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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宮祈惠-【大富翁的私生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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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4-9 00:06:1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大富翁的私生子》作者:宮祈惠

為了獲得父親認可、奪得殷氏企業的接班人之位,
私生子的他從小沒有童年,只有無止境的學習與考驗,
因為他明白,唯有站到最高位,才有未來可言。
愛笑的她只是家裡傭人的親戚,卻真心關懷他,
他不過借書房、分點心給她,她就認真存錢想請他看電影,
即使最後他失約,她依然回以他笑容,溫柔地原諒了他。
兩人秘密交往多年,她一直是世上最瞭解他的人,
所以他會拋下她,接受企業聯姻的安排,
就是認定她必能體諒,支持他追求成功的決心,
也才不管她如何淚眼懇求,他都不為所動,
直到她選擇消失在他生命中,他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六年後,他已脫離殷氏創立更大的公司,心卻缺了一大塊,
好在上天看不下去他用工作麻痹自己,終於讓他找到她,
不僅如此,還附贈一項“禮物”,做他相思煎熬的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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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角:左夕
男主角:殷念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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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4-9 00:06:1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我有事要告訴你。”

  一名嬌小纖細的女子一臉甜蜜羞怯,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自身後抱住男人,緊緊的依偎著對方。

  剛剛從婦產科醫生那裡證實了自己懷孕的消息,她第一個就想到要告訴他——她孩子的爸。

  “我也有事……要告訴你。”背對著女子的男人臉色略顯深沉煩躁,不似女子那般欣喜。

  “這麼巧?”女子滿眼笑意,“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你先說吧。”男人淡淡的答道。

  “我懷孕了!”女子笑嘻嘻的宣佈。

  真好,她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呢。

  她一定會很疼很疼她的寶貝,和他一起好好守護這個小生命,做個好母親。

  “我……我要結婚了。”男人聞言頓了一下,而後閉了閉眼,才緩緩說道。

  “結婚啊……呵!那我們什麼時候結?”也對,有了孩子,是該結婚了。

  雖然他們不過即將大學畢業而已,但她深信他們的愛絕對經得起未來任何的考驗,可以長長久久一輩子走下去。

  “小夕,是‘我’要結婚了。”男人知道女子誤會自己的意思,匆匆打斷了她,並且特意在“我”字上加強了語氣。

  “我知道啊,我們要結婚……你剛剛是什麼意思?”女子有些後知後覺的發現了男人不對勁。

  他要結婚了……難道不是跟她嗎?她一直以為……

  “父親已經替我安排好婚事了。”男人強迫自己不帶任何感情的陳述,“過幾天我大學畢業之後,就正式和對方訂婚,順便接手殷氏的產業。”這就是他要拿到殷氏總裁一職的附帶條件——和有利於自家企業的東盈財團二小姐白若玉聯姻。

  “什麼……”女子呆呆的鬆開緊抱著男人的手,“你剛剛是說……你打算……和別人結婚?!”

  “嗯。”男人沒有回頭,聲音淡得如同一縷清風,似有若無的輕輕拂過。

  “那、那……”我們的孩子怎麼辦?該怎麼辦?

  女子愣愣的看著男人,尖銳的問題卻卡在喉頭問不出口,也或者,她是不敢問出口。

  因為她怕,她害怕他給的答案,不是她能承擔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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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4-9 00:06:38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七月流火,酷熱的暑氣讓提著沉重水桶的小女孩忍不住皺眉,一張清秀的小臉也皺得像包子似的,默默地走在偌大的花園中。

  “好熱噢……”她歎了口氣,好不容易才將裝滿水的水桶提到管家指定的地方。

  “有錢人還真是奇怪,沒事把花園蓋得那麼大幹麼?”她十分認分的半趴在被太陽曬得有點燙的大理石地板上,開始認真的刷起地來。

  她是左夕,一個在殷家幫忙打雜的小孩,事實上也根本沒有什麼抱怨的權利,所以只好在一人獨處做事的時候,自言自語的宣洩自己不滿的情緒,這樣她的心情會好一些。

  “嘖!”一邊細心刷著地,左夕又一邊喃喃念著,“花園不就是要有很多泥土嗎?幹麼鋪上大理石地板?這樣一點都不自然嘛,而且每天都要擦,很麻煩耶。”嘴上念歸念,但她手中刷洗的動作始終沒有停下來。

  雖然她也不過十三歲,但已經很懂得人情世故了。

  從一個多月前父母雙亡後,她就被在殷家幫傭的表姨收留,自然也得幫忙做些事情。畢竟她不能像表姨說的一樣,當個“吃白食”的米蟲,總要有點貢獻。

  再說,雖然才到殷家短短一個多月,她已能夠很明顯感受到表姨對她的厭惡,要是她能多做一點事,或許表姨就不會這麼討厭她了吧?

  不過,就算不能改變什麼也沒關係,反正以前爸媽還在的時候,他們也常看她不順眼,她早就習慣了。

  他們的眼中只有弟弟,不管去哪都只帶著弟弟,就連出去玩、出了車禍,也是弟弟陪著他們一塊離開這個世界……

  算了!她都已經計畫好了,等高中畢業之後就要想辦法搬出去,再也不要依附在別人家看人臉色過生活。她一個人,一定可以過得很好很好。

  “這裡算是室外的走廊,所以才鋪大理石地板。還有,其實你不用趴著刷,其他人打掃的時候都是用水沖一沖而已。”而且水柱力道夠強的話,會比她趴在那邊刷上半天還來得有效。

  清朗的聲音在身側響起,讓原本還碎念抱怨著的左夕嚇得猛地抬起頭來。

  誰?是誰偷偷躲在那裡?

  才一抬頭,左夕雙眼就被驕陽強烈的光芒刺得睜不開,隱約中只看見一道身影坐在離她不遠處的欄杆上,一雙長腿悠哉的晃著。

  這麼熱的天,她都被曬得心浮氣躁了,怎麼眼前的人卻仿佛不受影響?難道他比較不怕熱?

  左夕半是疑惑半是好奇的眯起眼,想把坐在欄杆上的傢伙看個仔細,沒想到對方卻已先她一步跳下欄杆,朝著花園東邊的主屋走去。

  “等一下!”還來不及細想自己究竟叫住對方要做什麼,她聲音就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了。

  那道身影聞聲頓住腳步,回過頭看向她。

  她看見了……

  左夕用手支在額上,勉強擋住豔陽強光,倒抽了一口氣,小嘴微張,一臉恍惚的看著離她不遠的那個人。

  真是太……太好看了!

  除了好看,她再也找不到其他形容詞了。

  那是一個穿著艾薇國中純白校服的男生,她還是頭一次,看見有男生能把艾薇國中的校服穿得這麼好看。

  艾薇國中是附近一間有名的私校,有國中部也有高中部,聽說裡面念書的學生都是一些企業家的少爺小姐。

  至於她為什麼知道得那麼清楚?那是因為她剛轉進去的國中就在艾薇附近,時常可以看見一些穿著艾薇校服、然後姿勢不雅叼著根煙的學生們。

  被表姨接來臺北的這一個多月以來,她對艾薇的印象一直都是停留在“有錢的小混混很多”,但是眼前這個人,和她放暑假之前在學校附近遇過的那些人看起來差好多。

  不過……現在不是正在放暑假嗎?這人為什麼還要穿制服?難道是因為他也覺得自己穿制服很好看?左夕胡思亂想著。

  “有事嗎?”停住的男孩溫和有禮的看著直直盯住自己不說話的女孩。

  “我……呃……那個……”她吞吞吐吐的看著他,想了很久,終於勉強擠出一句,“你是誰?”

  話才問出口,左夕就後悔了。

  看他穿的校服,想也知道一定不是和她同一階層——也就是絕對不是從傭人房裡出來的人。

  在殷家,像他們這些來幫忙做家事雜務的人,不論傭人或司機,都是統一住在主屋後方的傭人房裡。她剛來的時候,還以為這是殷家給他們這些傭人的福利,可過沒多久,就從那些幫傭阿姨的聊天對話中,明白這其實是因為殷家主人覺得自己不能和他們這些“低下階層”的人住在同個屋簷下,所以才會有獨立的傭人房出現。

  只是說,這男孩也太好心了點,居然會主動教她“偷懶”的法子?

  “我?”男孩有些訝異的挑起好看的眉毛,“你……是新來的?”

  什麼時候殷家也開始雇用童工了?他怎麼不知道?

  “新來的?”左夕眨眨眼,想了一下,“算是吧。”

  她只來了一個多月,在放暑假前都忙著弄轉學、遷戶籍的事,直到這兩天放了假才有時間幫表姨做些雜務,所以,她應該算是他口中說的“新來的”吧。

  “我叫殷念龍。”男孩看著她說。

  “殷念龍……”左夕小聲的在嘴裡又念了一次他的名字,然後漾開笑臉,很有朝氣活力的朝他道:“我叫左夕,很高興認識你!”

  “很高興……”殷念龍一臉不解的看著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笑得很開心的女孩。

  大家對他都是生疏而有禮,還從來沒有人當面說過“很高興認識他”。

  “嗯。”左夕用力點頭,歡欣的說:“現在,我知道要怎麼偷懶了。”

  她的笑,好耀眼。

  聞言,男孩蹙眉無語,很久很久。

  傭人房中,被暫時當作左夕房間的儲藏室裡——

  “早上我放在櫃子裡的錢,怎麼不見了?”表姨夏美織一臉怒氣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左夕。

  “我不知道。”左夕扁嘴搖頭,倔強的不讓自己已經盈滿眼眶的淚水掉下來。

  “還說你不知道這裡就只有你一個外人而已,不是你偷的,難道錢會自己長腳跑掉?”夏美織抓起藤條,朝左夕瘦小的身上抽打,她就知道收留這個小鬼,自己絕對會先被氣死。

  瞧,明明就做錯事,還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實在太過分了,她今天非要給她一點教訓不可!

  “說,你把錢藏在哪裡?”夏美織打得累了,停下手,氣喘吁吁的瞪著她,語氣不善的問道。

  “我不知道。”身上被藤條抽得又紅又腫的左夕緊咬下唇,雙手緊緊握成拳,堅持的說。

  明明不是她偷的,難道就因為她是“外人”,所以就要遭受這種誣賴嗎?

  “還說不知道?!”夏美織簡直氣炸了。

  那六千元可是她要替國二女兒繳音樂班學費的,要是不見了,教她臨時去哪生這麼多錢出來?

  這惡毒的死小孩!她一定是見不得別人過得比自己好,所以才把錢拿走。

  夏美織見左夕仍舊不肯說出錢藏在哪裡,氣得幾乎失去理智,拿著藤條一下一下地繼續朝她身上打去,“你說不說?說不說?”

  “不是我拿的……我不知道。”左夕沒有反抗,只是用力撐住瘦小的身體,強迫自己不能倒下去。

  不是她做的,她說什麼也不會承認。

  “你——”夏美織聞言怒氣更加熾烈,卻又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讓左夕說出錢的下落,只得怒道:“好,你不承認沒關係。”她鬆開藤條,惡狠狠的瞪著她,“從今天起,罰你一天只能吃一餐,直到我找到不見的那些錢為止!”說完,她便怒氣衝衝的離開儲藏室,留下左夕一個人跪在屋子裡。

  痛……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得很快,跪在地上的左夕,身上涔涔滑落著不知是因為痛還是熱而流下的汗水。

  “我沒有偷錢……”她將手撐在地板上,乾燥的小嘴喃喃念著。

  隨後,她撐著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出狹小悶熱的儲藏室,伴著徐徐夜風走向這幾天都歸她打掃的大花園。

  大花園裡,有一塊面向小池塘的大石頭,不僅可以擋住經過花園的人的視線,還可以讓她靠在上頭舒服的偷懶休息,所以每天她把花園的大理石地板沖刷乾淨之後,都會偷偷躲到這塊大石頭後面歇息一下。

  那裡,幾乎可以算是她私人的小天地了。

  默默的靠在大石頭上,左夕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眼裡不自覺有些濕潤。

  “你……在哭?”

  清朗好聽的聲音摻了些許訝異,在她耳邊響起。

  他之前見過她好幾回,每次都看見她很開心的在打掃,怎麼現在……什麼事讓她哭成這樣?

  “沒有。”左夕沙啞的說,眼睛依舊仰望著茫茫夜空。

  她才不會哭呢!

  “那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沉默了許久,清朗的聲音再次響起。

  “太熱了,我睡不著,出來吹吹風。”她啞著聲回答。

  “太熱……你……”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的殷念龍,不經意看見她手臂上紅腫的傷痕,驚訝得忘了自己原本想說的話,就這樣呆呆的看著眼前明明就不停流淚,可卻又辯稱自己沒有哭的女孩。

  “是呀,太熱了。”左夕含糊的應著聲,沒去理會對方為什麼突然不說話。

  “你……你不痛嗎?”猶豫許久,殷念龍終於走到她身旁,和她並坐在一起,輕聲問道。

  方才他在琴屋裡練完琴,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卻在經過花園時看見那個每次都笑嘻嘻,仿佛沒有任何事值得煩惱的女孩,正搖搖晃晃的走到假石頭後,來不及細想,他就跟了上來。

  他想看她的笑臉。

  她的笑容就好像春天剛孵出的新芽,每次看著那笑靨,他沉鬱的心情就會忍不住好起來。

  但是……她在哭?

  是被人欺負了嗎?還有她身上的傷痕是怎麼回事?是誰打她的?

  一連串疑問在殷念龍腦中盤旋,但是問出口的,卻只是一句和他所想無關的話“你不痛嗎?”

  “什麼痛?”左夕茫然的回問。

  “你身上都是傷痕,不會痛嗎?”他深吸一口氣,看著身側的她問。

  “還好。”她的聲音很淡,“也不是什麼嚴重的傷。”以前她和弟弟吵架時,爸媽打她打得更凶。

  總之只要不去想,就不會覺得那麼痛了。

  “這樣還不嚴重?”殷念龍詫異的看著表情雲淡風輕的她。“那要怎樣才算嚴重?”

  她的大腦構造和別人不一樣吧?還是,她已經被打成白癡了?

  剛才他練琴時因為有些分神而挨了責駡,他就已覺得那是很嚴重的事,足以使他心情鬱悶煩躁,可她明明全身都是傷,還因此流了滿臉眼淚,卻還覺得不嚴重她怎能這麼……奇怪?

  “我也不知道。”左夕搖頭,收回望著天空的視線,看向坐在身邊的他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經過。”看著那張佈滿淚痕的小臉,他竟覺得有些不忍。

  其實這不關他的事,他現在該做的,是趕快走回房間裡好好睡一覺,因為明天一大早他還有西洋劍課要上,實在不能在這裡耗去太多時間。

  偏偏,他就是無法移開腳步……

  我叫左夕,很高興認識你!

  那天中午她很有朝氣對著他大喊的話又再次浮上他腦中,讓他不由自主的繼續陪她一起窩在這裡。

  “喔。”她點點頭,收回自己的視線,“我還以為這裡可以當作我的秘密基地呢。”

  “秘密基地?”他困惑地看著她。

  “就像卡通裡演的那樣,好人主角總會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小天地呀。”她語氣嚮往的說。而且那些主角都會有一些特別的能力,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甚至還能打敗壞人,多棒啊!

  “卡通?”

  “你不知道嗎?”聽出他語氣中的疑惑,她忍不住又轉頭看他。

  說真的,他實在很好看,比她以前讀的學校裡大家公認的風雲人物——籃球王子,還要好看不止一百倍。

  只是她現在的模樣一定很狼狽、很淒慘,她一點都不想讓其他人看見自己這副樣子,所以她才一直望著天空……他幹麼沒事害她忍不住轉頭看他?

  “我沒看過卡通。”殷念龍搖搖頭,掏出自己的手帕,輕輕交到她手中,“你還是……擦一擦臉吧。”她的臉上實在不適合有眼淚。

  “謝謝。”接過手帕,左夕怔了一下才記得要道謝。“夏天真的很熱,難怪我一直流汗。”

  聞言,殷念龍只是默默瞅著正在擦臉的她。

  “謝謝你的手帕。”擦完臉,她將一塊幾乎濕透了的手帕遞還給他。

  “不客氣。”他接過手帕,脫口道:“以後要是還覺得天氣熱,我可以再借你手帕。”

  “好。謝謝。”原本往下彎的嘴角向上勾了起來,她漾出一抹小小的笑花。

  來到這裡之後,還是第一次感覺有人主動關心她呢。

  或許,她也不是一直都很倒楣的,總有一些好事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不是嗎?

  “咕嚕咕嚕……”陣陣腹鳴聲毫不客氣的大聲合唱著,讓正在書房整理書櫃的左夕直接無力靠在書櫃上,很想就這樣癱著不動。

  “好餓喔。”她喃喃地念著。

  當一天只能吃一餐,而且唯一一餐的份量還少得可憐的時候,還真的挺難撐下去的。

  頭兩天倒還好,但是第三天起,她就開始出現頭昏眼花的症狀,連打掃的動作都變得比較遲緩。

  可她絕不能向表姨低頭,一旦認錯,那就表示她承認自己偷錢了。

  不!不行!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沒做過的事。

  “你……還好吧?”殷念龍一打開書房的門,就看見左夕像條毛毛蟲似的趴在書櫃上蠕動著,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呃……”左夕被突然的開門聲嚇了一跳,本能的抬眼朝他望去,“是、是你呀?”

  呼!嚇死她了,她還以為是表姨或那個很嚴肅的管家伯伯咧。

  要是被他們發現自己在偷懶,那就慘了。

  在這裡,非但表姨不喜歡她,就連那位管家伯伯好像也不怎麼喜歡她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小孩。

  前一陣子,她還聽到他和表姨討論能不能讓她去念寄宿學校,別一直待在殷家,因為他不希望有個不知打哪來的野孩子留在殷家作怪,帶壞他的小少爺和小小姐。

  嘖!就算表姨有錢,也不會幫她繳那麼昂貴的寄宿學校費用好嗎?

  再說她從搬進來到現在,根本從沒有機會見到大家口中說的那對雙胞胎少爺小姐的,只除了眼前這一位……聽說是這個家中長子的殷念龍。

  真奇怪,管家伯伯怎麼就不擔心她眼前的這位大少爺被人帶壞?

  不過現在想想,她好像也都只聽見大家討論那對雙胞胎小主人,而從沒聽過有人討論他……

  “嗯。”殷念龍點頭,“這裡是我的書房,除了每天晚上管家會來例行察看有沒有打掃乾淨外,不會再有其他人過來。”看著又出現一副懶洋洋模樣的她,他眼底有些擔心。

  因為出身的關係,在這個家,他很少主動親近任何人,對每個人都一樣謙恭有禮,而一些僕傭也都不把他當真正的少爺看,只有在父親面前,才會表現得對他必恭必敬。

  她是第一個在殷家對他這麼熱情回應的人,所以在不自覺間,他總會對她有多一分關注。

  “你的書房?”左夕看看他,再看看偌大的書房,語氣裡有著驚訝,“你一個人需要這麼大一間書房喔?”

  有錢人家的小孩果然不一樣,看看這間書房光是大小,大概就比她以前住的家還要大上許多,更不用說裡面還擺滿了好幾面的“書牆”。

  他跟她差不多大吧?那他怎麼會有時間看那麼多的書?該不會這些書只是拿來做裝飾用的吧?

  殷念龍含糊的應了一聲,從口袋中拿出一條進口巧克力遞給她,“要不要?”

  “咦?”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巧克力,左夕整個眼睛都亮了起來,“要給我的?”看起來好好吃喔。

  “嗯。”殷念龍點頭。

  這兩天他看見她時,明顯發現她臉上的笑容減少了,就連一個人在打掃花園的時候,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會自言自語說一些奇怪的話。

  雖然,在看見他時,她還是會給他一個很大很燦爛的笑容,可他看得出來,她眼底隱隱藏著一絲苦澀。

  她最近到底怎麼了?

  “謝謝。”左夕興奮的接過那一大條巧克力,拆開包裝,立刻大口咬下。

  好甜、好好吃喔……感覺好像又活過來了。“你真是個好人啊。”

  看見她眉眼帶笑,他原本淡淡的神情也添了幾許淺淺的笑意。

  “對了,你怎麼會在家裡?”左夕吃著巧克力,罷工許久的大腦終於又開始運作,並且記起今天應該是殷家全家一起到北海道度假的第一天。

  “不然我該在哪?”他隨意坐在鋪了厚厚絨毛地毯的地板上,反問著。

  “咦?你沒和老爺夫人們去度假喔?”咬著巧克力,她好奇的看著坐在自己身側的他。

  “沒有。”殷念龍搖頭,隨手抽出一本書櫃上的書翻看著。

  “喔。”左夕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決定不再針對這個問題繼續下去,“你真的有在看這些書喔?”

  聞言,他抬頭看向她,“有啊。”

  “我還以為這些書只是裝飾品。”注視著他手中的書,她發現書上居然有藍筆和紅筆注記的痕跡。

  嘖!不是吧?還是他拿的剛好是他看過的?

  左夕不太相信所有的書殷念龍都看過,索性起身挑了書櫃一個較高的位子,隨手抽了本外文書下來,“這本你也看過?”

  她連英文單字都還弄不清楚,他怎麼可能看得懂這些外文書?難道他是個天才?

  “看過。”瞥向她手中那本外文小說,他淡淡頷首。

  “怎麼可能……”她不信的翻開手中的書,在看見上頭果真也有做筆記的痕跡後,才不得不驚歎,“你怎麼有時間看這些書的?”

  像她以前在家裡,做完功課就是和弟弟一起在客廳看卡通,雖然不能選擇自己愛看的頻道,但起碼那些卡通也不難看,不至於讓她看不下去。

  可是他看的都是很厚的書耶!而且大部分的書名她連聽都沒聽過。

  “怎麼會沒時間?”他覺得她驚訝的表情十分有趣,“每天做完那些例行公事之後,總有一些時間可以看書。”

  “你不看電視嗎?”看著眼前一臉書卷氣息的男孩,左夕恍然大悟。

  第一眼見到他時,她就覺得他很不凡,只是一直不曉得該如何形容那份“不凡”的感覺,現在,她終於知道了,那就是一種讀了很多書的氣質。

  “偶爾看。”殷念龍一臉不解的看著她,不明白她的吃驚所為何來。

  “那你都看些什麼節目?”她好奇的問。

  他看的節目應該和她很不一樣吧。她愛看八點檔連續劇,還有卡通及一些沒營養的綜藝節目,雖然說來到殷家後,她已經快兩個月沒看到電視了……

  “財經新聞或股市分析。”

  “啥?”左夕聽得一頭霧水。

  他說的是什麼節目啊?怎麼她連聽都沒聽過?

  “就一些和商業經濟有關的消息。”那是他每天一定要做的功課。

  父親對他這方面的要求很嚴格,每天都要他交出一篇和時事經濟有關的報告心得。

  “喔……那好看嗎?”

  “還好。”看著她那雙充滿好奇的眼神,他不禁覺得好笑。

  “我們……果然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啊。”想了想,左夕最後很感歎的做了個結論。

  “怎麼會?”殷念龍不太喜歡她的說法,“至少我們都一樣是沒人在意的人。”

  “咦?”她詫異的看著他,“怎麼可能?”

  如果是她,沒人在意那還說得過去,但他可是殷家的大少爺耶!怎麼可能沒人在意?他是在說笑吧?

  “沒什麼事是不可能的。”他的聲音很輕,像風一吹就會吹散似的。

  看著他落寞的側臉,她心裡一緊,突然有點能理解為什麼他明明是個大少爺,卻會跑來和她攀談、做朋友。

  或許,因為他們都一樣的孤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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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4-9 00:06:58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左夕一個人待在書房裡,邊吃著零食,邊津津有味的看著書櫃上找到的文學小說。

  這裡真是偷懶的天堂。

  想到這,她就不得不佩服殷念龍,要不是他,她現在大概還過著那種每天只能吃一餐的生活。

  也不知他是用了什麼方法,竟然能讓嚴厲的管家伯伯答應讓她專門負責打掃他的書房,從此以後,她便可以盡情的在這裡偷懶。

  而且在這裡,還有一項很棒的福利——那就是點心、零食和飲料無限供應。當然,一切都推說是大少爺要吃的。

  為了這些,她對他可說是感激得五體投地呢。

  不過話說回來,他是真的很忙,明明放暑假,可卻一大早就得起床練什麼西洋劍,練完之後,還有英文和德文家教在等著他。上完語文課程,接著就要看那些她聽了就頭痛的財經新聞,並且寫一篇報告交給他目前遠在日本度假的父親,最後,在臨睡之前,還得練習鋼琴。

  真的好辛苦啊!

  她從沒想過,原來有錢人家的少爺會過得比她這小女傭還累。

  至少,她還有個地方可以偷懶摸魚一下,不像他,不管到哪裡,管家和家教老師都把他盯得死緊,不讓他有喘口氣休息的機會。

  她也曾問過他,為什麼他和他那兩個雙胞胎弟妹的境遇會差那麼多——一個累得要死,另外兩個卻能悠閒去度假。

  而他給她的答案,只有“身份不同”四個字,害她想破了頭都想不透這是怎麼回事。

  要不是有一次兩個打掃的姊姊在她睡覺的儲藏室門前說他的身世,或許她還會繼續疑惑下去。

  原來,他的母親壓根就不是殷家的夫人!

  難怪他和弟妹們的待遇會差這麼多。

  “你今天在看什麼書?”清朗的聲音在房內響起,略略帶著些許笑意。

  “咆哮山莊。”左夕抬頭看向殷念龍,表情有些訝異,“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到書房來了?”

  他每天只有中午和晚上才有空到書房裡看一小時的書,難道今天不用上語文課程嗎?

  “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所以管家讓我上完西洋劍課之後,就可以收拾東西去祭拜她。”殷念龍平靜的說著,眉眼間全然看不出悲傷,有的竟是一抹淡淡的喜悅。

  “忌、忌日?”她疑惑的看著他,“阿龍,你媽媽……死掉了喔?”

  “嗯。我媽媽很早就死了。”他輕輕點頭,“她可以說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是殷家的私生子,這事你應該有聽說過吧?”

  “……是有。”左夕不自在的點頭。

  她不是有意要窺探他的隱私,實在是不小心聽見的。

  “你別緊張,反正這是殷家每個人都知道的事。”見她一臉不自在的樣子,他出聲安撫。

  “呃……那、那你現在是要去祭拜她了嗎?”她問道。

  “嗯。”他點頭。

  每年的這個時候他最開心,因為去祭拜母親的時候,是他最能放鬆的一刻。

  “我陪你一起去。”想也沒想,左夕立刻脫口而出。

  “你……”殷念龍詫異的看著她,“你不是很怕熱?還是待在書房裡吹冷氣就好了。”

  先前就是看她每天打掃花園都喊熱,所以他才會想法子讓管家將她調來打掃書房,這樣她就可以趁機吹吹冷氣,消消暑意。

  “喂!你別看不起我!”她皺起眉頭,“我們是朋友對吧?既然是朋友,就別拒絕我的好意。”

  他去祭拜母親,有可能會很難過,這時候如果她能陪著他,或許他的心情就不會變得一片灰暗。

  “你……”殷念龍心裡震了一下,就因為左夕說的那句“我們是朋友”。

  她真的把他當成朋友嗎?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不管是在家也好,在學校也罷,從沒有人主動說和他是朋友這樣的話……

  他是私生子,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

  在學校裡,在那強調“名門正統”的校園中,他知道有很多人根本不屑和他當同學,更別說是朋友。

  因此,他根本連可以聊天的人都沒有。

  可她……卻說自己和她是朋友?她真的知道“私生子”這三字背後代表什麼意義嗎?

  即使他現在名義上是殷家大少爺,但將來,他很有可能什麼都分不到,她知道嗎?

  班上的同學,因為家庭背景當相當,所以都十分清楚這樣的情形,而她只是個什麼都不懂、剛從鄉下來臺北的小丫頭,所以,當她日後知道他也許會什麼都沒有的時候,還願意當他的朋友嗎?

  “別你啊你的了。快說,我們要準備什麼東西過去?”左夕跳下柔軟的沙發,迅速收起一桌零食,俐落的將書本歸位,然後沖到他面前。

  “管家會準備。”遲疑許久,殷念龍才看著她緩緩開口。

  算了!不管她知不知道,至少現在的她,是真心想和他做朋友吧。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拒絕她的好意?

  更何況,媽媽也許會很開心,知道他終於有朋友了……

  左夕總算是見識到殷念龍口中所謂的“沒人在意”是怎麼回事了。

  那位嚴肅的管家伯伯除了替他準備祭拜用的貢品外,就只是吩咐司機送他們到目的地,就連殷念龍說要讓她跟著,他也沒意見。

  奇怪了,管家伯伯就不擔心殷念龍被她這個野孩子帶壞嗎?

  至於那位司機,果真送他們到了目的地之後就一溜煙不見人影,只說好幾點會回來接他們。

  左夕默默將一切看在眼裡,卻沒多說什麼,幫著殷念龍一起提貢品,走向那個看來有點像是花園的墓地。

  “我媽媽就葬在裡面。”他在門口時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她,“你在這裡等我就可以了。”

  “我陪你。”想也沒想的,她很堅定的看著他說。

  “你可以在外面等我就好。”他又說了一次。

  一般人應該不會陪自己的朋友去掃墓吧?

  “我陪你。”左夕看著他,沒有遲疑,堅持的說。

  沒有人會喜歡孤單的,她也是,既然如此,讓她陪著他有什麼不好?

  他們是朋友啊!

  殷念龍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謝謝。”

  “謝什麼?我們是朋友嘛。”左夕爽朗的笑了笑。

  他不也每次都提供偷懶摸魚的機會給她?朋友就該這樣互相幫助呀!嘿嘿,友情萬歲。

  她眉開眼笑的想著,跟在他身後一起走進墓園中,來到一座小小的、看來十分乾淨的墓前。

  殷念龍將貢品一一擺放在墓前,對著墓碑跪拜著。

  阿龍的媽媽,你放心在天上當天使吧,我會替你好好照顧阿龍的,因為他是我的朋友喔。左夕十分有義氣的在心底默念。

  “我媽媽以前也是殷家的傭人。”殷念龍坐在墓前,許久之後緩緩的開口。

  他從沒對別人說過自己的身世,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對她傾訴,也許,是他下意識裡覺得她會理解自己吧。

  左夕聞言瞪大眼,看著碑上照片中十分清秀的女人。

  “她和我父親……可以說是青梅竹馬。”看著母親的照片,他眉宇間沒有愁苦,只有淡淡的堅定。

  “後來……後來呢?”左夕靠著他坐下來,十分好奇的問。

  青梅竹馬耶!那長大之後怎麼沒結婚?八點檔裡的青梅竹馬最後一定都會排除難關走進禮堂的,不是嗎?

  “後來?”殷念龍眼底閃過一絲嘲諷,“後來我父親就取娶了現在的殷夫人了。”

  原因無他,就只是因為現在的殷夫人出自名門望族,娶她比較符合商業利益,所以他母親就這樣被拋棄了。

  “啊……”左夕小嘴微張,“那你媽媽她……”

  “她後來獨自一人搬出殷家。要不是因為殷夫人被醫生診斷出不孕症,我父親恐怕也沒想過要再回來找我媽媽吧。”

  媽媽離開殷家之前,其實就已經懷孕了,只是當時父親堅持不讓媽媽生下他,所以媽媽才會選擇離去。

  後來因為殷夫人不孕,父親才想到媽媽可能會生下他的骨肉,積極的找回她,說服她替自己生下子嗣,並在兒子出生後把人帶回殷家。

  “殷夫人不孕?”左夕不解的問:“那你的弟弟妹妹也是……”

  “不是。”殷念龍笑著打斷她,他知道她想問些什麼,“他們是在我被帶回殷家兩年後,殷夫人自然懷孕生下的。”

  “咦?”

  “所以從此以後,我就被當作是殷家的幸運星了。”他自嘲。

  “幸運星?”

  “嗯。所有的人也都因為這樣,對我十分客氣。”就連原本視他為眼中釘的殷夫人,也漸漸可以接受他的存在。

  “也對,大家真的都對你滿客氣的。”左夕點點頭。

  不但客氣,而且疏離,根本就是把他當成一個外人來看。

  唉,他們果真是同病相憐啊。

  “是啊。”他淡淡一笑,看向腕表,“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司機應該已經等在入口處了。

  “嗯。”她跟著他一起站起身,隨後想起什麼似的,站在他身後小聲的說:“那……以後我來當你的幸運星吧。”

  雖然她常遇到倒楣的事情,可她絕對會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不讓他再感到孤單。

  聞言,殷念龍回過頭,見她對自己輕輕的笑著,笑容裡似乎還有很深的堅決。

  “為什麼?”他還是忍不住問。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左夕笑得很燦爛。

  “朋友……”他怔了下,回以一笑,“嗯,是朋友。”

  心上原先空蕩蕩的一角,仿佛被什麼柔軟的東西填滿了,讓他臉上的笑容也越發溫暖。

  時間過得很快,暑假在眨眼間就只剩下短促的尾巴,因此上日本度假的一家人,也趕在開學之前回到臺灣。

  只比左夕小兩歲的小少爺和小小姐,都像是粉雕玉琢的人兒,好看得不得了,卻似乎都不大好伺候。

  小少爺活潑好動,成天像只野猴子一樣四處搗蛋;而小小姐則是個文靜的小淑女,雖然才十一歲,但已顯現出令人驚豔的美麗。

  第一次見到這對雙胞胎,還真讓左夕大開眼界,因為他們除了外表有些神似外,完全找不出其他共同點。

  “小少爺,快下來呀!”

  “小少爺,小心點啊!”

  “快!快!去拿梯子來,趕快把小少爺給帶下來……”

  一陣喧騰吵鬧聲,讓剛打掃完殷念龍書房路經花園的左夕,直覺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那棵花園中最大的榕樹。

  在大樹繁茂的枝葉間,隱約有著什麼東西在晃動,不過她的目光隨即便被樹下那個沉靜美麗的小女孩給吸引。

  那就是殷家備受寵愛的小小姐了吧?

  左夕好奇的在不遠處看了好一陣子,這才發現原來讓所有傭人都緊張兮兮的,是爬到樹上去不願下來的小少爺。

  那也是她第一次見到殷家的雙胞胎小主人——殷凱勤、殷凱菲。

  “大哥!大哥!”樹上的殷凱勤遠遠看見朝著自己走來的殷念龍,熱情的揮著手,連帶也讓他攀著的樹枝跟著搖搖晃晃,看得底下人一陣心驚膽顫。

  他終於爬上這棵樹了,一定要讓大哥看一下他的“英姿”。

  “小少爺啊!您別亂動啊……”管家原本嚴厲的臉此時垮了下來,一臉擔心加上不知所措,倒讓一旁的左夕看傻了。

  “我看見大哥了耶,小菲。”殷凱勤十分開心,對著站在地上的妹妹說。

  “我不用爬上去也看到了。”殷凱菲皺眉看著自己的孿生兄長,語氣十分不以為然。

  “你爬這麼高做什麼?”在眾人緊張兮兮的喧鬧聲中,殷念龍走到樹下,眉間打了好幾個結。

  “看風景啊!”殷凱勤笑嘻嘻的看著最崇拜的兄長,忽然大喊,“我要跳下去嘍!”話沒說完,他果真就鬆開抓住樹枝的手,朝殷念龍的方向跳下去。

  “啊——”

  十幾聲高低不同的尖叫在花園裡炸了開來,就連左夕一時也忘了要如何反應,只能怔怔的看著眼前的自由落體表演。

  “砰!”

  沉重的一聲響起,殷凱勤整個人趴倒在殷念龍身上,時間仿佛靜止了,所有人都呆呆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兩兄弟。

  最後,還是見多識廣的管家伯伯先回過神,當機立斷的抱起趴在殷念龍身上的殷凱勤,邊對著其他傭人大喊,要他們找家庭醫生過來。

  隨後所有的人一哄而散,殷凱菲也被他們的保母帶走了,花園裡只剩下姿勢詭異、仰倒在地的殷念龍,還有看得一臉驚詫的左夕。

  “你沒事吧?”見他並沒有立刻爬起來,她擔心的上前問道。

  “……沒事。”殷念龍閉了閉眼,看向一臉擔心的左夕,心裡竟然有股想笑的衝動。

  哈!完全沒人注意到他這個當墊背的呢。

  “那你怎麼不起來?”她皺眉看著他,伸手想要將他扶起來。

  “謝謝。”他很配合的將右手手掌交給她,在她的幫助下緩緩坐了起來。

  “小少爺也真是的,居然就這樣跳下來,也不想想萬一壓傷你怎麼辦?”左夕不滿的抱怨著,她剛剛都快被嚇死了。

  “呵呵!”聞言,殷念龍心情很好的笑了出來。

  “你還笑啊?”她納悶的看著他,“笑什麼?”

  “我在笑……”居然會有人第一個想到我!

  話到嘴邊,他又立刻打住。

  她關心他,而且是“只”關心他,不像其他人,眼裡看得見的永遠只有弟弟妹妹。

  她和他們真的不一樣。

  “啊——”她忽地一臉震驚,看向他右邊的手臂,“你、你受傷了!”

  他的右手袖子上全是斑斑的血跡,看了令人怵目驚心。

  “小傷而已。”他看看自己的傷口,聳聳肩,不怎麼當一回事。

  “什麼小傷?”左夕尖聲責備著他,“流那麼多血了怎麼會是小傷?我馬上去找管家伯伯過來!”

  說完她立刻直起身,準備往剛才管家離開的方向奔去,卻在剛要踏出步伐時被人拉住了長褲。

  “別去了。”殷念龍對她搖搖頭,“管家現在一定很忙,不會有空理你。”

  “那怎麼行?”她回頭看著他,“你也受傷了耶!而且看來比小少爺還要嚴重。”至少,剛才她並沒有瞧見小少爺流血。

  “我不要緊,等一下回房休息一會就行了。”他微微一笑道。

  這就是有人關心的感覺嗎?自從媽媽去世之後,他有多久不曾體會過這樣的感覺了?

  “不可以。”她搖頭,“我一定要去跟管家說你受傷了。你也一樣是老爺的兒子,沒理由受這種差別待遇。”

  就算是私生子又怎樣?難道私生子就不是人了嗎?

  不!在她心目中,他可是比另外那兩個被大家捧得高高的少爺小姐,來得重要多了。

  “……謝謝。”他拉住她的手頓了好久,久到她都差點以為他是流太多血快昏倒了、準備叫人時,他才慢慢地開口。

  “在這裡等我唷。”左夕松了口氣,回他一個微笑,急急忙忙的跑去找管家。

  望著她離去的身影,殷念龍心裡竟漲滿了不知名的情緒。

  她很特別。從第一次在花園裡見到她、聽她滔滔不覺的自言自語時,他就有這樣的感覺了。

  所以那時他才忍不住開口跟她說話。

  他是個常被人漠視忽略的角色,每次自己獨處的時候,他只會覺得難受壓抑,視線也會不自覺追隨著弟妹那兩抹眾星拱月的身影,心裡有的感受除了欣羡之外,還有一些渴望。

  但是,左夕卻帶給他另一種不同的震撼,讓他知道居然有人可以在自己獨處時,表現得那麼自得其樂?

  多奇怪呀!孤單對她來說好像根本不是問題,她讓他覺得,就算只有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熱鬧……

  然後,他的視線不知不覺開始停留在她身上,追逐起她的身影。

  遠遠的,他又看見了她慌張焦急的小臉,後頭還跟著管家。

  殷念龍緩緩閉上眼睛,嘴角揚起淺淺的微笑。

  睡夢中,他感覺有只溫暖的手正輕輕撫著自己的臉頰,一下又一下,小時候媽媽要哄他睡覺時,好像也是這樣輕輕的拍著他。

  “媽媽……”殷念龍小聲的囈語著。

  “阿龍?”

  “媽媽,別丟下我……”他伸手想拉住那只欲離開他臉頰的手,他已經被丟下好久了,能不能別再扔下他一個人?

  “阿龍?你是醒著還是說夢話?”一道細細的女聲充滿疑惑的呢喃著。

  “別走……”殷念龍仍然迷迷糊糊的說。

  即使他平時表現得再怎麼成熟穩重,但在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還是想要有人陪,因此,那雙手就是他想抓住的溫暖。

  “該不會是作夢了吧?”左夕困惑的看著自己被他抓住的手。

  “媽媽……”殷念龍眼皮微微顫動,好一會兒後,才幽幽睜開眼,眨了眨,呆呆的看向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醒啦?”左夕開心的看著他。

  “嗯。”他有氣無力的點點頭。“發生什麼事了嗎?”

  現在是怎麼了?記得下午時家庭醫生判斷他是骨折造成穿刺傷,所以開了些低劑量的止痛劑讓他沉沉睡著,因此他對後來的事沒什麼印象。

  “我有偷聽到家庭醫生說你受傷可能會引起發燒,所以不太放心,就偷偷溜過來看你。”左夕一臉擔心的望著他,“你有覺得好一點了嗎?怎麼臉那麼紅?”

  “我沒事。”他搖搖頭,眼睛瞟向自己緊抓著的小手,“你……偷跑過來沒關係嗎?”

  “沒關係啦。”她不在意的說,“要是我不過來看一看,今天晚上一定會睡不著。”

  “為什麼?”他皺眉問。

  “就說了我不放心啊。”這麼簡單的問題,他剛剛不是問過了?

  啊!還是他腦袋被小少爺撞傻了……不會吧?

  “你要是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說喔。”她緊張兮兮的瞅著他,不禁擔心起來。

  “嗯。”他點點頭。“你擔心我,是因為我們是朋友嗎?”

  “對呀。”她點頭。

  “那你對每個朋友……都這樣嗎?”他垂下眼,啞聲問。

  “這樣……是怎樣?”左夕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卻因為他低著頭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關心。”他悶悶的吐出兩個字。

  “啥?”這傢伙現在是在耍什麼脾氣呀?她瞪著他頭頂,默默在心底想著。

  “你對每個朋友……都一樣關心嗎?”殷念龍也說不上來自己心中那份煩躁是怎麼回事,只知道他不想和別人一起分享她的關心。

  也許是因為一人孤單了太久,才會下意識的想將對他好的人留在自己身邊,不讓別人分享。

  “其他朋友喔?”左夕想了一下,很快的回道:“我不知道耶,我也沒有其他的朋友。”她搬來這裡不到三個月,根本還沒交到什麼新朋友。

  至於以前的朋友……唔,好像也沒有人像他一樣,感覺這麼需要人關心。

  “真的?”低垂的視線直直盯住那只被他握住的小手。

  “真的啊。”左夕點點頭,然後蹲下身和他面對面,“你可是我在這裡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喔。”

  “……你也是。”殷念龍看了她許久,才緩緩說道。

  左夕不是很明白他口中那句“你也是”的意思,只是微微笑著,扶著他躺回床上,“趕快睡吧,醫生說你要多休息才行。”

  “你要回去了?”他又得一個人了嗎?

  “我等你睡了再回去。”左夕眨眨眼道。看著他難得無助的模樣,有些微疼的情緒慢慢浮上了她的胸口。

  “嗯。”他點頭,沒有放開握住的手,慢慢的閉上眼睛。

  左夕默默望著他入睡,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也不去想等一下該如何才能偷偷溜回傭人房的儲藏室,就這麼一直看著他沉靜的睡顏。

  其實有時候,她也很害怕自己一個人呢。只是她不夠勇敢,從來都沒有對誰說過,就只會一個人靜靜承受著孤獨的侵蝕。

  也許,遇見他這個和她一樣孤單的人,成為好朋友,正是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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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4-9 00:07:13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愛情,總是趁人不備的時候悄悄來臨。

  或許是殷念龍受傷那一晚左夕的陪伴,讓兩顆孤單的心都得到溫暖,兩人也就順理成章的越走越近、越來越親密。

  每天放學回到殷家,左夕總能藉口打掃就躲進殷念龍專用的書房中,吃著他偷渡進來的晚餐。被表姨或表姊欺負時,也有個人可以傾聽她的抱怨。

  他們兩個人,就好像被世界遺忘的兩艘孤獨小舟,每天都互相依偎著,替彼此打氣鼓勵,給對方一個可以支撐下去的勇氣。

  對左夕而言,在殷家寄居的這三年,她還能繼續樂觀面對自己的人生,而沒有自憐怨懟,殷念龍功不可沒。

  於是為了感謝他的照顧,她狠下心拿了自己這兩年來暑假打工存下來的錢,打算請從沒看過電影的他看場電影。

  此刻,左夕一人站在滂沱大雨中等待,身子微微的顫抖著。下大雨的天氣,真容易讓人感到寒冷。

  她不安的左右張望,期待能在雨中看見那抹令她安心的身影,可不管她怎麼看,都遲遲不見那個和她約好要一起看電影的人。

  他不會是忘記了吧?

  她蹲下身,看著自己因為趕著要到市中心來而跌倒擦傷的膝蓋,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好不容易逮到學校期中考,她可以偷偷跑到外面來不被表姨知道,他怎麼那麼慢?今天的劍術課沒有上那麼久吧?

  盯著自己膝上那一大片擦傷,左夕也懶得站起來了,索性就蹲靠在騎樓的柱子旁,等著殷念龍出現。

  當殷念龍趕到兩人約定的地方時,看到的就是她渾身濕透,狼狽的蹲在騎樓邊,動也不動靠在柱子上的一幕!

  “小夕!”他著急的跑到她跟前,蹲下身子看著她。“你沒事吧?”

  “阿龍……”她聲音沙啞的叫著他,十分緩慢的抬起頭,想確定剛才叫著自己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小夕,是我!”殷念龍也不管自己會不會被弄濕,直接伸手便攬住她,並且將自己身上的薄外套脫下,披在她身上。

  “阿龍,你終於來了。”左夕笑得很僵硬,“我好像等了很久。你沒事吧?”

  “抱歉,臨時被劍術老師留下來練習。”他慌張的看著一副虛弱模樣的她,“你怎麼沒有先回去?”

  他一上完課,就偷偷跑到傭人房打聽左夕到家了沒,一聽到她還沒回家,他就立刻找了管家,請管家派司機送他過來。

  她果然還在這兒等著他!

  他一方面心疼她執著的傻勁,另一方面,也因為看見她竟還守著約定在這裡等他而感到踏實。

  有個人,始終都會等著他呢……

  “我在等你。”左夕看見他出現,心裡安定了不少,“一直等不到你,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嚇死我了。”

  “有事的是你。”他拉起她,帶著她往殷家接送的轎車走去,“你的頭有點燙,不會是生病了吧?”他摸著她的額頭,擔心地看著她。

  “我沒事。”左夕有氣無力的說,“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以前也滿常生病,每次只要好好睡一晚,第二天起來就又精神百倍了。

  “我們還是先去一下醫院……”見她臉色不太對勁,他不放心地道。

  “我、我不想去醫院。”左夕聞言,苦著臉搖頭。

  父母和弟弟出車禍死亡時,她就是由員警帶著,到醫院的太平間認回屍體的。到現在,她都還忘不了那裡刺鼻的消毒水味,還有太平間裡那一片白茫茫,像是幽冥界召喚的背景……

  “可是……”殷念龍猶豫了會,緩聲說:“要是你明天還是很嚴重的話,那就一定得去醫院了。”

  “嗯。”她輕輕的點了頭,“那我可以先睡一下嗎?”

  坐在車裡,暖氣的吹拂讓她仿佛置身在雲端,輕飄飄的,好舒服。

  “好,你先睡吧。”他讓她靠著自己,無視司機訝異的神色,柔聲說道:“到家了我會叫你。”

  “謝謝。”微笑著道謝,沒幾秒她便昏昏睡去了。

  殷念龍表情複雜的看著她憔悴的小臉。

  他讓她等了這麼久,為什麼她在見到他後的第一句話不是責備,而是松了一口氣、慶倖他沒事呢?

  要是換成其他人,例如他那嚴格的父親,恐怕早已冷漠的將處罰加諸在他身上了吧。

  她真的和別人很不一樣……

  一路上,他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曾鬆開,視線也未曾離開過那張狼狽的小臉,直到將她送回傭人房,回到自己的書房。

  看著書房沙發上那本看了一半的書,他表情不禁柔和了起來,也只有左夕才會在他書房裡看書了。

  他隨手撿起那本書,原本要放回書櫃,卻在看見書皮上的一行小字後,動作頓了一下。

  “阿龍生日快樂?”他輕聲將那行小字念出來,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

  也只有她,才會記得今天是他的生日了。

  這三年來,她總是這樣給他驚喜,默默的將祝福寫在他能看見的地方……

  也難怪她堅持要約今天一起去看電影,大概是要替他慶生吧。

  胸中仿佛被什麼柔軟的東西充滿了,讓他什麼也不想去想,就這麼呆呆的拿著那本書發傻。

  “少爺、少爺?”

  “有事嗎?”他回過神,面無表情的抬頭看向管家。

  “老爺有事找你。”管家面不改色的看著他。

  “我知道了。”這麼快?殷念龍心底微訝,卻沒有表現在臉上。

  跟在管家身後,他一副乖巧溫馴的模樣走進了父親的臥室,必恭必敬的對正站在窗邊抽煙的殷家大家長殷啟毅問安。

  “父親,您找我?”沒有親昵的稱呼,有的只是冷漠與疏離,這就是他們親子間的相處模式。

  “聽說,你今天練習劍術的狀況不太好?”殷啟毅過了好一陣子才緩緩開口。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殷念龍聞言立刻低頭道歉。

  “有些時候,你要懂得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能做。”殷啟毅終於轉身看向自己的長子,眼中卻不帶任何情感。

  “是。”他咬了咬牙,頭垂得更低了。

  “那你知道什麼是不該做的事嗎?”沒有厲聲責問,但淡如清風的話語中卻蘊含著無比的威嚴。

  “……是的,我知道。”他很想握緊拳頭,但又不想因此讓父親發現他的情緒,只得努力克制自己的衝動。

  “知道就好。”殷啟毅定定的看著他,許久之後才道:“晚了,去休息吧。我相信你不會再讓我失望。”

  “是的,父親。”

  殷念龍必恭必敬的朝父親躬了躬身,然後慢慢退出父親的臥室,直至回到自己的房間後,他才發覺後背竟然已經全濕透了!

  每次面對父親,對他來說都是很大的考驗。

  拉開衣櫃,他看著更衣鏡中的自己,脫下濕透的襯衫,用力扔在地上。

  父親口中說的“不該做的事”,是指左夕吧?

  在去找管家前,他就已經預料到管家會將這件事上報給父親知道,只是先前他還心存一絲僥倖,認為說不定父親會因為忙著公事而無暇干涉他的交友狀況。

  事實證明是他太天真了!

  那個人,他的父親,剝奪了他應該享有的親情及童年的生活樂趣後,現在竟然還想剝奪他交友的權利只要是他該有的,父親都會想辦法讓他無法擁有就是了。是這樣嗎?

  “可惡!”他暗暗咒駡了聲,小心不發出太大的音量。

  現在的他,連罵人的自由都沒有。

  不過總有一天,他一定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殷念龍不是軟柿子,可以任他們捏圓搓扁。

  站在更衣鏡前,他狠狠的對自己立下誓言。

  他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讓父親後悔曾經這樣傷害過他……

  不知道左夕現在怎麼樣了?

  從那天他送她回傭人房之後,已有好幾個月沒有見到她了。

  先前他們還能在晚上時,在他的書房裡碰面,但後來管家嚴禁她再進到主屋裡,所以他們也就沒機會碰面了。

  殷念龍默默站在三年前兩人第一次見面的花園中,看著那片大理石地板想。

  “喂!左夕,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聲尖銳的質問以及那熟悉的名字讓原本站著發呆的他一愣,反射性往一旁的柱子後躲去。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輕柔的聲音在風中飄散,傳入耳中,這時,他才驚覺自己竟是這麼想念那道宛如天籟般的嗓音。

  他……想她,是嗎?

  殷念龍有些訝異,他一直都以為自己只是將她當成很要好的朋友,畢竟他一直都很孤單……可是,他居然會想她那已經超過對一般朋友該有的界線了……

  “什麼不是故意的?你最近真的很糟耶。”尖銳的女聲不斷罵著左夕,“我看你就是和大少爺廝混太久,才會變成這副陰陽怪氣的模樣。”

  “你說什麼?”左夕聞言不滿的瞪著表姊柳雲。“大少爺才沒有陰陽怪氣的。”她怎麼能這樣說話?

  “哼!怎麼沒有?”柳雲標緻的臉上有種狂野妖嬈的豔麗味道,“你以為和大少爺在一起,就可以吃香喝辣了嗎?別傻了好不好!誰不知道大少爺只是個私生子,就連老爺也都不怎麼喜歡他。再說,他每天都一臉要死不活的樣子,和小小姐、小少爺那總是笑臉盈人的甜美模樣比起來,簡直差太多了。”柳雲很客觀的下著結論。

  憑良心說,大少爺長得很好看,是她這種年紀的女孩會喜歡的帥哥類型,可是他太陰沉了,雖然一直以來他對大家都很客氣,但給人的感覺就是一點活力都沒有,讓人每次看見他都不禁想退避三舍。

  “你別亂說!”左夕生氣的朝柳雲斥道。

  她承認,這幾個月來都沒見到阿龍,令她心情是大受影響,做事也常出錯,但這怎麼可以怪到阿龍身上?又不是阿龍自己願意選擇當個私生子的。

  “我才沒亂說。”柳雲冷笑著,“你現在還有心情替陰陽怪氣的大少爺辯護嗎?哼!我要去和我媽說,你故意用水潑我的新衣服。”柳雲拍拍自己被左夕手中水管噴到的新衣,神色有些倨傲。

  本來嘛,在殷家,因為母親身份是傭人的關係,所以連帶的也沒有人會看重她,可是自從左夕來了之後,事情就都不一樣了。

  這只可憐蟲比她還不如,成了她眼底最卑微的生物,所以每當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習慣性的想找她出氣。

  “明明就是你自己要莫名其妙站在那裡的。”左夕不滿的嘀咕著。

  她原本好好的在澆花,誰知這冒失鬼一聲不吭的站在她旁邊,才會害她失手潑到她。

  表姊年紀明明就還比她大一歲,怎麼思想行為卻如此幼稚?

  “你才莫名其妙咧!”柳雲氣憤的指著她叫囂,“你以為在我媽修理你的時候,你還可以找大少爺撐腰嗎?哼!別傻了,那個沒用的私生子連自己都顧不了,哪管得到你!”說來說去,其實她還是有些嫉妒左夕能和生得很好看的大少爺關係不錯。

  憑什麼?左夕既沒有自己漂亮,也不像自己一樣會許多才藝,還在學校擔任幹部,是大家公認的才女,那個孤僻的大少爺八成是眼睛瞎了才找她做朋友吧?

  況且,幾個月前大少爺親自抱著左夕回到傭人房的這件事,她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呢。

  當時她也在場,可從沒看過誰用那種專注又擔憂的表情直直的看著自己,憑什麼左夕這個窮酸孤女就可以擁有?

  “你到底夠了沒?”左夕實在聽不下去了,她無法容忍柳雲一而再、再而三的說殷念龍壞話,想維護他的念頭自然就冒了出來,“私生子就不是人嗎?那是他願意的嗎?你以為你自己又有用到哪去?”

  “你……”柳雲沒料到左夕會這樣反駁自己,而且還把她心中最自卑的痛處挑出來講,不禁氣得臉色漲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人都是這樣的,看見別人比自己好,就會專挑那人最不堪的事來說,好抒發一下自己的不平衡,所以當傭人房裡的人沒事聚在一起的時候,當然也會輕蔑的聊幾句殷家私生子的是非,反正只要別讓管家和老爺他們知道就行了。

  但左夕這個死丫頭,竟敢當面說她不如一個私生子?可惡!那個私生子唯一可以勝過其他人的地方,不就是有個有錢的老爸而已?

  “哼!要告狀就快去,我時常挨打,沒差這一次啦。”左夕毫不在乎的揮手趕著柳雲。

  反正表姨每次都有理由可以打她,就算表姊不去告狀,表姨同樣有其他藉口對她打罵。

  “你、你不過就是我媽好心收養的孤女罷了,憑什麼這樣跟我說話?”柳雲實在氣不過,一雙杏眼直直的瞪著她。

  在她眼中,像左夕這樣得寄人籬下的孤女,就該對收留她的人必恭必敬,任她們差遣、出氣才對。

  可她怎麼完全不像她們想像中那樣?

  難怪每次看見她那一臉桀傲不馴的樣子,她就很想挫挫她的銳氣。

  “是啊,那又怎樣?我又不是沒幫忙做事?”柳雲的話令左夕的心被刺痛了下,但她仍裝得滿臉不在乎,照樣斜睨著柳雲。

  “哼!”柳雲見左夕一點都沒把她的威脅放在心上,氣惱的跺了跺腳,不甘願的踩著重重的步伐離去。

  “啦啦啦……”左夕對著她離去的背影扮起鬼臉,直到對方消失在花園的盡頭後,她才停下自己幼稚的舉動。

  “你這樣……好嗎?”殷念龍出聲了。

  他很高興她為自己說話,可他記得她那位表姨似乎常常打她,要是她又因此而挨打,或又被罰一天只能吃一餐,那要怎麼辦?

  現在管家已經不許她再替他打掃書房了,所以他再也沒有辦法跟藉口,偷渡一些食物到書房給她吃。

  “咦?”左夕聞聲立刻回頭,看見那個沐浴在金黃色陽光下,像天使一樣純淨潔白又有氣質的男生。

  真是好久不見了……

  “幹麼這樣看我?”殷念龍被她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看得頗不自在。

  “我以為你消失了呢。”左夕扁著嘴,哀怨的指控著。

  她有多久沒見到他了?這傢伙也真是的,他們不是朋友嗎?怎麼他都不會想辦法和她偷偷“聯絡”一下?

  據說,那天他送她回到傭人房時,引起了很大的騷動,多大她是不曉得啦,只是從她清醒後開始,不管見到誰,對方必然都會先酸她幾句。

  那他大概也好不到哪去吧?會不會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決定要和她“斷交”了?

  “……對不起。”聞言,他怔了好一會才小聲說道。

  “你也不用道歉啦。”左夕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覺得和我當朋友很丟臉,其實可以不用理我。”

  在這幾個月裡,老實說她也想了很多,像阿龍這樣的人,實在不太可能和她成為朋友,畢竟兩人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而且,傭人房裡的那些阿姨、姊姊還有表姨她們,大家都覺得她是因為想要沾點好處才和大少爺走得那麼近,因此這幾個月來,每個人看見她都冷嘲熱諷,沒一句好話。

  但她明明就沒有想要利用他的意思啊!

  “我沒有那個意思!”殷念龍見狀,急忙想要解釋,“我是因為、因為……”因為父親不准我再和你在一起……

  話到嘴邊,他又吞了回去,從來就沒有向誰解釋的習慣,而這個理由,也不適合對她坦白。

  “因為什麼?”左夕嘟著嘴看著他問。

  “我……”猶豫了好一陣,他才說:“最近要做的功課變得很多,所以我才會沒時間出來找你。”這倒是實話。

  自從那天後,父親便又多替他找了兩門外語家教,還有一位財經分析專員,特地來指導他商業實務相關的課程。

  他每天的行程都被排得滿滿的,就算想要找她,也沒時間了。

  “那現在呢?”聽見殷念龍不是故意躲著自己,左夕心情瞬間好了起來。“你今天有放假嗎?”她可沒有忘記兩人的電影之約,他還欠她一場電影呢。

  “沒有。”他搖搖頭,“老師只是暫時讓我休息一下,等一下就要繼續上課了。”

  “是喔。”她小臉佈滿了失望,“還要上課喔?今天明明是週末耶……”

  “習慣就好。”見她整張小臉都垮了下來,他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又不是她要上課,她在哀歎什麼呢?

  “能習慣還真厲害。”左夕搖著頭,有些佩服的看向他。

  “那你呢?剛剛那樣……不會有事嗎?”微微笑了一下,他這才想起自己原本想要問她什麼事。

  怎麼好像看見她之後,他的思緒就老是容易被她牽著走?

  “放心啦,不會怎樣的。”頂多就是打一頓而已。左夕爽朗的安慰著他。

  在他面前,她總是習慣表現得一臉陽光燦爛,不然光他一個人就已經夠憂鬱了,要是再加上她每天一起唉聲嘆氣,那日子還要過下去嗎?

  “……謝謝。”殷念龍定定看著她的粲笑,沉默許久之後輕聲道謝。

  “謝什麼啊?”

  “……沒什麼。”他很快的搖搖頭,然後又問:“除了朋友之外,我們可以再更進一步嗎?”他渴望有人維護他、關心他,雖然這樣的念頭似乎有點自私,可他真的很想和她跨過那條“普通朋友”的界線。

  他不希望自己只是她心中眾多朋友的其中之一,他想……成為那個“唯一”。

  “什麼意思?”她不明所以的看著他,隱約覺得他的話有些不尋常。

  “當我的女朋友好嗎?”話一出口,殷念龍雙頰也難得出現一抹可疑的暗紅。

  “……女朋友?”左夕呆了呆。

  她活了十六個年頭,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向她告白,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

  “你不願意?”他發覺自己有些緊張,捏緊的掌心竟然有些微濕。

  “我沒說不願意呀。”想了好一下子,她笑道:“等你陪我去看完電影之後,我就答應你。”

  仔細想想,她好像並不怎麼排斥他……不,應該說,她也是有點喜歡他的吧,不然,為什麼當他開口要她做他女朋友時,她的心會跳得這麼快?還充滿了竊喜?

  “謝謝。”他有些激動的上前抱住她,“……謝謝。”

  她一定是上天同情他,送給他的天使。

  “這也沒什麼好謝的吧……”被他抱得有些不好意思,爽朗如左夕,竟也羞怯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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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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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4-9 00:07:28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六年後——

  上了大學,左夕自己一人搬出了殷家,在學校附近租下一間小套房,當作可以和殷念龍秘密約會的地方。

  那是專屬於他們的小天地,藏著兩人快樂的回憶,更是她最安全的避風港。

  在這裡,她不必再擔心表姨的責駡,也不用再看表姨的臉色生活,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陪著他,度過快樂的每一天。

  雖然殷念龍每天可以到這間小套房的時間,只有他白天沒課時而已,但光是這樣,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在這裡,他們兩個不必躲躲藏藏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不像從前在殷家的時候,還得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到哪裡都不自在。

  然後,在兩人即將大學畢業之際,她懷孕了,樂不可支的只想和他分享這個消息。

  若能這樣繼續和他一起生活下去,她想,她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了。

  可是……他竟然說他不要她了

  左夕木然的看著眼前的男人,這瞬間好像變得不認識他了。

  這也是她第一次發覺,自己並不如想像中的那般瞭解他。

  他居然說,他要和別人結婚了

  那她和她肚裡的孩子該怎麼辦?

  “小夕,我們還是可以像現在一樣生活在一起。”殷念龍看著她的眼中有不舍,他也不希望看她難過,偏偏他沒有其他退路了。

  “像現在一樣?”她淚眼朦朧的看著他,“怎麼還能一樣?”

  他都要娶別人了!都要成為別人的丈夫了!他的胸膛再也不是她專屬的天地了……

  這哪有一樣?

  “可以的。”他緩緩走近她,“婚姻不過是一紙契約,讓兩家企業聯盟的方式而已,我和她不會是真正的夫妻。”

  她無語的抬頭看向他,“是這樣嗎?”

  “是這樣。”他篤定的說道。

  雖然還沒和白家二小姐見過面,但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說服她同意兩人只是契約夫妻這樣的關係。

  “我……”左夕搖著頭,不停地向後退去,直至抵到身後的牆壁才停止,“沒有辦法一樣的……”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全身的力氣也仿佛被抽幹了,只能無力的靠著牆壁,勉強撐住自己。

  短短的一句話,她信賴的天就垮了,這教她怎能不大受打擊?

  一直以來她都不夠勇敢,很多事情都是因為有他才撐了過來!現在他說娶別人就娶別人,那在他心裡,她究竟算什麼?

  “可以的,小夕,你要相信我。”殷念龍走上前,輕手輕腳的將她攬進懷裡,“除了我已婚的身份,我們還是會像現在一樣過自己的生活,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

  “你……也會像現在這樣抱她嗎?”她的聲音恍若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是那麼的空洞。

  “不會。”他想也沒想的就立刻回道。“我只抱你一個。”

  “那你……會牽她的手嗎?”

  “不會。”

  “我不懂……”窩在熟悉的懷抱裡,她難過的哽咽著。

  “小夕,你懂我的。”殷念龍低下頭,神色認真的看著她,“你知道我必須成為殷氏集團的接班人,唯有這樣,我才會不再被人輕視。”這也是他從小到大的夢想,她應該很清楚。

  “難道我就不重要了嗎?”她哀怨的睇著他。

  “你一樣重要。”殷念龍握住她的手,堅定的說著,“相信我,我絕不會讓你受委屈。”

  “委屈?”左夕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反問:“你怎麼知道你現在說的,就不會讓我覺得委屈?”

  “小夕,你別無理取鬧了。”他煩悶的爬了爬頭髮,“我不過就是和別人結婚而已,又不是要離開你。”

  “不過就是和別人結婚而已?”她瞪眼看著他,眸中充滿不可置信。

  他怎能用如此理所當然的口氣和態度說出這種話?難道婚姻對他來說只是交易而已嗎?

  而且,她哪裡無理取鬧了?她不過是想要扞衛自己的愛人。

  “對。”殷念龍看著她,認真道:“我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打算,你難道不能理解嗎?”

  他若是不能成為殷氏集團的總裁,那麼,原本就是私生子的他,在殷家一定會更沒地位,而那些曾看著他戰戰兢兢、日夜不斷努力、等著看好戲的人,也一定會大肆的嘲笑他。

  這樣的他,哪有能力為她帶來幸福?

  “我們的將來……”左夕覺得心口好像被刀刺破了一個大洞,寒風正不斷的從那傷口中灌入,冷得她直想打顫。

  那不是他們的將來。

  他們的將來,應該是一家三口溫馨的小家庭,怎麼會突然多出了另一個陌生的女人?

  殷念龍毫不猶豫的點頭。只有他成為站在權力頂峰的那個人,才能好好的保護她,還有他們的孩子,不是嗎?

  左夕那麼聰明,她應該能理解他的苦心。

  可是……為什麼她的表情那麼悲傷?他都已經承諾了,和白若玉只會是契約夫妻的關係,這樣她還不能接受嗎?

  “不……”左夕不住的搖頭,使力推開那令她留戀不已的懷抱。

  “小夕?”殷念龍錯愕的看著她。

  “沒有將來!我們不會有將來了!”左夕沉痛的對著他吼道。

  她不要她的孩子變成一個私生子,也不要她的男人每天夜裡必須回到另一個女人床上,更不要自己未來的日子就這麼整日的以淚洗面。

  “小夕……”沒料到一向溫順的左夕竟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殷念龍一時間竟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安撫她。

  他以為,左夕很懂他的,至少在他們以往的相處中,她總能明白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很多事甚至不用他開口,她也都瞭解。

  可為什麼她獨獨對他要結婚這件事,反對得這麼強烈?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左夕哭著,用盡了肺裡所有的空氣對著他大吼。

  她不要可憐兮兮的當他的地下情人,她想光明正大的擁有他啊!

  “小夕,你別再鬧了。”見狀,殷念龍火氣也升了上來,忍不住就提高音量。

  他討厭看見她的眼淚,那會令他覺得快要窒息。

  左夕心一窒,淚眼婆娑的看著他,“你覺得……我在鬧?”

  “你平常明明不會這樣的。”他不耐煩的說:“就算你這樣鬧下去,我也不可能改變主意。”

  左夕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止住即將沖出眼眶的淚水以及自己的嗚咽,她緊緊的抿住嘴,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啜泣出聲。

  “小夕……”殷念龍走近,伸手想拉住她,她卻退開了。他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你好好想想吧。”說完,便轉頭走出兩人同住的小套房。

  要和白家聯姻,他還有許多事情必須要忙,兒女情長實在不是他現在應該處理的事情。

  再說,以他對她的瞭解,她最後勢必會接受他的安排。他的做法對她來說,不會有任何的傷害,所以,她總會想通的。

  他還記得六年前有一次和她約好了要一起看電影,結果他因為上劍術課沒辦法準時赴約,讓她整整等了一個晚上,可是,她還不是仍然在原地等他,並且也沒有怪罪他的意思。

  這一次,一定也會是一樣的。

  他的左夕,就是一個這麼傻氣善良的女人,她一定捨不得對他生氣太久,只要再給她一些時間,相信她便可以接受這個事實。

  左夕看著殷念龍的背影走出視線,心頭空蕩蕩,好像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幹了般,讓她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

  他就這樣走了,不願意再留下來解釋些什麼……他是真的要娶別人了嗎?

  一直以來,她確實很明白他努力想坐上殷氏總裁的位置,可是那個位置,一定得拿他們的將來來換嗎?

  這樣是否真的值得?還是說,在他心裡,她原來是這麼微不足道,被遠遠排在總裁位置的後頭?

  六月,鳳凰花開,正是燦爛的畢業季節,相較于其他同學們的歡樂笑顏,左夕顯得有些憔悴落寞。

  領了畢業證書後,她婉拒了其他同學吃飯的邀約,獨自一人在街上閑晃著。

  她有好多天沒有見到殷念龍了。

  從他離開她的小套房那天後,她就一直聯絡不到他,他非但沒有接她的電話,甚至連通問候她的簡訊都沒有。

  他是鐵了心,非要她接受他即將結婚的事實不可嗎?或者,他擔心她會在電話裡和他大吵大鬧?

  左夕失魂落魄的走著,不知不覺間,在一間婚紗店門口停了下來,她想起從前和殷念龍經過這間店前的情景——

  “好漂亮的禮服喔,你說,我穿會不會好看?”她神情嬌俏的看著身邊的他,一邊指著櫥窗裡新進的婚紗問道。

  “你穿什麼都好看。”他臉上盡是笑意,寵溺的看著她。

  “真的嗎?”她漾著笑,映在櫥窗上的臉龐充滿幸福的光彩。“我們畢業後就結婚吧,我想生兩個娃娃,一個男的,一個女的。”

  “好。”他想也沒想的立刻點頭,這讓她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一直以為,他們的未來會像曾建構好的藍圖一樣,一起建立家庭,擁有兩個可愛的孩子。

  可為什麼即將要和他一起牽手走進禮堂的人,卻不是她,而是一個連他自己都不認識的陌生女子?

  她實在無法想像,他挽著其他女人的手,在神聖教堂裡說“我願意”的畫面。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一名婚紗店員工看見左夕蹲在店門口,趕緊跑出來問。

  “我沒事……”左夕不敢抬頭,生怕被人發現自己淚流滿面的模樣。

  “呃,那……小姐,你可以別蹲在這裡嗎?”店員委婉的下逐客令。

  等一下店裡會有預約的貴客光臨,總不好讓人家看見他們店門口有個奇怪的女人蹲在這裡吧。

  “對不起。”左夕擦乾眼淚,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卻在轉身之際看見了一輛名貴的轎車。

  她蒼白著臉,看著那個從車上走下來、英俊挺拔的男人,正細心體貼的扶著一個她從沒見過的女子下車。

  那個她等了好多天都不肯接她電話的男人、那個她一直在等著他解釋的男人……

  居然一直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左夕相信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很嚇人,可是她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該做何反應。

  她應該要上前去和他說清楚,再不然有骨氣一點,也要瀟灑的轉身離開。

  可是,她做不到,她的腳好像生了根一樣,直直的?在地上,讓她動彈不得。

  “殷先生、白小姐,裡面請。”店員見左夕還呆立在門口,連忙上前將她推到一旁,然後滿面笑容的將兩位預約的貴客帶進店內。

  幾人錯身而過後,左夕自嘲的苦笑出來。

  殷念龍肯定看見她了,因為她清楚看到他眼底閃過一抹不自在。

  她讓他不自在了嗎?

  這個認知,讓她整顆心都不禁糾結起來。

  她從沒想過,他在面對她的時候,會有那樣不自在的表情。

  她要離開這裡了,她不想再看見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畫面,那會令她覺得好難堪、好想……吐。

  “小夕。”

  怎知才走遠沒幾步,她就忽然被拉進一個熟悉的懷抱裡。“小夕,你沒事吧?”

  她聞聲抬眼看向他,一句話也沒說,神情甚至還有些恍惚。

  他不是要忙著和那位小姐拍婚紗照嗎?還理她做什麼?

  “小夕,我先送你回去好嗎?”殷念龍擔憂的看著她。

  他從沒見過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張臉白得像紙,看了令他心一緊,忍不住就找個藉口搪塞白小姐,然後跑出來找她。

  況且也才幾天沒見到面而已,她怎麼就瘦了一大圈?她都沒有好好吃飯嗎?

  左夕沒答腔,腳步逕自繞過他,打算自己走回去。

  她沒有辦法再面對即將要和別人結婚的他。

  “小夕,別這樣……”殷念龍拉住她的手臂,軟聲哀求著。

  忙著準備婚事的這幾天,他心裡也不好過,他知道她有打電話找他,可他卻不曉得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她,因此只能選擇逃避。

  畢竟那天他離開的時候她是那麼傷心,現在看起來,她也還沒想通的樣子……這該怎麼辦才好?

  “放開我。”左夕冷冷的想要甩開殷念龍的手,無奈他卻不肯放。

  “先讓我送你回家。”看著她孱弱蒼白的模樣,他開口問道:“你這幾天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嗎?”

  “你管好你的新娘就好,管我那麼多幹麼?”她別開臉,不去看他眼中的關切。

  她怕自己再瞧上一眼,就會忍不住對他妥協。

  “小夕……”殷念龍一怔,頓了下才又說:“我是為了我們……”

  “你是為了你自己!”一聽見“我們”兩個字,她立即推開他,大聲的朝他吼道:“你是為了你的繼承人位置,才不是為了我們!才不是!”

  “小夕……”

  “嘔——”

  左夕來不及推開再次向前將她擁住的他,腹部的不適就已經湧了上來,她終於克制不住的一張嘴,吐在他一身乾淨的西裝上。

  “小夕,我得走了,你好好休息。”殷念龍拍拍床上那個用薄被裹住自己、不肯出來的女人,聲音裡充滿無奈。

  左夕動也不動的繼續賴在被子裡,連一丁點聲音都吝於發出。

  剛剛在街上的時候,她不小心吐得他全身都是,所以他才不得不先跟著她一起回來盥洗一下。

  但才一下子的時間,他就急著要走了,就這麼想去和那個女人拍婚紗照嗎?

  “小夕?”

  見她仍不願意搭理自己,他乾脆坐到床邊,一把將她連人帶被的攬進懷中。

  “你去抱你的新娘就好,抱我幹麼?”左夕終於忍不住發火了,口氣不善的說。

  他也太過分了吧,她是他想抱就抱的嗎?當她是什麼?

  “小夕,別這樣好嗎?”殷念龍將額頭抵在她額上,神情十分疲憊的看著她,誠懇的說:“我只想抱你,也只會抱你,不會再去抱其他女人。”

  “哼!”她冷聲一哼,“我說了,你要抱就去抱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女人,少來煩我!”

  話一出口,左夕不禁有些厭惡自己現在的反應。她明明就很期待可以見到他,也想過見到他之後要好好的說服他放棄繼承殷氏集團的計畫,兩人一起努力,建立屬於自己的小家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說話挾槍帶棒的,仿佛又要把他趕跑。

  可是……她就是氣呀!她好氣好氣他和別的女人一起走進婚紗店,她好氣他在別的女人面前裝作沒有看見她!

  “小夕,別為難我好嗎?”他語氣幾近卑微的要求著。

  “我才沒有為難你,是你為難我!”她氣得推開他,再次朝他大吼。

  “小夕……”

  “夠了。”她驀地打斷他,“說得再多,意思還不就是我比不上你想要的地位。我不爭了,我放棄,這樣行了吧?從此以後,我們兩個再也沒有關係,你去結你的婚、當你的總裁,我繼續過我普通人的生活。這樣你開心了吧?”說著,左夕眼淚竟不爭氣的跟著滾滾掉落。

  天知道她心裡有多麼難受?愛他這麼久,她從沒想過有天他會因為這種小事放棄兩人的感情。

  是她太小看金錢權勢的力量了吧。

  “小夕,別說氣話。”殷念龍?住她的嘴,“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我不知道。”左夕搖著頭。

  都要娶別人了,還說愛她?他是在騙人還是騙自己?

  “小夕,我真的必須拿到殷氏集團的總裁之位,那對我來說很重要。”

  “那你就去呀,我沒有阻止你。”她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只有自己清楚心已經傷痕累累,不停的滴著血。

  “你有。”他無奈的看著她,“你的一言一行都在阻止我去做這件事。小夕,你知道我不能失去你,不要說那些話了好不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給你看,請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沒有上次談話時的強硬,這次他改采哀兵策略。

  “你是說,你打算不和那個女人結婚了嗎?”左夕冷冷的看著他問。

  “不……但我一定會和她劃清界線,只做契約夫妻。”殷念龍連忙保證。

  沉默了會,她別開臉不看他,許久之後才低聲說:“我不知道。”

  現在,她的心還是好痛。

  她渴望他能替她撫平心上的痛,可近十年來的相伴,她其實很明白他非得到殷氏集團總裁之位不可的決心。

  為了那個遙不可及的位置,他每天花了好多時間在學習,甚至還得忍受他父親的種種刁難與考驗。如今,他好不容易終於有機會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又怎麼可能輕易放棄?她該替他開心才對,不是嗎?

  但為什麼她卻只有心痛的感覺?

  見左夕似乎稍微有些軟化,殷念龍又繼續說道:“小夕,我只是想證明我的能力,讓父親知道我也能獨當一面,要是我現在不這麼做,那麼在他心中,我就永遠都只是個會因兒女私情而逃跑的懦夫。”

  他這輩子最想做的事,就是要讓嚴厲的父親對自己刮目相看,而他也確實快要做到了。

  他知道左夕對他用聯姻的方式來繼承總裁之位元很不滿,但他也明白左夕是愛著他的,所以,她一定會為了他著想,接受這樣的結果。

  只要能說服她,那他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我……”左夕動了有些乾燥的雙唇,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

  她應該要立刻開口拒絕他的,可是看見他央求的眼神,她又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兩人在一起這麼久,除了第一次他要求自己當他的女友之外,對她,他從來沒有別的要求。

  而且相戀的日子裡,他對她真的很好,好到她差點以為自己一輩子都可以像這樣活在蜜糖釀的世界裡過日子。

  此刻,他對她就只有這個要求而已,就只是要她“接受”他得娶別人的事實……

  “小夕……”

  “讓我……想一想……”左夕望向他,好半晌才小聲的說。

  他瘦了,是因為她反對他去聯姻的關係嗎?

  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撫著他變得消瘦的側臉,問道:“要是……最後我還是覺得沒辦法答應,你會怎麼做?”

  “我不知道。”殷念龍大掌握住她的小手,“我沒有想過,也不敢去想這個問題。”

  她微微的歎了口氣,傾身向前,靠在他懷裡。

  這男人平時看起來冷漠自律,頂天立地仿佛無所畏懼,原來也有害怕的時候……

  “小夕……”殷念龍有些欣喜她的主動靠近,“你答應了?”

  左夕沒有回話,就只是默默的靠著他,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他們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要是早知會有這樣的結果,當初不如不要和他在一起,這樣,現在她也不會覺得這麼難受了。

  “我覺得……我們之間好像越來越遠了。”沉默了很久,她才慢慢開口說。

  “不會的。”他輕聲安撫著她,“我們倆會永遠在一起,不會有距離。”

  永遠在一起。

  殷念龍默默在心底保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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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4-9 00:07:42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沉默,有時代表著無聲的認同。

  左夕雖然說是要再想一想,但實際上,她早已半同意了殷念龍的行為。

  其實不管她是否同意,他還是會繼續執行聯姻的計畫,只不過少了她的反對後,他的心裡會好過許多。

  只是左夕的心就沒有那麼舒坦了,她一方面很想說服自己不要再讓殷念龍為難,讓他可以達到他從小就想要的目標,可是另一方面,卻又覺得胸口有根刺卡在那兒,令她動不動就覺得氣悶、難受。

  而殷念龍在籌備婚事的這一個月裡,到左夕租賃的小套房看她的次數,更是少得用一隻手就能數完,就算來了,兩人也只是相對無語,直到他離開為止。

  這一切的遽變都讓左夕覺得很不踏實、很惶恐,可她卻又無力去改變些什麼,只好像只鴕鳥不去深究那些問題,假裝一切都很平和。

  “左夕、左夕……你看!”大學同學兼現任同事美芳喳呼著,將手中的雜誌遞給她,興奮不已的說:“這個殷念龍要結婚了耶!”

  殷念龍在大學時和她們同校也同屆,雖然不同系,卻是全校有名的帥哥級人物,只不過她們一直沒有機會認識他。

  “嗯。”左夕看了雜誌上的婚紗照一眼,心臟猛地抽痛了一下,臉上卻沒什麼表情,只是不緊不慢的應了聲。

  “這可是大新聞耶!”美芳一副八卦的口吻道:“從來沒聽說殷大帥哥有女朋友,怎麼突然就結婚了呢?”

  他有的,他一直都有女朋友……

  左夕在心底默默回覆著美芳的問題。

  他們兩人的交往,的確可以說是保密到家,當初為了不想被殷家的人發現,兩人索性不公開,偷偷摸摸的在一起,而她更是不曾將自己和他交往的事告訴任何一個朋友。

  不是不信任別人,而是因為害怕。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消息只要一傳出去,就肯定會被殷家的人發現。

  “哇,真是郎才女貌啊……”美芳沒發覺左夕的異狀,也不管她有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仍逕自對著雜誌上的兩人讚歎著。

  “再不回去工作,等一下被經理看見又要挨駡了。”左夕沒有抬眼,繼續打著等會兒會議要用的資料,聲音聽來有些飄忽。

  “嘖,也是,那我中午吃飯再過來好了。”美芳將雜誌隨手擱在左夕的辦公桌上,一溜煙的跑掉了。

  看著那份被放在自己辦公桌上的雜誌,上頭一對璧人笑得好不燦爛,左夕不禁覺得視線開始朦朧了起來。

  郎才女貌……他們是郎才女貌嗎?那自己又算什麼?

  明明就已經告訴過自己好多次,他們只是在演戲給那些長輩們看,可為什麼她卻還是覺得好難受?

  他真的……懂得她的難過嗎?

  一陣無法遏止的疼痛從胸口蔓延至腹部,讓左夕忍不住?著肚子,趴在桌上休息。

  “左夕?你沒事吧?”折返回來拿雜誌的美芳看見她有氣無力的趴在桌上,擔心的問。

  畢業之後,她和左夕一起應徵上這間小企業倉管的工作,整天就是待在倉庫裡盤點、整理資料,平常只有經理會不定時過來巡視,看看她們兩個新進員工有沒有偷懶,要是左夕現在這副樣子被那個以“管很大”著稱的經理看到,肯定會被罵得很難聽。她上次就是因為生理痛挨駡的。

  明明經理也是女人,怎麼就一點都不能體會她們的痛苦呢?

  “我沒事。”左夕緩緩的抬起頭來,對美芳感激的一笑。

  “天啊!還說沒事?你都痛到在哭了耶!”美芳驚愕的看著她,“要不要先請個假去看醫生啊?”

  “不、不用了……”

  “左夕、左夕?”

  下一秒,左夕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耳邊傳來美芳陣陣的呼喊聲,然後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左夕、左夕……”

  美芳擔心的叫喚聲,讓左夕嚶嚀著睜開了雙眼。“這是哪裡?”抬眼看著四周潔白的牆面,她有些虛弱的問。

  “醫院。”美芳小心翼翼的扶起她,“你突然昏倒,嚇死我了。”幸好今天經理沒有刁難兩人,很快就准了她們的假,讓自己可以送她來醫院。

  “醫院……”左夕蹙了下眉,她一直都討厭醫院這種地方。

  “左夕……”美芳欲言又止的看著她,猶豫很久才開口,“那個……醫生說你懷孕了耶。”

  就她所知,好友是個生活很單純的女生,怎麼會突然就懷孕了呢?

  “我知道。”左夕沒有回避美芳的注視,只是一臉疲憊的說:“美芳,我想回家了。”

  “你……”不打算談談那個意外的小生命嗎?

  美芳頓了下,即時將嘴邊的話咽回去,她看得出來好友現在不想多說。

  “謝謝。”虛弱的朝美芳笑了笑,左夕在她的攙扶下起身慢慢走出病房。

  “不、不會啦。”美芳擔憂的看著她,“那個……醫生說,你是因為營養不良才會突然昏倒,回去之後要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

  “我知道了,謝謝。”左夕微笑道。

  “那你要通知、通知……男朋友嗎?”美芳憋半天,最後還是問了出來。

  “……我回去再跟他聯絡吧。”左夕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

  “喔。”美芳點點頭,然後很認真的對左夕說:“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你一定要跟我說喔。”

  “嗯,我知道,謝謝。”左夕一手撫上自己仍舊平坦的小腹,微微一笑,心底有著感激。

  也許,她不是什麼都沒有吧?

  至少她還有肚子裡的這個小生命,以及一個很關心自己的好友,不是嗎?

  讓美芳送回到租屋處之後,左夕一個人呆坐在小套房的床上,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直到房外傳來細碎的開門聲響,她這才回神。

  “你在家?”殷念龍將房間的燈打開,訝異的看著坐在房裡的她,“怎麼不開燈?”

  “……我在想事情。”她聲音有些沙啞。

  “想什麼?”他同樣一臉疲憊,輕輕的走到她身邊坐下來,伸手環抱住她。

  “想以後。”

  “以後?”他皺起眉,隱隱知道她在想的是什麼了,但他卻本能的拒絕知道,“小夕,很晚了,你先上床休息好嗎?”

  “我今天看到你的婚紗照了,拍得很漂亮。”她沒有理會他,逕自說下去。

  “小夕……”

  “你知道嗎?很多事情是不可能兼得的。”她終於抬眼正視他,輕柔的說著。

  今天,她想了很久很久,發覺自己根本無法眼睜睜看心愛的人成為別人的丈夫。她原以為自己可以,可在看見那張婚紗照之後,卻覺得世界仿佛都要毀滅了。

  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到她都快要不能呼吸。

  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到何時,要是再這樣繼續下去,她說不定會開始……恨他。

  但她怎能恨他呢?她不舍、也不願意啊。

  “別說那些了好嗎?”殷念龍抱著她道,“你要相信我……”

  “我和總裁的位置,哪個比較重要?”她忽地開口問。

  “別這樣,你是瞭解我的,你知道那個位置我花了多大的心力在爭取,我不能半途而廢。”

  “那你又瞭解我嗎?”左夕眼角含著淚水,幽幽的看向他。

  “小夕……”

  “我覺得好痛、好難受,心像是要裂開了一樣……”她哽咽著說,“我沒有辦法、真的沒辦法……”

  “小夕,對不起。”他緊緊抱住她,心疼的安撫,“等我成功後,一定會讓你過更好的生活,絕不會辜負你。”

  “那我的幸福……我要的幸福呢?”她的聲音很輕,恍若自遙遠的地方傳來。

  “我會努力讓你幸福的,真的。”殷念龍不斷的保證。

  他覺得很不安,眼前的她讓他有種隨時會消失的錯覺。

  “我覺得好累了,阿龍。”

  “那就睡一下……”

  “是我的心好累。”她抬手抹掉淚水,卻發覺眼淚仍不住的自眼眶中落下,停也停不了。

  “我以為,我們已經有共識了。”見她如此憂愁哀怨,殷念龍忍不住想歎氣。

  他已經和父親周旋一整天了,為什麼一向體諒他的她要在這個點上這麼鑽牛角尖?

  “共識?”左夕呆呆的重複著他所說的話,“一直以來,那都是你自己的決定而已,不是嗎?”

  “小夕,不要無理取鬧了好嗎?”老在同樣的問題上打轉,累了一整天,殷念龍開始沒耐性了。

  “我只是想要自己的幸福……”她因他不耐煩的態度怔了一下,深深的看向他,“原來,我在你眼中,已經是個只會無理取鬧的人了。”

  “如果不是,你幹麼一直重複這些問題?”他煩躁的鬆開了抱著她的雙手。

  “我……”看著一臉緊繃的他,她深吸了好幾口氣,輕聲說道:“我只是不要我的孩子……變成私生子。”

  “左夕!”殷念龍倏地大聲的吼著她。他不想聽她說,尤其是那刺耳的三個字。

  “阿龍,如果你一定要和別人結婚,那我會……祝福你。”她流著眼淚說。

  “你……”他有些不確定的看著她。

  她的意思是……她同意了嗎?

  “我會把孩子拿掉,然後……離開你。”她閉上眼,不再看向那張自己深深愛著的臉龐。

  “小夕……”殷念龍有些惶惶然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的左夕,一向都替他著想的左夕……她是怎麼了?

  “我知道。”左夕不敢看他,怕會忍不住後悔自己說過的話。

  “不要威脅我。”他沉下臉來,十分不悅的冷聲說道。

  “不是威脅,我只是說出我會做的事而已。”她靜默了好久,才說。

  “我不可能停止婚事的。”殷念龍氣極了,一手揮掉自己放在桌子上面的公事包,沉痛的瞪著她,“你就這麼不能體諒我嗎?”

  “……那誰又來體諒我呢?”左夕的聲音很輕,不仔細聽,壓根聽不出來她在說什麼。

  但殷念龍聽見了。

  他抽緊下顎,瞪著她看了好半晌,最後,不發一語的拿起自己的公事包,轉身離去。

  “父親,您找我?”氣派豪華的辦公室裡,殷念龍必恭必敬的垂眸立在辦公桌前,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這就是他要的繼承人!看著長子,殷啟毅在心底想著。

  冷靜而冷漠,有著領導者的風範,不會隨意為一點小事動搖決心,再加上聽話好控制……殷氏若是先交由長子代理,他的確可以放心。

  若不是因為次子凱勤實在太頑劣,就連念書都不肯好好念,非要跑到巴黎去學什麼鬼服裝設計,他也不必將殷氏的一切都先交由長子打點。

  現在,只能等到凱勤自己想要回來殷氏時,再讓念龍好好帶他了。

  原本妻子那方面,對於他要將殷氏交給念龍代理一事一直十分反對,一開始他自己其實也不是那麼放心,生怕念龍會就此佔據了要留給凱勤的一切。

  不過看來,他似乎是多慮了。

  光是念龍願意聽從他的安排和東盈財團聯姻,又同意不分任何殷氏股票而是每個月領中級主管的薪水,這兩件事就已經令他對他很放心。

  不分股票,那就代表永遠沒機會進入公司核心的董事會;雖然只領中級主管薪水,但這對一般大學畢業生而言已經算是不錯的待遇,就算自行到外頭去發展,也不可能有這麼高的報酬。

  更何況,念龍又有如同他母親一般的個性,服從且聽話,這麼好用的棋子,要是他還不懂得善加利用,那就太笨。

  只可惜他心底最中意的繼承人凱勤,居然沒有念龍的一半好,既不聽話又不肯學習,成天只想著玩,讓他每每想到就頭疼。

  “這幾天你在業務部,都學到了些什麼?”殷啟毅抬頭,看著站在辦公桌前的長子問。

  “我們公司大部分業務都靠東盈財團及水元集團,只要好好和這兩家公司打好關係,業績方面就會十分穩定。”

  水元集團是殷夫人娘家的事業,也是掌控殷氏企業生死的大財團,可以說和殷氏集團密不可分。

  “沒錯。”殷啟毅點點頭,“所以你得負責打點好雙方,千萬不能得罪他們任何一邊。”

  要是有任何一方對殷氏不滿,隨時都有可能終止合作關係,到時殷氏的損失可就大了。

  “我知道,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好好維持三家的關係,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殷念龍恭敬的點頭,心底無聲的冷笑。

  殷氏之所以能夠從小企業慢慢茁壯發展,並不是因為他父親有多厲害,而是背後有水元財團的支持。

  兩家集團的關係,可以說是牽一發動全身,要是他能掌握殷氏的實權,到時,他一定會連水元財團都一起吞併。

  當年欺負過他和他母親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很好。”殷啟毅滿意的看著他,而後話鋒一轉,“你和白小姐的婚事籌備得如何了?”

  “已經到最後的階段,現在就等白家那邊對宴客場地做確認。”他面無表情的說,完全沒有結婚的喜悅,公式化的語調讓人很難想像他即將要成為新郎。

  “那就好。”殷啟毅看著長子道,“趕快將婚事辦一辦,以免夜長夢多。”

  原先兩家屬意的聯姻對象是殷凱勤和白若玉,可是誰曉得凱勤卻臨陣脫逃,白白將聯姻的機會讓給了他大哥。

  雖然白家不是很滿意殷念龍,但為了企業的合作穩固,還是同意讓他和白若玉結婚。情況雖不是最完美,至少也不是令人難以接受。

  至於凱勤,只好等他回來後,自己再替他找門更有勢力的集團來聯姻了。

  私心底,父母總希望自己疼愛的那個孩子可以過得比較好,殷啟毅當然也不例外。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思緒的同時,沒有發覺站在眼前的長子,眼底閃過一抹冷嘲。退出辦公室之後,臉上的恭敬更不復存在。

  哼!想拿我當棋子用嗎?那也得看看你現在還是不是個好棋手。我的人生已經由你擺佈了二十三年,接下來,該是我反擊的時候了。

  就算你現在一再地防範又如何?我想做的事,就肯定會做到……

  殷念龍一邊想,不自覺握緊了拳頭,緩步走到電梯中。

  已經一段時間沒去找左夕了,不知道她最近好不好?到底有沒有真的想通?

  這些天他完全不敢回到兩人一起住的小窩,因為實在不擅長面對她的眼淚。

  他一面忙著婚事,一方面還得面對父親這邊接班的壓力,要是再讓她的事攪進來,他鐵定會失控的。

  不行!努力了這麼久,為的就是要拿下殷氏,他絕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妥協。

  距離目標只差一點點了,再忍耐一段時間,他一定會讓小夕變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電梯門緩緩闔上,在只有自己一人的空間裡,殷念龍拿出手機,看看有無左夕傳來的簡訊。

  “還是沒有?”他皺起眉頭,“該不會還在鬧脾氣吧?”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忍不住頭大。

  用力揉揉眉心,他正要將手機放回口袋,簡訊的鈴聲卻忽地響起,他飛快的按下讀取鍵——是白若玉傳來的!

  他有些失望,想要直接刪了簡訊,沖去找左夕,但理智卻告訴自己必須壓抑這樣的衝動。

  算了!左夕遲早會知道他的做法是對的。

  殷念龍一再地在心底說服自己,然後打消了去找左夕的念頭,現在最重要的,是去和他未來的“妻子”培養感情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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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4-9 00:07:55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下雨了……

  左夕抬頭望著灰暗的天空,心頭沉甸甸的,像有千金重的大石壓著。

  對街一對耀眼的璧人一塊走入餐廳,郎才女貌,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今天她因為懷孕帶來的不適而請了病假,醫生已經鄭重的警告她,要是想要平安生下寶寶,那就必須讓自己保持愉悅的心情,否則懷孕初期,胎兒很容易因為母體情緒起伏太大而導致流產。

  她是真的有考慮過不要這個孩子,但那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她實在捨不得,當時跟殷念龍說要拿掉孩子離開他,其實她只是在賭,賭他會因此而放棄聯姻的計畫。

  他並沒有說錯,她的確是在威脅他。

  她是想藉由腹中的小生命來制止他即將要做的事。

  所以,在刻意不和他聯絡的這幾天裡,她想了又想,還是決定要來找他,並嘗試用最大的努力來說服他。

  因此當她一到殷氏,見到他的跑車呼嘯而過時,便想也不想的立刻攔下一輛計程車去追他。

  這一次,她不要再沉默了,她得為自己,也為他們的孩子,更為了他的幸福,努力爭取一次。

  只是,一下計程車,她竟看見他溫柔摟著那位即將成為他妻子的美麗小姐……

  嘔——

  左夕以手掩唇,忍住想作嘔的衝動,強逼自己要堅強。

  要當媽媽的人了,一定要勇敢一點。

  想起今天產檢時醫生對她說的話,她慢慢的拿出手機,眼神依然注視著對街那對男女,按下了手機內唯一存下的快速鍵。

  對街那名擁著美麗小姐的男子聽見手機鈴聲後,眉頭幾不可見的微皺了下,隨後拿起手機,在看見來電顯示的同時,眼底快速閃過一抹焦躁與詫異。

  “誰找你?”白若玉偏頭,看向已拿出手機卻遲遲未接電話的殷念龍。“你不接嗎?”

  “一個客戶。”殷念龍朝她笑了笑,“我晚點再回電給她吧,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我們婚宴的細節決定好。”強忍著不耐,他依舊露出優雅迷人的微笑。

  手機響了又停,停了再響,直到那對男女走進餐廳,他依然沒接電話。

  站在街道另一邊的左夕,慘白的小臉顯得有些茫然。

  她默默看著殷念龍摟著那位美麗小姐,就這樣慢慢消失在她眼前,明知她要找他,他也不願意接電話,連讓她做最後努力的機會都不肯給她。

  “左夕,你還好吧?”

  一把傘撐到頭上,替她擋住了不斷飄下的雨水。她失神的看著映入眼簾的人,什麼話都沒有說。

  “你今天請病假,我本來想要去買些東西然後再打電話給你約你出來的,沒想到這麼巧,在路上就遇到你了。”美芳假裝沒看到她慘白的小臉,故作輕鬆的說道。

  絮絮叨叨一堆後,也不管左夕究竟有沒有在聽,美芳一手拉著她,一手替兩人撐傘,緩緩朝著自己家中走去,打算好好跟左夕聊一聊。

  她一直都明白好友是個將自己藏得很深的人,所以即使好友不曾邀過自己到她家做客,她也從不介意,因為除了這些外,好友一直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況且,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不願意說的事,所以懷孕一事,她便一直都沒有多問。

  但是,基於對好朋友的關心,她至少可以做到在朋友失意難過時拉她一把。

  “美芳,我是不是很笨?”左夕被美芳拉著走,手上的手機則不知何時掉在路邊,但她卻無視的繼續讓美芳拉著自己前進。

  “很笨?怎麼會?”美芳漾著笑臉說,“你別胡思亂想,沒有那回事。況且,有誰說你笨了?”

  “沒有人。我只是……覺得自己的行為很愚蠢。”左夕的聲音很輕,一下子就飄散在微雨的空氣中。

  “行為?唔……是有一點。”美芳看著她,然後道:“下雨天還不撐傘,這種行為確實笨。”她避重就輕的答著。

  其實,她大約能看出好友是因為感情的事在困擾,可一來她什麼都不清楚,二來感情的事也不是她這局外人可以插手,所以她現下也只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儘量的陪伴。

  “美芳,你會等一個不該等的人嗎?”左夕沉默了很久,在到美芳家門口時開口問道。

  “既然都說不該等了,我為什麼還要等?”美芳爽朗的笑道。她可不想當王寶釧。

  雖然不是很清楚好友是什麼時候跟什麼人談的戀愛,但她很明顯能感受到好友現在心中的無助,事情……該不會已經嚴重到像她猜想的那樣了吧?

  “我本來……”左夕頓了一下,一直強忍著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潰堤。

  她抱著美芳,傷心的哭了出來。

  “左夕……”美芳拍拍她的肩,半拖半拉的將她帶進屋裡,將人安置好,又飛快沖了壺菊花枸杞茶,硬是塞了一杯到她手中,然後才開口,“先喝些熱茶吧,再哭下去,對眼睛很不好。”

  “……謝謝。”左夕哽咽著,看著茶杯上冒出的氤氳熱氣,心頭的寒冷卻怎麼也驅除不掉。

  “想談一談嗎?”美芳眼底有著不容忽視的關心,“或許說出來會好受一些……也或許,我可以幫忙想個辦法。”

  剛剛左夕說“不該等的人”,該不會她愛上的是有家室的男人吧?這樣可就麻煩了呀。

  “我……”左夕抿了口熱茶,啞著嗓音道:“我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了……”

  原本她還想要努力,試著讓殷念龍打消聯姻的念頭,可是她已經沒那個機會了,他連一點點努力的機會都不給她!

  她現在該怎麼辦?怎麼辦呢?

  “那……左夕,你要生下孩子嗎?”美芳看著她,猶豫了好一會,才吞吞吐吐的問。

  未婚生子終究對女孩子的名譽很傷,她可以先不管左夕的“對像”是什麼人,但是孩子的事必須先想好才行。

  而且,看左夕的反應,孩子的父親八成不要孩子,這樣一來,左夕一個人要怎麼帶著孩子生活呢?

  “孩子……”左夕茫然的看著美芳,說實在的,她也不知道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她並不想拿掉腹中的小生命,因為那是她和阿龍相愛過的證明,可是若不拿掉他,難道她要任由這孩子變成另一個阿龍嗎?

  想起阿龍以前在殷家所過的生活,她胸口便忍不住泛起一陣疼痛。

  一直到現在,她都還在為他心疼嗎?

  “對,孩子。”美芳點點頭,“孩子的父親知道孩子的事了嗎?”

  “嗯。”左夕輕輕點頭。他非但知道了,而且還無動於衷的繼續聯姻計畫。

  “那他……有沒有什麼打算?”美芳繼續問道。

  “……他要跟別人結婚了。”左夕說著,眼淚又止不住的從眼眶中流出。

  “要跟別人結婚了……”美芳皺著眉,“他劈腿喔?太過分了吧!”

  “他沒有劈腿。”左夕搖搖頭,“那是他家人替他選的對象。”

  “父母之命?”美芳有些受不了的搖頭,“又不是古時候,真是奇怪了,既然是父母指定的,難道他都沒有想要反抗的意思嗎?”

  他們現代的年輕人可都是很有自主意識,哪有人這麼聽父母的話啊?她才不信。

  “反對嗎……”左夕輕輕的答道:“為什麼要反對?娶了父母指定的物件,他便可以馬上坐上他夢寐以求的職位了,他有什麼理由要反對?”

  是啊,他從小到大就是為了成為殷氏總裁而努力,現在,他的夢想總算是快要實現了,他為什麼要放棄?

  從小到大的夢想啊……

  小時候,她也曾有過很多冒著夢幻泡沫的夢想,可從來沒有一個實現過,久了之後,她才曉得,其實人不是有夢想就一定能實現。

  既然不能實現,那抱著夢想也沒有什麼意義了,還不如放掉它,反正時間一久,就不會記得自己到底曾經有多想要那個夢想了。

  可是阿龍和她很不同。

  一直以來,他都朝著同一個目標前進,為的就是實現自己的夢想,要是有天他發現自己的夢想落空,那他一定會很失望。

  他的選擇……其實也沒有錯,不是嗎?

  錯的是她,是以為自己在他心中很重要的她。

  還有,那個來得不是時候的寶寶。

  反正她是早該認清楚,自己和阿龍不是同一個世界裡的人了。這樣也好。

  “哦……所以說,他是為了少奮鬥三十年,跑去娶有錢人家的小姐喔?”美芳義憤填膺的嚷著。

  真是太無恥了!身為一個男人,居然一點自尊心都沒有?

  “也不算是……”左夕苦笑著,很想為殷念龍辯駁些什麼,但卻發現自己已經累得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不止身體上的疲累,還有她的心,也已經累得很想找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的休息,不再被打擾。

  “怎麼不算是?”美芳噘著嘴冷哼,“這種男人最沒肩膀了。”

  “……他也是不得已的。”左夕以極細微的聲音替殷念龍辯駁著。

  聽見他被美芳這樣說,其實她還是會忍不住想維護他。

  “什麼不得已都是騙人的啦!這世界上只有願意跟不願意而已。”美芳搖搖頭,然後歎了口氣,很嚴肅的看著好友,“左夕,那接下來呢?不管對方要怎麼做,你也得為自己打算一下吧。”

  現在她才剛懷孕,肚子不明顯,但要是再過兩、三個月肚子跑出來後,公司裡的八卦小組不知道會把她講得多難聽。

  “為自己打算……”左夕喃喃的重複著,“我還沒想到。”老實說,她現在腦子裡一團亂,也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那……我們還是先回到剛剛的問題吧,你究竟要不要孩子?”

  左夕沉默了。

  要或不要,她無法自己做決定。

  “左夕,你要知道,雖然現在社會風氣很開放,可是輿論畢竟對女孩子比較苛刻……不過,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百分之百支持你。”美芳拉住她的手,眼神懇切的說。

  “美芳……謝謝你。”左夕感激的朝好友笑了笑,心頭的寒氣,似乎也消散了許多。

  “您撥的電話未開機……”

  殷念龍不耐煩的將手機往牆上用力砸去,煩躁的爬了爬頭髮。

  左夕的電話一直都沒開機,人也沒有回到小套房,究竟去了哪裡?

  從下午他打點好婚宴的細節後,就迫不及待來到她租的套房,想和她好好談一談,可他一直等到清晨都沒見到她回來。

  就連她的手機,也都一直呈現關機狀態,讓他無法和她聯絡上。

  她究竟去哪裡了?以前從沒有過這樣的情形……

  不安與疑惑在殷念龍心中慢慢擴大,令他幾乎要慌了手腳,甚至想過要報警尋人。

  “卡喀”一聲,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他趕緊沖到門口,霍地拉開大門。

  “你去哪了?”一看見那道嬌小的身影,他便再也忍不住上前,語氣有些驚慌的問道。

  正要開門的左夕先是被沖過來的人影嚇了一跳,眨了眨眼,然後才慢慢的意會眼前男人正在質問自己的去向。

  “小夕?”見她沒有回答,他鐵青著臉,拉著她強迫她面對自己。

  “隨便走走而已。”她揉揉眉心,疲憊的走到沙發上坐下來。

  下午她和美芳說沒幾句話就睡著了,直到晚上十一點多才醒來,美芳說她現在的身體一定不能挨餓,硬是拉著她去吃了永和豆漿,接著兩人又跑回美芳家去看她先前租的影片,剛剛看完,天也差不多亮了,她才向美芳告辭回家。

  “隨便走走?”殷念龍很不滿意她的答案,“隨便走走會到現在才回來?”

  左夕坐在沙發上,不願意看向他,逕自沉默著。

  昨天下午,她和美芳其實沒有討論出什麼結果,索性也就先不想,只是現在一看見他的臉,她就會想起他不肯接她電話、摟著未婚妻逕自離去的畫面……

  惡——

  喉中一股酸意冒了上來,她趕緊掩著唇,飛快沖進廁所,抱著馬桶幹嘔。

  “小夕?小夕……”殷念龍慌張的跟在她身後,手足無措的看著她難受的模樣,“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到醫院?”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好不容易吐完,左夕漱了漱口,隨意的拉起毛巾胡亂擦掉臉上的水珠,強逼自己冷靜的說。

  “可是……”

  沒再理會他想說些什麼,她逕自走向床鋪,躺了上去。

  她真的太累、太累了。

  現在的她,什麼都不想去想了。

  “……小夕,你的手機呢?”見她沒有答話的意思,殷念龍也慢慢沉默了起來,好半晌,他才記起自己一直聯絡不到她的原因。

  “掉了。”棉被中傳來她模糊不清的回應。

  殷念龍心底的不安越發擴大,“掉了?”他皺起眉,“怎麼會這麼不小心?”

  左夕一直都很細心,他沒聽她說過掉了什麼東西,怎麼會把重要的手機給弄掉了呢?更何況,那只手機是他送她的生日禮物,她說過會好好珍藏,永遠不弄丟的……

  左夕沒有回答,均勻的呼吸聲證明她已經進入了夢鄉,殷念龍不由得歎了口氣。

  算了,她平安回來就好。

  他輕柔的坐到床邊,伸出手輕輕撫著她小巧的臉蛋,在看見她又紅又腫的雙眼時,心頭不免抽痛了一下。

  她又哭了嗎?

  為什麼呢?他不是已經一再向她保證過自己的心意了嗎?

  “好好睡一覺吧。”心疼地吻上她那浮腫的眼皮,他輕聲的喃道。

  雖然不舍她的眼淚,但他不可能放棄自己的理想,至於她,他以後一定會好好的補償她。

  他會讓她明白,一個男人唯有穩穩地站在最高的位置,才可以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

  “相信我,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絕對會讓你幸福的。”握著柔弱的小手,殷念龍在心底無聲的說道。

  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與騷動,他跟著躺上床。他決定要好好的陪著她一天,讓她明白她對他的重要性不會因為聯姻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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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4-9 00:08:14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窗簾唰的一聲被拉開,狹小的套房一下子就照進了滿室陽光,躺在床上的左夕也被射在臉上的刺眼亮光給照醒。

  “該起床了,小夕。”殷念龍笑著,站在窗邊看著她,“都已經中午了。你要吃什麼?我打電話叫外送。”

  這是他們一貫的相處模式,為了防止被人發現他們的關係,所以兩人從來沒有一起出現在公共場合過。

  左夕愣愣的看著他好一會,然後再看看他身後的窗子,確認了現在的確是大中午,眼前的人也不是她的幻覺,過了好半晌才澀澀的開口,“你……現在怎麼會在這裡?”

  他一向很忙,再加上答應他父親要聯姻後,她更常常見不到、甚至聯絡不到他,今天他怎麼會在大白天裡還待在她租的小套房中?

  “我想陪你。”他微笑著,走近床畔在她身邊彎下腰來,輕聲道:“我們也好一陣子沒有一起吃飯了。”

  想陪她?她不發一語,靜靜的盯著他。

  “怎麼了?”

  “沒什麼。”她移開視線,搖了搖頭。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在他還沒說要和別人結婚以前。

  但她心裡明白,他們不可能回到從前了,什麼都不一樣了。

  左夕好幾次看著殷念龍,想要說些什麼,但卻在他快要對上自己的目光前又倏地瞥開視線。

  她心底有些苦澀,默默的喝著他替她榨好的果汁。

  以前喝的時候,她都會覺得果汁是甜的,心裡也好甜,但現在,她卻只覺得入口的味道只剩酸澀,滑過舌尖之後,讓她連咽下去都很痛苦。

  “不好喝嗎?”看著她放下只喝一半的果汁,他關心的問。

  “不是。”她淡淡的搖頭,“我喝不下了。”

  他眼底有著擔心,看著她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午餐,“是東西不合胃口嗎?要不要我再叫別家外送過來?”

  “不用了。”她輕輕搖頭,“我真的吃不下。”

  “小夕……”殷念龍坐到她身後,輕輕環抱住她,感覺懷中的人兒僵了一下,不由得苦笑,“你昨天找我,有什麼事嗎?”連續打了很多通,應該是急事吧,可惜他當時實在不方便接她的電話。

  “……已經沒事了。”

  左夕看著窗外,街上行人三三兩兩的走著,大家看來都是那麼悠閒,為什麼只有她,好像被困住了似的怎麼也找不到出口?

  不過現在再說這些什麼都沒有用了,從昨天他不接她的電話開始,她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若她想留在他身邊,必須忍受的就是這樣一直見不得光的生活,即便真有十萬火急的事,也沒辦法立刻見到他。

  那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很多問題,原來不是不去想,就可以假裝它不存在的。

  “小夕,告訴我好嗎?我很擔心你。”殷念龍歎了口氣。

  “很多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左夕沒有回頭,但卻也聽見了他的歎息聲,讓她心頭一緊。

  他在歎氣哪……

  她也不願意他這麼為難的。

  “我們之間,永遠不會‘過去’的。”用力收緊手臂,他十分堅定的道。

  “阿龍,如果……”她依然沒有回頭,深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如果必要的話,你能夠選擇放棄殷氏總裁的位置嗎?”

  “小夕,別這樣……”殷念龍皺了皺眉頭,不喜歡她老是舊事重提。“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活到現在,每天戰戰兢兢的努力為的是什麼?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從小到大的每一天,他都埋首在學習中,學習如何能夠早日獨當一面,成為殷氏企業的總裁,即便他父親最屬意的繼承人不是他,他也要想盡辦法將殷氏的一切拿下來。

  唯有這樣,他才對得起母親、對得起自己,也唯有這樣,才能讓那個名為他父親的男人嘗到後悔的滋味。

  他就是要親眼看到那男人在他面前懺悔的模樣。

  “嗯,我很清楚。”左夕低聲答道。

  雖然她到現在還是不覺得殷氏總裁的位置,有他和她及他們孩子的幸福來得重要……但,想起他從小到大的努力,她突然無法再反駁。

  因為他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那個位置啊。

  “小夕,我不能讓殷家的人看不起我,所以殷氏總裁的位置,我是接定了。”殷念龍語氣十分堅定。

  左夕沒有答腔,她只是緩緩地回頭,看著他那張略顯憔悴的俊臉……這些日子,想必他也過得不好吧?

  她伸手輕觸他的側臉,感受著他的溫度、他的消瘦,心底有著不忍。

  到底,她還是讓他為難了。

  “小夕?”見左夕終於願意面對他,殷念龍顯得有些激動愉悅,連忙伸手握住那只撫上他臉頰的小手。

  看見他眼底發自內心的真誠笑意,左夕胸口泛起一陣疼痛,她想起了很久以前,那個他被殷家小少爺從樹上跳下來壓傷的午後。

  那天,她帶著管家回到他身邊時,看到的便是他嘴角上揚的笑意。

  起初她不明白,怎麼有人會在傷得那麼嚴重的情況下還能笑得出來?

  但後來她懂了,他想要的,是殷家人的肯定、認同與關心,為了這個目標,他甘願犧牲許多事。

  所以,他會不願意答應她的懇求堅持聯姻,其實也是意料中的事吧。

  是她一開始就太天真了,錯把一切想得太美好。

  不同世界的人,本來就不會有結果,就像魚兒戀上想自由翱翔的飛鳥,早註定了被拋在原地的下場。

  “小夕?”殷念龍喚著她,希望她能夠體諒他的難處。

  她現在願意面對他了,那麼也一定會支持他的做法,她是那麼的體貼,也明白拿下殷氏對他的重要,她一定不會再反對的。

  在現在這麼關鍵的時刻,他實在不願意她對他鬧彆扭,那只會讓他更感到心力交瘁。

  “你覺得什麼樣的決定是最好的,那你就去做吧。”左夕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殷念龍以為她又不願意理他了,才緩緩的吐出一句讓他欣喜若狂的話來。

  “小夕……”他激動欣喜的抱緊了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懂我的。”他的小夕果然還是那麼的善解人意,他沒有愛錯人。

  靠在他懷中,左夕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不讓它們滴下來。

  她懂他嗎?那誰又懂她了?

  這個抱著她的男人,或許永遠都不會懂她吧……

  算了,就這樣吧,從昨天親眼見他不接電話、和另一個女人一起離開後,她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接受這樣的生活。

  既然他都已經做下了決定,她就只好選擇……放手。

  這是她唯一能夠做到,也是最不讓他感到為難的方法了。

  殷念龍的婚期在即,殷白兩家決定在一間很美的白色教堂中完婚。

  那間教堂,左夕上網看過,真的很漂亮,很適合他們這對金童玉女。

  經過多天的心情調適,她已經變得堅強多了,不再想到他挽著白若玉的畫面就想嘔吐,也能在他少得可憐的來電時間裡,平靜地叮囑他要小心注意身體健康。

  打點好行李,左夕留戀的再看一眼和殷念龍一起度過四年快樂時光的房間,神情有些依依不捨。

  肚子現在還不怎麼明顯,所以她索性辭了公司的工作,打算到南部找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美芳說過,只要她快樂,以後一定也能養出一個心態健康快樂的孩子。

  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變得像他父親,那樣太苦太苦了。

  想起美芳知道她要留下孩子時掩不住的驚訝表情,左夕無聲的笑了。

  是啊,她打算留下孩子,因為那是她最重要的寶貝了,她真的捨不得割捨。

  拿起最後一袋行李,她眨眨酸澀的眼,低聲告訴自己,“不要哭,要勇敢。”然後勇敢地踏出了放手的第一步。

  這間套房,殷念龍已經快要半個月沒有時間過來了,想來要等他有時間來,應該也要再過很久了。

  這樣也好,等他來了,就會明白她的意思。

  這是她能做到、對他最後的體貼了。

  “左夕,你好了嗎?”幫忙搬家的美芳看著好友問:“你的火車時間快到了呢。”

  “嗯,我知道。”左夕點點頭,上了美芳借來的車。“美芳,我寄放在你家的行李,就等我在南部安頓好再麻煩你幫我寄來了。”

  “沒問題。”美芳爽快的答應了,“到南部去之後,自己要多注意身體,畢竟你在那邊沒有熟人,我又不能常去看你,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把我乾女兒生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知道嗎?”她叮囑著。

  雖然不是很贊成未婚生子,但既然好友都決定了,那她也只有支持到底。

  “你又知道是女兒了?”左夕失笑道。

  “當然知道。”美芳毫不猶豫的說:“因為女兒比較貼心,我喜歡女兒,所以一定是女兒。”

  “那萬一是兒子怎麼辦?你就不認他當乾兒子嘍?”看見美芳燦爛的笑臉,左夕也有了打趣的心情。

  “兒子喔……”美芳表情略顯苦惱,趁著等紅燈時對著左夕的肚子說:“我跟你說啊,你如果是男生的話,一定要懂得乖乖聽媽媽和乾媽的話,當個貼心的孩子,這樣乾媽才會疼你唷。”

  “拜託——”左夕敲了敲美芳的頭,“你現在說這些會不會太早了?”不過,其實私心裡,她也是比較想要女兒的,畢竟女孩子比較不會有像殷念龍那般強烈奪權的心。

  若是兒子的話,可能會讓她很頭疼吧。

  兩人一路笑笑鬧鬧,很快就到了車站,揮手向好友道別後,左夕單薄的身影很快就淹沒在人來人往的車站裡。

  站在月臺邊,她輕輕摸著小腹,在心底無聲的對著孩子說:“寶寶,以後我們要一起加油嘍,雖然爸爸不在我們身邊,但媽媽可以告訴你,爸爸對你的愛,跟媽媽一樣多。請原諒媽媽不能讓你繼續留在爸爸身邊,不過媽媽保證,我們兩個一定可以過得很幸福很幸福,因為有了你,媽媽會變得很勇敢、很堅強……”

  左夕淺淺的微笑了。

  希望在不久的將來,她也能真誠、發自內心的笑著祝福殷念龍,以及他的妻子……快樂幸福,白首偕老。

  不安及焦躁的情緒,在殷念龍心裡盤旋著。

  他已經好幾天聯絡不到左夕了!

  上次通話時,她是有說自己要和公司一起去員工旅遊幾天,但現在也該回來了不是嗎?

  還有,她是不是又忘了帶手機?怎麼手機一直在關機中?他才幫她新辦了一支,不會又丟了吧?

  教堂的新人休息室中,殷念龍獨坐在一旁,鬱悶的瞪著自己的手機。

  看了下時間,距離婚禮開始還有三小時,他實在忍不住了,於是藉口要上廁所出了休息室,再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從教堂後門溜出去,開著自己的跑車打算去找左夕。

  沒有見到她的人,他就是不放心。

  這幾天聯絡不上她,讓他心裡一直很不踏實,雖說之前幾次在電話中,她都還會關心他、要他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但他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只是因為那時還能聯絡得到她,所以他也就漠視了心頭那份不安。

  現在,不知為什麼,他腦中一直浮現那天她說“你覺得什麼樣的決定是最好的,那你就去做吧”時的表情……她看來是那麼的哀傷,一點都沒有見他願望即將達成的喜悅。

  她真的那麼不願意他和白家聯姻嗎?

  可得到殷氏集團總裁之位,卻又是他長久以來的願望……他的願望……

  腦中思緒紛亂的轉著,讓殷念龍更無法平靜,等車開到左夕家樓下時,他顧不得找位置停車,將車隨意停在路邊,便下車立刻往樓上沖。

  “這是怎麼回事?”

  跑上樓,一打開套房,映入他眼簾的卻是一片清冷空寂的景象,所有屬於左夕的東西全都不見了,只除了一開始房東附贈的幾樣傢俱。

  “小夕?”他發瘋似的跑進套房,又吼又叫的拉開陽臺及廁所的門,確認了左夕真的離開的事實,“小夕……”

  她不在了!

  這項認知如雷擊般劈進腦中,殷念龍霎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呆愣的站在已經不留一絲左夕氣息的屋子裡。

  忽地,他看見了那支他新買給她使用的手機孤零零躺在小茶几上,他立刻沖上前去拿起它。

  一開機,他就立刻翻找她的電話簿,試圖找出她的友人以及聯絡方式,想看能不能藉此找到她。

  只是……手機中除了他自己的號碼外,再也沒有其他人的電話了。

  殷念龍依舊不死心,他又找了簡訊,沒想到在一封簡訊草稿匣上居然有他的名字。

  沒有多想,他立即便點了進去——

  阿龍,我無法眼睜睜看你和別人結婚,但也無法阻止你追求夢想,所以我決定要離開了。勿念。願你新婚生活愉快順利。

  “小夕……”殷念龍無力地跪了下來,痛苦的以掌掩面。

  我覺得好累,阿龍。

  是我的心好累。

  我只是想要自己的幸福而已……

  我不要我的孩子變成私生子。

  阿龍,如果你一定要和別人結婚,那我會……祝福你。

  我會把孩子拿掉,然後……離開你。

  一句一句,左夕曾經說過的話回蕩在耳邊,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淚眼婆娑的小女人,她輕輕地說——你覺得什麼樣的決定是最好的,那你就去做吧。

  那時的她,眼神中充滿了無奈,還有很多的疲憊。

  原來……原來她那時的表情不是認同了他的做法,而是已經死心的無奈?

  她對他,已經死心了嗎?所以才決定要離開這裡、離開他?因為她覺得他們要的幸福不一樣?

  “不——”殷念龍抱頭低吼著,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

  小夕……為什麼?為什麼要在他即將成功之際轉身離去?她難道不願意和他一起分享他的成功嗎?

  小夕,他的小夕……

  殷念龍痛苦的瞪著手機內的簡訊內容,卻忽然覺得視線有些模糊,等到一滴滴的水珠滴落在手機螢幕上時,他才發覺自己流淚了。

  他已經有多久沒有哭過了?而現在他居然克制不住自己,任淚水爬滿了臉頰?

  放在西裝衣袋內的手機響起,他霎時一愣,眼底升起了一抹希望,動作十分迅速的拿出手機來看。

  不是左夕……

  眼底的希望火苗瞬間熄滅,他木然的按下了接聽鍵——

  “都什麼時間了?你現在到底在哪?還不趕快回教堂?婚禮要開始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時間觀念?像你這麼不成材的廢物,要是我真的把殷氏交給你,根本就是自掘墳墓!”

  殷啟毅劈頭就是一陣痛駡,嚴苛的斥責著長子,要他趕緊回到教堂完成婚禮。

  “婚禮……”殷念龍喃喃地重複著父親說的話,聲音有些飄忽,但電話那頭的人卻沒有聽出來,仍然一逕的破口大駡。

  殷念龍笑了,笑得很悲傷。

  他不發一語的按下結束通話鍵,將手機扔在一旁,靜靜的坐到地上,專心將左夕儲存的簡訊看了一遍又一遍。

  “新婚生活愉快順利?”他有些茫然的看著這句話。

  他從來就不想和白若玉結婚的,怎麼可能會愉快?怎麼可能會順利?

  他想廝守一生的人,只有左夕而已。

  小夕,你到底在哪裡?

  若早知道她會因為這樣離開自己,他一定會、一定會……

  殷念龍閉上眼,不禁痛恨起自己。

  一直以來,他都憑恃著左夕對他的愛,認定了她絕不會離開他。當他將聯姻的事告訴她時,無非也只是讓她知道他的決定是什麼罷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因為這樣而受不了,選擇離開。

  那時她哭著說要離開他,他還以為她只是在放話威脅,不會真的這麼做。

  但是他錯了,徹底的錯了……

  那你瞭解我嗎?

  左夕眼角含著淚水的幽怨神情,驀地又竄上了殷念龍腦中。

  他曾以為自己是瞭解她的,但是,事情原來不是他想的那樣……

  左夕,那個一直以來是他心靈支柱的甜美女孩走了。

  那個他以為會永遠留在他身邊的女孩,這一次,再也不願為他停留了……

  被扔在地上的手機再度響起,依然不是他期待的那個人,殷念龍收拾好自己心碎的情緒,再次按下通話鍵——

  “是誰教你隨便掛人電話的?”嚴厲的嗓音充滿威權,殷啟毅氣急敗壞的吼著,“我警告你,要是半小時內你再不出現,我不但會取消讓你接任殷氏總裁職位的人事命令,還會直接將你驅離殷氏,讓你再也抬不起頭來!”

  兩家聯姻,萬一新郎臨陣脫逃,那對他們殷家或白家,都將是很沒面子的一件事。

  尤其是教堂外又守了一大堆記者,要是讓他們知道新郎上演這樣愚蠢的戲碼,肯定又會大肆渲染一番。

  這非但會影響殷氏的聲譽,連帶的還會讓白家與殷氏準備合作的企畫宣告終止,他到底曉不曉得事情的嚴重性?殷啟毅氣得快瘋了。

  “嗯,我知道了。”相較于父親的憤怒,殷念龍倒是冷靜得很。

  取消他接任殷氏總裁的人事命令嗎?那就取消吧。他無聲的笑了出來。

  不知為何,聽父親這樣說的時候,他心裡居然一點失落的感覺也沒有,是因為左夕的離去給他的打擊太大了嗎?

  抑或是……其實總裁的位置對他而言,根本沒有他想像中那麼重要?

  而他這蠢蛋,竟為這遠遠比不上左夕的小事讓她傷心難過,最後選擇離開他

  他真是愚蠢得可以了!

  “知道?你知道什麼?還不趕緊回來完成婚事?”殷啟毅覺得自己快被長子氣死了。

  他一向很能克制自己的情緒,可是這一次的婚事,關係實在太大,所以他才會顯得如此著急,再說,長子向來是顆很好操控的棋子,沒道理會在最後一刻突然生變呀?

  “我不回去了。”殷念龍抹去眼角的淚水,冷靜的說。

  他決定了,沒有總裁的位置也無所謂,只要能夠找到左夕,和她一起過著屬於他們的幸福生活,這樣就很足夠了。總裁之位和左夕比起來,已渺小得不值一提。

  “你……你在說什麼?!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把你趕出殷氏嗎?”殷啟毅十分詫異的反問。

  “我知道你會。”殷念龍閉上眼,腦中浮現左夕的臉龐,她哭的樣子、笑的樣子,不管哪一種,他都想要一輩子珍藏。“我已經不在乎那些了。”說完,不等父親回應,他便切斷通話,按下關機鍵。

  他終於明白,原來他的幸福只握在左夕手中,而不是總裁的位置。

  “小夕……”

  歎了口氣,殷念龍回身環視了這間他們曾經一起度過四個寒暑的小套房。

  他一定會找到她的,然後,把屬於自己的幸福也一併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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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4-9 00:08:31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六年後——

  “大哥,老爸……我是說父親,他要我來問你今晚要不要回家吃晚飯?”殷凱勤從辦公室外探進一張愛笑的俊臉,看向自己從小崇拜到大的兄長。

  雖然大哥很少對他或凱菲笑,可他一直覺得大哥就像天神一樣,根本就是造物主最完美的創作,所以很多事,大哥都是他學習效仿的楷模。

  當然,除了以前大哥曾經很努力想接下殷氏集團這件事例外。

  大哥對商業有興趣,不像他只喜歡玩設計,所以這一項他無法再效仿。

  “我沒空。”殷念龍只分神瞧了弟弟一眼,又隨即埋首公文堆中。

  “大哥……”殷凱勤十分不滿自己被忽略,“工作不會跑,但是晚餐每天都得吃。”

  “我不回殷家。”語調沒有任何起伏,殷念龍不帶感情的陳述。

  殷凱勤聞言頓了頓,“不然,我們一家人可以到餐廳……”

  “沒空。”一樣的兩個字,只不過這次口氣多了一絲冰冷的警告。

  殷念龍面色沉冷,不為所動,他和殷家的人從來就不是“一家人”。

  他的家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左夕。

  一想起那個多年前離他而去的女人,他忍不住眯起眼,手中握筆的力道也不自覺加重了些。

  他一直找不到她。

  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左夕這幾年來沒有任何消息,就連他自己,有時候也不禁懷疑她究竟是不是只是他一段美麗的夢境?

  兩人還在一起的時候,他壓根沒時間、也沒心情去認識她身邊的友人,也因如此,當他要尋找她時才會這麼艱難。

  早知道,他當年就該好好的和她的朋友混熟。

  不,他當年最該做的,或許是先賞自己兩巴掌才對。

  畢竟要不是因為他自己的野心,左夕也不會心碎離去。要是他當年不曾答應聯姻那件事,她根本就不會離開,而他現在也不必一個人孤零零的每天與工作為伍。

  要是他早點醒悟就好了……

  “你別老是回我‘沒空’。”殷凱勤皺眉,他不喜歡大哥老是一副外人的模樣自居,“你今天要是不答應我,那我就、就……一直賴在你辦公室不走,直到你答應為止。”

  嘿嘿!耍賴這招他和凱菲常用,對大哥其實還滿管用的,雖然嘴上不承認,但大哥確實很疼他和凱菲。

  小時候,媽媽會說那是因為大哥知道誰才是殷家真正的主人,可現在殷氏集團都已經沒落了,誰還記得殷家往日的榮景?

  倒是大哥自己的事業一路順遂,最近更受到跨國企業的青睞,得到一筆上億的訂單,那可是殷氏好幾年的營業額呢。

  這樣的大哥,哪還需要討好他和凱菲?

  也難怪老爸老媽這兩年來,都要他和凱菲常常來找大哥“聯絡感情”。

  他是不會因為這樣就特別來巴結大哥,只是,他也很不願意看到大哥老是自己一人孤零零的待在辦公室裡,看起來……好可憐。

  欸,可憐?他怎麼會用這個形容詞來說根本無人能及的工作狂大哥呢?

  雖然他總覺得,不知從何時開始,大哥變得不太一樣了。

  大哥身上常常散發出一股“我很孤獨”的氛圍,可要是他想再更仔細的探問,就會被大哥以“生人勿近”般的冷漠姿態拒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呀……

  “你的服裝工作室要倒了嗎?”殷念龍頭也不抬的反問。

  每回只要工作室一忙起來,殷凱勤便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看來最近他是太閑了。

  “才沒有呢。”殷凱勤白了兄長一眼,“我的工作室怎麼可能會倒?”開玩笑,現在可是有一堆名人捧著大把鈔票,要拜託他幫忙設計服裝呢。

  “那你還不回去縫衣服?”

  “總得撥空來兄友弟恭一下吧。”殷凱勤討好地笑道。

  殷念龍無語的瞪著公文。這個小他兩歲的異母弟弟絕對是他的剋星,每次只要一出現,他看公文的進度就會跟著落後。

  就在殷念龍還在思索該如何打發殷凱勤自己回家時,他的手機響了,一則簡訊傳了進來,原本漫不經心的他一看見那組號碼,便飛快的拿起手機按下流覽鍵,速度之迅速,就連殷凱勤也看直了眼。

  他還是頭一回見自己一貫優雅的兄長有這麼急躁的一面。

  真是太可疑了……

  只是沒一會兒,殷念龍便切斷通話放下手機,露出一臉失望的表情。

  “哥,是誰呀?”殷凱勤好奇的想湊過去瞧清楚,但殷念龍速度比他更快,立刻將手機上的簡訊刪了。“什麼嘛!這麼小氣,看看又不會怎樣。”他嘟囔著抱怨。

  沒有搭理殷凱勤,殷念龍又拿起桌上的卷宗,想繼續藉由工作麻痹自己。

  請的征信社一次又一次傳給他找不到人的訊息,令他也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每失望一次,他痛楚的感覺就益發強烈?

  “哥,你臉色很難看耶。”看著大哥越來越蒼白的臉,殷凱勤忍不住皺眉,“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不用了,我沒事。”殷念龍沉聲說道。

  他不需要去醫院,他只需要左夕回到他身邊就行了。

  只要她願意回來,他便不會再感到疼痛……

  “哥?哥……”

  耳邊傳來急切的叫喚聲,殷念龍卻只覺得那聲聲的呼喊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飄忽不定,就連看向對方的同時,他也覺得視線似乎有些模糊。

  “我沒事……”他試圖讓自己的腦袋冷靜下來,額際卻不停地滴落汗水;他想告訴弟弟自己很好,卻在擠出三個字之後再也沒力氣說下去。

  旋即,在殷凱勤驚慌失措的叫聲中,殷念龍失去了意識。

  “哥,我就說你平常太拚命了吧?你看看,都胃潰瘍了還只想著要工作。你是時候該放下工作,好好休息一下了。”看著坐在病床上仍用筆電處理公文的大哥,殷凱勤十分憂心的勸道。

  一旁來探病的殷凱菲雖然沒有多說,但也流露出極不贊同的神色。

  昨天晚上,殷念龍因為胃潰瘍而突然昏倒,把殷凱勤嚇個半死,馬上找司機送他到大醫院掛急診,才知道原來大哥因為過度操勞,胃痛的老毛病已經嚴重到變成胃潰瘍了。

  “我沒事。”殷念龍隨口應道,想打發掉弟弟的叨念。

  “才怪!”殷凱勤翻了個白眼。“都痛到昏倒了還說沒事?”

  將一些重要工作用Email交代完畢後,殷念龍隨即點開視訊,準備進行會議,沒想到筆電的電源鍵馬上被一隻蔥白小手給按下。

  “幹得好!”殷凱勤吹著口哨,滿臉讚賞的看著雙胞胎妹妹。

  “你需要休息。”殷凱菲沒理會殷凱勤戲謔的稱讚,定定回視瞪著自己的大哥,嚴正的說道。

  “……我知道了。”良久,殷念龍歎了口氣,闔上筆電,“我把電腦收起來總行了吧。”

  “醫生說你要多散散步,多到處看看,老是待在辦公室對身體不好。”殷凱菲認真的看著他說。

  “沒錯、沒錯。”殷凱勤跟著附議,“今天外面天氣還不錯,大哥,我們陪你一起去曬曬太陽好了。”

  看著自己從小到大都拿他們沒轍的雙胞胎,殷念龍很無奈的同意了。

  反正有他們兩個在,他應該也沒辦法工作,不如順他們的意到外面走一走,等一下他們回去後他再開始工作,這樣還比較有效率些。

  沒想到,三人才走到一樓而已,殷凱勤就接到工作室打來的電話,要他和殷凱菲趕回去做某項活動的緊急支援。

  殷念龍不動聲色的目送弟妹離去,然後一點也沒有猶豫的打算搭電梯回病房繼續工作。

  在等電梯的同時,一旁販賣機前一抹單薄的小小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冰的不好,熱的好……冰的不好,熱的好……可是人家想喝冰的,怎麼辦?”販賣機前,小男孩手裡握著兩枚十元銅板,很掙扎的歪著頭苦惱。

  殷念龍聽見了他的自言自語,不自覺揚起嘴角。

  為了買冰的還是熱的這種小事在煩惱,可以做個單純的孩子真好。

  電梯到達一樓,門開了,他長腿一伸就打算跨進去,沒想到就在此時,小男孩不知什麼時候從販賣機前跑到他身邊,拉住了他的褲管。

  “呃……有事嗎?”他愣了愣,一臉錯愕的看著小男孩。

  沒有和這麼小的孩子相處過,他顯然有些無措。

  “叔叔,可不可以幫我投錢?”小男孩張著烏黑大眼看著他,有禮的問著。

  “嗯。”看了眼販賣機的高度,殷念龍點點頭。

  陪著孩子一起來到販賣機前面,替他將硬幣投進機器中,看著所有的販賣燈亮起,他很自然的問道:“你要喝什麼?叔叔幫你按。”

  他一向不喜歡多管閒事,可看著小男孩晶亮的雙眼,卻忍不住想起曾經也有個人用那樣無邪信任的眼看著他,只是,最後他卻讓那個人失望了。

  要是當初左夕沒有離開,把她肚中的孩子生下來,那麼現在應該也有這孩子這麼大了吧?

  殷念龍看著小男孩,心底很是感歎,原本他也有機會可以做父親,是他自己選擇了另一條路,親手逼得所愛的女人放棄孩子、離開他……

  “唔……”小男孩苦著一張臉,十分猶豫的說:“我不知道,本來已經決定好要買熱奶茶了,可是我現在又好想喝冰可樂……”

  “那就買冰可樂吧。”殷念龍對孩子的苦惱不以為意,說完便要替他按下可樂的按鈕。

  “叔叔,等一下!”小男孩趕緊制止他,“可是媽媽說喝冰的不好,要喝熱的。”

  “……那不然,就喝熱奶茶吧。”手指在可樂的按鈕前停了一下,之後又轉向旁邊的熱奶茶。

  “但是人家討厭喝熱的奶茶……”他比較喜歡可樂。

  殷念龍無言的放下手,看著眼前身高不及自己腰部的男孩,正經的說:“選定了一樣東西,就不可以再反覆猶豫,這樣才能夠成功,知道嗎?”忍不住的,他居然對一個看來才四、五歲的孩子說起教來了,要是他有孩子,一定也會從小開始就這樣教他。

  “……成功?”男孩一臉疑惑的轉頭看著他。“可是買東西成功的話,可以做些什麼?”他歪著頭思索,表情很是不解。

  “呃?”殷念龍有點被問倒了,尷尬的看著小男孩,“成功的話,就可以買到好的商品……”

  “我沒有要買商品呀!”小男孩看看他,又看看販賣機,“我只是要買飲料。”四、五歲的年紀根本聽不懂殷念龍口中的“商品”究竟是什麼,小男孩心中就只有每種飲料的名稱而已。

  “……也對。”殷念龍暗自苦笑了下,摸摸小男孩的頭,柔聲問道:“那你已經決定好要買哪一種了嗎?”

  小男孩皺著眉,十分慎重的看著販賣機,好一會兒才道:“還是買熱奶茶好了。”

  “好。”殷念龍笑了笑,替他按下熱奶茶的按鈕,“最後還是決定不喝冰的了?”

  “嗯。”小男孩抱著剛買的罐裝奶茶,點點頭,“因為媽媽不喜歡我喝冰的。”所以他還是乖一點,不要喝可樂了。

  “你真是個乖孩子。”殷念龍摸著他的頭誇獎著。

  “媽媽跟乾媽也常這樣講喔。”小男孩得意的笑開臉,然後打開熱奶茶喝,邊喝邊邁出小小的步伐,一邊回頭向殷念龍揮手道謝,“叔叔,謝謝你幫我投錢買飲料。”

  殷念龍也笑了,沒有再多說,朝男孩揮揮手,便轉身準備再搭電梯上樓回病房。

  只是在他轉身的同時,眼角餘光卻瞄到那名小男孩身邊,竟走近一個令他很熟悉的身影。

  左夕?!

  殷念龍的黑眸因為急遽的刺激而瞪大,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原本就不是很舒服的胃部更是緊緊的絞扭著,視線依然不受控制的緊黏在小男孩身側的那道倩影上——

  是左夕!他不會認錯的。

  六年過去,她終於出現了,這六年來他不知請了多少征信社,到南部她的家鄉去尋找她的下落,卻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沒想到原來她還留在臺北,也難怪征信社在南部會一直找不到她。

  “小夕……”他不由自主的往她的方向前進,每一步都踏得很用力,眼睛連眨也不敢眨,生怕眼前的人只是幻影,一眨眼就會立刻消失不見。

  正在和兒子說話的左夕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小名,很自然的便抬頭,才一眼,就讓她臉上血色盡褪。

  她忽地緊抓住兒子的小手,十分緊張的對他小聲說道:“你先去陪乾媽,媽媽等一下再過去找你們。”

  小男孩抬眼看了下媽媽,儘管心底疑惑,但因為從小就聽話慣了所以倒也沒有多問,很快的跑離,往領藥區找乾媽去了。

  左夕惶然的僵在原地,一步也踏不出去,身子仿佛動彈不得。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臺北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要和一個人相遇其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所以,在生下兒子後,她便決定搬回臺北來住,畢竟這座城市的生活步調她比較熟悉。

  況且,為了養活兒子和自己,她也需要到工作機會較多的地方找份工作來做,所以在四年前就回到了臺北。

  四年來,她都不曾再遇到殷念龍,畢竟兩人的家世背景懸殊太大,平時會去的地方也不一樣,因此想要相遇,機率可說是微乎其微。

  但是……今天怎麼會在醫院裡遇見他?

  左夕的心亂成一片,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糟糕!他看見兒子了嗎?!

  他會不會想要把兒子搶走,然後不再讓她見孩子呢?不!她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左夕想著,嘴唇也跟著抿了起來,一臉不安的看著朝自己走來的殷念龍。

  他似乎瘦了很多,臉頰不似從前那麼豐潤,整個人看起來也憔悴了些……等等,他身上還穿著醫院病患的淺綠色衣褲,他生病了嗎?

  心中突地一緊,她很想問殷念龍他的身體究竟怎麼了、生了什麼病,但所有的話又在他走到自己面前的時候全數吞了回去。

  已經那麼久沒見了,現在開口,不論說什麼,都只顯得奇怪而矯情,說不定他還會覺得她根本不應該過問。

  微酸的情緒在心底發酵,左夕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小臉更加慘白了。

  “小夕……真的是你……”殷念龍不敢置信的站定在左夕面前,右手微微發顫的朝著她臉頰伸去,想要藉由碰觸來確認眼前的人真實存在,究竟是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一個。

  左夕沒有回答,也沒有躲開,她只是動也不動的站著,任由他將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臉頰。

  當溫暖厚實的手掌一碰到臉龐,她眼中蓄積已久的淚珠差點滾落而下。

  她已經快要忘記他手掌給她的溫暖感覺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在她準備好要遺忘一切時,又讓他出現了呢?

  “小夕……”殷念龍輕輕摩挲著她蒼白無血色的臉,眷戀地輕聲說:“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每天每天,他都活在思念的啃噬中,那滋味教人痛徹心扉。

  “你……你認錯人了。”左夕瞅著他好半晌,硬擠出一句話,接著拍掉他的大手,轉身準備離開。

  不可能的,他怎麼會想她?明明就是已經有家室的男人,說不定和妻子也有好幾個孩子了,這樣的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會想念她?

  自從六年前決定離開之後,為了怕心痛,所有和殷氏有關的一切消息她都不願再瞧上一眼,就怕自己看了他後會心碎、會後悔、會忍不住又回到他身邊,所以對於他現在的一切,其實也都只是她的猜測。

  但也應該離事實不遠了。左夕在心底暗忖。

  “不會錯的,你是小夕。”殷念龍拉住轉身欲走的她,有些激動的說道:“我有可能認錯其他的人,但是只有你,我不可能會認錯。”因為她的倩影,早已深深的烙在他腦海。

  “我說了我不是左夕!”左夕有些懊惱,急忙用力想要擺脫他,但右手卻被他抓得死死的,完全沒法跑。

  “你是。”聽見她的否認後,他忍不住笑了,但卻笑得有些悲涼。“你是的,不然怎麼知道小夕姓左?”

  “我……”她尷尬得答不出話來。

  對呀,他剛才明明就只有“小夕”、“小夕”的喊,她幹麼要嘴快,說自己不是“左”夕?

  “小夕,我終於找到你了。”殷念龍十分開心的想要抱住她,卻讓她給閃了過去。

  “我、我……已經說我不是了……”

  “小夕……”他一臉哀求的凝望著她,期待她能給自己正面的回應。

  “你別隨便碰我,我可不希望自己到時被說成狐狸精。”左夕總算推開他的手,有些哽咽的說道。

  “狐狸精?”他愕然不解的看著她,“你怎麼會被說成狐狸精?”

  “那還用問嗎?”她別過臉,賭氣的不想看他顯得痛楚的神情。

  “小夕……”殷念龍皺了下眉,隨即保證道:“不管如何,要是有人敢這樣說你,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笨?

  和一個已婚的男人糾纏不清會被傳得多難聽,他心裡應該很清楚,還是因為根本不在乎,所以才覺得無所謂?

  是後者吧。一定是的,反正他從來就不曾體貼的替她設想過……

  左夕愣愣的看著多年沒見的殷念龍,最後將視線落在他拉住自己的手上,心底浮現一絲酸楚。

  雖然明知他也是身不由己,但她卻再也無法向他靠近了。

  “小夕,跟我回去好嗎?我們可以重新……”

  “不行!”不待他說完,她立即打斷他。

  不能心軟、不能心軟,心軟只會讓自己陷入更痛苦的深淵。

  要是現在答應和他回去,那她這六年來為了想要遺忘他而做的努力,不就都白費了嗎?

  “小夕……”被拒絕的痛苦令殷念龍胸口一痛,冷汗又涔涔自額邊滑落,胃部的不適感更加強烈,意識也漸趨模糊。

  “阿龍?阿龍——”

  最後,留在他眼前的印象,是左夕那驚慌失措的表情,以及她主動對他伸出來、他求之不得的那雙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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