靜婉約,特賜婚與睿親王趙琅爲妃,過了年,再另擇吉日成大禮。”
  
  宛若跟睿親王急忙謝恩,趙睎蹭一下站起來,也不在管什麽規矩不規矩,幾步就衝出去,沒影兒了……
  
  宮宴散了,宛若仍有崔嬷嬷引著,從甯壽宮出來,沿著宮廊向宮門行去,一陣陣北風襲來,拂過宮廊上的紅燈,明明滅滅的,更添了幾分寒意,宛若不禁攏了攏身上的鬥篷。
  
  宮裏很靜,只聽見他們的腳步聲,還有遠處大約是侍衛巡視的聲響兒,側目望去,是層層疊疊不見邊際的屋脊,檐角上的瑞獸猙獰可怖。
  
  剛轉過這邊長廊,就看見前面不遠處,站在宮廊中間兒的趙睎。趙睎幾步過來,伸手就拽住宛若的手,跟崔嬷嬷說了句:“我有話跟她說。”
  
  說完,也不理會宛若的掙紮,下死力把她拽到那邊不遠處的亭子裏。宛若真有點不明白趙睎了,他喜歡她,她知道,可都到了這時候,他們倆的命運都各自有了著落,他還這樣的目的是什麽?有什麽用?或者說,他到底想怎麽樣?
  
  趙睎拉她到亭子裏後,倒是放開她了,只是一雙眼睛有些恨恨的望著她,很久,才幾乎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皇叔就是你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或者說,你的刁難從來只針對我,你不喜歡我,就說不喜歡,幹嘛找這麽蹩腳的理由拒絕,直到今日,我才發現,你蘇宛若比任何女子都虛僞,你看重的就是名分,是不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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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0 00:20:42 |只看該作者
☆、聖旨賜婚

  “名分?虛僞?”宛若忽然笑了,這個笑在冬夜搖曳的燈火下,有幾分不真實,很淡很冷,可她的話卻真清清楚楚:
  
  “趙睎,我爲什麽不在乎名分,在你們這個地方,名分比性命更重要千倍萬倍,如果沒名分,就是死都沒有個葬身之處,且,你別再說喜歡我的話,這話才真正虛僞,或者說,你是有點喜歡我,可這種喜歡是有條件的,在一切條件安穩的前提下,你喜歡我,當一切觸及到你自身安危利益,甚至江山的時候,你的喜歡就開始退縮了,退而求其次的,你開始要求我,給你當側妃,甚至給你當個不入流的妾,趙睎,你忘了我是誰嗎,我是蘇宛若,這輩子都不可能退而求其次,要麽不要,要麽所有。”
  
  趙睎退了一步,不可思議的望著她,此時的宛若異常陌生,比那晚上更犀利數倍,她整個人就像一把淬煉了千年的劍,唰一下出鞘,只那寒光劍氣就能殺人于無形,而且,不屑,諷刺,她的目光裏昭然充斥著這些……
  
  ,想起什麽,趙睎又上前一步:“我從來說不過你,可你的所有就是嫁給妻妾成群的皇叔嗎?”
  
  宛若看了他很久:“睿親王何曾跟我說過喜歡我,不過就是男婚女嫁罷了,我何必在意這些”
  
  宛若這話說的甚爲涼薄,那種涼薄鑽進趙睎心裏,竟有股子徹骨的寒意,趙睎發現,在宛若面前自己總是那麽渺小無能,可讓他眼睜睜看著她嫁給皇叔,他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的。
  
  咬咬牙,有幾分希冀的道:“那我們也不談喜歡,我要娶你,你可願意?”
  
  “娶我?”
  
  宛若又笑了:“趙睎,你真傻還是裝傻,你娶我當側妃,即使我樂意了,彥玲可樂意?皇上可樂意?還有太後……趙睎,這些沒用的話還是別說了,怎麽說我們也算自小一起的情分,彥玲很好,你們好好成親吧,我祝你們百年和好,舉案齊眉,十一爺,臣女告退。”
  
  宛若蹲身一禮,剛邁出亭子,就被趙睎一把抓住手臂,他抓的很緊,緊的,宛若微微蹙眉,回首瞪著他,可趙睎就抓著她,不松手,也不說話。
  
  兩人僵持了沒多久,那邊廊上有人走過來,遠遠地,看得出玉帶金冠,身姿修長,正是睿親王。
  
  大約是看到兩人在這裏,遲疑都沒有,就走了過來,手裏還提著一盞琉璃燈,到了近前,略向上挑了挑笑道:“遠遠的,瞧見兩個人影兒在雪雲亭這邊晃,我還以爲是誰,卻原來是你兩個,要落雪了,怪冷的,怎的好好屋裏不待著,卻跑到這裏來說話了?”
  
  趙琅的話剛落,那邊蘇德安已經急匆匆跑了過來,見了禮,忙道:“哎呦!我的十一爺,讓老奴好找,都轉了大半個宮裏,才找找您,皇上那裏正尋您呢,你快隨老奴過去吧!”
  
  目光掃過趙睎抓著宛若的胳膊,微微閃了閃,趙睎松開宛若,定定望著她,半響賭氣說了一句:“用不著你這話,這輩子指望我跟她舉案齊眉,真是大笑話。”
  
  說完,頭也不回跑了,蘇德安微微欠身跟著去了。亭子裏一時只剩下趙琅跟宛若,北風刮過一邊松枝,沙沙的響了一陣,雪片子就落了下來。
  
  趙琅微微歎口氣,把身上的狐裘脫下來,披在宛若身上:“走吧,挺冷的,身子本來弱,還在風口裏站這麽大會子,回頭病了可怎麽好”
  
  身後隨從上來要接他手裏的提燈,趙琅揮揮手,微側身,立在一邊給宛若照著路:“時辰不早,我送你回去。”
  
  宛若微楞,擡頭看了他一眼,玉樹臨風氣宇軒昂,這男人從來都給她這種感覺,可此時的趙琅卻有一種沒有距離的溫馨,比之這宮裏任何一個人都妥帖自然,有那麽些人情味。
  
  或許就像外祖母說的,能嫁給趙琅,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了,她還求什麽,本來,她求的不過就是安穩罷了。
  
  崔嬷嬷跟著送到了宮外,就被趙琅遣了回來,宛若上了睿親王的馬車,車裏空間很大,趙琅坐在中間,她坐在側面,車門關上,車廂裏就黑了下來,外面車角上挂的氣死風燈,隨著馬車晃動,有些明滅不定,光線從車窗透進來些許,卻很微弱。
  
  宛若沒說話,趙琅也沒有,耳邊就聽見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得得得得的清響,頗有節奏。
  
  “爺,前面就到蘇府了”
  
  趙琅掃了宛若一眼:“知道了,就停在側面角門處,莫驚動蘇府衆人,你告訴守門的下人,讓服侍姑娘的婆子丫頭出來接姑娘就好。”
  
  馬車停在角門處,趙琅先下車,如意跟奶娘已經等在哪裏了,宛若下車,趙琅伸出手來,宛若略遲疑,把手輕輕放在他的手中,他的手有些粗劣卻溫熱。
  
  宛若下了車,蹲身一禮:“宛若謝王爺相送。”
  
  趙琅卻笑了,從隨從手裏取過手爐遞到她手裏:“以後出來莫忘了這些,冷到便不好了。”
  
  宛若點點頭,轉身走到門邊上,忽聽後面趙琅的聲音傳來:“你放心,我會護著你的。”
  
  宛若回頭,燈光下,他的身影看上去堅實有力,眸光粲然,宛若莫名就覺得,這男人是個可以依靠的。
  
  之于自己,或許睿親王府是個能安生的好地方,可對于睿親王,無論從哪兒說,自己都是個麻煩,避之唯恐不及,他偏還往前湊。
  
  宛若想不明白,梳洗停當,躺在床上還在想,從她第一次見到趙琅開始,想到剛才,竟也沒想明白其中緣由因果。
  
  趙琅不是趙睎,既沒有跟她一起長大的情分,也是個成熟的男人,沒有少年衝動不顧後果的心思,尤其宮裏出生長大的,做任何事都該習慣性深思熟路,娶她實在是得不償失的。
  
  雖說前面他娶了表姐,可那時候王家正得勢,而且表姐身邊,也沒有個趙睎攪合,現在的王家眼瞅著一日不如一日,蘇家就更別提了,京裏想跟睿親王攀秦晉之好的望族,不知道有多少,曾經或者現在,質如美玉的睿親王,依然是多少閨秀的深閨夢裏人。
  
  因此她一個退了親事,家族沒落,一沒姿色,二無才思的女人,能得趙琅青睐,宛若不得不奇怪,尤其,晚上他說的那幾句話,竟是實打實對她好,要護著她的。
  
  自己究竟哪裏值得他如此對待,翌日,坐在梳妝台前,宛若望著銅鏡裏面模糊的影子,還在納悶。
  
  如意把手裏的牛角梳放下,小聲道:“今兒一大早,那些平常躲著咱們府裏,恨不得繞開走的幾家,都巴巴的補送了年節禮過來,前面的管家都支應的,恨不得生出八手八腳來呢,忙亂到不行,咱們今兒可也有的忙了,姑娘還未起的功夫,外面回事的丫頭婆子,可就站滿院子。”
  
  宛若掃了眼窗外,雖模糊,可影影綽綽,院裏真站了不少人。宛若心裏歎口氣,這是什麽勞碌命啊!若是以前,便是讓她幫著管點兒事,也不過虛應付過去,這些賬冊晚上回來一總交給承安,她在一邊吃茶看書瞧著,他就能處理的妥妥帖帖的。
  
  說起來,承安真是個千古奇才,她就沒見過什麽事能難倒他的,詩書,騎射,甚至兵法謀略,還有這些最世俗瑣碎的小事,他都一瞧就明白的,或許正因爲這樣,才慧極必傷,想到這些,宛若就覺得人世無常,了然無趣。
  
  別管怎麽說,皇上的聖旨下來,算是救活了蘇府,從門庭冷落到門庭若市,也不過一夜的功夫,就是王家都好了許多。
  
  宛若過去給外租母拜年,老太太還摟著她說:“可是我這擱在心尖子上疼大的外孫女,還有點福氣,入了太後的眼,嫁進王府,也算一門可心的姻緣了。”
  
  都高興,可就有一個人恨的不行,就是宛如,宛如雖說時來運轉嫁進柳府,可心裏也不怎麽順意,首先,這嫁的一點不風光,不聲不響稀裏糊塗一乘小轎就擡進了府,圓房的時候,柳彥宏自然是哄著順著她,也算體貼,可第二日,下面人一聲蘇姨娘,蘇宛如這心裏就跟忽然吃了個蒼蠅一樣膈應的慌。
  
  從剛記事起,她就聽膩了姨娘這個稱呼,丫頭、婆子、奴才、小厮,見了她娘都稱呼一聲周姨娘,她娘混了半輩子,剛熬上一聲二太太,就被送到了郊外的莊子上,自己如今也是姨娘,且,她這個姨娘還不如她娘那時候金貴。
  
  至少那時候祖母對娘很好,如今除了柳彥宏,這柳府上下,從老太君到下面的小丫頭,對她就沒一個好眼色的,代答不理,根本沒當一回事。
  
  柳彥宏這男人就前面半個月熱乎,後面也是有一搭無一搭的了,宛如心裏憋著悶氣出不來,若是宛若不如她,她或許還能消停,可偏偏宛若的命這般好。
  
  同樣是聖旨,她不過是翰林府嫡子一個上不了台面的侍妾,而蘇宛若卻是名正言順的親王妃,她跟宛若爭了這些年,最末了,落個這樣的結果,她怎能甘心,存著陰毒的心思,就忽然想起了一樁舊事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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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0 00:21:15 |只看該作者
☆、思念如草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慶州玉門郡,正值嚴冬,雖是西北荒涼之地,一場大雪過後,護國公府後宅也是一片玉樹瓊花,別有天地。
  
  雪壓青松,竹檻氣寒,窗外不遠處便是西嶺之雪萬仞山,這裏距北辰京城何止千裏,極目之處,便是望穿秋水也望不見伊人芳蹤,她可安好?她可快活?如今京城是否也是如此大雪,大雪過後紅梅初綻,陪著她賞雪烹茶,窗下對弈的,卻是何人?
  
  這種思念從離開京城那一刻,就開始紮根在承安心裏,那樣的思念,就如荒僻處無人照料的荒草,恣意瘋長起來,到了清江邊上,已是茫茫草野,不著邊際。
  
  金蟬脫殼,李代桃僵,這個計雖是早就布置好的,可使喚起來,依然令承安猶豫良久,幹系到若若,他拿不起,也放不下,可七叔那句話說的對,只有先強大,才能兒女情長。
  
  如果繼續在北辰逗留,他跟宛若根本沒有可期的前景,寥落的結局,從來就不是他要的,他想給若若的,是長長久久歲歲年年的朝夕相對,因此,即使難舍依然要短暫分離,可這思念啊!卻總是朝夕既來,湧上心頭,令他無時無刻不惦念著她。
  
  戚忠一走進潛龍居,就看見那邊窗下負手而立的承安,不,如今該說慕容熙,這是蘭妃咽氣前說的字,南夏國名正言順的皇子,如果不是奸佞相害,戚家一族如今尚在,蘭妃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後,慕容熙也該是一國儲君,哪至于顛沛流離十數載光陰,換子易名避禍求生。
  
  自他出生起,這十數載戚忠都沒見過承安第二面,可他的安危,卻是戚中生命中的頭等大事,他活著,就爲了報仇,爲了給小姐,爲了給戚家滿門報仇,讓小主子得回本該屬于他的地位,以報戚家大恩,以全跟小姐的主仆之誼,這是大義,也是他苟活至今的目的。
  
  小主子很出色,應該說太出色,無論謀略,還是心計,都非常人能及,甚至,自己都看不透他的心思,他年紀不大,心思卻沈,可有一點他卻怎樣隱藏不住,那就是兒女之情。
  
  他對那位北辰蘇家的姑娘,這份情放的太深,深到戚忠覺得,那個北辰的蘇宛若,說不准就是小主子的劫數,青梅而生,竹馬相伴,這份情難舍難分,只這敵國之女,何以匹配,可古往今來,這情之一字都是最最難的,參不透,解不開。
  
  戚忠微微一歎,承安回頭,戚忠略一擺手,袅袅婷婷進來一個梳著雙環髻的丫頭,年紀不過二八,翠衫茜裙,颔首而立,身段窈窕,眉眼生的甚美,膚白如玉,朱唇腮荔,眸光微閃處,妩媚含情。
  
  即使承安,也不近微微怔了一下,眸中的驚豔,雖一閃即逝,戚忠還是捕捉到了,倒不禁微微松了口氣:“這是芙蓉,性子溫順,善歌舞,知詩書,精棋畫,服侍公子倒正合適。”
  
  “服侍?”承安目光劃過戚忠,戚忠忽然就有種,自己所有心思都被他看透的感覺。
  
  承安清淡一笑:“勞忠叔費心,只是我自己一個人慣了,平常有小厮隨從就好,別人倒使喚不慣的”
  
  戚忠微一愕,還是揮揮手,讓那個女子下去了,承安開口詢道:“皇城那邊可有什麽消息?”
  
  戚忠點點頭:“慕容宇傷重,恐命不久矣,清江一戰,雖說勝負未分,可也算兩敗俱傷,如今咱們慶州的兵力未動,若是再戰,皇上必要用我慶州之兵,到時虎符在手,咱們即可直搗黃龍,清君側,誅奸佞,慕容宇的命拖不過正月,最遲二月初,皇上就會調我回皇城,倒是大事可成”
  
  說著頓了一下,遲疑的道:“另外,北辰那邊傳來消息,柳元帥之女柳彥玲,賜婚十一皇子朝趙睎,就在正月十五成大禮。”
  
  承安一愣,柳彥玲跟趙睎,略一想也就明白過來,如今北辰指望著柳長清,因此柳府跟著風生水起也是意料中事,只趙睎這麽甘願娶柳彥玲,倒真有些令人意外。
  
  趙睎的心思,承安是最清楚不過的,從小到大,他惦記的也只若若一個罷了,那麽霸道的皇子,對若若低聲下氣,什麽好的東西玩意兒,都巴巴的送了來,若若略笑一笑,他能歡喜好幾日,若被排揎一頓,陰沈著臉,不知道身邊哪個宮女太監就受了牽連。
  
  有時候,承安挺羨慕趙睎的,可以這樣正大光明去惦記著若若,不像他,明明心裏在意,還必須忍耐著,用弟弟的身份去接近她,消弭她心裏固有的戒心。
  
  要說承安這次回南夏來,最擔心的也是趙睎,以趙睎皇子的身份,脅迫若若嫁他,仿佛輕而易舉,尤其王家蘇家如今已大不如前,故此,戚叔告訴他這消息,倒算個大好的消息了。
  
  “可有蘇府的消息?”
  
  戚忠目光略閃了閃:“蘇王兩府,雖遠不如之前門庭若市,倒也過了這個平安年……”
  
  戚忠出了潛龍居,身後副將小聲道:“公爺是不想公子知道蘇姑娘與睿親王的親事嗎?”
  
  戚忠回身看看:“暫時瞞著公子吧!這樣嫁了倒好,省的將來麻煩。”
  
  事到如今,宛若也是這個心思了,嫁了趙琅也好,從此深宅侯門了此一生,也算平安和樂。別說她,整個蘇府乃至王家,如今都是這樣的想法,只求平安,可惜這平安也不容易就是了。
  
  過了除夕,京城就鬧熱起來,一個是預備正月十五的花燈節,一個就是十一皇子大婚,如今可著北辰,誰還不知道皇上的意思,這位十一爺,那就是板上釘釘的儲君,帝位所屬,那就是將來的皇上。
  
  娶的雖是王妃,也就是未來的皇後,還是大功臣柳元帥之女,故此,京城上到達官貴人下到升鬥小民,都來湊這番大熱鬧。
  
  過了正月十三,沿長街兩側各府門前,一直到市集兩側,買賣商家檐廊棚賬,已挂起各式花燈,到了十四夜裏,已是通宵達旦燈火通明。
  
  街上行人也都三三兩兩多了起來,擱在往年這時候,承安,她,彥玲還有從宮裏偷跑出來的趙睎,四個人早就上街溜達瞧熱鬧去了,連著逛,逛到過了十六才消停,猜燈謎,看花燈,賞夜景,吃那些街邊的小吃食,只是經了六年前那次綁架,總有大內侍衛緊隨其後,這麽想來趙睎說自己偷跑出來的,恐怕是皇上睜只眼閉只眼有意成全的,同樣的皇子,比起其他人,趙睎幾乎擁有了皇上全部父愛。
  
  “姑娘,若是想出去逛逛也使得,老太太說了,多讓幾個婆子跟著就是了”
  
  宛若卻搖搖頭:“自己去逛,愈發顯得孤清,就在這觀月樓上瞧瞧便可”如意指了指那邊柳府道:“姑娘瞧,柳府這幾日真熱鬧呢?”
  
  宛若笑了:“皇子娶親,彥玲這個王妃終是隨心如意了,論說,我是該送一份賀禮過去的”
  
  略想了想,宛若道:“等一會兒咱們回去,你把這些年十一爺送我的東西,都歸總在一起,讓人送進宮去,另外,把我前些日子繡的那副和合如意的繡屏送去柳府吧!也算我的一番心意”
  
  如意道:“姑娘好心,可奴婢瞧著,十一爺跟柳姑娘說不准,領不了姑娘的情呢”
  
  “他們領不領情,有什麽打緊,不過成全我自己的心罷了。”
  
  如意應了一聲,回去就開始收拾,收拾到了快二更,才收拾妥當,站起身瞧了瞧,也有珍玩玉器,價值連城的擺件,也有可愛質樸稀罕的小物件,竟是整整三大箱籠的東西,擺在當屋地上。
  
  如意道:“平常卻不理會,如今這一收拾,才知道十一爺真是送了姑娘不少好東西呢,倒是難爲他這番心思,用的如此精致,只可惜……”
  
  宛若瞥了她一眼,側頭忽看見博古架上擺著的十八銅人,指了指:“把那個也放進去還給他,如今他成親了,若娶的別人還好說,偏娶的彥玲,趙睎送我的東西,估摸她比我記得還清楚,倒是不能落下一兩樣,省的她多心。”
  
  “多心?”如意哼了一聲:“多心又怎樣,姑娘就要嫁給睿親王了,她便是成了十一爺的正妃,見了姑娘,也要稱呼一聲嬸嬸的,這長幼有序。”
  
  宛若搖頭失笑:“明兒一早就讓人送去便了,莫驚動旁人才好”
  
  宛若原想悄悄就把這些事了了,可這三個箱籠一送進霜雲殿,擺在趙睎面前,那就跟三大箱子炸藥沒甚區別。
  
  趙睎額頭的青筋突突跳著,眼睛瞪得大大,死死盯著這三個打開的箱籠,一樣不多,一樣不少,哪怕舊年間,他送給她的謝公箋都一張不少,整整齊齊擺在最上面,宛若這是認真要跟他分個一清二白,想著老死不相往來了。
  
  趙睎臉色陰沈了半天,那勃發的怒意,令一邊的小春子真有些心驚膽戰,心裏是不住念佛,求菩薩保佑,好生過了這一關才好。
  
  他正在哪裏叨念,趙睎忽然吩咐一聲:“你們幾個,擡著這個跟我走。”
  
  說完,也不理會小春子,怒氣衝衝就出了霜雲殿,小春子心裏真是七上八下,那麽忐忑,就他們家這位爺的性子若是上來,以前提一提蘇姑娘,即便有十分火氣也能熄了七八分,如今這點火的正是蘇姑娘,誰還滅的了,只是真猜不透啊,巴巴擡著這些東西去哪兒?作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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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成婚

  趙睎帶著侍衛直接闖進王家府邸來,以前這位爺來過幾回的,門口守門的老人,都知道這位爺不是個善茬,以前不能惹,如今王家這樣兒,那更是惹不起了。
  
  且這位爺,不像以前一樣,每回來都笑模笑樣的一臉親和,如今這黑著臉,瞪著眼,瞅著倒像來尋仇的,哪個敢攔他,不是活膩了嗎,就這麽任他一路闖進內院來。
  
  先頭宛若就住在老太太邊上的廂房裏,老太太後來疼惜外孫女兒,怕宛若嫌她這裏人來人往吵鬧,便把那邊不遠處梅竹館給了宛若安置。
  
  顧名思義,梅竹館廊前植了數百竿修竹,屋後卻有幾顆虬枝老梅,夏觀竹,冬賞梅,倒別有一番樂趣,平常這裏少有人來,因趙睎這樣,還真是梅竹館頭一番熱鬧。
  
  趙睎這魔王性子一上來,那還管什麽規矩不規矩,帶著侍衛,氣勢洶洶就進了梅竹館,這麽大動靜,怎可能宛若不知道,別說宛若了,就是老太太,宛若的舅舅,舅母,和幾位表哥,都聞訊趕了過來,見著趙睎急忙要磕頭見禮。
  
  趙睎連理都不理,就定定望著站在廊上皺眉而立的宛若,擡手指了指地上的箱子,恨恨的道:“你倒是跟我分的清楚明白,一點都沒多沒少的,有些我都不記得了,你還巴巴的送了回去,可見,從開頭到現在,你從來就沒認真要收過我的東西,恐怕是每一樣都單擱起來,就等這時候一總的還了我。”
  
  宛若卻沒辯駁,只淡淡的說:“十一爺樂意怎麽想怎麽想,如今我們都大了,再也不能像小時候一樣,男婚女嫁,更要守個禮節規矩,你這些東西放在我這裏不妥當,不如你自己收回去的好。”
  
  趙睎呵呵笑了:“宛若你這是要認真跟我一刀兩斷了,既然是你還給我的東西,那便是我的了,隨便我怎樣發落,都沒你的事了,可是這樣?”
  
  宛若略沈吟片刻,點點頭:“本就是你的東西,怎麽發落都任你……”
  
  宛若這話說出來,一邊的老太太都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這位十一爺本來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原先在宛若面前,還有那麽點收斂,如今宛若這話說出來,可不更要激起他的性子來,那性子一上來,真不知道要做出怎樣荒唐的事來……
  
  老太太的念頭還沒轉明白,趙睎已經直接下令了:“你們給我砸,就在這兒,把這三個箱子裏的東西,都給我砸個稀巴爛,我的一番心意人家不領情,我留著何用,倒不如砸了幹淨”
  
  幾個侍衛聽了,不禁楞了一下,幾乎不約而同掃了眼箱子裏的東西,即便在宮裏當差見多識廣的,可這箱子裏的東西,可都能看出來,不是尋常的玩意兒,這砸了……
  
  “你們沒聽見我的吩咐嗎?”
  
  趙睎的語氣陰沈狠戾,侍衛哪還敢遲疑,讓砸就砸吧,反正不甘他們的事兒,手裏的刀劍不順手,就去搬那邊的石頭,小廚房裏劈柴的斧頭,噼裏啪啦一頓砸,那些精致稀罕的玩意兒,不到片刻,就成了一堆破爛兒。
  
  趙睎仿佛跟宛若賭氣一樣,砸完了,還這麽望著她道:“這些都是我過去的心意,你不領,從今兒起,我這些心意就沒了,若是順著你,哄著你不成,那就得按我的意思來,你信不信,只要我活著一天,你這輩子都嫁不成皇叔,你最好收了這些心思,除了我,你這輩子誰都不能嫁。”
  
  撂下這些話,扭頭就走了,老太太歎口氣,拍拍宛若的手臂,帶著人回自己院子裏去了,進了門,靠在榻上都發愁,忽然想起什麽,忙坐起來吩咐:“福潤家的,你去知會府裏上下的丫頭小厮們,今兒這事兒,不去透出去一個字,尤其旁邊的翰林府裏,若是誰嚼舌頭,一律打死,絕不寬待。”
  
  福潤家的忙應了出去,不一會兒回來道:“老太太放心,這事兒老爺太太都省得,早都吩咐下去了”
  
  老太太才松了口氣:“這可真是宛若丫頭命裏的孽障,當初怎的就沒想到有這樣的事兒,不然,真不該讓她進宮去的,也就沒這後面的糟心事了”
  
  福潤家的忙勸道:“老太太這話說的,要是都知道以後的事兒,可不都成神仙了,橫豎我瞧著咱們姑娘,不是那命不濟的,這不柳府的親事沒了,就嫁進睿親王府去了,前些年,哪裏會想到有這樣的事兒呢”
  
  老太太點點頭:“這話兒說到對,只這十一爺對宛若這番心思,我瞅著太過執拗,如今倒是沒什麽,我就是慮著以後,若以後十一爺真有貴極天下的那一日,可會放過宛若。”
  
  福潤家的倒笑了:“老太太可真是想得遠,我倒是覺得是多慮了,這男人家哪有真情種,不過就是當時那一陣,跟抽魔風一樣,扭過頭,眼裏不就進了別的人,不說別人,就說柳府的公子,以前聽說爲了咱們姑娘那位庶姐,不都得了相思病了,那邊上人愁的跟什麽似的,差點一命嗚呼了,可娶了進府,這才多長日子,可不就尋常一樣了”
  
  老太太哼了一聲:
  
  “那賤丫頭坐下這等沒臉的事兒,合該就是這麽個命,若是真得了意,可不亂了人倫規矩,唉!以後的事兒以後再想吧,如今宛若丫頭的嫁妝可要備下了,蘇府是不能指望的,你把這些年我存的那些私房歸攏歸攏,都給宛若丫頭添進去吧,我還能活幾年,就盼著她能安穩無憂的過日子就行了,只別有變數才好,如今我這心啊一天一天都惶惶的,怕有什麽禍事,如今咱們王家,可經不得丁點兒的風浪了,橫豎看造化吧!”
  
  正月十五這一日,柳彥玲十裏紅妝送嫁入宮,皇上封趙睎親王爵,迎娶王妃,真正的皇家大婚,雖日子有些趕,可依舊體面奢華,該有的一樣兒不少,紅燈,鼓樂,綿延成片,逶迤進入宮門。
  
  霜雲殿張燈結彩,國禮,家禮,夫妻禮行過之後,柳彥玲就送進了霜雲殿的喜房,羞澀,期待,竊喜,還有對未來的憧憬,柳彥玲跟所有新嫁娘一樣,腦子裏想的都是過去那些年的舊事。
  
  宛若說的對,細細想來,她好像喜歡的真是趙睎,而不是她自己一直以爲的承安,真正是個糊塗的傻子,兩人見面伊始,就動手打了一架,可不真應了娘親那句話,不是冤家不碰頭嗎?
  
  柳彥玲這邊還亂七八糟想著過去的事,忽聽外面的喜嬷嬷道:“給王爺道喜”
  
  “道喜?好,好啊……”
  
  “啊……”趙睎兩聲好字出口,忽聽一聲叫傳來,接著就是一聲接著一聲的慘叫,柳彥玲一驚,伸手把頭上龍鳳挑金的紅蓋頭拽了下來,幾步就衝了出去。
  
  邊上的嬷嬷宮女也不敢攔她,都是這霜雲殿的老人,哪個不知十一爺的心思,這些年可不就落在一個蘇宛若身上,如今巴巴的娶了王妃進來,卻是柳府的小姐,這位小姐可是十一爺的死對頭,兩人一向互瞧不順眼的,這成了夫妻,不是把兩頭牛楞往一塊兒拽嗎,這洞房花燭夜,能過順當了才新鮮呢。
  
  這不,十一爺剛進來就開始找茬,門口賀喜的嬷嬷不是霜雲殿的人,是柳彥玲娘家帶過來使喚的,上前賀喜的話沒說明白,就被趙睎擡腿一個窩心腳踹在地上,揣在地上,還不饒過,扯過邊上的小春子手裏的拂塵,沒頭沒臉就狠抽了下去,那嬷嬷哪料想這樣,慘叫聲兒跟殺豬一樣。
  
  柳彥玲從內殿奔出來,擡手就拽住趙睎手裏的拂塵:“趙睎,你瘋了……”
  
  趙睎擡頭盯著柳彥玲,有些楞楞的怔住,眼神發直的看著柳彥玲,頭上明晃晃燦燦然的鳳冠,那一身明麗的大紅色,若是穿在宛若身上,該是何等好看……
  
  柳彥玲拿不准他的心思,卻被他看得有點羞澀起來,手一松,有些羞惱:“你這麽瞧著我作甚?難不成不認得我了?”
  
  她這一句話倒跟靈丹妙藥一樣,趙睎瞬間回過神來,眼中瞬間湧上厭煩不耐,一擡手指著她:“你穿這樣醜死了,比你平常還醜千萬倍。”
  
  柳彥玲也是錦衣玉食。父母寵溺著長大的公侯千金,哪受過如此難聽的話,加上性子本來也不多好,這一聽,不禁惱羞成怒,口不擇言:“趙睎你說什麽,別當我不曉得你那心思,不就是宛若的緣故嗎,若今天這身衣裳,這鳳冠下的人是蘇宛若,恐怕你美的都上天了吧!可惜你惦記著想著也沒用,她即便沒成了我嫂子,也是你嬸嬸,這輩子,你都想不著她去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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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獄之災

  趙睎大怒,一伸手掐住柳彥玲的脖子,推著她,直接按到那邊隔扇門上,隔扇門的镂空葡萄纏枝,跟柳彥玲頭上的鳳冠,膈的她腦袋一陣陣疼,且,柳彥玲突然發現,趙睎是認真要掐死她的,不是玩笑,他的手勁兒奇大無比,竟讓她連咳嗽都咳不出來。
  
  後面的宮女太監一看不好,就是拼著命也得上前,橫是不能讓十一爺這洞房就親手扼死王妃,可誰一上前,就被趙睎擡腳狠狠踹出去,真是一副要掐死王妃的勁頭……
  
  趙玑匆匆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小十一掐著新王妃的脖子,目眦欲裂,柳府千金,一張小臉已憋得通紅,手握著十一的手拼命掰,這哪是新婚夫妻如膠似漆的樣兒,竟是兩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趙玑不禁皺眉喝道:“十一你胡鬧什麽,你們還不上去拉開,真要鬧出人命,你們誰也別想活”
  
  兩個大內侍衛這才上去救下柳彥玲,柳彥玲劇烈咳嗽了好幾下才緩過勁兒來,螺钿扶著她,給皇上磕頭,鳳冠都歪了,臉兒也是紅紅白白的,很有些狼狽。
  
  趙玑皺皺眉:“罷了,扶去宣太醫來瞧瞧,你們倆也鬧得太過了,怎麽說也是從小認識的情分,該著比別的夫妻更親近些,怎的倒跟仇人一樣,你死我活的。”
  
  柳彥玲緩過來勁兒,哼了一聲:“父皇可問問他,從小一起情分的另有其人,他不痛快了,便要掐死我撒氣,殊不知即使掐死了我,他心裏的念頭也難如意的。”
  
  趙玑目光一閃,落在柳彥玲身上,柳彥玲才閉嘴微微低頭,趙玑這才發現,這柳府千金的確跟蘇宛若不一樣,爲人處世差的太多,真正是個沈不住氣的,這樣吵嚷的都說出來,傳出去像什麽話,何況這裏還有個睿親王在。
  
  趙玑掃過趙琅,趙琅只是微微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麽?倒好像什麽都沒聽著似的,這個弟弟太聰明,要說小十一平日裏也頗有心計,只一遇上蘇宛若,就沒了丁點兒籌謀,真真孽障。
  
  若是蘇宛若真嫁給趙琅,將來這麻煩小不了,若是小十一搶來,可不是冠絕古今的醜事了,這侄子跟嬸嬸,君臣人倫亂不得。
  
  想到此,皇上面色略緩,叫過趙睎俯頭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便起駕回宮了,睿親王卻落在後頭,擡腳出了霜雲殿,忽然回身對趙睎道:“十一你這樣再鬧下去,第一個害的人就是宛若,這是你想要的嗎……”
  
  趙睎一愣:“我不會害她,我喜歡她,這輩子都只喜歡她一個,所以她不能嫁給皇叔”
  
  趙琅幽幽歎口氣:“嫁給我能抱一世平安,這不好嗎,且,你喜歡她,她喜歡你嗎……”
  
  睿親王出了宮門,他的貼身侍衛上來低聲禀報:“皇上私下裏在查八年前的事”睿親王一楞上了車從前到後想了一遍。
  
  這件舊事,當年審的是有幾分糊塗,因爲幹系到蘇家,當時王家正得勢,皇上便沒追究,若是真追究起來,別說蘇家脫不開,就是王家也得跟著受點牽連,最重要,若是沒了蘇家嫡女的身份,宛若嫁給他這事就難成了。
  
  難道皇上想要的就是這個,可死無對證了,當時的那兩個人都死了,如今估計連屍骨都化了,若是皇上要查,肯定是從刑部開始,趙琅掀開轎簾吩咐:“去刑部張大人府上。”
  
  趙玑原先是真想放蘇家一回,畢竟事兒過去了,當年蘇宛若是真護住了十一,可真是那句話,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蘇宛若也是他不得不治蘇府罪的關鍵,太後除夕夜逼著他下了賜婚旨,若是十一的婚事順順當當過去就算了,偏十一這執拗的勁兒,讓他放開蘇宛如,這輩子恐怕難了。
  
  思來想去只有兩條路,一條路幹脆賜死蘇宛若,這肯定不行,十一哪裏就過不去,另一條路,就是先打掉蘇宛若身後的家族和倚仗,孤身一個女子,還不怎麽擺弄怎麽有了。
  
  有了這個心思,皇上便開始著插八年前的事兒,就跟博弈一樣,這邊是趙玑,那邊是趙琅,兄弟兩個暗處博弈,竟讓趙玑沒找到絲毫破綻,趙玑第一次真正領教到這個親弟弟的厲害,竟是因爲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
  
  可惜即便睿親王算無遺策,依然漏算了蘇宛如,她爲了自己心裏對宛若的嫉恨,連親爹娘都舍得,何況全族。
  
  正月十五趙睎大婚,正月二十,大內總管蘇德安親領聖旨到了蘇府,綁架皇子,辱沒皇族,罪不容誅,抄家下獄都算輕的。
  
  不過一轉眼就是天上地下,真是禍福難料,榮辱不知,來抄家拿人的是蘇澈同年刑部那位張大人,見蘇澈似有疑惑,歎口氣湊近他低聲道:
  
  “年兄今日之禍,竟是起于婦人之心,著實冤枉”
  
  “婦人?”蘇澈微楞:“你說映雪?”
  
  張大人微微點頭:“年兄這個妾氏實在荒唐,竟然自己去刑部投案,就連我都差點被牽連進去,不過年兄也不用太擔憂,橫豎還有你們家姑娘,睿親王著實看重的,即便不能官複原職,性命至少無憂。”
  
  蘇澈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當年自己的一念之仁,竟落到如今滿門老少下獄的結果,早知道如此,他當時真該滅了口幹淨,或許再往前,一開頭就不該娶她,可惜悔之晚矣。
  
  刑部大牢內燈光昏暗,更覺有股刺骨的寒冷,別人還罷了,王氏懷裏的小嬰兒,打一進來就不住啼哭,王氏跟大楊氏宛若三人輪流抱著哄,都哄不住。孩子知道什麽?就知道餓了,我要吃,渴了,我要喝,哪受過這種又冷又餓的罪。
  
  王氏心疼的直掉眼淚,可也知道無法,到了這種地步,性命保不保得住都另說,誰還在意溫飽,只是他的兒子啊!才剛出生沒多久的兒子……
  
  “娘親別著急,好在外租家無事,怎樣也有些照應”王氏一歎:“娘就怕這才是禍始……”
  
  話音剛落,就見那邊一行人逶迤而來,手裏提的六角宮燈,瞬間點亮了刑部大牢,金冠蟒袍氣宇不凡,正是睿親王趙琅。趙琅身後是承平的奶娘還有如意。
  
  睿親王遠遠就聽見了嬰孩的哭聲,在空曠的刑部大牢異常清晰,不禁皺皺眉,最終自己還是沒護住她的。
  
  牢門打開,奶娘進去接過承平,坐在那邊一張破凳子上,解開衣襟餵奶,孩子小嘴急切的捕捉到奶/頭,一邊用力吸,一邊抽搭,甚爲可憐。
  
  王氏大楊氏宛若都跪下就要磕頭,如今落魄,能雪中送炭實在比什麽恩情都大,趙琅急忙扶起大楊氏王氏道:“太夫人夫人何必如此,此事並未到山窮水盡之時,便是翻出舊事,那周氏母女倆的罪過,也不能牽連全府上下的性命,本王定會竭力周全。”
  
  趙琅這話實是安慰之詞,說起來這件事本不大,皇上八年前恐已得知底細,當時王家正得勢,小十一也未長大,便隱下了,如今翻出來重重的辦,說穿了,也是因爲十一。
  
  趙琅暗暗一歎,目光落在一邊的宛若身上,燈光中,她沒有絲毫害怕,或是委屈的表情,一個錦繡窩裏長起來的大家閨秀,面對如此境況,依然能做到淡然相對,寵辱不驚,趙琅再一次爲宛若心折。
  
  要說女子,明眸皓齒,姿色妍麗,身段窈窕,性子溫順,能歌善舞,琴棋書畫,大約就能算十全十美的女子了,這樣的女子並不少見,尤其他們皇家,這樣的女子,幾乎可以唾手可得。可如宛若這樣的,卻真算可遇不可求。
  
  或許她的姿色不夠妍麗,年紀也不大,身段未長成,性子遠遠稱不上溫順,琴棋書畫,都過得去罷了,也不能說多精,樣樣不算拔尖,可她身上仿佛有一種安定,或者說看破世事的豁達,與她小小的年紀殊爲不和,可越是這樣,越使得她有一種不同尋常的美麗,大異與旁的女子,才惹得小十一如此的放不下,別說小十一,一個十幾歲情窦初開的少年,就是自己……
  
  趙琅臉色不禁暗紅,輕咳一聲道:“如意是你的貼身丫頭,身契卻在王家,本來是送回王家去了,她竟偷著跑到我府門前跪著求我,非要來這裏服侍她家姑娘,我便帶了她過來。”
  
  宛若拉著如意的手,恨不得打她一頓:“你傻啊!我不是讓你先回去王家,難道我死了,還得搭上你一個不成,能逃一個是一個,這樣不是忠心,是傻,知道嗎?”
  
  宛若急起來,說的話也顧不得再裝腔作勢了,如意卻執拗的嘟著嘴道:“姑娘忘了,上次咱們說好的,用不著姑娘替我想出路,姑娘在哪兒,我哪兒,姑娘若是死了,我活著可有什麽意思……”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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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願意

  “傻丫頭……”
  
  宛若哽咽了一下,若是換了她,早能跑多遠跑多遠了,可如意卻傻傻的跑回來,陪著她坐牢,這份情誼比什麽不珍貴,涼薄如宛若,都不禁深深被感動了。
  
  趙琅卻低聲道:“我可否與姑娘單獨說兩句話?”
  
  旁邊的獄卒忙道:“請蘇姑娘跟王爺去前面小的值班的屋裏坐一會兒,小的哪兒還留著些好茶,也讓小的進進心”
  
  這獄卒話是這麽說,等到宛若跟趙琅進了屋,他端了兩杯盞茶進去,就忙著回避了。屋子也不算很幹淨,卻攏著一個炭盆子,暖和了許多,是獄卒值班的屋子,屋裏盤著炕,對面有張缺了角的八仙桌,上面燃著燈,一燈如豆,跳躍著。
  
  光線昏暗,兩人相對而立,都只能看見模糊的眉眼輪廓,趙琅把身上的狐狸毛鬥篷脫下來,撲在椅子上輕聲到:“坐……”
  
  宛若擡頭掃了他一眼,這男人真的很細心,體貼,尤其,如今蘇府落魄至此,他還守禮守節,殊爲難得,是個真君子。
  
  遂蹲身一禮:“宛若謝王爺憐惜”
  
  趙琅伸手來扶著她坐在椅子上:“你我之間,何許如此客套,只這一次,我卻真沒護你周全,你可怨我?”
  
  宛若一愣,擡頭望著他,油燈昏暗,可地上炭盆卻燃的旺,火苗躥上來,映在趙琅臉上,愈發溫柔,他的語氣,他的表情,他的句句話語,都令宛若感覺分外溫暖,就如苦寒冬日的一抹陽光,或許不能真正抵擋嚴冬,卻能令人升起抵抗的勇氣跟希望。
  
  錦上添花人人做得到,這樣雪中送炭卻最難得。宛如頭一次正視趙琅,從議婚之後,她第一次從心裏開始看這個男人,細想起來,她跟趙琅真有點緣分的,當年驿站,如今牢房,只是當時她還小,他之于她不過是個過客,或者說,高高在上的皇族,如今是什麽?宛若自己都拿不准。
  
  宛若也不是傻子,這件事說起來可大可小,當年皇上可以不追究,現如今特特翻出來,就絕對不是單單因爲綁架十一,畢竟時過境遷。
  
  恐怕真正的目的,還是她跟趙琅的親事,除夕宮宴上,皇上並真心樂意,只是迫于無奈下旨賜婚,加上趙睎大婚那場大鬧,雖然捂得嚴實,可也傳了點滴閑言碎語。
  
  宛若是真心希望朝睎跟彥玲能夫妻和順比翼齊眉,可事與願違,不管她樂不樂意,都被趙睎直接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趙睎對她不能忘情,她嫁給趙琅,原本是風馬牛不相幹的兩件事,若趙睎就是個平常的皇子,未來親王還罷了。
  
  可皇上的意思已異常明白,趙睎就是北辰未來的皇上,以趙睎的性子,她便是嫁給了趙琅,將來他也敢冒天下大不違來搶奪,到那時候,可不就是一件亘絕古今的大醜事。想來皇上是恨不得她死的。
  
  可若她死了,估摸皇上又怕趙睎幹出什麽糊塗事來,因此,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她落魄,失去身份家族的倚仗,以她如今罪臣之女的身份,別說嫁給趙琅了,就是莽夫平民,恐怕都不敢娶她,沒入奴籍都可能。
  
  所以這就是皇上處心積慮設計好的,誰也救不了她,宛若很明白,即使趙琅也無計可施。宛若站起來深深又是一禮:
  
  “宛若蒲柳之姿,卻得王爺如此深情厚誼,宛若再謝王爺,想來王爺在外多方周旋,也是用盡了法子,宛若如今雖深陷牢獄,怎會去怨王爺,這本就不幹王爺的事兒,宛若如今別無長物,只盼能以宛若一身,保的娘親弱弟平安,便是大幸了,王爺有話可直接告知宛若就是。”
  
  多聰慧大氣的女子,恩怨是非分的明明白白,淪落至此,依舊不卑不亢從容淡定,這份從容之外的果敢,最爲難得。
  
  趙琅略沈吟道:“若是讓你與我爲妾,你可願意?”
  
  宛若忽然淡淡一笑:“事到如今,宛若若能侍奉王爺左右,恐怕都是造化了!”
  
  趙琅目光溫軟:“若是你甘願爲妾,倒是不難的,皇上本來也是這麽想的,只是我原先總想著,不能委屈了你,才又去求了太後,現今我總是想,若當初我直接應了皇上,或許你蘇家滿門的牢獄之災,就可避開了”
  
  宛若搖搖頭:“這事遲早要翻出來,即便不是宛如母女,也有別人,只我外祖母跟著擔驚受怕,不知道現如今可好?”
  
  趙琅略沈吟,搖搖頭:“不大好,聞說犯了舊”
  
  宛若道:“外祖母年事已高,經不起絲毫風波,如今我就盼著蘇家的事,莫牽連我舅舅才好”
  
  趙琅道:“你放心,我會盡力周旋,好在皇上頗重舊情,皇貴妃雖逝,畢竟這麽多年的情分在,想來會網開一面的。”
  
  “情分?”宛若不禁譏诮的笑了笑,心說,皇上對姨母若是有情分,何至于連親身兒子都不顧了,更何況,王家這樣的外族,只是君權在上的地方,無論王家蘇家還是她的命運,都由不得自己罷了,就像棋盤上的棋子任人點殺。
  
  睿親王走了,有了睿親王照佛,當夜牢裏就送來了厚厚的被褥,還有一個炭盆子,三餐茶飯不能稱精致,卻也算幹淨清爽,只是不知道這樣暫時的安穩還有多久。
  
  宛若坐在炭火旁,那邊奶娘哄著承平睡覺,一邊哄著,一邊哼著不知哪兒的小調,細細聽來抑揚頓挫,聲腔婉轉。
  
  承平睡了,奶娘把他放在褥子上,用兩個枕頭擠住,一擡頭見宛若盯著她看,不禁有些臉紅,奶娘的年歲不大,二十歲不到的樣子,肌膚白淨,身段也算窈窕,莫一看去,頗有幾分江南女子的婉約之態。
  
  宛若問她:“你剛才唱的什麽曲子?真好聽!”
  
  奶娘道:“是我們家鄉的曲子小戲,以前跟著戲班一陣子,倒是會哼唱幾句,哄著平哥兒睡覺,倒是最靈的。”
  
  王氏點點頭道:“我聽著倒像南夏那邊的話音兒,記得當初你進府時,身契上寫的就是南夏人。”
  
  奶娘點點頭:“我家原住在清江對岸的小村子裏,因爲連年兵禍,飯都吃不上,就逃進北辰來了。”
  
  宛若一愣:“不是說南夏富足,兵強馬壯,怎的你們還用逃的。”
  
  奶娘道:“富足說的是權貴,朝廷連年征兵,男人都拉去當兵,女人若是不逃,拉去軍中當軍妓,下場更慘,連個清白的身子都落不下,橫豎這仗打起來,老百姓最遭罪,生不如死的。”
  
  大楊氏道:“老百姓有老百姓的好處,若是像我們這樣的人家,一旦敗落,連老百姓都不如的。”說完長長一歎。
  
  宛若望著眼前的炭火定定出神,提起清江,令她不由自主想起承安,如今想來承安死的到好,不然到了今日,還不知如何呢……
  
  趙睎走進刑部大牢,遠遠就看見宛若坐在那兒,出神的盯著炭盆子瞧,不知道想什麽,實際上從小到大,他都猜不透她的心思。
  
  她還好,雖去了绫羅綢緞,素衣布裙的,看著卻有另一番清麗之姿,大楊氏王氏幾人看見趙睎急忙行禮。
  
  獄卒打開牢門,趙睎伸手就把宛若拽了出去,宛若這回卻沒反抗,順著他,讓他拽著走到上次的屋子裏,進了屋,趙睎才松開宛若,宛若原地站著,從始至終沒反抗,也沒搭理他。
  
  趙睎卻仿佛很急躁,身上那股子戾氣異常昭然:“宛若你要嫁給王叔爲妾?即便你蘇家敗了,你至于如此作踐自己嗎?你不願意當我的側妃,卻願意嫁皇叔,當個不入流下賤的妾?”
  
  宛若忽然擡起頭看著他:“下賤?我想高貴,那也得十一爺您放我一馬才行,我家的牢獄之災,你不就是始作俑者,現在來這兒想幹嘛?如果你真想把我怎麽樣,現在你可以隨便,我不反抗,也反抗不了,你不是惦記我嗎?惦記的不惜用我蘇家滿門來賠”
  
  宛若上前一步,趙睎卻不禁後退一步:“宛若,你,你胡說什麽?”
  
  “胡說?”宛若笑了:“你知道,我從來不胡說。”
  
  趙睎目光閃了閃:“我要娶你,我想要你,我從小就喜歡你,難道錯了嗎,這麽多年,我對你的心思,你難道一點不知道,還是說,你根本不想知道。”
  
  宛若頗爲複雜的望著他,好半響才歎道:“趙睎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不好嗎?”
  
  “不好,我來就是想告訴你,即便你現在跟了皇叔,將來也是我的”
  
  宛若微微苦笑:“趙睎,這是我能選擇的嗎?”
  
  “如果能選擇的話,你願意跟我走嗎?”趙睎伸手握住她的臂膀,異常認真,認真的有些瘋狂的偏執:
  
  “你不喜歡有別人,那就我們倆,你不喜歡宮裏,我可以不要皇位,咱們走,遠走高飛,遠遠離開這裏,不在北辰,也不去南夏,咱們西北,去東海,五湖四海我陪著你,就我們兩個,你可願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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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怨糾葛

  宛若怔怔望著趙睎,仿佛從第一天認識他,他就這樣,雖爲皇子,身上卻總一股執拗,就像一個孤獨被寵壞的孩子。
  
  宛若有時候總想,他喜歡她,纏著她,或許是一種潛意識的戀母情結作祟,畢竟自己雖頂著這個蘿莉的外貌,裏子卻實實在在不小了,思想成熟,行爲獨立,這種成熟在舉手投足中表現出來,吸引極度缺乏母愛和安全感的趙睎,仿佛也是意料中事。
  
  不然,怎麽解釋,她長的真不能說多漂亮,聰明也不過是小聰明,才藝也只能算過得去,在衆多名門閨秀中,從身份到姿色到才藝,她可說都不出挑,柳彥玲都比她漂亮多了。
  
  且,趙睎這個提議甚爲荒唐,私奔,她不想也不能,她並不天真,跑不跑得了還另說,兩人根本不能算兩情相悅,即便真兩情相悅,宛若也絕對不會選擇私奔,尤其在這樣的封建王朝,私奔還不如自殺痛快。
  
  何況趙睎還是皇子,皇上最看重的皇子,自己身後也有衆多條性命,外祖母,娘親,是她不得不去在意的人,她雖然涼薄,真做不到如此昧良心,而這些話從趙睎嘴裏說出來,又是那麽令人震驚,震驚之余,宛若也有些許感動。
  
  別管結局如何,他肯爲了自己舍棄榮華富貴跟這錦繡江山,這令宛若不得不感動,這個男孩,是真心喜歡她的,只是過于喜歡,有些偏執,趨于瘋狂,以至于做出的許多事,沒有考量後果。
  
  此時此刻,宛若倒不怨他了,趙睎很難得,對她的這份赤子之心尤其難得,宛若伸手去拉他的手,拉著他坐在一邊的凳子上,他手心裏有些潮熱,大約也是緊張的緣故,這樣的他,令宛若不禁想起八年前的事兒。
  
  在宛若心裏,趙睎更像她的弟弟,比承安像的多,三人年紀差不多,可宛若活了兩世,都不如承安早熟,在承安面前,她不由自主就會懶惰起來,坐回原來的自己,輕松毫無壓力,她可以跟承安撒嬌,使壞,甚至耍賴,承安都會用一種包容的態度對她。
  
  在承安面前,宛若覺得自己很小,可以忽略不計前世今生,在他面前,她就是個最平常的小女人,不用動心機,不用費腦子,所有一切他都給她安排的妥妥當當的,如果承安不是她的弟弟,她倒是最樂意嫁給他。
  
  而趙睎不一樣,他變著法子的哄她高興,各種稀罕玩意兒都一股腦送到她跟前來,他做的這一切毫不避人,明目張膽,雖是赤子之心,卻給她帶來了很多麻煩,他做什麽事兒,從來不會仔細思量,尤其對她,一衝動起來就不計後果,如今這牢獄之災,認真說也是拜他所賜。
  
  如果不是趙睎洞房花燭夜的一場大鬧,皇上雖不一定會放過蘇家,可至少不會這麽快,宛若暗暗一歎,對趙睎,她發現自己力不從心,不知道該怎麽對他才好。
  
  望著他滿含期待的目光,宛若聲音盡量放緩,細致溫柔的勸他:“好男兒志在天下,兒女情長不過小事罷了,我們自小一起長大,你不是個甘于庸碌的人,而且皇上給你鋪好了一條錦繡的通天大道,沿著這條道一步一步,你就能貴極天下,當你有那一天的時候,我願意做你恩澤庇佑下,仰望著你的臣民,看著你,用你的經天緯地之才,幹出一番空古絕今的大事業來,標榜史冊。”
  
  宛若這番話真算搜腸刮肚,本也是好意,可聽在趙睎耳朵裏,就覺分外刺耳,趙睎蹭一下站起來,一把甩開她:
  
  “一向知道你才思敏捷,口齒伶俐,何必跟我賣弄你的口才,你就直接跟我說,不想跟我走就是了,即便我抛棄所有的一切,你依然不會跟著我,因你從來就沒喜歡過我,對不對,你甯願嫁給皇叔爲妾,也不願意嫁我爲妻?”
  
  趙睎眼中的熱切溫暖頃刻散去,一絲不剩,後退一步,挺直脊背,直直看著宛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以後我再不會來問你這些了”
  
  說著,扭身往外走,宛若短暫愣了一下,繼而回過神,追了兩步,拽住他的胳膊:“趙睎我是好意,你別折騰了,好好的不成嗎?”
  
  “折騰?”趙睎回過頭來,臉上一絲波動也無,就這樣冷冷淡淡的看著宛若,宛若忽覺從脊椎下升起一股寒意,這樣的趙睎冷漠疏離,而且狠戾,從他冷淡的目光裏,宛若看到了狠戾。
  
  “宛若,既然你讓我當皇上,那麽我就是未來天子,作爲天子,對于自己喜歡的女人,從來不用求得,記住我的話”
  
  迅速轉身大步而去,宛若覺得自己大概弄巧成拙了,忽覺門口有人影,以爲是趙睎轉回,一擡頭卻發現是柳彥玲。
  
  柳彥玲望著宛若的目光,頗爲複雜,她是尾隨著趙睎來的,宛若跟趙睎說話的時候,她就躲在外面,朝睎出去也看著她了,不過只冷冷掃了她一眼就走了,在趙睎眼裏,她從來是個可有可無的擺設,他心裏眼裏,始終只有宛若。
  
  柳彥玲算真正醒悟了,自己喜歡人的確是趙睎,嫁給他,會雀躍期待,知道他不喜歡自己,那種難過和傷心,是柳彥玲活了十五年沒經曆過的痛。
  
  娘親私下裏勸她說:“這男人別管地位多高,哪個不喜歡溫順的女子,你這脾氣,從小就不好,若是嫁個平常人家,不如咱們家的,夫妻有些小口角,爹娘還能偏幫著點,既然嫁進皇家,就得學會大度和隱忍,如今才你一個,以後妻妾一個個納進來,再說遠點,將來有那一天,三宮六院,你怎麽辦?拈酸吃素,你吃的過來嗎?”
  
  娘親的這話,柳彥玲怎會不明白,就算她心眼小點兒,也不是沒有容人之量,男人三妻四妾,誰家都一樣,更何況皇族,只是宛若不是趙睎的三妻四妾,以前是知道趙睎惦記宛若,可那時候男未婚女未嫁,如今他都娶了她,還這麽放不下宛若,讓她情何以堪。
  
  更何況,哪裏是放不下這麽簡單,洞房花燭夜,爲了宛若他差點掐死她,皇上來過之後,他倒是沒再鬧,可也不理她,龍鳳花燭一直燃到天亮,她孤零零坐了一宿,都沒見趙睎的影兒。
  
  洞房之後,更是直接搬到偏殿去住了,連句話都不跟她說,這算哪門子夫妻,到了晚上,就是熏爐的炭火再旺,她也覺得冷,那種冷是從心裏鑽出來的,冰寒刺骨。
  
  剛才在外面她聽得真真切切,趙睎,對她冷的,連看一眼都嫌煩的趙睎,爲了宛若,竟然要抛下所有,別說她這個挂名的王妃,就是皇宮皇位,榮華富貴,他都能不要了,他只要一個蘇宛若。
  
  那一刻,柳彥玲羨慕宛若,也嫉妒如狂,仿佛從一開始,她的人生裏就處處比不過宛若,到了現在,她嫁給趙睎,依然是一敗塗地,即使全家都下了大獄,在這樣髒汙晦暗的地方,蘇宛若依然從容淡定,站在這裏,跟站在她家花園裏毫無二致。
  
  宛若望著柳彥玲好半響,規矩的蹲身一禮:“罪臣之女蘇宛若,給辰王妃請安”
  
  客氣,疏離,這一刹那,兩人都明白,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兩人之間隔著一個趙睎,仿佛隔了刀山火海。
  
  宛若很無奈,可對于柳彥玲,也有基本的了解了,不能說她多壞,可從小到大,她對自己都存著一份心結,這份心結隨著世事變遷,越結越死,越結越大,至今已再難解開。
  
  即便宛若如此卑微的姿態,落在柳彥玲眼裏,也覺得她是故意爲之,柳彥玲看了她很久,轉身說了一句:“宛若,既然你知道我已經是辰王妃就好,不管現在還是將來,你若跟我爭,我都不會再顧念絲毫姐妹之情的”
  
  “你該知道,我從來沒想跟你爭什麽,現在以後都不會”
  
  “是啊!”柳彥玲仿佛喟歎一聲,有些喃喃仿佛自語:“你不爭的,比我這個爭的得,到的還多,我比不上你,可他是我的,我不會讓給你。”
  
  彥玲走了以後,宛若不禁搖頭苦笑,就是在這不見天日的大牢裏,她都求不到片刻清淨,何去何從,對于未來的吉凶禍福,她自己都覺得渺茫難期。
  
  嫁給誰?或爲妾,爲奴,爲婢,都不是她能決定的,其實,包括柳彥玲跟趙睎在內,他們都是皇上手上的提線木偶,粉墨登場,隔著幕布演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只是這出皮影戲何時落幕,身爲戲中人的她們,沒有權力決定,決定的人是皇上。
  
  可很快,皇上發現,即使他貴爲天子,也不得不屈從于變數,且,這變數來的如此突然,瞬間就打亂了他籌謀已久的棋局……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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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0 00:22:13 |只看該作者
☆、和慧公主

  二月初南夏大軍夜襲北辰水寨,弓弩齊備,先是快船奇襲,用弓弩火箭射燃大軍囤積的糧草,柳長清率軍拼全力抵擋,依然被南夏拿下水寨,柳長清情急之下後撤,短短十天,就被南夏大軍連下三城,被南夏大軍圍困在陽城。
  
  本來准備拼死守城,誰知一夜之間,圍在陽城的南夏大軍如潮水一般撤的一幹二淨,並在第二日遣了使節議和,說願爲秦晉之好,這一番變故,把柳長清弄糊塗了,秦晉?柳長清不禁暗暗思量,南夏太子慕容宇已身亡,這秦晉難道是爲了南夏那位半百的皇帝?
  
  北辰是有適齡的公主,便是無公主郡主總有的是,只是這年紀……柳長清這裏還沈吟,使節已笑道:“柳元帥不必猜疑,如今我南夏已是新帝”
  
  柳長清一愣,使節繼而解惑:“與元帥二次交戰的,卻是護國公麾下兵將了,如今我南夏新皇文帝,正擇吉日登基,正是大赦天下,廣布聖恩之時,因此願與北辰結秦晉,和南北,消弭兵禍,爲天下蒼生造福。
  
  這些柳長清竟然不知,可見是南夏國內瞬時兵變,大約也是突然撤軍的原因,只這位文帝倒是聞所未聞,就像突然就蹦出這麽個皇上來一樣。。
  
  這是兩國大事,柳長清自是不能擅自決定,一封加急奏報,送入京城,趙玑也暗暗納罕,論兵力,北辰的確不敵南夏,雖不至于亡國,但損幾座城池,也是趙玑一開始預估好的,可忽然南夏要求和親,豈不奇怪。
  
  而且,對于南夏這位新皇,他也頗爲好奇,請使節入京的空擋,急讓暗衛去探聽了,才知道,這位南夏文帝,原是昔年戚家之女蘭妃所出的遺腹子,那年大火得以逃出升天,産下一子,就是現在的文帝,十五年來,一直在護國公護佑下。
  
  如今翻出舊案,南夏惠帝得知原是蓮妃串通國丈,陷害戚家滿門,大怒,廢後,誅殺國丈滿門上下,並甘願退位尊太上皇,在後宮頤養天年,新皇登基大典定在三月初一,十五歲的新帝還未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和親。
  
  南夏貴族名門淑女一個不選,巴巴遣了使節入南夏和親,怎不令人納罕,令皇上納罕的,還在後面,使節進了京城,公主郡主一個不要,點名要前禮部侍郎蘇府的嫡出之女蘇宛若,這事兒從裏到外透著那麽新鮮。
  
  大殿上使節一說出和親人選,別說殿上群臣,就是高高坐九龍椅上的趙玑,都倒吸了口涼氣,費了這麽大的周折,竟是爲了一個蘇宛若。
  
  趙玑還未反應過來,十一已經高聲發難:“既有誠意和親,該是我北辰皇族中人,蘇宛若既非公主,亦非郡主,不過一個四品侍郎之女,並無和親資格。”
  
  使節笑了:“辰親王此話大謬,聞得蘇姑娘,聰慧敏捷,端莊淑睿,正當母儀天下,爲我南夏國母。”
  
  睿親王道:“蘇姑娘再好,皇上已下旨,賜婚與本王,奪人之妻不是君子所爲,更何況貴國君主,豈不遺笑天下”
  
  使節躬身一禮道:“據在下得知,如今蘇府獲罪,若是賜婚與睿親王,何故有此牢獄之災,這才是笑話。”
  
  睿親王臉色一滯,趙玑目光略沈:“夏都距離京城遠隔數千裏之遙,朕不知,何故月老這紅線牽了如此之遠,豈不令人費解。”
  
  那使節道:“自古千裏姻緣一線牽”回身,從身後隨從手裏捧過一幅畫卷:“皇上請看”
  
  使節雙手緩緩恭敬展開,畫中景象,瞬間便呈于衆人眼下,只見畫中一少女身穿鵝黃騎裝,騎在一匹通體雪白的馬上,手執金工,前面靶心插著一支白翎羽箭,她蓦然回首,明眸流轉微微含笑,姿色要說也算尋常,卻別有一番飒爽英姿,尤其那眉宇間,隨意便揮灑出的靈慧之氣撲面而來,竟使這本來平常的姿色,有幾分傾國傾城的美麗。
  
  蘇家嫡女蘇宛若,竟然有母儀天下之份,這是誰也沒想到的事兒,甚至她自己都想不到,蘇家無罪有功,因爲一個蘇宛若,蘇王兩家滿門加官進爵,真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蘇宛若記名在已逝的皇貴妃名下爲女,封和慧公主,入藏月宮擇吉日待嫁……宛若從刑部大牢出來,坐上公主的鳳辇,身後爹娘祖母祖父跪地相送,忽覺異常可笑,榮辱之間太富戲劇性,不過一朝,就鬥轉星移天上地下。
  
  南夏之于她,真算異國他鄉,爲什麽那位南夏的新帝非要娶他,真令人費解。宮門她進過多次,每次都是小心翼翼謹慎而行,只有今日,大喇喇,高高坐在鳳辇上,進了宮門,前呼後擁,穿過層層宮廊,進入藏月宮中,她已經成了莫名奇妙的和慧公主。
  
  自姨母逝去,藏月宮早已零落,此時卻煥然一新,已是二月中,院中的垂絲海棠並未吐綠,邊上那叢迎春花卻已攢上花苞,眼瞅著春風一至,便競相開放,往年姨母卻並不愛海棠垂絲,偏愛這幾叢金燦燦的迎春花,每當花開,總會賞花吃酒,如今人已去,料峭春寒中,金英翠萼,卻開得更好,可見花本草木,不知人心。
  
  “公主殿下千歲,千千歲”
  
  地上呼啦跪倒一片宮人,宛若一怔,不禁失笑,混了半天,從嫡女到囚犯,最後混了個千歲千千歲,別管以後命運如何,也算值了。
  
  她擺擺手:“起來吧!”
  
  這才看清,當先領頭掌事兒的竟是崔嬷嬷,崔嬷嬷上前恭謹的道:“請公主入內沐浴更衣,上乾正殿謝恩”
  
  “謝恩?”宛若嘴角輕輕抽了兩下,不是自己這點和親的用處,現在還在刑部大牢蹲著呢,如今出來,卻要去拜見這位新出爐的父皇,真有些滑稽。
  
  沐浴,熏香,按品大裝,崔嬷嬷手很巧,親手挑起宛若的青絲,一點一點梳理,他的眼角有些閃閃的光亮,宛若透過銅鏡望著她詢道:“崔嬷嬷不是在太後宮裏嗎?”
  
  崔嬷嬷撐起一個笑容:“老奴在宮裏過了大半輩子,無兒無女,無親無故,主子去的時候,我原想也殉了主,卻又舍不得這條老命,如今公主遠嫁,老奴就求了太後,想跟著公主去。”
  
  宛若一愣:“嬷嬷何必如此……”
  
  她的話沒說完,崔嬷嬷已經撲通一聲跪下道:“請公主成全”
  
  宛若歎口氣,親手扶起她:“別說你,就是我身邊從小服侍大的丫頭,我都尋借口打發了她出去,只因這一去禍福難期,又背井離鄉的。”
  
  崔嬷嬷道:“正是如此,老奴才要跟去,那南夏遠在數千裏之外,姑娘又是金貴的身子,這從小到大,哪兒受過絲毫委屈,便是有前番的大災大難,也不比這一去,身邊沒個底細,伺候慣了的人怎麽行?姑娘也不用再勸老奴了,老奴既沒隨了主子去,下半輩子便跟著公主倒也便宜。”
  
  說這執起玉梳,重新梳理宛若的頭發,梳上去,別上五鳳朝陽钗,崔嬷嬷瞧著銅鏡中的影像,不禁微微出神,半響才道:“公主跟主子真真生的像,以前便有五分,如今啊!竟是脫了形一樣。”
  
  雕刻著精美纏枝紋的銅鏡異常精美,可裏面的影像卻模糊不清,映出的不過一身紅袍,鳳钗,明珠冠,眉眼卻模糊……
  
  “和惠公主觐見”
  
  蘇德安一聲喊,巍峨大殿中,宛若緩緩而入,她走的很慢,卻異常穩重,窈窕的身量,裹在隆重的公主服中,那種雍容大度,仿佛與生俱來,不說別人,就是南夏的這位使節,都頗感意外。
  
  臨行,皇上特意把他叫到禦書房,一句多余的話沒有,就是告訴他,無論如何,必須把蘇家這位嫡女娶進南夏,那意思就是如果和親不成,他這個官兒當不當還在其次,滿門上下的命保不保得住都難說。
  
  南夏這位新帝,年紀雖不大,可那狠絕的手段,已是滿朝盡知,就拿非封這位蘇姑娘爲後來說,滿朝文武不是沒反對,本來南北這一戰,南夏已穩操勝券,何必議和,議和還罷了非要和什麽親,以北辰戰敗一方,即便貴爲公主之尊,封南夏皇後也頗爲不妥,何況這位蘇姑娘不過一個罪臣之女。
  
  右相帶頭反對,新帝一揮手:“愛卿年老,不若告老回鄉頤養天年去吧!”
  
  這位新帝乾綱獨斷,尤其最不待見老臣,守拙或許還能保住官職,若非要出頭,第一個倒黴的一准是出頭的,尤其封後一事上,這位新帝固執非常,不禁要和親,還要封後,不禁封後,對于護國公提出的廣選秀女充溢後宮,直接駁回。
  
  那意思竟像是,就娶一個皇後就萬事大吉了。故此,這位蘇姑娘尚未進入南夏,已是聲名鵲起,究竟新帝這番執著,到底是情深還是他意,誰也猜不透。不過現在觀這位蘇姑娘的不凡氣度,倒是堪爲南夏之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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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1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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