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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井上青 -【甜蜜拖油瓶之(女友很陌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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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1 00:50: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甜蜜拖油瓶之(女友很陌生) 作者︰井上青

一場車禍,撞飛了他部分記憶,卻撞出一個自稱是他女友的女孩,
她的身形嬌小、打扮樸素,戴著一副媲美蒼蠅複眼的黑框大眼鏡,
她提不出半點他們交往的證據,兩人甚至連一張合照也沒有,
這種女人不該出現在他的世界中,但詭異的是——
明明不記得她,卻記得她家在哪,還上樓吃了三碗粥、兩根油條,
天知道他從小就不愛吃粥!他一定是腦袋撞壞,味覺也撞壞了!
為了公事,也想釐清跟她的關係,他們回到第一次見面的農村,
卻發現自己腦中有很多畫面不停閃過——
他知道她房裡有個虎頭枕、浴室裡有個不成圓的手工木桶,
他也知道她白皙的大腿上有顆美麗的紅痣……
他信了她的話,公開兩人的情侶關係,哪知,兩人感情一曝光,
妹妹才說他車禍前接近她只是為了她家一大片的農地,
他根本不曾愛過這個鄉下女孩,早已準備好了分手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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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1 00:51:05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妳別以為我哥腦部受傷,就想藉機說自己是我哥的女朋友,妳最好快點走,否則等我哥醒來,以他的脾氣,他絕對會轟妳走的。」留著一頭俐落短髮、高清瘦的女人,兩手環胸,怒瞪著眼前趕也趕不走的蒼蠅。

  接到醫院通知她哥出車禍已夠她震驚的了,沒想到還冒出一個自稱是她哥女友的人,這年頭女人不都很爭氣嗎?要錢要地位就該拿出自己的實力,而不是像眼前這隻蒼蠅,只不過湊巧看到她哥出車禍,隨著救護車來到醫院,就說是她哥的女朋友……

  真好笑耶,不過她是踢到鐵板了,別人家兄妹的感情她不敢說,但她和她哥可是從小相依為命,感情好到「如膠似漆」,她哥有女朋友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那我們就等妳哥醒來。」一臉疲累的霍天香,儘管面對男友妹妹不友善的質疑,仍堅持留下來等到病床上的男友醒來。

  也難怪男友的妹妹會不相信,因為是她答應他不對外公開兩人交往的事,他小心翼翼保護著才剛萌芽的愛情,甚至連自己的妹妹都不知情,可見他多重視這段感情。

  雖然和他認識才短短半年,顯少在外頭正式約會,可她真的感覺到他對她的用心——

  像今天,他一知道她因為生理痛,請半天假在家休息,還特地買薑湯來給她喝,他離開後,她發現棉棉沒了,蒼白著一張臉撐傘外出補貨,看到路邊有車禍,探頭一看,赫然發現是他的車,據目擊者說是一輛大貨車闖紅燈,天雨路滑加上視線不清,直接攔腰撞上他的車。

  見他昏迷,她心急的哭喊著,好不容易救護車到了,她便隨車一起到醫院,不久他的妹妹來了,從她報上自己「身分」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斜瞪她,將她視為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拜金女。

  「哼,妳這個人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也不照照鏡子,妳有哪一點配得上我哥?」將眼前的蒼蠅上下打量一番,嚴九茵嗤之以鼻,「我哥的『前』女友們,個個腿長都超過一百公分,沒有人腿像妳這麼短的。」

  「那大概是他終於知道自己並不愛長腿美女,才會選擇我。」霍天香涼涼的說,她不想戰,也沒力氣,可維護自己基本的尊嚴,她可是不遺餘力。

  腿短又怎樣,要走要跑也不一定會輸,況且,她覺得自己的腿也挺美的,可惜沒穿短裙出門,要不然可以讓嚴大小姐見識一下短腿界中最上鏡的美腿,不過因為她實在太擔心男友,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參加過哪個比賽,得過最上鏡頭美腿獎。

  嚴九茵氣得咬牙切齒,真想往她腦門掄一拳,若不是大哥從小就教導她女生要有氣質,尤其在公眾場合一定要維持良好的名媛形象,不能被別人嘲笑是沒有媽媽的孩子,不懂規矩,否則現在這隻蒼蠅早就腦袋開花了,還容得了她在這裡耍嘴皮。

  「妳出去。」

  「我不走,我說過我要看到妳哥醒來我才放心,而且,他會想看到我的。」

  「妳?妳以為我哥對一隻大蒼蠅會感興趣?」嚴九茵冷笑。

  推推鼻梁上過大的黑框眼鏡,霍天香不以為意,「我和妳哥見面,每回我都是戴這副眼鏡,不戴的話說不定他會認不出我,不過他說會帶我去配一副新的……」

  「夠了!」嚴九茵聽不下去了,「我哥每天忙到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哪有空陪妳去配什麼眼鏡。」

  「我知道他很忙,所以我會等他有空的時候再去。」

  嚴九茵一肚子火,「要配眼鏡妳不會自己去配嗎,為什麼要麻煩我哥?」不對,她肯定是被這隻蒼蠅氣瘋了,她根本就不是她哥的女友,她幹麼跟她「討論」配眼鏡的事!

  「這不是麻煩,我想妳應該沒交過男朋友,所以不懂被男朋友呵護的感覺,就像冷冬裡的一杯熱奶茶,不但暖手還暖心。」

  「我還暖腸胃咧!」

  「沒錯,五臟六腑,整個身體都暖和了。」霍天香望向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嘴角勾著微笑,醫生包紮並做過檢查後說他不會有事,現在只要等他醒來,讓他親口告訴他妹妹,她的確是他的女友,讓這隻以腿長自傲的白鷺鷥啞口無言。

  她想,他妹知道他們是男女朋友應該沒關係吧,重點是,沒見到他醒來,她不能離開。

  嚴九茵翻了下白眼,怎會有這麼不知羞恥的女人,硬是纏上車禍受傷的人,謊稱自己是人家的女友,還淨說些會讓人得內傷的噁心肉麻話,她中午吃的牛肉飯都快吐出來了。

  「妳給我出去,我不想看到妳。」

  「我說過我要等妳哥醒來……」

  「那妳就到外頭去等!」嚴九茵用力指著門的方向。

  「是我送妳哥到醫院的,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既然如此,該出去的人應該是妳。」霍天香補了一句,「我不反對妳留在這裡,但如果妳不想看到我,只好委屈妳到外面等。」她沒想到男友的妹妹這麼難溝通,要等大家一起安安靜靜的等不是很好嗎,幹麼非要跟她吵?

  「妳,什麼香的?」嚴九茵氣得想殺人。

  「霍天香。」

  「霍地臭,妳,滾出去!」

  「妳怎麼可以隨便改人家的名字?」終於被激怒,霍天香站到她面前爭論,儘管比白鷺鷥小姐矮了那麼一點點,她仍挺直身,據理力爭,捍衛己之名。

  「我就要改妳的名字!」嚴九茵鼻孔噴出的兩道怒煙,拂在她臉上,「如果妳不出去,我就一直叫妳霍地臭。」

  「妳,妳……」忍到最高點,霍天香豁出去了,「妳這個陰毒的九陰真經!」她可是看在男友的分上,才一直隱忍他這個沒禮貌的妹妹,但她非得拿她的名字作文章,實在讓她忍無可忍,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名字何嘗不是,「霍天香」可是她阿爸足足想了三天才決定賜予她的,怎容別人誣衊。

  嚴九茵怔愣住了,想當年有個不知死活的國小男同學這麼笑她,被她揍得鼻青臉腫,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這樣取笑她,沒想到今天她又從眼前這個「冒牌女友」嘴裡聽到……

  氣到渾身發抖,嚴九茵咆哮著,「霍地臭,妳給我滾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妳!」

  「我不要,我要留在這裡等妳哥醒來。」

  兩人鼻對鼻,對峙好半晌,就像要過橋的黑羊與白羊,兩人誰也不讓誰——

  霍天香的眼角餘光瞄到病床上的男人不知何時已坐起身,馬上放棄對峙,微笑迎向一臉狐疑盯著她們的嚴九歌。「九歌,你醒了?」

  同時間回頭的嚴九茵看到哥哥醒了,大步一跨,推了霍天香一下,捷足先登,趕在她之前來到病床邊。「哥,你醒了!」

  嚴九歌皺著眉,頭很痛,「我怎麼了?」他怎麼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了,而且,這裡怎麼這麼吵?

  「你出車禍,不過你福大命大,沒什麼大礙,醫生說只要你醒來,大致上就沒事了。」嚴九茵喜極而泣,「還好你沒事,要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麼辦。」

  嚴九歌努力撐出一抹笑容,「除了頭有點痛和一些皮肉傷,我想,我應該沒事。」

  喜極而泣的不只他妹,她身後的女人也是,他將目光移到一直盯著他看的女人身上,一臉狐疑。

  「九歌……」

  「哥,什麼話都不用跟她說,直接叫她滾!」嚴九茵抬高下顎別過臉,一副不想再見到謊話連篇「霍地臭」的嫌惡表情。

  「九歌,我……」霍天香猶豫了下,她不確定他是否願意在妹妹面前公開,方才因為嚴九茵一直想趕她走,情急之下她才不得已說出兩人的關係,但這會兒,她卻遲疑了,若他不願意,那她豈不是給他製造麻煩了。

  直視她好半晌,嚴九歌按著發疼的頭,「九茵,她是……」

  陡然頓住話語的嚴九歌,成為兩個女人的目光焦點——

  霍天香嘴角微揚,心頭悸動,她以為他是要向妹妹坦露實情,說出他們已交往半年的事。

  嚴九茵則是屏息以待,聽大哥的語氣,該不會是想告訴她,眼前這隻蒼蠅真的是他新交的女友?不,這女人渾身上下沒半點配得上她大哥,她不要聽到大哥說出跌破她眼鏡的答案。

  「九茵,她是……」嚴九歌的視線從霍天香身上移到妹妹臉上,輕咳兩聲,嚴肅的語氣中略帶一絲嘆息,「妳的,女朋友吧?」

  病房內陷入一片寂靜,三人面面相覷,男的尷尬,另外女的則是傻愣住。

  釐清大哥說了一個跌破嚴家祖先八代眼鏡的「答案」,嚴九茵突地放聲大笑,而瞠目結舌的霍天香,不可置信的盯著一臉尷尬又有點嚴肅的嚴九歌。

  很遺憾,經過醫生再次診斷,確定嚴九歌真的「頭殼壞了」——

  起先,她以為他故意說她是嚴九茵的女朋友,只是在「故佈疑陣」,未料,他是認真的,他一醒來就看到她和他妹在鬥嘴,兩個人靠得極近,雙唇幾乎要貼在一起了,活像情侶在吵嘴,所以他才會做出那種驚人的臆測。

  他因為車禍受傷,腦部有些血塊,記憶有一部分因為不明原因而上了鎖,但「九陰真經」卻說因為她哥和她交往的這半年來,心靈受創太嚴重,出現創傷後症候群,才會得了暫時性失憶症,可見他恨不得抹滅掉「霍地臭」這個人的身影……

  她想,嚴九茵絕對偷練過九陰真經,說話才會這麼狠毒,說到底,嚴九茵就是不相信她霍天香是她哥的女朋友。

  偏不巧,嚴九歌喪失的就是和她交往這半年來的記憶,他不認得她,自然也無法證明她是他的女友。

  但她不會就此沮喪,放棄兩人的愛情,他沒說過要和她天長地久,但他提過,等他公開兩人交往的事,也就是他要娶她的時候,她一直相信他們會結婚,只是現在不小心出了一個意外,導致一切突然暫停。

  她會當這個意外是他的愛情電池突然沒電,只要給他一點時間充電,她相信,這段愛情會繼續下去的,而且醫生也樂觀的說,他會好的,只是需要點時間,況且她現在別的沒有,就是時間最多,因為——她被fire了。

  「妳說,妳在一所私立高職當英文老師?」坐在VIP病房的沙發上,嚴九歌瞅著她,眉頭深鎖,他在腦袋裡搜索老半天,還是找不到有關她的記憶。

  醫生判定他失去半年的記憶,半年對他而言不是一段很長的時間,造成的困擾也不大,關於公司的生意和客戶往來,他妹幫他好好「複習」一遍後,他便能接上記憶軌道,唯一令他困擾的是,眼前這位「霍小姐」,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女友,並說他們祕密交往了半年——

  可無論他怎麼用力回想,就是完全想不起兩人正在交往的事,但他並不像妹妹一樣視她如吸血水蛭,恨不得將她丟到潘朵拉星球永遠隔絕,因為她給他一種……「沒有惡意」的感覺,照理說,「陌生人」之於他,應該是和「防備」劃上等號的,可面對她,他卻意外發現自己沒有任何防備之心,反而想聽聽她的說法,所以他讓她進病房來,決定單獨和她談談。

  霍天香輕點頭,尷尬一笑,「不過那是昨天以前的事,因為我被學校開除了。」沒太沮喪,因為她早預料到會有這種結果,「之前我有和你提過,私校招生不足,我的資歷淺極有可能在第一批的裁員名單內……」加上她每個月都要請一天「生理假」,這理由足以讓她排到裁員名單的第一號。

  他直盯著她,依舊沒什麼特別反應。

  「你失憶了,我知道你想不起來。」她淡笑。

  「妳說,妳就住在我出車禍的地點附近?」他挑眉問。祕書給他看過行程表,出車禍那天,他沒理由出現在那個地方。

  「對,那天你知道我生理期來,人不舒服在家休息,你特地送薑湯來給我喝,結果……」

  「等等……」兩道濃眉緊緊皺起,「妳說我幫妳送薑湯?不,我不可能做這種事!」除非他瘋了,他的工作排到年底都做不完,哪有空特地送薑湯給女人喝?

  「但你確實做了。」幹麼否認呀,好吧,他失憶,情有可原。

  「那……我去哪裡買的薑湯?」在他還記得的記憶中,「薑湯」一詞有幾十年沒出現過了。

  她被問傻了,「你問我?薑湯是你買的,不是我買的,我怎麼會知道?不過你是用保溫瓶裝來的,我想應該不是買的……」

  「所以,薑湯是我煮的?」嚴九歌身子往後仰,兩手環胸,似笑非笑,「霍小姐,很遺憾,我從不下廚。」

  「這我知道。」細眉微蹙,她曾問過薑湯是不是他煮的,他總是笑而不答,可她知道他不下廚,因為他家有廚師。

  「妳知道?」他輕笑,「我想這點也不是什麼祕密。」

  難不成他也和他妹一樣,認為她是半路冒出來,硬黏著他、想冒充他女友的拜金女?

  「保溫瓶還在我家,我可以拿給你看。」

  「如果有我們倆的合照,我想那比保溫瓶更具說服力。」

  「沒有。」

  「沒有?」挑眉,他露出遺憾的表情,「妳說我們是已經交往半年的男女朋友,卻連一張合照都沒有,為什麼?」

  「天知道。」她嘀咕,「這是你的要求,你希望我們低調交往,而我也同意,所以,別說合照,我家連你的一根毛髮都沒有。」

  她誇大的說法,讓他馬上想到下一個問題,「所以,我們上床了?」

  表情愣了下,臉頰馬上浮現紅暈,四下張望,確定不會被別人聽到,她才點頭輕應,「嗯。」

  這個男人失憶對她造成的困擾還真大,連這種事她都要據實以告,真是的,自己做過的事怎麼說忘就忘呢!

  嚴九歌盯著她,唇角微揚,似笑非笑。

  「你還是不相信我?」他的表情很明顯就是不相信。

  「我很想相信妳,但妳得拿出讓我信服的『證據』。」願意和她面對面談這麼久,他就是在給她證明的機會。

  「上星期你送我一條項鍊……」

  「妳得證明那是我送的。」

  霍天香無奈的撇撇嘴,也是啦,如果她隨便拿一條項鍊說是他送的,而他信了,她反而會覺得他是真的頭殼壞掉,這麼看來,他送她的一堆禮物,全都無用武之地了。

  「也許你可以查通聯紀錄,不過,我們很少講電話就是了。」除非有特別的事,否則他們很少聯絡。

  她不敢希冀通聯紀錄能對她有幫助,就算有,也不能證明她就是他女友,畢竟他的客戶這麼多,也許他會認為她只是他眾多客戶的其中之一。

  別的情侶約會時間泰半都在午餐、晚餐,但他們是異類,選在早餐時間約會,若超過約定時間他人還沒到,就代表他有事不來了,她不用打電話也不必等,直接上課去,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可有時想想,兩個人好像在偷情一般。

  若早知道他會出車禍失憶,她說什麼也要硬拉他拍張合照,並要求他在照片上簽名,順便註明他們是男女朋友……她從不知要證明自己是某某人的女友,會這麼困難。

  天殺的,當初她幹麼答應他搞什麼祕密戀情,害得自己現在吃了啞巴虧,他要的「證據」,她一件也拿不出來。

  「我會去查,但即便有,也不代表什麼。」他盯著她好一會兒,眉心皺起,「妳不覺得妳的眼鏡太大了?」

  她點了個頭,「鏡框是我阿爸的,這是他的遺物,有紀念價值。」推推眼鏡,她涼涼的說。

  「妳說的是真的?」他不敢置信,眉頭緊皺,「幹麼把遺物帶在身上?」是可以驅邪嗎?

  「騙你的。」她輕笑,「你真好騙,被我騙了兩次。」第一次見面他就問過這個問題,她用同樣的話答他,他露出略微吃驚的表情,真的相信她說的。

  望著她輕笑的表情,嚴九歌的太陽穴突地一緊,方才他腦中似乎閃過什麼東西,但是速度太快了,他來不及抓住。

  「這副眼鏡是我讀高中時爸媽帶我去配的,我阿爸說鏡框大一點,看得比較清楚,所以……」聳肩,「它一直陪我到現在。」

  「妳從沒考慮過要換新的眼鏡?」這副過大的鏡框架在她小巧的鼻梁上,感覺實在很突兀。

  「我男友也說過一樣的話,他答應要帶我去配新眼鏡,我一直在等他實現諾言。」瞅著他,扯開一抹甜笑。

  「妳是指……我?」

  「除非你不叫嚴九歌。」

  他直視著她,從方才她進門到現在,他一直盯著鏡框下的那雙眼睛,雖然隔著一層厚鏡片,但他仍能感覺到她的真誠,無半點虛假,但,這不代表他相信她,「那好,我問妳,我吃飯拿湯匙是用哪隻手?」

  「左手,你是左撇子,但你平常都用右手。」他點頭,沒錯,不過這個問題似乎太簡單了,報章雜誌隨便翻一翻,說不定都能找到答案,「我喜歡吃雞腿還是雞翅?」他又問。

  她想了想,「這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你,因為我們通常都在早上約會,在我家一起吃早餐。」

  頓了下,不管是雞腿或雞翅他都不喜歡,因為他不吃雞肉,她沒回答,也算答對了?但更令他訝異的是,他會去她家吃早餐順便約會?他什麼時候變成早起的嚴九歌了?他向來工作到凌晨,隔天不到十點絕不起床的。

  見他默不作聲,換她主動出擊,「早餐你喜歡吃粥配肉鬆、菜瓜,還有菜脯蛋,有時我前一晚會先買好油條,因為你喜歡把油條放進粥裡一起吃。」

  聞言,他為她默哀三秒鐘,低沉嗓音緩緩反駁,「我不喜歡吃粥、不喜歡肉鬆、菜瓜,更謝絕菜脯蛋,油條我更是不愛。」

  霍天香傻愣愣的看著他,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登時覺得無語問蒼天。「那每天早上在我家狂吃三碗粥,外加兩根油條的嚴九歌是誰?」該不會是從潘朵拉星球來地球實習的納美人偽裝的吧?

  「肯定不是我。」嚴九歌挑眉,她的一席話讓他當場判她出局。這女人,行前功課未做足,不過,演技倒挺不錯的,他居然差點被她騙了,還誤以為她有雙清澈真誠的眼。

  從得知他失憶至今,霍天香頭一回感到萬分氣餒,無法證明自己的身分不打緊,令她不明所以的是,為什麼她所認識的嚴九歌和眼前這個人平日的習性,彷彿天差地別,她說的明明都是實話,可卻沒一項是對的……

  到底,是哪個地方出差錯了?

  難不成她半年前認識他的時候,才是他真正的「失憶期」,而現在,他只是恢復正常?要不,就是她也失憶了

  結論是,她痛恨失憶這件事,失憶真是令人苦惱,心愛的人明明就在她眼前,但他卻當她是冒牌女友,兩個人在一夕間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坐在餐桌前,兩手托腮的霍天香對著桌上的粥發呆。

  接連三天,她依舊早起煮稀飯,忘了原本共餐之人現在處於失憶狀態,暫時不會出現,但她還是改不了這個習慣,反正她也要吃,但等真的煮好一鍋粥,她卻忍不住望粥興嘆。

  三天前,她到醫院和他談一談,那一幕,讓她有種去面試的感覺,雖然他沒說「請妳先回去等通知」,但這幾天,她宛如等候錄取通知的面試者,心情滿是期待、焦慮,又有一絲希望落空的心理準備。

  那天,他們其實可以談更多的,她想告訴他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希望能藉此喚醒他的記憶,可惜,嚴九茵出現終結了他們的談話,還把她列為「拒絕往來戶」。

  她想,只要她再出現,可能會慘遭格殺的命運。

  攬鏡一照,她哪一點看起來像拜金女了,那個嚴九茵為什麼非得把她想成想挖空他家金礦的蠶食女

  瞄一眼自己樸素的穿著,她想,嚴九茵大概認定她這個「窮酸女」想擺脫貧窮,才會黏上她哥,肖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吧。

  雖說防人之心不可無,但嚴九茵也防得太超過了,她現在想接近嚴九歌,說不定還要躲過一萬條紅外線咧!

  下意識看著腕錶,七點半,他沒來,她該準備出門去上課……這是她以往的生活模式,早上七點半是約會時間的分水嶺,他在這之前出現,就表示她會有一場美好的早餐約會,但如果他沒來,她就只好懷抱著期待,等待隔天的早晨。

  不過現在,她不用去學校,也沒有美好的早餐約會,期待之心仍有,只不過不是期待隔天的早晨,而是期待「奇蹟」出現的那一天。

  她不知他什麼時候能恢復記憶,只能將自己的情感寄託在奇蹟上,「奇蹟」充滿著期望、希望和降臨時的喜悅,她喜歡奇蹟,並且希冀它早日來臨。

  這一桌早餐,今天仍是她獨享,可以一個人盡情享用豐富的餐點也不錯,她這麼安慰著自己。

  舉箸的同時,門鈴聲乍響,她猜,極可能是和她並列第一批裁員名單的同事,因為沒了工作,生活失去重心,所以來找同病相憐的她訴苦。

  猶豫了兩秒,她才起身去開門,獨吃粥不如眾吃粥,一起吃早餐、一起抱怨,之後再一起去找工作,有個伴才不會太孤單。

  門一打開,誤以為的舊同事沒出現,來人卻令她感到十分意外,她原本毫無生氣的目光漸漸增添光彩,雙唇從驚訝的微張,緩緩彎成一道美麗的弧線——

  「九歌?」

  奇蹟,這麼快就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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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坐在豪華房車的副駕駛座,雖然身邊的駕駛尚處於失憶狀態,可霍天香卻覺得這未嘗不是另一種「奇蹟」。

  一早,嚴九歌突然去她家,和她一起吃早餐,之後,提議要她陪他一同南下。

  一個把她忘得一乾二淨的男人,卻做出和平常一樣的行為,這如果稱不上是「奇蹟」,那什麼才是呢

  霍天香偏頭看他,開心的嘴角高高揚起。

  「以前我開過這輛車載妳出遊嗎?」眉心微蹙、專注開車的嚴九歌,冷不防冒出這個問題。

  「沒有。」霍天香很自然的回答。「我沒看過這輛車,是新買的吧?」這輛車有一股新車的塑鋼味,觸目所及全都散發著新車閃亮亮的光芒。

  他點頭。「沒錯,是新買的。」

  既然是新買的,幹麼還要問?霍天香眼一瞇,懂了,他是故意出考題試探她,若她回答「是啊,你以前常開這輛車載我出遊」,說不定下一秒她就被踹出車外了。

  她知道他尚未完全相信她的話,可她真的是他女友,真金不怕火煉,要問什麼儘管問,她沒在怕的。

  「我只看過你出車禍時開的那輛車,沒看過其他的。」

  雖然上一回「吃粥」事件被打槍,但事實就是事實,她真的只看過他開那輛車,若他家還有其他台車,那她也沒辦法。

  說到吃粥,前幾天信誓旦旦說不愛吃粥的嚴某人,今天還不是突然跑到她家吃粥,和三天前她說的一樣,狂吃三碗粥外加兩根油條,還把一整桌的配菜全掃光,讓她懷疑他是不是被嚴九茵虐待,餓了好幾頓沒吃,一度考慮要打113報案。

  嚴九歌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眼神專注的盯著前方,心緒卻非常混亂……

  她說的沒錯,他只有一輛車,車禍後舊車損傷太嚴重,評估了下,決定換輛新車,但即使如此,這也不能代表她是他女友,明眼人一看也知這是一輛新車,他只是隨口問問,看她會不會因此露出馬腳,不過馬腳沒有,倒是有一雙纖細美腿——

  不經意瞥向她的美腿,他腦裡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某個人的大腿上有顆瑰紅的痣,小小的紅點,烙在雪白大腿上……

  「你怎麼了,頭痛嗎?」她注意到他眉心突然緊蹙,擔心的問。

  甩頭,把令他頭痛的畫面甩出腦外,若無其事的說:「沒,我只是不確定是不是該走這條路。」

  「當然是這條……」定睛細看,前方的路和回鄉的路不太一樣,「過頭了啦,後面紅綠燈那裡要左轉。」顧著和他說話,她兩眼膠著在他俊顏上,連走錯路了都渾然不知。

  嚴九歌聽聞,往前開到路口迴轉。他記得要去「稻禾村」的路,半年多前他去過幾次,不可能不記得,都是突然想起雪白大腿上的瑰紅印記……下意識地看向她的腿,難道那個人……會是她?

  可能性不大,妹妹說的對,他交過的女友,腿長都超過一百公分,身高都在一百七以上,看看她,雖有一雙美腿,但身形過於嬌小,向來注重「匹配度」的他,怎會和她交往呢?

  可就拿吃粥這件事來說,他以為自己不愛吃粥的,看到她家餐桌上擺了一鍋粥,在她盛情邀請下,他勉強端碗舉箸,沒想到卻連吃了三碗,就連盤中的兩根油條,也泡在粥裡順勢下肚……

  後來他才想起,不是他不愛吃粥,是九茵不愛,所以他家餐桌上從未出現過。

  從小,他和九茵相依為命,他是九茵的依靠,大她三歲的他是哥哥也是父親,他極盡所能的呵護唯一的妹妹,她不愛的,他都依她,九茵不喜歡的人事物,全都被他摒除在兄妹倆的生活之外——

  九茵不愛的……

  眉心再度糾結,陡地用力踩住煞車,見霍天香身子前後用力晃了下,他本能的伸手護住她。「妳沒事吧?」他一臉歉意。

  方才那一刻,他似乎想起有一項是九茵不愛,但對他非常重要的事,可靈感一瞬間就沒了,他連尾巴都沒抓住。

  「沒事,只不過嚇到心跳破百。」按著胸口,她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你還好吧?要不要停到路邊休息一下?」還好後面沒有車,要不然她可能不只心跳破百而已。

  嚴九歌點頭,順從她的提議,將車暫停到路邊,他真的需要休息一下,今天的他太過分心,他從未如此,本以為失憶半年對他沒什麼影響,但腦裡空白的記憶沒填回,他的腦袋就會不時自動搜尋,像電腦掃毒軟體一樣無預警的開啟,擾得他無法專心開車。

  「九歌,如果你很累,我們改天再去。」她想,他一定是甫出院不久,身體還未完全康復,加上失憶,難免會有點恍神。

  「不,今天去,再讓我休息一下,我保證我會專心開車。」

  他堅持,因為他要去稻禾村巡視契作稻田,但至於會帶她同行,他不知該說是意外,還是潛意識想這麼做——

  今天一早他出門準備去公司時,握方向盤的手彷彿有自己的意識般,一個大轉彎後,他竟開向車禍地點,他原以為他可能下意識想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況,可當他停好車後,他完全沒有察看車禍路口的車流狀況,兩條腿反而像裝了GPS,一路往前走,左轉右彎全由雙腿決定,大腦一片空白,直到按了她家的門鈴、看到她,他才驚訝自己怎麼會走到她家。

  嚴九茵調查過這個叫霍天香的女人,說她是稻禾村的人,曾幫他勸服稻禾村村民和公司訂下契約,所以她才有點了解他,甚至趁機想冒充他的女友。

  他雖然告訴霍天香是嚴九茵查到她家地址,他剛好在附近,所以就過來一趟,但事實上,他並未詳讀她的個資,更未記住她家地址,但他怎會知道她家在哪裡?也許之前因為稻禾村簽約事件他曾找過她幫忙,所以……

  「你妹知道我要跟你去稻禾村嗎?」方才在家一起吃早餐,她太過驚喜,一時忘了問,但現在坐在車裡沒事做,她又突然想了起來。

  搖頭,「她去大陸出差,後天才會回來。」

  「難怪……」嘖了聲,她就說嘛,若「九陰真經」在,怎麼可能放他來找她!

  「我們可以上路了。」嚴九歌的心裡其實也很疑惑,他向來極疼愛九茵,只要她的要求,若不是太無理取鬧,他都依她,她一再告誡他不准接近「霍地臭」,口口聲聲說她是個女騙子,可他卻非常難得的沒把妹妹的告誡當一回事,執意要找她,還要她陪他一起南下。

  雖然他以有村民沒按照契約的約定條款去做,希望她能跟他一起南下柔性勸說當藉口,但其實他心裡就只是想要她同行,如此而已。

  說不上來自己到底相不相信她,可他想見她,想要她陪在身邊,這點,他很確定,也不知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但他就是想這麼做。

  「你確定不會再讓我心跳破百?」她笑著損他。

  「我開車技術很好,可以向妳保證不會再讓妳心跳破百,但別的事,我可不敢保證……」

  他嘴角微揚,深邃黑眸直瞅著她,身子緩緩逼近她,她能感覺到他灼熱的氣息拂上她的臉,她不自覺屏住呼吸,兩眼水柔地凝望著他。

  目光湧現深情,嚴九歌伸手想摸摸她白皙紅潤的臉頰,他覺得自己的心神幾乎要掉入她柔情似水的雙眸中,這眼神,他不覺得陌生……

  在他欺近她,兩人的唇僅差一吋便能貼合之際,一道乍響的手機鈴聲,倏地拉回他的心神,他連忙坐正身子,接起手機,方才無預警的行為,就像一陣輕煙,吹一口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霍天香下意識的垂頭撥髮,假裝若無其事,掩飾羞怯。

  「……我要去稻禾村,嗯,對——」手機貼在耳邊,他的表情嚴肅,看了霍天香一眼,「我一個人去。」

  聞言,霍天香猛地抬頭睞他一眼,不用問也知道是他的寶貝妹妹來電查勤,看她這個拜金女有沒有伸出八爪章魚手,纏著她哥不放。

  他說他一個人,她沒有生氣,如果他說她有跟來,說不定他下一次突然踩煞車,會是因為嚴九茵突然現身,雙手大張,擋在路中央。

  掛斷電話,收起手機,嚴九歌又再看了她一眼,嘴一癟,彷彿想說什麼,但最後仍是一句話也沒說……

  方才他只是想幫她繫安全帶,但一靠近她,一股莫名的情愫突然湧上,他本能的想吻她,若不是妹妹突然來電,他想,他真的會陷入她溫柔的眼神中。

  心情很矛盾,他尚不能確定她是否是他的女友,可靠近她,他卻想做一些男友才會做的事——

  但這也可能是因為男人本性使然,對吧?

  他不風流更不下流,但他是男人,一個多金未婚的男人,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不少,其中總會有幾個他覺得特別有感覺的女人,一個親吻不是什麼天大罪過,他很有可能會做的。

  正了正心神,他重新將車子開上路,想開口提醒她繫上安全帶,但瞄到她已經繫好了,遂不再多言,專心開車,再多的疑問、矛盾先暫時拋諸腦後,他向她保證絕不會再讓她受驚,他會做到的。

  見他不發一語,她偏頭看向窗外,內心頓感悵然。

  明明兩人同在車內,就在伸手可及之處,可她卻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比天空還遙遠,她就在他身邊,他明知她愛他,卻不相信她……

  無奈的輕嘆,他失憶,她卻失意。

  來到稻禾村,突然下起大雨,車子從農田小徑駛入,停在一間位於空曠田野間的矮屋前,兩人在車內坐了一會,嚴九歌聽她說屋裡有傘,便跟她拿了鑰匙,冒雨衝出車外,進屋拿傘出來幫她撐著,順利將她送入屋內。

  「謝謝。」照理說應該是她這個主人冒雨進屋取傘,幫他這個客人撐傘才對,沒想到他不在意被雨淋,一鼓作氣衝下車,她想阻止都來不及。「你全身都濕了,我去拿毛巾讓你擦一擦。」

  屋內只有兩間房,她走向後頭那間,取了一條大毛巾出來走到他面前,她很自然的想幫他擦,可是他太高,又突然思及他們現在是「陌生人」,她舉在半空中的手便往下降,把手中的大毛巾遞給他。

  「你的衣服都濕了,我找件襯衫給你換。」她再度走回後面那間房。

  嚴九歌邊擦著濕髮,目光邊梭巡四周,他對這間屋子有那麼點印象,先前來稻禾村和村民談合作事宜,位於一大片田野間的矮屋顯得特別突出,他原以為是座土地公廟,但村民告訴他那是阿虎伯的家,圍繞著屋旁的幾塊地原本都是阿虎伯的,可他死後,他弟弟就把土地賣了,現在霍家就只剩這間矮屋——

  但之後的事他就完全不記得了,不過他感覺自己似乎來過這間屋子,腦裡閃過一個畫面——前面這間房裡好像有個虎頭抱枕,他下意識走了過去,推開房門,果不其然,他記憶中的虎頭抱枕就在房內的藤椅上。

  心頭一蹙,眼神變得複雜,難道……

  「你睡過這間房,還記得嗎?」手中拎了一件襯衫,霍天香抱以歉意微笑,「我放在家裡的衣服不多,這件襯衫是最大件的,你將就一下……」

  「那個抱枕……」他居然對一個舊抱枕有印象,真不可思議。

  「那是我到台北工作後,用第一份薪水買來送給我阿爸的禮物,因為我阿爸的名字有個『虎』字,我看到這個虎頭抱枕當下就決定要買給他。」她面露感傷,「阿爸死後,很多衣物都燒掉了,就剩這個抱枕可以讓我睹物思親。」

  心頭一慟,他從未想過送父親什麼禮物,哪怕只是個不起眼的小抱枕。

  他的眼神令她心憐,當她第一次告訴他這件事時,他的眼神也是如此愁鬱。「你還是沒辦法原諒你父親?」

  她的話一出,他面露驚訝,猛地睜大雙眼。

  「不必吃驚,你家的事,該知道的我全知道。」她淡笑,補上一句,「都是你告訴我的。」

  狐疑地望著她,他連「家務事」都和她提過?不太可能,他以前的女朋友沒有人知道他和父親不睦,因為他不曾向她們提過……

  「你跟我說你母親在你六歲時罹癌過世,你父親在你十歲時想續弦,無論你怎麼抗議都沒效,他還是把後母娶進門,你十一歲那年,後母生了個兒子,父親對小兒子疼愛有加,相對的就冷落了你們兄妹倆,於是十二歲那年的暑假,你就帶著妹妹離家出走,不到一個鐘頭就被找回來,但你不死心,隔三天再次離家出走,這次久了點,三個鐘頭才被找到,之後又再接再厲,整個暑假你和妹妹都在上演離家出走戲碼,讓你父親忙翻了,最後他終於妥協,如願的讓你們離家。」她一口氣把他告訴過她的「家務事」原原本本的說給他聽,「他在離家不遠處另外買了一間別墅,讓你和妹妹住在那兒,老管家、老僕人全都搬過去和你們一起住,唯獨父親沒有,國小六年級,你正式和父親分家。」

  嚴九歌表情肅穆,臉部肌肉隱隱抽動,這件事他們兄妹倆從沒向任何人提起,僕人也不會碎嘴,加上住的地方還算隱密,鮮少人知道他們自小就和父親分家。

  所以……他真的和她提過這些事?

  目光緊盯著她,他的內心翻湧,對於小六時固執地和父親對抗,他從不覺得自己有錯,甚至覺得只要父親不續弦,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所以,錯的人是父親……

  可是,得知她用第一份薪水買一個虎頭抱枕給她父親,明明就是這麼微不足道的小事,卻令他心生愧疚,別說買禮物,他連一句話都不想和父親多說。

  「你還好吧?」見他低頭久久不語,像是陷入憂鬱暗潮中,霍天香有點擔心,先前他也是如此,她問他怎麼了,他卻說沒事。

  嚴九歌沒有回答,只是脫去身上的濕襯衫,套上她拿來的那件,接著悶聲道:「妳的襯衫,太小了。」他不習慣在別人面前表露心事,現在正好趁機把憂鬱起因歸咎於她的衣服。

  霍天香一看,穿在她身上過大的襯衫,卻塞不下他壯碩的體格,他兩手往衣袖裡套,卻卡住動彈不得。

  她歉然一笑,幫他拉著襯衫袖子,讓他的手可以重獲自由,「要不我打電話跟阿慶叔借一件衣服,他的身材也很壯,他的衣服你應該穿得下。」

  「不用了,反正也不冷,等衣服乾了我再穿。」他看她一眼,「妳不介意吧?」

  瞥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輕瞪他,「我很介意,萬一你赤裸著上身,害我心跳破百、血壓飆升、不支倒地,我一定會向你求償的。」

  他們之間該做的都已經做過了,還會在乎他裸著身子在她面前走來走去嗎?話雖這麼說,但盯著他健壯的胸肌,她還是會有點羞怯,但她真的一點都不介意。

  聽到她這麼說,他忍不住扯開輕笑,他想,和她相處最大的優點就是自然輕鬆、毫無壓力,這是他前所未有的交往經驗……

  心一驚,所以這麼說來,他已經相信她是他的女朋友?也不全然是,不過,她對他的家事這麼了解,他相信她的比例已經有八成以上了。

  「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你想問什麼就問吧。」她把襯衫掛在臂彎,好整以暇的等著。

  就當他消失的半年記憶是重新洗牌再來一次,讓他們可以重新了解彼此……不,是他重新認識她,這也沒什麼不好,反正她被革職,閒著也是閒著,正好抓他來當她的學生,她這個老師幫他上課,填補半年的記憶空缺,詳細的為他解惑。

  「妳說,我們都是在早上約會?」

  她點頭,稍微更正,「是早餐約會。」

  「我都幾點到妳住的地方?」

  「不一定,有時很早,有時會晚一點,但超過七點半你就不會上來了。」她神態自若。

  「很早?多早?」

  打破砂鍋問到底?很好,他肯定是個好學生,不懂就是要問,一定要問到懂為止。「最早的一次大概是四點多,但這種情形不常發生,一般來說,你大概都七點左右到。」

  問吧,盡量問,她是個好老師,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一副豁然開朗,了然無疑的表情。

  「你,有什麼疑惑嗎?」見他似是得到解答,她反倒好奇起來了。

  他挑眉一笑,「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們都是在吃早餐時約會,那……」頓了下,笑容揚高,「我們怎會有時間上床?」草草敷衍了事,不是他的作風,不管面對什麼事都一樣,一定都要弄個清楚才行。

  愣了下,霍天香的眼睛分三段瞇起,該死、該死、真該死!

  第一個該死是她應得的,她幹麼老實告訴他兩人已經上過床了,第二個該死是賞給他的,他不該失憶,不但忘了這件事,還一天到晚問她,第三個該死再賜給他,她一派正經極其用心的幫他解惑,他卻不正經地消遣她。

  用力瞪他一眼,她轉身不理他,逕自往後頭走去。

  「妳生氣了?我對這件事的確有疑惑,不是……」他無奈的聳聳肩,尾隨在她身後,經過窄小的廚房,見她伸手開門,那間應該是浴室,裡頭沒有浴缸只有一個木桶……

  再度「感應」到另一個空間裡的畫面,他噤聲,等著她開門揭曉答案——

  「我,我要上廁所,你幹麼跟著我?」轉頭,再瞪他一眼。

  她沒真的生氣,想想,他們約會時間都在早餐時刻,不知情的人可能真的會疑惑哪來時間「辦事」……不,她想到哪裡去了,都是他啦,老提那件事,害她也跟著胡思亂想。

  其實他們的約會時間也不是全都是在每天早上,偶爾他會偷空載她去夜遊,有些事就會自然而然發生……唉呀,她幹麼一直想,失憶的又不是她。

  「這間是浴室,裡頭有一個木桶,對吧?」他神色肅然,彷彿木桶對他而言神聖無比。

  「九歌,你、你想起來了?」目光閃著晶亮,她驚喜不已,緊抓著他的雙臂,「那,你想起我了嗎?」

  嚴九歌視線低垂,落在那張揚著特大號笑容的清純臉蛋上,怔了下,輕輕的搖搖頭,露出遺憾的表情,「沒有。」

  笑容緩緩斂起,她忍不住嘀咕,「原來本姑娘我還不如一個木桶!」他都能想起木桶,為什麼會想不起她?難道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不上木桶?真令人生氣!

  「所以,裡頭真的有一個木桶?」答案,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雖然他非常篤定他沒有記錯,但還是想親眼證實。

  「沒有,連一點木屑都沒有!」她負氣的反駁,突然產生一個幼稚的念頭,她想迅速開門躲進廁所,再馬上關門,不讓他看到裡頭的木桶,讓他永遠得不到答案,好奇到死,但——

  幼稚的念頭在開門之際,旋即被眼前一幕給驚得煙消雲散,「啊!怎麼會這樣?」

  浴室屋頂的一角破了個洞,雨水沿著牆面而下,像一座小瀑布,整個浴室地面都是水……還好浴室有排水孔,要不然屋裡可能也跟著淹水了。

  慶幸之餘,後頭傳來得意的說話聲——

  「原來真的有個木桶,我就知道我沒記錯。」

  霍天香無奈苦笑,水都已經快淹出來了,這位大爺還在管他的木桶,真想大喝一聲——來人啊,拖出去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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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1 00:52:04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她真的想叫人把他拖出去斬了?不,想也知道她口是心非,她才捨不得斬他呢,若改成吻他一下,她倒是可以考慮。

  昨天雨大,他暫且先不去找村民談,晚上暫住她老家,還好她偶爾會回來,家中囤了些乾糧和麵條,簡單吃個兩餐不成問題。

  今日一早她醒來,雨不但停了,還出太陽,本想到街上買早餐給他吃,卻發現客廳桌上已經擱了一袋早餐,納悶之際,浴室傳來聲響,她跑進去一看,發現村裡的土水阿達叔從浴室屋頂的破洞探頭進來和她打招呼,接著她跑到屋後一看才知道,原來嚴九歌一大早就出門去找人來修補她家浴室屋頂,還順道買了早餐回來……

  這麼貼心的人,她怎捨得將他拖出去斬呢?

  「其實,浴室裡的那個木桶是你買的。」吃著他買回來的饅頭夾蛋,她將實情托出,不再和他賭氣。

  正在喝豆漿的嚴九歌差點嗆到,「我買的?」不可能,他哪會這麼小氣,要也是送一整組浴缸。

  「失憶真好,做過的事都可以裝傻不認帳。」她揶揄。他幹麼露出那種表情,好像買木桶是件很丟臉的事。

  「我沒有裝傻。」他淡笑,不以為意。

  「那我就當你變笨了。」

  此話一出,兩人都笑了。

  他把吸管插入豆漿杯中遞給她,等意識到時,突地心一緊,這個動作很自然,彷彿他常這麼做,事實上,除了嚴九茵之外,他鮮少對女人這麼貼心。

  若真如她所言,他們真的是男女朋友,那他一定很愛她,才會把她的事當作自己的事,昨晚入睡前,他就掛記著要找人來修補浴室屋頂,連作夢都夢見自己因為修補浴室屋頂而不小心跌下來……

  在夢裡這麼一跌,他整個人頓時驚醒,再也睡不著,所以天一亮,他就出門去找會修屋頂的人,那個阿達叔還是在睡夢中被他給挖起來的,而且誰知道下午會不會又變天,早補早安心,免得一下雨她家浴室又出現瀑布。

  接過豆漿,霍天香露出一臉甜笑,他雖然失憶,但對她的好卻自然流露,還不至於讓她太失望。

  「我為什麼會買木桶給妳?」嚴九歌又是滿心疑惑,好像和她交往的這段期間,他做了好多不可思議的事,例如吃粥、買薑湯,尤其是買薑湯!

  她拿那個裝薑湯的保溫瓶給他看過,那絕不是他們嚴家會出現的東西,因為保溫瓶看起來很像有幾百年歷史的破古董,但他們家每樣東西都亮晶晶的,不可能有那種破舊物。

  即便如此,卻阻止不了他靠近她,他心中甚至越來越相信他們的確在交往……

  「那是因為你這個人很小氣,我明明跟你要一整組進口浴缸,你卻只買一個木桶敷衍我。」推推眼鏡,她笑彎了眼。

  「沒錯,我的個性的確如此,除非是我老婆,否則我不會買任何昂貴的東西給女人,我可沒興趣當凱子。」他故意正經臉色,既然她愛演,他就配合她。

  明知他可能只是在說笑,但她細眉微蹙,忍不住在心中一一清點他送給她的東西,他送過她手鍊、項鍊,她也不知那算不算昂貴,說不定他認定的昂貴是幾千萬的珠寶……她肯定他沒送過她,那是不是代表她不是他的老婆人選?

  哼哼,等他恢復記憶,她一定要跟他要一個「超昂貴」的禮物!

  「說吧,妳喜歡哪個牌子或樣式的浴缸,我買給妳——」

  她睞他一眼,逮著機會損他,「我們是『陌生人』,你幹麼買東西送我,而且……說不定我會趁機挖空你家的錢。」

  「一組浴缸還不至於把我家的錢挖空。」嘴微揚,他拿出手機按著數字鍵。

  以為他大少爺言出必行,真的說訂就訂,她吃驚的問他,「你做什麼?我們家不需要浴缸。」她偶爾才回來住個一兩天,擺個進口浴缸在浴室納涼,實在太浪費了。

  他挑眉一笑,手機撥通不是訂浴缸,而是和彼端的祕書交代一些事。

  霍天香聽到,當下有種被耍的感覺,瞪著他,直到他掛斷電話,把杯中最後一些豆漿喝完,接著看到他露齒一笑,她的眼神頓時變得柔和,她發現自己完全拿他沒轍,那張俊顏加上爽朗的笑容,不管他腦袋有沒有變笨,一樣把她迷得團團轉。

  「其實,你當時買那個木桶給我,我真的很感動。」低首,轉動著豆漿杯,她娓娓道來,「我媽三年前去世,我阿爸兩年前也跟著走了,我叔叔嬸嬸擔心厄運會接連發生,把阿爸的東西全拿去燒掉了,當時若不是我思念阿爸,把虎頭抱枕拿到我房間,說不定它也難逃被火吞噬的命運,不過浴室裡的木桶就……」

  喝了一口豆漿,她續道:「可能是我提過那個木桶是阿爸親手做的,有紀念價值,它被燒了我很傷心,所以,你就買了一個送我。」

  他買木桶給她,令她詫異,卻又非常感動,雖然那不是阿爸做的,但卻是他的一片心意。

  親手做的……嚴九歌腦裡突浮現有人在做木桶的畫面,那人左手食指上有一道血痕,似乎是被木條邊緣給割傷的……

  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食指,赫然發現有一道淺淺的傷痕,難道——那個木桶是他親手做的?可他不記得自己有這項才藝。

  「不過那個賣木桶的人,製作木桶的功夫一定不太好,既然打著純手工製作,品質應該要顧好才是……」

  「很糟嗎?」

  「你不是看過了?形狀一點也不圓,看起來總覺得有點變形,還有幾處木片都凸出來了。」她扁扁嘴,「當時我問你在哪兒買的你都不說,要不我就拿去退貨了。」

  「我覺得……還不錯,至少挺有特色的。」他漫不經心的回道,那肯定不是他做的,就算日後他想起來真的是他做的,打死也不會承認。

  霍天香瞠目結舌,活像見到鬼,旋即笑出聲,「當時我嫌它,你也是這麼回答我的。」

  嚴九歌一聽,黑眸微瞇,這很糟,代表那木桶百分之九十九是他親手做的,他幹麼吃飽沒事去做什麼木桶,還被她嫌棄。

  「對了,半年多前我來稻禾村,聽村民說這屋子四周的土地原本都是你們家的,但後來卻被妳叔叔給賣了?」快速轉移話題,他不希望自己某日心血來潮做出的「木製藝術品」,被批評得一無是處。

  她頗為無奈的點點頭,「我阿爸和叔叔相差十歲,爺爺死後,阿爸就像父親一樣照顧叔叔,叔叔功課很好,他一直讀到博士,從沒下田工作過,我阿爸和叔叔相反,他不愛讀書,國中畢業後田裡的工作全都交給他,他負責養一家人,叔叔的學費全是他籌的,他堅持不分家,碩士畢業的嬸嬸不喜歡他大老粗的模樣,他便把祖屋讓給叔叔一家人住,自己在田裡蓋了這間小屋,我們就住在這兒。」

  「妳父親……很偉大。」嚴九歌的神色複雜,雖然他和父親至今仍沒話說,但父親能從經營一家小米店,擴展到一間大集團,還是有令人敬佩之處。

  「可是我爸他太笨了,他處處為我叔叔著想,但他一死,所有東西就全被燒光了,連他這輩子看得比命還重要的田地,也都被叔叔給賣了,連祖屋也拱手讓人……」說到這,霍天香頗為自責,「都怪我,那時我每天都在哭,壓根不知道叔叔把田地賣了,但就算我知道也沒能力阻止,那些祖產是我阿爸和叔叔共有,阿爸死了,產權自然全落在叔叔手中。」

  見她沮喪不已,嚴九歌突然覺得好心疼,他下意識的伸手握住她的手。「妳叔叔連祖屋都賣了,我想他是不打算回來了。」除非他臉皮厚到被村民唾棄都無所謂。

  「你說對了,他們移民去美國,再也沒回來過。」

  「妳沒考慮過請律師……」

  他話還沒說完,她馬上搖頭,「完全不想,我阿爸他說不要。」

  「蛤?」他疑惑的看著她,「妳阿爸不是……不在了?」難不成是半夜托夢?

  「對,那時我有擲筊請示,問我阿爸要不要追討,連三個陰杯,代表他不要。」她苦笑,「其實不用請示我就已經知道答案了,阿爸把叔叔當成兒子一樣疼愛,他又認定祖產是兩兄弟共有的,而且叔叔移民需要錢……總歸一句,就當我阿爸前世欠我叔叔的,這輩子全還清了。」

  嚴九歌輕笑,所有家產被變賣,叔叔帶著錢遠走高飛,她怎能看得這麼開?八成是遺傳到她阿爸「助弟為人生之本」的笨觀念。

  「那妳呢?」他為她感到不捨,當時她應該才剛到北部工作沒多久,卻遭逢如此重大變故,一定很無助。「妳就只剩這間矮屋?」

  「除了這間矮屋,叔叔有給我一筆『嫁妝費』,他大概認為只要我用那筆錢把自己嫁掉,就算是對我阿爸和霍家的祖先有個交代——」她苦笑,「不過那筆『嫁妝費』,我把它拿去繳現在住的那間小公寓的頭期款,我想以後我應該都會在台北工作,既然這樣,租屋不如買屋……」

  她娓娓說著,他則靜靜側耳聆聽,每聽一句,他的心就揪緊一分,握著她的大手也不自覺收緊……

  搖搖晃晃騎著單車,帶著午餐回來的霍天香,一路朝著停放在矮屋前的高級房車衝去,坐在屋簷下藤椅上看報紙的嚴九歌見狀,急忙從椅子上彈起來,一個箭步衝上前,雙手抓住把手,在單車即將撞上他的新車前,順利擋了下來。

  他濃眉緊蹙的瞪著她,在她以為他就要開罵之際,卻聽到滿滿的關心話語。

  「妳不會騎單車就不要逞強,這樣很危險,萬一摔倒了怎麼辦?早知道這樣,午餐我去買就好了。」

  他是看在她是在地人,哪裡有賣好吃的她最清楚,才沒和她搶買飯的工作,不過方才那一幕還真是讓他捏了一把冷汗,沒想到她騎得上去卻下不來,難道她不會煞車嗎?那她去買午餐時,不就直接撞進人家店裡?

  他一手扶著單車龍頭,一手牽著她,確定她安全下了車,他才鬆了一口氣,接著拿起掛在把手上的午餐。

  「你該擔心的是你的新車。」嘴裡雖然這麼說,但他的關心還是讓她暗喜在心頭,她這個「陌生人」居然比他的新車還重要,讓她完全一掃之前被木桶比下去的陰霾。

  從他手中拎回午餐,她笑咪咪地走回屋簷下。

  聽她這麼說,他才想起新買的車,焦急地看了一眼,還好沒刮傷。盯著她的背影,他越來越相信自己曾深愛著她,要不,方才那一刻他怎麼可能先關心她有沒有受傷,卻對花了幾百萬買的新車視若無睹。

  他邊想,邊牽著單車緩緩跟在她身後,將車子停放在屋簷下。

  「可惜,你還是沒想起來,對吧?」把午餐放在藤桌上,她嗔道。

  「想什麼?」他坐回藤椅上。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拿出午餐,她笑道:「對了,便當店今天沒開,我買的是切仔麵。」

  「都可以,我也喜歡吃麵,我來。」見她手一碰到裝麵的塑膠袋立即縮回去,想必一定很燙,他義不容辭的接過袋子,把麵倒進碗裡,「妳說……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她一臉幸福笑吟吟的看著他,他就是對她這麼體貼,她才會無怨無悔的當個「祕密情人」。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天你好像是去田裡拜訪阿智叔,想說服他和你的公司簽下契作合約,你把車停在窄小的農路上,我那天放假回來,阿巧嬸說她田裡有很多地瓜,叫我去拿一些回來煮,我騎單車去,一直在看無邊無際的稻田美景,沒有注意到路上突起的土塊,車頭一歪直接衝向你的車,單車就這麼沿著你的車身往下滑,你的車就被刮花了一小條……你那時看到臉都綠了。」

  很少有人看到愛車被刮花臉不綠的吧!嚴九歌濃眉微蹙,心一揪,他不難想像車子當時受傷的情形。

  男人,愛車被刮一下,比刮到自己的肉還痛!

  「所以,我們就交往了?」不看偶像劇的他,也會搞這種偶像劇情節?

  她噗哧笑出聲,「哪有那麼快!」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不過,我們決定交往的時間還是快了點。」

  接著她一邊吃麵,一邊將相識的過程告訴他——

  不小心刮花他的愛車,那時的他臉很臭,想發脾氣又不敢發,當時她也受到驚嚇,慌得不知所措,加上她所有的錢都拿去繳小公寓的頭期款了,壓根沒閒錢賠他,阿智叔知道她的情況,於是他從中斡旋,提了個建議,讓她陪他去說服那些還未答應簽約的農民,抵償修車費用。

  阿智叔真好心,他其實早知道其他農民都有意願簽約,只是簽約的事本來就是得仔細考慮,才沒有一開始就答應,所以她這一去,剛好搭了順風車。

  「所以……」

  「還沒!」他一開口,她就知道他想說什麼,立即帶笑打斷他。「稻禾村所有農民都簽約了,唯獨阿輝伯不同意,為了勸服阿輝伯,你在我家住了一晚,那晚你就是睡在我阿爸房裡……

  「阿輝伯也是向我叔叔買地的其中一人,他心裡其實很矛盾,因為他跟我阿爸是很好的朋友,買了我阿爸的田,他總覺得有點愧疚,剛好他買的田地就是我阿爸房間窗戶旁的那一塊,那天一早,他看到我阿爸房裡有人,嚇得直發抖,杵在田裡直瞪著窗口,大聲解釋著如果他不買,也會被別人買去,要我阿爸原諒他……」

  那天聽到阿輝伯的喊叫聲,於心不忍的她硬著頭皮出去解釋,阿輝伯聞言,鬆了一大口氣,當時她靈機一動,便和阿輝伯說:「阿輝伯,昨晚我阿爸有向那個米公司的大老闆托夢,他說阿輝是他最好的朋友,叫大老闆一定要勸他種田不要再噴農藥,他本來可以當神仙的,但是玉皇大帝說他生前種稻子灑了太多農藥,無意中害很多百姓吃了生病,所以……」

  當時她偷偷在心裡請求阿爸原諒,她也不全然是為自己無力償還修車費才幫嚴九歌,是因為他的理念她非常認同,出產無毒有機米,農民不用噴農藥傷害自己身體,消費者也可以吃得健康,對土地好,對地球上的人類都好,皆大歡喜。

  「當時阿輝伯一聽到是我阿爸托夢,馬上點頭答應簽約。」思及此,她吐吐舌,至今她仍對阿輝伯感到抱歉。

  用筷子戳起滷蛋,咬了一口,她笑看著他,「任務完成後,我搭你的車一起回台北,下車前,我們交換電話,然後你突然跟我說『我們交往吧』,然後又說,『我給妳一個禮拜的時間考慮』。」

  聞言,他揚唇輕笑,聽她說起他們認識的經過,他的確「又」動了想和她交往的念頭,不是因為她幫他,而是他覺得她是個慧黠又可愛的女人,她不同於名媛的親和特質,深深吸引他,所以當初他會提出要交往,現在想來一點也不意外。

  「你知道嗎,我下車後杵在原地呆了很久,你說的那兩句話一直在我腦裡重複播放,那晚我一直睡不著,半夜兩點多我就打電話給你,說我願意和你交往,你只說『我知道了』,然後就把電話掛了,我一陣錯愕,心想你說不定只是隨口說說,我幹麼當真,氣得倒頭就睡,結果隔天一早你來按我家門鈴,我還以為我在作夢……」

  她輕笑,記得當時她穿著卡通睡衣,頭髮亂得像女鬼,他卻沒被嚇跑,她真想頒個最佳勇氣獎給他。

  「所以,我們就交往了。」這回,應該不會錯了吧。

  她笑著點頭。「低調,而且是祕密交往。」

  「當初我是怎麼要求妳的?」他的眉心輕皺,既然他提出要交往,表示他認同她,不會因為身分懸殊而將她藏起來,他也不是一個會在意外人眼光的人,會這麼低調,似乎很詭異。

  「你只說,怕戀情會見光死,所以……」

  這麼說也合理,他之前的幾段戀情都是一曝光就因為某些因素而結束,也許他想保護和她的感情,才會做出這種對她而言有些委屈的要求。

  「那妳……」他想問她的感受,她突然瞠大眼指著他身後。

  「阿輝伯、阿輝伯回來了,趕快去攔住他!」霍天香嘴裡含著一口麵,焦急之餘,才不管會不會噴出來,連忙大喊。

  嚴九歌眼睜睜看著一根麵條噴到他的領口上,他非但不以為意,還輕笑出聲,她的模樣令人發噱,可是他卻看到她認真的一面……

  找阿輝伯是他的事,但她卻比他還緊張,不顧形象也要幫他完成任務……這麼認真又貼心的女人,難怪他會主動提說要和她交往。

  不負霍天香犧牲形象噴麵演出,嚴九歌縱身一躍,跳入和矮屋有幾米落差的田裡,一個箭步,擋住了轉頭就要跑的阿輝伯。

  丟了筷子,吞了麵,霍天香也隨即跟上。她知道他這次南下,是因為阿輝伯的兒子沒依照合約上的條款,偷偷噴灑農藥,有村民向他密報,他才趕緊親自下來一趟,想要了解情況。

  昨天下大雨沒辦法實地察看,今天一早他去看了阿輝伯的另一塊田地,發現田的四周有乾枯雜草,很明顯灑過農藥,他質問正在種田的阿輝伯的兒子,他先是死不承認硬說沒有,直到他指著田邊枯草,他才改口辯稱只噴雜草沒噴稻子。

  嚴九歌捺著性子跟他曉以大義,告訴他就算只噴雜草,農藥還是會隨風飛到作物上,灌溉時也會隨著水流入田裡。

  阿輝伯的兒子聽不進去,叫他直接去找他老爸,怎知阿輝伯早上去隔壁村不在家,看來這會兒應該是剛回來,順道來田裡看看,正好被他逮個正著。

  嚴九歌重申來意,阿輝伯一臉無奈,說他老了,叫他每天彎腰拔草會要他的命,他兒子也懶,所以只好噴農藥除草。

  嚴九歌又把早上說重述一遍,阿輝伯辯不過,惱羞成怒,氣呼呼地反駁,「你只會用嘴巴說,你看這些草,只要一下過雨,就長得比稻子還茂盛,用手拔要拔到什麼時候,有種你就拔給我看!」

  「不是啦,阿輝伯你不可以這樣,人家合約上都有……」一旁的霍天香想幫忙勸說,但話都還沒說完,就看見嚴九歌已經脫下襯衫交到她手上,彎腰開始沿著田埂拔草。

  這下不僅她呆了,就連前一刻怒氣沖沖的阿輝伯也被他的舉動給嚇到了,兩個人就這麼傻愣愣的看著他拔草,騎車經過的幾個村民也特地停下來,看大公司董事長彎腰拔草的經典畫面……

  當大夥兒得知原由後,紛紛加入勸說行列,隨後出現的阿輝伯兒子,更是被一些種田的老前輩給叨唸了一頓,興許他是看到董事長親自拔草的畫面太過震撼,當下啞口無言。

  「人家董事長在幫忙拔你家田裡的雜草,你還憨憨站著幹什麼,還不快去一起拔」阿智叔一吼,阿輝伯的兒子馬上跑到嚴九歌身邊,垂著頭,羞愧的加入拔草行列。

  後來又有幾名村民來到,知道嚴九歌紆尊降貴,以身作則,大家都拍手歡呼,直說他這個大老闆實在令人敬佩。

  霍天香看著村民的反應,眼裡閃著驕傲的光彩,一時間忘了他是她的失憶男友,他,忘了她,還沒想起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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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1 00:52:21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一早門鈴響,睡眼惺忪、披頭散髮的霍天香,穿著卡通睡衣去開門。

  「早。」站在門口的嚴九歌,上下打量她,唇邊勾起一抹淡笑。

  一看到來人竟然是他,瞌睡蟲頓時全被嚇跑,她盯著他直看,過了幾秒才想起是怎麼一回事——

  昨天,勸服了阿輝伯別再灑農藥除草,傍晚他就趨車北上,因為公司還有事等著他處理,她也搭他的便車回去,因為失業的她,需要快點找到一份新工作。

  他載她回家,下車前,他突然冒出「我們交往吧,我給妳一個禮拜的時間考慮」這句話,讓她誤以為時光倒流回半年前。

  她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終於被她的誠心感動,願意相信她是他交往中的女友,當下她就想開口回答「我願意」,怎知他的食指突然貼上她的唇,告訴她:「半夜兩點,我等妳電話。」

  於是她懂了,他希望能和她重新來過,也好,就當是幫他複習他忘掉的那半年回憶。

  昨晚和他通完電話,她還煞費苦心的把塵封近半年的卡通睡衣從衣櫃下方翻出來,自從第一次見面被他撞見自己穿著卡通睡衣的窘樣,她就發誓再也不要讓他看見她穿卡通圖案的衣服……

  「我第一次來按門鈴,看見妳這樣,沒有逃跑?」嚴九歌將她從頭到腳仔細端詳,接著挑眉一笑。

  嬌瞋他一眼,等他進屋,她順手關好門後,便隨意用手梳了梳頭。「我可是為了幫你恢復記憶,才如此犧牲形象……啊,你做什麼?」她驚呼,一個轉身,人已落入他懷中。

  「從我踏入屋裡的第一步開始,代表我們正式交往,所以,我想我們應該做一些男女朋友會做的事……」濃烈的目光鎖定她,熱唇從半空中俯衝,緊貼上她水嫩的朱唇……

  還來不及告訴他她剛起床尚未刷牙,也沒吃「A踹」無糖口香糖,口氣不怎麼怡人,但,熟悉的熱唇一貼上,久違的熱吻,讓她不自覺閉眼陶醉其中。

  兩手圈著她的細腰,嚴九歌赫然發覺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感覺。

  昨晚,不,從她搭他的車回台北,想吻她的念頭一直盤旋在他腦海中,若他們是男女朋友,親吻是再平常不過的親密舉動,但他失去記憶忘了她,兩人之間徒增一道無形的隔閡,想吻卻不能吻,想靠近她卻有所忌憚,他不知該以什麼身分接近她……

  途中,他想著她說的他們交往前的情景,突然覺得豁然開朗,這樣的好心情讓他一路帶著笑容回台北。

  他是什麼身分?他不就是她男友,雖然他暫時忘記了,但再重蹈覆轍……不,再重新交往一次,他重新回到她男友的位置,和她的愛情接軌,他們依舊是情人,不是嗎?

  愛情重新啟航,他會更愛她,不會再讓她感到孤立無援。

  一邊熱吻,他的大手一邊緩緩探向她的領口,感覺到他的動作,她的理智稍稍回籠,將他推離自己一點,「九歌,我還沒煮早餐……你,你上班會……來不及——」

  嚴九歌深情的望著她,兩朵紅雲在她臉頰翩飛,害羞的微低下頭,嬌羞小女人的模樣更令他心動,他低啞一笑,「離上班時間還有好幾個鐘頭……」

  反射性地看向牆壁上的時鐘,霍天香驚訝的瞠大雙眼,才四點半難怪她覺得睏意還很濃,他幹麼這麼早來?接著突然想到他問過他最早來找她的時間,她那時回答是四點多……

  瞪他一眼,她覺得好氣又好笑,他……奸詐,一整個壞心眼……

  他定定的凝視著她,曖昧的笑容高掛嘴角。「妳這麼看得起我,看來我得好好表現,才不會辜負妳的期望。」

  四目相接,她害羞的垂眼,嗔道:「我們交往的第一天,你沒有這麼早來,而且,也沒有這麼快……」

  「這是第二回合,進階版的,殺傷力……會強一些。」他連看她的眼神都充滿雙倍的深情和濃烈慾望。

  她帶著嬌笑抬起頭,睞了他一眼。什麼跟什麼呀,還進階版咧!

  再次摟著她,暫歇的熱吻復燃,火力全開,兩人一路纏綿,一回到她的房間,他再也按捺不住,扯開她身上的卡通睡衣,整排鈕釦應聲掉落,衣物散落一地,殺傷力,果然不弱!

  當然,他沒有忘記確認一下,她的大腿上,是不是有他記憶中的美麗紅痣……

  他和她第二回合進階版的愛情,雖仍維持低調交往,但不像第一回那麼嚴格,連張照片都不能拍。

  中午,他約她在餐廳包廂吃午餐,他提議要和她拍一張甜蜜用餐的合照,存在兩人的手機裡,吃完飯,他還陪她去配新眼鏡,他說,不戴眼鏡的她更美,於是她聽從他的建議,配了一副隱形眼鏡。

  在眼鏡行,他們也拍了照片,連老闆也來插一腳,她想,他應該是為了彌補第一回交往時沒拍任何照片的遺憾。

  「萬一我又失憶了,有這些照片,就能證明我們的確是在交往,妳也不用孤軍奮戰。」嚴九歌說這話時,表情充滿心疼。

  但霍天香卻寧願沒有合照,也不要他再失憶,他是因為車禍受傷才會失憶,她不要他失憶,不要他受傷。

  配好眼鏡,他要回公司,問要不要順路載她回家,不過她說想去逛街買東西,再自己回家就好了,兩人分手後,她買了份報紙,找了間咖啡廳坐了下來。

  其實……她是想找工作,她有房貸的壓力,得認真工作才行,雖然她的男友很有錢,但不代表她可以隨便花他的錢,尤其他妹妹一直把她當成詐騙集團的女首腦……

  對耶,萬一嚴九茵知道她和她哥「舊情復燃」,不知會不會使出九陰白骨爪,將她抓得遍體鱗傷

  霍天香笑了笑,她才不怕呢,不管以前或現在,她都是嚴九歌的女友,這是不爭的事實,那個九陰真經不想接受也不行!

  翻開報紙,她得意的笑,何況,她這麼有骨氣,不靠男友自己找工作,嚴九茵如果真的想在她身上貼標籤,她還不見得願意給她貼呢。

  看著看著,無意間看到一篇徵英文家教的小廣告,讓她眼睛登時一亮,心想:就是它嘍!

  台香企業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辦公室內,剛從大陸回來的嚴九茵,連門都不敲,氣呼呼的直接闖入。「大哥,你怎會和那個女騙子去眼鏡行?」

  嚴九茵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她才剛下飛機,就接到記者來電說她大哥陪同一名女子去配眼鏡,積極詢問她大哥和那個女人的關係,她裝傻說不知道,但心裡卻隱約猜到是誰,等看到記者傳給她的偷拍照片,果然沒錯,她避重就輕的聲稱大哥之前出車禍,是那個女人送他到醫院,眼鏡在醫院摔壞了,可能是她大哥為了感謝她,才會陪她去配眼鏡。

  不讓記者多問,把話說完後她馬上關機,直奔公司,詢問當事人。

  正在看公文的嚴九歌聽到嚴厲的質問,眼一抬,對上妹妹盛怒的臉,淡淡的回道:「她不是女騙子,她是我的女朋友。」

  他沒想到記者的手腳這麼快,他才決定和霍天香的戀情要順其自然的發展,馬上就被記者拍到兩人一起去眼鏡行的照片,不過他不擔心……

  嚴九茵升上總經理之前是公司的公關主任,有關公司的大小新聞,熟識的記者第一時間都會找她,尤其這種私人八卦,但他相信她有能力處理好的。

  「大哥,你瘋了」嚴九茵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光憑她的片面之詞,你就相信她是你的女朋友?你的事我不可能不知道,你從來沒有跟我提過她,所以你們怎麼可能交往!」

  「以前我和她有沒有交往,我的確不記得,但是……」他眼神堅定的看向氣急敗壞的妹妹,「現在我決定和她交往,而且,已經開始了。」

  半年來的事他不記得,不管他認為霍天香的一切對他有怎樣的「熟悉感」,卻怎麼也無法說明白,既然如此,他乾脆直接切割過去,重新開始,他想這麼一來,妹妹就不會因為對他「前一段」的戀情有疑慮,反對他們交往。

  「你——和霍地臭在交往?」

  「九茵,不要拿天香的名字開玩笑。」

  「大哥,你是不是被她下蠱了,為什麼這麼維護她?」嚴九茵為之氣結,大哥向來最疼她,但現在卻不理會她的勸阻,還處處袒護那個「女騙子」,還要和她交往大哥若不是腦袋摔壞了,就是瘋了。

  早知道這趟大陸行她就派別的主管去,說什麼也要留守台灣,讓霍地臭沒辦法接近她大哥,大哥也就不會被她洗腦……「她在哪裡,我去找她!」

  「我不准妳去找她。」

  「大哥,在商場上,像這種藉機接近有錢人,妄想攀上枝頭當鳳凰的女人多得是,你又不是沒見過,最近柯董新娶的三老婆,就是最好的例子!」嚴九茵嗤之以鼻,「沒想到現在我們家也有一個活生生的……」

  「夠了!」嚴九歌難得對妹妹拉下臉,「不要拿別人的事說嘴,還有,我相信天香不是那種女人。」

  「大哥——」

  「我和天香的事,妳別管!」嚴九歌倏地起身,以嚴厲口吻結束對談,隨即走出辦公室。

  嚴九茵頓時怔愣住,目光緊瞅著大哥離去的背影,仍不敢相信自小相依為命的大哥,會這麼對她。

  大哥從來沒有命令過她不准插手他的感情事,甚至他和前女友、前前女友約會,有時候還會帶她一起去……

  心頭忐忑不安,難道大哥想起半年前的事了?不,若他的記憶真的恢復了,怎麼還會和霍地臭那個女騙子交往

  變了,一定是大哥變了——

  嚴九茵咬牙切齒,她不知道霍地臭這個女人究竟有何能耐,短短幾天就勾住她大哥的心,把他迷得團團轉,她一定要揪出她的狐狸尾巴,把這女人踢到潘朵拉星球去當納美人的奴隸!

  嚴九歌和妹妹依照當初接手「台香」時和父親的約定,一個月回家一次做例行報告,但今日回去,卻赫然發現嚴家多了一個人,而且這個人他們都認識,一個讓嚴九茵瞬間就能火冒三丈的人——

  「霍地臭,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面對嚴九茵的質問,霍天香一臉無奈,她怎知自己應徵家教,會應徵到嚴家來,她沒來過嚴家,若早知道這裡是嚴九歌父親的家,她一定會直接掉頭走人,現在可好,被嚴九茵撞見,她就算跳進濁水溪也洗不清她的「罪嫌」了。

  「九茵,霍小姐是……」一旁穿著樸素的婦人想解釋,卻被狠瞪一眼,連忙噤聲。

  「我沒問妳!」

  「九茵,妳幹什麼一進門就吵吵鬧鬧。」一拐一拐緩步走到客廳的嚴父,神色嚴厲。

  霍天香愣了下,方才她進門時,嚴先生走路看起來和平常人沒什麼兩樣,怎麼才回房間沒多久,出來就變這樣?難道他剛才被衣櫃砸到腳,馬上就瘸了?她雖然感到非常困惑,但她現在沒時間細想這個問題,因為她得集中精神,隨時準備接下嚴九茵朝她射來的狠招。

  「我是在問這個女騙子為什麼會在這裡?」嚴九茵怒指著霍天香吼道。

  指控一出,屋內頓時鴉雀無聲,嚴九歌撥開妹妹的手,挺身護著霍天香,「九茵,我不是告訴過妳,天香她不是女騙子,她是我的女朋友。」

  此話一出,嚴八寶和妻子面面相覷。「九歌,霍小姐真的是你的……」

  「她不是,她是女騙子!」

  「九茵,夠了!」嚴九歌怒喝。

  「哥,你現在被她騙得團團轉,以後等你清醒,想後悔就來不及了。」嚴九茵把話題繞回,「霍地臭,我問妳,妳為什麼會在這裡?妳以為巴結我和……」瞥了婦人一眼,嚴九茵冷哼一聲,「不管妳巴結誰都沒有用!」

  「我不需要巴結誰。」霍天香從嚴九歌身後走出,神態自若,「我只是來應徵家教的,我事先並不知這裡是嚴家。」廣告上寫的是「何小姐」,她到了這裡才知道原來「何小姐」是嚴九歌的後母,需要家教的是他十七歲的小弟嚴九曲,不過她已經來這裡幾個鐘頭了,還沒見到人。

  怒氣沖沖的嚴九茵陡地冷笑出聲,「妳若直截了當說,妳這麼做是想有更多機會可以接近我哥,我或許還會幫妳拍拍手,稱讚妳有種,但妳編了一個這麼爛的理由……哼,妳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我哥他不常來這,如果妳真的這麼想見到我哥,我們家缺一個掃廁所的傭人,不如妳來吧,這樣就能如妳願了。」

  霍天香無奈的輕嘆,當她聽到家教學生的名字是嚴九曲,馬上聯想到九歌,因為他曾告訴她,他們這一輩是第九代,就是九字輩,原本想隨便找個理由盡快離開,但何阿姨親切的招待,以及閒聊間聽出她為人母親的擔憂和期盼,讓她一時心軟留了下來……

  本想等確定接下家教工作後,再告訴九歌,誰知他們兄妹倆就出現了,當她看到嚴九茵一進門就瞠大眼睛瞪著她,她就知道會有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往她身上貼。

  「我真的不知道這裡是嚴伯伯的家。」霍天香再度重申。

  「妳這不是自打嘴巴嗎?口口聲聲說和我哥已經交往半年了,卻不知我家在哪裡,這更證明妳是騙子。」

  「我和妳哥……」霍天香想再次說明當初他們是祕戀,她知道他不希望戀情曝光,所以她盡可能不打擾他,除了公司名氣大到她想漠視它的存在都難,其餘的,她一概不知,也從未想過要打聽什麼。

  「我沒有告訴過她,她自然不知道。」沒等霍天香解釋,嚴九歌再度出聲為她解圍。

  嚴九歌明顯的袒護,讓嚴九茵大為光火,「大哥,你為什麼每次都要幫她說話,你根本就不記得……」被大哥厲眸一瞪,她知道自己差點說溜嘴,連忙噤聲。

  他們說好失憶的事不對外公開,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煩,而且所謂的不對外,包括父親一家。

  見大哥全然聽不進她的勸告,為之氣結的嚴九茵狠狠瞪了霍天香一眼,忿忿不平地轉身就走,而嚴九歌將一個牛皮紙袋放在桌上,望了父親一眼,也沒多說什麼,拉著霍天香一同離去。

  離開嚴家,嚴九歌的心情明顯變得沉重,想上山吹吹風,可又顧及霍天香沒吃晚餐會肚子餓,便問她想吃什麼,她遠遠看到大大的M字招牌,腦袋想著「第二套半價」的廣告,而且為了不耽誤他想被冷風吹的時間,他們直接從得來速打包上山,半價的第二套,順理成章成為他的晚餐。

  霍天香欣賞著華麗的夜景,與夜空中的星光點點,不過當她轉頭看向嚴九歌時,發現他完全沒在看,只是自顧自的低頭沉思。

  「你的。」她從紙袋裡拿出一個紙盒遞給他,揚起大大的笑容,「第二套半價的和風芥末鱈魚堡,托我的福你才能吃到。」她知道他心情煩悶沒胃口,但還是得吃點東西才行。

  嚴九歌默默的接下盒子,拿在手中,卻不想打開它。

  「如果你不想吃,要不要喝點咖啡?」雖然今天天氣還算溫暖,但乍暖還寒的仲春,山上的夜晚仍是冷風陣陣,喝點熱飲可以驅寒。

  見她一邊吃漢堡,還得張羅他,他連忙按住她要拿咖啡的手,給了個微笑,「我自己來。」他從袋子裡拿出咖啡,先遞給她,再拿起第二杯,自我解嘲的笑了笑,「這也是半價的?」

  「不是,我這杯才是。」她俏皮的眨眨眼,「付錢的是你,總不能讓你吃那麼多虧,一人一次才公平。」

  聽完,他莞爾,和她在一起,灰暗的心情總可以變得明亮起來。

  見他終於露出微笑,猜想他的心情應該好多了,她才出聲說出一路上想告訴他,卻遲遲不敢說的話,「九歌,如果我知道那是你父親的家,我就不會去應徵家教了,我想何小姐……呃,你的阿姨?她應該不會再跟我聯絡,如果她有打來,那我……」

  「妳去吧。」

  「蛤?」她納悶的看著他,她以為他是因為她亂闖到他父親家而不高興,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那小子的英文是該補一補。」他漫不經心地說,看向她吃了一半的晚餐,「不辣嗎?」

  那小子……嚴九曲?

  霍天香還來不及思考,又聽到他突然把話題轉開,令她錯愕了下,過了幾秒才回答,「……有點。」

  她伸手想拿咖啡杯,他卻作弄她,故意把咖啡杯舉高不給她。

  「九歌,你很壞耶,把咖啡給我,我會辣。」

  「很辣嗎?」他黑眸帶笑,意有所指。

  她一時不察,點點頭。「很辣。」

  「妳包得這麼緊,我看不出妳很辣。」

  這下她才聽出他話中的意思,笑瞋了他一眼,他寵愛的趁機親了她一下,不再逗她,乖乖把咖啡送到她面前。

  「天香,在我爸面前不要提到我失憶的事。」她小口喝咖啡時,他突然說道。

  「我知道,任何人我都不會說。」保證地點點頭,她又不笨,哪可能到處宣傳這件事,他是黃金單身漢,又是大公司的董事長,這件事一旦被揭露,不但對他沒好處,還可能招惹不必要的麻煩,說不定會有一大票女人跑來和她爭正牌女友的位子。「你……是不想讓你爸擔心吧?」從方才在嚴家的情況來看,他對「那一家」的反彈似乎不像他妹那麼大。

  嚴九歌眉頭一蹙,她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如此了解他,難怪他會毫不猶豫地決定再次和她交往。

  她和九茵同年紀,九茵雖然長得高大而且已經是公司的總經理,可心思有時卻還像個孩子一樣,當初他們決定不讓父親知道他失憶的事,九茵還說「本來就沒必要」,但她不知道他心裡其實是不想讓身體不好的父親擔心。

  「只是覺得沒必要。」他借九茵的話淡然地回答。

  他承認自己恨過父親,而且對他續弦的事很不諒解,但漸漸長大後,心頭的恨慢慢崩解,深夜裡他常捫心自問,父親究竟做錯什麼?他會續弦不過是想要有個伴,想要他們兄妹倆有人照顧,他喜獲麟兒,歡欣自然不在話下,或許當時他們會覺得父親不再愛他們,但,他對他們兄妹的關心,從未少過一分一毫。

  也許是和父親冷戰太多年了,即便現在胸中幾乎已經沒有怨恨,但他仍不善於向父親表達關心之意。

  霍天香握住他的手,靜靜看著他,她想,他的心門關閉得太久,生鏽了,一時之間打不開,改天她找瓶潤滑油滴個幾滴,或許就能推開那扇門了,這是他和父親之間的事,她不會也沒立場逼他,但她知道他是聰明人,只要給他一點時間,他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對了,醫生對你失憶的情況有沒有任何建議,譬如開刀或什麼的?」轉移話題可不是他的專利,況且,她也想知道答案。

  「還在評估中吧。」

  「蛤?」

  「這些事,九茵會幫我處理。」和她聊一聊,他覺得心情好多了,也覺得有點餓了,於是打開漢堡的紙盒,吃起托她的福才吃得到的半價晚餐。

  「你妹……幫你處理?」為什麼她會突然有種請鬼拿藥單的感覺?雖然說嚴九茵幫他處理這些事也是合理的。

  他點頭,「從小我和九茵相依為命,我像個小爸爸一樣照顧她,晚上她睡不著,我說故事哄她睡,除了上學,其他時間她都黏著我,在她的認知裡,世上只有我是她唯一的親人,我和她是同一國的,我永遠都會站在她那邊……」

  霍天香埋怨的瞥他一眼,「她晚上睡不著,你說故事哄她睡,這一點,我有點嫉妒喔。」不管,以後她要找機會叫他比照辦理。

  他輕笑,大手一伸,擱在她肩膀上,將她摟向自己,她展開甜笑,臉上露出「這還差不多」的表情。

  「長大後,我意識到九茵太黏我,我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讓她沒辦法獨立生活,於是,我開始反其道而行,讓她從被照顧者成為照顧者,我的大小事,慢慢轉交給她處理……」啜了一口咖啡,他續道:「九茵現在是意氣風發的總經理,很難想像她以前是孤僻自閉的小孩吧?」

  不會呀,現在的嚴九茵還是有那麼點孤僻,外加目中無人的自大狂咧!不過這話只能在心裡想想,她乾笑幾聲,不予置評。

  「也許九茵現在還很排斥妳,給她點時間,我想,她會慢慢接受妳的。」她的委屈他都看在眼裡,心疼之餘,他會更加保護她。

  點頭,這點她認同,她其實懂嚴九茵的心情,她突然闖入他們兄妹的生活,她沒拿掃帚揮她走,已經算很客氣的了,尤其正逢九歌失憶,她的防備心當然更強烈。

  「我的咖啡沒了……」辣,他想喝水。

  知道他吃到芥末覺得辣想喝水,她下意識地就要把自己的咖啡給他喝,但猛然想起前一刻某人作弄她的情形……於是她高舉咖啡杯,眼角揚笑,「很辣嗎?」哼哼,這就叫現世報!

  眉微蹙,他哀怨的點頭。

  「可是,我看不出你很辣……」她兩眼眨呀眨的。

  他嘴一癟,挑眉一笑,放下吃了一半的漢堡,開始動手解自己的襯衫衣釦。

  見狀,她驚呼,「九歌,你幹麼脫衣服,我、我是說你的臉還沒紅,代表還沒吃到很辣……」忙不迭將咖啡遞給他,「給你喝。」

  他搖搖頭,自顧自的把襯衫衣釦全解開,健壯的胸膛敞露,看得她臉紅心跳。

  「你不要?可是車上沒其他的水……」

  「誰說的」

  他壞壞一笑,身子緩緩傾向她,霍天香終於意識到他想做什麼,假裝害怕的尖叫。「我不要——」

  來不及了,他兩手一伸,將她纖細的身子牢牢禁錮在雙臂之中,火熱的唇倏地貼上她的,用舌尖輕撬開貝齒,靈活的舌隨即竄入,與她的粉舌共舞,濃濃芥末味在兩人嘴裡泛開,名副其實的火辣之吻,正熱麻麻的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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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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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1 00:52:38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看著陽台架上開著紅花的西洋耬斗菜,霍天香眉心微蹙,這盆花是她前天經過花市買回來的,明知花期將過,但她就是喜歡它獨特的花形,儘管它被老闆棄置在角落,她還是決定買了它。

  會開花的植物,就算花謝了,還是會再開,不能因為它失憶、忘記開花,就拋棄它……

  不對,花怎會失憶呢?欸,她被九歌的家人搞糊塗了!

  眉心攢了個結,今天她去幫嚴九曲上課,不過就是貪吃了一塊何阿姨親手做的三明治,結果,她馬上就變成三明治。不是她又糊塗,而是事實就是如此。

  九歌不希望失憶的事被父親知道,沒想到嚴伯伯也有祕密隱瞞他——

  原來嚴伯伯走路怪異,不是被衣櫃砸到,而是刻意裝出來的。兩年前嚴伯伯生了一場病,感嘆兒女就住在附近,但他們之間卻沒有親情,一直很自責破壞他們父子感情的何阿姨,於是提出一個建議,要嚴伯伯假裝中風提早退休,讓嚴九歌接任台香董事長,唯有如此,父子間才能繼續保持聯繫,失去的親情才有可能喚回……

  台香米行轉變成今日的台香企業股份有限公司,幕後推手是嚴九歌的母親,那段期間,他年紀雖然還小,可母親的辛勞他全記在腦海中,他會答應接管台香,也是因為不忍心母親的心血因父親臥病在床而毀滅。

  何阿姨的提議奏效,而為避免九歌以為父親的病情好轉,又將事業交回,所以在所有人面前,嚴伯伯總是以中風後還在復健中的樣子示人,那天她來得太急,嚴伯伯一時忘了裝病,才不小心讓她知道真相。

  何阿姨再三拜託她別將真相說出去,她能做的有限,若這回又失敗,她真不知該用什麼辦法才能修補他們長久以來冰凍的父子關係。

  雖然和何阿姨才見過兩次面,但霍天香卻從何阿姨的話語中,深切感受到她的誠懇,畢竟後母給人的大部分都是和前妻子女爭財產、甚至大打出手等不好的印象,但何阿姨卻什麼都不求,甚至還想辦法挽回他們父子三人的關係,光是這一點,她就覺得她太令人敬佩,若是嚴九歌兄妹夠狠絕,別說財產,他們母子可能連一毛生活費都拿不到!

  她可以確定嚴九歌不會這麼狠,但至於九陰真經……就很難說了。

  聽何阿姨說她才知道,原來昨日他們兄妹倆是依照當初接管台香時和嚴伯伯的約定,每個月回嚴家一次,做例行報告並拿生活費回來。

  何阿姨說他們不是真的要跟九歌拿生活費,只是希望他們兄妹倆能常回家走動,更期盼他們能主動和父親說說話……

  關於這一點,霍天香實在想不通,和爸爸說話有什麼難的,以前她阿爸還在的時候,他都嫌她太聒噪,要她少說點話,矜持一點才嫁得出去。

  思及此,她又想到昨晚何阿姨說她原本只是子公司的一名會計,喪妻的董事長當年才三十七歲,他親自去巡視子公司時遇見二十七歲的她,兩人隨即擦出愛的火花,沒多久他就決定娶她,隔年就生下嚴九曲。

  聽到這件事她才知道,原來嚴九茵會這麼反彈,是因為家中已有「前車之鑑」,她不喜歡家裡第二度上演「麻雀變鳳凰」的戲碼,也才懂原來何阿姨認為她們倆同病相憐,才會和她談得如此投機,還無條件的信任她,相信她不會做出對他們父子不好的事。

  她的確不會唯恐天下不亂,但肩上挑著兩方的祕密還真不輕鬆,為了不讓嚴伯伯他們知道九歌失憶,對九茵視她為噬血啃骨對象一事,她只輕描淡寫說是因為她的身分配不上九歌,為此,嚴伯伯和何阿姨還極力安慰她,要她別在意「小孩子」的胡言亂語。

  明明她和九茵同年紀,而且九茵又那麼大一隻,哪裡像小孩子了?不過,在嚴伯伯心中,他們兄妹倆應該永遠都是小孩子吧……以前阿爸不也常對她說「小孩子不懂事不要亂說話」,那時,她都已經大三了。

  看了腕錶一眼,已經十點多了,霍天香驚呼一聲,早上九歌沒來,他說今天要請她吃中餐,算是巴結一下她這個家教老師,希望她能好好教導新學生。

  想來也真好笑,他明明就關心同父異母的弟弟,卻從不說出口,這家人,還真彆扭!

  輕笑,再看努力綻放的花兒一眼,她旋即回房換衣服,九歌很忙的,白天她是個閒人,閒人不可以讓忙人等,她得提早去餐廳,等他一到就可以開動,不耽誤他一分一秒。

  呵呵,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她有十足把握可以做得很稱職。

  關上電腦的同時,嚴九歌的嘴角勾起開心的微笑,早上所有工作都在預計時間內完成,和霍天香的午餐約會他牢記在心,看看時間,十一點半,現在過去,時間剛剛好。

  他將椅子往後推倏地站起身,怎知頭突如其來的一陣劇烈疼痛,逼得他又癱坐回位子上,正巧推門進來的嚴九茵見狀,焦急的衝上前。「大哥,你怎麼了?」她嚇壞了。

  按著額頭,感覺頭痛症狀好像正在慢慢舒緩,嚴九歌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我沒事。」

  「大哥,你最近常這樣嗎?」嚴九茵擔心的問。

  「也沒有,只是偶爾會覺得頭痛。」見她剛好出現,他隨口問,「九茵,醫生對我失憶的事有沒有……」

  「還沒有。」不等他說完,她急著回答,「呃,我是說,如果還要進一步做更精密的檢查甚至動手術,我一定要找一位權威醫生,確保沒有任何風險才行。」

  他點頭,沒有任何疑慮,看她方才焦急的表情,大概真的很擔心他。

  「大哥你放心,我已經託人在美國打聽腦科的權威醫生,很快就會有消息的。」笑意未達眼底,嚴九茵努力保持鎮定,不露出一絲心虛。

  台灣的醫療技術其實可以再做更進一步的精密檢查,但她不想安排大哥去……她當然不會害大哥,只是她怕大哥恢復記憶,憶起他們曾為「某件事」吵過架,那、那大哥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和顏悅色的和她說話……

  是醫生告訴她目前為止做的檢查都沒發現異狀,只要他沒有覺得不舒服,應該就沒有大礙,至於失憶,或許過一段時間他就會自己想起來,但也有可能一直都想不起來……

  衝著「有可能一直都想不起來」這點,她賭了!她不希望大哥再想起那件事,不想再看見大哥對她咆哮的盛怒表情……

  「九茵,九茵……」嚴九歌連喚了兩聲她才回神,「九茵,妳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噢,我是來約你吃午餐的,難得今天中午我們都在公司,想說很久沒跟你一起吃午餐了,你忙完了吧,走吧,今天我當司機,我載你去吃一家頂級料理,是郭董推薦的,那家餐廳只接受會員推薦的客人,一般人是沒辦法進去的喲!」她邊說話,邊盯著大哥直看,確定他似乎真的不再頭痛了,便暗吁一口氣。

  「九茵,改天吧,今天我約了人了。」

  「你和誰約好了,不能推掉嗎,我今天好不容易有空……」她不滿的噘起嘴。「我叫祕書幫你推掉……」

  她伸手要按分機號碼,他立即阻止她。「不管我約的是誰,除非緊急狀況,否則不能隨便幫我推掉,看似簡單的吃頓飯,其中蘊涵著守時守約的信譽。」

  嚴九茵狐疑的看著大哥,平常這種話她或許還聽得進去,但此時,她突然有種感覺,和大哥共進午餐的人極有可能是霍天香,她惡狠狠的瞪了大哥一眼。「是霍天香吧?你為了和她吃飯而丟下我」她氣憤難平。

  「九茵,我和天香早就約好了。」他捺著性子解釋,他不懂為什麼她會那麼排斥霍天香,不管失憶前事實真相如何,他已跟她聲明過,天香是他的女朋友,或許再過不久他們會結婚,屆時他們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有可能成為一家人,就該和睦相處不是嗎?

  極力忍著怒氣,嚴九茵退一步試探性的說:「好,既然你說她是你的女朋友,那就代表你們有很多機會可以一起吃午餐,不差今天嘛,你跟她改約明天,今天午餐我們兄妹一起吃。」

  「我既然和她約好了就不會更改,何況,她應該已經出門了。」嚴九歌堅定的回絕妹妹。

  眉心微蹙,他腦裡似乎有些雜訊,他愛天香,這點毋庸置疑,但為什麼他會這麼嚴厲的拒絕九茵?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或許適用於其他人,但九茵是他妹妹,照他以前的處理方式,他說不定還會帶九茵一起去,可是現在,他完全不想……

  「大哥,」嚴九茵兩手環胸,負氣道:「如果今天你不陪我吃午餐,那……我今天都不吃東西了。」

  劍眉擰了起來,嚴九歌表情嚴肅的說道:「九茵,想想妳的身分,別做這麼幼稚的事。」語落,他不再理會她,拎了鑰匙逕自走出辦公室,預定好的午餐之約,沒有因為她威脅的話語而有所變動。

  杵在原地的嚴九茵,瞠目結舌的看著理都不理她的大哥直直的走出去。為什麼大哥不再溺愛她了?他就這麼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連她威脅他說不吃飯,他也沒感覺……

  怎麼會這樣,大哥不是失憶了嗎?半年前他還是溺愛她的大哥,為什麼現在……對,一定是霍天香,那個和何妙如同類型的女人,一個十八年前搶走她爸爸,一個現在又要搶走她大哥——

  她絕對不會讓她得逞的,她一定會揪出她的真面目,拆穿她騙人的伎倆——可惡的霍天香,走著瞧吧!

  「一碗酒加一碗水加杜仲,熬成一碗,取汁,另炒腰子。」

  嚴九歌獨自在廚房內喃喃自語,鍋盆敲得鏗鏗響,在客廳看電視的霍天香不時擔憂的來到門口詢問,「九歌,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用,我可以,妳去看電視。」慌忙中,他不忘回頭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儘管鍋子已有燒焦跡象。

  信任他,給他空間,儘管一千萬個不放心,霍天香仍移動腳步回到客廳,繼續看卡通航海王,和香吉士相比,他的廚藝……呃,差了有那麼一大截。

  話說她到嚴家當家教已經有一個禮拜了,她發現嚴九曲的資質很好,只是個性有點怪,她也說不上來是哪裡怪,不過還好課業上他願意跟她溝通,而且她認為他不需要每天都上課,於是幫他調整家教時間,星期一、三、五上課就已足夠,多出來的時間,他可以做其他運用,相對的,她亦然。

  她絕不是因為想和嚴九歌約會才這麼安排,純粹是以嚴九曲的立場考量。

  不過也因為如此,她和嚴九歌約會的時間的確變多了,像今天,他突然興致勃勃的說要炒一道麻油杜仲腰子給她吃,下班後,他還真的拎了一大袋食材到她家,一進家門就鑽進廚房裡,還堅持不需要她幫忙。

  餐桌上還有三盒市售的四物飲也是他帶來的,她知道這些全是他擔心她生理期來會不舒服,他貼心的舉動讓她覺得心頭好溫暖,她想,即使日後生理期來人還是不舒服,但只要一想到他為她所做的一切,一定會好很多。

  「好了,天香,快進來。」端著一盤甫炒好的麻油杜仲腰子上桌,他興沖沖的到客廳拉她進飯廳,等她坐定,奉上筷子,熱烈的招呼。「趁熱吃。」

  「看起來很不錯。」

  「先吃吃看。」眉一挑,笑容滿是得意。

  一坐下,迫不及待夾了一塊腰子入口,鮮嫩口感,讓她驚呼一聲,「哇,很好吃耶!你去哪兒學的?」

  「這點小事何需特地學?我去中藥店買杜仲,老闆就教我怎麼煮,我照他說的做,不是很難嘛!」某人不可一世地挑眉,滿臉自信、自負。

  「你……跟中藥店老闆說你要炒杜仲腰子?」瞠目,她不敢置信。堂堂一個董事長親自去中藥店買杜仲就已經夠令人吃驚的了,老闆既然會親自教授廚藝,代表他知道這位年輕有為的俊帥型男要親自下廚,若中藥店老闆剛剛好認識這位米公司的大老闆,那明天報紙的頭條準會出現中藥店老闆露出上下排牙齒,比出勝利手勢的照片。

  「有何不可?」她被嚇到眼凸的神情令他莞爾。

  「你不怕記者……」

  「我很怕。」他從她手中接過筷子,親自夾一塊充滿愛心的補品送入她嘴裡,「萬一記者把我寫得太完美,我怕以後我出門得帶保鏢,免得被愛慕我的一票女人綁架回家當老公。」

  笑睞他一眼,「這位先生,你的自我感覺很良好喔。」

  「那妳說,我有沒有好到會被女人綁回家當老公的地步?」再夾一塊送進嘴裡,討好她。

  「吃人嘴軟,好啦,你的確有。」她涼涼的補上一句,「至少,綁回家當廚師也不錯。」

  「只是廚師?」他瞇起黑眸,散發危險光芒。

  「那不然……好吧,還有司機。」眨眨眼,她故意裝傻。

  「就這樣?」

  「呃,男傭。」她眼中帶笑。

  「男傭?」他的臉逼近她,佯怒的模樣惹她發噱,他冷不防用力抱住她,在她驚呼出聲前,用吻封住她的小嘴。

  不出幾秒熱吻突然中斷,只見他按著額頭踉蹌一步,表情有些痛苦,她焦急的扶住他。「九歌,你怎麼了?」

  「沒事……」他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我只是被妳迷得暈頭轉向的。」

  眉心微蹙,瞪他一眼,這種時候還能說笑。「你是不是頭痛?是車禍的後遺症嗎?要不要去醫院?」她扶他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她坐在他身邊,面露擔憂。

  「不用。」搖頭,嘴角彎起,「別擔心,只是舊有的記憶在抗議我遺忘它們,所以偶爾會敲敲我的頭,逼我接它們回巢。」

  顰眉,她有點懂又不太懂……

  大手覆上柔荑,他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我保證,我會很健康的活著。」

  她點頭,聽到他的保證,她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前一分鐘惴惴不安的感覺瞬間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平靜安心。

  「天香,對不起……」凝望她,他陡地逸出低沉歉語。

  張大眼,她不解的看著他。

  「我把我們相處半年的甜蜜時光回憶給弄丟了——」

  「我並沒有怪你……」

  「但我怪自己,我會努力想起來的,我保證。」他面向她,大手握小手,真心的對她承諾。

  「你若能想起來當然很好,可是你別逼自己,說不定越想頭會越痛……」她眉心輕蹙,「那樣我會心疼,何況,我們又再次相愛了不是嗎?」

  「半年的時間雖然很短,但它有我們初相戀的甜蜜,憶起它,我們的愛情才算完整。」

  他低啞的嗓音說出如此真誠的話語,深深撼動著她,眼眶瞬間罩上一層薄霧,吸了一大口氣,她才露出大大的笑容,「你說的就要做到喔,等你想起來,一定要告訴我薑湯是去哪裡買的?」

  裝薑湯的舊保溫瓶確定不是他家的,一般的店面也不可能提供保溫瓶給客人裝薑湯,不管薑湯是他煮的還是買的,舊舊的保溫瓶已經成為一個謎,不只她,她相信他也想知道答案。

  其實薑湯在哪買的,保溫瓶是誰家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心意,他寵愛她的心意,她全懂。

  「我會。」微笑點頭,「所有妳想知道的事我都會告訴妳。」包括那個差點被她拿去退貨的木桶。

  四目相對,情意在彼此眼波裡翻轉,他俯首湊近,方才暫歇的熱吻倏地復燃,舌尖探入粉唇內深深的需索,他將她抱坐在自己大腿上,大手緩緩探入裙內,愛火引爆,不可收拾——

  霍天香的一句玩笑話,沒想到隔天真的應驗了,報紙頭版除了刊登嚴九歌拎著一袋藥材走出中藥房的照片,還有中藥房老闆咧嘴微笑揮手,像要選民意代表般親和力十足的照片。

  標題大剌剌的寫著:知名米公司台香董事長戀上女家教,親手做羹湯。內容是說嚴九歌步上父親後塵,戀上平民女,為博情人歡心,親自到中藥店買藥材直奔女友家,下廚炒麻油腰子幫女友補身體。

  中藥房老闆直言昨天嚴九歌來店裡指名要買杜仲,他跟他聊了一會,教他怎麼煮,他豎起大姆指稱讚嚴九歌很受教,還拿筆記本把做法都抄下來,難怪他能當上董事長,末了,中藥房老闆還熱情地教大家怎麼煮杜仲炒腰子。

  「這像話嗎?」嚴九茵氣呼呼的看著甫下樓的大哥,把今天的報紙重重丟在桌上。「大哥,這種事被爆出來,你不怕被人家笑嗎?」

  「少爺,早。」老管家強忠一見他下樓,如往常一般躬身行禮,不過今天臉上卻多了一抹難色。

  他服侍少爺多年,從少爺和老爺分家後,他就跟著少爺、小姐來到新家,兩位小主人的一切事宜都是他在打理,他從來不知道少爺會炒菜,還煮給九曲少爺的家教老師吃,這事若悄悄進行也就罷了,偏偏鬧了一個這麼大的版面……少爺也真是的,他想煮什麼給女友吃,吩咐一聲,他馬上叫下人去做,少爺何必親自煮,記者這一爆料,他真不知該怎麼向老爺交代。

  嚴九歌站定在桌前,扣好袖釦,眼角餘光瞥了報上的標題和照片一眼,大抵了解發生什麼事。「這哪裡可笑了?」他神態自若,「假設一個男人到超市買一包我們公司出產的『稻禾米』,回到家後親自洗米煮飯,妳也覺這樣很可笑嗎?」

  「這根本不一樣!」嚴九茵氣得跳腳,大哥分明沒搞懂,「你是煮給霍天香吃,而且你是堂堂一家公司的董事長……」

  「妳的意思是,只要是董事長階級的人,都不能親自去超市買米,不能親自煮飯給他們的妻子或女朋友吃?」

  「大哥,我跟你討論的重點不在這裡!」

  「我不想因為這種事跟妳吵,」把西裝外套甩到背後,兩手一套,整裝完畢,「我有事,先走了。」

  「一大早你又要去霍天香那裡?你不怕記者守在她家等你?」

  嚴九歌瞥了妹妹一眼,對她失控的咆哮置若罔聞,隨即轉身離開。

  見大哥再度漠視她的感受,執意要去找霍天香,大為光火的嚴九茵將隨手抓到的電話狠狠摔在地上,發洩滿腔怒氣。

  「小姐……」強忠知道自己無力阻止,靜待一旁,為無辜的電話默哀。

  「你還不去向我爸報告!」

  聽到嚴九茵突然冒出這句話,老管家強忠一時不知所措,他和少爺小姐住在一起,除了照料兩兄妹的生活起居,最重要的就是向老爺報告家裡的大小事,兩個小主人也知情,只是向來心照不宣,此刻小姐突然大剌剌的點破,真令他困窘惶恐。

  「你還站在那裡做什麼!我叫你趕快去跟我爸報告這件事,叫他把霍天香辭掉,不要讓她有機會再跟我大哥糾纏不清。」

  「是,小姐,我這就去。」聽懂小姐的用意,強忠毫不遲疑的出門去,再待下去,他這條老命恐怕不保。

  此時客廳裡只剩下嚴九茵一個人,盛怒之餘,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今她已非常確定大哥的心完全向著霍天香,就算她用生命威脅,也只是讓大哥更反彈……

  如果要逼走霍天香,她得使出非常手段。

  眼中精光一閃,有個人絕對能助她一臂之力,哼聲冷笑,拿起手機,找到那個注定任她擺布的小名模的手機號碼,一接通,她嘴角斜揚,「克蕾絲,近來可好……我是誰?想必妳刪了我的號碼,不過,把一個這輩子最痛恨的人給忘了,妳該不會是遁入佛門修行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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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1 00:52:54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霍天香就知道嚴九茵請她吃飯,絕對不安好心!

  下午何阿姨約她一起去髮型設計師那兒,洗頭洗到一半,嚴九茵就來電約她晚上吃飯,嚴九歌今晚有事不能陪她,她一定是事先探聽過才會挑今晚。

  吃飯就吃飯,她才不怕她,就算她在她飯裡下毒,相信九歌也會為了她找出解藥的……雖然她沒告訴九歌今晚的事。

  「這是我們公司新上市的第二代『纖妍米』,我哥應該還沒拿給妳,送妳。」嚴九茵把裝有兩小包精緻米的袋子推到霍天香面前,「這種纖妍米在一般超市買不到,在百貨公司的專櫃才能買到。」

  「謝謝。」收下禮物,霍天香回以微笑。雖然嚴九茵的個性有時讓人很受不了,但她在行銷自家米這方面的能力還真是令人佩服。

  她知道台香米有在百貨公司設櫃,所有產品都標榜無洗有機、精緻,連國內買不到的外銷品都有,那些逛百貨公司的貴婦們,都把買台香米當作是一種時尚消費。

  今天下午離開剪髮店,何阿姨知道她晚上要和九茵吃飯,特地帶她去買衣服,經過台香的專櫃,就看到好幾個貴婦優雅地坐在宮廷風的沙發上,訓練有素的專櫃人員,姿態完全比照空姐,微彎著腰,手捧著一小袋的米,面帶微笑和貴婦們介紹,若不是早知道那是台香的專櫃,猛地一看,還會以為專櫃人員是在推銷紅酒。

  「這位是克蕾絲,纖妍米第一代的代言人。」嚴九茵向她介紹同桌的另一人,「她也是我哥的——前女友。」

  霍天香神態自若,朝一頭紅色短髮的克蕾絲點頭打招呼,她不意外嚴九茵會這麼介紹克蕾絲,方才她一看見克蕾絲,就已經猜到嚴九茵請她吃飯的用意。

  想藉九歌的前女友來打擊她?哼,她霍天香沒這麼脆弱。

  她原先並不知道克蕾絲是誰,是那天九歌炒杜仲腰子給她吃的事情被爆出來後,記者很用心的把他歷任女友的資料全部列出來,間接替她省了不少徵信費用,她只花了一份報紙的錢,就蒐集到他前女友們的資料,連身高體重都詳細報導,她特地剪下那份表格拿給他看,笑說那是他的傳家之寶,留著以後可以給他孫子看爺爺年輕時的豐功偉業。

  「我們正在商量合作事宜,或許克蕾絲會答應再次和我哥合作,畢竟之前他們合作的很愉快。」嚴九茵表面帶笑,暗地裡卻不時狠瞪克蕾絲。

  她原本是真的考慮再讓克蕾絲代言纖妍米,誰知一見面,就發現克蕾絲整個人圓了一圈,雖然以正常人的標準來看她還不算胖,但形象實在和標榜熱量低、膳食纖維豐富,吃了沒負擔還可維持好身材的纖妍米差太多了,她的計劃硬生生被克蕾絲身上的贅肉給破壞,怎不令她生氣!

  比較一下兩個人,克蕾絲除了身高佔優勢,其他方面很明顯都被霍天香給比了下去——

  這個霍天香拿掉又土又俗的大眼鏡後,沒想到長得還人模人樣的,髮型也變了,看起來比較有女人味,還有她穿的衣服……沒錯,就是她身上這一套名牌衣服,讓她瞬間從鄉下村姑變成有一點點氣質的上流女。

  嚴九茵斜眼打量坐在她正對面的霍天香,心中不屑的冷哼,她只不過是因為穿了名牌衣服,看起來才好一點點,但她終究只是個土村姑,永遠都配不上她大哥,更別以為這樣就可以當上嚴家少奶奶,作夢!休想!

  視線偏向克蕾絲,嚴九茵眼中的怒氣燒得更旺,暗暗咬牙切齒,她到底找這個人來做什麼的她原本的計劃是利用克蕾絲打擊霍天香,可看看臉蛋和穿著,克蕾絲很明顯成了被打擊的那一方。

  「沒錯,我和九歌任何方面都合作得很愉快。」大概早就聽聞霍天香是個平凡女,克蕾絲擺出模特兒的高姿態。「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事。」

  嚴九茵輕笑,這個白目女,雖然多了點肉,但也不是沒有利用價值,她那不知打哪兒來的自信,她看了很「倒彈」,但剛好能用來對付霍天香。

  「那很好。」霍天香淡淡一笑。

  從嚴九茵的眼神她看得出來,嚴九茵不像以往那麼瞧不起她,方才她剛到時,嚴九茵似乎還露出吃了一驚的表情,這一切,都要感謝何阿姨——

  何阿姨彷彿已將她當成嚴家媳婦,又或許是同類型的人,加上她又是嚴九曲的家教老師,所以她對她極好,今天何阿姨正好要去髮型設計師那兒,便約她一起去,後來知道九茵晚上要請她吃飯,還主動說要買衣服送她……

  當時她還覺得何阿姨未免把吃飯這件事看得太慎重了,但此刻才恍悟她的用心,她知道九茵是個千金女,眼光難免高了點,若是穿著平常的便服,恐怕會礙她的眼,換上這套名牌衣服後,嚴九茵看她的眼神果然不太一樣。

  不過霍天香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身分好像因此稍提升而感到得意,反倒心疼起何阿姨,她一定有被嚴九茵冷嘲熱諷過的經驗,才會主動說要買衣服送她,下午逛百貨公司時,除了買她身上這套名牌衣服,何阿姨沒有幫自己買任何東西,這麼好的人,沒想到嚴九茵居然不肯接受她。

  霍天香泰然自若、完全不吃醋的模樣,讓嚴九茵和克蕾絲有些錯愕,尤其是嚴九茵,表面上雖然掛著一貫的冷笑,心裡卻又氣又慌。

  她仔細回想過,大哥遺忘的那半年時間,他每天都很早出門,原先她以為是因為兩人吵架,大哥才刻意不和她一起上班,但有好長一段時間大哥都是這樣,就像現在他幾乎每天早上都比她早出門去霍天香家吃早餐一樣。

  所以,霍天香說的極有可能是真的,她在那半年的確和大哥祕密交往,不過大哥居然瞞著她,可見大哥當時真的很厭惡她,才會不願意讓她再干涉他的事!

  瞪著對面那個氣定神閒,好似大哥一輩子都不會拋棄她的人,嚴九茵雙手不自覺在桌子底下緊握成拳。大哥竟然在短時間內又再度選擇霍天香,可見他潛意識裡對霍天香有真愛存在,這讓她深感不安,一旦大哥娶了霍天香,她一定又會和十八年前一樣,遭受被親人冷落的命運,她不要,絕對不要!

  她寧可大哥娶的人是身邊這個貨真價實的拜金女,克蕾絲和大哥交往之初從不否認她愛錢,也不認為有什麼不對,這種人其實最好掌控,怪只怪當初她下手太快,把克蕾絲從大哥身邊推開,才會讓霍天香有機可乘。

  她使了個眼色,克蕾絲旋即伸出手,漫不經心地摸著手上的鑽戒,自言自語道:「都怪我不好,我年輕愛玩,不懂得珍惜九歌,三個月前他送我這只鑽戒,想要挽回我和他之間的感情,可惜我當時被混血男模迷得團團轉,沒答應他,九歌是個念舊情、大方又有風度的好男人,他雖說很遺憾,但還是把鑽戒送給了我,他還體貼的說要我別感到愧疚,他能找到人安慰他的……」

  霍天香依舊掛著微笑,心想這段台詞她們不知道演練了多久。

  嚴九茵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服務生送上餐點後她便逕自吃著東西,對克蕾絲的話充耳不聞。

  不是她不滿意克蕾絲的表現,而是這段表演不需要她插手,因為,這只是預告,真正的節目還沒上演,她會一點一滴慢慢瓦解霍天香對大哥的信任,直到她主動棄械投降為止。

  將昨晚吃剩的香腸切丁倒入蛋炒飯中,再加入番茄醬,白淨的米飯瞬間變成可口的紅飯,俐落翻炒幾下,兩盤色香味俱全的番茄香腸蛋炒飯上桌嘍。

  看了下時間,九歌應該快到了,她悠哉的又去沖了兩杯玄米茶,偶爾喝茶消脂也不錯。

  半個鐘頭前,九歌打電話給她說他要過來一趟,她抬頭一看已經中午十一點半了,他要來,她得張羅午餐,可是冰箱裡沒什麼菜,現在去買也來不及,幸好還有一些剩飯和蛋,她決定弄個簡單的蛋炒飯。

  將杯盤擺好,整理了下衣裳,門鈴聲乍響,時間拿捏的剛剛好。

  「九歌。」

  一見面,他什麼話都還沒說,就先給她一個法式熱吻。

  被他的大手勾在懷中,熱吻甫歇,她嬌羞的睞他一眼,「這是補償你今早沒來吃早餐的致歉禮嗎?」她說笑打趣,但抬頭一看,卻發現他的表情似乎悶悶不樂的,她有點擔心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牽著她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茶几上沒有報紙,反倒有一堆英文考卷,「妳一整個早上都在忙這個?」

  她點頭,「快段考了,我在幫九曲出模擬試題,順便測一下他的英文程度。」

  「妳今天都沒出門,也沒看新聞?」所以她還不知道?

  「沒有,你說一早要開會不能來,我就偷懶多睡了兩個鐘頭,起來吃個早餐就一直忙這個……」兩眼直瞅著他,她疑惑的問:「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他這麼急忙的趕來,臉色還這麼凝重,一定發生大事了。

  「我聞到飯香,我們先吃飯吧。」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其實在兩個鐘頭前他看到報紙刊登的新聞,便大發雷霆怒罵了妹妹一頓,來找霍天香之前,他的心情差到極點,但一見到她,所有不開心瞬間被拋諸腦後,先陪她吃飯再說,免得她聽了之後,換她心情悶得吃不下。

  「嗯。」吃飯皇帝大,有什麼事,等填飽肚子才有力氣討論,「先聲明,沒有大餐,只有剩菜剩飯炒出來的蛋炒飯,也沒有湯,只有一杯茶。」

  「只要有妳陪我一起吃,粗茶淡飯更勝大閘蟹。」聽來玩笑意味頗重的話,卻是他的肺腑之言,沒有她在身邊一同用餐,最頂級的餐點都不如路邊一碗陽春麵。

  笑瞅著他,這種甜言蜜語聽了……也很窩心。

  從客廳走到餐桌不過短短幾步路,他緊緊的牽著她的手,十指交扣,彷彿倆人要走一段漫長步道似的,盯著交握的手,她眼中帶笑,心田有一股暖流緩緩流過。

  嚴九茵又要請她吃飯了,不是她中樂透,也不是慶祝她練成九陰真經的絕世武功,更不是又要偕同克蕾絲來打擊她,而是……

  嚴九茵要向她道歉?不,正確的說法是——九茵是要向她大哥道歉,但因為她是受害者,所以順便請她,更令她驚訝的是,宴客地點就在他們家。

  話說昨天中午九歌趕到她家,為的就是嚴九茵發了新聞稿給各大媒體記者,讚譽她大哥是個深情的男人,很體貼自己的女友,不只會炒麻油杜仲腰子,還常煮養生粥,重點就在「養生粥」——台香公司最近重推一款適合煮粥的米,還大手筆請來國內知名大廚示範如何煮出好吃的養生粥。

  新聞稿一發,表面上是讚譽嚴九歌對女友極為體貼,但再看下去,大部分的人都認為之前他煮麻油杜仲腰子只是為養生米炒作新聞。

  若只是這樣,嚴九歌未必會大發雷霆,真正令他大為光火的原因,是嚴九茵還安排克蕾絲現身說法,說以前他也常煮養生粥給她吃。

  當下,新聞焦點全落在克蕾絲這個前女友身上,嚴九茵甚至還提前發稿給某周刊,昨日報紙和周刊同步刊登這則新八卦,周刊記者還以「前女友念念不忘的是養生粥,還是更誘人可口的黃金單身前男友?」為標題。

  嚴九歌看到新聞後,擔心她會誤會,中午特地空出點時間去找她,親自向她解釋。

  下午他回公司後,她禁不住好奇去買了份報紙和刊載更詳細的周刊,儘管他已經向她解釋過,儘管她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但看到新聞時,心頭仍免不了感覺悶悶的。

  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嚴九茵大費周章的找來幫手,不會只讓克蕾絲對她露露尖牙,在周刊上擺擺Pose就算了。

  而且嚴九茵今天這頓道歉宴,也讓她心頭惶惑,總覺得是一場不安好心的鴻門宴。

  踏進他們兄妹住處的第一步,不知是因為驚惶還是太歡欣,她突覺有點頭暈,還好嚴九歌的手一直緊握著她,他臉上的笑容讓她的心安定多了。

  一邊走,她一邊好奇的張望,這兒看起來和嚴家差不多大,但景觀風格迥異,嚴家大多是松榕老樹,這兒多的是玫瑰花和一些西式造型園景。

  雙足已踏進城堡,此刻她還感覺猶如在夢中……

  儘管嚴家就在這裡不遠處,她常去嚴家,往返總會經過這裡,難免會覺得好奇,可從未想過要越雷池進入城堡,她知道這是嚴九茵的地盤,一旦她未經同意闖入,以她的剽悍,絕對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她不想他們兄妹倆因為她而翻臉失和。

  不過嚴九茵今天居然願意讓她走進他們兄妹的城堡裡,這……算是因禍得福嗎?

  嚴九歌牽著她走進屋內,在管家指引下,兩人步向飯廳,嚴九茵早在飯廳裡等候多時,看起來好像希望能快點開始,早點結束。

  一坐定,管家馬上拿起桌上的紅酒為三人斟酒,而後便退到一旁,隨時等候差遣。

  嚴九茵面無表情的舉杯,顯然對於這場道歉宴感到不太情願。「大哥,這杯酒我敬你,雖然我認為我並沒有做錯,但如果那篇新聞稿真的讓你覺得不舒服,我願意道歉。」

  說完,她仰首飲盡杯中紅酒,管家連忙上前再幫她倒酒,嚴九茵立即又端起。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公司,但顯然你並不認同,以後我要做任何事之前,都會先向你請示批准再做。」第二杯,再度見底。

  「不需要這麼做。」嚴九歌神色嚴肅,「妳為公司所付出的心力,我都明白,但我必須再跟妳強調,台香米的行銷,不需要走這種旁門左道。」

  「我知道了。」嚴九茵冷冷的瞧了霍天香一眼,舉杯的手顯得沉重,「第三杯我敬你們,大哥,我尊重你的選擇……」

  一陣乍響的手機鈴聲打斷嚴九茵的話,專心聆聽的霍天香後知後覺,直到發現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全聚焦在她身上,才猛然回神,原來音樂聲是從自己的包包裡傳出來的——

  「天香,妳的手機在響。」嚴九歌微笑的提醒她。

  「對,是我的,不好意思,我接一下手機……是九曲打來的。」她坐在原位低頭和手機彼端的嚴九曲講話,「……有很多題你都看不懂?那,我等一下再過去教你……對,今天你有數學課,那——」下意識看向嚴九歌,她不確定自己能否先離開一下下。

  大抵猜得出她和九曲的對話,他點了個頭,示意她可以過去一下。

  嚴九曲的個性很奇怪,在課業上一旦遇到問題,他非得弄清楚不可,若未得答案以前,他腦裡想的全都是同一個題目,所以接下來完全無法專心上課,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明明很聰明,卻必須比其他同學花更多時間讀書,甚至晚上得請家教來補課,而且等一下數學家教就要去上課了,若沒先讓他把疑惑的英文弄清楚,數學老師等於白來一趟。

  見霍天香掛斷手機,嚴九歌連忙站起身,「我陪妳過去。」

  「不用,就在前面而已,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霍天香面帶歉意看向嚴九茵,「九茵不好意思,我過去一趟。」

  「隨妳高興!」嚴九茵很不以為然,舉杯又飲盡。

  「少爺,我騎車載霍小姐過去。」為免兄妹又起爭執,管家忙不迭出聲。

  「謝謝,那麻煩你了。」霍天香覺得這樣也好,如果她和九歌一起過去,對座的人可不只是飲盡一瓶紅酒就能簡單了事,恐怕會直接殺過去大鬧一場。

  不過她今天第一次見識到嚴九茵的酒量,真是嚇死人的厲害。

  待管家和霍天香一離開,嚴九茵立即忿忿不平的抱怨,「大哥,嚴九曲的事根本不需要我們操心!他有爸爸有媽媽,是個嬌貴少爺,個性驕縱,為什麼他想怎樣,大家都要依他」在她眼中,嚴九曲的怪癖叫做驕縱。

  「九茵,他是妳弟弟。」

  「我沒有弟弟,我只有一個哥哥。」

  嚴九歌輕嘆,「在我看來,嚴家若真有驕縱的孩子,那個人是妳,而不是九曲。」

  是他錯了嗎?當初嚴九茵吵著要離家,他不該順她也不該隨她起舞,導致嚴家分裂,她驕縱的個性自此沒改過,反而更加嚴重。

  「對,我是很驕縱,我是個沒媽媽管教的孩子,爸爸又不疼我,現在就連相依為命的大哥也不要我了!」管家不在,沒人幫她斟酒,她索性直接拿起酒瓶狂灌。

  「嚴九茵,妳夠了!」嚴九歌起身欲奪下那瓶酒,她卻故意把椅子往後退,把酒拿遠不讓他搶走,他蹙眉,「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要妳?」

  「這還需要你說?」她冷笑,「等你娶了霍天香,組了新家庭,我就會變成你們恨不得一腳踢開的舊皮球。」

  「我不會這麼做的,天香更不會。」

  「呵,當初爸要再娶時也這麼跟我們說過。」她斜眼瞪他,「他說他會像以前一樣愛我們,可是呢……嚴九曲一生下來,爸每天回到家,眼中只有那個臭小子,他有關心過我們吃飽了嗎,功課做完了嗎,沒、有!他只把我們丟給管家,我們是管家的孩子,不是爸的孩子!」

  嚴九歌輕嘆,這就是當初他會答應帶她離家出走的原因,當年的忿忿不平,如今想來,充其量只是幼稚的嫉妒。

  現在他能體諒父親當年的行為,年近四十再度喜獲麟兒,難免會冷落他們兄妹,加上父親常工作到很晚,回家時兄妹倆都睡了,聽管家報告他們的近況,知道他們一切安好,問候的話語很自然就省略掉了。

  「九茵,妳已經長大了,過去的事不需再這麼計較。」對父親早已無恨的他頭一回在妹妹面前鬆口,「何況,爸他並沒有真的拋棄我們。」

  這些年接手公司後,他更加體會父親每天忙於公事,已耗盡體力,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常抱著小兒子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哪還有心力管他們兄妹……

  是他做錯了,他應該做個好榜樣給妹妹看,多體諒父親一些,而不是帶著她離家出走以示抗議。

  「大哥,你現在已迫不及待找個合理藉口,想要趕我走了嗎?」

  嚴九歌眉頭深鎖,「我沒有,妳為什麼要扭曲我的話。」他只是想勸她放下對父親的不諒解,他早已想通,她卻仍深陷囹圄,心中充滿仇恨怨懟,對她不好。

  「我沒有!你和爸都一樣,口口聲聲說愛,但做出來的卻又不是這樣!」嚴九茵突然激動拍桌起身,「當年爸為了那個女人拋棄我們,現在你又為了霍天香要趕我走……」

  「我說過我不會趕妳走,沒有人會趕妳走!」

  「其實趕不趕我走都無所謂,你眼裡只有霍天香,處處偏袒她,等你和她結婚,我還能不走嗎?」講到激動處,嚴九茵的兩行熱淚毫無預警地滑下臉龐,「當年爸拋棄我們,現在我又要被你拋棄,為什麼我得一直重複被拋棄的命運?我不要,我不想要這樣——」

  「九茵……」

  嚴九歌心頭一震,他一直以為九茵長大了,在公司已能獨當一面,夠獨立也夠堅強,卻沒想到她的心靈猶如孩提般脆弱,當年她執意認定是父親不愛她所以拋棄她,被拋棄的陰影一直隱藏在她心底,她害怕再一次面對如此殘忍的對待……

  見她無力跌坐在地上,哭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他彷彿看見當年才九歲的妹妹,哭喊著要他帶她去天上找媽媽——

  所有的成見在這一刻全放下,眼前的嚴九茵不是強悍的總經理,只是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小妹妹。

  「大哥,不要像爸一樣,有了妻子就不愛我,我不想再被拋棄,不想再被冷落,不想孤孤單單一個人生活……」

  看到向來堅強的妹妹哭到不能自己,嚴九歌頗為自責心疼。「九茵,大哥向妳保證,妳不會是孤單一個人,永遠都不會。」他蹲在她身邊,輕拍她的肩,哄道。

  「大哥——」她抿嘴忍淚,「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好伴侶,我也想試著去接納霍天香,可是,你確定你真的愛她嗎?」

  「我當然愛她。」他毫不猶豫的回答,不管嚴九茵能否接受,他愛天香的心,不會因為任何人的阻撓而改變。

  「不,你失憶了,所以你忘了!」抹去淚水,她堅定的反駁,「你曾告訴過我和稻禾村村民簽約的事遇上一點困難,不過你要我別擔心,你說村裡有個年輕女人會幫你,她的確也幫了你,但這只是一時的,你想的、看的比誰都遠,你知道她家的田地至少佔稻禾村的三分之一,加上那些較難拉攏合作的農民泰半都是買下她家田地的人……」

  吸吸鼻,頓了下,嚴九茵續道:「所以你有個想法,先取得她的信任,再鼓勵她向她叔叔提告,爭取她應得的田地,之後你再買下那些田地歸為公司所有,承租給農民,就不用擔心他們不續約或不依照約定使用有機耕種法。

  「至於霍天香,你不願傷害她,不想讓她知道你在利用她,可你並不愛她,所以才提議祕密交往,等田地收購完成,你就會和她分手,但交往期間你察覺她完全不想和她叔叔打官司,你想抽身,可對付稻禾村的村民,她還是一顆有利用價值的棋子,所以你遲遲未和她分手,但你已主動出擊,找一些急需用錢的農民,買下他們的地,其中包括霍家的七分田地,還有,霍家的祖屋。」

  嚴九茵神情冷靜的看向大哥,有條不紊的又說:「你還在買賣合約中附加條件,在你公開之前,要他們守口如瓶,不許洩露賣地的事,否則罰款五百萬。」

  「買賣合約?妳看過?」嚴九歌雙眼緊瞅著她,沒特別表情。

  「我昨天去了何律師那兒一趟,他說霍家祖屋的產權有些問題,我才知道這些事。」也因為得知這些事,她才有機會撼搖大哥對霍天香的愛。

  嚴九歌半信半疑的看著妹妹,他買了稻禾村的田地,還有霍家祖屋?他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甚至還和村民訂下封口條款,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你可以懷疑我說的話,因為我本來就不喜歡霍天香,但何律師你總該相信吧。」

  沒錯,他是信的過何律師,但其中疑團重重,和農民爭地,不是他的作風。

  「妳說我告訴過妳,我是在利用天香?」嚴九歌黑眸瞇起,眼神變得銳利,「為什麼妳到現在才說?」

  「南部的事都是你在處理,你告訴我你要那麼做時,我並沒有特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後來聽到你說要和霍天香重新交往,我才忽然想起這件事,我之所以沒有馬上告訴你,是因為我相信你不會真的愛上霍天香,之前你是為了利用她才接近她,現在一定也是這樣,但顯然我估算錯誤……」

  兩兄妹在飯廳裡的對話,被杵在客廳的霍天香聽得一清二楚——

  管家載她去嚴家又折返,豈料半路他的舊機車突然拋錨,霍天香看反正只有一小段路,她便先自行走回來,沒想到一踏進客廳,便聽到嚴九茵激動的控訴,她立刻頓下腳步,想等飯廳內的人情緒緩和點再過去……

  未料,她卻聽到令她震驚不已的內幕。

  霍天香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她相信九歌的為人,他絕對不會為了利用她才和她交往,可她卻突然覺得整個人慌措不安,連忙轉身往外走,因為她不能保證自己此刻還能假裝若無其事的微笑面對他,她要離開,先讓自己冷靜下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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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1 00:53:09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打開電子鍋,見鍋內米飯被染成紫色,霍天香著實嚇了一跳,整個人也因而回過神來。

  前天她在九歌家聽見他和妹妹的對話,內心惶惑之餘,不想讓他知道她聽見他們說的話造成兩人尷尬,於是她又走回嚴家,途中遇見請機車行老闆來修車的管家,她藉口有東西掉在嚴家,正巧機車修好了,管家便載她過去,還未進嚴家,她故意翻了一下包包,說東西找到了,管家又再載她回九歌的住處,這樣正好,看起來就像她中途沒有回來過,也沒聽見那些擾亂她對九歌信任的話……

  嚴九茵看到霍天香回來,以喝醉為藉口躲回房裡,飯廳只剩她和九歌,他明顯心不在焉沒有胃口,叉子連動都沒動,而她,雖然刀叉在手,食物也入口,卻食不知味。

  她和他想的肯定是同一件事,但誰都不打算先開口,不管是在飯廳,或是提前回她住處的路上,他沉默,她寡言,嚴九茵說的話,像一片厚重的烏雲籠罩著兩個人。

  昨天她回到南部,雖然她一直告訴自己,從嚴九茵嘴裡說出來,只要是和她霍天香有關的,都不會是什麼好聽話,但他買地的事,卻從未和她提過,他會刻意隱瞞,難不成真如嚴九茵說的那般,他只是想利用她?

  她想問賣地給他的村民,是否真有其事,可又怕村民洩露這件事會被罰款,而她一旦問出口,就表示她不信任他……

  可若不問清楚,心中梗著疑慮,說不定哪天懷疑越變越大,不只把她對他的信任破壞殆盡,也會讓這段感情染上揮之不去的陰影……

  紫色的米飯很美,像一顆顆的紫水晶,可是她的心不美,聚集的疑雲灰黑黑的,若不驅趕,她的心肝肺恐怕隨時都會被污染。

  今早阿巧嬸看到她回來,送她兩條自己種的芋頭地瓜,削皮後,紫色的地瓜讓她為之驚豔,沒想到切了幾塊放入電子鍋和白米同煮,更令她驚奇。

  她幫自己盛了一碗飯,隨便的扒了一口,又不自覺陷入沉思——

  阿巧嬸送地瓜給她時,她隨口問最近半年有沒有聽說有人買賣田地的事,阿巧嬸想也沒想就回答沒有,還打趣的說,沒人比她阿爸更會買地,村裡的田地都快被她阿爸買光了。

  雖然阿巧嬸是有點誇張,但不諱言她阿爸真的特愛買田地,村人常開阿爸的玩笑,說他前世一定是一頭專門在耕種的牛,這輩子才會這麼愛種田。

  霍家的田地散落在不同地方,除了原先的祖田,她阿爸種田的幾十年間,又陸續買了幾塊村人荒廢的田地,有些田地她還不知道在何處。

  這兩天她一直在想,嚴九歌收購霍家的七分地,究竟在哪裡?

  先用刪去法,絕不是住隔壁阿輝伯買的那塊地,要不前些時日嚴九歌也毋須因灑農藥的問題親自南下和阿輝伯父子溝通,難道是美樓姨買的那塊,還是秀花嬸……不,她們買去種菜的田加起來還不到七分,那是阿禮伯,還是阿智叔……也不對,他們買的地都超過七分……

  越想頭越痛,阿爸買的地到底還有哪裡?

  算了,不想了,先吃飯再說。霍天香夾了地瓜葉送入口中,這菜也是阿巧嬸送的,地瓜真是好物,阿巧嬸真是好人,哪天村裡選好人好事代表,她一定力挺熱心的阿巧嬸……

  好人好事代表……霍天香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夾菜的手瞬間在半空中僵凝住。

  如果真的有人賣地給嚴九歌,那一定是「他們家」,不會錯的,霍天香急忙扒光碗裡的飯,連門都沒關,就迫不及待的騎單車出門,找答案去。

  「妳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人不舒服?」看完電影,嚴九歌牽著霍天香的手在附近逛逛,而後在人行道找了張長椅坐下,端詳她的臉,似乎比平日還蒼白些。

  對上他的眼,搖頭,她摸摸自己的臉,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沒有,可能是路燈的緣故,臉色看起來怪怪的吧。」

  她心裡憂悶,這一個星期來吃得很少,臉色自然不好,沒想到他一眼就能瞧出,這……也算關心吧!

  但她希望他的關心是發自內心的,而不是……利用加上些許歉疚。

  那次她回南部探察他買地一事,吃飯時正想著要力挺阿巧嬸成為好人好事代表,忽地憶起她阿爸過世後,向叔叔買地的其中一人就是當年村裡當選好人好事代表的魏伯伯,她和魏伯伯的兒子阿哲是一路從幼稚園到國中都同班的同學,她很清楚阿哲不是種田的料,魏伯伯年紀大了也不下田,那塊地就一直荒廢著,去年她遇到阿哲,他還問她想不想把地買回去,他開了三倍的價錢,還說老同學可以打八折——

  如果有能力,她也想把地買回來,但她的斗升之祿付房貸就已經很勉強了,再加上他漫天開價,最後無疾而終。

  那天她去找阿哲,故意說她想把田地買回來,趁機探他口風,結果他支支吾吾,說那塊地現在租給鄰村的人耕種,不能賣,反而遊說她若有錢買地,他可以幫忙問問看有沒有人要賣。

  去年他想賣她不買,她記得當時曾建議他把地租給想耕種的人,不要讓田地荒廢在那,那時他回她租金收不了多少錢,直接賣地賺價差比較實在。

  從阿哲那裡探出一點端倪,可他是生意人,罰款五百萬可是會要他的命,所以對於田地是否已賣出隻字不提,她也不想為難他,直接到田裡去問承租人,假裝自己是台香董事長的祕書,詢問農民有無使用農藥,並告誡若使用農藥,下一期台香公司就不會讓他承租這塊田地——

  農民信誓旦旦的說他都有遵守公司承租和契作約定,絕對沒違約,拜託公司一定要讓他繼續承租,他的兒子因吸毒入獄,媳婦跑了,家裡還有三個讀國小的孫子靠他種田過活……

  她聽了之後,心有愧疚,忙不迭安慰農民只要遵守合約,一定可以繼續種田,老農民安心的咧嘴一笑,但她卻是帶著沉甸甸的心情離開。

  至此,她已經確定九歌買她家田地的事,可他從未向她提起……

  「天香,妳有心事?」握住她的手,他的眼神滿是關心。

  「我……」想問,卻開不了口,她能問什麼?問他是不是在利用她,可他失憶了,就算她鼓起勇氣問出口,他也無法給她真正的答案,只會徒增他們之間的尷尬與隔閡。

  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他和她重新交往,沒有所謂的利不利用,只是單純的談情說愛,只要她不去想前半年那段被瞞騙的愛情,現在的他,對她其實很好。

  但越告訴自己不要多想,那件事就偏愛在她心頭繞,逼得她非正視不可。

  他不愛她,她自是一顆被利用的棋子,更可悲的是,她現在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那時她說不對叔叔提告,他一定很失望吧!

  「我沒事。」她反將他一記,「你看起來才有心事。」

  方才在電影院裡,兩人頭都低低的,根本沒有注意電影內容,反而不時偏頭看著對方,早知這樣就在家裡對看就好,何必浪費錢到電影院觀看對方。

  「我的確有心事。」他坦承不諱。

  「你……有心事?」他的坦白讓她吃了一驚,接下來,他該不會要和她說那天九茵說的那些話吧?

  她暗暗倒抽一口氣,好吧,霍天香,做人要有度量,就算之前他真的是為了利用她才和她交往,可他完全沒利用到她不是嗎?再說,老天爺都讓他失憶了,說不定這是上天安排讓他和她重新再愛一回……

  心中打定主意,只要他說出口,她就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陪他一起失憶,把之前那段為期半年建立在利用價值上的愛情全忘光,從此和他快快樂樂的相愛。

  「是我影響了妳的心情?」肯定是他悶悶不樂的情緒感染了她,才會讓她的表情看起來也悒悒不歡。「我很抱歉。」將一雙白細柔荑包覆在掌心中,他揚笑,「懲罰我吧,妳想要什麼禮物,我送給妳。」

  「不是的,九歌……」她怔愣了下,「你,如果有心事可以說出來,我,我都願意聽的。」試著鼓勵他,她知道那件事要說出口不容易,因為她自己就開不了口,只好冀望由他主動說出來,這樣兩個人都不用再背著這個不堪的祕密。

  「我知道妳很樂意分擔我的苦悶,但我不能把令我困擾的難題加諸到妳身上。」他深情的凝望著她,「我希望妳跟我在一起是快樂無憂的。」

  「可是……」以往倍覺窩心的話語,此刻聽起來卻像是藉口,他不想說,是因為他不想傷害她,還是……他愛她的心已動搖?

  他會再度和她交往,是她鍥而不捨,以幾近洗腦的方式不斷告訴他,他和她是祕密交往半年的男女朋友,或許是她身邊的一些事物讓他覺得熟悉,所以他相信她並願意再延續戀情,但……

  若他憶起當初他並不愛她,而是有目的的交往,會不會開始猶豫第二回的戀情是否該繼續下去?

  「天香,如果我能恢復記憶,我所有的心事就會自動瓦解冰消……」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屆時,我就能告訴妳薑湯是哪兒買來的。」

  「我不要!」她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若他記憶恢復,瓦解冰消的不只是他的心事,兩人第二回合的戀情也會跟著消失湮滅。

  若她能做選擇,她寧願他永遠不要憶起那半年的事,她寧願當隻鴕鳥,窩在疑團重重的愛情窩中。

  「妳不要?」嚴九歌眉心微蹙,「為什麼?妳不希望我恢復記憶嗎?」

  「我、我是說……」她眼神幽幽,螓首低垂,「我不想知道薑湯是哪裡買的,因為……我其實……不喜歡喝薑湯。」若她直言不希望他恢復記憶,那實在太奇怪了,為了保住愛情,阻止他恢復記憶,又太自私沒人性,沒人性的事她做不來卻又想做,想做卻不敢承認,只好用不喜歡喝薑湯為理由搪塞。

  她其實很愛喝薑湯的,尤其是他特地買給她的。

  「真的?」他一臉狐疑,「妳是不是一直沒告訴我?」若她有說,他又怎麼會為了要送薑湯給她喝,回程時出了車禍還意外失去記憶。

  「我、我沒告訴你嗎?我一直以為我有說……」她心虛的尾音幾乎聽不見。

  「沒關係,我記住了,以後我就不買薑湯給妳喝了。」

  霍天香在心中哀號,她幹麼沒事拿薑湯當擋箭牌,以後他都不買給她喝了,這代表他對她的體貼行為又少了一樣。

  不依,不依,我不依……她後悔的想在地上翻滾!

  「那……以後妳不舒服,我應該買什麼給妳喝?」

  「紅豆湯。」她不加思索馬上回答。

  「妳喜歡喝紅豆湯?」

  「對,我喜歡。」

  「那好,以後每個月我都會買紅豆湯給妳喝。」嚴九歌認真的將這件事記在腦袋裡。

  霍天香聽了,嘴角終於掛上歡欣的笑容,不買薑湯,改買紅豆湯,他的體貼一點都沒變,而且紅豆湯更有料,更好喝……

  不對,她應該在意的是他會不會恢復記憶,會不會想起他根本不愛她,怎麼最後卻變成把薑湯換成紅豆湯——

  「你說的,千萬不能食言。」思及此,她的笑容滲入一絲苦味,等他想起最初和她交往的目的後,別說紅豆湯,就連礦泉水他都不會買給她喝了吧!

  所謂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無三不成禮。

  嚴九茵又再次請霍天香吃飯,地點依舊在嚴家,嚴九茵的不安好心,她早就習以為常了,所以當她把那天告訴嚴九歌的事,原原本本重述一遍,她的心臟並未受到太大的衝擊。

  「那只是妳的猜測。」霍天香故作鎮定,雖早已查證過,但她也是人,也有懦弱的一面,更不想面對這個事實。

  「我哥之前就告訴過我他不愛妳,但他不願傷害妳,所以選擇和妳祕密交往。」嚴九茵兩手環胸,冷覷著坐在對面的霍天香。

  「不管這是不是事實,那都是過去的事,我和九歌現在已經重新交往了,而且我愛他,他也愛我。」兩道利箭對著她,霍天香仍處之泰然。

  嚴九茵啜了一口紅酒,唇微勾,「那是因為我哥失憶,誤信妳的話以為你們真的曾經交往過……」

  「我們交往過是事實。」霍天香強調。

  「好吧,是事實,但我哥並不愛妳,如果他恢復記憶,妳想,他不會對你們的愛情有所懷疑嗎?」

  嚴九茵這句話直接踩到她的痛處,這的確是令她連日來惴惴不安的原因。

  「九茵,我真的很感謝妳這麼關心我和妳哥的戀情,但這是我和他的事,妳不覺得妳……管太多了嗎?」縱使九歌把公司和家裡許多事都交給她處理,但這並不包括他的愛情,九茵可能一直無法劃清她的管理範圍,才會頻頻插手。

  「不多,我只管我大哥,並不想管妳。」嚴九茵直言。

  真是討人厭的嘴臉,偏偏她是九歌的妹妹,她又不能把她當空氣,只能默默忍受。

  「還有,我代替克蕾絲向妳討回保溫瓶。」

  「保溫瓶?什麼保溫瓶?」她沒頭沒腦的在說什麼。

  「妳知道我大哥送給妳喝的薑湯是誰煮的嗎?」

  瞥見嚴九茵嘴角揚起得意的詭笑,霍天香心頭一緊,臉色微變,難不成是……

  「是克蕾絲,而且還是克蕾絲提議他送薑湯給妳喝的。」嚴九茵越說越像真有那麼一回事,「因為我哥想要利用妳買霍家的田地,克蕾絲知道,便要他在妳每個月生理期來時,送薑湯給妳喝……」嚴九茵故意頓了一下,不著痕跡的觀察霍天香的反應,只見她久久不語,面色慘綠,嚴九茵登時覺得出了一口怨氣。

  知道大哥是為了送薑湯給她喝才會出車禍,她的心裡就積了一團悶氣,大哥溺愛她,可從沒端過一碗薑湯給她喝,她也認為這些是僕人的工作,沒想到大哥居然對一個村姑做這種下人的工作!

  大哥曾拿過一只舊保溫瓶問過管家和僕人那是不是家中物,還順帶問有無交代過煮薑湯一事,綜合這些,她猜想大哥連去哪兒買薑湯都忘了,顯然霍天香也不知道,要不然大哥何須多問。

  這正好成為她打擊霍天香的利器。

  「妳知道這代表什麼?代表妳和我大哥祕密交往時,他的正牌女友就是克蕾絲,雖然媒體報導他們早已分手,但那其實只是障眼法,克蕾絲為了幫我大哥,做了很大的犧牲……」

  聽到嚴九茵這麼說,霍天香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兩眼無法聚焦,茫然垂眸,整個思緒都跟著九茵的話語轉——

  九歌想利用她買地和她祕密交往,所以先讓媒體報導他和克蕾絲已經分手,但實際上他們還在交往?而且每個月她認為他送薑湯給她的體貼舉動,是克蕾絲的提議,薑湯也是克蕾絲煮的?

  每次面對嚴九茵得意揚揚的笑臉,她從來不輕易示弱,可此刻她卻不知所措,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更遑論反駁她,她只覺得自己快崩潰了……

  「妳也不必覺得自己受了莫大委屈,我哥他很大方的,即使他不愛妳,但他利用妳是事實,為了補償妳,他花了三倍的價錢買下霍家祖屋要送妳……」嚴九茵眉一挑,「這本來是他想送給妳的分手禮物,可不巧他失憶忘了這件事,也許改天他會想起來,但妳真的要等到那個時候,等我大哥親口跟妳說分手?」

  她哥買下霍家祖屋,無疑是要送給霍天香,她就順水推舟,加油添醋一番,讓這件事更精彩些。

  「妳到底想說什麼?」腦袋一片混沌,理不清思緒,霍天香索性直接問嚴大小姐究竟希望她怎麼做。

  「不錯嘛,妳倒是挺乾脆的。」既然她這麼爽快,嚴九茵也不拖泥帶水,「妳說一個數目,我會代替我哥補償妳。」

  「妳的意思是……要給我一筆錢,叫我離開妳哥?」霍天香蹙緊細眉。

  「就是這樣。」

  抓了一絲理智回來,霍天香淡笑,「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說了,我是在代替我哥補償妳。」

  「不需要!」霍天香堅定的回答,「我要不要離開妳哥,只有我和妳哥可以決定,旁人,毋須置喙。」她站起身,「這一餐,我無福消受。」

  刀叉未動,桌上那盤高級沙朗,著實浪費了。

  「要走,隨妳!」嚴九茵起身狠狠抓住她的手,厲瞪著她,「但妳最好給我聽清楚,我不是旁人,我和我哥從小相依為命,我們是生命共同體,沒人可以把我們分開。」

  「沒有人要把妳和妳哥分開,是妳自己走不出來,妳的父親沒有不愛妳,何阿姨也沒有虐待妳,九曲更沒有搶走屬於妳的父愛……」縱使得仰首才能看到嚴九茵的臉,霍天香卻不覺得自己矮她一截,仍理直氣壯的把心裡的話大聲說出來,「是妳太自私,妳想擁有全部,卻不容許別人分享妳,以前妳不要何阿姨和九曲剝奪妳所擁有的父愛,現在妳把所有心力轉移到九歌身上,變本加厲阻止任何想靠近九歌的女人……」

  「妳給我住嘴!」心思被一語道破,嚴九茵惱羞成怒,心頭冒火,箝住她的手加重力道,恨不得扭斷它。

  「嚴九茵,妳放手!」

  霍天香痛得大喊,一邊試著甩開被箝制的手,同時用另一隻空出來的手推她,想讓她放手,以為自己沒什麼力氣,沒想到,她的手才一碰到嚴九茵,她馬上往後跌,並慘叫一聲。

  霍天香嚇得呆愣在原地,正納悶自己一丁點的力氣怎麼會將她推倒,就聽見嚴九歌的聲音從身後急促傳來。

  「九茵——」嚴九歌急忙衝到妹妹身邊,察看她有沒有受傷。

  看到嚴九歌焦急的神情,霍天香終於知道不是自己力氣大把她推倒,而是嚴九茵自己跌倒的,她一定是看到九歌出現,才故意演出這個戲碼……

  嚴九茵跌倒時撞到桌角,她痛得按住後腦,憤怒的咆哮,「霍天香,妳敢在我家推我,妳死定了妳!」她作勢想爬起來,卻又假裝痛得跌回大哥懷裡。

  「好了,九茵,大哥先送妳到醫院。」

  「先叫她過來讓我揍一拳——」嚴九茵故意嚷嚷。

  她不笨,大哥更是聰明,此刻她若裝委屈,哭哭啼啼的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大哥絕對會起疑,因為那不是她的個性,別人打她,她會加倍奉還,這才是她嚴九茵的本性。

  「夠了,別鬧了!」嚴九歌扶起妹妹往外走,經過霍天香身邊,他神色複雜的瞥了她一眼,「天香,我讓管家送妳回去。」

  「大哥,我流血了,你還跟她說那麼多做什麼!」

  「不用管我,我還得去幫九曲補英文。」說完,霍天香轉身越過他們兄妹,大步往外走。

  心頭充滿怒氣,不是因為嚴九茵故意耍心機讓她變成心胸狹窄的加害者,而是他欺瞞她,他利用她這點,她可以寬宏大量的原諒他,但他和別的女人……不,他的正牌女友聯手欺騙她,她有種被人耍的感覺,心裡很不是滋味。

  「妳別走,如果我的腦袋摔壞,我一定會告死妳……」

  後頭傳來嚴九茵的叫囂聲,若不是此刻她不想見到九歌,不想看見他的臉,不想知道自己被當猴子耍,她一定會如嚴九茵所願留下來,看她這齣戲要如何演下去——

  心頭沉甸甸的,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不想見到九歌的念頭,以前每天早上站在陽台眼巴巴望著他來的那個霍天香,已經消失了,從今以後,傻傻愛他的霍天香將會列入失蹤人口,從第一滴淚水滑下她的臉龐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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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31 00:53:26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霍天香佇立在陽台,為花架上的幾盆花澆水,澆完水,傻望著一小盆紅花天竺葵,花兒開得美,但她的心卻依舊悶悶的。

  昨晚嚴九茵就醫後,醫生診斷她僅是輕傷無大礙,當然也沒有腦震盪,不過慎重起見,她住院觀察一晚,今天一早就出院了。

  嚴九歌來電告知這個消息,想讓她安心,但她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如果嚴九茵傷得嚴重,她就可藉此放肆的在九歌面前,大剌剌說她就是想傷害九茵,讓九歌討厭她,進而快刀一斬,兩人揮手說再見,而不是像現在,他一通撫慰的電話,她想分手的決心,如風中柳絮,搖搖晃晃。

  但她仍舊不想見他,一個鐘頭前他又打電話來,約她一起吃晚餐,她卻騙他自己不在家,在書店幫九曲找一些學測考古題的書,晚上要跟以前學校的同事聚餐。

  她沒為推倒九茵一事道歉,他也沒要求她道歉,但她猜,嚴九茵不會就此作罷,定會給他出難題,如果他開口要她向九茵道歉,她應該怎麼做,委屈一下道個歉,將事化小?還是堅持不認錯,把事鬧得更大,讓他一個頭比兩個大……

  應該選擇後者,最好讓嚴九歌煩到腦袋爆炸,她便可以趁機揮揮衣袖,沒有一絲情傷的離開,可,若她願意道歉,這件事就不能雲淡風清,只要他沒想起以前的事,他們倆還是能暫時維持現狀,繼續甜蜜地生活一陣子。

  心口一揪,都到這個時候了,她居然還心疼他煩心的事太多,還窩囊的想低頭把事化小,繼續這一段以欺瞞為根基的愛情。

  眼一瞥,她似乎看到樓下有個熟悉的身影隱入大樓中,是九歌?

  苦笑,不可能,她已經說過自己不在家,一定是天色昏暗害她看走眼,要不就是她還在期待他的出現,可現在明明已是晚餐時間,他應該不會來才是……

  門鈴聲乍響,心一緊,她強烈感應到門外站的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他下意識地走去開門,熟悉的高大身影就站在門口處,果不其然,是他!

  「九歌……」他怎麼會來?

  「我就知道妳在家。」無奈一笑,關上門,上前抱住她,猝不及防給她一個深吻。

  霍天香沒有反抗,她還眷戀他的擁抱、他的熱吻,捨不得離開他溫暖的懷抱,直到他的唇緩緩離開她的,她才兩眼泛愁凝視著他,不自禁在心裡想著,這樣的深吻,這樣的擁抱,還能持續多久……

  「還在生氣?」他扯開溫柔的微笑,摟她走進客廳,偕她一同坐在沙發上。

  她表情木然,愣看著他,不懂他為何突出此言,難不成嚴九茵告訴他,她已經知道他利用她的事了?

  「別跟九茵一般見識……」握住她的手,嚴九歌輕嘆一口氣,「我知道九茵摔倒不是妳的錯。」

  昨晚他回家聽到她們兩人在爭吵,進到飯廳前,就看到她們在拉扯,以身高而論,天香明顯是比較弱勢的一方,雖然她試著掙扎,但九茵的力氣可不小,尤其對象是比她更嬌弱的天香……

  雖然事實是九茵摔倒,但九茵是他妹妹,他不會不知道她的能耐和心機。

  「我……」原來他指的是這個。

  「昨晚她受傷流血,我必須先送她去醫院。」他語重心長,如果當時他選擇袒護她,九茵一定會鬧個沒完沒了,加上九茵真的受傷,他才沒在當下指責九茵,替她辯解還她清白。

  「……你那麼做是對的。」就事論事,他既然是為了昨晚的事來向她解釋,她也不想讓他耿耿於懷,況且,他似乎一點都沒責怪她的意思,雖然她很確定是九茵自己故意摔倒的,但她伸手想推她是事實,可他卻很明顯是站在她這邊的。

  他對她還是那麼好……

  這更令她心口倍感酸澀,如果他一直失憶,沒記起那些會動搖兩人感情的往事,繼續當她的一百分男友,那該有多好?

  「不生氣了?」摟著她,大手輕撫著她烏黑的細髮。他以為她一定是覺得受了委屈,生他的氣,才會故意騙他她不在家,不想和他吃晚餐。

  她沒回答他的問題,這件事她沒生氣,不代表其他事她也能這般平心靜氣的面對。

  「天香,可以請妳再多給九茵一點時間嗎?」嚴九歌心疼的將她擁在懷中,低沉的嗓音逸出請求。

  「給她什麼時間?」他的懷抱好溫暖,而且有一股魔力,能暫時將她心頭的不快樂給變不見。

  「她會接受妳的,我保證,等我……」他欲言又止,「等我從美國回來,我相信一切會有所改變的。」

  「你要去美國」驚訝的坐直身子,她愣看著他。

  「我今天約妳吃晚餐,就是要告訴妳這件事。」深情凝望她,他低聲問:「我要去美國出差,妳想跟我一起去嗎?」

  黑眸流露期盼,這趟美國行,表面上是去出差,但私底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有些事尚不宜明說,只能緊握她的手,滿心期待她點頭同行。

  她強烈感受到他希望她一起去,不管他是真心或假意,她唯一能給的答案只有——「不,我不想去。」不想看到他眼中的失望,她低眼,說出違背心意的答案,她比他還難過。

  拒絕他,是她保護自己不再受傷的方法。

  和他一起去美國,她只會越陷越深,等愛到不可自拔,到時候只會傷得更重,她不要這樣,更不要看見他萬分愧疚的把霍家祖產送給她當分手禮物……

  他去美國出差,也許是上天冥冥之中安排好,讓她和他短暫分離,讓感情慢慢轉淡,等真正分手的那一天,才不至於錐心泣血……

  「如果妳不想去,我可能後天就會出發了。」斂起失望,他逸出笑容,她有自己的生活要過,還得幫九曲補英文,不一定能配合他,無妨,等他從美國回來,兩人會有更長的時間可以相處。

  「這麼快?」細眉微蹙,就算要分離也用不著這麼趕嘛。

  「妳若想去我會等妳……」

  他的言下之意是再給她一次機會?霍天香雙手緊揪著衣服下襬,忍住點頭說好的衝動,幽幽的回道:「不,我不想去。」

  「這一趟去美國,也許要半個月,或者一個月,又或許……更久。」這麼長時間沒見到她,他肯定會想死她的。

  心抽了下,去這麼久,難不成真的是老天爺厚愛她,要幫助她度過這個情關,分開久一點,久到淡了情忘了意,他人在遠方的美國,就算再怎麼想藕斷絲連也連不上了。

  她覺得好像有顆大石頭壓在胸口,又沉又悶,她突然希望老天爺不要對她這麼好……

  見她不語,他想她一定難過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心疼之餘,他輕聲安慰,「為了妳,我一定會盡量提早回來。」

  點頭,笑中帶著一抹苦澀。她心中其實很矛盾,期望他別離開,又希望他能在美國待得越久越好,最好可以久到讓她忘了他的存在……

  「天香,我去美國這段期間,要記得想我,我會帶禮物回來給妳的。」不讓離別的愁霧籠罩兩人,他試圖用輕鬆的語氣說話,想勾出她的笑容。

  這一去,他自己也不確定什麼時候能回來,他想在分離前將她的笑容深深印在腦海中,只要想起她的笑容,他相信任何困難都打不倒他。

  霍天香一怔,禮物……她是不是曾經想過要跟他討什麼禮物?在腦海搜尋了一下,突然想起他曾說過的話——

  「沒錯,我的個性的確如此。除非是我老婆,否則我不會買任何昂貴東西給女人,我可沒興趣當凱子。」

  當時他雖然像是在開玩笑,可是她卻牢牢記住了。

  「九歌,給我一個禮物。」

  「我會的,等我從美國回來……」

  「不,在你去美國之前,可以送我一個很昂貴的禮物嗎?」她的表情非常認真,就當她是個任性的女人吧,無論如何,她都要他送一個「很昂貴」的禮物給她,在他們分手之前。

  有了那個很昂貴的禮物,至少、至少證明她在他心中不是一文不值的女人……雖然用禮物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實在很可悲。

  「昂貴的禮物?」他挑眉一笑,緩緩流露曖昧神情,溫熱氣息噴拂在她臉上,手指從她下顎一路滑向領口。

  意識到他會錯意,她忙不迭出聲,「不,不是你想的那個……」真是的,她明明就很認真,難道她的表情有給他什麼錯誤的暗示嗎?

  「那是?」

  「就、就是很昂貴的珠寶或項鍊之類的。」動輒幾百萬甚至幾千萬的珠寶,應該可以算是昂貴的禮物吧!

  「妳想要?」嚴九歌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嗯,我想要。」

  霍天香很篤定,一副非要不可的堅定神情,令他莞爾。「好,我們現在就去買。」

  「現、現在?」

  他連忙拉她起身,微笑道:「不是希望我去美國前買給妳嗎?明天我可能沒空,所以我們現在就去買。」

  她想想也對,他後天出國,明天一定很多公事要忙。

  「有沒有特別喜歡哪個名牌的首飾?」他問。

  「沒有,隨便都好。」她又再次聲明,「不過,一定要很昂貴的。」

  「好,我知道。」

  嚴九歌不疑有他,他想,女人難免都愛戴一些珠寶首飾,是他疏忽,再度戀愛後,他有許多事要忙,一直忘了買「很昂貴」的禮物給她。

  沒將她和拜金女劃上等號,因為她堅持要求他買禮物的表情很可愛,可愛到就像個小女生在和大人說「我要買洋娃娃」那樣。

  牽著她的手,他突然發覺一件事,帶她去買禮物,竟也讓他覺得很開心,即使這個很昂貴的禮物會花掉他上千萬,他眉頭連皺都不會皺一下。

  瞬間,他終於體會到古代君王為何會做一些讓世人批評的蠢事,只為了博妃一笑。

  笑容高掛在嘴邊,只要她開心快樂,他也會開心快樂……

  雙眼緊盯著床上兩條閃亮亮的項鍊,霍天香這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九歌早在半年前就送過她貴重的禮物,只是她這個大天兵渾然不覺,以為那只是不太貴的禮物。

  她知道的名牌不多,先前他送的這兩條項鍊,她以為最多最多不過上萬元,沒想到昨天到專櫃一看,差點沒昏倒,簡單的設計搭上一顆裸鑽,居然要價幾十萬,另一條更是破百萬大關,她仔細觀看玻璃櫃裡展示的項鍊,確定和他送的一模一樣,腿軟之餘,她告訴他她突然覺得人有點不舒服,想趕快回家休息。

  雖然百萬項鍊對一些富家女而言,只是很普通的首飾,但對她來說,有這兩條項鍊她已經很滿足了,再說,她其實並不是那麼想要買珠寶項鍊,充其量只是想藉這些用錢換來的東西,來證明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這一點意義也沒,說不定他的前前前女友們都收過百萬甚至千萬禮物,但現在,她們不是一樣都不在他身邊,除了克蕾絲以外……

  鬧鐘指著兩點鐘,她急忙收好床上的項鍊,今天他在公司非常忙無法抽身,要她過去一趟,她不知道是什麼事,但她會去,因為明天他就要飛往美國了,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非常快速的換好衣服,臨出門前她對著鏡子梳理頭髮,看著鏡中的自己,突然覺得胸前好像少了什麼,緩緩放下梳子,打開抽屜,取出他送的百萬項鍊戴上。

  臨別前的最後一面,她要光鮮亮麗的出現在他面前,就當作這是她為他展現最後一次的美麗。

  來到台香公司的大樓,在董事長辦公室內未見到九歌,倒是見到了她的宿敵嚴九茵,她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彷彿恨不得把她吃了!

  「妳可真行,假清高不要我的錢,反而搜括我哥,也對,我哥給妳的絕對比我還多……」

  霍天香被損得一頭霧水,但見嚴九茵的視線直盯著她胸前的項鍊看,她想,嚴九茵肯定識得這條項鍊的價值,才會拿話酸她。

  「這是……」

  霍天香想解釋項鍊是九歌失憶前送給她的,但嚴九茵沒讓她有機會開口,她瞠大雙眼,用力抓扯著項鍊,咆哮怒吼,「這是我的項鍊!」

  霍天香怔愣住,「不,這是九歌送我的。」

  嚴九茵怒瞪著她,氣呼呼的完全聽不進她說什麼,只是非常快速的撥了通電話,急切的對電話那頭的強忠交代,「強叔,趕快到我房間幫我看一下珠寶櫃項鍊區一百五十五格那條鑽石項鍊還在不在。」

  被質疑的感覺不好受,霍天香不想再和嚴九茵攪和下去,下意識往外走,想去問祕書九歌現在人在哪——

  「站住,妳不准走!」嚴九茵一個箭步衝上前揪住她的手臂。

  「這條項鍊是我的。」霍天香重申,她不是小偷,她對珠寶鑽石沒太大興趣,尤其是嚴九茵的珠寶。

  「妳去過我家,如果我的項鍊不見了,而妳胸前剛好又有我不見的項鍊,妳說,妳的嫌疑大不大?」嚴九茵怒瞪她,「要不是我哥袒護妳,之前妳把我推倒受傷的事,我絕不會饒過妳。」

  「妳確定是我把妳推倒的?」霍天香以質疑的口氣反問。

  「妳這是什麼意思?」

  「妳心知肚明。」

  嚴九茵想再和她爭辯,手機突地響起,她連忙接起電話,聽到管家告知項鍊還在,「好,我知道,沒事了。」

  「放開妳的手。」霍天香不卑不亢,雙眼瞪著緊抓住她手臂不放的白骨爪。

  「我偏不放!」

  「妳想再自導自演一次撞傷後腦勺的戲碼嗎?」霍天香難得逮到機會,當然得順勢損她一下。

  「妳——」嚴九茵悻悻然的放手。她不笨,第一次大哥雖然沒說什麼,但她知道他並不相信她,同樣的戲碼如果再玩第二遍,非但無趣,反而更顯得她愚蠢。

  「妳說這條項鍊是我哥送妳的,什麼時候?」

  「在他失憶之前。」

  聞言,嚴九茵垂眸,好半晌不說話。

  「九歌去哪裡了?」見她不發一語,霍天香直接問,她可不想被僵凝的氣氛凍傷。

  嚴九茵冷哼一聲,「妳是明知故問,還是在跟我炫耀?」

  霍天香不明所以,她能跟她炫耀什麼?比腿長、比家世,還是比職位?「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我想妳這個總經理的時間很寶貴,有話妳就直說。」

  「哼!妳真行,我大哥明天就要去美國出差,他忙得連睡覺時間都沒有,還不忘買禮物送妳!」

  「我不是說了,這是他失憶之前……」聽到九歌沒時間可以睡覺,霍天香的心狠狠揪疼了一下,滿心自責,早知道她就不要任性的拉他去買昂貴禮物,應該讓他在家好好休息才是。

  「不是妳胸前這一條!」嚴九茵兩眼冒火,「妳真會裝傻,我指的是昨晚他在專櫃買給妳的那件首飾。」咬牙切齒把話說完。

  若不是該品牌的台灣區總經理親自把最新款的珠寶項鍊送來,她還不知道大哥為這個霍地臭,一夕間揮霍了千萬。

  霍天香細眉微蹙,昨晚她和九歌的確去了專櫃,但當她一想到自己已經擁有百萬項鍊,立即打消要他送她的念頭——會不會是嚴九茵的情報錯誤?

  「哼,妳口口聲聲說妳不是看上我大哥的錢,可是妳卻一再要求他買名牌珠寶給妳,這明明就是變相挖錢!」

  「隨妳怎麼說。」反正她說破嘴她也不信。

  「所以妳是承認了?」嚴九茵眼眸厲光一閃,「我不會讓妳得逞的,昨晚那件首飾,妳休想拿走!」

  「既然是九歌要送我的,我當然會收下。」霍天香涼涼的說。衝著能氣死她這一點,她說什麼都要收。「妳不是說我是拜金女,一心想挖妳哥的錢,所以妳哥送的每一個禮物,我都會開心的接受。」

  「然後呢?拿去變賣換錢?」

  霍天香只顧著和嚴九茵鬥嘴,沒注意到原本齜牙咧嘴的嚴九茵,突然變得氣定神閒,更沒注意到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嚴九歌已走了進來——

  「這個提議不錯,如果妳想買我可以給妳打八折。」

  嚴九茵兩手環胸,微勾唇,等著看好戲,「五折我會考慮。」

  霍天香愣住,她幹麼當真?難道她聽不出來她是在和她鬥嘴嗎?「不行,最低七五折。」鬥嘴歸鬥嘴,一樣要有原則,殺那麼低,又不是在流血出清。

  等了一會兒,霍天香卻遲遲等不到嚴九茵回話,怪了,她認識的那個伶牙俐齒、死爭到底的嚴九茵,可不是這麼快就舉手投降的人。

  「九折賣我如何?」

  突地,身後傳來一道低沉冷厲的嗓音,霍天香的心猛然一驚,緩緩轉身,對上一雙她從未見過的冷冽黑眸。

  「九、九歌……」完了,她玩過頭了,這下再怎麼解釋他一定都聽不進去了。

  「我大哥從不買二手貨,他肯用九折的價錢買下妳想轉賣的東西,算妳運氣好。」幸災樂禍的嚴九茵,趁機火上加油。

  「我……」霍天香終於體會到啞巴吃黃連,有口卻無法解釋的痛苦。「我只是……在開玩笑。」

  「對,好大的一個玩笑。」太閒的嚴九茵不忘揮動手中無形的扇子,讓火燒得更旺。

  「九歌,我真的是……」

  試圖穩定慌亂的心緒,霍天香想他會相信她的,才開口要解釋,他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聲音極其無情冷漠。「妳回去吧,首飾我會退掉,這樣一來,妳就不用煩惱轉賣時該打幾折。」

  霍天香盯著他的背,心頭湧上一陣酸澀,以往覺得可以讓她依靠的寬背,此刻卻像一道阻絕兩人心靈相通的高牆,她張口想要再解釋,但眼神突然變得黯淡,沒必要了,反正遲早得分開,她寧願分手是因她而起,也不願等到他恢復記憶,無奈的向她說抱歉……

  寧願錯在己,也不要他有一絲為難,就當是她對這段感情最後的付出,向來都是他對她好,不管他是否虛情假意,至少她真的感覺到他的好。

  不再解釋,轉身,她帶著拜金女的身分,默默離開,離開他的辦公室,同時也走出他的生命——

  始終背對她的嚴九歌,聽見她離去的腳步聲,似在隱忍什麼,黑眸僵縮,最終仍舊沒有回頭,只有無力的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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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Ailsa老師,白駒過隙是什麼意思?」綁著兩條麻花辮的小女孩,張著烏黑的大眼問。

  「Ailsa老師,我知道,白駒過隙就是指一匹白馬從洞孔前一下子就跑過去了。」另一個穿著白色背心、皮膚黝黑的小男生,高舉手,搶著回答。

  Ailsa老師微笑道:「對,Lucas說的對,白駒過隙是比喻時間過得很快,就像白馬咻一下就不見蹤影了。」

  「老師,那妳的白馬王子跑去哪裡了,他怎麼都沒有來?」另一個微胖的小子牛頭不對馬嘴,天真直言。「我爸爸說收購我們家田裡稻米的大老闆,就是老師的男朋友。」

  「Spark你真笨,大老闆都在台北的公司上班,他怎麼可能有時間來稻禾村?」小Emma把玩自己的兩條髮辮,以小大人的口吻說。

  「那Ailsa老師妳是不是都到台北和妳的男朋友約會?」Lucas笑問。

  Ailsa假裝沒聽見他們的問話,自顧自的收拾桌上的英文字卡,表情從容的說:「Lucas今天的英文單字只對兩個,罰你明天不能吃點心,Spark也一樣……」

  「Ailsa老師,我對了三個。」Spark疾呼。

  「還不夠,至少要對五個才有點心吃。」她看向綁著兩條髮辮的小女孩,露出欣慰笑容,「Emma最棒了,一百分耶,記嘉獎一次,集滿十次嘉獎,老師就帶妳去吃麥當勞。」

  「謝謝Ailsa老師。」

  「我也要。」

  「我也想吃麥當勞。」

  「那就好好背英文單字,要不然就是段考每科都考一百分,一樣可以去吃麥當勞。」

  「厚∼那太難了。」

  「對嘛,那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認真一點,沒有做不到的事。」看著壁上的鐘,晚間陪讀時間已到,Ailsa催促著小朋友,「好了,把書本收一收,準備回家了。」

  小朋友向她Say Goodbye後一一離開,她關了燈、鎖了門,踏上回家的路。

  夏夜有些悶熱,騎單車而行多了一分涼爽,卻解不了心頭的悶,她是小朋友口中的Ailsa老師,也是為了療情傷躲回鄉下的霍天香。

  一匹白馬從洞孔前一下子就跑過去,沒錯,時間匆匆而逝,一轉眼,嚴九歌去美國已經兩個多月了,這段期間她換掉手機和室內的電話號碼,不讓他有辦法和她聯絡上,也許,他根本沒想過要和她聯絡……

  她永遠忘不了他去美國的前一天,那絕情冰冷的嗓音、毫不留戀的背影,在她離開前,他終究沒轉頭看她一眼。

  她以為這是最糟的道別方式,沒想到隔天報紙居然刊出,當晚他和克蕾絲一同進去他帶她去買很昂貴禮物的那家珠寶專櫃——

  多可笑!她原以為收到他送的昂貴禮物,就代表自己在他心中有一定的地位,沒想到收禮物的人不只她一個……不,她壓根沒收到。

  看來出國前他很忙,忙著送禮物給眾女友們,被拍到的人是克蕾絲,沒拍到的不知還有多少個。

  不想了,反正她和他的世界已經分離,她把公寓賣了,辭掉九曲的家教,回鄉下居住,一開始她還擔心他找來,連家都不敢住,租了一間同學家的舊屋,後來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沒有任何人來造訪她家,除了阿巧嬸三不五時會拿一些自家種的菜放在她家門口……

  屋簷下的燈亮著,霍天香遠遠就看見門口有一袋菜,阿巧嬸大概是怕她沒賺錢會餓死,老是免費送菜給她。

  停下車,她彎腰打開袋子一看,是把空心菜,笑容揚起,若不是阿巧嬸沒兒子,她說不定會考慮當她的媳婦,好報答她的送菜恩情。

  進屋後,把門鎖上,她家位於村外,獨門獨戶,屋裡只有她一個人,萬一有壞人來,她不一定能抵擋,還是鎖緊好。

  把菜拿到廚房,收起晚餐吃剩的菜,整整一個月她都在害怕見到他、不想見他、他沒來找她而失望……這些反反覆覆的矛盾情緒中度過。

  她告訴自己不可以這樣,她要快點忘掉他,人生應該過得更有意義,正巧村長極力推動弱勢孩子的夜間陪讀計劃,村裡很多都是隔代教養,父母幾乎都到外地工作,有些老人家不識字,孩子功課有不懂的,也找不到人問,久而久之便對讀書興趣缺缺,其中也有一些孩子的母親是外籍新娘,媽媽想教孩子功課,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所以當下她不加思索,馬上點頭答應,由於是義務性質,所以也沒酬勞,不過她不在乎,她很樂意能幫助小朋友重拾讀書的興趣,尤其看到他們天真的笑容,能讓她短暫忘記心頭的傷。

  想到Spark天真的問話,當下她雖然裝作沒聽見,可心仍免不了抽痛了下,都過去兩個月了,他應該早就回台灣了吧,可是他完全沒來找過她,還是他根本還沒回來?

  她的心情仍然矛盾,怕知道他的消息,她不看任何新聞報紙,雜誌更是謝絕,一再告訴自己,她不要知道他的任何事,那些都已和她無關,可她竟然在乎他一直沒來找她,這,這也太過分了!

  「嚴九歌,誰希罕你送的木桶!」進到浴室,看到他買的木桶,免不了要踢它一下,以洩心頭之恨。

  她很清楚,沒把木桶丟了,不是因為想用它來洩恨,而是她根本捨不得,那是他送的,雖然怎麼看怎麼醜。

  她一直想在附近村子問問看,這木桶到底是哪家店賣的,怎麼會把瑕疵品賣給客人,可腦袋裡塞了太多事情,老是忘記。

  洗了把臉,晚上她還有工作要做,透過以前的同事介紹,她接了原文書的翻譯,錢雖然不多,但養活自己應該足夠。

  在書桌前坐定,打開燈,她是該專心工作的,可每每只要一想起嚴九歌,心緒總會紊亂好一陣子。

  她緩緩閉上眼,做了一個深呼吸——饒過自己吧,她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

  翌日,霍天香比平日晚兩個鐘頭起床,昨晚她沒有饒過自己,要不今天早上就不會冒出兩團黑眼圈,也不會讓屋簷下的麻雀吵了好幾個鐘頭還不起床。

  「嚴九歌,滾遠一點!」坐在床沿,渾身無力、懶洋洋的她,擠出全身力量低吼。

  昨晚若不是想他,她不會沒辦法工作,想睡也睡不著,他的身影像幽靈一般纏著她不放,到底是想怎樣……

  頂著一頭蓬鬆亂髮,梳洗完畢趕緊去開門,以往阿爸還在,天一亮他就會把門打開,若他知道太陽都已經高掛天空了,家門還沒打開,說不定晚上就會托夢罵她這個懶蟲一頓,如果真是這樣,她應該要叫阿爸去罵嚴九歌,因為這一切都是他害的啦!

  門一開,她整個人嚇得呆愣住,她是沒睡醒還是怎樣,家門口怎麼會有一大束……玫瑰花?就算真的有人送她東西,比較可能出現的是一袋菜,怎麼會是一束花,而且還好大一束。

  怔望著玫瑰花,只要跨出去摸一摸便知真假,她卻傻茫茫的回頭,進房去拿她的眼鏡。

  自從決定搬回鄉下住,她便不再戴隱形眼鏡,改戴以前那個又土又俗的黑框大眼鏡,這是她誓言要和嚴九歌劃清界線的另類表示法。

  戴上眼鏡,重回現場,那束玫瑰花還在,看來不是她眼花了。到底是誰會送這麼大一束花給她?

  跨出門檻,她站在玫瑰花前,兩手環胸,仔細審視倚在牆邊的玫瑰花,難不成是阿哲送的,想藉此巴結她,看她會不會哪天想買地好讓他抽佣?不太可能,還沒賺到錢就花這麼大一筆錢,他又不是瘋了。

  那……是口口聲聲說要娶她當二房的鄰長兒子?也不可能,那句玩笑話一傳到太座耳裡,她從此就再也沒有遇到過他,只要遠遠看到她,他就會自動閃開,看來是太座下了禁令,他不敢不從,果然,四十歲的男人只剩下一張嘴。

  要不,是賣豬肉的阿榮?阿巧嬸偷偷跟她說過,說阿榮很喜歡她,但他不像會送一大束玫瑰花給她的那種人,送一塊五花肉還比較實際。

  瞇眼盯著牆邊的屍體……不,玫瑰花,案情陷入膠著,當她正苦惱揪不出兇手之際,在旁邊種田的阿輝伯在田裡大喊:「天香,阿妳素又交新男朋友了喔,一大早有一個理平頭的男人在妳家門前不知在幹什麼,我從那邊跑過來時,他已經開車走了……」

  她問了阿輝伯男人的外貌,阿輝伯說因為距離很遠他看不清楚,不過身材很像嚴九歌,但比較瘦一點,開著一輛像小金龜的車。

  理平頭?身材像瘦一點的九歌……

  她馬上聯想到的是嚴九曲,他雖沒九歌那麼高大,但兄弟倆的身材,光看背影倒還有幾分相像,可她沒聽說過九曲會開車,而且他未成年沒駕照,不可能自己一個人從台北開車到稻禾村,再說,他也不知道她家在哪裡。

  一想到嚴九曲,霍天香就心有愧疚,當家教期間她明明看到他有進步,應該再推他一把的,但她卻因為個人因素說走就走,當時何阿姨和嚴伯伯強力慰留,但最後仍是尊重她的決定。

  將花捧進屋內,不管是誰送的,玫瑰花很美,她可捨不得讓花被太陽曬到乾枯。

  一時間找不到可以裝一大束花的容器,索性暫放在浴室的木桶裡,她盯著木桶發愣,她不是沒想過花是嚴九歌送的,刻意迴避這個名字,是因為她內心最希望的送花者是他……

  無奈的嘆笑,自己究竟還在希冀些什麼?再說理平頭、開小車,這人絕不可能是他,他沒事幹麼理平頭,而且有大車可以開的大老闆,怎麼可能沒事換開一台金龜小車?

  再三翻找,確定花束裡沒有卡片,她逕自下了一個結論——這花,肯定是烏龍送花男送錯地方了!

  接連三天都收到花,讓她為烏龍送花者感到焦急,他送錯人還不知道,等著收花的人心裡一定也不好受,眼巴巴癡望就是等不到的那種失落心情,她最懂了。

  偏偏送花人送花的時間並不固定,就算她刻意想等,也無從等起。

  第一天是一大早,第二天是她晚上從陪讀班回來,第三天也就是現在,她不過是去村裡的小商店買瓶醬油,離開不到二十分鐘,家門口就多了一束花。

  二十分鐘……那他一定才離開不久,霍天香還來不及把醬油拿進屋內,就連忙把單車掉頭。

  她火速騎向剛才騎回來的方向,連一輛機車都沒看到,更遑論是小金龜,於是她又快速往西邊的路騎去,放眼望去盡是綠油油的稻田,咦……兩點鐘方向似乎有個東西在動,是車,一輛車!

  雖然距離有點遠,但這兒的路她很熟,抄小路騎快一點,說不定能追得上!

  霍天香騎車快速往前衝,此時豔陽高照,激烈運動的她忍不住香汗淋漓,她邊猛踩踏板,邊喃喃抱怨,「……幹麼挑這個時間送花來,睡個午覺再送來不是很好嗎?」

  專注看著前方的路,拚命往前騎,再抬頭,忽地見那輛車停了下來,就停在九歌買的那塊田地旁,霍天香放慢車速,遲疑了下,之前她在那塊田裡遇見的耕種者是一位阿伯,阿伯沒事幹麼送花給她?

  遠遠地,她看見一個理平頭的高大男子下了車,往田裡走去,心頭一震,那背影看來就像阿輝伯所說的——像較瘦的嚴九歌。

  不是他,他怎會理平頭,怎會瘦了一大圈……除非他想讓她心疼死——哼,她幹麼心疼他,他有一堆女友,要心疼也輪不到她!

  突然想起自己追車的目的,霍天香又急忙加速,免得好不容易追到了,人又走了,她猜那個男的應該是阿伯的兒子,可能是想追求村裡的某個女生,結果不小心搞錯心儀女子住的地方……

  若不跟他說清楚,她每天收花收得好心虛,還有,她家已經沒有大容器可以裝這麼多花了!

  好不容易來到小金龜車旁,慶幸那個男人還沒離開,霍天香停好單車,只見理平頭的男子穿著短袖襯衫,把褲管捲高至膝蓋,背對著她站在田中央,彎腰正在拔草。

  她猜的應該沒錯,他是阿伯的兒子,要不誰會吃飽沒事做,在太陽高掛的正中午到別人的田裡幫忙拔草……不,有個人會這麼做——

  仔細凝視他的背影,她想起之前阿輝伯父子懶得拔草時,嚴九歌就是親自下田拔草,當時他彎腰拔草的情景,和眼前這個畫面如出一轍……

  她站在田邊看得出神,田裡的人似乎感覺到身後有人,挺直腰,回頭一望。

  「先生,你是不是送花……」見他回頭,她反射性地說出來意,但一對上對方的臉,她瞬間僵住。「九、九歌」

  是他!真的是他!

  見她站在田邊喊他,嚴九歌露出久違的溫和微笑,沾著爛泥的雙腿朝僵凝住的霍天香緩步走去。

  一直到他走近,她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想逃——不,她不想見他,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他!

  「天香。」他在她騎上單車前,成功攔住她。

  「如果你找我是想要回你送我的項鍊,很抱歉,我已經把它們以三折的價錢賣掉了。」緊握著單車把手,她故作鎮定的迎視他的目光。

  這一望,她的心揪疼了下,不是因兩個月前他對她造成的傷痛還在,而是……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整個人會瘦這麼多?這兩個月來,他難道都沒吃飯嗎?

  可別說什麼因為太想她而吃不下飯,這種鬼話她才不會相信!

  嚴九歌唇角掛上一抹苦笑,深情凝望著她,低啞道:「我很抱歉……」

  他站在單車前,兩手輕覆在她緊握兩端把手的柔荑上,積壓在心頭兩個月來的思念,從眸底款款逸出,那股愁鬱刺疼她的心,原本想抽手的舉動,瞬間停頓。

  「你、你幹麼道歉,你做了什麼虧心事?」霍天香故意別開臉不看他,看到他削瘦的雙頰,她的心都揪在一起了。

  她不能這麼輕易就原諒他,這兩個月來,她的淚水足足有一大缸那麼多,用掉十包抽取式衛生紙,還少睡了將近兩百個鐘頭,哪能因為他瘦了幾公斤就原諒他,沒這麼簡單!

  「我做了很多讓妳受委屈的事,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到,我應該再多為妳想想。」他的嗓音非常沉穩,聽來更添真誠。

  心頭的怨念被震得搖搖欲墜,她努力將它扶穩。

  先傷她,然後又口口聲聲說為她著想,以為這樣她就會乖乖的任他搓圓又捏扁嗎?哼,就算再怎麼溫馴的狗,也會對他齜牙咧嘴一番吧!

  「那我真是感激不盡。」不過她可不是溫馴的狗,不是他摸一摸頭,就會乖順的窩進他懷中。

  「感激得像水淹稻田那般充沛?」他突然脫口說出這麼一句話。

  霍天香一聽,怔愣住了,這句話……好耳熟——

  和稻禾村的農民簽定契約後,某天他站在她家門前,對著屋旁的田地,躊躇滿志的說:「我相信日後消費者會因為農民辛勤執行有機耕作,而心懷感激的。」

  那時候她剛好看見阿輝伯的稻田正在抽水灌溉,隨口搭腔說了句:「感激得像水淹稻田那般充沛?」

  他居然拿她的話來……等等,那句話她只說過一遍,而且她非常肯定他失憶後,她就再也沒說過,現在他會這麼說,那、那是不是代表他……「你,恢復記憶了?」她不可置信的瞠大雙眼。

  他點頭,咧開大大的微笑。

  瞬間,霍天香只覺得整個人茫茫然,像失了魂一般,照理說她應該感到高興的,他既然恢復記憶,就表示他已經知道她沒有說謊騙他,他們兩個是真的交往過,但,他同時應該也會想起當初和她交往的目的……

  推開他,她失神地牽著單車往前走。

  「天香?」嚴九歌一臉狐疑,他恢復記憶她不高興?還是興奮過度不知所措?他想,還是先讓她冷靜一下,她應該是想回家吧,他繞到灌溉溝渠洗淨腳上的污泥,開著車,緩緩尾隨在後。

  「天香,我是九歌,妳開門好嗎?」

  半夜三點,嚴九歌再度踅回她家,輕敲大門。從小路駛進來,他看見她房裡還有微弱燈光,猜想她應該還沒睡。

  中午他尾隨她回家,但她一進門就把門關上,將他拒於門外,他敲了幾次門,但她始終沒有任何回應,他想,現在不管他說再多她都不會相信,於是,他急忙開車回台北,先回家一趟,再趕去買了一樣東西,未多作休息,又馬不停蹄趕回稻禾村。

  「天香,我想我們應該把話說清楚。」

  聽到車聲、腳步聲、敲門聲,霍天香的心跳得一次比一次還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知道他又回來找她了,既驚又喜,他的低沉嗓音,在暗夜裡,讓她格外悸動。

  中午,他跟她回家,無論他怎麼敲喊,她都置若罔聞,硬是不開門,後來阿輝伯巡田看到他,和他打招呼,他和阿輝伯說她不在家,可能去台北找他了,所以他要趕回台北去——

  真會給自己找台階下,她明明人就在屋子裡,怎麼還可能去台北找他?哼,往自己臉上貼金!

  不過他一走,她的心就沉了下來,失望落寞瞬間湧上心頭,甚至還偷偷埋怨他為什麼不再多堅持一下,也許她會心軟幫他開個門,讓他進來喝碗綠豆湯……

  雖然心情沉悶,但她相信他還會再來,她認識的嚴九歌不是個這麼輕易就會放棄的人,所以她從下午等到深夜,連她最重視的夜間陪讀,她都商請別的老師代班,就怕他來了找不到她失望而返……屆時,他的失望就會加諸於她,沒讓他找到,她會比他更失望。

  明明恨他、怨他、討厭他、不想見他,但她的心卻不由自主地飛向他,強迫自己正視內心真正的想法——她,想見他!

  杵在大門後,手放在門鎖上方,遲疑著該不該為他開門——

  「天香,我特地買了薑湯來給妳喝。」他聽到她的腳步聲,知道她已經來到門邊。

  薑湯?這種大熱天還買薑湯給她喝,是嫌她火氣不夠大嗎而且她為什麼要喝克蕾絲煮的薑湯,難不成,這就是他口中「該把話說清楚」的目的,他來,是想告訴她克蕾絲才是他的真命天女?

  門倏地拉開,她怒瞪著他,瞥見他手中拎著一個舊保溫瓶,越看她火氣越大。「我說過我不喜歡喝薑湯,要喝你自己喝!」

  怒氣沖沖的吼完,她作勢就要關門,怎知一雙大手更快,直接擋住門板,沒辦法,她的力氣沒他大,算了,她一氣之下,索性連大門也不關了,直接轉身往房間走去,她關房門總行了吧!

  偏偏他的速度實在有夠快,不但馬上就追上她,而且她甚至還來不及走進房間,他的大手就早一步拉上房門,把她困在他和門板之間,她進退不得,只能用可以殺人的銳利眼神狠瞪著他,表達自己的不滿。

  對上她的怒目,他露出悠閒自得的笑容,「我記得妳說過,淡水郭丫嬤的薑湯是妳喝過最好喝的。」

  她根本聽不進他說什麼,氣呼呼地就要反駁,「我什麼時候說過……」等等,剛才他說什麼來著?「淡水……郭丫嬤薑湯?」

  她一臉疑惑,他則笑得更加溫柔……

  坐在客廳裡,霍天香手拿著舊保溫瓶,心中一團熱,不是怒火,而是暖呼呼的感動。

  「所以,這個薑湯是你特地到淡水買的?」她記得第一次和他出遊就是到淡水,那天下著雨,天氣有點冷,他買了薑湯給她喝,當時她說這家郭丫嬤的薑湯是她喝過最好喝的。

  沒想到他記住了,每個月都特地到淡水買這家的薑湯給她,郭丫嬤怕他買回去薑湯都冷了,就拿自己的保溫瓶給他裝,為了取信於她,他這次還特地先繞回家拿DV,只為了拍下郭丫嬤裝薑湯的情形,郭丫嬤還對著鏡頭誇讚他是個好老公。

  好老公?意思就是他跟郭丫嬤說薑湯是要買給他老婆喝的?羞喜之餘,她更覺得愧疚,幹麼別人隨便說幾句話她就相信,她太笨了,不用想也知道克蕾絲那個模樣,根本不像是個會煮薑湯的人——

  「九歌,對不起。」霍天香的頭垂得好低,無顏見他。

  「是我想得不夠周到,我沒想到為了買個禮物換得克蕾絲口中的祕密,也會被拍到。」他頗為無奈。

  他去美國的事並未公開,所以克蕾絲不知道,她是因為在嚴九茵那邊得不到任何好處,遂主動帶著「祕密」向他投誠,不過她不笨,知道要先撈點好處,便以昂貴珠寶作為交換條件,所以他在去美國的前一晚,才會帶克蕾絲去買首飾,也得知妹妹和克蕾絲聯手做了「某些事」。

  當晚,他馬上打電話給霍天香,但她沒接,為了確保美國行能順利,他忍著不去找她,心想等他到美國之後再和她聯絡,孰料這一去,卻再也聯絡不到她了。

  「還有,去美國前我不該那樣對妳……」這是他接連三天送花給她,表達歉意的主因。

  「其實我當時只是在和九茵鬥嘴,我並沒有真的要把你送我的項鍊打折賣給她……」

  「我知道。」

  「你知道?我就說嘛,你一定知道我不是那種會……」頓了下,她呆望他,「那你幹麼還那樣……對我,看起來很冷、很絕情的樣子。」

  「對不起。」他緊握她的手,「我當時只是想妳不跟我一起去美國,為了不讓九茵再騷擾妳,也許讓她以為我和妳的戀情會因此結束,對妳比較好。」

  霍天香眨眨眼,好像懂又不太懂,但她確定他的出發點一定是為了她好。

  「九歌,你去美國這麼久,究竟是去做什麼?」他說在他送她花的前一晚,他才剛從美國回來,這麼說,他去了兩個多月,「還有還有,你怎麼恢復記憶的?」這是她最想知道的。

  「去出差只是個藉口,我去美國……其實是去開刀。」

  「開、開刀?」她驚訝地睜大雙眼。

  嚴九歌寵愛的凝視著她,嘴邊掛著淡淡的微笑,娓娓說著他去美國開刀的事——

  為了讓九茵更加獨立,他便將他的大小事都交給她處理,但關於車禍失憶後續的醫療檢查,他隱約感覺到她並不那麼積極,總是以還在尋求國外名醫為由搪塞,於是他私底下便自行到其他醫院做檢查,醫生評估後,建議他可以開刀拿掉血塊,恢復記憶的機率會大增。

  他一再試探九茵的想法,確定她並不希望他恢復記憶,所以,開刀的事他必須隱瞞她,若他人在國內開刀,她馬上就會知道,因此,他便以到美國拓展業務為由,同時間安排開刀事宜……

  原以為一個月便能回台灣,但開刀並未如他想像中那麼順利,加上拓展業務同時在進行中,還得抽空關心台灣的事,蠟燭兩頭燒,所以他又在美國多休養了一個月……

  霍天香一邊聽,一邊掉眼淚,原來他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瘦了一大圈。「九歌,對不起,我應該陪你去美國的……」眼淚像斷線珍珠一般直落,一想到他在手術台上若有個萬一,兩人極有可能再也見不到面,她的心就更揪疼,都怪她,他明明約她一起去美國,她當時還錯以為他不是真的愛她,負氣不去。

  嚴九歌不捨的抹去她臉上的淚水,低沉深情的說:「我更想要妳一輩子陪著我。」

  俯首,兩個多月來的思念,化為點點溫柔的輕吻,貼上她的淚眼,點上她秀挺的鼻,吻上她哭得顫動的朱唇……

  夜已深,太多太多的話留到明日再說吧,此刻,兩人的心跳緊貼,訴說著分離的思念,將中斷的濃情愛意銜接上,愛火,重新火熱的點燃……

  一早,霍天香幸福地在嚴九歌的臂彎中醒來,眷戀他寬闊胸膛的溫熱,她像隻小貓蜷縮在他懷裡,捨不得下床,他說了好多話,她靜靜地聽,兩個鐘頭過去,她發覺自己真是個笨蛋!

  「我沒有相信你的真心,你一定很失望。」窩在他懷中,她張著無辜的大眼抬頭看他。

  剛毅的唇線勾著一抹淡笑,他輕輕搓揉她的耳朵,「是因為妳的耳根太軟才會這樣。」

  「我的心更軟。」她隨口回了一句。

  「是嗎?我聽聽看。」

  他作勢要將耳朵貼到她胸口,惹得她咯咯笑。「不要鬧……」

  躺好,再度摟緊她,他一臉正色,「當初阿哲主動來找我,把地賣給我,後來又當起仲介慫恿一些缺錢的稻禾村農民賣田地,我買下那些田地,怕妳誤以為我和妳交往是有其他目的,才要他們保密,沒想到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嚴九茵居然利用這點來打擊她,真令他痛心。

  「真奇怪,我應該相信你的,怎麼會去相信九茵……」所以說,她真是個笨蛋!九歌對她那麼好,她偏偏要去相信一個每次見面都會拿話刺她的人,那段時間她的腦袋一定是被外星人挖走了,才會失去判斷力。

  「天香,妳會怪九茵嗎?」

  「當然會!」她不假思索的說,見他苦笑,不想他為難,她馬上放軟語氣,「不過,看在她有一個很帥很貼心的大哥分上,我怪她的時間可以縮短一點點……」

  「妳能這麼想,我很感激。」

  「有感激得像水淹稻田那般充沛嗎?」她淘氣的眨眨眼。

  「絕對有!」揚笑,他輕嘆一口氣,「我回來的當晚,就和九茵把所有事情都講清楚了……」

  見他神色凝重,霍天香憂心的問:「你罵她,和她吵架了?」

  雖然她很氣九茵一心想拆散她和九歌,甚至還編了那麼多謊話騙她,但她不希望他們兄妹倆因此失和,她知道這樣九歌會很自責。他全心全意的對她好,她小小體諒他一下也是應該的,再說,她其實也沒那麼恨九茵。

  「九歌,其實九茵她……只是極度沒有安全感,她很怕被拋棄,很怕你有了老婆就不理她。」她揚起大大的笑容,「過一段時間我就不會生她的氣了,所以你也別再怪她,也別罵她了。」

  吻她一下,他內心充滿感激,「我很幸運,能找到像妳這麼一個愛我又願意包容九茵的女人。」

  「沒錯,你真是個幸運兒,以後記得每天都要對我心懷感激,感激得像……」

  她話還沒說完,他就馬上接腔,「像水淹稻田那般充沛。」

  「嚴九歌,可教也。」她可以考慮給他一支棒棒糖當獎賞。

  他輕笑,繼而嘆了口氣,「天香,九茵她……」

  「我不是說了,過一段時間我就不氣了,我會原諒她的。」她以為他還在擔心這個。

  「九茵她……失蹤了。」他一臉肅穆。

  「失、失蹤」她驚愕地彈坐起身,被單一滑,赤裸的上半身瞬間一覽無遺,表情加倍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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