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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正牌妻(夫欺之道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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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19 07:19: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夫欺之道之一《正牌妻》作者:綠光

疑點1.
這醫生未免也太好心,食宿和醫療全部免費大放送,
喔~原來附加代價就是她得身兼白老鼠和女傭,
可他家剛好集她喜愛之大成,簡直就是她心目中的夢想家!
這這這……會不會太巧了一點啊?
疑點2.
她明明就是愛賺錢、愛運動的超級陽光美少女,
這下怎麼鉤毛線、煮宵夜、蒔花弄草的變身為標準賢妻?
該不會是被阿飄附了身?醫生卻說是藥的副作用甭擔心,
但她已經兩天沒吃藥了耶!
疑點3.
最近常有個阿飄老在她夢裡哀哀叫,讓她又驚又害怕,
還有個愛笑的大男人深情款款的望著她,他們到底是誰啊?
厚~她想早點恢復記憶啦!
來個人快點把她腦海中的橡皮擦收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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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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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19 07:19: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耳邊從闃靜無聲,到慢慢地聽見了脆亮的鳥啼聲,吱吱喳喳的,可以吵死人的那一種,吵得她不由得張開眼。

  她忽地瞪大眼,停住了呼吸,緩住了將醒未醒的大腦思路。

  「哇啊∼∼」她想,她應該沒有失禮地叫出口吧,但實際上她叫了,而且還很大聲。

  「把嘴巴閉上,我看見妳的蛀牙了。」男人好笑地啟口,隱藏在面罩底下的黑眸漾著火花,唇角微微揚起。

  「亂講,我哪有蛀牙?!」班梓跳起來,鼓起腮幫子,瀲灩水眸卻突地戒備瞇起。「等等,你是誰?你在我房間出現,我尖叫是天經地義的好嗎?先生,麻煩你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雙手環胸,一副興師問罪的俏模樣逗笑了眼前的男人。

  「你在笑什麼?」喂,來個人啊,誰能告訴她眼前是什麼狀況?

  男人的笑聲如砂石磨過般的粗嗄,但是笑得很自然,讓聽的人可以充份地感覺到他確實很開心。

  有什麼好開心的?

  她認識他嗎?

  班梓偏著頭打量他。他一頭俐落短髮,相當有型,但臉上卻戴著半罩的黑色皮質面罩,嘴唇以上都埋在面罩底下,但卻掩不了那雙猶如子夜般吸引人的黑眸,在面罩之下閃閃發亮。

  那是一雙愛笑的眼,非常深邃而迷人,會讓人看得閃神,像是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攝走魂魄。

  但就算再好看,才剛睡醒就看見一張面罩特寫近在眼前,正常人都會尖叫吧。

  努了努嘴,瞧見他身上穿的醫生長袍,再注意房內的擺設,她才猛然發現自己身處病房裡。

  欸,她怎麼會在這裡?

  「連自己怎會在這裡都想不起來?」帶著笑意的嗓音在蒼白空間裡浮動,趕走了她體內突生的不安,「妳該不會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忘了吧?」話到最後,帶著些許戲謔。

  班梓看著他,眉頭皺起。

  怪,她是睡迷糊了嗎?怎麼好像真的想不起來。

  「要不要我給妳提示?」

  「不用。」笑話,難道她會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真的不用?」微揚的聲音是在逗她。

  「厚∼你很煩捏,本來想得起來,都被你鬧得忘記了啦!」她惱聲抗議,在彎彎濃眉底下的大眼睛噴著火焰。

  「哈哈,給妳三分鐘,要是想不起來的話,妳就要當我的奴隸。」他大笑著,黑眸漾著惡作劇的快意。

  「哪有人這樣的?」她傻掉,有點難以置信,「你是醫生吧,怎麼可以這樣耍你的病人?超沒職業道德的。」什麼奴隸?玩笑開得有點過頭了吧。

  「喔,妳知道妳是我的病患,那麼,妳想起自己是得什麼病了嗎?」笑到難受,他揩了揩眼淚,咳了兩聲,在病床前的椅子坐得挺直,「班梓小姐?」

  她叫班梓?眨了眨眼,記憶就像連鎖效應般排山倒海而來——她想起來了!

  「我是班梓,是個孤兒,因為有血液方面的問題到醫院就醫,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病情和發病原因。」她將腦袋中浮現的字串唸了出來。找回記憶,踏實多了。她瞇眼瞪他。「蒙古大夫!」

  哼,都已經多久了,連發病原因都不知道,要怎麼醫治?嗟。

  她在一個月前到醫院就醫,查不出病名,查不出病因,整個人疲累、沉重到快不能呼吸。

  她的主治大夫一個換過一個,直到三天前換到他,戴著面罩搞得很神祕,讓人看過就很難忘,會突然忘記,八成是藥效搞得她腦袋不清楚吧。

  「什麼蒙古大夫?每一種病都有原因,只不過是妳的病因還沒找到,等我把妳醫好,看妳怎麼謝我。」男人哼了聲。「腦袋清楚一點了嗎?八成是昨天的用藥太強,副作用讓妳的腦袋不是很清楚。」

  「啊栽。」班梓哼了聲,轉開眼,又倒回床上。「不過,我覺得似乎沒那麼難受了。」

  腦袋還是有點渾沌,不過身體感覺還滿輕鬆的,不像之前那麼沉重,還有怎樣也拂不去的疲憊感,所以,嗯……他應該沒有很蒙古啦,只是藥的副作用強了一點就是了。

  「這是個好消息。」男人說著,抽出本子書寫,「往後我會繼續使用這種藥,但會稍微減量,這樣妳才不會每天起床都要問我妳是誰。」

  「我才不會問你。」她從被子裡露出一雙剔亮的眸。「喂,照這種程度下去,我大概多久能出院?」

  「不能確定。」男人闔起本子,認真地看著她。「班梓,我有個方案,妳要不要聽聽看?」

  「嗯?」她翻起被子坐起來。

  「因為妳的病情特殊,我想把這個病例整理成醫學報告,供國內外的醫學界研究,所以,不知道妳能不能把自己借給我?」

  「什麼意思?」她眉頭皺得緊緊的,把他當怪叔叔看待,「什麼叫借?」

  「妳出院後應該也沒有去處吧,既然這樣,那妳到我家住,我供妳三餐和醫藥費,而妳配合我的研究,讓我把病情做成報告就好。」

  「就這樣?」他說得讓她很心動,只因她確實是無處可歸。

  住院前,她把工作辭掉,也把住所退租,就是為了和這個病長期抗戰,如今快要彈盡援絕,有人願意供她三餐和醫藥費,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沒錯。」

  「但,你會不會對我……嗯,那個、這個……」雖說他長得人模人樣,可是壞人不會在臉上寫著壞字啊。

  「除非妳要求我啦。」語氣有三分輕佻、兩分慵懶加上五分瀟灑,那張嘴讓人產生一股衝動,想要將之撕爛。

  「誰會要求你啊!」拿起枕頭超想丟他的,但念及他極有可能是未來的衣食父母,她只得快快收手。

  「那麼,我可以當妳是答應了?」男人笑彎了深嵌寶石的黑眸。

  「醫生……」她吶吶的喊著。

  「這麼客氣?」

  「喂!」這人怎麼這樣?

  「好啦,不鬧妳,妳要問什麼?」

  「我在想,我……」她咬了咬下唇,輕聲問著,「我的病真的醫得好嗎?」

  「妳不是覺得今天比較輕鬆嗎?」他反問。

  「嗯。」

  「那就對啦。」男人咧嘴,笑亮一口白牙。「我對自己有自信,麻煩妳也給我自信一點,別砸我的招牌。」

  「誰會砸你招牌?」說得好像都是她的錯,這人……她想通了某件事,不禁笑了。

  其實他是看穿了她很不安,所以故意逗她的吧,真是個好人。

  「那就……多多指教,班梓。」他伸出手。

  班梓猶豫了下,伸出手與他握緊,卻突然笑得很尷尬。「那個,醫生,我忘了你叫什麼名字……不是我的錯,是你開的藥的錯。」

  「是是是,那我重新自我介紹好了。」他很正經地看著她,「我姓蒙名古,請叫我蒙古大夫。」

  「厚∼很煩捏∼」幹麼一直笑她咧?好感再扣兩分!

  「我是路不絕,多多指教。」

  「路不絕?怪名字。」

  「班梓也沒多好聽啊。」他怪叫著。

  「……我很想扁你。」

  「等妳病好,隨時歡迎。」他拉開衣袍。

  「你最好記住你說的話。」

  「要不要我錄音存證?」

  忍住,不可以打衣食父母,我忍!

  「哇、哇、哇∼∼」

  班梓才剛下車,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得哇哇叫,跑進鐵門後頭,踹掉鞋子踩在草皮上,看著土紅色石磚圍牆爬滿綠色藤蔓,上頭吐露雪白小花,草皮盡頭還有一棵棵綠蔭遮天的樹木,和樹邊那幢藍瓦白牆的愛琴海風格小屋。

  哇,超美的,她真的可以住在這裡嗎?

  「喂,醫生這麼好賺啊?」她回頭叫著。

  雖說位在郊外,但地坪很大,屋子很新穎,抬頭可以瞧見二樓有座空中花園,這裡美得讓她想哭。

  該如何形容她的處境?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又一村?!

  原本無家可歸的她,想不到病情突然大有斬獲,出院之後還有如此美麗的容身之處,她真的可以住下來嗎?

  「大概吧。」路不絕不予置評地看著她轉圈圈,把車開到停車坪上,從後車箱抓出她的簡單行李,走到屋門開了門鎖,喚著她,「班梓,過來。」

  「來了。」她跑得氣喘吁吁,呼吸有點困難,但心裡很樂,卻也有些不安。

  很怕他要是丟下她,非但病好不了,就連暫時的住所都沒有了。

  「幫我開個門吧。」他看她一眼,指了指門把。

  「這有什麼問題?請讓我替老闆服務吧。」她轉開了門把,呈現在眼前的是很溫馨的西班牙風客廳,到處可見刻意磨過的灰白石牆和紅磚相間,旋轉樓梯每層都放上一盆小盆栽,屋子裡透著一股自然馨香,她愛死這裡了,真想賴在這裡一輩子不走。

  「妳來挑房間吧。」路不絕走上樓梯。

  「我可以自己挑嗎?」老闆,我錯了,我以往不該偷偷罵你∼班梓在心底深深懺悔著。

  「住哪不是重點,只要不偷襲我就好。」他涼涼說道,打開樓上三間房門供她挑選。

  「誰要偷襲你啊,你不要偷襲我就好了。」拜託,不要在淑女面前談論偷襲不偷襲的話題好嗎?她沒那麼下流。

  「是嗎?」路不絕呵呵笑著,看著她幾乎沒有猶豫地挑選了有片空中花園的主臥房。

  班梓走進裡頭飛快逛了圈,回頭,粉顏紅通通地問:「我可以挑這間嗎?」四柱大床還有公主簾,旁邊櫃子上頭還放了個造型特殊的鬧鐘,好可愛喔∼

  「……看來妳對我很有非份之想嘛。」

  「什麼意思?」

  「誰都看得出來這是主人的房間吧。」他輕佻的笑著,眉微挑,「難怪不用偷襲。班梓,老實說,妳覬覦我很久了吧。」

  聽到最後,她總算意會,粉顏羞得透紅。「誰覬覦你啊?拜託,你以為你很值錢嗎?!」太惡質了這個人,明明是他說任她挑的捏!

  「應該還可以啦。」他語調慵懶,笑容卻很挑釁。「好啦,不用偷襲,需要時Call我,絕對讓妳滿意。」

  「誰理你啊!我要住樓下!」她咚咚咚地往下逃竄。

  看著她飛也似地逃走,路不絕唇角的笑意微微隱入面罩底下,聽見她的嗓音時,笑意再次浮現。

  「喂,先跟我說,哪間可以住,哪間不可以住!」她在樓下吼著。

  「我的房間讓給妳啦。」他把行李帶進主臥房,順手打開旅行袋,幫她整理簡單到不行的換洗衣物。

  「不要啦!」她又咚咚咚地衝上樓,瞧見他正在整理她很私密的貼身衣物,飛快衝去,搶來藏在身後,高度懷疑自己血氣高張得快要腦充血了。「你幹麼拿我的東西,而且還是拿、拿……」

  她現在想走會不會太晚?

  不過,他的眼神很自然且自在,沒有半點猥瑣或是令人厭惡的覬覦,好像沒有半點壞水。

  他,應該是可以相信的吧?

  「不就是一件內褲?」他以稀鬆平常的心態看待,即使面對一件蕾絲小內褲,心底也毫無起伏可言。

  「我們沒那麼熟吧!」什麼叫做一件內褲而已?能夠拿她內褲的,除了家人就是老公,可他是什麼東西啊?

  「是沒那麼熟啦,但妳不要忘了,我供妳吃住還有所有花費,還打算醫好妳的病,甚至好心地幫妳整理行李,而妳,居然要因為一件內褲跟我翻臉?」路不絕依舊笑著,壞心眼地看著她,「班梓小姐,我不得不說妳的度量異常狹小。」

  「我……」這樣算是度量狹小嗎?她書是讀得不多,但並不代表她笨好嗎?「這跟度量沒關係!」

  「好吧,確實跟度量沒關係,只是妳在醫院時,在我的安排下做了那麼多檢查,身體幾乎被我摸遍了,妳吭都不吭一聲,現在卻為了一條內褲跟我槓上,妳不會覺得妳在意的點很與眾不同嗎?」他實在不懂耶。

  粉顏忽紅忽白,過了一會,她才拔聲吼著,「那是檢查!而且你也根本沒有摸到不該摸的地方啊。」幹麼說得那麼曖昧,好像他很熟悉她的身體似的,這種對話要是被不知情的第三者聽見,她就不用做人了。

  「聽起來好像挺惋惜有些地方沒被我摸到似的。」他咂嘴發出嘖嘖的聲音,「說吧,有哪裡需要我服務的?」

  「……我想扁人。」聽不懂人話是吧,扁一頓應該就會開竅了。

  「人,不能,如果妳不怕被動物保護團體告的話,貓,隨妳處置。」

  不知打哪來的貓,竟在她腳邊磨蹭著,還撒嬌的喵喵叫。

  「貓咪∼」忘了怒火,班梓蹲下身抱起灰白相間的貓咪。貓咪喵喵叫個沒完沒了,小臉直往她臉上蹭,蹭得她心花怒放。「好、可、愛∼∼醫生,你養貓!」

  他看起來實在不太像是會愛護可愛小動物的人。

  「不是我養的。」他淡淡開口,別開眼,繼續整理行李。

  「誰養的?」

  沉默。

  班梓不解的看著他,沉默依舊。

  嗯,好像踩到地雷了,她不該再問下去了,快快轉移話題先。「貓咪叫什麼名字?」話一問完她就後悔了。白癡喔!幹麼還問貓?都沒話題好說了嗎?

  打從走進這幢房子,她就感覺到了,這裡絕對不是單身男子住的地方,到處都看得見慧心巧手的擺設,彷彿之前曾有過女主人。如今男主人有貓,而貓又不是他養的,那就代表……嗯,就算猜到了也要當不知道。

  「妳猜。」

  「我猜?」喔喔,會要她猜,那就代表他情緒應該比較緩和了吧。「太難猜了吧,要是取英文名,可能會是什麼A咪、露西、依莉莎白……不過要是我的話,就叫咪咪,簡單好記又貼切。」

  路不絕整理行李的手突地打住,黑眸震愕地瞪著她。

  「幹麼這樣瞪我?」見鬼了?還是說——「我猜中了?!」

  她瞪著抱在懷裡的貓,只見牠喵了一聲,熱情回應她的猜測。

  靠,等一下去買樂透!

  「告訴我今天樂透會開什麼號碼,猜錯了就把妳趕出去。」眸色轉變,他將複雜的情緒鎖進眸底,吊兒郎當地開口恐嚇著。

  「哪有這樣的?我真那麼神的話,還需要投靠你嗎?」啐∼

  「知道投靠我,就要識相一點,認份一點。」路不絕手上的動作停住,笑看著她。「好了,幫妳整理好了,這間房交給妳,給我二十四小時保持整齊清潔,不然就把妳趕出去。」

  「整理好了……」她猛然回神。

  她的小褲褲咧∼∼明明拿在手上的,何時不翼而飛的?居然連告別也沒有……

  可惡,他根本是故意轉移她的注意力,虧她還那麼好心地不去觸碰他的痛處。

  「要參觀也不必急於一時,先下去弄吃的,我餓了。」不給她哀悼的機會,他推著她往樓下走。

  「你餓了?」她快快下樓,走到一半腳步突地停住,回頭瞪他。「你要一個病人替你下廚?」聲音到最後是陡高拔尖的。

  「不然妳以為妳真的是千金大小姐,隨隨便便就有人供妳吃住?這麼喜歡被供養,要不要我去訂作一個龕,把妳供奉起來,三餐供妳清香三炷?」

  「你咒我死?」夠狠!

  「妳死對我有什麼好處?我是給妳一個積陰德的機會。妳知道的,要人助也要神助,對不?所以說,妳準備我的三餐,是運動強身,也是一大功德,我讓妳有功德可賺,妳得要感激在心,知不知道?」他說得很像一回事,把她唬得臉色發青。

  「你好、你好、你很好!給我記住!」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沒關係,她可以在飯菜裡頭加料,呵呵∼絕對讓他滿意!

  「記住,我們是一道用餐,所以千萬別亂加料,要是妳吃出問題,敗壞我的醫德,我就告死妳。」路不絕像是早已洞悉她的居心,醜話說在先,省得她害人先害己。

  班梓朱唇微啟,難以置信那些沒天良的話,竟是出自於那張如此好看的嘴。

  原來,這才是他的本性……噢,這個機車男,等她病好,他就知道!

  飯後,收拾好碗盤,班梓站在開放式廚房的水槽前發呆。

  這裡像座城堡。

  當然指的不是像國外那種古堡,而是屬於自己的城池,一種可以保護她、為她遮風蔽雨、不讓她挨餓受凍的魔法城堡,她夢想中的家。

  她愛死了這裡,真想厚著臉皮賴著不走。

  如果她的病永遠不好,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待在這裡?

  雖說路不絕嘴賤,戴著面罩看來神祕又古怪,可是她知道他是個好人,總是適時地撫去她的不安。

  已經很久沒遇過對她這麼好的人了,害她很想賴在這裡不走。

  但這家裡有個女主人,醫生絕口不提,所以那人生死如何未知,若人家只是暫時離開,哪天要是回心轉意回來了,自己就不能再待下去了吧。

  不過她擅長家事,說不定可以留下來當管家!思及此,粉顏清亮了起來,但隨即又想到——這房子擺設如此精巧,就代表女主人是個極為心細之人,家事肯定是一把罩,哪裡需要管家?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嘆氣。

  「妳在那邊玩什麼喜怒哀樂啊?」

  男人粗嗄的嗓音流洩,班梓快快回神,假裝忙碌地洗著碗盤。

  「看不出來妳有這麼自戀耶,連這麼模糊的櫥櫃玻璃都能充當鏡子。」路不絕走到她身旁,學她對著玻璃表演喜怒哀樂內心戲。

  「我哪有自戀,我是在想事情!」她有點惱羞成怒,假裝嚴肅地板起臉。

  「想什麼事?」他很順手地接過她手中的海綿,很自然地把她擠到一旁,很自在地洗起碗盤。

  班梓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再看向他。「你幹麼洗碗?」她不是充當女傭的嗎?

  「妳負責三餐,我負責洗盤,禮尚往來,天經地義。免得妳哪天不爽,在我的咖啡裡下藥。」他甚至還愉快地哼著輕快不成調的歌。

  「欸欸,我有聽過這首歌耶。」她意外地張大眼,脆亮的嗓音跟著一起哼。「啦啦啦∼灰姑娘不要王子,王子不要白雪公主,白雪公主不要小矮子,小矮子不要……你幹麼這樣看著我?」

  呃,那個眼神很正經喔,正經得近乎是透過瞳眸用靈魂在透視她,看得她的心很沒志氣地卜通卜通跳個沒完沒了。

  有沒有搞錯?她竟然對一個戴著面罩,看不見臉,而且嘴賤到教人想殺死他的男人心跳不休?

  「妳有點音癡。」

  「……哪有啊!」班梓愣了五秒才回過神,粉顏羞紅到可以爆出火花,「你自己才五音不全咧!」

  視線那麼火熱,害她以為他是怎麼了,原來、原來只是想要嘲笑她!才在想他那張賤嘴乖了點而已,誰知道再出招竟是如此沒人性。

  「比妳好一點吧。」有點小驕傲。

  「哪有?」打死不承認。「叫咪咪評理。咪咪、咪咪,來∼」

  叫一隻貓評理,大概也只有她說得出口了。路不絕失笑地看著她翻箱倒櫃的找貓。

  只見咪咪不知從哪個角落跑來,直在她的腳邊磨來蹭去,像是有點抱怨地喵喵叫。

  「啊啊,忘了餵咪咪吃東西。」班梓拍額暗咒了聲,蹲下身打開櫃子,從裡頭抓出貓罐頭和貓飼料。

  「醫生,比例要多少?」她問著。

  「隨妳開心。」洗完最後一個盤子,他擦了擦手逕自往客廳走去。「順便幫我煮杯咖啡。」

  「你不會順便煮喔。」厚,不就在旁邊而已。

  醫生真的很少爺捏,連咖啡也要她煮,真是……

  她快手替咪咪準備好晚餐,看著虹吸式咖啡壺裡咕嘟咕嘟滾著的開水,她突然發現一件奇怪的事。對了,那首歌的歌詞好怪,她怎麼會唱?

  上哪學的?嗯……不記得了,得跟醫生說,藥的劑量要再減輕一點,要不然她遲早把所有事都忘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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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19 07:19: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還給我∼還給我!

  耳邊,悽絕哀厲的哭號聲由遠而近,由輕漸重,形成一股無形的壓力。

  她動不了,但意識卻是清楚的,心底突生恐懼,想叫卻叫不出聲,想動也動不了,只能任由那聲音逼迫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小懶豬,妳要睡到什麼時候,難不成還要大爺伺候妳?」

  一道慵懶的男音傳來,猶若天籟穿破了濃密氣壓,瞬間化解了那股沉重的壓迫感,班梓張開眼,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看見路不絕近在眼前,下意識地張開雙臂,緊緊地將他摟進懷裡,像是要用他來填補不安。

  路不絕震了下,毫不猶豫地熱烈回擁她,大手帶著強烈安撫作用,輕易攆去她突生的恐懼,等待著她的平靜。

  過了一會,恐懼褪去,心趨沉靜,羞恥心跟著冒出頭。

  「哇∼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作了惡夢,所以嚇了一跳,我不是故意要抱你的,絕對絕對沒有偷襲你的意思,請你千萬別誤會。」班梓連珠炮似地解釋著,順手把他推開,整個人慌到幾乎歇斯底里。

  完蛋、完蛋,他一定會以為自己對他有非份之想!

  要怎麼解釋,他才會相信?他要是不相信,會不會一氣之下就趕她走?被趕走之後,她還能去哪裡?

  班梓抓著頭髮,倉皇失措得瀕臨崩潰,卻突地聽見有人大笑。

  傻愣愣地抬眼,看見路不絕很不客氣地大笑,從床上笑到地上,最後更誇張的笑得跪伏在地,讓她惱羞成怒,想要往他屁股送上一腳,直接把他踢到門外。

  「醫生,你很過份耶,有那麼好笑嗎?」看她不知所措,不安慰就算了,居然還笑得這麼樂,很過份捏。

  路不絕笑到無法回答。

  「不理你了。」她羞惱地瞇起眼瞪他,他還是笑得欲罷不能。「笑死你!」

  班梓跳下床,跑進浴室梳洗,冷卻心情和燥熱的臉後,她走回房間,發現他居然還在笑。

  「喂,你是笑神轉世喔,這麼愛笑,還是我很好笑?給點同情心行不行?」

  饒是修養再好的人,遇到這種狀況都會惱羞成怒的!

  「我肚子餓了。」路不絕邊笑邊揩去眼淚。

  「你不是笑飽了?」她惡聲惡氣地吼著,很不甘願地跟著他下樓,很不爽地替他準備簡單的西式早餐,然後很火大地把餐點往桌上一放,發出巨響,顯示她惱火的情緒。「吃死你!」

  「吃死我,就沒人醫好妳。」他優雅地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再配上一口阿薩姆紅茶,滿意地點點頭,「妳最好日夜祈禱我長命百歲。」

  「是是是,天天照三餐給你三炷清香,夠不夠?」她磨著牙,學他的調調說話。

  「如果這是妳最虔誠的做法,我倒是不反對。」他不以為意,很快速地解決早餐。「動作快一點,妳不會打算把早餐吃到變中餐吧?」

  「要我打掃,也要等我吃飽啊。」真的很沒良心捏,她才剛起床,讓她回神一下都不行嗎?更何況她剛才好像遇到鬼壓床,心裡還怕怕的說。

  「誰要妳打掃?」

  「不然咧?」

  「我們去釣魚。」

  「釣魚?」

  班梓瞪著後院那座池塘,看見一個傻子真拿出釣竿,坐在池塘邊準備垂釣。

  在自家池塘釣魚?算他狠!

  「還站在那裡幹麼?」路不絕拍了拍旁邊的位子。

  「你都不用上班的喔?」一大早釣魚,好個閒情雅致,簡直嫉妒死一大群為生活打拚的升斗小民。

  「妳在哪,我就在哪上班。」

  「怕我把你家搬空啊。」她可不習慣自己被列為警戒的存在。

  「搬啊,妳要是不想活就搬啊。」路不絕哈哈大笑,一副吃定她的跩樣,「不要忘了,妳的命是掌握在我手中的。」說完,還很用力地握緊了拳頭。

  「你以為你是武俠小說裡的魔頭啊?」聽他這麼說,她釋懷了。

  他說起話來有些許癲狂,但總能夠輕易地卸下她各種突生的情緒。

  「請形容我是武俠小說裡懸壺濟世的神醫。」那表情很正經。

  「是是是。」他是老闆,指鹿為馬,她也會說對。

  瞧他哼歌裝釣餌,她眉頭微揚。

  「真的要釣?」班梓站在池塘邊,看著池塘裡優游的魚,猛然發覺並不是觀賞用的鯉魚。「吳郭魚!」

  「妳挺識貨的。」他揚竿甩出魚餌。

  「你怎麼會把吳郭魚放進池塘裡?」她坐下來看他開始垂釣,魚兒立即蜂擁而上,搶奪著釣餌。

  上鉤的速度之快,讓人懷疑他不給飯吃、虐魚嫌疑重大。

  「還傻在那邊幹什麼?去拿網子!」他正拿著釣竿廝殺著。

  「網子?」啊啊,撈魚是吧。班梓快快起身,跑進後門,拉開右手邊櫃子的第一層抽屜,抓出網子,快快踅回。「給你!」

  她很緊張但也很雀躍,因為從沒釣過魚,雖說覺得這行徑有點殘忍,但她喜歡吃魚,特別是便宜又大隻的吳郭魚。

  「拿好、拿好。」路不絕指揮著她把網子拿近。

  「我知道、我知道。」她雙眼緊盯著釣線的末端,讓魚兒安穩地躺進網子裡。「然後呢?然後呢?」

  「放水桶,不然咧?」他指了指一旁,繼續垂釣。

  「哇哇,真的釣到了耶。」她喜孜孜的,但接著想到——「用網子撈不是更快嗎?」

  「那多沒樂趣啊。」他瞥來一眼,搖搖頭,彷彿嘲笑她是個極不懂事的小孩。

  「在自家池塘裡釣又有多大的樂趣啊?」那根本是每釣必中好嗎?看那群魚的饞樣,就知道牠們已經餓很久了,釣餌一來,當然是蜂擁而上啊。

  依她看,他根本就是個怪人。

  「決定了。」他沒頭沒腦的叫道,突然拉起釣竿,拉下已上鉤的魚,將釣鉤拿掉,再把魚線垂回池中。

  「你現在在玩願者上鉤那一套嗎?」有夠無聊的。

  「一樣上鉤。」

  「是嗎?」浮標動得厲害,但是沒釣餌,就連釣鉤都沒有,看魚兒怎麼上鉤。

  魚好多喔,她好想嘗嘗撈魚的過癮感受。「既然魚網不用,乾脆借我撈一下好了。」

  「去去去,不要吵我。」

  班梓瞪他一眼,拿著無用武之地的網子回去放好,卻突地覺得不對勁。為什麼自己會知道網子放在那裡?

  這一想,讓她僵愣起來。

  「怎麼了?」專注在垂釣上的路不絕,許久沒聽見聲音,轉頭看了她一眼。

  「我怎麼會知道網子放在哪裡?」班梓百思不得其解。

  「八成是我剛才拿釣竿的時候被妳看見了啊。」打個哈欠,一副她大驚小怪的模樣。

  「我沒看見你拿釣竿。」正因為如此,她才覺得玄啊。

  「那就大概是一般人家放釣竿、網子的地方,差不多都是在那裡吧。」

  「不好意思,我長這麼大,還沒住過這麼大的房子,哪會知道一般人家會把東西放在哪裡?」離開育幼院後,她能有一間小小房間遮風蔽雨就要感謝上帝了,哪可能接觸到這遙不可及的夢想?

  「不然呢?」

  「啊栽?」她要是知道還需要問他嗎?

  說到這個,她不由得又想到一件事,想了又想,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問。

  「想上廁所?」路不絕突然開口,語氣閒閒的,「去啊。」

  「誰想上廁所啊!」沒禮貌,怎麼可以這樣跟淑女說話?「我是想說,我、我……」好歹是他家,說他家有鬼,他會不會生氣啊?

  如果可以,她不想問,但要是不問清楚,她怕晚上不敢進房睡。

  「這麼客氣?我還真不習慣,麻煩妳保持原狀,不要突然搞生疏,好嗎?」他唇角上揚,好笑地看著她。「幹麼,我家鬧鬼啊?」

  班梓原地跳了起來,粉顏青白交雜,她突地抓住他的臂膀,很小聲地說:「你也知道嗎?」說著,還不斷地往後看向那幢很有異國風味的房屋。

  「胡說八道。」他啐了聲。

  「真的!」她死揪著他,就怕他不信,「你早上叫我時,我不是緊緊地抱著你嗎?那就是因為我被鬼壓床,壓得我喘不過氣,你突然叫我,我就能動了,所以我才嚇得趕緊抱住你。」

  「我還以為妳垂涎我很久了。」路不絕依舊是八風吹不動,老神在在,把她繪聲繪影的描繪當笑話一則看待。

  「我說得這麼認真,你以為我在開玩笑?」看他掏掏耳朵,還嘆了口氣,明顯就是不相信的樣子,轟的一把火燒得她腦袋裡劈哩啪啦響。「真的!真的是真的,我還聽見一個女孩子哭得很悽厲,不斷地說:﹃還給我∼還給我∼﹄」

  她努力地重置現場,想給他相同的感受,就見他把釣竿一甩,一臉正經地反揪著她的手。「真的嗎?」

  那低沉的嗓音,嚴峻的眼神,按在腕上的力道,教她嚇了一跳,一時間回不了話。突然發現,不笑時的路不絕活像是另一個人,一個很陌生很陌生的人。

  「把確切的狀況告訴我,我必須確定到底是不是藥的副作用。」見她震懾得說不出話,他收斂心神,唇角一勾,卸去了臉上的嚴肅。

  「副作用?」她回神。

  「就像一開始用藥,妳會有點腦袋不清楚的狀況。」

  「喔∼這樣子啊!」原來是副作用。「我還以為是鬼壓床咧,嚇死我了∼」

  「沒辦法,妳吃的藥並沒有正式在人體上實驗過,所以也許副作用會超過原先預計。」釣竿被魚群扯進池塘裡,他也懶得再拉回,反正釣魚嘛,只是享受過程兼修身養性罷了。

  「你把我當白老鼠?!」超沒良心的!

  瞅班梓一眼,他笑得無奈。「妳的病情特殊,依照原本的合格用藥根本醫不好妳,當然需要冒點險,闖一闖,拚拚看,總比坐以待斃來得好吧。」

  「嗯,也對啦,如果這種藥可以醫好我,要是改天也有人倒楣得了這種病,那就可以順利醫好別人,我的試驗也算是功德一件呢。」她寧可拚,也不願做困獸,只要有一丁點的希望,她就不會放棄。

  她向來不是個容易放棄的人。

  就算沒醫好她,至少有一份醫學紀錄可供後人參考,讓她感覺自己的生命有價值多了。

  「所以啦,妳就知道我對妳多好,成就妳的功德。」路不絕逗玩著桶子裡的吳郭魚。

  「還真是多謝大德呢。」

  她是真的感激他,儘管有時被他氣得牙癢癢的,但他用他的方式樂觀面對她的病情,同時把他的樂觀傳染給她,將她潛移默化,跟著一起樂觀地看待未來。

  感覺有他就給了她無比的力量為後盾,讓她無所畏懼。

  「不用太客氣,午餐就弄個糖醋吳郭魚,妳覺得怎麼樣?」

  「那有什麼問題?我最喜歡吃糖醋魚了。」

  「吃跟做是不一樣的。」眼神給她有點小懷疑。

  「待會你就知道了。」敢小看她?瞧她端出十八般廚藝滿足他!

  「走吧,快下雨了。」看了眼天上,濃沉烏雲密集,路不絕起身,順手拉班梓一把,「記住,不可以淋到雨,知道嗎?」

  「這種天氣淋點雨也不會冷啊。」

  「不是冷不冷,而是妳體質的問題。」雨點滴滴答答地掉落,他抓著她往後門跑,「妳只是生病,沒有腦殘,敢忘就給我試試看。」

  「記住就記住,幹麼好像我忘了就是我腦殘一樣?」

  「妳自己說的,別記到我頭上。」拉著她的手很自然,彷彿他的手打一開始就該牽著她的。「到妳房裡,把妳剛才說的再說一次,讓我做個記錄。」

  班梓張大眼,心驚驚肉跳跳。「不好吧∼」雖然他說是藥的副作用,但那鬼壓床的感受好真實,跑到她房間談這個問題,感覺就像跑進鬼屋講鬼故事一樣,她心臟哪受得了?

  事實上,她嚴重懷疑,壓她的極有可能是這個房子的女主人,換言之,就是他老婆啦。

  但這種事……她總是外人,不方便說,就猶若他臉上的面罩,她從未問過他,因為她認為那是個人隱私,人家要是沒主動提起,她當然不可能主動提問。

  「為什麼?」

  「那個……」她腦筋動得飛快,「魚還沒殺。」

  「魚放在那裡又不會逃。」路不絕看向廚房。

  「但是……」

  「還在想到底是不是鬼壓床的事?」

  噠!正中紅心,準確得讓她啞口無言。

  「……」

  「這麼膽小?」他一臉好笑,「膽小,又不肯相信我說的話,班梓,妳很難搞耶。」

  「我不是不相信你,這也跟膽小沒關係好嗎?」再鐵齒的人都要敬鬼神三分的。

  「好啦,膽小就膽小,我又不會笑妳,妳就大方承認吧。」

  「就跟你說不是……」啊啊∼火大啦!反手扣住他。「走就走,怕你啊!」

  反正他說只是副作用嘛!副作用有什麼好怕的?反正還有一個墊背的在啊,怕什麼?呿。

  被拉著走的路不絕看著她的背影,黑眸噙笑,彷彿傾落一地月華,柔潤多情,只是她沒看見。

  大雨下個沒完沒了,午后下得更起勁,完全沒有停歇的跡象,到夜幕開始低垂時,才有漸緩的趨勢。

  醫生說她不可以外出,所以只能無奈地看著雨發呆。

  雖說這屋子像幢藏有魔法的城堡,但是現在的她連一點探訪的心情都沒有,一來怕探知他的隱私,二來怕被×界朋友欺負,所以她按兵不動。

  房裡不敢待,她就杵在客廳臨窗的那張貴妃椅上,看著外頭遭雨水洗禮過的林木,不知為何,這片陰鬱彷彿飛進她的心底,紮了根,發了芽,害得她莫名心酸,想要無病呻吟一番。

  這幢房子位在郊外,那天來時,她注意到附近沒什麼建築,如今雨勢下得人心鬱悶,感覺像是遺世獨立般地處在世界的一角。

  不知道是昨晚的惡夢所致還是怎麼了,她竟莫名心傷,一股酸意從心底深處滲出之後便無法遏抑,衝上鼻頭,酸澀了眼眸。

  一片陰影壓來。

  「妳在幹麼?」沐浴完畢的路不絕邊擦著髮,邊晃到她眼前,「不要裝病,我洗澡前幫妳量過血壓,一切都正常,所以不要以為裝病就可以不用準備晚餐。」

  班梓沒力的瞪他。

  好啦,她是孤兒一枚,生病前日子從沒悠閒過,但總不能因為她是市井小民,就連傷春悲秋的機會都不給吧。

  她也想學美人臨窗愁雨,誰知道他一來,氣氛都不見了。

  「我餓了。」怕她還在發呆,路不絕繼續搖她。

  「你餓死鬼啊!」餓餓餓,換點新鮮的話可不可以?「你的冰箱空空的,要我怎麼變出晚餐?」

  「空了嗎?」他晃到冰箱前查看。

  「不然我去撈魚。」要不是被禁足,她早就跑去撈魚當晚餐了。

  「不可以,外頭還在下雨。」路不絕蹲在冰箱前搜尋剩餘的糧食。

  「雨變小了。」噢,才第一天,她就覺得自己要發霉了。

  「不可以。」他漫聲應著,從裡頭抓出速食包。「班梓,這裡有義大利麵,還有起司,弄個焗烤義大利麵吧。」

  「你確定我一定會?」真以為她中西皆宜啊?

  「妳不會?」

  「……會,我了不起,我什麼都會!」一個自立自強的孤兒,什麼都會,天下無敵!

  班梓不甘願地下廚去,而他卻不知道跑去哪了,等晚餐搞定後,她開始在「城堡」裡尋找他。

  她害怕鬼魂再找上門,抱著恐懼的心態找完二樓,回到一樓,找進他房裡,便見他倒在床上動也不動,像是睡了,卻又依稀聽見壓抑的呻吟聲。

  「你怎麼了?」

  「……沒事。」他應得有些虛弱,依舊沒起身。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看醫生?」她有些擔憂地走到床邊,驀然發現他臉色有些蒼白,向來飛揚的眉緊鎖著,像是正在鎖住某種痛楚。

  她突然想起,今天除了用餐時間,他幾乎都沒出現在自己眼前,原來是一個人躲起來忍受痛苦,他一定很不舒服吧。

  「我就是醫生。」路不絕習慣性地勾起唇,戲謔的說:「妳是在擔心我有個萬一,就沒人醫妳?」

  「擔心。」她坐在床畔,很老實地回答,「但不是因為怕沒人醫我。」

  啐,把她說得好像很會利用人。

  她可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受了他莫大恩惠,如今見他有狀況,她哪可能無動於衷?

  收起戲謔笑意,路不絕笑柔了有些慘白的唇。「放心,我沒事。」

  「看起來像有事。」雖說他臉上大半部被面罩遮著,但嘴唇都白成這地步,再沒醫學常識也看得出來他很有事。

  「老毛病,待會就沒事了。」

  「什麼老毛病?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幫忙?」她自動自發地掀起被角,意外拉起他的褲管,驀然發現腿上有道猙獰的傷痕,一直往上蔓延著。

  她呆住。

  那是什麼樣的傷?是車禍造成的嗎?好可怕……在這傷未好之前,那是多麼巨大的疼痛?

  「我可以告妳性騷擾喔。」他的聲音涼涼傳來。

  班梓立刻幫他把褲管拉到腳踝,完全遮住傷痕。心莫名狂顫著,彷彿有一口氣卡在咽喉極深的地方,教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色女。」他繼續攻擊。

  她忽地回神,將卡住的鬱悶狠狠嚥下,粉顏緋紅。「什、什麼色女?!我只是想幫你,我、什麼、什麼……」

  解釋到一半,突地聽見門鈴響起,那是一首快樂頌。

  「不用解釋,去開門。」

  「欸,我去?可以嗎?」來的人肯定是他的朋友,那她去開門,要怎麼介紹自己?人體實驗甲,還是女傭乙?

  「可以。」路不絕緩慢地爬起身,眉頭攏出小山,剛毅的下巴繃得緊緊的。

  「我扶你吧。」她伸出手。

  「先去開門。」推開她的手,他堅持自己起身。

  「喔。」伸出的手僵在空中,有股說不出的失落感在心底成形,讓她無端難受起來,但門鈴還是不要命地響著,她只好認命的去開門。

  打開門,門外的人不知為何,一看見她就渾身僵直,像塊巨石動也不動的杵在外面。

  「請進。」看什麼啊,難不成她臉髒了,還是怎麼了?

  不過這個人有點面善耶,好像在哪見過似的。

  「呃……路呢?」

  路?「醫生在裡頭。」她退開走進屋裡,瞥見路不絕已經走出房門。「你要不要緊?」很自然地扶住他,彷彿她向來是如此扶持著他。

  「今天下雨,我就知道你肯定又不舒服。」那人提了兩個大袋子進來,輕鬆地接過班梓的任務,把他扶回房內。

  「班梓,把東西冰進冰箱裡。」進房前,路不絕如此叮囑著。

  「喔。」眼巴巴地看著房門關上,她有種無法介入的被遺棄感。

  原來只要一下雨,他就會不舒服啊。

  大概是身上那些傷作祟,肯定很痛吧。

  她突然發現,自己很想了解他,渴望進入他的生活,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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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19 07:20: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路,你真的打算這麼做?」

  「沒錯。」

  「這樣好嗎?不會太冒險了?」

  「不去冒險,怎麼採得到最美的花?反正……我會看著辦。」

  「……我不希望你受到二次傷害。」

  「再沒有人能傷我更深了。」笑中帶著微乎其微的嘆息。

  班梓邊做著早餐,邊搖頭晃腦地回想著昨晚不小心聽見的對話。

  她發誓絕對不是偷聽,真的是不小心。

  冒險?指的是什麼?與她有關嗎?嗯……好像不是,應該是指醫生自己吧。而他又在冒什麼險咧?還有什麼二次傷害?

  噢噢噢∼∼她好想問,可是醫生沒提起,她怎麼好意思問咧?

  搖頭晃腦太大力的下場,就是撞到旁邊的吧台櫃,痛得她齜牙咧嘴,蹲下身猛搓著痛處,不忘對吧台櫃略施暴力,以示洩恨。

  豈料一打即開,裡頭裝的是一瓶瓶的酒,還有雪克杯,及各式各樣的調酒工具和酒杯。

  不知為何,看到這些器具,她像看見寶物一般,沉亮的眸綻放著光芒,伸手取了幾樣,如行雲流水般將幾種酒加入雪克杯裡,瀟灑自在地搖動著,一氣呵成地倒進一旁的雞尾酒杯裡。

  當路不絕踏出房門時,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他先是一愣,而後咧嘴笑開。「一大早就喝酒,會不會太頹廢了一點?」

  突來的聲響教班梓嚇得跳起來,回頭看見他正緩緩朝她走來。「你、你身體還好嗎?還有哪裡不舒服嗎?今天沒有下雨,應該比較不會痛了吧。我剛才看過了,今天是大晴天喔!」

  噠噠噠噠∼她所有的關愛化為已上膛的烏茲衝鋒槍,一發一發熾烈地打進他的胸膛。

  「……妳在答非所問欸。」他笑著,揉了揉她的頭,拿起她調好的酒。「可以讓我喝喝看嗎?」

  見他要喝,班梓趕忙阻止,「我調好玩的,你不要喝,要是等一下出問題怎麼辦?」

  「不會。」路不絕嚐了一口,神情微變,複雜又高深莫測得讓人讀不透。

  「怎樣、怎樣?能不能喝啊?不能就別喝了,你要是出事的話,我沒辦法送你去醫院耶,而且要是叫救護車的話,說不定救護人員會拿掉你的面罩喔,到時候你會恨死我的啦∼∼」她哇哇叫著。

  她大概猜得到為什麼他要戴面罩,光是他腳上的傷就那麼可怕,可想而知,他的臉也絕對有傷,因為他不想被人看見,所以就戴面罩,又也許他是有點自卑吧。

  話說回來,他連糧食都是麻煩朋友送來,就代表他不想出門,不想遭人非議,不是嗎?

  路不絕揚起眉,聽著班梓直線的思考路線,不禁又笑了。「妳想得好遠啊。」

  「我猜錯了嗎?」

  他沒有給她答案,在吧台櫃前坐下。「這調酒很好喝。」

  「真的?我喝一口。」

  「不行,妳有在吃藥,不能喝任何有酒精成份的東西。」他搖晃著酒杯,神情恍惚得像是陷入很深很深的回憶裡。「妳知道妳調的這種酒有個名字嗎?」

  「我隨便調調的捏。」她真這麼神?

  「這種酒叫做Margarita。」

  「Margarita?」

  「有個故事。」他又淺咂了一口,說:「這種酒是由一個調酒師所創,而Margarita是他已故女友的芳名,Margarita外出打獵時不幸為流彈所傷而亡,調酒師為紀念她而創了這杯酒。」

  他沒說,這是他最愛的酒,是這種酒引領他們相識。

  「好不幸的故事,討厭。」

  「真是沒有半點文學修養,這個時候應該要說好羅曼蒂克。」橫她一眼,嫌她不懂浪漫。

  「羅曼蒂克個頭啦,到底是哪裡浪漫?要是我死了,我才不要有個人為我創了一種調酒呢。」但如果她死於這種還不知名的病上,這種病能以她的名字命名,感覺倒還不差。

  「妳不會死。」

  「嗄?」是錯覺嗎?那充滿力量的黑眸如翎箭般射穿她的心,她可以感覺到一股深沉壓抑的痛苦和狂烈的愛意。

  路不絕突地笑了,吊兒郎當的。「妳要是死了,我的報告怎麼辦?」

  「嗄?」

  「吃早餐了,今天藥吃了沒?」揉揉她的頭髮,他逕自朝餐桌的方向走。

  「吃了!」班梓沒好氣地吼回去。

  肯定是藥的副作用,害她產生錯覺!

  她跟他認識又不久,哪來的時間滋養情愫啊?自作多情∼

  「醫生,我有幻覺啦。」緊張兮兮的。

  「那是藥的副作用。」

  「亂講,我看見有人在我面前走來走去。」她快要嚇死了。

  這房子明明就只住他們兩個而已,哪來的第三者?不要跟她說,那是咪咪變身的。

  「我會減輕妳的藥量。」他如是道。

  「可是,我還有幻聽。」

  「絕對是副作用。」

  「亂講,我聽見女鬼在唱歌,好可憐,還是個音癡∼」她好害怕。

  「……」路不絕看了她很久,見她沒打算離開,問:「所以呢?」

  「醫生,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嗎?」瀲灩的瞳眸霧氣微濃,眨巴眨巴地渴望他的陪伴。

  「……妳就這麼想偷襲我?」面罩遮去了他的美貌,卻依舊騙不過識貨的她?

  「誰想偷襲你!要是出事的話,我肯定恨死你!」班梓氣呼呼地抱著枕頭咚咚咚地跑回二樓。

  「能出什麼事啊?妳進我房間才真的會出事。」路不絕無奈地關上門,上鎖。

  幾天後——

  「醫生,我被附身了。」口吻慘兮兮的。

  當醫生的講求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完全不信怪力亂神之說,但她還是決定要說。

  「那是用藥習慣造成妳些許精神錯亂。」他頭也不回地回答。

  「可是我調了很多酒。」聲音很恐懼。

  「妳不是本來就會調嗎?」

  「我沒印象。」換句話說,有人偷了她的身體。

  「……」路不絕終於投降,放下還沒看完的報紙。「麻煩妳告訴我,妳究竟是從哪一點感覺自己被附身的?」

  「你沒看到我在幹麼嗎?」班梓的聲音很虛很惶恐。

  「幹麼?」

  「我在鉤燈罩啊!」媽啊∼∼她的手正不斷地鉤毛線,速度之快,快得眼睛跟不上動作。天啊,她是個運動派的陽光美少女,這種文靜派的女紅是她最不拿手的欸,但此時此刻,她好神啊∼

  這不是她、這不是她!

  「那又怎樣?」聲音懶懶的。

  「我不會鉤毛線啦!」可是此刻她卻鉤得好順手,就算閉上眼,也鉤得完美無缺,眼看著燈罩就快要完工了。

  「看不出來耶。」視線懶懶地定在她穿梭自如且合作無間的雙手。

  「真的啦∼∼」她被附身了!

  救命啊∼

  「妳想太多了。」語調懶懶外加哈欠一枚訴說他的不耐,路不絕轉身,繼續看他的報紙,不管她編編織織到天邊。

  ×的咧!你才想太多!班梓在心裡吶喊著,很想停下手,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停不住。

  有鬼啊,真的有鬼,絕對不是她想太多。

  在這裡待久了,她確實嗅到些許不對勁的氣味,但就不知道他是少根筋還是超沒感應,完全感受不到她的痛苦。

  痛苦?嗯,是也沒有多痛苦啦,只是覺得自己快要不是自己了,頻頻出現古怪的行徑。

  有多古怪?好比她這個運動系的陽光美少女,最熱愛的就是工作賺錢兼室外活動,但是咧,也不知道是因為病了,身體太虛,還是這房子根本有鬼所致,導致她轉性愛上種花修樹兼鉤毛線。

  可是對於這些矛盾,他總是說——副作用。

  她是不懂藥性,也不知道藥到底能產生多大的副作用,但目前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超乎她的想像,她認為有必要找他再好好地談一談。

  「醫生,真的有問題。」

  「我一直很好,沒問題。」語調是一貫的慵懶外加哈欠一枚,但還是耐心十足地聽她說話。

  「我是說我有問題!」

  「副作用啦。」掏掏耳朵。

  「我剛才夢見一個男的。」長得好帥,但氣氛好怪。

  「我比較常夢見的是女的。」路不絕顯然對這個話題沒什麼興趣。

  「……」班梓瞪著他。

  不理她?隨便敷衍她?

  好,看他怎麼繼續敷衍!「那好,你告訴我,我現在在幹什麼?!」

  路不絕看著她熟練地撈著麵條,而另一邊的爐火上頭正在攪拌著醬汁和配料。再看一下時間,剛好是凌晨兩點。

  「煮宵夜。」

  「標準答案!」是,沒錯,她正在煮宵夜,可問題是她為什麼睡到一半突然爬起來煮宵夜?「這已經是第五次了,你一點都不覺得古怪嗎?!」

  「會嗎?」路不絕打開冰箱,取出一罐冰涼的礦泉水,倒了兩杯,把加了溫水的那杯遞給她,涼透透的那杯留給自己。「反正我也餓了。」

  「我一定是被附身了!」厚∼到底有沒有在聽她說話啦?!生氣捏。

  「被什麼附身啊?」硬是把水遞給她。「降火。」

  班梓接過杯子,咕嚕咕嚕地喝完,說:「我一定是被鬼附身了!」

  那個很音癡的女鬼,最近常常在半夜唱歌,嚇得她一入夜就不敢喝水,生怕半夜上廁所,把自己嚇死在廁所裡。

  「哪來的鬼?」他笑著問,當笑話聽聽。

  「不就是你太太?」話一出口,她趕緊摀住自己莽撞的嘴,而眼前的頎長身形明顯的僵住。

  該死,怎麼可以說得這麼直接?

  他絕口不提,就是在意得要死,她應該當作什麼都不知道才算善解人意啊。

  路不絕緩緩回頭,平淡無波的神情讓人猜不出情緒。「我太太還活得好好的,妳不要亂說。」

  「是嗎?」班梓的聲音拔高得尖尖的,「那為什麼你要把主臥房讓給我?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我沒有在這個房子裡看過她的照片?」

  問題好尖銳,可她偏偏就是無法停住追問。

  她喜歡和他兩個人獨處,現在突然殺出了另一個女人……不,真正介入的,是她。

  班梓愣住。

  這樣的認知讓她好震驚,比發現這裡鬧鬼還要震驚。

  突然發現,他是不屬於自己的。

  「這裡也沒有我的照片,不是嗎?」路不絕好笑地看著她。

  她呆呆的抬眼,又有些抱歉的垂下眼。也許你介意臉受了傷,所以不想在家中擺設未受傷前的照片。她是這麼想的,但沒有勇氣說出口。

  「那,你太太人呢?」既然是夫妻,幹麼分居?

  她住在這裡快要一個月了耶,除了上次他那個名叫韓學儒的朋友,再沒見過第二個人。這段平靜的日子,無趣得像是退休後的生活,但她卻愛極了這份與世無爭的恬靜。

  「她……」路不絕的目光飄得很遠,「只是迷路了。」

  「迷路?」什麼意思?

  瞥見他眸底閃過的痛,她瞬間意會。

  說不定他太太也是生病了,也許是病得很重,也許是他不肯承認她不在了……所以他太太附身在她身上,像以往一樣的生活著。

  也說不定是自己長得像他太太,所以把她當替代品?

  不然他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

  「我餓了。」他突然開口。

  班梓正沉浸在那股淡淡悲愁裡,卻被這個無趣的男人一把拉出,令她覺得有點不爽。「你是餓死鬼投胎啊?!」

  「我是不想浪費食材。」

  「還真是多謝你呢。」

  「不客氣。」

  啐∼

  「醫生……」

  「副作用啦。」不等她說完,他很快地拋出答案。

  「……誰跟你說副作用啦!」煩捏,一點都不尊重她,都不等她把話說完,也沒仔細聽她要說什麼,沒禮貌!

  她已經懶得跟他談幻覺,反正得來的結論都一樣,所以她偷偷決定停止用藥,想確定究竟是不是自己多疑。

  跟醫生辯論是天底下最笨的事,所以她決定拿出證據再來一決雌雄。

  「不然呢?」窩在貴妃椅上的路不絕從書本移開眼。

  「冰箱空了!」她沒好氣地吼著。

  「是嗎?」

  「誰教你那麼會吃?」活該,等不到韓學儒一星期來一次,他們就準備一起啖花吃草啃樹皮吧。

  「誰教妳老是煮宵夜。」路不絕把矛頭指向她。

  「又不是我自願要煮的!」就跟他說這房子鬧鬼,不然她幹麼老是半夜起來煮宵夜?拜託,她嚴重睡眠不足耶。

  「妳去買。」

  「我去買?」班梓瞪大眼。

  打從踏進這幢建築物至今,她都沒到大街上蹓躂過耶。

  「不然我去嗎?」斜睨著她。

  「……我去。」知道他不想出去拋頭露面,所以她這個女傭很心悅誠服地接受這門差事了。

  反正她也好久沒出門了,出去走走也好。

  「我要怎麼去?」上回來時,她記得這裡離市區不算近耶,不會要她走路吧。

  「車鑰匙在電視上頭的籃子裡。」他懶洋洋地指著。

  「你要我開車?!」OH∼My God∼「你不怕我把你的車子撞爛啊?」

  「妳會嗎?」

  「不會。」她可以開龜速二十,就算被人唾棄狂按喇叭也要力保車子安好。「只是,你怎麼知道我會開車?」

  「妳不會嗎?」他懶懶問著。

  「會。」啐,這時候才問她會不會,不會嫌太晚了嗎?「那我要出門了。」

  「錢包放在電視櫃下方第一個抽屜裡。」路不絕又說。

  班梓取出一看,裡頭滿是白花花的鈔票。「你不怕我捲款而逃?」

  「別忘了,妳的命掌握在我的手中。」又是一個握緊拳頭的動作。

  「知道了,魔頭。」她笑著。

  她知道路不絕信任她,這份認知讓她很開心。

  「那我要走了喔。」穿好外套,準備上路。

  「小心開車,不要亂超車,記得要是下雨了,別淋到雨,還有把回家的路記清楚,要是迷路,我不去接妳喔。」臨走前,他難得多話地叮囑著。

  「知道了,媽∼」超像老媽子。

  上路,車窗降下,微風徐徐吹來,捲起她一陣好心情,進入市區之後,她更加謹慎地面對來車,然後找到了一間超市。

  推著推車,她心情好到可以哼歌,邊哼邊挑蔬果。

  經過一陣時日的相處,她已經把路不絕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他喜歡麵食更甚於米食,尤其超愛義大利麵,還喜歡各種綠色蔬菜,簡單的花樣就夠他吃得津津有味。

  既然知道他喜歡什麼,當然就知道他討厭什麼。只要是韓學儒沒買的,肯定就是他討厭的。

  班梓化身為壞心皇后,挑了一袋番茄和茄子,還挑了芹菜和豆芽。

  呵呵呵,今晚就來點鐵板燒吧,真想看看他會有什麼表情。

  天天喊餓,看他這一次還喊不喊得出口!

  買完東西再次上路,她的心情更好了,就算夜幕低垂,路上塞車,心情依舊好得沒話說。

  就在等紅燈的當頭,她瞥見巷子裡頭有家店,不知為何竟覺得熟悉得緊。

  熟悉到她何時轉動了方向盤,來到了店門前都不清楚,只知道回神時,人已經站在店內。

  美式鄉村酒吧,到處可見粗獷的木質桌椅,L型吧台,還有一大面電視牆,樸素中又帶著令人懷念的調調。

  懷念?她為什麼會這麼形容?

  「不好意思,還沒開始營業喔。」一扇門裡走出一名女子,極為年輕,濃眉大眼,長相出眾得像耀眼的光芒,強烈吸引人的目光。

  但吸引班梓的不是她的五官,而是那種莫名的熟悉感,感覺自己似乎認識她。

  可她確定自己不認識這麼漂亮的人啊,但是偏偏對方又給她一種熟悉又親切的感覺,彷彿相識已久,像是一個極為疼愛她的大姊。

  突然的,她居然想哭。

  「小姐?」

  「呃……對不起,我不是來……」意識到自己還傻傻地盯著人看,班梓趕緊搖頭兼搖手,一時結巴不成語。

  「我知道了,妳是來應徵的。」女子走向前,熱絡地挽著她的手,「妳來得剛好,就決定妳了,妳要是再不來,我這家店真不知道要怎麼經營下去了。」

  「呃,可是、可是……」

  「沒關係,不用試妳的身手了,光是妳的長相就錄取了。」女子轉進吧台裡,拿出一張名片,「記得,晚上八點上班,三點下班,週休四天,休假要提早排,例假日不可以休息,就這樣,還有什麼疑問?」

  班梓看著手上名片,上頭寫著「失戀酒吧」……嗯,好特別,可是她真的不是來應徵的。

  「小姐,妳誤會了,我——」

  「對了,薪水採獎金制,底薪是兩萬,獎金是抽每晚調酒的百分之五,還有疑問嗎?」女子相當強勢地打斷她。

  「不是,我是要說……」

  「我是李淑兒,叫我李姊就可以了。」李淑兒伸出手。

  「李姊?」她握住對方的手瞬間僵住。

  有股無形的壓力圍困著她,不難受,但感覺有種古怪的情感透過緊握的雙手,不斷地、不斷地流洩到她體內,悲喜交加,哭笑參半。

  「妳呢?」

  「我?呃,我叫班梓,妳好。」

  「那我就叫妳阿梓嘍。」

  「阿梓?」她頭有點暈,感覺塞入體內的各種情緒在沸騰叫囂著,似乎企圖要她清醒。

  清醒?怎麼會生出這麼古怪的字眼?

  「那好,明天正式上班,穿著不拘,我等妳喔。」李淑兒的手依舊緊握著。

  「可是……」她真的不是來應徵的∼

  「我等妳。」李淑兒的眼神十分堅持。

  「……好。」弔詭的,她點頭了。

  更弔詭的是,回去和路不絕提起這件事,他也沒太大反應,只說隨便她,就當是病癒復健,只交代她盡量早點下班,免得身體負荷太重,不可以喝酒,免得影響病情,還把車子借給她當交通工具。

  於是,晚上她忘了要惡整路不絕的計畫,滿腦子不斷地想著和李淑兒見面時那異樣的感觸。

  更慘的是,睡覺時她又聽見音癡在唱歌,又夢見了那一個男人。

  一個五官立體有型,笑得非常陽光霸道的男人。

  夢裡,女鬼在唱歌,男人在大笑,好怪。

  她也很怪,因為她莫名的想哭。

  心,好酸好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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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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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19 07:20: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站在失戀酒吧的霧面古典玻璃門外,班梓有股衝動想要轉頭離去。

  不是因為久未工作卻步不前,而是因為她的眼睛啦。

  哎呦,她的眼睛腫起來了!聽路不絕說,不是角膜炎,更不是結膜炎,純粹只是哭了一晚的結果。

  他幫她冰敷過後,不知從哪飛來化妝品,竟隨手拈來為她上妝,遮掩腫若核桃的雙眼。

  神經啊,一夜睡醒竟腫了雙眼?!她明明是夢到好笑的夢,為何反而哭了?

  算了,不研究,重點是她要是再不進門就要遲到了。

  嗯,再看一下,確定眼睛是否消腫。

  班梓跑回車邊,對著鏡子再三確認,卻突地聽見身後傳來車子急馳而來的聲音,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動作,已有一彎有力的臂膀將她圈住帶到一旁。

  驚魂未定的她,一轉頭就發現自己深深地貼在一個男人的胸前。

  哇∼∼

  「抱歉,有嚇到妳嗎?」男人問著。

  「沒事、沒事、沒事,謝謝你。」班梓再三鞠躬道謝,一抬眼,身形震住。

  這男人、這男人……超像她夢裡的男人,那眼睛、鼻子、嘴巴,甚至是臉型,就只差在笑容而已,他簡直就像是從夢中走進她的現實生活。

  「妳怎麼了?」男人斂眼,長睫掩去眸底複雜的光痕。

  「沒事!」她回過神來,很大聲地回應,「我沒事,不好意思,謝謝你,我先走了。」

  哇咧好丟臉,她居然瞪著人家不放,他不會以為她是哪來的花癡吧。

  趕緊推開店門走進去,尋求一地庇護。

  門內,流洩著七十年代的鄉村老歌,她說不出歌名,但曾經聽過,一種慵懶卻又舒服的曲調。

  「阿梓,妳來了。」李淑兒正在外場做最後準備。

  「老闆,妳好。」班梓規矩地打招呼,鬆了口氣,然而臉還是燒燙著,成了最自然的腮紅。

  「叫什麼老闆,叫李姊。」李淑兒佯怒,板起臉。

  「李姊。」她笑了,發現自己的命真是好到教人嫉妒啊,到處可遇貴人。「我現在要做什麼?」

  「吧台裡的高腳椅上有一件黑色半圍裙給妳穿,點一下酒的數量,然後再看調酒單上是不是有妳不會的調酒,要是不會的話,底下有單位、數量和調法,妳參考一下。」

  「……喔。」還好,還會教她,否則就完蛋了。

  鑽進吧台,點著酒,看著調酒單,耳邊突然響起,「阿梓,妳很厲害喔。」

  班梓驀地轉頭,發現外場只有她一人。李姊不知何時跑進內場去了,那麼……剛才是誰在跟她說話?

  錯覺?幻聽?

  她不由得恍惚了起來,有道恐懼排山倒海而來,感覺要是不趕緊振作起來,她將不再是自己……

  「妳沒事吧?」

  又是幻聽?噢,放過她吧!

  才在慶幸身體好多了,想不到取而代之的竟然是這麼可怕的幻聽!

  醫生說得沒錯,副作用真是害人不淺,只是……她今天沒吃藥耶∼

  「要不要緊?」男人的嗓音逼近,她甚至可以感覺到溫熱的接觸。

  瞬地,班梓瞪大眼,發現眼前就是剛才幫她的男人,是真實存在的,不是錯覺也不是幻聽。

  「不、不、不要緊。」為什麼都被他撞見這麼丟臉的狀況?「呃、呃,你是客人嗎?呃,我們、我們……」

  噢,超級大舌頭,她的舌頭是被麻醉了嗎?為什麼連一句話都說不好?

  「不破,這麼早來?」從內場出來的李淑兒撞見這一幕,熱情地招呼著。

  「待會還要回公司,只是先過來喝一杯。」路不破頷首,在吧台挑了個位子坐下。「給我一杯深水炸彈。」

  「深水炸彈後勁滿強的,如果待會要回公司的話,要不要來杯曼哈頓就好?」吧台內的班梓很自然地說著,右手順手拿起了威士忌,左手拿起了雪克杯,彷彿給的不是建議,而是獨斷的命令。

  對話是恁地自然,好似她早已是個老手調酒師,而他則是她的常客。

  路不破聞言,不禁笑了。

  那笑咧嘴的模樣,教班梓不由得傻眼,胸口緊縮再緊縮,那是一種喜悅混雜著悲傷的滋味。

  好像∼好像她夢裡的男人。

  沒錯,他笑起來時,就是這種感覺,而且只看臉的下半部的話,也像極了醫生……他們的眼睛好相似,賞心悅目得教人流口水啊。但在享受美色的當頭,有一抹痛跨越了荊棘而來,痛得她措手不及。

  「阿梓。」被冷落在旁的李淑兒沉聲喚著。

  「有!」她快快回神,痛緩和了。

  「威士忌會不會加太多了?」

  「啊!」完蛋!

  七手八腳地重新再來過一次,威士忌加上甜苦艾酒,搖勻後倒入雞尾酒杯,丟下一顆櫻桃。

  一杯絢爛的紅色來到路不破面前。

  「好了。」她的第一杯酒。

  「謝謝。」他賞玩著繽紛的色彩。「妳看起來不像是第一天上班的生手呢。」

  「是嗎?」可能是她常常在家裡玩調酒的關係吧,不過自己是何時把調酒名背得這麼清楚的?

  難道……她是過目不忘的天才?

  「阿梓,妳可以先回去嘍。」李淑兒趴在吧台邊,看著忙碌洗杯子的班梓。

  「可是我杯子還沒洗完耶。」第一天上班,總是有些手忙腳亂,差錯雖有,但不至於影響大局,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妳是調酒師,是來調酒的,不是來洗杯子的,留給服務生處理就好。」李淑兒看著她,確定她氣色還好,「快回去吧,妳不是說希望能早點下班嗎?」

  「李姊,真不好意思,硬是要求早點下班。」她取下半圍裙,一臉歉意。

  「不會,反正也快打烊了,應該不會再有客人進來。」說著,將握在手中已久的傘遞給她。「外頭下雨了,傘給妳。」

  「下雨了?」糟,醫生會不會又開始不舒服?「李姊,不用,我要回去了。」

  「不行,妳不能淋雨,要是淋雨生病了,我到哪找調酒師代班?」李淑兒很堅持,硬是把碎花雨傘塞給她。

  「謝謝。」她看起來像瓷娃娃那麼易碎嗎?「李姊,再見。」

  車就停在巷子口而已,才幾步的距離,哪可能這樣就感冒?不過既然是李姊的好意,她就收下了。

  快快上車、快快上路,比起上班時的龜速,她現在的速度可媲美高鐵了。才剛轉進家門,便瞥見庭院旁有抹打傘的身影,將車停好,她傘也沒撐地下車衝過去。

  「醫生,你怎麼跑出來了?」她一臉擔憂,傘已撐住她頭頂的一片天空,遮去滿天落下的細雨。「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都下雨了,怎不在裡頭躺著,我……」

  「渾蛋!」

  兜頭潑下一聲怒斥,教班梓瞪大了眼。「醫生?」認識路不絕這麼久,他總是慵懶閒散的,從沒見他發過火,或者說一句重話,但他現在居然罵她?

  「跟妳說過了,不准淋到雨,妳連傘也沒撐就跑出來,是存心要感冒不成?!」怒火還在燜燒著。

  班梓怔傻地看著他,那雙向來柔潤如月華般溫情的眸子,此時此刻竟在深沉的黑夜中幻化為一片永不透光的黑幕。

  她有點嚇到了。

  「對、對不起。」她低下頭,無辜地扁起嘴,「我不是不聽你的話,我只是擔心你……」

  「我有什麼需要妳擔心的?我是醫生,我的身體狀況我自己可以掌控,而妳呢?千交代萬交代,妳到底聽進去了沒有?」炮火隆隆,他像是吃了一噸的炸藥,在暗夜裡炸出猙獰的火花。

  「對不起嘛。」她把嘴扁得緊緊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可是,人家就是擔心你嘛!就算你是醫生又怎樣?醫生也會生病啊,生病了也需要人照顧啊,上一次下雨時,你那麼不舒服,看起來比我嚴重多了,若要我不擔心,你就趕快把病養好嘛∼幹麼罵我?」

  路不絕沒料到她竟如此地把他放在心上,擔憂化為濃情,滿滿地充塞心間,他嘆了口氣,輕輕地將她拉進懷裡,沙啞道:「對不起,我不該兇妳,但我也是擔心妳,不希望妳生病。」

  班梓鴨子般的嘴依舊沒鬆懈,啄著他的胸膛。「我也擔心你,也不希望你生病啊。」立場一樣嘛,她都沒兇他了,他幹麼兇她?

  「……我知道。」他輕輕摩挲著她的髮頂,忍不住親吻她的髮,那親密的動作彷彿他早已做過千萬回。

  察覺到他過份的親密,班梓埋在他胸膛的粉顏爆紅,心跳如擂鼓。

  他他他、他在幹什麼?儘管像風掠過,但她還是感覺到了,他親她、他親她∼天啊、天啊,她好高興∼

  這場雨下得好!

  「你為什麼不希望我生病?」她蹭在他懷裡,嬌嗲嗲地問著。

  驚覺自己太忘情,路不絕咳了一聲,將她拉往大門走去。「當然是因為妳要是生病了,我就得照顧妳,我最討厭照顧人了。而且,要是因為感冒而影響妳原本的病情,導致我整份報告泡湯,害我損失慘重,妳就看我怎麼整妳。」

  班梓瞪著他的背影,不敢相信他的回答是如此的狼心狗肺。

  要真只是擔心這些問題的話,那他幹麼親她?親辛酸的喔?

  原本打算直截了當問他為何親自己的,但想想,她換了個方式出擊。「你知道嗎?我今天上班,有好多人都對我好好哦。」

  「是嗎?」將她拉進門內,他回得漫不經心。

  走進客廳,班梓依舊不死心,再接再厲地說:「有一個客人長得好帥好養眼,對我很好喔。」

  「哦。」路不絕轉進廚房像是在忙什麼。

  厚∼還是沒反應?氣、死!

  「他長得很像我夢見的男人。」她繼續說,不死心地跟進廚房。

  「喔?」背對著她,他低低地笑開。

  喔喔,有點反應了喔!呵呵∼「尤其笑起來超像,還有啊……」

  話未完,半夜傳來刺耳的電話鈴聲,班梓瞬間僵住,心臟抽痛收緊,像是有人伸手掐住了它。

  「啊啊∼」一股恐懼毫無預警,鋪天蓋地而來,嚇得她幾乎無法控制地抱頭蹲坐在地,不斷地發出破碎的尖叫聲。

  「班梓!」路不絕回頭,想也沒想地將她一把抱住,卻怎麼也安撫不了她,而客廳裡狂響不斷的電話鈴聲,在半夜聽起來像是催魂魔音,他火大地衝上去,接起電話,「喂……我等一下再打給妳。」

  丟下話筒再踅回班梓身邊,發現她抖顫得厲害,臉色慘白如紙,雙眼緊閉著,呼吸紊亂。

  路不絕打橫將她抱起,上二樓轉進她房裡,將她安置在床上,將床頭上的鬧鐘取下,擱在她的枕頭邊。

  「班梓,張眼,沒事了。」他口吻輕柔,重複說了三遍,班梓才張開了眼。

  眼前,是他令人心安的笑容。

  「我怎麼了?」恐懼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心情舒坦多了。

  「我才想問妳怎麼了。」他唇角勾著笑,黑眸卻是戒慎地注意著她的反應,「怎麼電話一響,就把妳嚇成這樣?原來妳不只怕鬼,還怕電話鈴聲呢,要不要告訴我,究竟有哪樣是妳不怕的?」

  他語調輕鬆,口吻戲謔,神情淺淡,讓人可以放鬆到最極限。

  「什麼嘛,誰說我怕?是討厭!」她嫌惡地皺起鼻頭。

  「討厭?」

  「你不覺得半夜響起的電話,絕對沒好事?」她討厭、討厭、討厭,「別問我為什麼,反正我就是討厭。」討厭到會怕的程度。

  路不絕斂下長睫不語,眸底複雜思緒快速掠過。

  「哇,真的好像。」班梓突然說道。

  「嗯?」

  「那個客人跟你長得真的滿像的,尤其是嘴和眼。」廢話,五官中,她也只看得見他的嘴和眼。

  「妳說很帥的那一個?」他壞心眼地問著。

  「……」可惡,她要是否認不就是自打嘴巴嗎?

  仔細打量醫生,雖說只看得見眼和嘴,卻足以充份地彰顯出他的俊美,尤其當他把唇勾得斜斜的笑著時,那股壞壞的氣息帶著難以駕馭的野性,絕對比那個客人還要令人傾心。

  所謂相由心生,就是這樣的感受吧。長相相似,卻因為個性而顯現不同的風情。

  是的,她喜歡醫生,她之前就發現了。

  「把藥吃了。」無視她的欣賞,路不絕把藥備妥,礦泉水備好,等她服用,「然後趕快去泡熱水澡。」

  瞪著藥,班梓不悅地扁起嘴。原來他剛才在廚房忙,就是在找感冒藥啊。

  拜託,淋沒兩滴雨,有必要未雨綢繆到這種地步嗎?

  他起身,不由分說地進浴室幫她放熱水,回頭見她還賴在床上,出聲催促,「想要我餵妳嗎?」

  她皺起眉。藥要怎麼餵?

  「嗯?」他笑得壞壞的。

  班梓立即意會,粉顏紅通通,快快起身,扒了藥吞下。「我吃了。」

  「我還以為妳是故意等我餵妳的。」他嘖嘖兩聲,遺憾地搖頭。

  「哪有?」沒見她快要羞死了嗎?

  「去泡澡。」他再次命令,「還是要我陪妳一起洗?」

  「我洗!」班梓飛也似地衝進浴室。

  「沒泡超過十分鐘不准出來。」他吼著。

  「知道了∼」她今年到底幾歲啊?

  聽水聲確定她乖乖泡澡後,路不絕轉出房外,到樓下拿起電話,按下回撥鍵。

  「喂?她沒事,放心吧,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轟!隆隆隆——」

  天欲亮之際,銀紅閃電殺入天際,轟天巨響的雷鳴,甚至激烈得讓建築物都發出共鳴,吵醒了正好眠的班梓。

  哇咧,雨怎麼下得這麼大?

  拉開窗簾,窗外的雨猶若瀑布般地傾落,天色一片灰濛濛,讓人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倒回床上,準備再補眠,卻又突地坐起。

  她上個禮拜種的花籽才剛發芽,要是不拿個東西遮一下,肯定會被這場雨給摧毀掉。

  思及此,班梓快快下樓,偷偷開了後門,撐了把傘,不管雨勢斜打沾濕了身上一角,還沒走到種花之處,便瞧見上頭已經覆蓋了層層保護。

  是路不絕弄的?

  廢話,家裡只有兩個人,不是她,當然是他。

  好貼心的人哪,竟幫她把一切都預備好了。

  班梓喜孜孜地再回房裡,蓋上棉被,乖乖睡回籠覺。

  是昨晚沒睡飽嗎?

  她竟然開始想睡覺,而且室內的空調逼出她一陣又一陣的雞皮疙瘩,有種說不出的不舒服感。

  「怎麼了嗎?」坐在吧台的客人問著。

  「嗯,沒事。」她笑開,不想被人發現她很失職,剛過十點,已經開始想念被窩,「還想再喝什麼嗎?」

  對了,和客人閒聊,也許就不會那麼想睡了。

  所以她邊調酒邊與人哈啦,瞥見門開,又有客人進來,直往吧台走來。

  「你好,請問想喝什麼嗎?」五男兩女,小團體一隊,有得忙了。

  「欸?班梓,好久不見。」男人一臉欣喜若狂。

  「嗄?」她認識他嗎?

  啊啊,難道是昨天的客人?糟,她沒辦法那麼快地記住每個客人的臉。

  「最近好嗎?」另一個人也問。

  「咦?」

  「還以為妳消失到哪去了?」

  一群人熱情地問候著,東一句西一句,問得她滿頭霧水,下意識覺得有人在整她,但他們的神情是恁地熱切,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啊,而且還問她一年不見跑去哪,這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不認識他們,可他們也不像是認錯人,因為他們叫的確實是她的名字。

  可是……

  她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幕模糊的情景,那裡也是個熱鬧的地方,有不少人笑鬧玩樂著,還有一個男人,總是坐在她眼前,目光深情交流,笑得像是掌握了全世界的幸福般滿足。

  她的心漲滿愉快,被幸福的幻覺給耍得團團轉。

  那是誰?

  「還有,妳的他呢?跑哪去了?今天怎麼沒報到?」有人問著,拍了拍旁邊的空位,「還是跑去洗手間了?」

  班梓一臉複雜地瞪著眼前空下的位子,不知道為什麼,她確實覺得少了個人。

  少了誰?

  完蛋,副作用又出現了嗎?讓她的腦袋開始錯亂了起來。

  可是這感覺好真實,像是一個應該出現的人卻消失了,像是遺失了一件最珍貴而又無可取代的寶貝,心裡惆悵空泛得難過。

  丟了什麼?

  沒了什麼?

  「妳怎麼了,要不要緊?」

  她猛然回神。「沒事、沒事!」真糟糕,上班時間竟然發呆,她真是……

  她慌張的拿起雪克杯準備調酒,手一滑,雪克杯掉落地上,發出刺耳聲響,引來眾人目光。

  班梓臉皮薄的羞紅,再三道歉,趕忙撿起雪克杯調酒,然而卻總是覺得力不從心。

  「來了、來了,就是這一首,阿梓,妳的主題曲!」

  有人喊著,有人跟著起鬨,場面很熱鬧,只有她是一頭霧水。

  「我的主題曲?」為什麼今晚的她,總覺得與這個世界特別的格格不入?

  「就是這首啊。」眼前的男人跟著播放的鄉村歌曲輕哼著,「好像是這麼唱的嘛,灰姑娘不要王子,王子不要白雪公主,白雪公主不要小矮子……阿梓,然後呢?這不是妳的他亂編的歌?」

  她的他?這不是一首尋常的歌嗎?連她也會唱啊……可是,是誰教她的?是誰……

  班梓的心是慌亂的,情緒是激動的,感覺眼前的人潮是幻影,腦袋裡的破碎畫面才是實景,兩者在她眼前交錯上演,猶若鬼魅閃動,一股噁心感無預警地衝上喉頭,丟下雪克杯,她衝進洗手間裡。

  外場的李淑兒見狀,趕緊跟著進去,發現班梓早已昏厥,立刻請人將她抱進休息室,接著撥了通電話。

  十分鐘後,酒吧的門開了,走進一抹頎長的身影,臉上戴著面罩,卻依舊掩蓋不了他臉上凜人的寒意。

  傲然步伐,瞬間攫住眾人目光。

  「淑兒,小梓在哪?」他問著。

  「在裡頭,我帶你進去。」李淑兒轉進內場。

  外場人潮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不一會,就見他抱著已昏厥的班梓,像陣風似地颳去,片刻不留痕跡。

  突地,有人問:「淑兒,他不是……」

  李淑兒嘆了口氣。「一言難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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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19 07:20: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門板傳來一陣脆亮的鈴鐺聲,站在吧台的班梓抬眼探去,走來三個男人,同樣的挺拔頎長,但風味皆不相同,其中兩人長得相當神似,但顯露在外的氣質截然不同,一個如風,一個如冰。

  而她的目光,在第一時間裡,就停駐在那抹難以捉摸的風身上。

  他像是一陣永不停留腳步的狂風,吊兒郎當又不拘小節,渾身充斥怡然自得的氛圍。

  「淑兒,有新貨到,怎麼沒通知我?」如風的男人開玩笑的道。外場的李淑兒懶得理他,他於是調回視線看向吧台,佯裝訝異的說:「哇,眼神這麼熱情,妳愛上我了?」

  班梓瞬間回神,薄薄臉皮燙出緋色。「哪有?」很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

  啐,不過是長得賞心悅目一點,借看一下會死喔,只是看一下而已,哪可能因此愛上他?自我意識過剩的男人。

  「不然妳幹麼一直看著我?」他曖昧地擠了擠眼。

  「那是因為你是客人。」一般人還會繼續問這麼尷尬的話題嗎?

  「我也是客人,怎麼妳不看我?」一旁的另一個男人戲謔的說著。

  「因為我跟你不熟。」正常人哪會一直盯著一個人看?就算會看,也只是點到為止而已。

  「那我就跟妳比較熟嘍?」他送了一個飛吻。

  雖說他的行徑像個很欠揍的無賴,但是自己卻怎麼也無法對他生氣,不但不反感,反而笑了出來。「好了,請問三位要點什麼?」

  「就由妳決定嘍,妳是調酒師嘛。」如風的男人說著,噙笑的眸不斷地拋出電流。

  喔,這個男人太會放電了,太太太令人難以抗拒。

  「真的?」

  三個男人有志一同地點頭。

  「請稍等一下。」

  一會的工夫,她立即調出了三種酒。

  「請享用。」她在三人面前各放上一杯,不同的色彩,不同的味道,不同的氣質。

  「這是什麼?」如風的男人問著。

  「Margarita。」

  「瑪格麗特?」他看著淡黃色的液體。

  「這杯酒有個故事。」班梓有點小驕傲地看著他。

  「喔?」他饒富興味地看著她,秀亮的眸閃爍著光痕,煞是迷人。

  「此酒是由來自洛杉磯的調酒師約翰杜列沙所創,而Margarita是他已故女友的芳名,Margarita在1926年外出打獵時不幸為流彈所傷而亡,約翰為了紀念她而創了這杯酒,此酒也在1949年獲得美國國際調酒大賽冠軍。」

  「真是個浪漫唯美的故事。」

  「哪裡浪漫唯美了?要是我死了,有人這樣對我,我也不會感動,倒不如趁我還活著時對我好一點。」沒辦法,她的想法比較實際一點。

  「也對。」他很認同的點點頭,瞧了身旁那一杯繽紛紅。「那一杯是什麼?」

  「Manhattan。」

  「為什麼妳給我們的酒不一樣?」

  「為什麼要一樣?」不是要她憑感覺給嗎?

  「妳不覺得我們長得很像嗎?」如風的男人拉著自己的兄弟,兩顆頭湊在一起,兩張容顏確實相當神似。

  「就算你們是雙胞胎,也是不同的個體,有不同的氣質,會因個性而改變了外貌呈現。也許別人覺得你們很像,但在我的眼裡,並不覺得你們很像。」班梓看了他們一眼,很直線式地說出她的看法,「他像是沉靜的曼哈頓,而你像是浪漫的瑪格麗特。」

  他愣了下,而後低低地笑開。「我喜歡妳。」浪蕩的笑容沒半絲輕浮,反倒像是一道溫煦的曙光。

  「咦?」

  「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我要追求妳。」

  「我?你你你、你在說什麼?」什麼追求?他們才認識不到十分鐘,居然就說這種話,未免也太快了一點。好輕佻,可為什麼她卻覺得好開心?

  「不告訴我的話,我就天天纏著妳。」如風的男人如此宣告著。

  「有本事,你就纏吧。」

  「等著吧妳!」

  班梓在夢中笑著,突然一陣門鈴聲響起,略微驚動了睡夢中的她。

  守在床邊的路不絕趕緊下樓,杜絕任何陷她於慌亂的因子,想讓她沉浸在甜美的回憶裡。

  門開,李淑兒擔憂的開口,「路……」

  「在這裡要叫我不絕。」路不絕低聲說著,請她入內。

  「阿梓呢?她還好嗎?」進入屋內,她跟著他一起上樓。

  在確定班梓的體溫稍降,似乎睡得正甜後,李淑兒才安心下樓。

  「抱歉,我沒注意到她的身體狀況。」她滿臉愧疚。

  「那不是妳的問題,是我不好。」路不絕把臉沉進雙掌,儘管看不見表情,但從他孤絕的背影,看得出來他比誰都痛苦。

  「你不要難過。」她輕拍著他的肩。

  他吐出一口氣。「我不是難過。」抬眼,他笑著,「我是在開心她正一點一滴地進步中。」

  「真的嗎?」李淑兒驚喜極了。

  「應該吧。」他吁了口氣,起身幫她倒了杯咖啡。

  「看來你的方法是奏效了。」她接過咖啡,滿臉喜悅。

  「但是不能躁進,必須按部就班,否則會造成反效果。」他呷著咖啡,目光有些迷離,「其實,我也沒有多大的把握,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不拚的話,一點機會都沒有。」

  「要是連你這個催眠大師都說沒把握,還有誰能救得了阿梓?」

  「催眠大師?」他哼聲自嘲,「我也不是神啊。她錯亂得太嚴重,而最糟的是,等不到我回來,醫院就對她施與皮質燒灼術,燒掉了她的皮質表層,也燒掉了她的記憶,我還能如何?」

  「但你不是說她有進步?」

  「妳知道嗎?人體是奧妙的組合,在受到創傷之後,大腦會自動搜尋最安穩的記憶,或者是為了保護自己,自動衍生出一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而小梓的狀況屬於前者。

  「也許是當初燒灼術並沒有很成功,否則不管我怎麼引導,她也回不到和我相遇之前的記憶。」

  他把她帶回這間存有兩人回憶的地方,任她挑選房間,以房內鬧鐘滴答聲為逆向記憶操縱,一步步地誘導她的記憶,等待她的情緒已經成熟穩定,才讓她踏出這間房子。

  當初故意放她外出,是希望藉由街景拉回她些許記憶,沒想到第一次就成功,讓她藉著腦內殘存的記憶走進失戀酒吧。

  「阿梓看到我時,儘管認不出我,但我能感覺到她對我感到熟悉,真的。」李淑兒把兩人再次相遇時的情況說得更清楚,有助於他引導班梓恢復記憶。「她看見不破的時候,也有出現片刻的恍惚。」

  「是嗎?」路不絕垂下眼,心裡有些動搖。

  「這都是好現象吧。」

  「應該吧。」他抹了抹臉,「我現在用的方式是引導加操作制約,所以故意帶她回到這個家,憑藉她以往的習慣喚醒她的記憶。當她開始發覺自己出現原本不屬於自己的動作時,會連鎖帶動她的思緒,刺激她的記憶……但是我現在開始懷疑,這麼做對她到底好不好?」

  「當然好啊。」她不懂有哪裡不好?

  「是嗎?」他看著落地窗外深沉的黑幕,「如果她恢復記憶,記憶卻停留在最痛苦的時候,怎麼辦?」

  「你會在她身邊啊。」

  「催眠不該用來操縱人心的。」雖然只要反應太大足以造成她第二次傷害時,他能夠再次催眠讓她重新來過,但誰敢說沒半點後遺症?

  「不是,我說的是你在她身邊啊,只要有你在,她就安心了。」當初阿梓會出事,也是因為他不在身邊。

  「但是,我已經不是我了。」粗嗄的嗓音吐出滿腹苦澀。

  天可憐見,他是如此地想要靠近她,想要抱著她,想告訴她別再叫他醫生,叫他的名字,叫他不滅……但他不能。

  「胡說什麼?你還是你啊,你是路不……」李淑兒頓住,不知道該叫他路不滅,還是路不絕。

  他淡淡勾出苦笑。「如果小梓恢復記憶後發現我變成這樣,誰有把握她的情緒可以無波不動?」

  每一步棋他都下得萬分小心,就怕一個差池,一切化為烏有。他不怕從頭來,怕的是連從頭來的機會都沒有。

  「那你想怎麼做?」

  「靜觀其變。」看他能將小梓的記憶引導到哪一個段落,再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

  「可是,店裡已經有熟客認出阿梓,每一句話對她而言都具有記憶殺傷力,你覺得她還可以繼續到我店裡工作嗎?」李淑兒擔憂刺激過多反而造成反效果。

  「這是早就預料到的事,等她病好,看她意願再決定。」他沉吟著,「我現在比較擔心的是,當她醒來之後,記憶會恢復多少,或者是對那些熟客跟她的對話有多少疑惑。」

  他擅長安撫人心,唯獨面對她時,他應付得無比艱辛。

  只要她能夠安好,他可以放棄一切。

  他的未來並不是非要她不可,但是卻非要她平安幸福地活下去不可。

  這是他最大的讓步和底限,也是他愛她的方式。

  她是他的寶貝,是唯一能傷他的利刃,也是唯一能救贖他的天使。

  「呵呵呵∼」

  班梓是笑著醒來的。

  問她笑什麼,她也不知道,但這份濃密的喜悅還深鏤在心間,不斷蔓延。

  「妳笑夠了沒有?」

  粗嗄的嗓音是戲謔的調調,讓那張帶笑的粉顏笑得更加燦爛。「醫生。」她嬌軟喊著,看向坐在床邊的他。

  路不絕垂眼凝睇她,摸她的額。「明明退燒了,怎麼笑起來還是有點癡傻?」

  「喂!沒禮貌。我是病人耶,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

  「瞧瞧到底是誰不聽話,害自己變成了病人,逼得我不得不照顧?」

  「……真會計較。」班梓咕噥著。

  「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準備了感冒藥和蔬菜粥。

  「沒,只是覺得頭有點昏,還有喔,我跟你說,我剛才夢到……」話到一半,驀地打住。

  欸,她夢見什麼了?

  明明是很開心、很熱鬧的夢,剛剛明明還記得的,怎麼一下子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咧?

  「嗯?」他瞥了她一眼,扶起她坐好,把碗遞到她手中。「吃點東西,準備吃藥。」

  把粥接過手,班梓不再回想夢境,直瞅著他。

  「……你照顧了我一晚?」雖說沒有他親手餵粥的高等享受,但一夜睡下來,她依稀感覺到有人不斷地觸碰她的額,替她擦汗,在她耳邊呢喃。

  看看手上的粥,是他親自為她熬煮的,她就忍不住開心。

  「託妳的福。」路不絕撇開唇,要笑不笑的。

  「明明就很關心我,還在那邊裝……」她吃著粥小聲嘀咕著,又突地想到——「對了,是誰送我回來的?」

  「我。」

  「你?」她瞪大眼,「你不是不外出的嗎?」

  「也是託某人的福。」他沒好氣地道。

  班梓有點小內疚地垂下臉。「對不起呴,我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突然覺得很想睡,後來又覺得想吐……」

  「就跟妳說不能淋雨,妳偏要淋雨。」

  「拜託,才兩滴雨而已。」說得好像她淋了一夜的雨。

  「妳的體質就是不能淋到雨,一淋到就非得病上一場不可,妳自己會不知道嗎?」說到最後,他語氣微沉,神情氣惱。

  「可是才兩滴……」她當然知道自己的怪異體質,但……「你怎麼會知道?」

  被她驀然反問,路不絕有點意外,但僵愣也只是幾秒鐘。「呦,小病之後,腦袋反而變得更靈光了。」

  「什麼靈光不靈光的,說得好像我很笨似的。」班梓哇哇抗議著,「你之前告訴我,怕我淋雨生病影響病情,我才沒想到這些細節的。」

  「現在為什麼突然想到了?」他語似輕鬆地引導著。

  「因為……」她突地皺緊眉頭,「我覺得你有事瞞我。」

  太多太多的離奇事件,逼得她不得不做出結論,只是不知道她的推測到底對不對?

  「喔?」

  「我昨天上班時,有人認識我。」班梓端著粥,注意著他的反應。

  他一派涼涼口吻。「喔?」

  「他們還唱了我的主題曲,就是那天我到這裡住時,唱的那首歌。」

  「喔?」

  「那是一首鄉村歌曲,但歌詞是改編的,他們還說那是我的他改編的。」她握緊了碗,像是抓住了一線希望。

  「嗯。」路不絕點點頭,「然後呢?」

  「我覺得我對失戀酒吧很熟悉。」

  「嗯。」

  「對李姊也很熟悉。」她偷偷設下陷阱。

  「嗯。」

  「對不破也很熟悉。」再設下一個。

  他的心躁動了下。「……喔。」

  「我常在夜裡聽見女鬼唱歌。」見他像是要開口,她立即出聲制止,「才不是副作用,我已經有兩天沒吃藥了,但我還是在夢中聽到女鬼在唱歌,還看見一個男人在大笑。」

  路不絕幽邃的黑眸緊縮著。

  「醫生。」

  「嗯?」

  「其實,我沒有病吧。」口氣幾乎是肯定的。

  因為沒有病,吃的當然不是藥,更加不可能出現副作用。沒有副作用,那就代表那些幻覺並非藥力所致,當然也不會是鬼魅作祟,而是曾經存在她腦袋裡的殘破記憶。

  路不絕沒有回答,只是用一雙像是要燒灼全世界般的熾熱眸子瞅著她。

  他在等待,像是等待了一輩子那般亙久綿長的歲月。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班梓的聲音啞啞的,帶著濃濃的鼻音。

  路不絕玩味的閉上眼,嘴角噙著令人無法理解的笑。她問的是他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而不是為什麼要騙她,這意味著什麼?

  這女人永遠不按牌理出牌,而他也永遠被她耍得團團轉,所以才會告訴李淑兒,自己一點把握都沒有,只因他從未掌握過她。

  「不要再瞞我了,我剛才提到李姊和不破時,你都沒有疑問,可是實際上,我從沒告訴過你,我的老闆是李姊,不破是常客。」那就代表他是知道這兩個人的,而那兩個人熟悉自己的存在,以此類推……

  路不絕和她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會讓他願意收留根本就沒有染上重病的她?

  而她又為什麼會認為自己染上重病?

  有太多的不合理等待著她挖出答案,而一切的線索都緊繫在他身上。

  「我昨天去接妳,當然知道他們是誰。」他簡單一句話堵死班梓。

  她還是跟以往一樣,單純又直線式的思考模式,簡單又易猜。

  她氣得牙癢癢的,不懂事到如今,他到底還在ㄍㄧㄥ什麼,難不成自己真的猜錯了?

  「你說,他們為什麼認識我?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們,但他們都知道我的名字,還一副很熱絡的樣子。不要再跟我說是副作用的關係,我已經停藥兩天了。」

  「妳以為副作用是用藥一天才出現一天份的嗎?」隨便拈來一句,堵得她啞口無言。

  班梓聞言,洩氣的垂下肩。「原來都只是幻覺而已……」難道真的是她想太多了?可是他們認識她的確是事實啊,記得第一天上班時下雨,臨走前,李姊非常堅持要她撐傘,回到家時,他——

  一道靈光閃過渾沌的腦袋,她劈哩啪啦地丟出問題,也不管他回不回答得了。

  「你為什麼知道我一淋雨就生病?為什麼李姊也知道?」

  路不絕無言以對,放棄掙扎。

  在他放棄的瞬間,她像是找到了一線希望,小小聲喃著,「醫生,那個女鬼是音癡。」

  她推測過了,如果一切無誤,那她肯定是因為發生了某件事情而喪失記憶,否則沒道理他們都記得她,知道她的習性,唯獨她自己什麼都不記得。

  路不絕揚眉,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我也是音癡。」她承認,「你也說過我是音癡,這未免太巧合了吧?」

  他終於忍不住地笑出聲。

  「我對這間房子一開始沒有太大感覺,只覺得很漂亮,但是後來漸漸發現,這房子簡直是為我而佈置的。我會半夜起床煮宵夜,會鉤燈罩,會調酒,應該是原本就會的事,只是我忘了。」

  尤其是這間房間,她第一眼看見就喜歡得不得了,她猜自己就是這房間的女主人。

  所以當初問起他太太時,他才會說他太太只是迷路……是啊,她喪失記憶形同迷路,不是嗎?

  多合理,多有憑有據的猜想。

  但這種想法會不會太厚臉皮,太自作多情?

  班梓既害羞又期待的看向他——

  「你不要只會笑。」厚,放她一個人演獨腳戲,很有趣嗎?

  「妳要我說什麼?」他反問著,唇角上勾出幸福的微彎。

  「我……」那種大膽猜測,她要是說出口卻猜錯了,豈不是丟臉得去死?咳了兩聲,努力地掩住心跳失序的緊張感,班梓佯裝漫不經心地問:「醫生,我在店裡時,一直覺得少了一個人,你想,是少了誰?」

  「妳說呢?」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如果我們只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你大可不必為我做到這種地步吧!」她沒有病,只是遺忘了一些事情,而他用他的方式抹去她的不安,讓自己無後顧之憂地在他準備好的城堡住下。

  「妳說呢?」

  「不要再說妳說呢!我要知道答案。」

  路不絕將熾濃深情收藏在心裡,捧起她的臉,兩人近到零距離,氣息圍繞著彼此。

  「我等妳想起一切,等妳告訴我——我,到底是誰。」粗嗄的嗓音有著掩飾不了的狂喜,儘管他再內斂,也藏不住這份想要宣告全世界的喜訊。

  他的寶貝大有進展,他的愛人正一步步地走進兩人的記憶,他的老婆終於要回到他身邊了。

  那份跳動的喜悅透過視線感染著班梓,她不禁跟著振奮起來。「等我,我一定會想起來的!」他沒有否認、沒有否認!對於她的疑問,只是靜靜聆聽,等著她想起,這就已經是答案了!

  他的唇微啟,低沉的嗓音響起,「那麼……」

  貼得極近的氣息在她唇上騷動著,逗得她春心蠢蠢欲動,口乾舌燥,臉皮發燙。

  難道說,按捺多日,他終於決定……出手了?

  她屏住呼吸,害羞地閉上眼。

  來吧∼她準備好了!

  「……吃藥。」

  「嗄?」她張眼。

  「吃、藥。」話落,路不絕的肩膀忍不住狂震起來,笑到整個人幾乎快趴到地上。

  班梓俏顏紅似火,就要惱羞成怒,然而聽見他爽朗的笑聲,那股被戲弄的不悅瞬間湮滅。

  她夢中愛笑的大男孩啊,儘管面罩遮掩,她也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那夜夜魂牽夢縈的人,就是她思念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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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19 07:21: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經過一天一夜的安穩靜養後,班梓宛若重生,頭好壯壯,精神好到爆,立即被沒良心的路不絕趕下樓當女傭。

  很好,她還是女傭一枚。

  翻開冰箱,班梓恨恨地偷偷罵他,然而眼尖地瞥見前幾天買的食材,唇角隨即陰狠地勾起,嘿嘿笑了兩聲。

  早餐當然要營養滿分的,是不?

  她像個正準備著毒蘋果的壞皇后,開始幹起壞事,非得要那泯滅人性的醫生付出差使她的代價不可。

  「吃早餐了,大爺∼∼」準備就緒,班梓開口呼喚大老爺。

  從二樓下來的路不絕看了她一眼,晃到餐桌邊,觀察著三明治、沙拉和新鮮柳橙汁,開始猜測她過份開心的主因。

  「幹麼,我下毒啦?」見他動也不動地觀察,她在他面前坐下,拿了份三明治咬了一口,喝了口柳橙汁,又吃了一口沙拉。「沒膽的男人。」

  路不絕揚起眉。她的狀況昨天才大大的跳躍了一步,個性就完全恢復到以往,不,應該說是變本加厲,完全沒把他看在眼裡,甚至出言挑釁。

  誰怕了,吃給她看!

  他豪邁的大口咬下三明治,嚼第一口的瞬間,好看的黑眸痛縮了下,佯裝若無其事地叉起一口沙拉袪除口中的異味,豈料,瞳眸瞬間暴大,快快拿起柳橙汁漱口——不喝還好,一喝他的表情立刻扭曲再扭曲,捧著額閉著眼,猶若壯士斷腕般地把那口混合了他厭惡氣味的早餐吞下去。

  耳邊,銀鈴笑聲再三迴盪。

  他抬眼,發現兇手已經笑到趴在地上,還不忘拍打地面,以顯示她無法遏止的愉悅。

  「妳好大的膽子啊。」該死,他真的想吐。

  「我怎麼了?」班梓一臉無辜,然而瞧他鐵灰的臉色,不禁樂得拍地狂笑。

  「妳明知道我討厭番茄、茄子和芹菜!」嘔∼三明治裡藏著番茄、沙拉裡有茄子細末,最可惡的是柳橙汁裡有芹菜味!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我怎麼會知道?」她裝無辜,可惜笑得太囂張,「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你知道的。」

  「……」

  「對不對?」繼續裝無辜。

  「……不需要記憶,學儒很清楚我的喜好,從來不會準備我討厭吃的東西,妳只要故意買他從沒買過的食材就可以了。」這麼一點小把戲,一眼就看得穿,還敢在他面前耍賴?

  哇哩咧,這麼會猜?不行,不能退卻。「我不知道∼」她的表情好純真善良。

  「不知道?」他哼了兩聲,「恐怕妳忘了我有多清楚妳的底細,敢這樣對我,妳就該有接招的心理準備。」

  路不絕起身,班梓下意識地想退開,兩人對峙,眼看戰局一觸即發。

  她向左閃、他向右跳,一左、一右,像是跳著極為契合的探戈,直到他不想再跳,一腳跨過餐桌,長臂一探,輕而易舉將她手到擒來。

  「犯規、犯規!」裁判,給他紅牌、判他出場!

  被抓住的班梓趴在地上哇哇叫著。

  「我就是規矩!」只見路不絕伸出魔爪,然後開始下毒手!

  班梓瞬間瞪大眼,而後痛苦地皺緊眉頭,俏顏漲成椒紅色,嫩唇被她咬得一片死白——

  「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啊!哈哈哈∼犯規、記警告、判出場!哈哈∼我要死了∼」天地不容、麻木不仁啊,居然搔她癢,怎麼可以讓一個淑女笑得這麼沒形象啦?

  「下次還敢不敢惡整我?」他像個惡魔典獄長,在施刑途中不忘曉以大義。

  「你等著!」她很有骨氣的,絕不向惡勢力低頭。

  「還嘴硬?」好樣的,敢情是他手下留情了。

  被路不絕扳過身子,感覺癢感稍緩,她正想藉機落跑,豈料手腳早已被他輕易制伏,而那一隻魔手眼看著就要朝她的腰側襲落。

  可惡,他真的知道她的弱點,知道她哪裡最怕癢!

  「說,下次還敢不敢惡整我?」行刑前,總是要再問一次的。

  「你等著!」她可是很硬頸的!

  「好,那就別怪我了,哼哼哼哈哈哈∼」混世大魔王笑得很機車,魔掌曖昧地輕撫慢掠,激得班梓渾身緊繃,彷彿接受了暗示,他根本不需要實際行刑,她便已經癢得不能自己。

  「你給我記住!下次我還要在你的柳橙汁裡加豆芽渣!啊哈哈哈∼我還要把番茄切末加進濃湯裡,哈哈哈∼你今天晚上的主餐就是焗烤茄子、蔥爆豆芽配番茄炒飯、芹菜濃湯……哈哈哈∼」要死了、要死了,她真的快笑死了。

  但別以為搔癢就可以讓她放棄原則,她向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加倍,他敢欺負她,就要有吃到加料餐點的心理準備!

  「笑得有夠吵的。」都笑成這樣還不投降,她的耐力變強了。

  「吵死你!」她哇哇叫著。

  「妳知道要怎麼讓一個女人閉嘴嗎?」

  「哈哈哈,天曉得,哈哈……嗯?」笑意打住,癢感消失,班梓瞪大柔媚的眼眸,難以置信眼前的男人竟然吻她。

  同居這麼久,他還是頭一回做出越矩的行為。

  「閉上眼,沒情趣。」路不絕摩挲著她的唇,低低笑開。

  「你也沒閉啊。」俏顏燒燙燙,燙到她快要發燒了。

  「這是我的權利。」吻再次落下,不像剛才那般如風輕掠,而是加重了力道,多了分索求,激情也多了分。在她稚嫩的反應中,他更加放肆地撬開她不懂應對的唇,汲取著甜蜜的芳香。

  班梓被吻得心驚膽跳卻又通體酥麻,感覺他唇舌近乎霸道地輕舔慢吮,這吻漫長得就像是要吻到天荒地老般揪痛她的心,顫悸著她的靈魂。

  放肆的情潮勃發,流竄在兩人唇舌交纏之中。

  原本搔她癢的魔手,改而挑誘地在她的腰間來回揉撫,指尖摩過,像是帶著電流,引起教人難耐的酥麻。

  而他,也如她一般渴望著。

  他如烙鐵般的熱度透過衣料熨燙著她,讓她充份明白自己是如何地牽引著他的情慾,不由得把自己更貼向他,想用彼此肌膚的溫度撫平她體內幾近暴動的慾望。

  突地,電話鈴聲響起。

  吻停住,她耳邊聽見他粗喘的性感嗓音和低啞的暗咒聲。

  路不絕摟著她,親吻著她的髮頂,她的額,似乎沒有意願接電話,而那不解風情的電話似乎也沒打算停止呼叫。

  「接電話。」班梓淺喘氣息,好心提醒著。

  「待會再算帳。」撂下狠話,路不絕起身走開。

  班梓見狀,驀然起身,羞得無臉見人。

  她快快地溜進吧台裡,準備為他精心調製一杯瑪格麗特,希望他大人不記小人過,讓激情就此打住。

  畢竟現在才一大早耶,發情也不是這種時候。

  當然,她絕對不是抗拒,只是覺得時間不對,況且這種事應該是自然而然地進行,被擾了雅興還要繼續,似乎有些尷尬。

  動作迅速地將酒搖勻入杯,淡黃色的液體在杯子裡晃動著。

  拿起雞尾酒杯,湊到鼻間嗅著,她正準備偷嚐一下,卻見一隻大手橫來,搶走了剛調好的酒。

  班梓扁起嘴,突然發現他偶爾吊兒郎當得像是隨性到不行,但有時又像極了可惡的暴君,監控著她的生活。

  路不絕咂了一口,橫眼看她。「妳不可以喝酒,妳答應過我的。」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的?」

  「……很久以前。」他逕自走到客廳,拒絕再吃早餐。

  「那不是很奇怪嗎?」經過餐桌,撈了塊三明治咬著,班梓走到他面前,「我是個調酒師,卻答應你不喝酒,那我怎麼會知道自己調得到底好不好?」

  說來也怪,她到店裡上班兩天,完全沒有試酒的動作,很自然地就把調酒推到客人面前。現在想來就發現這是一大問題,她當初怎麼都不覺弔詭?只能說自己神經太大條。

  「因為妳曾經在店裡喝醉過,所以我要妳答應我再也不喝酒,反正妳手藝那麼好,不用試酒,味道依舊精準不走味。」

  「你很霸道喔。」肯定是威脅她答應的。

  「妳可以不答應。」態度有點小跩。

  「囂張。」

  「謝謝誇獎。」路不絕笑咧嘴。

  噢,可恨哪,她沒辦法真的對他生氣啦!

  「剛才是誰打來的?」她用力咬著三明治,像是咬著他。

  「……不破。」路不絕頓了下才回答。

  「不破?」班梓眨眨眼,偏著頭看他,「對了,你跟他滿像的耶。」

  「妳又知道了?」他臉上的面罩遮住大部份的臉,她哪裡看得清五官?

  「眼睛跟嘴巴都像。」露在外頭的部份都這麼像了,遑論其他。「欸,我是怎麼失去記憶的?」她突然問。

  這是她一直很想問,但不知為何總覺得不適合問的一個關鍵問題。

  他靜了一會才回答,「車禍。」

  「多久之前發生的?」

  「沒多久。」

  「你也是嗎?」所以才有身上那些傷?

  「嗯。」

  「為了保護我嗎?」

  「……不是,妳出事時,我不在妳身邊。」黑眸閃動著,情緒內蘊收藏到最底,絲毫不願顯露在外。

  「那你出車禍是在我之前嘍?」是不是流年不利啊,怎麼會輪流出車禍?「既然這樣,當初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我是你的誰,然後很理直氣壯地帶我回家,而不是一路耍著我?」

  欸∼等等、等等,不太對欸∼

  當初醒來時,她的腦袋並不是空空如也,而是有記憶的,記得她是生了病到醫院治療……

  「我要看妳多久才會想起我。」

  抬眼,甩掉方才的問題,班梓直線條的問︰「要是我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呢?」

  他實在很怪,一般電視劇演的,都是由家人或最親密的人無所不用其極地勾動患者的記憶,哪像他什麼都不說,還要她自己想。

  她要是想得起來就不叫失憶了。

  她涼涼瞪著路不絕,卻見他斂下長睫,目光深遠。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般的久,他終於開口,「我會一直等。」

  「這樣子啊∼」傻瓜!她罵的是自己,被他一句話哄得心都痛了。

  為了改變有點僵硬的氣勢,班梓快快跳到他身邊,抓著他的手盧著。「不說那些,你讓我喝一口嘛,反正我人在家裡,你就破例一次嘛。」

  其實她不是真的想喝,只是希望緩和一下氣氛。

  「不行,有一就有二,不能破例。」他端高酒杯。

  「小氣鬼。」惡意推他一把。

  酒搖晃出杯,精準無比地潑在路不絕的臉上。

  「啊啊∼」糟,玩過頭了。「對不起、對不起∼」

  心裡一急,她下意識地抓下繫在他耳邊的面罩扣結,面罩掀開的瞬間,露出半邊疤痕糾結的臉,她一口氣像是淤塞在喉頭,吐不出來也吞不下去。

  驚得她說不出話來,眼前像是影片慢格播放,她看見路不絕頭也不回地閃進房間,聽見上鎖的聲音,彷彿聽見將她隔絕在外的無聲哀嚎。

  淚,瞬間滑落,心,痛得無以復加。

  一抹錐刺感從迷霧對面的荊棘叢林襲來,在心底剮出另一道傷痕。

  經歷什麼樣的衝擊,才會造成如此可怕的傷痕?她光是看,就覺得痛,而傷在他身上,又是什麼樣的滋味?

  她張口欲言,卻無言。

  腦袋被太多道歉的字眼擠爆,反倒逼不出半句,總覺得說了更糟,真想找個人來幫她解圍。

  「醫生?」她怯怯喊著,輕敲著路不絕的房門。

  裡頭沒有回應,她的關心毫無回音,空盪盪地在心裡消沉。

  「醫生……」討厭,他真的不理她了?

  大老爺鎖在房裡不理她,她只好快快撥打電話搬救兵,找李姊來當和事佬。

  李淑兒聽她說完情況,快速地在腦中整理一遍之後,先問:「妳已經恢復記憶了嗎?」問得小心翼翼。

  「沒有。」班梓一臉愧疚到想死的掙扎模樣,「可是李姊,妳是我的好朋友,對不對?妳跟醫生也熟嘛,妳幫幫我吧,幫我想個辦法,不然他都不理我∼」她苦著臉,淚水盈在眼眶裡。

  「這個嘛∼」唉,要怎麼幫?

  正忖著該如何解決這一道難題,門鈴正好響起。

  「妳等我一下。」

  來者是路不破,她在趕往救駕的路上,也順便聯絡了他。

  「不破,替阿梓想個辦法吧。」李淑兒快速地將前因後果說過一遍。

  他濃眉皺得快打結。「妳沒事拉他面罩幹麼?」語氣帶著責備。

  「酒潑到了他,我只是想幫他清理而已,又不是故意的,我……」嘴一扁,哭了。

  李淑兒丟了個譴責的眼神過去,他則是自責地嘆口氣。「我沒有罵妳的意思,我只是語氣差了一點。」

  「你罵我是應該的,我沒有在他最難受的時候照顧他,甚至還忘了他是誰,我簡直是個渾蛋。」

  「阿梓……」李淑兒像拍小狗般地哄她。

  「我沒照顧他,反倒是他在照顧我,我、我真的是……啊啊,我好想哭∼」

  「……妳已經在哭了。」路不破好心提醒她。

  「哇哇∼」哭得更激烈了。

  「你是來搞破壞的嗎?」李淑兒瞪著他。

  路不破無奈聳肩。

  「去叫你哥出來啦。」李淑兒再瞪他。

  班梓淚眼婆娑地看著路不破。「你是醫生的弟弟?」難怪那麼像!

  「他沒告訴妳嗎?」

  「沒,他要我自己想。」什麼事都要她自己想,壞蛋。

  她又不是故意的,誰知道他一進房就不出來,小氣鬼。

  路不破沉吟了下。「我去叫他。」他很自然的就要往二樓走。

  「他的房間不在二樓。」班梓趕緊制止。「是那一間。」指向吧台旁的那個房間。

  他看了眼房門又看向她,正想發問,卻被李淑兒搶白,「你們沒睡在一起?」

  「我們要睡在一起嗎?」班梓嚇得反問。

  對呴,她沒想過這個問題。

  「可是,他……」李淑兒欲言又止,兩道彎彎柳眉皺成一團。

  沒想到不滅為了喚醒阿梓的記憶,居然可以退讓到這種地步,肯定是為了不讓過度親密的舉動顛覆她所有記憶,所以才故意拉開距離。

  他真是用心良苦,唉。

  「我去叫他。」路不破走到門前,輕敲著門。「哥。」

  門內依舊沒有反應。

  班梓淚眼汪汪,為自己的無心之舉感到悔恨,為他的受傷害而感到痛心。

  路不破等了幾秒,又是一貫不疾不徐的口吻,「給你十秒,再不開門,我就要踹門了。」他下最後通牒。

  他斂眼倒數,就在第九秒時,門打開了。

  「你在搞什麼鬼?」走進門內,路不破嘆了口氣,「讓她哭成淚人兒,你心裡就痛快了?」

  「痛快。」路不絕哼著。

  「就只是因為臉被她看見?」這麼無足輕重的理由,就讓他狠下心不看她的淚水,有這麼嚴重?

  「你以為我會在乎一張臉?」路不絕瞪著弟弟。

  同樣帶著吸引人魔力的黑眸對視,眼前這張臉與他的相似,然而此刻,他的臉已有破損,形同劣質品。

  「會。」

  「……你到底是不是我弟?」路不絕生氣了。

  「你撞壞臉,也撞壞腦子了?」問這什麼問題?

  「……」跟他說話真會氣死。「我才不是為了這麼無聊的事情不理她。」

  「不然咧?」李淑兒也走進房內湊熱鬧。

  「妳也來啦。」路不絕哼著。

  了不起,她也知道要搬救兵了,儘管記憶不再,習慣依舊未變。

  「你要是一點都不在乎,幹麼天天戴著面罩啊?」騙誰啊?都幾年的交情了,會隨便被他唬弄過去嗎?

  「我高興。」

  「是見不得人吧。」李淑兒一針見血地戳死他。

  路不絕漆黑如子夜的眸燃著烈焰。

  「醫生才沒有見不得人,不管他長成什麼樣子,他還是他,還是我最愛的他,沒變啊!李姊,妳不要罵他,我不是要妳來罵他的啦∼哇嗚嗚∼」門外淚人兒衝進裡頭,有幾分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氣勢。

  李淑兒翻動眼皮,唇角抽搐著。「不然妳是要我來幹麼的?」她不是向來扮演著兩人和事黑臉的角色嗎?

  「我我我……」

  「過來。」路不絕對班梓招招手。

  她抽抽噎噎地走到他面前,一臉愧疚到想要以死謝罪的表情。

  「想和解的話,我們來談條件。」他揉著她細柔的髮絲。

  「我什麼都答應。」

  「真受不了。」李淑兒搖頭走開,拒絕看這麼肉麻的劇情。

  「話不要說得太滿,好像我在威脅妳似的。」

  「是我心甘情願。」話到一半,突然覺得這句話她以前好像有說過。

  「妳以前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他要求禁酒的。」路不破涼涼丟出一句話。

  兩顆頭顱同時向他轉去。一是班梓恍然大悟的眼神,二是路不絕準備先殺之而後快的威脅目光。

  路不破聳聳肩,自動退場。

  房裡只剩兩人,氣氛沉靜得有點尷尬。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喔。」路不絕如是道。

  「只要你不生氣,要我做什麼都好。」她意念如山堅定,不後悔就是不後悔。

  「往後,絕對不能讓我在餐桌上看見或吃到——芹菜、豆芽、番茄和茄子,可以做到嗎?」

  班梓傻眼,沒想到他提出的條件竟然是這個。

  「你該不會是因為我惡整你,所以才把自己鎖在裡頭吧?」

  「不行嗎?」路不絕目光猙獰地瞪著她,「我最討厭吃那些東西了,妳既然猜到了就不要明知故犯。」

  班梓被他如此抗拒的表情嚇到,總覺得他這樣看起來,跟幼稚園的小朋友沒兩樣,純粹只是不爽在鬧脾氣而已。

  「幼稚。」路不破在門外丟進這句話。

  「要你管!」他就是幼稚,怎樣?

  「無聊!」李淑兒也抓狂了。

  「我爽!」

  「我要走了!」她受不了這對白癡情侶。

  「我會順便鎖門。」他也不想看接下來的發展,反正十年如一日,每回當他們火速趕到時,兩個笨蛋就會立刻和好,根本像是在跟別人炫耀他們感情有多好,炫耀他把班梓收服得服服貼貼的。

  今天惹出這場風波,應該只是想測試班梓究竟還有多少記憶,順便要他識相一點吧。

  就他們傻,只要班梓一通電話,立即火速趕來撲火,無知地配合演了這齣戲。

  一切應該都在哥的掌握之中吧。

  待人都走光,房裡靜悄悄。路不絕目光灼熱得像是要將世界蒸發,而淪為待宰羔羊的班梓,正準備任人料理。

  氣氛持續曖昧,驛動加溫中。

  她臉紅心跳好害羞,不由得思忖著他心情大好後,會不會又想繼續之前的「欺負」?可是時間還早說……不過,這一回應該是沒人打擾了吧。

  路不絕低聲說:「班梓。」唇,貼得很近。

  「嗯?」她口乾舌燥,用自己最軟最甜的聲音回應,羞怯佈滿含春眉梢。

  「我餓了。」

  「咦?」

  「我、餓、了!」他在她耳邊吼著。

  班梓跳了起來,翻臉了。「你餓死鬼啊!餓餓餓,換一句行不行?!」氣氛正好耶,真不識相!

  「不行∼」路不絕笑著,笑容皮皮的,壞壞的,一副大老爺姿態。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啦!」

  「我怎樣?」挑眉,笑得很壞心眼。

  「你……」她怎麼可能說得出那麼羞人的話?說她想要親吻,說她想要更進一步,說她老早就慾求不滿等他開發?

  去死吧!這種話她死也說不出口!

  「快,替我弄份像樣的餐點。」他唇角斜勾,心情大好,和剛才躲進門內耍彆扭時相差十萬八千里,「記住,妳答應我了,往後絕對不會再讓我吃到我不喜歡吃的東西,請信守承諾。」

  她倒抽口氣,難以置信自己又中招了。他好陰險!

  失憶前上當是笨,失憶後還上當,她簡直是沒藥可救了!

  「快點。」

  「你給我記住!」她氣呼呼的跺腳。

  噢,可惡∼她沒辦法真的對他生氣,甚至還想笑呢。

  唉,她想,在失憶前,他們肯定就是這樣子的相處模式,一定的。

  儘管她還是想不起來。

  但能夠從這一刻開始重新相愛,也算是極為奢侈又美麗的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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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19 07:21: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這麼久不見,跑去哪啊?」

  「進修嘍。」班梓對答如流。

  「進修什麼?」

  「心理學。」說得很像一回事。

  因為她每天都在家,跟那個喜歡耍她的人諜對諜,所以她努力研讀心理學,以便攻破他的心防,反將他一軍,到時候她要在他頭上插旗子,仰天長笑。

  「幹麼笑得這麼樂?」

  「不破,你來了?」班梓一見他,不用他開口,很自然地為他調好了酒。

  「看來妳是愈來愈適應了。」才進酒吧,便看見她與人哈啦得極為自然,也不再發生頭痛、耳鳴的症狀。

  嗯,不知道這是好現象還是沒進步。

  「是啊,醫生那壞蛋不願意幫助我加快恢復記憶,我只好靠這些熟客們,在一來一往的對話中找出些許蛛絲馬跡嘍。」可惜,她好像適應了這種對話,心裡無波不動啊。

  她開始懷疑,她的恢復記憶之路遙遙無期了。

  但無所謂,她很滿意眼前的生活,每天和醫生鬥嘴,和他笑鬧,儘管只在一方天地裡,也就夠了。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妳現在還叫他醫生?」

  「叫習慣了。」她臉皮薄嘛,「就算要叫他的名字,也要等到我想起一切再叫呀。」

  「妳很想趕緊恢復記憶?」

  「他比較急。」說到他,天就黑了大半,她嘆了口氣,翻了翻白眼,「我無所謂,反正現在這樣也滿不錯的,把他當個小白臉養還滿過癮的,至於過去,到底想不想得起來,其實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是否相愛。」

  說真的,她猜他真正的職業絕對不是醫生,而路不絕究竟是以何為生,對她而言真的不重要。

  她只知道有他在身邊,她每天都過得充實又快樂。

  「……妳還是很愛他呢。」向來面無表情的撲克臉竟難得地漾著笑意。

  班梓趕緊閉上眼。

  「妳在幹麼?」

  「你一笑起來就跟你哥超像的,我怕我會在不知不覺中移情別戀。」說著,她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牽引著鄰近的人聞聲跟著一起笑。

  「胡說八道。」路不破有些困窘。

  「厚,跟你哥一樣,老是說我胡說八道,老是否定我,都不怕我翻臉喔?」說得好像她天天在胡言亂語似的,啐。

  路不破只是笑著,沒有回答。

  「趕緊去找一個適合你的女孩吧。」

  班梓突來一語,讓他驚愕地抬眼。

  「你懂的。」也許是天生缺愛吧,所以她對愛情很敏感,儘管他把愛意藏得很深,但她還是發現了。

  要是他真不喜歡她,他不會因為李姊一通電話就趕過來,一見她哭,就壞心地逗她。這一點跟他哥真的好像啊,真不愧是兄弟。

  路不破下意識地想要否認,但此時店門被人打開,傳出了雨聲。

  「下雨了?」班梓瞪著窗外,發現雨勢不小,「我要回去了。」

  趕緊把半圍裙取下,她準備隨時走人。

  「阿梓,妳瘋了,妳要跑去哪?」發現不對勁的李淑兒衝了過來。

  「下雨了。」她口氣很急。

  「那又怎樣?」又不是下火雨!

  「醫生會不舒服,我要趕快回家。」

  李淑兒翻了翻白眼,踅回,再回來時手上多了一把傘。「不准再淋到雨,再給我生病試試看。」

  「就知道李姊對我最好了。」她聲音甜軟地撒嬌了下。

  「去去去。」

  她飛車回到家,衝進屋子裡,正好看見路不絕艱難地從床上爬起。

  「醫生。」班梓快步衝過去將他推倒,跑進浴室裡擰了條熱毛巾,喊著,「哪裡痛?」

  「……妳想謀殺親夫啊?」他托著頭側躺,閒閒問著,「上班不上班,突然回家把我推倒,害我以為妳想對我幹麼咧。」

  「人家是要幫你熱敷啦!」既然不舒服,幹麼還爬起來?好好躺著就好了咩,「外頭在下雨,我想你一定不舒服。」

  「就因為這樣,妳特地跑回來?」聽她說下雨,他的臉色突地微沉。「有沒有淋到雨?」

  「沒有,我有撐傘……哎呀,那不重要啦,我擔心你啊。」她上班前便覺得他有異狀,果不其然,上班後沒多久就開始下雨了。

  雨一下,他肯定渾身不舒服。

  想到他連起身都困難,要她怎麼有心情繼續工作?

  路不絕聞言,笑得瞳眸熠亮。「那麼,妳想怎麼做?」

  「幫你熱敷啊,我看了一些書,上頭寫說熱敷可以讓氣血循環好一點,而你一碰到下雨天會不舒服,那是因為骨頭的密度……」

  「夠了,妳轉行啦?調酒師不幹,準備攻讀醫學院了嗎?」

  「厚,我是真的擔心你欸,你還跟我打哈哈。」不要忘了,熱毛巾除了可以熱敷,還可以當兇器!

  「與其照本宣科,倒不如……過來。」他拉起被子一角。

  「幹麼?」班梓呆呆的走過去。

  路不絕一把將她拉進懷裡。「妳說呢?」

  瞪著被自己壓在身下的昂藏身軀,她發現兩人貼近得幾乎沒有空隙。

  這個動作實在是很曖昧,難道說、難道說,他想要∼

  「人的體溫也是一種熱源,用妳來敷我可以敷全身,效果絕對比熱毛巾好。」淡淡一句話,殺光她的綺思。

  「真真真、真的嗎?」

  「好多了。」他舒服地低吟,雙手在她的腰際交扣,讓她與他更加貼覆,熨燙著他每一寸難忍的痛。

  「那就好。」可惡,為何每次有邪念的人都是她?

  難道她真的慾求不滿?

  扁起嘴,把臉貼在他厚實的胸膛上,聽見極為均勻的心跳緩緩加速,就連體溫也在慢速加溫中,還有……

  意識到某一點,班梓想要抬起頭,然而後腦勺卻傳來一股壓力,硬是不讓她看見他的臉。

  「醫生。」她輕喃著。

  「嗯。」

  「你介意被霸王硬上弓嗎?」

  「嗄?」

  來不及反應,班梓已經掙脫他的箝制,雙腿很不雅地跨坐在他身上,俏顏含羞帶怯地看著他,彷彿正思忖著要如何料理他這一道菜。

  他內斂、沉穩,身體卻很明顯有反應,不管他為何說不出口,但既然他閃避,就由她來主導吧,反正她如狼似虎,恨不得把他吃乾抹淨。

  只是,從何下手咧?

  「我聞到了一種味道。」路不絕笑得玩世不恭。

  「嗄?」她身上的嗎?

  「陰謀的味道。」他執起她的手親吻著。

  「什麼、什麼意思?」俏臉染上緋紅,很顯然地聽錯,且小小腦袋也搞錯意思了。

  「小色女∼」他輕佻呢喃著,「妳肖想我很久了吧,說什麼要幫我熱敷,天曉得妳到底是想敷哪裡呢?」

  「你你你∼」她投降了、不行了,她是單細胞生物,玩不起這麼煽情的遊戲,就當她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讓她快快退場吧。

  「別想走,把我勾起了,還打算假裝沒發生過?」察覺她逃跑的意圖,路不絕一手扣得她不得動彈,輕輕拾起她一綹髮絲。「來吧,我這輩子沒被霸王硬上弓過,妳就來開發我吧。」

  他很樂意供應肉體任她蹂躪,粗暴一點也無所謂。

  「不要。」沒興致了。

  「來嘛,蹂躪我,快,我好久沒被人蹂躪過了。」他鬆開手,將被強暴的恐懼模仿得維妙維肖,可那口吻根本就像怕她不願下手。

  「誰蹂躪過你?」班梓瞇起眼,湊近他。

  「還會有誰?除了妳,我豈會讓人輕易碰觸我的身體?」他可是守身如玉啊。

  「……是受傷不能使壞吧。」她知道他有一身傷,但不知道傷得有多徹底,不知道影不影響她的幸福?

  「要不要試試?」這樣輕視男人的勇猛,簡直就是把他的面子丟到地上踐踏,要他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怎麼試?」

  沒蹂躪過人,還真不知道要從哪下手,不過,一定都要先脫衣服,最好是粗魯一點,痛快地撕裂他的衣服,以彰顯她的天威無邊。

  見她揪著他的衣領,路不絕裝羞地反揪住她的手。「不要脫啦,會讓妳倒足胃口。不脫衣服,一樣可以蹂躪的,乖,用點智慧。」

  「你以為我是外貌協會的嗎?」去他個智慧,她這輩子就最缺這一樣,否則怎會跟他糾纏不清?

  「妳不是嗎?」他佯裝訝異。

  班梓笑著,咬牙切齒的那種。

  「我如果是外貌協會,就找不破了,幹麼找你?」以外貌而論,相較之下他是有瑕疵的,但她不在意,因為她要的是一種感覺,而那種感覺非他不可。

  「妳想找不破?」濃眉之間蹙成一座小山。

  「我會考慮。」怎樣?怕了吧!

  「那妳去找他好了。」路不絕雙手一攤,再瀟灑不過。

  「吃醋了?」班梓笑嘻嘻地貼近。

  「哼。」他轉開臉,「要蹂躪就快一點,我等到火都快滅了。」

  「是嗎?」他火熱熱的反應,她可是一清二楚呢。

  黑眸瞪著她。「知道正熱著,就快快服用吧,給個痛快行不行?」

  「你閉嘴啦,被你搞到不想蹂躪了。」真吵耶。

  「我什麼都還沒做,不要說我搞!」

  「……」她生氣了,看來非得對他粗暴一點,來個下馬威。

  吻?免了。調情?省了。前戲……不會,那就別囉唆了,直接進入重頭戲吧。

  路不絕瞇起黑眸,感覺她柔潤的軀體正一點一滴地吞沒他,放肆地將他收藏到最底,直抵那濕灼的深處,令他忍遏不住地輕哼了聲。

  「怕了吧?」班梓氣喘吁吁,嬌顏佈滿春意。

  「好怕,可不可以讓我再怕一點?」他咬著被子裝出被迫害的痛苦樣。

  「……等我一下。」她有點不太適應,現在動不了。

  「這種事怎麼能等?拿出一點魄力行不行?」他嘴上抱怨著,雙手已潛入她衣衫底下,挑戰她柔嫩的渾圓。

  「啊……」這渾蛋!說好是她蹂躪他的耶。

  「誰教妳技不如人?」那就不能怪他反客為主啊,「喏,把衣服脫了。」

  他是挺想為她服務的,但她現在飾演加害者,所以他不方便主動。

  「你不脫,卻要我脫?」

  「妳要強暴我,當然是妳脫啊。」算了,她不動手,他來。妙手三兩下扒光她礙眼的衣物,他的目光膠著在那挺立的甜美蓓蕾上。

  「不要看啦!」不要害她力不從心,她已經搞不清楚到底是誰在蹂躪誰了?

  光是被看著,她便覺得渾身透著一股熱和電,深沉地折磨著她。

  「大不了我的也分妳看嘛,公平了吧。」路不絕大方扯開衣領,迸開兩三顆鈕釦,讓她清楚看見密佈在他胸膛上的粗細傷痕。

  班梓忍不住俯身輕挲著他的胸膛,那些痛彷彿經由指尖傳進她的大腦,教她陪著一起痛。

  那傷痕,不像是車禍造成的,比較像是爆炸所致……

  「妳可不可以專心一點?」他又抱怨了。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要傷春悲秋也要等完事之後吧,知不知道他憋得很痛苦?

  指尖捻揉著她的粉色蓓蕾,他轉而以唇柔情膜拜,忍受她催人欲狂的呻吟,等待著她的適應,等待著更多的潮濕免除她的不適。

  「你在幹麼?」強烈的刺激迫得她幾乎要尖叫。

  「我在教妳怎麼蹂躪我。」他粗嗄道。

  他真的被她蹂躪得好慘,幾乎快要棄械投降了!

  這凝脂般的肌膚蹂躪著他的指尖,那醉人的嬌吟蹂躪著他的心,那熱情微顫回應的酥胸,更是深深地蹂躪他不得滿足的情慾。

  不行,他真的不行了……

  大手扣著她的腰,好讓她的身子再往下沉一點,再包裹他多一點,充實的觸感讓兩人同時逸出低吟。

  不讓身上的傷痕牽引著她的思緒,路不絕反被動為主動,引導她感受他欲罷不能的脈動,他望之欲狂的渴望。

  「妳可以再粗暴一點、再粗暴一點、再粗暴一點、再……」悶哼了聲,他隨即起身將她反制在下,「嘖∼看來妳沒有當女暴君的慧根。學著點,下次才會比較上手。」

  話落,在退出的瞬間再猛然迎入,深刻地刻鑿著屬於他的天地,將他的火熱鐫鏤在她體內每一寸。

  班梓不自覺地輕吟出聲,那似苦似喜的快意席捲著她,幾乎將她吞沒,只能緊摟著他,好讓自己免於被滅頂的痛苦,豈料這動作反而使他更加強悍無情地攻城掠地。

  烙鐵般的印記在她體內橫行霸道,強而有力地律動著令人瘋狂的節奏,一次又一次地盈滿她的深處,反覆熱情交纏,至晝方休。

  門鈴響起,路不絕想起身開門,然而他的手被人當枕頭,想抽又捨不得,就怕驚醒她。

  但門鈴聲像是催命似的狂響。

  嘆口氣,他萬般小心地移動那張酣甜的睡臉,套了條長褲往外走。

  「你是來討債的啊?」門開,他一臉不爽地說著。

  韓學儒看著他。「你還在睡啊?」看了一下時間,已經中午了耶。

  「你管我?」他要狂睡個三天三夜也是他的自由。

  「不是跟你說睡眠要規律一點?」韓學儒走進裡頭,口中仍在對他曉以大義,「你的傷是好了,但別忘了,傷不只是在表面,就連五臟六腑都還在恢復中。」

  說著,他很自然地往路不絕的房間走去,但被路不絕快一步阻止。

  韓學儒揚眉。「裡頭有人?」而且肯定衣衫不整,不然他不會護成這個樣子。

  「你管我?你是我媽啊?」要不要報備他美麗的夜晚是如何繽紛璀璨兼放了幾把煙火度過的?

  「……也對啦,要你天天面對著班梓而不出手,就像是在一條饑餓已久的狗面前放了上等牛肉而不能吃一樣。」

  「你把我當狗啊?!」他家後院很大,想埋具屍體應該是綽綽有餘。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有太過度吧。」

  「這是性騷擾喔。」別想要他說出昨晚愉快了幾回,只因他也不記得,只知道永遠都不夠。

  「你要知道你的身體狀況……」話到一半,韓學儒的嘴和眼被摀住,因為房門已打開,露出班梓睡眼惺忪的嬌媚模樣。

  酣傻的神情在確定眼前多了一個人後,她立即「啊」了一聲,甩手關上門,快速整衣梳洗之後才有臉出來見人。

  「韓大哥,你好。」她怯怯喊著,紅暈從臉蔓延到頸項。

  糟,忘記今天是回診的日子。韓學儒是醫生的好友,也是個真正的醫生,而且是醫生的主治醫生……嗯,很像繞口令,簡單的說,每隔一段時間,韓學儒會來補給路不絕家的冰箱,順便診察他的身體狀況。

  韓學儒的眼和嘴還被人摀著,只能嗚嗚點頭。

  「妳不再去睡一下?」他把好友趕到二樓,不讓她剛睡醒的俏模樣被任何人看見。

  「不。」嚇都嚇醒了,還要她睡什麼?丟臉死了,韓大哥肯定發現他們幹了什麼好事,尤其他根本就沒穿上衣,像是怕人家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似的。

  班梓含嗔瞪著他,發現他胸膛上除了點點可疑紅印,還有極為清楚的傷痕。

  今天再看一次,依舊忍不住為他痛心。

  嘆口氣,嫩白小手搭上他的胸膛,細數著疤痕。

  「……妳一大早就想蹂躪我?敢情是昨晚玩上癮了,今天想再續攤?」路不絕趕緊拉下她不安份的手。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但問題是他受不了這種似有情若無意的挑逗。

  「哪有!」

  「去去去,準備午餐,我餓了。」趕著她進廚房,他也準備上二樓,「快點,我等一下就下來嘍。」

  「餓餓餓∼餓死鬼啊你。」真把她當女傭啦。

  二樓的主臥房裡,韓學儒早已把診療器具都拿出來。

  「不用再量血壓了,這種事我天天做,血壓正常到不行。」好歹他也是有醫生執照的。

  韓學儒把器具又丟回包包裡。「你還沒把所有的事都告訴班梓?」

  「沒必要說。」

  「所以,你在她妾身未明的情況之下,把她給吃了?」

  「是她把我給吃了。」路不絕大言不慚得很。

  「……」懶得繼續聽他炫耀,以手觸診他身上的傷,確定傷勢復原良好。「很好,男人身上的傷痕是勇敢的勳章,不過你臉上的勳章哪天要是不想要了,我可以幫你安排植皮手術。」

  「不用手術,直接分勳章給你,如何?」路不絕沒好氣地瞪他,沉吟了下,問:「基特的事處理得怎樣了?」

  「他的黨羽已經都被國際刑警逮著了,你可以放心。」

  「我問的是基特。」向來笑得浪蕩隨性的眸,在此時變得嚴肅而不容玩笑,「學儒,你答應過我的。」

  藍度基特是西西里島出身的幫派老大,以販毒和軍火買賣為生,其勢力範圍直達美國東海岸。

  原本基特再怎麼大尾也不關他的事,問題就出在他和國際刑警組織合作多年,一起配合查緝毒品,兩年前組織抓到基特的黨羽,他以催眠從中得知各種線索,近而一一擊破幾個毒窟,然而在查緝的過程當中,他的行蹤暴露,被基特鎖定,遭到報復差點被炸死。

  所幸他福星高照逃過一劫,在美國療養了一年多,但由於狀況回報慢了一步,國際刑警組織已在第一時間判定他死亡,將他的死訊傳回國內。

  一年多後他回國才發現人事全非,愛妻在得知他的死訊之後,無法承受打擊而導致流產,雙重打擊讓她的精神產生錯亂。

  一直等到他回國,才接手治療的工作,慢慢地幫她把記憶拼湊回來。

  一切看起來都很平靜,但目前最大的隱憂是,首腦基特根本沒有落網,天曉得他是不是會一路追到台灣來找他報仇?

  於是他換了個名字,戴上了面罩,躲在這房子裡,一方面照顧小梓,一方面提心弔膽地防範著。

  他不怕自己有萬一,就怕那個萬一是落在愛妻身上。

  「你放心,他進不了海關的。」韓學儒保證著。他和路都是與國際刑警合作多年的夥伴,早已禍福相伴多年。

  「如果是偷渡呢?」

  「……」

  「學儒,我很滿意目前的生活,不希望有任何事來破壞眼前的幸福。」他沉聲喃著。

  「我知道,所以我絕對不會再讓任何憾事發生的。」

  「話又不是你說了就算。」路不絕哼笑著。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會相信,但你所想像的任何憾事絕對不可能發生。」韓學儒知道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希望如此,否則我不僅要擔心小梓恢復記憶的進度,還要擔心基特會不會跑來,說不定下一個精神錯亂的就是我。」他自嘲著。沒人知道他現在是處於草木皆兵的狀態,哪怕只有些許風吹草動都會讓他一夜難眠。

  而昨晚,是他回國以來睡得最甜的一次,因為有親親愛妻的相伴。

  「不過,我剛才倒覺得班梓的狀況很好。」韓學儒沉吟了下,「也許可以試著用最後引導,讓她早點恢復記憶。」

  「不行。」路不絕搖頭。

  催眠只在於引導,他也許能引導她的記憶回溯到錯亂之前,但問題是她的心有沒有辦法支撐著不墜落?

  他一點把握都沒有,就連萬分之一的險都不願冒,因為她是他這輩子最珍惜的人,哪能再讓她嘗到半點苦?他寧可慢慢等待,想得起也好,想不起也罷,重新開始,猶若重生,也沒有什麼不好。

  「我覺得你太小心了。」韓學儒笑著。

  今非昔比,當年造成班梓錯亂的主因在於路的死訊,只要他站在她面前,她就不會錯亂了,不是嗎?

  「大腦是很神祕的器官,隔著太多面紗,誰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確切掌握,我不賭那萬分之一的風險,絕不。」

  可能性太多,下場也很多種,未必就會是他欣然接受的那一種。

  畢竟小梓動過皮質燒灼術,就像是在描繪各色線條的牆壁上燙出了幾個洞,色彩產生斷層已不完整,若硬是要去補救,只要線條沒吻合或色彩不相同,很有可能產生讓整面牆崩塌的危機,讓她再次陷入記憶不全的混亂之中。

  下場,他連想都不敢想。

  太可怕。

  「是我不好,沒等到你回國,就決定對班梓施用燒灼術。」

  「不需要自責,若是當初你沒下這決定,也許她的錯亂會像是打結的毛線團,讓人找不到線頭,連解開的機會都沒有。」如果當時自己在國內的話,也不見得能在第一時間做最好的處理。

  那是一份艱難的任務,他知道學儒是再三評估才下這個決定的。

  「我只想著要把完整的她交到你手上而已。」好歹也是多年的交情,要他怎麼捨得看班梓沉浸在自己構築出來的理想世界裡?

  可誰又知道,路的死對她的打擊竟大到難以想像的地步,在燒灼術後,她非但不清醒,精神狀態反而進入一片無聲無感的空白。

  「我知道。」路不絕揚笑,「如果你是私心要拆散我們,你就會趕在我回國之前把她佔為己有,畢竟要對她下幾道暗示是很簡單的。」

  「我我我、我才沒有……」韓學儒驚愕萬分,沒想到自己深藏的心情在他眼前竟是如此赤裸地呈現著。

  「唉,我老婆怎麼這麼搶手啊?」路不絕嘆口氣。

  「因為她那純潔無垢的靈魂吧。」在第一眼遇見她時,他猜,在場三人都同時落進情網,唯有路因為臉皮夠厚,所以拔得頭籌。

  「餓死鬼,吃飯了∼」樓下傳來班梓高分貝的吼聲。

  路不絕看了好友一眼。「她哪裡純潔無垢了?」簡直是八婆一枚。

  叫他餓死鬼耶,沒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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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19 07:21: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啦啦啦~~啦啦~」

  失戀酒吧裡,有人跟著音樂哼著,然而樂音分離,同奏不同調,哼的人哼得很爽,但聽的人很想哭。

  「夠了。」李淑兒頭一個發難,「給我閉嘴,阿梓!」

  「欸?」班梓眨眨眼,一臉無辜得要命,「怎麼了?」

  「妳心情很好。」

  「看得出來?」哎呀,她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廢話。」能忘了自己是音癡,還哼得那麼起勁,不是心情太爽,難不成是故意找碴啊?

  「呵呵~」好害羞,真不知道要怎麼與李姊分享她的喜悅。

  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李淑兒搶先發難,「閉嘴,我不想聽。」裝害羞?嘔~噁心。

  「妳聽人家說啦~」這種話題不方便跟不破分享,而她除了李姊,也沒有其他比較熟的朋友了,「李姊,我跟妳說喔,醫生現在開始會在家裡袒胸露背喔。」

  偶爾,他們會一起睡,一起種種花、看看電視,過著很平淡的生活,但她卻滿足到想哭,常常莫名在睡夢中哭醒,她想,一定是因為覺得太幸福了吧。

  李淑兒臉上飄來三條線。「那有什麼了不起的?」如果他到飄雪的合歡山上袒胸露背,她就給他拍拍手。

  「那是代表他願意讓我更接近他一點了,不再介意我看見他身上的傷。」

  她「喔」了聲。「他不是介意,他是不希望妳擔心。」

  「是喔?」

  就知道阿梓的直線思考邏輯,絕對沒有想到他的貼心。「言下之意,妳已經和他嗯嗯啊啊了?」李淑兒用兩隻糾纏的手比劃著。

  「李姊好A喔。」討厭,比得那麼明顯。

  「妳未成年啊,用比的就說我A,用做的人是不是要拖出去遊街,順便斬首示眾?」

  「有客人來了。」快快抓客人當救兵。「你好,請問要喝點什麼?」

  「阿梓,好久不見,聽說妳這一年多來跑去進修了?」剛走進來的男人問著。

  「嗄?」

  一年多?她有失憶這麼久嗎?不對,醫生說她失憶沒多久啊。

  怎麼會這樣?

  「待會再聊,先來幾杯龍舌蘭潤潤喉。」其中一個女子喊著。

  班梓回神。拿龍舌蘭潤喉?不怕辣死啊?

  她靜靜地調酒,眼前一群人的對話很自然地鑽進她的耳裡。

  「妳看,人家阿梓還知道要進修,反觀妳,一點都不長進,把孩子丟給婆婆照顧,不會覺得對不起妳婆婆?」旁邊的友人笑逗著那個女人。

  「哪會啊?我孩子的爹也跟我一道來,我婆婆不會說話的。而且,我笨手笨腳的,我婆婆哪放心把孩子交給我?我出來走走,給她含飴弄孫的機會,她應該要感謝我。」女子哈哈笑著。

  一群人笑鬧著,班梓卻像是一腳打滑,落進了一張無邊無際的網。

  孩子?寶寶?一年多?

  為什麼當她聽到這些話時,便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尤其這個時間點和醫生所說的明顯有矛盾。

  失去記憶後,初遇路不絕時,她雖不記得他,但卻記得遇見他之前的事。

  她的記憶很明顯出現了斷層,可為何就斷在過去和他相遇、相愛的那一段?

  殘缺的記憶,撐不起她破碎的靈魂……

  「阿梓!」

  耳邊響起李淑兒尖銳的聲音,喚醒快要沉入一片黑暗中的她,張眼的瞬間,她已經落入一道有力的臂膀裡,抬眼,發現是路不破。

  「妳沒事吧?」他精爍的眸直瞅著她。

  「沒事。」她搖搖頭,覺得頭痛欲裂。

  「不破,你送她回去。」李淑兒當下做出決定。

  「不用,我沒事。」

  「回去,不然我叫他哥過來一趟。」她使出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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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20-3-19 07:21:5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班梓醒來,驚訝的發現房間熱鬧到她以為大夥跑到她房裡辦派對。

  「怎麼了?」她環視每雙擔憂的眼,感覺他們好像是來瞻仰她的睡臉的。

  有李姊、不破、韓大哥……幹麼呀?

  「我是誰?」路不絕一貫閒懶的問著。

  「……無聊。」班梓瞪他一眼,爬起身,對上一雙雙依舊擔憂的臉。「幹麼了呀,我沒淋到雨,我沒感冒,你們幹麼一副好像我快要掛掉的樣子?」

  「阿梓,妳記不記得昨晚的事?」李淑兒輕問,語氣淡得像是空氣的一部份。

  「記得啊。我提早回家了嘛,中途頭痛,在公園旁停了一下,然後就開車回家啦。」她一臉覺得他們大驚小怪的表情,「就這樣啊,怎麼了?」

  「妳沒準時回家。」路不絕動手扯著她的臉頰,把她豐嫩的唇拉成了一直線。

  「頂多只是遲幾分鐘而已,這樣也要計較喔。」小氣捏∼

  「幾分鐘都不行!」他惡聲惡氣地說著,順便咬了她一口。「我決定了,我已經幫妳辭職,從今天起,妳就待在家裡相夫教子。」

  「欸,怎麼這樣∼」班梓立即轉向李淑兒求救,「李姊∼」

  李淑兒板起臉。「誰要妳晚歸的?害大夥擔心。」

  「不破∼」扁起嘴,裝可憐。

  「……妳年紀不小了。」

  呿∼「韓大哥?」最後一絲希望。

  「我沒有辦法作主。」韓學儒嘆口氣,狠下心,別開眼。

  「啊啊∼」聯合欺負她。

  「就這麼決定了。」路不絕起身,一切拍案立決,沒得商量。

  「我不要弄早餐給你吃嘍!」她開始使壞威脅。

  「笨蛋,看看時間吧,妳是準備要弄午餐給我吃。」路不絕橫她一眼,「而且妳已經多餓我一個鐘頭了。」

  「嗄?」哇,已經一點了!「大夥留下來一起吃好不好?我馬上下去準備。」

  見她跳起,路不絕立即把她拉回來。

  「幹麼?」沒看她正急著?

  「……妳要不要先去卸妝?」

  「卸妝?」難道說、難道說……衝進浴室一看,班梓發出悽厲叫聲,「啊——我怎麼會沒卸妝就睡著了?」

  她俐落梳洗完,下樓鑽進廚房,開始她灰姑娘的一天。

  一群人在客廳閒聊著,說說笑笑好不熱鬧,就她最苦命,一個人窩在這裡忙碌著,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氣氛有點怪,一種說不出的怪。

  是她想太多了吧。

  否認自己剛冒出頭的古怪念頭,她動作明快地準備路不絕最愛的義式餐點。儘管很氣他,很愛罵他餓死鬼,但除去惡整他的那一回,她每次煮的幾乎都是他愛吃的菜。

  不要問她為什麼,她就是想寵他嘛。

  「要不要幫忙?」李淑兒在客廳問著。

  「不用。」她笑嘻嘻的從開放式廚房探出頭。就在餐點快要準備好時,她對客廳喊著,「醫生,我到後院拔一點羅勒。」

  「去去去。」路不絕揮著手,完美扮演著壞心後母的角色。

  呿,沒良心。

  朝他扮了個鬼臉,班梓提著籃子直接從後門走去,準備採收新一季的羅勒。

  呵呵,長得不錯呢,也許可以考慮弄個園藝玩玩。

  然而,採到一半,一陣風揚起,竟吹起了她籃子裡剛採收的羅勒,她跑了兩步去撿起來,卻發覺自己所站之地像是被人挖過再埋起一般。

  難不成醫生在底下埋了什麼東西?

  會是什麼?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幾乎沒有細想,她徒手挖著,沒兩下子便挖出一口紙箱,她打開一看,裡頭裝的都是一些毛線玩意兒,仔細一瞧,有一雙雙可愛的粉色小毛襪、小背心、小毛帽、小……

  孩子的用品?孩子!

  這是誰編織的?為什麼要埋在這裡?為什麼她突然覺得心很痛,努力地想要回想,卻發現記憶遮上了一層紗,明知道紗後面有東西,卻怎麼都看不清……

  「班梓。」

  跪坐在地上的纖瘦身子顫了下,沒有回頭。

  「真是個不聽話的小孩。」路不絕緩步走到她身旁,將她輕輕地拉起,拍掉她膝蓋上的泥土,黑眸噙著濃膩愛意。「怎麼了?」

  「……我想不起我昨晚為什麼會提早回家。」她總覺得記憶好紊亂,亂得像是糾結纏團的毛線,讓她想解也解不開。

  「那不重要。」他將她略亂的髮整理好,收攏在耳後,露出一張清稚而迷惑的臉。

  「我想不起我昨晚停在公園邊幹麼。」她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昨晚上班時做了什麼,那感覺就像是記憶被狠狠的剷走了一塊,卡了一段空白無法銜接。

  「那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餓了,走吧。」路不絕牽起了她的手,逕自往回走。

  「那是誰的東西?為什麼埋在那裡?」

  「……妳想知道?」

  「嗯。」班梓用力點頭。

  「吃飽飯再告訴妳。」

  她晦黯的眸閃過一絲激亮。「真的?」

  「全部都告訴妳。」他像是哼歌般地輕喃著。

  「耶∼」對嘛,把一切都告訴她,才有助於她恢復記憶,不然她老覺得腦袋空白了好幾段,很困擾耶。

  進了廚房,卻見他沒打算離開,甚至捲起袖子,一副準備下廚的幹練模樣,她疑問︰「你要幹麼?」

  「妳去調酒,這裡交給我。」

  「你行不行啊?」她小不屑地學他橫眼看人。

  待會非得去外頭看看,太陽是不是從東邊下山,天空是不是還順便下起了紅雨,要不,這大老爺怎會生出善心下廚?

  「妳都行了,我為什麼不行?」路不絕咧嘴笑得壞壞的。

  「你那張嘴一定要這樣貶低我?」

  「是看得起妳,調酒大師,請妳趕緊調酒吧。」

  「好。」一句調酒大師哄得她暈陶陶的。

  「班梓。」他突然喊著。

  「嗯?」她回頭,笑得燦爛。

  「沒事。」

  「……耍我啊?」班梓耍狠瞪他,而後又呵呵笑著。

  反正被他耍慣了,一天沒被耍,她還覺得渾身不對勁呢。

  客廳茶几上擺滿了豐盛的義式料理,每個人面前都擺上一杯調酒。

  「吃吃看。」大廚班梓黑白分明的眼注視著每張嘴,等著每個人的反應。

  「好吃。」韓學儒比出了大拇指,給了十分讚賞。

  「不錯嘛∼」李淑兒點頭,給了八分滿意。

  「可以。」路不破面無表情,給了六分低標。

  「馬馬虎虎啦,你們不要太寵她,她會太驕傲的。」只有路不絕,很沒禮貌地把她的努力化整為零。

  「去你個馬馬虎虎,肯定是敗在你最後那一筆。」班梓瞪他。

  「我只不過是做最後擺飾而已,味道可是妳調的。」

  「可是你每一回都有吃完啊。」那不就代表好吃?

  「我們家又沒養豬。」

  「什麼意思?」

  「沒養豬,只好自己消化了。」苦情的咧。

  「醫、生!」

  「有。」韓學儒悲情地舉起手。

  「我不是叫你啦。」厚,找碴的喔。

  「喔。」放下手,繼續嗑。

  「以後不幫你煮了。」班梓甩開臉,跩得咧。

  「好啊。」聳聳肩,路不絕一臉無所謂。

  「厚∼」氣死,在好友面前也不給她留一點面子,也不看看她剛才多乖巧多聽話,他一個口令,她一個動作,多配合。

  「喝。」路不絕突地端起雞尾酒杯遞給她。

  「欸?」

  她正驚愕著,突地發現身旁三人的驚訝並不亞於自己,大夥不約而同地看著兇手,只見兇手緩緩漾出笑意。

  「幹麼啊?又不是要她喝毒藥,你們有必要反應這麼過度嗎?」

  「你不是不讓她喝酒的嗎?」李淑兒看了班梓一眼,眸底有好多猶豫。

  嘿咩、嘿咩∼班梓很用力地點頭。

  「妳沒看見她一副饞鬼的樣子?」路不絕伸在半空中的手,絲毫沒有收回的打算。「喏,拿去吧,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為什麼,居然半點品酒的渴望都沒有。

  「不要。」考慮一下,她輕輕搖頭。

  「……為什麼不要?」路不絕湊近她,笑意如往常,但看在她眼裡就是無故添了點悲悵,一種生死欲離般的苦痛。

  「不要就是不要。」感覺到氛圍透著古怪,但可恨的是她看不出個端倪來。

  總覺得不能喝,一旦喝了,喝了……喝了會怎樣?大不了喝醉而已,哪會出什麼亂子?

  可是警鈴在心中悶響,告訴她不能喝。

  路不絕揚起濃眉。「為什麼?」

  「不想喝。」委婉一點,換個說法好了。

  「真的不要?」他一副逗小孩的口吻。

  班梓橫眼瞪去。「說不要就不要。你為什麼突然要我喝?上回我想偷喝時,你還搬出我說過的承諾來壓我。」

  太不尋常了,有太多跡象在警告她。

  心跳莫名失序無律可言,一股難言的不安似鬼魅般地滲進她的毛孔,鑽進她的體內大肆侵略。

  「只是剛好大夥都在一起,一起吃頓飯,喝點小酒怡情養性而已。」路不絕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

  「是這樣嗎?」可是——「為什麼大家無緣無故地聚在一起?」像是在舉行某種告別儀式般。

  「因為今天天氣好。」

  「外頭陰天。」

  「因為我心情好。」

  「你可以再唬爛一點。」她把眼睛瞇成一直線。

  他如果真的心情好,絕對會把閒雜人等都趕出去。

  「……妳可以再粗魯一點。」路不絕嘆口氣,「我現在是怎樣?改姓呂了?」

  「你當我是狗?」

  「哎呦,不錯耶,妳還知道我在說什麼呢!」他一臉滿足,給她很用力地拍拍手。

  她這麼正經地想探虛實,他居然企圖哈啦矇混過去!

  班梓氣得磨牙,眼角餘光瞥見李淑兒垂下了臉,狀似拭淚。「李姊,妳怎麼在哭?」

  「哪有?我是笑到流眼淚。」被濃濃的鼻音出賣,李淑仍硬撒著謊。

  要她怎能不心酸?他們明明是一對歡喜冤家,如今卻要被拆散……這麼美好的記憶,過了今天,就不會存在阿梓的腦海裡,要她怎能不哭?

  「可是妳有鼻音耶。」

  「笑過頭了嘛,誰要你們那麼逗啊?」她咧嘴笑著,唇角卻不住地顫抖著,眼看就快要破功。

  韓學儒立即舉杯替她解圍。「來,祝班梓快要恢復記憶,乾杯!」

  每個人都趕緊握起杯子胡亂在空中交碰,唯有班梓兩手空空,聽著這極為悽美壯麗的脆亮聲。

  路不絕淺嚐了一口,立即把酒杯遞給她。

  「我不要。」她為莫名的理由堅持著。

  「沒毒啦。」

  「我自己調的,當然沒毒啊。」

  「人家等著跟妳乾杯,今天的聚會是為了慶祝妳快要恢復記憶,就算我再不願意,也得要順從民意,對不?」路不絕醇厚的氣味自她耳際掠過,飄到她的鼻息之間。

  「是這樣嗎?」她依舊存疑,彷彿端在手中的不是酒,而是毒,一種不知要將她帶往何處的毒。

  「待會,我想告訴妳關於我們的過去。」

  「真的?」對呴,她差點忘了這件事。「那就……嘿嘿,謝謝你們見證我們的愛情,在這裡,我先乾為敬。」

  沒再多想,她舉杯飲盡,隔著晶瑩的雞尾酒杯,她看見李淑兒摀唇飆淚,發現韓學儒眼角閃爍著淚光,就連向來面無表情的路不破也濃眉深鎖,而她最愛的人,笑著,卻悽悵無比。

  想追問,卻突地聽見彈指聲,接著眼前一黑,她跌進了漫漫長夜。

  班梓軟下的身軀被路不絕接個正著,他把她橫置在自己腿上,把一頭黑亮的秀髮收攏,露出稍嫌蒼白的俏顏。

  指尖緩掠過她的五官,輕觸著她微涼的細肌,一滴淚掉得倉皇,落在她粉嫩頰上。

  他從來沒告訴她自己的職業,再加上她的信任,所以想要催眠她簡直易如反掌。只要他有心,只要他夠殘忍,即使哪天在路上相遇,她永遠都不會想起他是誰。

  「小梓,原諒我,我不是存心騙妳。」路不絕啞聲低喃著,垂落的瀏海掩去他的側臉,只見淚水沿著鼻尖痛快落下。

  他要親手埋葬她的不幸,即使到了最後,仍不願意把曾經發生過的事告訴她,那只會再傷害她一次而已。

  遇見自己,已經是她這輩子最大的不幸。

  他只能選擇抹去她的記憶,這是自己唯一能守護她的方式。

  李淑兒早已哭得不能自己,躲進浴室裡。

  韓學儒則是退到屋外。路不破逕自上樓去,整理屬於班梓的物品,讓出一方空間,給這對有情人告別。

  「不是不愛妳了,也不是不要妳,而是我沒有辦法守在妳身邊。」路不絕緩緩地親吻著落在她頰上的淚水,吻著,親著,卻發現淚水怎麼也吻不盡,「我要妳比誰都幸福,比誰都快樂,相信我,再沒有第二個人像我這般辛勤地禱告著。」

  沉睡的班梓彷彿聽見了他的低喃,奮力地想從沉睡中甦醒,卻被抵擋在一面牆外。

  「但是,我的存在對妳而言,是一道跨不過的痛苦,只要想起我,妳會再次崩潰的,妳知道嗎?」那是他絕對不樂見的,所以,他決定放手。

  他一直以為總是自己愛她比較多,豈料事情發生後,才發覺她只是沒說。

  他的寶貝啊,是救贖他的天使,她稚氣出塵的靈魂是促使他活下去的動力,因為有她,他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自艱難工作中全身而退,因為他不想要她擔憂,不想見她哭,但這回……他卻讓她哭了。

  放任她在黑夜中哭得摧心斷腸。

  天,那是他這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過錯,是他一輩子的痛。

  當時,他背著滿身傷痕回國,迎接他的不是剛出世的兒子,和準備臭罵他一頓的愛妻,而是她神智不清地認不出他,而孩子也早已不在。

  他的心霎時碎成千萬片,散落在她無法對準焦距的茫然黑瞳裡。

  其實,他也曾想過,別渴求她恢復記憶,把她鎖進重生的時空裡,將她永遠留在身邊,哪怕要一輩子用催眠掩飾她記憶中的空白也無妨,就讓一切從頭來過。

  但這麼做,她會快樂嗎?

  而且,他能這麼自私嗎?

  他知道自己該放手,他的天使應該在沒有危險迫害、恐懼不安的世界飛翔,無論再不捨,也得放。

  只要,她能在他熟悉的國度裡幸福、平安的活著,只要能遠遠地看著她,只要她快樂無憂地活著,他什麼都可以放棄。

  可是,他捨不得、捨不得……

  他們在這間屋子裡堆砌了多少夢想,到處佈置著家的溫暖,準備迎接新生命,那麼美麗無瑕的藍圖,如今怎會如此走樣?

  如果沒有遇上他,她的命運是不是會一帆風順?

  如果沒有愛上他,她是不是會快樂多一點?

  如果沒有戀上他,她是不是會悲傷少一點?

  如果沒有念著他,她是不是就不會哭著入睡?

  如果……

  可是若沒有了她,他將連怎麼活下去都不會。

  「寶貝,我真的很愛很愛妳,不管我在哪裡,都會想著妳、念著妳,只要妳安好,我一切都好。」

  淚水滴滴氾濫,路不絕緊繃的胸腔不斷地壓縮著,寬實的肩顫動著,唇角抽搐得快要開不了口。

  「寶貝,從今天開始,妳會很幸福快樂,妳會忘了我,忘了所有苦痛,當妳再度張開眼時,喜悅找上妳、快樂纏著妳、幸福黏著妳、平安愛死妳……所以,忘了我吧……」

  就像我們從來不曾相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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