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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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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胭脂夫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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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8 08:48: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改變主意賴上人(2)

  “你什麼時候才要回柳城?”那邊的人難道不會找他?竟允許他久不歸城,四處游蕩。

  “毒清完了再說。”不急。

  於香檀不滿。“起碼得一年左右,你要我忍受你一年?”這才是軟土深掘,吃人連骨吞。

  “林姑娘不是說快則半年,還剩下不到五個月,一下子就過去了。”香閨香閨,的確很香,他說著又往於香檀的床躺下,屬於她個人的清雅幽香淡淡的飄入鼻息間。

  “那是指你身體負荷得了的情況之下,若是中途出了意外,你還得……”

  驀地,清凌院外傳來高聲嚷叫的聲音,覺得刺耳的於香檀眉心擰出朵花來,看得出很不樂意被打擾,心底的不快浮於表面,眼中帶著一絲怒意和不耐煩。

  “我去看看,一會兒再來決定你的去處。”

  “大姊姊,你講講理成不成,二姊姊喜歡清靜,不願別人把她的院子當集市隨意進出,你看她身邊服侍的人那麼少,就是不想太多的吵雜聲擾人,你還要犯她的忌諱……”這人根本是有理講不通、無理取鬧,沒事找事做,不鬧上一鬧心裡不痛快。

  “滾開,不要擋我的路,我好歹是你姊姊,你敢攔著不讓我過,規矩禮法都丟到狗肚子了是不是?”換作是前幾年,他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只能紅著眼眶任人打罵,哪像此時膽兒肥了,都敢擺譜了。

  “大姊姊也別說我不懂事,瞧你一臉興師問罪的樣子,活像要挽起袖子拆門破屋一般,任誰瞧了也要攔上一攔,省得你犯下糊塗事。”十三歲大的於潤渝個頭不小了,兩臂一張就攔在垂花門前頭,誰也不准過。

  “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這裡是於府,我姓於,府裡的哪個地方我去不得?就你多事,真當整個宅子是你的,我們想溜達溜達都不成,你好個沒臉沒皮的!”氣勢洶洶的於香婕沒把弟弟當回事,塗紅的纖指十指尖尖,她以手指一戳,當下便戳出紅紅的指甲印子。

  “二姊姊沒准你去你就不能去,府中誰不曉得二姊姊最忌吵鬧,你的嗓門大到能叫賣吆喝了,真讓你進了二姊姊院子,一會兒定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全府她最鬧騰了,眼皮子也淺,見到好東西就想拿,也不管別人給不給。

  他書房裡的青玉筆洗、鑄金的貔貅鎮紙,以及二姊姊買給他一組十枝的白玉狼毫筆等,大姊姊問也不問一聲就拿走了,害他找了老半天,以為遭賊了。

  “她怕吵干我什麼事,姊妹倆串串門子不行嗎?一個黃花大閨女整日關在屋裡也不嫌悶,說不得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下流事,我非得去瞧瞧不可,免得她一人不要臉,壞了姊妹的名聲。”她就不信真沒點陰私,明明有婆子看見不明男子飛進她院子。

  於香婕是來捉奸的,存心讓妹妹沒臉,名譽掃地,再弄個身敗名裂,看她還怎麼壓住他們一頭。

  “胡說什麼,二姊姊有事你還能不沾邊嗎?我們是一家人,一榮倶榮,一損倶損,哪有你的好果子吃。”往自家人身上潑污水的事她還真做的出來,難怪二姊姊說爛根子了,有其母必有其女,日後也別往來,備好嫁妝嫁出去禍害夫家便是,他們啥也不管。

  “誰跟你們是一家人,我可不敢偷養漢子。”她要找出把柄,把他們三人趕出府。

  於香婕還十分得意,認為鬧一鬧便能獨占於府,她是受不得氣的人,早就受不了府裡明明有銀子她卻不能用,得裝乖的做小伏低才有二兩銀子的月銀,連根中意的簪子也無法買。

  “說的好,不是一家人,以後也別說我和你是姊妹,互不相干吧!”無自知之明的人可悲又可笑,始終看不清自己的渺小,還以為蚍蜉能撼大樹。

  “二姊姊。”

  “二妹妹……”

  一個是欣喜,一個是心虛,兩人的神情恰恰相反,同時轉過身看向身形嫋娜的美麗女子。

  “我說過沒事別來我院子走動,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是我做人太和氣了呢,還是你覺得可以取代我的位置,以為鬧上一鬧我就會兩眼淚汪汪地任你擺布?”這腦子是怎麼長的,叩叩兩聲還有回音——空的。

  於香檀朝親弟弟招招手,他歡歡喜喜的跑到她身邊,她伸手摸摸他的頭,發現他又長高了。

  “誰……誰鬼鬼祟祟了,我來當然有事,你——”一看她平淡無波的清冽水眸橫過來,莫名感到背上一栗的於香婕心生寒意,話到嘴邊凝成冰凌子,凍住了。

  “把話說完。”她有耐心等她。

  不想被人看扁,她挺胸道:“說就說,還怕你呀!做壞事的人才怕人說嘴,我問你,你屋子裡是不是藏了一個男人?”

  “是。”男人不是死人,真可惜。

  於香婕一怔,沒想到向來懶得搭理她的妹妹竟然一口承認,毫無遮掩,一時半刻間竟不知如何回話。

  “我屋子裡是有個男人,你想怎麼樣?”一點也不怕人知道的於香檀聲線平和,靜靜地看著心緒紛亂的庶姊。

  “你……你真的……藏了……”男人!

  她面露訝色,不敢相信確有其事,這下子她有得鬧了,定讓二妹吃不完兜著走。

  “你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我何不乾脆認了,沒必要為這件事拉扯。”她不想鬧,十個人有十種不同處理事情的方式,就看對方能不能承受接下來的後果。

  “你居然還能面不改色的站在這裡,半點愧疚之色也沒有,和男人不清不楚是多大的事兒,簡直丟光了我們於家的顏面,你……”她手一比,作勢要破口大罵,把人往死裡逼,她等這機會等很久了,可是……

  “仔細留心你要說的話,如今府裡的開銷都靠我娘的胭脂鋪子,若是你不小心說錯話,下個月的月銀就沒了。”要拿捏她還不容易,扣住她的命門就可。

  人都有弱點,打蛇打七寸,一招斃命。

  “你……你威脅我……”她怒不可遏。

  於香檀笑著撣撣衣袖上看不見的灰塵,細語輕聲。“我是在告訴你銀子的用途,不想受制於人就要手中有錢,可惜咱們爹不是做生意的料,要不你也不用過得緊巴巴的老想找門路挖銀子,卻又處處碰壁。”

  “……你不怕我把你偷藏男人的事說出去?”她不信她真的不在意,說不定是以退為進、故弄玄虛。

  “盡管去說,我沒攔著你。”若在京城中,她或許會避諱一些,一些迂腐的衛道人士口水多,亂噴亂飛。

  可邊城一帶民風剽悍,雖仍有男女大防,但沒京城那般看得重,何況他和她是未婚夫妻,他的不請自來早就成常態,也沒什麼大不了,於香檀底氣足得很,一點也不擔心她大肆宣揚。

  “你……你……”於香婕氣弱了下來,沒有方才的得意洋洋,以為能翻身耍大旗。

  “清秋,從下個月起就不給大小姐月銀了,老爺拿多少銀子回來養家都充入公中,若有剩余再撥給玉真院。”這是偷雞不著蝕把米的下場。

  “憑什麼,我是你姊姊,你有什麼資格停了我的月銀,這於府不是你在當家,咱們爹還在,輪不到你做主!”聽到要停了她的月例銀子,氣瘋了的於香婕扯開喉嚨大叫。

  “憑我娘的鋪子會賺銀子,府裡的支出全由我娘支付,而且你口口聲聲說我們不是一家人,那我又何必腆著臉和你親近?一個屋檐下住著兩家人,你們過你們的,我們過我們的?井水河水兩不相犯。”涇渭分明,互不相干。

  “我們是同一個爹,你是想逼死我和我娘!”她面帶恨意,像要衝過來將人狠咬一口。

  “是姨娘,你生母只是個妾。”要不是她娘心軟,她早使計將鄭玉真攆到莊子上,哪容得她白吃白喝裝柔弱,把她爹哄得不知東南西北,竟頻頻向她娘要錢。

  這事她還沒處理呢!就一段時日沒盯著,安分一陣子的鄭玉真又開始作怪,剛入門那幾年索要的銀子花得差不多了,鬧起窮來又憋出壞主意,一下子說衣服舊了,一下子又是該換新簪子了,嚶嚶低泣日子過不下去。

  渣爹沒錢,她便向當家主母伸手,哭訴著沒活路,人家的女眷一身綾羅綢緞,手戴玉環,頭簪金釵,出門不是大轎便是馬車,婢僕簇擁,她連支細簪子也戴不起,被人笑話寒酸。

  為了這件事,渣爹發了好大一頓脾氣,硬是從她娘那裡拿了幾百兩銀子,轉手又給了鄭玉真一大半,哄得她眉開眼笑。

  雖然這和過去自不能比,她們母女大手大腳慣了,不過蚊子再小也是肉,想到沒有月銀可用,於香婕氣得往清凌院裡衝,她要把奸夫拉出來,既然都鬧得難看了,索性撕破臉。

  “那個男人呢!出來,躲躲藏藏算什麼,不敢見人的窩囊廢!”

  “大姊姊!”她瘋了嗎?居然大喊大叫的找男人。

  “不用理她,讓她去丟臉出醜。”漫不經心的於香檀拉住弟弟,不讓他受池魚之殃。

  “可是……”真讓大姊姊找出男人呢?

  二姊姊的名節不就完了,他怎麼能坐視不理。

  “看戲就好。”有人想自尋死路,她何不成全。

  看戲?心裡鬧得慌的於潤渝坐立難安,伸直脖子往裡頭看,他實在沒法安下心,引頸眺才一眨眼功夫,一只烏鴉……呃,是一個人從屋子裡被扔出來,四腳朝天跌坐在地,隨即有一名卓爾男子走了出來。

  “本公子像窩囊廢?”老虎不咆哮都被當家貓了。

  “二姊夫?”於潤渝驚呼。

  “不,你不是窩囊廢,你是吃軟飯的。”補刀大隊於香檀不客氣的在他身上插刀,直往兩肋捅。

  被說是吃軟飯的柳笑風眼角一抽。“吃你多少,十倍還你。”

  “還有住宿費、柴火使用費,我家大桶的出租費——”染上藥味了她不會再用,得買只新的浴桶。

  她每說一樣,他眼皮就動一下。“以我們的關系還需要見外嗎?日後我的就是你的,不分彼此。”

  於香檀不客氣地比出三根手指,表示三千兩,她有自個的小廚房,三餐自理,不與人同桌同食,柳笑風住在清凌院這些時日的吃食便是出自小廚房,因此沒人知道他尚未離開。

  飛來飛去的男人是戰一等人,他們負責扛糧食入府。

  秘而不宣是不想讓人知曉他正在拔毒,以防萬一走漏風聲,所以知情人越少越好,以免引來殺身之禍。

  畢竟還有個城主夫人在,她可不樂見長子身體痊癒,她用盡心機策劃多年,為親生兒子鋪路,若是柳笑風不死,她兒子如何上位,盡管柳向天曾說過城主之位只能柳笑風接任,但她才不信人真的死了他會把手中權勢交還朝廷。

  眾所皆知,柳笑風的身子撐不了多久,他只是在拖著,何時會斷氣無人能預料,總之時日無多了。

  這也是顧雲煙未向繼子下手的原因,她認為都是快死之人不必再污了自己雙手,任何事做得再隱秘也會留下痕跡,她和丈夫關系本就不睦了,沒必要為了將死的人再起爭端。

  如果她知道柳笑風死不了,他的日子就別想過得安穩,時時都得防備著暗處有把刀,直插心窩。

  “你……你不是走了?”被當胸一腳踹出來的於香婕捂著痛處,兩眼睜得又大又圓。

  “走了不能再來嗎?我與香檀妹妹難舍難分,相思入骨,走到一半又回來看她,這事你也想管?”柳笑風旁若無人的走到未婚妻身旁,目光深邃的凝視著她。

  於香檀打了個冷顫,兩手輕搓手臂。

  “為……為什麼沒人知道,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也不合禮法,她……敗壞門風!”看著眉飛入鬢、星目點漆的清雋男子,於香婕咬著下唇,又妒又羨的飮了一肚子酸。

  “因為我們不想讓人打擾,難得能相處在一起,為什麼要讓無關緊要的人介入?何況我們是未婚夫妻。於大小姐,你要找的野男人便是在下我,不知你有什麼指教?”柳笑風目光一冷,透著寒意。

  “……”為什麼這個男人不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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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8 08:48: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不死心試圖勾搭(1)

  姊妹爭夫是什麼情況呢?

  一早出門的於香檀不在府裡,她去送即將上京的好友梅雙櫻,幾個好友在城門口話別,這次一分別,再見可能經年了,難舍之情溢於言表,好友的離開令人鼻酸。

  她沒有落淚,只是不舍,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再好的姊妹終會分離,只能各自珍重。

  不過她前腳剛一踏出大門,後腳挖牆角的人就來了,始終沒相中一門好親事的於香婕高不成、低不就,想以庶女之身嫁到好人家,近在咫尺的柳笑風不就是最好的人選。

  出身好、人品佳、相貌堂堂,又是柳城少城主,錢財方面更是多得不在話下,若能得此乘龍快婿,她還用得著把小小的於家放在眼裡嗎?早就提腳踹開。

  她早忘了自己曾被柳笑風踢出門的事,一心想攀上這高枝,因此逮著機會就對寄居在此的柳笑風示好,偏偏嫡妹跟他身邊的下人防賊似的,今日她一見嫡妹離府,馬上塗脂抹粉,換上最艷的衣裙,發上插滿形形色色的簪子、銀釵,她認為好看的全插上了,還往大廚房走了一趟,看灶上燉了什麼便自行取走。

  “站住。”

  看到於大小姐出現,隱身暗處的戰五倏地現身。

  “啊!你……你是誰,怎麼在二妹妹院子……”猛地一驚的於香婕瞪大眼,隨即又使壞想往嫡妹身上潑髒水,污蔑她偷人。

  “於大小姐,我家公子正在休息,請你離開。”不講情面的戰五冷言相向,不肯放行。

  “我煮了參芷紅棗燉乳鴿,想讓柳哥哥嘗嘗,你看這鴿子湯正熱著,得趕快給柳哥哥補補身……”她做勢要從戰五身側穿過,無視他的阻攔。

  “不用。”戰五又上前一攔。

  見到一尊門神似的大男人擋在面前,對自個容貌極有自信的於香婕十分不滿,但她表面上仍裝出羞怯賢淑的樣子,“通融一下嘛!這位大哥,這盅乳鴿我燉了好久,都入味了,湯汁鮮美肉嫩滑,柳哥哥一嘗味道肯定停不了口。”

  “我家公子挑食。”意指主子不食鴿子湯。

  “試試又如何,我又沒下毒……”喝口湯又怎樣,她想喝都喝不到,聞著發饞。

  參芷紅棗燉乳鴿是於香檀一大清早命人燉的,給她娘補血用的,雖然於夫人年歲不大,但早年生孩子還是傷了身子,她特意讓林芷娘開了食補單子,每隔三日燉氣血通暢。

  “下毒?”一聽到這敏感的兩個字,戰五立即抽劍一指。

  “啊!你——你要干什麼?”被劍抵頸項,臉色一白的於香婕驚得差點拿不穩手中的湯盅,她覺得離死不遠,兩腿打顫。

  “你在湯裡下毒?”哪來的天膽。

  主子體內的毒尚未清完,他們當下屬的看他除毒所受的苦也十分難過,恨不得以身相替,替他受苦。

  可這女人心懷不軌,居然又想來加害,她當他們戰字輩的護衛全死了不成,由著她添料下藥。

  “沒……沒毒,我從廚房拿來的……”她唇瓣抖了一下,兩眼直盯著亮晃晃的長劍。

  “沒毒?”戰五懷疑的問了一遍。

  “真沒毒,我喝一口給你看。”蓋子一掀,她真喝了一口,還當戰五的面吃下一塊鴿子肉。

  “看來真的沒毒。”他太大驚小怪、草木皆兵了。

  看他把劍移開,收入劍鞘,於香婕松了一口氣,又回到先前的矯揉造作。“我燉得軟爛好入口,筷子一撥就骨肉分離,舌尖一抿肉就化開了,湯汁很甜……”

  “你不是說從廚房拿出來的?”他記得她說過。

  她一嘻,嘴角笑得一抽一抽。“不就在廚房嗎?不然要在哪裡燉湯,你在院子架爐子燒不成?”

  說完,她又要向屋子走去,戰五再一次攔阻。

  “還是不行。”

  看他左阻右擋,原本脾氣就不是很好的於香婕忍不住露出本性。“為什麼不行,又沒下毒,我用了一上午燉湯的心意只有柳哥哥能體會,你只是下人,別在這狐假虎威。”

  戰五面色冷肅。“我家公子有潔癖。”

  下人?他官居六品,是虎威校尉,一個市井庶女也敢瞧不起他,太過狂妄了,戰五在心裡諷笑,對她的客氣悉數收回。

  “嗄?”什麼意思?

  “你喝過了公子不會碰。”戰五眼中一閃譏誚。

  於香婕一聽,臉都黑了一半,幾乎要將手中的湯盅往地上砸去。“你為什麼不早說!”

  “早說晚說都一樣。”主子不用來路不明的飯食。

  “你……你……”他居然耍弄她,讓她白白浪費時間和他耗。“不喝也能聊聊天,我們天水城有不少好玩的地方,開春的融冰像打雷似的——轟隆隆的很好看。”

  不知不覺中,柳笑風已在於府待了快四個月,從秋末到初冬,又說冰天雪地便賴著不走,在別人家度過一個沒有年味的年節,轉眼上元節過了,如今已是二月二,龍抬頭。

  因為他長期滯留不走,把於香婕萌發的芳心撓得心癢難耐,由痴生臆,臆生妄想,認為她是於府長女,這門貴親應該是她的,當初說媒的肯定找錯人,長姊未說親哪有妹妹先訂親的道理。

  不知天高地厚的於香婕把柳笑風當囊中物看待,不止一次想利用美色將人勾搭到手,可是她用盡心機仍不得其門而入,懊惱地把於香檀給怨上了,怪她阻攔自己的好姻緣。

  只是她若曉得嫡妹百般辛苦地推掉她求之不得的婚事,不知會做何感受,怕是會直接恨上。

  “不用。”主子有他的未婚妻陪,她算哪根蔥、哪根蒜,也敢厚著臉皮纏上來。

  又一句不用,她真的忍不了,一開口就火氣十足。“你是柳哥哥嗎?憑什麼替他回絕,來者是客,我盡地主之誼招待他有什麼不對,你一個奴才竟敢代主子做主,你的心有多大,不怕掉腦袋?”

  “不勞費心。”同是於家女兒,差別竟如此之大。

  “你給我讓開,我要過去,這裡是我家,我才是主人,你有什麼資格不讓我在自己家走動,你是土匪還是流寇,撒潑到我家後院,你要再不讓路我就大聲喊人了!”她想做的事沒人擋得住。

  “……”潑婦。其他沒露面的戰字輩十分同情戰五,撒撥耍賴的女人最難纏,他們寧可面對一百個殺手,也不願和有理三扁擔、無理三扁擔的悍婦對上,女悍如虎,咆哮百萬雄兵。

  “來人呀!有賊,快來捉賊,他有刀,要殺人……呃!唔、唔……”她為什麼發不出聲音。

  戰五身形如風,往於香婕咽喉處輕輕一點,她頓時啞了,驚慌不己的無聲啊啊啊,不過沒人知道她在說什麼,嘴巴開開闔闔嗚嗚啊啊。

  “發生什麼事?”他好像聽見女子的喊叫聲。

  正在研究兵書的柳笑風從屋裡走出,早春的風還有些寒意,他披著紫貂大氅,顯得貴氣清俊。

  看傻眼的於香婕眼露迷戀,不由自主地往前一走,忘了不能說話的事,笑著擺弄姿勢但是……

  “公子,少夫人曾吩咐過,除了她院子裡的人,其余閑雜人等不得入內。”他依令行事。

  “既然如此,她是怎麼回事?”太髒了,口水都流下來了,沒聽說於府有傻子。

  “屬下攔過她,但她非要進來,還說她才是主人,屬下是奴才,屬下沒法子攔。”她的確是主人,他再蠻橫也不能喧賓奪主。

  “奴才?”柳笑風勾著唇,笑得極冷。“這個奴才七品縣令見了都要行禮巴結,本公子的奴才可不是你一個不入流的庶女能輕慢,他領的是官俸,身有官職。”

  啊……啊……啊……我不知道呀!我沒對他不敬,只是當柳哥哥你的下人……

  說不出話的於香婕啊啊不停,一雙手比來又劃去,還想拉柳笑風的手告狀,讓他為她做主。

  但是她還沒碰到人,紫色大氅一晃,頎長的身影已在幾步之外,她心急地又想追上去。

  “於大小姐請留步。”沒看見主子眼中的厭惡嗎?她是哪來的勇氣敢一再的冒犯。

  又來擋我,你陰魂不散嗎?於香婕氣憤地伸手一推,想把戰五推開,但他動也不動地運氣將人彈開。

  “把她的啞穴解了。”啞巴也挺鬧騰,沒有聲音更吵鬧,瘋猴似的亂闖。

  看到一院子的花花草草,柳笑風想到未婚妻對這些花木的寶貝程度,不由得會心一笑。

  他不想讓一個瘋女人因一時的氣惱而破壞她精心照料的花草,若讓於香檀瞧見一地的落葉殘花,說不定會氣急敗壞的怪罪他沒護好她的花,拿起板子想抽他。

  “是。”

  戰五一出手,於香婕又能說話了,她根本沒記取教訓的數落起柳笑風身邊的人,還要他重重處罰。

  “柳哥哥人太好了,那些眼高於頂的下人才會不把你放在眼裡,不知尊卑、自做主張,連我都敢拒於門外,也不想想我是你什麼人,他好大的膽子……”哼!一旦她成了少城主夫人,得罪過她的人她一個也不放過。

  終於能靠近柳笑風讓她什麼都管不了了,腦袋發熱心兒砰砰跳,想也不想有話直說。

  “吵。”

  她一滯,以為聽錯了,又滔滔不絕的自吹自擂,搔首弄姿。“柳哥哥,二妹妹這院子太偏僻了,又有點陰冷,煞氣重,你不妨移到我的院子,我好細心的侍候你,二妹妹太冷了,活像個冰人,哪有我知情知趣、善解人意,我和你真是天生一對……”

  “丟出去。”這麼大的臉她爹娘沒發現嗎?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相較於於家庶長女的自我澎漲,寡廉鮮恥,一見到高門公子就想整個人貼上去的樣子,於香檀可人多了,也沒那麼勢利,她只是個性使然,不喜“活人”。

  在這段日子的朝夕相處下,柳笑風發現自己對於香檀的認知是錯的,帶了太多偏見,他以為的貪婪、自私、狂妄是不存在的,事實上她是很在意朋友的人,心善、人美、有慈悲之心,待人以誠。

  他看過她一把抓起匣子裡的銀票數都不數,眼睛不眨一下的塞給有急用的小神醫,一句也不問她要用在何處,全然信任,而且給了就給了,根本不指望借的人還錢,還說銀子是身外物,千金散盡還復來。

  “阿——你想干什麼,敢碰我,我是柳哥哥的人,誰碰我一下叫他活活打死你!”不肯走的於香婕滿院子撒潑,又叫又踢地還咬人,捉著戰五的衣服不放手。

  “你是我的人?”人無腦膽子就大。

  她點頭如搗蒜,眼尾勾呀勾的頻送秋波。“是呀是呀!我是你的人,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給你鋪床、打傘、紅袖添香,陪你夜半彈琴訴情衷。”

  “爬出去。”

  嗄,他在說什麼?“柳哥哥……”

  “像狗一樣的爬出去。”他指著離開清凌院的垂花門,面上沒有一絲開玩笑的跡像。

  “可我是人……”又不是四足畜生。

  “你不是說我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剛說過的話就反悔了?.”柳笑風眸色深沉。

  “但是……”她才不做那麼丟臉的事,柳哥哥一定在考驗她,她多使點勁他必會為她傾倒。

  “爬出去,還是打斷你的雙腿扔出去,任擇其一。”他最近果然變得善良多了,還能給人選擇的機會。

  “我都不要,柳哥哥真愛嚇唬人……”她掩嘴咯咯笑,扭著小蠻腰向柳笑風撲去。

  “打斷她的腿。”省得禍害他人。

  一見戰五走近,真要朝她兩腿下手,嚇得醒軟的於香婕當場像死了爹娘似的哭聲震天。

  “我爬、我爬,不要打斷我的腿……嗚嗚……柳哥哥好狠的心吶,我也不過迷戀你絕世容顏而已,你竟然不念舊情……”嗚,他的眼神好可怕,像要挖出她的心她和他之間有舊情?盡往臉上貼金。“看來你的腿是不要了,燒烤人腿肉應是一道不錯的佳肴。”

  “啊——我走、我走,不要吃我,我就要走了!”她嚇得走不動,臉白如紙,連滾帶爬地遠離修羅殿,恍若有百鬼千鬼在後頭追著。

  風很輕,枝頭的嫩芽冒出一點翠綠,小小的嫩色結成一粒粒的小球,看似果實,卻許久之後才綻放。

  在院子裡逛了一圈的柳笑風又回到屋裡,他抬頭看看珠串玉的垂簾,聽著掛著在窗戶外清脆的風鈴靈聲。

  突然間,他有種風平浪靜的感覺,不去想、不去爭,浸淫在歲月靜好、安逸在自中,就當個富貴閑人。

  “公子,那邊開始找人了。”

  戰一的聲音一出,先前面色閑適的柳笑風雙目一利,射出冷厲的寒色。“還能拖多久?”

  “最多兩個月。”遲恐生變。

  “我的毒尚未清完。”他要做七次九針透穴,如今只做了三次,還差四次……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看能不能請求林姑娘開藥,公子遲遲未歸,連老夫人都著急了,唯恐公子出事,正派人暗中尋找。”連年節都沒回城過年,不免讓人多想。

  “那女人呢?”她大概盼著他的死訊。

  “城主夫人很沉得住氣,按兵不動,不過她讓人偷偷跟著老夫人的人,若有消息立即回報。”

  想不勞而獲的行徑實為可恥,她只不過想等一個結果,好看看能否如願以償。

  “她肯定想著柳城是她兒子的,我是半個死人了,不足為懼。”但她太得意忘形,以至於忘了一件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左氏所生的柳默風正伺機而動,他身為庶子,排行為二,對城主之位頗有想法,若自己不在了,必有一爭的野心。別看他平時悶不吭聲,好像已接受庶子的身分,默默甘於輔佐之位,一旦凶狠起來可是如狼似虎。

  能先於顧雲煙生下二公子,在善妒的她狠厲的手段下坐穩側夫人的位置,左氏絕非愚昧之人,她所生之子更非池中物,母子倆都擅於利用形勢,坐收漁翁之利。

  他們什麼也不用做,等著兩名嫡子自相殘殺,一曰二方落敗或是兩敗倶傷,兩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拾得好處。

  其實也是他爹放縱的緣故,不想顧雲煙得意猖狂,以為未來城主之位如囊中取物,又擔心長子真的活不過十五,早夭而亡,因此默許另一個兒子悄然壯大,起制衡作用。

  “公子,還要繼續盯著夫人嗎?”她看來胸有成竹,四下攏絡城主手下的幕僚,想為己所用。

  “讓十三、十四他們盯著,她不可能沒有一絲行動,如果她知道我還活著。”此時的安逸維持不了多久。

  “公子連老夫人也瞞著嗎?”戰一原先是老夫人親衛,後來老夫人將自己給了主子,在他心中兩人皆為主。

  “瞞。”非常時期不得不瞞,若是瞞不了,整個於府會卷入風波之中,誓必成為顧雲煙欲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平白遭受無妄之災。

  不知不覺中,柳笑鳳已將想來避之唯恐不及的於香檀放入心中,即使他不願承認,但是早已有跡像,早些年他便把於府當成岳家,不自覺中常有往來,從未正面決裂。

  若是他真有心退婚,只需把惡人做足了,也不去管祖母如何想及阻止,只要對於父不給臉面,多番折辱,以權勢逼迫於府退讓,再惡意對待小舅子,惡言折辱岳母,奪一府生計,人在走投無路之際還能不屈從嗎。

  可他什麼也沒做,以禮相待,只單單針對想做寡婦的未婚妻,因她誠實的態度激怒了他,讓他惱怒之下生出惡感,繼而想毀掉她的信念,讓她無法如願以償。

  也許他自己也沒察覺到心裡有她了,當初從鬼門關走過一回後,兩小無猜初見之時,他訝於她的嬌小柔弱,小臉白淨如雪花,讓人心生憐惜,他並不反對這樁婚事,還有些少年意動,心想著是她也好。

  只可惜兩人之間始終隔了一條鴻溝,不想他活的繼母從中作梗,暗中使人散布不利於她的言論,當時的他信以為真,再加上她孤冷的性情,直來直往的言行,那份好感逐漸被消磨了,取而代之是針鋒相對、舌槍唇劍。

  他是天之驕子,怎麼就入不了一名身分低下的商家女的眼,在她眼中他與尋常人無異,他來不見喜色,他走亦不相送,彷佛他來來去去有如過路人,不留下半絲影子。

  “還有兩個月……”柳笑風輕聲低語。

  “公子……”是還有兩個月,主子要盡快清毒回到柳城,不然他身子骨逐漸康復的事絕對瞞不住。

  “我知道,我不會毫無防備的。”他不能連累於府,所以時間一到必須離開,否則會為他們招來滅門之禍。

  “公子,屬下去准備一下。”他跟兄弟去掃尾,把主子長期滯留天水城的痕跡掃除,只留下他偶爾來探視未婚妻的消息。

  要不是於香婕突然闖入,誰也不曉得柳城少主此時在於府做客,他的行蹤是隱密的,不向外透露。

  “嗯,去吧!順便把我在天水城買的幾個鋪子歸於少夫人名下,她也該置辦嫁妝了。”呵,他想娶她了!

  “是。”戰一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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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不死心試圖勾搭(2)

  “找到少城主了嗎?”

  在柳城這邊,也有人關心著柳笑風的死活,那人在意的不是他的生,而是何時死,才有舉城縞素,為他舉辦轟轟烈烈、盛況空前的葬禮,有一城的百姓哭行送葬。

  實在拖太久了,居然還不死。

  她等這一天一等就是十九年,那個賤人的兒子雖然不久於世,可依然在她眼皮底下蹦跶,叫她等得好恨。

  一切都是她的、她的!是她先遇上那個人的,芳心暗許,一見鐘情,他原該是她的男人。

  誰知竟是一眼相誤,錯付真心,在她滿心歡悅等著他來迎娶時,他卻娶走了她的姊姊,宣稱此姝為他心悅之人。

  呵!好大的錯愕生生打臉,將她打得潰不成軍,幾乎瘋癲,怎麼也不敢相信日夜的期盼成了自做多情。

  奪夫之恨、奪夫之恨……

  容貌依舊,但眼角多了幾條細紋的顧雲煙仍美得驚人,由她細致光滑的面皮看來,可見十余年前是多麼風華絕代、美艷嬌俏,是顧府二房最為驕傲的一朵嬌花。

  當年她艷冠群芳,無人能出其右,十一、二歲起便求親者眾,她眾星拱月,如星子般閃爍,美貌成佳話,為顧府帶來無上光采和榮耀,幾乎一枝獨秀,美名遠播。

  但是沒人知道顧府長房更深藏一朵遺世獨立的幽蘭,如果顧雲煙的美是張狂外放的,如同開得極艷的牡丹,顧雲霞便是養在空谷中的潔白小花,不沾染塵土,清靈出塵。

  她們的美各有千秋、不分上下,都是令人目光一亮的絕色美女,只是顧雲霞生性靦腆,不愛出風頭,又被爹娘嬌養著,不喜成為他人注目的對像,故而少有人知曉她的美貌不輸柳城第一美人的隔房妹妹。

  然而美得過於自信便是自大了,在眾多吹捧中長大的顧雲煙以自身的美麗為傲,她認為這世間容貌出眾的男人都屬於她,只有她挑他們的分,沒有一人能逃過她的美、不為她傾倒,她是男人都想得到的傾城佳人。

  可是柳向天卻舍她而就顧雲霞,無異是往她臉上打了一巴掌,讓她痛得不能醒,以為在夢中。

  她不恨柳向天,對他愛到深處無怨尤,卻恨極了從中作梗的姊姊,連帶著也容不下姊姊所生之子。

  “還沒消息,不過傳出有人在天水城附近看見他的身影。”一名婆子上前回話,那人是城主夫人從娘家帶來的心腹,二房的人,姓牛。

  “又去見他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了。”顧雲煙掩嘴輕笑,但笑意不達眼,帶了一絲凌厲的冷意。

  “八成是,他每年都會去一趟,停留個三、五天,然後又體力不支,灰溜溜的回來。”幾乎沒變過,每一回都是被扛著回來,而後至少臥床月余才又緩過氣來。

  “這次時間有點久。”她以拇指指甲剔著中指指甲,莫名地感到煩躁和不耐。

  “是久了些,不過想是時候不多了,想多聚一聚吧!”再不相好一番就沒機會了。

  “就他們兩個?”她仰頭大笑,笑得發間的珠釵、金步搖為之顫動,好像聽了令人捧腹的笑話。

  “姑娘,您別看他們表面不和,誰知道是不是暗通款曲已久,您看少城主每回都吵著老夫人要退婚,可哪一回成了?不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不了了之。”牛婆子一雙老眼看得准,沒點什麼怎麼老往那兒跑,節禮也從不曾少。

  少年情思摸不透,反反覆覆費疑猜。

  顧氏撫著髪間細發,笑得有如小姑娘。“牛妞,我已經不是姑娘了,乘風都長得比我高了。”

  “在奴婢心中,您還是那個高不可攀的烈焰女子,奴婢的姑娘。”牛婆子本名牛妞,是顧府的家生子,比顧氏大三歲,早年是服侍她的大丫頭,後來嫁給府裡的管事,之後兩夫妻一起陪嫁過來,丈夫管著主子的嫁妝鋪子。

  “烈焰嗎?過去的事我都記不得了”她陷入回想,嘴角一抹酸到叫人心疼的苦澀。

  “姑娘……”她太委屈了,為了一個男人舍棄滿身光華,那人還不知珍惜手中至寶。

  她一嘆。“還是喊我夫人吧!”

  “是的,夫人。”牛婆子從善如流,姑娘怎麼說怎麼是。

  “你說那死崽子會在哪裡?”居然連柳老夫人出動暗衛也找不到,實在太怪異了。難道真死在外面了,死得無聲無息?

  此時的顧雲煙一臉深思,她不以繼子的死為樂,也不樂見他的快活,在即將得償所願的同時,她心裡反而空落落的,好像自己輸了。

  說不上來,卻有種被打敗了的感覺,明明她才是笑到最後的人,為什麼感受不到半絲喜悅?

  因為她得不到那個男人的心嗎?

  顧雲霞死了快二十年,他還是放不下她,連她生前所住的雲霞小築也不准人去,仍然保留著,未有過任何變動,時時緬懷,無法忘記,往往一待就是大半天。

  有那麼深情嗎?為什麼是顧雲霞?

  不能是她嗎?她比姊姊更愛他,與他更相配,為何他眼中沒有她,始終留戀早已逝去的芳魂?

  她恨,她能不恨嗎?

  活著的人竟然比不上死去多年的一堆白骨,叫她如何不怨、不恨,就算表面處之泰然,她的傷在心底,永難抹滅。

  “除了天水城還能去哪裡,他那身子骨可走不遠,天水城已是極限了。”別人十日的車程,他至少要走二十天到一個月,走走停停,還得不時下車看診吃藥,調養身子。

  “也是,這些年也沒看他去過哪兒,他連顧府都不去。”她指的是她的娘家。

  因為沒有兒子,顧府長房已搬去別院居住,由二房老爺接掌家主之位,雖未分家也形同分家,兩兄弟間感情不和睦,有著老死不相往來的意味,各有解不開的心結。

  顧二老爺氣惱兄長的女兒奪走他相中的女婿,讓他心肝寶貝傷心欲絕,即便小女兒最終還是嫁入城主府,卻由元配淪為繼室,逢年過節的祭祀都得在正妻牌位前執妾禮。

  顧大老爺則過不了心裡的坎,覺得二弟私心太重,同是顧家女兒,誰嫁不都一樣,為什麼凡事二房都要搶在前頭,不顧兄弟之情。

  最後的導火線卻是顧雲霞的死,長房二老懷抱喪女之痛時,二房卻處心積慮想把女兒送進城主府,而在卑劣的手段下居然也成功了,姊妹先後同嫁一人,長房自然無法接受,他們覺得太不知羞恥了。

  後來隔閡日漸加深,顧大老爺毅然決然的決定離開,幾乎是被淨身出戶,沒分走顧府的家產,只帶走長房的東西。

  所幸妻子的嫁妝還算豐富,給了女兒大半陪嫁後還有不少私房,兩口子花用不多,還有富余,靠著莊子的出產和鋪子的租金也過上不錯的日子,甚至比在顧府還好。

  不過因為長房的離開,顧老太爺很不高興,因為他認為長房的私房是顧府的,兩夫妻如今無兒無女,死後的銀錢還不是歸顧府所有,他倆這一走,銀子還拿得回來嗎?

  不曉得要便宜了誰。

  顧老太爺是擔心媳婦的嫁妝被她娘家拿回去,顧府不得半點好處還落得棄子逼媳的壞名聲,令二房在人際往來中遭受白眼、人脈盡失。

  “夫人,少城主也太看重於府那小丫頭了,像是被她迷了魂似的。”別人不清楚,她可明白,少城主平日看誰都不搭理,眼睛都長在頭頂了,唯獨他的小未婚妻還能親近幾分。

  聞言,顧雲煙不以為然的揮手。“他能著迷多久,能不能過門還難說呢,也就此時還能歡喜幾日。”

  “可是清涼寺的定一大師是得道高僧,他說續命再生的人能幫少城主度過死劫,您看我們該不該防一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凡事或許有意外,不可過於篤定。

  “這……”柳笑風那身子骨還好得起來?

  顧雲煙是親眼目睹過繼子發病時的危急,平日看來與常人無異,可一發作幾乎喪命,好幾回都快斷氣了,命懸一線,是靠老夫人用宮中秘藥,千年人參、靈芝什麼的硬是救回來。

  天生短命的人怎麼可能因與另一個人結親而轉換命格,原則上她是不信的,但出自定一大師之口,她又有些不確定。

  “牛婆子,我看也沒你說得那麼玄,誰知道續命再生的人是不是於府二小妲,也許搞錯了,根本不是她,當年人家只是溺水而已,也不知道有沒有斷氣,怕是有人想邀功報上去,以假亂真省得再胡亂找人。”旁邊一個嬤嬤反駁道。

  “楊姊姊,定一大師可不是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他說過的話都很靈驗,當初每個太醫診脈後都搖頭,說少城主拖不過十五,你看現在少城主都十九了,很快就二十了,難道又要改口說他拖不到弱冠嗎?”沒人發覺他幾回瀕死最後都安然無恙嗎?

  頭上插了一支亮晶晶的金簪,楊嬤嬤吸口氣的揚高聲音,“那就把人娶回來,放在眼皮底下盯著,入了咱們城主府還不是插翅難飛,夫人說什麼是什麼,任由您擺布。”

  顧雲煙一聽,有點意動了。“聽來似乎不錯,她的死活拿捏在我手上,婆婆磋磨媳婦是家常便飯。”

  “會不會弄巧成拙?”牛婆子添了一句。

  “一個小丫頭還值得你擔心呀!她今年也才十六歲,我們幾個見過世面的還弄不死她?”楊嬤嬤說得兩眼發光,好像要大展手腳,把人整得死去活來。

  “可是……”牛婆子還是不放心,有引狼入室的感覺。

  “別可是了,以少城主那身子成得了事嗎?日後那位還不是當小寡婦的命,一旦……呃,那個了,有個人守著也不墮夫人的好名聲,善待一兩分也就得了,難道還要供起來?”楊嬤嬤舌桀蓮花,說得頭頭是道。

  “唉,別沒事找事才好。”

  楊嬤嬤睨了牛婆子一眼,取笑她心思重。“夫人,聽老奴的不會錯,咱們城主還惱記那一位,愛屋及烏,連她兒子也顧惜有加,您若把此事辦成了,他還不高看您一眼,認為您是好後娘,並無私心,說不定因為這件事還多來您屋子幾回,商量兒子的婚事。”

  一提到心尖上的那個人,顧雲煙竟把楊嬤嬤的話聽進去,她頻頻摸著腕上三兩重的金鐲子和發上嵌五色寶石的祥雲銜雀金簪。“找個人去問問,少城主是不是在於府。”

  “這事老奴去辦就好,夫人不用操心,若是人真在天水城,要不要順便提親,定下日子?”打鐵要趁熱,順竿子往上爬,機會錯過不再來。

  “有必要那麼急嗎?”她還在考慮。

  “夫人,別猶豫了,您等得了,少城主等不了呀!要是一拖再拖拖出了事,您說要掛白還是要掛紅,於家二小姐是過門還不過門?她這寡是守定了,但夫人的名聲就說不得了,人家會以為您故意不給繼子娶媳婦,讓他九泉之下無人祭拜……”呵呵,五百兩銀票就要到手了,還有一匣子珠寶首飾。

  “夫人,三思而行。”牛婆子提醒。

  “思什麼思,再思就是一口棺了,夫人想想城主的想法,他是希望您賢良呢,還是當個惡婦,等了二十年總要豁出去一搏,我楊柳從小侍候您到大,還會害您不成?您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不就是讓城主心中有您?”

  楊嬤嬤這一番話,頓時讓顧雲煙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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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8 08:49: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城主府派人下聘(1)

  風和日麗,天朗氣清,雀鳥輕盈彈跳枝椏間,細小的樹枝往下壓了壓,隨即又回到原來的樣子。

  風吹樹葉動,大樹遮蔭,樹蔭下,剛做完“九針透穴”又泡了兩個時辰藥浴的柳笑風一臉閑適,眯著眼躺在涼榻上看書,好似無所事事的閑夫,偷得浮生半日閑,優哉賞景、曬日頭。

  不過他過得太愜意遭人妒,一張橫眉豎目的嬌顏在面前晃動,似有極大的怨氣,讓他無法忽略。

  “我最近很安分,沒招惹你,你這赤眼紅目怪嚇人的,喝點綠豆湯降降肝火。”怪哉,她瞪大一雙杏眼也好看,他以前怎麼沒發覺呢?竟只覺得面目可憎。

  心態的改戀也讓人的想法轉了彎,自從知曉自己是中了毒而非先天體弱帶來的病症,而且有望解毒,柳笑風千年不化的冷面漸漸冰融,臉色雖不到見人就笑的程度,起碼也和煦了些,不致叫人有一見生畏的感覺。

  尤其是面對脾氣越來越暴烈的未婚妻,他簡直是洗新革面的浪蕩子,語氣和善到芯子換了個人的模樣,甚至還帶了一絲詭異的寵溺,讓跟在他身邊多年的人都感到不適應和毛骨悚然。

  這不是他們的柳城少主,肯定被人偷換了芯子,他哪裡會笑,明明是冷冰冰的石人,水滴不穿,斧砍不破,敲打錘擊聞風不動,是個看人尋死還遞刀的冷情人。

  可是……他的確是如假包換的柳城城主柳笑風,每當於香婕又在清凌院外頭徘徊時,冷酷無情的一面再度出現,把人嚇得落荒而逃,久久才敢露面。

  “誰紅眼赤目?你被曬暈了頭才犯了眼紅症,看什麼都是紅的。”

  她雙眸似秋水,纏綿有情。

  “好吧,那你說,你找我有什麼事?”無事不登三寶殿,以她孤僻的個性絕無可能主動找上他。說白一點,於香檀是個怕麻煩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相安無事,自掃門前雪。

  動她沒關系,她可以忍,百忍成鋼,可動她在意的人絕對不行,柔弱似柳的姑娘家立即化身山林母大蟲,誰不長眼就咬誰,咬到別人怕了方才罷休,她的氣也就消了。

  “這麼好說話?”她一臉狐疑。

  柳笑風闔上手邊的書,挑眉一笑,“你想練練口舌也行,我正閑得慌,想找人解悶。”

  “不要,我才不當你的消遣物,我每天都忙得很,誰像你吃飽睡、睡飽吃,養肥了好宰來祭天。”她暗指他是豬,吃得腦滿腸肥只有一種作用,那就是貢獻全身的肥肉。

  於香檀說忙也不忙,她整日搗鼓的還是她的香露、精油,以及改良過的美妝用品,她有預感好日子快要結束了,她得趕快攢更多的銀兩備用,時機不等人。

  她的忙是自找的,卻忙得自得其樂,因為那是她喜歡做的事,樂在其中,因此再忙也不覺得辛苦。

  “早點嫁人就不忙了,我手底下一堆能人,隨便拉一個出來都能頂住半邊天。”他在許以好處,引誘人。

  她沒好氣的一橫眼。“誰說不忙,忙著被追殺,我一邊要逃命,一邊想著怎麼甩掉你這個包袱。”

  “原來你想得長遠,早就做好與我成親的准備,看來我真的誤解你了。”寡婦命被改寫了,改當貴夫人。

  “沒誤解,我還想著如何退了這門婚事,貴府的門檻太高,我腿短。”跨不過去。

  他低笑。“我把門檻砍了。”

  於香檀一嗤。“話不投機半句多,能把天聊死的沒幾人,你也算是有天分,真有才。”

  “多和你練練就成才了。”把天聊死……這得多大的本事。

  ……高明,一句話就堵住她的嘴。“跑題了,我問你,你和我家那位時不時抽風的大姊發生什麼事,她這段時日陰陽怪氣的,一見到我就冷嘲熱諷,沒給我好臉色,還跑到我娘那說小話,盡是毀謗之意。”

  自家的女兒自家好,盡管於香婕說得天花亂墜、鬼話連篇,她娘一個字也不信的將人打發,轉過身來又向她抱怨庶女來得太勤,她一堆帳本都看不完,針線房的四季衣服也忘了吩咐下去。

  但她娘耐不住於香婕天天說、時時說,有時還拉著她姨娘一起說,讓她娘疲於應付,一次對倆,差點被話帶到溝裡。

  她娘沒說是什麼事,只一臉不自在的要她別問,還要她離庶姊遠一點,有娘在,她不會受委屈。

  她一頭霧水,想必有人作妖了。

  “思春。”兩個字。

  “思春?”她怔住。

  “我。”柳笑風指指自己。

  “你?”

  病癆鬼。這是於香婕過去常掛在嘴上的話,每次自己走路無力、痩如青竹的未婚夫一於府,庶姊的嘴臉就滿是鄙夷,她瞧不起走一步喘三步的痩弱少年,每每看見扭頭就走,眼也不肯多看。

  即便後來得知他身分是柳城少城主,想從中得點好處這才態度好些,私底下還是不屑一顧,眼帶蔑視,明擺著和他不是一路人,全身散發著“不要對我有任何妄想”的意思。

  當時她一看,心裡都笑翻了,於香婕哪來的臉呀!她一個市井小民的庶女怎敢自命清,人家打個噴嚏都能把她吹得老遠,身居她爬一輩子也爬不到的高位。

  “你府裡除了我還有第二個外男嗎?”以他少城主的身分,多少人想高攀都攀不到一根枝椏。

  我們不是人嗎?被當空氣忽略的戰一到戰十在心裡大叫,他們是男人,千真萬確。不過主子最大,他說什麼是什麼,當人下屬不敢有二話,只能苦水咽下肚。

  於香檀訝異地眨了好幾下眼,消化她收到的驚人消息。“於香婕盯上你了?”

  真是沒想到呀!這記耳光打得很響亮,庶姊總是嘲笑她定了個病癆鬼未婚夫,以後成親就是把屎把尿,喂不完的藥,把自己搞得像糟糠之妻,面色蠟黃、憔悴不已,八十老嫗都比她氣色好。

  可才一轉眼,她說過的話全被狗吃掉了,居然還有臉妄想她口中只剩下一把骨頭的人皮架子。

  這算不算蒼天有眼,現世報來得又快又狠,打得叫人措手不及。

  “你很興奮?”他黑眸一眯。

  於香檀小小的收回眼中的亮光,端莊秀雅的抿著唇。“是太驚訝,一時失態了。”

  “她覬覦的是你的未婚夫,你的少城主夫人位置。”看她沒有一絲怒色,反而充滿成全之意,柳笑風也笑了,笑得咬牙切齒,冷風陣陣。

  “看得到吃不到也是一種折磨,以你挑剔的眼光,她給你當腳凳都嫌髒。”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於香婕都被她姨娘荼毒壞了,老學那些不入流的招數,心存太多不切實際的奢望。

  算她說的好,暫時原諒她。

  柳笑風正想放下心裡的惱意,於香檀的下一句話讓他幾乎一躍而起,將她丟入池塘裡。

  “其實缺一個暖床的也能拿她來湊數,做男人的別挑三揀四,燈一滅不都一樣,又看不到臉……”

  這是一個很爛的葷笑話,但對娶不到老婆的鄉下漢子來說倒沒錯,燈下一摸黑,誰管他高矮、胖痩、美醜,干的不就是那回事。

  他們要的是傳宗接代,能生孩子的便是媳婦兒,半夜床不空,老婆孩子熱炕頭,吃糠咽菜也是福。

  “於香檀,你想給你丈夫納妾?”她敢點頭,他立即辦了她。

  她不加思索的回答。“他敢碰別的女人一下我閹了他。”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怕少嗎?

  你若無情我便休,但在休書之前先送一份大禮,下刀一閹她沒那膽子,不過林芷娘那兒什麼沒有就是藥多,隨便取一份讓人雄風不再、永垂不朽的藥,想再搞七捻三就只能求神拜佛了,也許有神蹟出現。

  聽她狠話盡出,下身一夾緊的柳笑風才略收怒意。“你口中的他除我再無他人,不用想太多。”

  聞言,於香檀把眉頭夾得死緊,若有所思的望向神色不快的未婚夫。“你是玩真的,不是鬧著玩兒?”

  “如你所言,與其被我繼母塞一個她的什麼侄女、外甥女的來霸占我的家產,還不如將就你省心多了。”柳笑風說話時眼底始終帶著一點笑意,但他自個並未察覺。

  她一聽,整個感覺都不好了,好像被吸血蝙蝠咬住了脈搏,無法強行扯開,會要命的。

  “話不是這麼說,你要想清楚,我不過是會弄弄胭脂水粉的小小商家女,琴、棋、書、畫樣樣不行,娶了一無是處的妻子沒法成為你的助力,反而是扯後腿。”

  “你在說服我不要娶你為妻嗎?”看她面上一慌,他的心頭無比舒暢,總算這只無比狡猾的小狐狸也會亂了心神。

  “是。”高門深似海,一入無底洞。

  “可惜你不嫁我不行。”他一臉同情。

  “為什麼?”她心驚,忽然不想知道原因,待宰羔羊的心情她能體會,天要塌了。

  “因為城主夫人猜到我在天水城,而我唯一會找的人是你,如果我活著回去,還是面色紅潤、神清氣爽,一副長命百歲的樣子,你想她下一步會做什麼?”柳笑風並非危言聳聽,要不然於香檀也不會面無血色,驚恐的瞪著禍害她一家人的家伙。

  這世上沒幾個真傻子,能爬上城主夫人之位的女人豈無幾分手段,她猜都不用猜,對方定劍指於府,不管和他們是否有關,先滅了再說。

  “柳笑風,我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要這樣害我。”他們果然八字不合,相克。

  “叫聲笑風哥哥,我讓你絕處逢生、遇難呈祥。”看到她有氣無力的悲憤樣,柳笑風大笑出聲。

  “啐!你個心黑的算計我。”早知道就不應該一時心軟收留他,而是心硬如鐵將人一腳踢開。

  他笑道:“是陰錯陽差,你是我的福星,要不是突遇林姑娘,我也不曉得我是中毒,而非胎裡帶病。”真是命不該絕。

  “我想當寡婦的念頭無望了?”看了他一眼,她心裡的沮喪無法言喻,一個活的丈夫比死人難纏。

  “有我在,你還是歡天喜地上花轎吧。”她逃不掉了。

  “很難歡喜。”她只想擁被低泣。

  “總比滿門無活口好。”活著比死屍好看。

  於香檀怒了,氣得牙癢癢。“你是不是也做了什麼安排,神情才會這般篤定?”

  真敏銳。他暗吁,“我不是扎針便是泡藥浴,哪裡也去不了,你認為我還有余力做其他事?”

  “真沒搞鬼?”她一臉審案的神情。

  “天地良心,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我有必要騙你嗎?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也是知情人。”他們的婚事掌握在祖母手中,否則幾年前便退親了。

  等事一了,定上清涼寺向定一大師致謝,捐幾千兩香油錢,感謝他牽了一門好姻緣。

  “真要嫁嗎?”竟無半點轉圜余地,除非她敢把一家子的性命架在刀口上。

  “嫁我不難。”他給出承諾。

  她不悅回道:“嫁你是不難,難的是你繼母,婆婆磋磨媳婦是信手拈來,我若稍有不從便是不孝。”

  “孝”字重千斤,會壓死人的。

  “你若待不慣咱們住到城外的莊子,那是先帝賜給祖母的皇莊,祖母給了我。”祖母確實偏疼他,手裡有好的東西總是先給了他,因為他長得神似祖父,又自幼體弱養在祖母膝下,三個孫子中她最看重他。

  “真的?”皇莊……一定很大。

  “絕無虛言。”娶個妻子容易嗎?又拐又騙,還要說盡一切好話,沒入洞房前皆有變數。

  像是認命了,於香檀輕嘆一口氣。“嫁就嫁唄,就算是龍潭虎穴也要闖,誰叫我誤上賊船。”

  聞言的柳笑風嘴角一揚,伸手拉住她柔荑。“能航到地頭便是好船,管他是誰的船。”

  她目光一滯,心如死灰。“你什麼時候離開?”

  “快了。”

  “咦!快了?”她倏地回神。

  “以為我會賴著不走,給你帶來麻煩?”能住上這些時日已是打了無數掩護,再遲遲不歸真會啟人疑竇。

  “可是你的毒……”未清。

  柳笑風笑得很柔,雲淡風輕。“好得差不多了,剩下一點點毒再慢慢調養。”

  “香檀,於香檀,快來幫我,重……重死我了,快來幫我拿!欸,雙手快斷了!”明明沒裝多少呀!為什麼死沉死沉地重得差點走不動,險些跌個青蛙翻肚。

  “你在嚷什麼,大老遠就聽見你的聲音……”驀地,於香檀兩眼瞠大,越瞠越大,快成泉眼了。“你……要搬家嗎?這大包小包又是箱子的,你爹知不知道你瘋了?”

  不瘋不會做出這般荒謬的事,左一包、右一包,背上再一包,腰上系了十小包,胸口抱了一口花梨木箱子。

  “我是為了誰呀!你好意思說風涼話,看看這些都是藥,我為你准備的,清秋,我渴了,快給我一杯水。”累……累死她了,手腳都麻了,還打顫呢!

  清秋笑著端來一碗水,滿頭大汗的林芷娘咕嚕一口飲盡,她還沒解渴,又向清秋要了一碗,連喝三碗才吁了一口氣,往嘴裡丟了一顆糖,薄荷香味立出。

  一聽全是給她的,於香檀眼前一黑,頭都大了,這麼多藥她要吃到哪年哪月,吃到一命嗚呼嗎?

  “林芷娘……”

  “啊!說錯了、說錯了,是三分之一是你的,三分之一是我的,剩下的三分之一是他的。”怕老虎發威的林芷娘腿腳俐落,忽地跳起來,一張笑臉笑得討好。

  “他也有?”她有些吃味。

  聽見自己也有一份,柳笑風十分意外。

  “我有事不能繼續幫他拔毒了,因此我在家裡為他搗鼓了不少清毒的良藥,我把方法都寫上了,他只要照著做就能解毒。”他的藥最多,有一大綑。

  萬事倶備,只欠東風,這不是送來了嗎?柳笑風與於香檀互視一眼,林芷娘這道東風送得真及時。

  “因為沒法針灸了,所以你的藥浴得天天泡,我改了其中幾味藥,藥性較烈,可能會比先前疼上一倍,不過你只要撐過一個月,大致上毒就解了,余毒只要吃得清淡些,多喝竹葉泡水,自然而然會排出體外,不用擔心。這幾瓶是毒清完之後固本用的,每日服。”

  醫者父母心,林芷娘不厭其煩的解說藥的用法,她一一分出柳笑風的,因大多是一帖帖的藥,她帶來那些驚人的藥包就去了一大半,總算看起來正常些,就剩一些瓶瓶罐罐。

  “林芷娘,你最好說清楚,又想做什麼傻事,坦白點可以少受點罪。”她做事從不瞻前顧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魯莽得叫人頭痛不已。

  “哎呀!別吼我,別吼,我最怕惡人了,你一臉凶相我就怕,我也就離家出走而已,沒什麼事。”她揮揮手,笑得很開心,完全沒瞧見好友為之一變的臉色。

  “等等,你剛說什麼,離家出走?”她是腦子被驢踢了嗎?嚇死人的話脫口而出。

  以於香檀對她的了解,所謂的“離家出走”絕非小打小鬧、說說罷了,從城東走到城西便算離家,她肯定要去更遠的地方,幾個月內不會回家,先跟朋友道別省得他們擔心。

  “是呀!我要離家出走,是朋友就別勸我,我今日是走定了,絕對不會回頭,千裡不相送,你自個保重……咳!”她學人拍拍胸口表示情深義重,可是沒人胸厚,重重一拍反而嗆咳連連,臉都咳紅了。

  “說說你的理由。”於香檀冷靜下來,想著她又為了什麼事胡鬧,她這人的腦子有洞。

  像是找到知音的林芷娘連忙吐出一肚苦水。“還不是我爹,不知怎麼想起他還有一個女兒,居然要把我嫁給藥鋪子的坐堂大夫趙大夫,他都快三十了,妻子早逝有兩個兒子,我一嫁過去就當娘了,你說我爹心多狠……”

  她才不當人後娘,做得好是應該,一有不對全是她的錯,她一個如花似玉的黃花大閨女為什麼要吃這種虧?

  “所以你要走?”原來也是為了嫁人的事,同病相憐。

  “對,非走不可,這些是我專門為你調配的藥,還有一些救急的,你趕緊拿吧!我要走了,再不走我爹就要追上來了。”她急著把包袱收拾好,綁緊往肩上一扔。

  “你要去哪裡?”總有個去處。

  林芷娘頭也不回的揮手。“我去京城找雙櫻,她一定會收留我,我到了再給你寫信。”

  梅雙櫻……成。

  “銀子帶了沒?”於香檀邊說邊衝了上去,把身上的碎銀、銀票全塞給她。

  “香檀,你真好……”林芷娘感動得眼眶都紅了。

  “好什麼好,是你太傻……”

  看著逐漸遠去的背影,她心裡非常不舍,眼中蓄滿淚水。

  “林姑娘太衝動了,孤身女子上路危機重重……”

  柳笑風的話尚未說完,一只手臂被緊緊捉住。

  “柳笑風,給我一個人暗地裡保護她,除非有性命危險,否則別現身。”確保她安全無虞就好,吃點苦頭算是教訓。

  柳笑風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臂上的細白小手。

  “戰七。”

  怎麼又是他!大呼倒楣的戰七在心裡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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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8 08:50:2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城主府派人下聘(2)

  “咦!這是怎麼一回事?”

  巳時剛過不久,一列長長的車隊進入天水城,帶頭的男子穿著一身威風凜凜的軍服,朝路旁的百姓問路,而後華麗的車馬緩緩駛進桂花胡同,喝了一聲停在於府門口。

  看門的老頭一見有客到,還是聲勢浩大的陣容,有驚無喜的往大堂跑,把於府老小都給驚動了。

  眾人到了廳堂一看,一箱一箱的籠正往地上擺,疊得比人還高,後面還有很多,陸陸續續往裡搬。

  每個箱籠都貼上四角方方的紅紙,看來喜氣又大方,一看就曉得是下聘的聘禮,載了十幾馬車。

  但問題是替誰下聘?提的是哪個閨女?

  大家一頭霧水,心裡惶惶然,唯恐送錯地方,手足無措的看著人來來往往,不敢開口詢問。

  因為扛箱籠的全是身強體壯的兵爺,他們小老百姓哪敢出言冒犯,只能心中無底的僵著身子等人開口。

  “大喜呀!老爺、夫人,老身在此給各位賀喜了,你們真是好福氣呀!有女婉兮,天仙嬌容……”

  “呃,容我們問一聲,是什麼喜?”

  這排場看得人心驚驚,小心肝都快跳出來,他們還糊塗著。

  “哎呀!敢情你們還不知道,我們來得太急了,來不及通知,信使還在半路呢!啊,忘了自我介紹,我們是柳城城主府的,夫人派我們來下聘,順便說說婚期……”

  “什麼,柳城城主府下聘?”

  一聽到是柳城送來的聘禮,大家頓時松了一口氣,雙肩一松,露出驚喜的笑臉,也敢張嘴說話了。

  但隨即有人面露妒色,看到一箱箱的箱籠堆成山,裡面裝的必定是金銀珠寶、布匹、器皿等珍貴物件,那一堆得值多少銀兩呀!讓人看了不只嫉妒還眼紅,心生貪念。

  “爹,這幾箱就搬到我屋裡,正好我少了一些首飾,這些我就留著賞玩,日後到了人家家裡做客也好給你增光。”兩眼發亮的於香婕看中最貴重的金銀頭面,撒著嬌向父親討要。

  既然是聘禮,見者有分,她還客氣什麼。

  “好好好,喜歡什麼就拿什麼,女孩家就該多多打扮,日後找個好婆家。”這麼多聘禮,他發財了!

  欣喜若狂的於進福笑得見牙不見眼,想著過兩日再納兩名美妾,左擁右抱大享齊人之福。

  婆家?於香婕目光一沉,心有不甘,再好的婆家有城主府顯貴嗎?若這樁婚事是她的,眼前的一切也是她的,還有清俊的柳哥哥……

  這一刻,她心生歹毒念頭,想將妹妹的婚事搶過來,取而代之,她是長姊,理所當然由她先出嫁。

  “老爺,我的衣服都舊了,料子也不好,這幾匹蜀錦、雲綾緞、軟煙羅就賞給我,我做了新衣服穿給你看。”

  鄭玉真鶯聲嬌啼,勾著男人的心,把他勾得渾身酥軟。

  “呵呵……幾匹夠嗎?我看這裡有一大疊,全部給你了,晚上好好侍候老爺我。”於進福語帶暗示地往小妾的嫩腰一掐,她媚眼一拋故作嬌羞。

  “謝謝老爺了,你真疼我。”呵呵,全是她的了,她能做多少衣服,想想就美滋滋。

  “爹,我也……”庶子於潤齊也想討要幾個金玉擺件,他看見一件三彩雙獅戲珠鎮紙便愛不釋手。

  “不行,你們一樣也不能拿走,這是二姊姊的,只有她點頭了才能動,你們不准占為己有!”義憤填膺的於潤渝上前阻擱,將打開的箱籠又闔上。

  “渝哥兒,還有沒有規矩,客人還在,由不得你放肆!”於進福仗著父親的身分喝斥嫡子。

  “就是嘛!爹才是一家之主,什麼時候輪到你做主,滾一邊去,少來礙事。”哼!真是討人厭,憑什麼都是二妹妹的,她要全都搶過來,一樣也不留給她。

  “這孩子就是不懂事。”鄭玉真輕輕落下一句。

  老爺、姨娘、庶女,幾個人同聲同氣的站在一起,彷佛他們才是一家人,對面的於潤瑜則像撿來的孩子,被人喝斥嫌棄,排斥在外,始終不能同心。

  “你們當著客人的面分檀姐兒的聘禮就是規矩嗎?於府的後院是我管的,我說不許動就是不許動,誰敢動不是你們的東西我就去告官!”

  包子娘難得強悍一回,以身護住兒子。

  “娘……”於潤渝委屈的一喚。

  城主府的人還沒走,都在廳堂上,他爹、大姊姊、玉真姨娘就迫不及待的搶著分聘禮,這種丟人的行徑實在叫人羞愧,他們不能忍一下,等人走了再說嗎?

  “夫人,你也別寵著孩子,就幾樣東西而已,值得你吹胡子瞪眼呀!婕姐兒、齊哥兒都大了,也該給幾件小玩意耍著玩,玉真入門多年服侍我也是辛苦,給她幾匹布做衣服也沒什麼,你別小心眼,凡事斤斤計較。”

  於進福的心是偏的,寵妾寵成習慣已改不了,他們已經好些年沒瞧見值錢物件,他自是先以偏疼的為主。

  至於正室和嫡子、嫡女,他根本沒想過娘仨,也不當一回事,早把眼前的聘禮當成他的財產,他想給誰就給誰,由不得別人插手。

  “我是心眼小,斤斤計較,不過我女兒的東西誰也別想碰,你要覺得他們少了什麼,靠自己賺的錢去供,休想打聘禮的主意。”她絕不讓步。

  人有錢,膽氣就足,原本見到丈夫就聲弱的秋若嫻在女兒給了她銀子後,又管了府裡幾年中饋,她的包子性去了一大半,也敢大聲說話,把當家主母的氣勢拿出來。

  只是丈夫一吼,她還是有點心生懼意,小小的包子性又展露無遺,可為了兒女,她要裝得大膽些。

  說到賺錢本事,於進福臉皮漲紅,因為平常有吃有喝有銀子拿,他早就不管外面的生意,只當大老爺享受著。

  “你講不講理!人家送來的聘禮本來就由爹娘收著,我當爹的不能做主放在哪個院子嗎?你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胡攪蠻纏!”

  “那就擺到清凌院,女兒的聘禮由她自個兒保管,日後出嫁時充當她的嫁妝陪嫁。”

  他們無法回以相當的嫁妝,就把聘禮當嫁妝抬回去,她再添點什麼,面子上也過得去。

  “什麼,嫁妝?爹,你不能讓夫人犯傻,那是我們於府的,怎麼能給二妹妹當陪嫁,她傻了我們沒必要跟著傻!”於香婕尖聲叫著拉住父親的手,唯恐到嘴的鴨子飛了。

  “你才傻,你跟你姨娘才是傻子,城主府下聘的對像是二姊姊,她都沒說話,你憑什麼代為決定?”護母的於潤渝挺身而出,對抗人心不足蛇吞像的大姊。

  “看看,這是誰家的孩子,竟敢頂撞長姊,夫人,你也管管他,別壞了於府的門風,出門我可不敢說他是我弟弟。”

  在於香婕心裡,玉真姨娘才是她親娘,因此她打小不叫於夫人母親,只喊她夫人,表示不認她為母。由此可見庶女、姨娘的囂張,不把正頭夫人當回事,若非有個擁有現代靈魂的於香檀,秋若嫻母子鐵定被欺負到死,主母之位早就換人了,小妾成功篡位。

  鄭玉真也在一旁連聲附和,說是沒見過這麼沒規矩的孩子了,是該好好管教。

  “你……”她們竟敢污蔑她兒子。

  這時有人出聲——

  “你一個妾室輪得到你說話嗎?好日子過慣了,想生嚼苦膽回到你一貧如洗的生活是不是?那很容易,我隨時都能成全你憶苦思甜的心願。”

  鄭玉真原本出生富貴,祖父母還在時也是人人寵著哄著的千金小姐,可惜萬貫家財不敵一個敗家子,偌大的家產被她爹花天酒地的敗光了,還沾上賭,更是雪上加霜。

  因為欠下的大筆賭債,賭場上門要債,鄭父還不出銀子,賭場打手看鄭家女兒頗有姿色,欲強迫她入青樓賣身還債。

  好死不死也算鄭玉真運氣好,一行人拉拉扯扯走到半路時,正好遇到從酒樓出來的於進福,她一見是自家表哥立刻衝向他嚎啕大哭,抱著他的大腿便不放手。

  那時意氣風發的於進福腰上別著錢袋子,一副富家老爺樣,遇見梨花帶雨、投懷送抱的美人兒,當下心花怒放的擁入懷中,替她還了銀子收做外室養著。

  可野心大的鄭玉真哪甘願屈身做外頭的女人,當時的於進福尚未有子,她便千方百計的懷上孩子,利用母憑子貴入了於府為妾,還趾高氣昂地嘲諷一直未有身孕的正妻是下不了蛋的母雞,要她盡快滾出於府讓位。

  幸好鬧得正凶時正室秋若嫻懷孕了,逼正宮讓位的戲碼才消停了一陣子,直到鄭玉真生下庶長女於香婕。

  “二姊姊……”

  “檀姐兒。”

  “二小姐。”

  “二妹妹?”

  眾人的表情各異,有的歡喜,有的眉頭一擰,有的滿臉怒色,卻都噤聲閉嘴看向來者。

  “挺熱鬧的,這是怎麼回事,有誰能告訴我一聲?”

  才一會兒功夫就亂成一團,箱籠胡亂堆放,無處下腳。

  一群人當中帶頭的楊嬤嬤諂媚地走上前,笑得像一朵花似的,連忙福身行禮,在高門中待了二十幾年的她頗有眼力,一眼就看出誰是真正當家主事的人,“老奴是柳城城主夫人跟前辦差的,奉我家夫人之命前來貴府下聘,為我家大公子向於二小姐提親。”

  說親下聘的人可要說清楚,以免有人冒名頂替,倒把正主兒的功勞落下了。

  “下聘?”這是下聘嗎?分明是搶親。

  於香檀往後堂一晚,氣憤某人府裡像土匪窩,都不知會一聲便直接送上聘禮,態度傲慢、行事蠻橫,看不起她一個商家女也就算了,下聘草率糟踐人,一個個鼻孔朝天的軍爺根本是給下馬威,哪是走親送禮。

  “是呀,您和大公子的婚事早就定下了,我們夫人一直惦記著呢!這便趕緊打發人上門來,老奴也算是府裡的體面人,特意討了這差事給您賀喜來了。”她畢恭畢敬、禮數周全,沒有一絲不敬。

  “聘禮是給我的?”倒是大手筆,可見城主夫人的“良心”,她還真急迫。

  “是是是,全是精心挑選過的,您瞧了肯定滿意,老奴辦事最細心了,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好吧,全搬到我院子裡,空出幾間屋子充當庫房。”是她的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二妹妹!”於香婕尖叫,想要攔下聘禮。

  “檀姐兒,你爹還在。”不滿她吃獨食的於進福沉下臉,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獨吞女兒的聘禮。

  於香檀目光清冷的橫過每一張貪婪的嘴臉。“沒瞧見各位軍爺嗎?他們日後可是我的府兵。”

  她一開口便力壓渣爹、庶姊,震懾欲言又止的姨娘,同時也告訴眼高於頂的城主府侍她是他們未來的主子,識相點,她想整治他們易如反掌,不要給臉不要臉。

  果然,她話一說完,站得像大老爺似的城主府眾人臉色一變,動作敏捷的彎下腰搬起箱籠。

  第八章 贈銀至親望平安(1)

  “娘,這給你。”

  接過女兒遞到跟前的紫檀雕花匣子,秋若嫻打匣子一看,險些嚇得把手中的盒子拋了出去。

  但是她還沒傻得徹底,擔心失手摔了趕緊往懷裡摟著,一副土財主怕人打劫的樣子,一臉驚慌。

  “這……這太多了,娘有私房,你快拿回去,以後入了城主府還有花錢的地方。”她不敢收,想還給女兒,數額太大了,她收得心慌,擔心女兒將自個的壓箱底都給了她,手中無銀。

  “拿著拿著,也才五萬兩銀票而已,你分著地方藏好,別被我爹搜括去,那可是你下半輩子的養老金。”柳笑風給了她不少,這會兒她是橫著走的土豪。

  娶個老婆容易嗎?散盡千金也不見得能博佳人一笑,還被追問名下私產有多少,柳笑風至少得上繳一半身家。

  被訛詐的人無奈一笑,還真清算歷年所得,包括祖母送的、母親的嫁妝、父親私底下塞的,林林總總算下來,雖不敢說富可敵國,但起碼是柳城十年的稅收。

  柳城的稅收不用上繳朝廷,直接由身為長公主的柳老夫人收下,當年先帝寵愛她給了三座城池為封地,後來她自覺年事已高管不了,讓皇上收回去兩座,余下一座便由她的子孫世襲。

  換言之,柳城是柳家的,由嫡系一代傳一代,除非犯了逆謀大案,否則世代子孫便可一直住下去,是柳城的主人。

  秋若嫻一聽有五萬兩,臉都嚇白了。“什麼才五萬兩,你想把娘嚇死呀!我這輩子都沒看過這麼多銀子。”

  她說的也不誇張,邊城人少,生意不是很好做,又不時有蠻子犯境,來往的商客不多,因此於進福最賺錢的那幾年也不過年入萬兩,他自個要花用,還要給小妾庶子女買首飾衣服、胭脂水粉,因此交到妻子手中的嚼用不到兩千兩。

  要維持一個府邸的開支根本不太夠用,人人張口要銀子外,另有人情往來,她還得用私房銀子貼補。

  天仙胭脂坊便是她來錢的小金庫,女兒接手前她一年能收兩、三千兩銀子,換人來管後是翻倍的賺錢。

  要不是丈夫要錢要得凶,她都能攢下好幾萬兩銀,給女兒辦嫁妝、給兒子娶媳婦綽綽有余。

  “娘,你幾時養成的小家子氣,我們胭脂鋪子一年就賺這個數,女兒一直不告訴你是怕你說漏了嘴讓那邊知道,他們又要撒潑使勁跟你要銀子。”包子娘性子弱,禁不起人家一再的哭窮,她一心軟就給銀子了,所以自己才控制著給包子娘的錢,省得渣爹姨娘一低聲下氣她就漏財。

  “什麼,這麼有賺頭?”秋若嫻真嚇到了,銀票頓時收得順手,沒先前的驚慌,鋪子賺錢了,她不用為女兒發愁。

  “你也不瞧瞧女兒這些年搗鼓多少別人見都沒見過的胭脂水粉,那都是獨一份,別處沒得買,我把價錢調高好幾倍都有人買,一上架就被掃貨……呃,搶購一空,你說能不賺錢嗎?”若非林芷娘太燒銀子,三不五時來借三、五百兩的,她都能成為天水城第一富婆了。

  “唉!這倒是。”女兒能干她欣慰,就是這性子太冷僻了,到了夫家怕和公婆處不來。

  “而且雙櫻家的武館一成立鏢隊,每回她跟著護送,我便托她把北邊我收的皮毛、藥材等貨物送到南邊賣掉,再從南方進些鹽、布料、蔬果賣到北邊,這一來一往的南北貨交易,我可是賺得荷包都滿了。”南貨北賣,北貨南銷,賺取差價,獲利極豐。

  “真的?”她驚訝得睜大眼。

  “哇!二姊姊真厲害。”一旁的於潤渝滿眼崇拜,高興得闔不攏嘴,有個能為他遮風檔雨的姊姊真是太好命了。

  看著長得比她高的弟弟,於香檀有著“吾家有弟初長成”的驕傲,這些年她讓他讀書,又進武館習武,用意是培養他成為文武雙全的偉岸男子,日後能照顧自己,也能護住母親,畢竟於府的家業要由他繼承。

  “二姊沒忘了你一份,也給你。”

  她一說完,笑著的暮夏捧了個漆紅的梨木匣子到自家少爺面前。

  “我也有?”他喜得露出八顆白牙。

  “裡面是三萬兩銀票,一千兩銀票十張,五百兩、一百兩的也有,還有五十兩面額的,出門時身上帶一兩張,以備不時之需。”他長大了,也該懂得支配自己的銀子。

  “二姊姊,你對我真好……”他感動得都快哭了。

  “傻弟弟,不對你好對誰好,我就你一個同母弟弟,難道要便宜那群喂不飽的狼崽子?”她指的是鄭玉真和她的一雙兒女,正妻和小妾是不同路的兩邊,她不會養貪得無厭的白眼狼。

  於潤渝笑著笑著就哭了,他舍不得這麼好的姊姊嫁人。“二姊姊,府裡沒有你我怕撐不住……”

  他爹就是個不著調的,仗著父親身分能撈就撈,府裡有多少銀子都想掃進兜裡,對他全無慈父面容,不假辭色,卻對姨娘生的兒女呵護有加,他有的都想給他們。

  說穿了,父親心裡沒有正室母子,只有自己和庶出的,他只管這些人過得好,他和娘的死活無關緊要。

  “說什麼喪氣話,我的弟弟是平庸之輩嗎?你以為我給你銀票是為什麼,讓你揮霍如流水,當散財童子?”他得先立起來,自個有了底氣才能和其他人叫陣。

  他氣呼呼的喊著,兩頰漲紅。“我才不會亂花錢,那是二姊姊辛辛苦苦賺來的。”他知道姊姊足不出戶,不與人往來,就為了弄出更好的胭脂水粉。

  嗯!這態度就對了,不枉她疼他一場。“銀票是給你花用的,只要用在正途都由你,我把天水城的胭脂鋪子過到你名下,每三個月結帳一次,我讓人給你在錢莊開了戶,鋪子裡的掌櫃是我的人,他會把營利存進去……”

  “咦!”他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取款的章子,拿好,我特意讓人刻的犀牛角印監,用這章子去錢莊拿銀子便成,一次最多可領五萬兩。”多給他們留一些她才能安心嫁人。

  “……”五萬兩!

  於潤渝年幼,沒見過什麼世面,一聽見五萬兩銀子就傻眼了,沒法想像那是多大的數字。

  “二姊事先以你的名義存進十萬兩白銀,之後鋪子的收入也會陸陸續續存進去,這些銀子是你日後成家立業的保命銀,就你和咱娘兩人知曉,不可讓我們爹曉得,否則就保不住了。”那人會偷、會騙、會搶,無所不用其極。

  於潤渝重重一點頭,把用紅線串著的犀牛角章子往脖子一套,當作護身符。“我知道。”

  “還有,我在天水城外南邊一百裡處買了五百畝土地,裡面有座三進莊園,莊頭姓陳,你叫他陳伯就好,若哪天有個什麼兵荒馬亂或蠻子打進城,你就帶娘往莊子一躲,莊子靠山,我讓人在山裡鏊了洞,放進不少避災物資,能儲糧也能住人,你少紹師兄弄了不少精巧的機關,改天你向他要圖,記牢背下了就把圖紙燒了,你和娘的人住進去就好,其他人不用理會。”

  “爹呢?”那總是親的。

  於香檀輕哼一聲。“就是為了防他,若他曉得你們手上有什麼,他還不都搶了給那邊,你們只能喝西北風。”

  聞言,於潤渝眼神一黯。“我聽二姊姊的。”

  “記住二姊的一句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爹那個人靠不住,你也不用指望他哪一天恍然醒悟,先顧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別人對我們不好,我們為什麼要善待他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做壞事的人應該受到懲罰,否則一句“我錯了”就得到原諒,受到傷害的人情何以堪?想當聖母的人都沒有遭遇過切身之痛,才會說殺人犯還有良心,不該一命抵一命,若是自家愛逾性命的至親死於殘忍虐殺,他敢代死去的人說“我寬恕你了,謝謝你殺了我,成就你浪子回頭的美名”嗎?

  歹人的惡是自以為能化解別人心中惡念的善人縱容出來的,他們太自大了,把自己當成老天爺,為了沽名釣譽就無視他人的痛苦,如果真的無私,那就一命換一命,代替死刑犯引頸就戮。

  於香檀這輩子最瞧不起的便是偽君子,她還比較欣賞真小人,至少面對小人時加以防備,他便害不到人,而偽君子披著偽善面具防不勝防,誰都不曉得他何時下手,會使什麼別人想都想不到的陰私手段。

  她爹就是活脫脫的小人,什麼都明著來,所以她才有辦法治他,略施小計——堵住他的小人招數。

  而鄭玉真便是偽君子,表面上裝得柔弱、小意溫柔,其實一肚子壞水,她一邊慫恿丈夫掌握府中大權,將府裡的銀子兜在手中,一邊又假虛裝弱,博取同情,欲陷擋路之人於火海深淵中。

  她娘便是吃虧在城府不深、寬以待人,相信人的本性是善良的,即使一時走錯也是無心,誰人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包子的性格果然遭了不少罪,還害了兒女。

  不過在自己幾年的洗腦……潛移默化之下,多多少少起了作用,聘禮這件事上終於為母則強,她才放心給了她五萬兩銀票,要不然她都要為她找一個會武的管事婆子,時時照看著。

  “我告訴你莊子的事是提醒你,若有一天娘和爹過不下去了,或是他又繞著彎子欺凌你和娘,你們什麼也不用拿,就帶著銀子,趁爹不注意時住到城外的莊子裡。”她這是未雨綢繆,有鄭玉真在,她爹就是個不可靠的。

  “那胭脂鋪子呢?”也不管了嗎?

  “不打緊,是你的還是你的,誰也拿不走,我已經跟掌櫃的說好了,除了你和娘外,於府的人若向鋪子要銀子一律不給,拿了多少胭脂水粉都要照價買賣,不白給,對外宣稱鋪子是我的,是娘給的嫁妝,我才是東家。”

  於潤渝一聽就安心了,對二姊姊的用心更是感念萬千,他要盡快強大起來,給二姊姊當靠山,不辜負二姊姊的疼愛。

  “對了,娘,我也給你開了個戶頭,裡面放了五千兩,鋪子提三成分紅給你,以後這小子敢不孝順你咱們也不愁,你是有私房的人,銀子在手還怕沒飯吃。”若是弟弟以後有了老婆沒老娘,她鞭長莫及,沒法子趕回來救急。

  “二姊姊,不帶這麼冤枉人的,我才不會不孝,我是娘身上的一塊肉,要還肉給娘。”

  一聽親姊姊給他安了個莫須有罪名,少年馬上跳出來自清,不甘心為沒做的事背鍋。

  “我這也是為娘著想,誰曉得你幾年後會不會變,看咱爹為了一個玉真姨娘變得多渣,你將來的娘子若是好的,咱們娘就有福了,反之,若是娶了個懶妻、焊妻、潑婦,你們娘倆妨抱著哭吧!”她離得遠,管不了。

  “二姊姊,咱們是親的吧,你能不能別詛咒我。”於潤渝哭笑不得。

  “親的才說你,換成於潤齊你看我開不開這個口。”於潤齊是個偷奸要滑的小滑頭,個性像極了他姨娘。

  於香檀一點也不懷疑,一旦她出嫁了,等兩兄弟分家時,庶子肯定分大頭,嫡子反而拿少少的一些,甚至是淨身出戶,那對母子陰險招數太多了,防了再防還是不管用。

  所以她才預做准備,把自家娘親和弟弟的後路都安排了,她去柳城也有一場硬仗要打,屆時怕是無暇顧及他們。

  都是柳笑風害的,他前腳剛提成親一事,後腳城主府便來送聘了,其中若沒有他的手筆,她才不信,看楊嬤嬤那個自來熟的殷勤樣,活像她是祖宗似的,不難看出有人在後頭促成此事。

  她有十成的把握,城主府的管事嬤嬤被收買了,而且早就倒戈,偏向她家夫人的另一頭。

  “是,二姊姊最好了,弟弟虛心受教。”他鞠躬作揖,煞有其事,逗得母親姊姊笑成一團。

  “調皮。”頑皮淘氣。

  “是乖順。”他自個糾正。

  “好,乖順,以後把自己和娘照顧好,別讓在柳城的我為你們擔心。”唉!當寡婦多好,還能以夫君不在為由躲回娘家,偏偏她遇到的是冤家,硬生生打亂她的計劃。

  “我會的,二姊姊。”他眼圈兒紅了,泛著淚光。

  “若是遇到為難事或困難就去威揚武館,請求幫助或讓他們帶信給我,你在武館學武也算是武館的一份子,他們不會不幫。”看在她和雙櫻的交情,雙櫻那幾個師兄弟若敢拒絕就等著挨抽,赤焰九尾鞭專抽不仁不義之人。

  “嗯……”他哽咽地不想說話。

  說完話,望著住了八年的清凌院,她有著深深的感情。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她親手種下的,她摘下草橙葉子萃取精油,用岩蘭草混蒔蘿制香脂,第一塊桂花香胰子也是在這裡做成的,還有許多說不完、道不盡的回憶……

  她是真的不舍得離開,有嚴重戀家癖的人要割舍自己一手築成的桃花源,那跟生離死別沒兩樣。

  她在天水城出生、長大,可是卻不知天水城有多大,因為她沒出過幾次門,只待在眼前的一方天地。

  “渝哥兒,你先回你的院子,娘有話對你二姊姊說。”秋若嫻忽然壓低聲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有什麼話我不能聽,我是你兒子,二姊姊的親弟弟。”他一臉納悶,賴著不走,想聽悄悄話。

  “去去去,沒你的事,什麼熱鬧都想湊,我們女人家的事你一個爺們聽不得。”她像趕蟲子似的趕兒子,揮手讓他趕緊走,不要留下來礙眼。

  “娘……”他扁著嘴,眼帶不滿。

  “我和你姊說話你聽什麼聽,小孩子家家一邊玩去,大人的事你不懂。”她用“你不懂”打發他。

  “娘,我長大了……”怎麼老當他還是孩子。

  “於潤渝,娘的話你不聽了?”於香檀臉一板,端出姊姊訓弟的架勢。

  “聽。”他無力地一應。他誰都不怕,就怕二姊姊。不是怕她凶,而是她軟刀子割肉叫人暗暗生疼,她不會當面下狠手,可是轉身狠招無數,招招讓人跪地求饒。

  “聽話才有糖吃,乖。”這就是所謂的大棒加甜棗。

  於潤渝眼巴巴地等娘和姊姊留他,但是兩人面容一致地笑著看他,他頭一低,垂頭喪氣的抬腳。

  “等一下。”

  “二姊姊……”她留他了。

  他又喜孜孜地往回跑。

  “這給你。”

  清秋捧著一只看來尋常的小箱子走向於潤渝。

  “這是什麼?”不會是書吧!看來有點重。

  “這裡有一千兩銀子,十兩、五兩、一兩,以及一些碎銀。”她讓丫頭打開,大大小小的銀錠子排列整齊。

  看到銀子,他反而不興奮了,因為他手中的匣子裡躺著三萬兩銀票,一千兩根本不算個數兒。

  “讓你打賞人用的,做人要大氣,別老想著自己開小灶,該給的就要給,府裡的下人也懂得看風向,誰給的好處多就偏向誰,先不提能不能收買人心,若能幫你盯著那邊的人,有事提點一二,這銀子就用得值得。”人心易變,銀子最真心。

  他了悟的兩眼一亮,不等清秋給,自個搶了箱子就走,還調皮地轉過頭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出門去。

  “這孩子……”才覺得他有點穩重了,這會兒又浮浮躁躁,猴兒似的沒個規矩。

  “娘,你得盯著他,敢交些狐群狗黨你就揍,要不讓他師父拘著他。”小孩抱金磚走在大街上,叫人不安呀!

  於潤渝的師父是威揚武館的武師,為人嚴謹,管徒弟管得非常嚴格,從不許他們偷懶怠惰。

  “成了,我不會讓他胡來,倒是你,就要嫁人了,連嫁妝都備好了,不用娘操心,你的一切都是自己賺來的,娘也沒什麼好給你,這個你收著,等新婚夜再翻開來看。”秋若嫻莫名兩頰飛紅,眼神游移不定,四下飄著。

  一物快速被塞到手裡,於香檀先是一怔,繼而低頭一看,她突地有被雷到的感覺,差點笑出聲。

  這不是春宮圖嗎?紙質還有點粗縫,書頁邊緣褪了色,看得出被翻閱無數次,封面都磨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破損。

  原來她也會遇到這種事,真是令人發噱,前一世誰沒看過這種東西,還是真人秀,有的還公開演出。

  “你……呃,自己看,娘先回去了。”明明都生了兩個孩子,她還羞紅了臉,飛快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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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8 08:51:0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贈銀至親望平安(1)

  “娘,這給你。”

  接過女兒遞到跟前的紫檀雕花匣子,秋若嫻打匣子一看,險些嚇得把手中的盒子拋了出去。

  但是她還沒傻得徹底,擔心失手摔了趕緊往懷裡摟著,一副土財主怕人打劫的樣子,一臉驚慌。

  “這……這太多了,娘有私房,你快拿回去,以後入了城主府還有花錢的地方。”她不敢收,想還給女兒,數額太大了,她收得心慌,擔心女兒將自個的壓箱底都給了她,手中無銀。

  “拿著拿著,也才五萬兩銀票而已,你分著地方藏好,別被我爹搜括去,那可是你下半輩子的養老金。”柳笑風給了她不少,這會兒她是橫著走的土豪。

  娶個老婆容易嗎?散盡千金也不見得能博佳人一笑,還被追問名下私產有多少,柳笑風至少得上繳一半身家。

  被訛詐的人無奈一笑,還真清算歷年所得,包括祖母送的、母親的嫁妝、父親私底下塞的,林林總總算下來,雖不敢說富可敵國,但起碼是柳城十年的稅收。

  柳城的稅收不用上繳朝廷,直接由身為長公主的柳老夫人收下,當年先帝寵愛她給了三座城池為封地,後來她自覺年事已高管不了,讓皇上收回去兩座,余下一座便由她的子孫世襲。

  換言之,柳城是柳家的,由嫡系一代傳一代,除非犯了逆謀大案,否則世代子孫便可一直住下去,是柳城的主人。

  秋若嫻一聽有五萬兩,臉都嚇白了。“什麼才五萬兩,你想把娘嚇死呀!我這輩子都沒看過這麼多銀子。”

  她說的也不誇張,邊城人少,生意不是很好做,又不時有蠻子犯境,來往的商客不多,因此於進福最賺錢的那幾年也不過年入萬兩,他自個要花用,還要給小妾庶子女買首飾衣服、胭脂水粉,因此交到妻子手中的嚼用不到兩千兩。

  要維持一個府邸的開支根本不太夠用,人人張口要銀子外,另有人情往來,她還得用私房銀子貼補。

  天仙胭脂坊便是她來錢的小金庫,女兒接手前她一年能收兩、三千兩銀子,換人來管後是翻倍的賺錢。

  要不是丈夫要錢要得凶,她都能攢下好幾萬兩銀,給女兒辦嫁妝、給兒子娶媳婦綽綽有余。

  “娘,你幾時養成的小家子氣,我們胭脂鋪子一年就賺這個數,女兒一直不告訴你是怕你說漏了嘴讓那邊知道,他們又要撒潑使勁跟你要銀子。”包子娘性子弱,禁不起人家一再的哭窮,她一心軟就給銀子了,所以自己才控制著給包子娘的錢,省得渣爹姨娘一低聲下氣她就漏財。

  “什麼,這麼有賺頭?”秋若嫻真嚇到了,銀票頓時收得順手,沒先前的驚慌,鋪子賺錢了,她不用為女兒發愁。

  “你也不瞧瞧女兒這些年搗鼓多少別人見都沒見過的胭脂水粉,那都是獨一份,別處沒得買,我把價錢調高好幾倍都有人買,一上架就被掃貨……呃,搶購一空,你說能不賺錢嗎?”若非林芷娘太燒銀子,三不五時來借三、五百兩的,她都能成為天水城第一富婆了。

  “唉!這倒是。”女兒能干她欣慰,就是這性子太冷僻了,到了夫家怕和公婆處不來。

  “而且雙櫻家的武館一成立鏢隊,每回她跟著護送,我便托她把北邊我收的皮毛、藥材等貨物送到南邊賣掉,再從南方進些鹽、布料、蔬果賣到北邊,這一來一往的南北貨交易,我可是賺得荷包都滿了。”南貨北賣,北貨南銷,賺取差價,獲利極豐。

  “真的?”她驚訝得睜大眼。

  “哇!二姊姊真厲害。”一旁的於潤渝滿眼崇拜,高興得闔不攏嘴,有個能為他遮風檔雨的姊姊真是太好命了。

  看著長得比她高的弟弟,於香檀有著“吾家有弟初長成”的驕傲,這些年她讓他讀書,又進武館習武,用意是培養他成為文武雙全的偉岸男子,日後能照顧自己,也能護住母親,畢竟於府的家業要由他繼承。

  “二姊沒忘了你一份,也給你。”

  她一說完,笑著的暮夏捧了個漆紅的梨木匣子到自家少爺面前。

  “我也有?”他喜得露出八顆白牙。

  “裡面是三萬兩銀票,一千兩銀票十張,五百兩、一百兩的也有,還有五十兩面額的,出門時身上帶一兩張,以備不時之需。”他長大了,也該懂得支配自己的銀子。

  “二姊姊,你對我真好……”他感動得都快哭了。

  “傻弟弟,不對你好對誰好,我就你一個同母弟弟,難道要便宜那群喂不飽的狼崽子?”她指的是鄭玉真和她的一雙兒女,正妻和小妾是不同路的兩邊,她不會養貪得無厭的白眼狼。

  於潤渝笑著笑著就哭了,他舍不得這麼好的姊姊嫁人。“二姊姊,府裡沒有你我怕撐不住……”

  他爹就是個不著調的,仗著父親身分能撈就撈,府裡有多少銀子都想掃進兜裡,對他全無慈父面容,不假辭色,卻對姨娘生的兒女呵護有加,他有的都想給他們。

  說穿了,父親心裡沒有正室母子,只有自己和庶出的,他只管這些人過得好,他和娘的死活無關緊要。

  “說什麼喪氣話,我的弟弟是平庸之輩嗎?你以為我給你銀票是為什麼,讓你揮霍如流水,當散財童子?”他得先立起來,自個有了底氣才能和其他人叫陣。

  他氣呼呼的喊著,兩頰漲紅。“我才不會亂花錢,那是二姊姊辛辛苦苦賺來的。”他知道姊姊足不出戶,不與人往來,就為了弄出更好的胭脂水粉。

  嗯!這態度就對了,不枉她疼他一場。“銀票是給你花用的,只要用在正途都由你,我把天水城的胭脂鋪子過到你名下,每三個月結帳一次,我讓人給你在錢莊開了戶,鋪子裡的掌櫃是我的人,他會把營利存進去……”

  “咦!”他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取款的章子,拿好,我特意讓人刻的犀牛角印監,用這章子去錢莊拿銀子便成,一次最多可領五萬兩。”多給他們留一些她才能安心嫁人。

  “……”五萬兩!

  於潤渝年幼,沒見過什麼世面,一聽見五萬兩銀子就傻眼了,沒法想像那是多大的數字。

  “二姊事先以你的名義存進十萬兩白銀,之後鋪子的收入也會陸陸續續存進去,這些銀子是你日後成家立業的保命銀,就你和咱娘兩人知曉,不可讓我們爹曉得,否則就保不住了。”那人會偷、會騙、會搶,無所不用其極。

  於潤渝重重一點頭,把用紅線串著的犀牛角章子往脖子一套,當作護身符。“我知道。”

  “還有,我在天水城外南邊一百裡處買了五百畝土地,裡面有座三進莊園,莊頭姓陳,你叫他陳伯就好,若哪天有個什麼兵荒馬亂或蠻子打進城,你就帶娘往莊子一躲,莊子靠山,我讓人在山裡鏊了洞,放進不少避災物資,能儲糧也能住人,你少紹師兄弄了不少精巧的機關,改天你向他要圖,記牢背下了就把圖紙燒了,你和娘的人住進去就好,其他人不用理會。”

  “爹呢?”那總是親的。

  於香檀輕哼一聲。“就是為了防他,若他曉得你們手上有什麼,他還不都搶了給那邊,你們只能喝西北風。”

  聞言,於潤渝眼神一黯。“我聽二姊姊的。”

  “記住二姊的一句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爹那個人靠不住,你也不用指望他哪一天恍然醒悟,先顧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別人對我們不好,我們為什麼要善待他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做壞事的人應該受到懲罰,否則一句“我錯了”就得到原諒,受到傷害的人情何以堪?想當聖母的人都沒有遭遇過切身之痛,才會說殺人犯還有良心,不該一命抵一命,若是自家愛逾性命的至親死於殘忍虐殺,他敢代死去的人說“我寬恕你了,謝謝你殺了我,成就你浪子回頭的美名”嗎?

  歹人的惡是自以為能化解別人心中惡念的善人縱容出來的,他們太自大了,把自己當成老天爺,為了沽名釣譽就無視他人的痛苦,如果真的無私,那就一命換一命,代替死刑犯引頸就戮。

  於香檀這輩子最瞧不起的便是偽君子,她還比較欣賞真小人,至少面對小人時加以防備,他便害不到人,而偽君子披著偽善面具防不勝防,誰都不曉得他何時下手,會使什麼別人想都想不到的陰私手段。

  她爹就是活脫脫的小人,什麼都明著來,所以她才有辦法治他,略施小計——堵住他的小人招數。

  而鄭玉真便是偽君子,表面上裝得柔弱、小意溫柔,其實一肚子壞水,她一邊慫恿丈夫掌握府中大權,將府裡的銀子兜在手中,一邊又假虛裝弱,博取同情,欲陷擋路之人於火海深淵中。

  她娘便是吃虧在城府不深、寬以待人,相信人的本性是善良的,即使一時走錯也是無心,誰人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包子的性格果然遭了不少罪,還害了兒女。

  不過在自己幾年的洗腦……潛移默化之下,多多少少起了作用,聘禮這件事上終於為母則強,她才放心給了她五萬兩銀票,要不然她都要為她找一個會武的管事婆子,時時照看著。

  “我告訴你莊子的事是提醒你,若有一天娘和爹過不下去了,或是他又繞著彎子欺凌你和娘,你們什麼也不用拿,就帶著銀子,趁爹不注意時住到城外的莊子裡。”她這是未雨綢繆,有鄭玉真在,她爹就是個不可靠的。

  “那胭脂鋪子呢?”也不管了嗎?

  “不打緊,是你的還是你的,誰也拿不走,我已經跟掌櫃的說好了,除了你和娘外,於府的人若向鋪子要銀子一律不給,拿了多少胭脂水粉都要照價買賣,不白給,對外宣稱鋪子是我的,是娘給的嫁妝,我才是東家。”

  於潤渝一聽就安心了,對二姊姊的用心更是感念萬千,他要盡快強大起來,給二姊姊當靠山,不辜負二姊姊的疼愛。

  “對了,娘,我也給你開了個戶頭,裡面放了五千兩,鋪子提三成分紅給你,以後這小子敢不孝順你咱們也不愁,你是有私房的人,銀子在手還怕沒飯吃。”若是弟弟以後有了老婆沒老娘,她鞭長莫及,沒法子趕回來救急。

  “二姊姊,不帶這麼冤枉人的,我才不會不孝,我是娘身上的一塊肉,要還肉給娘。”

  一聽親姊姊給他安了個莫須有罪名,少年馬上跳出來自清,不甘心為沒做的事背鍋。

  “我這也是為娘著想,誰曉得你幾年後會不會變,看咱爹為了一個玉真姨娘變得多渣,你將來的娘子若是好的,咱們娘就有福了,反之,若是娶了個懶妻、焊妻、潑婦,你們娘倆妨抱著哭吧!”她離得遠,管不了。

  “二姊姊,咱們是親的吧,你能不能別詛咒我。”於潤渝哭笑不得。

  “親的才說你,換成於潤齊你看我開不開這個口。”於潤齊是個偷奸要滑的小滑頭,個性像極了他姨娘。

  於香檀一點也不懷疑,一旦她出嫁了,等兩兄弟分家時,庶子肯定分大頭,嫡子反而拿少少的一些,甚至是淨身出戶,那對母子陰險招數太多了,防了再防還是不管用。

  所以她才預做准備,把自家娘親和弟弟的後路都安排了,她去柳城也有一場硬仗要打,屆時怕是無暇顧及他們。

  都是柳笑風害的,他前腳剛提成親一事,後腳城主府便來送聘了,其中若沒有他的手筆,她才不信,看楊嬤嬤那個自來熟的殷勤樣,活像她是祖宗似的,不難看出有人在後頭促成此事。

  她有十成的把握,城主府的管事嬤嬤被收買了,而且早就倒戈,偏向她家夫人的另一頭。

  “是,二姊姊最好了,弟弟虛心受教。”他鞠躬作揖,煞有其事,逗得母親姊姊笑成一團。

  “調皮。”頑皮淘氣。

  “是乖順。”他自個糾正。

  “好,乖順,以後把自己和娘照顧好,別讓在柳城的我為你們擔心。”唉!當寡婦多好,還能以夫君不在為由躲回娘家,偏偏她遇到的是冤家,硬生生打亂她的計劃。

  “我會的,二姊姊。”他眼圈兒紅了,泛著淚光。

  “若是遇到為難事或困難就去威揚武館,請求幫助或讓他們帶信給我,你在武館學武也算是武館的一份子,他們不會不幫。”看在她和雙櫻的交情,雙櫻那幾個師兄弟若敢拒絕就等著挨抽,赤焰九尾鞭專抽不仁不義之人。

  “嗯……”他哽咽地不想說話。

  說完話,望著住了八年的清凌院,她有著深深的感情。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她親手種下的,她摘下草橙葉子萃取精油,用岩蘭草混蒔蘿制香脂,第一塊桂花香胰子也是在這裡做成的,還有許多說不完、道不盡的回憶……

  她是真的不舍得離開,有嚴重戀家癖的人要割舍自己一手築成的桃花源,那跟生離死別沒兩樣。

  她在天水城出生、長大,可是卻不知天水城有多大,因為她沒出過幾次門,只待在眼前的一方天地。

  “渝哥兒,你先回你的院子,娘有話對你二姊姊說。”秋若嫻忽然壓低聲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有什麼話我不能聽,我是你兒子,二姊姊的親弟弟。”他一臉納悶,賴著不走,想聽悄悄話。

  “去去去,沒你的事,什麼熱鬧都想湊,我們女人家的事你一個爺們聽不得。”她像趕蟲子似的趕兒子,揮手讓他趕緊走,不要留下來礙眼。

  “娘……”他扁著嘴,眼帶不滿。

  “我和你姊說話你聽什麼聽,小孩子家家一邊玩去,大人的事你不懂。”她用“你不懂”打發他。

  “娘,我長大了……”怎麼老當他還是孩子。

  “於潤渝,娘的話你不聽了?”於香檀臉一板,端出姊姊訓弟的架勢。

  “聽。”他無力地一應。他誰都不怕,就怕二姊姊。不是怕她凶,而是她軟刀子割肉叫人暗暗生疼,她不會當面下狠手,可是轉身狠招無數,招招讓人跪地求饒。

  “聽話才有糖吃,乖。”這就是所謂的大棒加甜棗。

  於潤渝眼巴巴地等娘和姊姊留他,但是兩人面容一致地笑著看他,他頭一低,垂頭喪氣的抬腳。

  “等一下。”

  “二姊姊……”她留他了。

  他又喜孜孜地往回跑。

  “這給你。”

  清秋捧著一只看來尋常的小箱子走向於潤渝。

  “這是什麼?”不會是書吧!看來有點重。

  “這裡有一千兩銀子,十兩、五兩、一兩,以及一些碎銀。”她讓丫頭打開,大大小小的銀錠子排列整齊。

  看到銀子,他反而不興奮了,因為他手中的匣子裡躺著三萬兩銀票,一千兩根本不算個數兒。

  “讓你打賞人用的,做人要大氣,別老想著自己開小灶,該給的就要給,府裡的下人也懂得看風向,誰給的好處多就偏向誰,先不提能不能收買人心,若能幫你盯著那邊的人,有事提點一二,這銀子就用得值得。”人心易變,銀子最真心。

  他了悟的兩眼一亮,不等清秋給,自個搶了箱子就走,還調皮地轉過頭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出門去。

  “這孩子……”才覺得他有點穩重了,這會兒又浮浮躁躁,猴兒似的沒個規矩。

  “娘,你得盯著他,敢交些狐群狗黨你就揍,要不讓他師父拘著他。”小孩抱金磚走在大街上,叫人不安呀!

  於潤渝的師父是威揚武館的武師,為人嚴謹,管徒弟管得非常嚴格,從不許他們偷懶怠惰。

  “成了,我不會讓他胡來,倒是你,就要嫁人了,連嫁妝都備好了,不用娘操心,你的一切都是自己賺來的,娘也沒什麼好給你,這個你收著,等新婚夜再翻開來看。”秋若嫻莫名兩頰飛紅,眼神游移不定,四下飄著。

  一物快速被塞到手裡,於香檀先是一怔,繼而低頭一看,她突地有被雷到的感覺,差點笑出聲。

  這不是春宮圖嗎?紙質還有點粗縫,書頁邊緣褪了色,看得出被翻閱無數次,封面都磨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破損。

  原來她也會遇到這種事,真是令人發噱,前一世誰沒看過這種東西,還是真人秀,有的還公開演出。

  “你……呃,自己看,娘先回去了。”明明都生了兩個孩子,她還羞紅了臉,飛快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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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8 08:52:0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贈銀至親望平安(2)

  “清秋,收起來壓在箱底。”她是無所謂,見怪不怪,是怕其他人瞧見了難為情。

  “是……”

  清秋尚未接過冊子,一只如玉白皙的手先一步搶走它。

  “什麼東西壓箱底,我瞧瞧……”《玉女春閨夢》?

  “啊,柳笑風,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快還我,你不能看……”於香檀也有羞恥心,不想他看到畫冊裡全身光溜溜的小人兒,那多尷尬啊!

  “為什麼不能看,我回來迎娶……”呵!是這玩意呀!畫得真醜,誰看了還提得起勁。

  “看什麼看,小心眼睛生翳病……”她伸手欲搶,不讓他津津有味地從頭看到完。

  “別搶,撕破了就不能壓箱底,我們會少掉不少樂趣。”他故意將畫冊拿高,讓她伸長了手臂也拿不到。

  “那是我的,你搶什麼,還我……”驀地,她兩眼圓睜。

  於香檀踮腳要搶回春宮圖,柳笑風正好低下頭要取笑她,兩人一上一下唇對唇,貼合驟然間,四目相對,望進彼此的眼底。

  柳笑風動了,他不是頭往後拉離開香軟的唇,而是壓住她的後腦杓加深這個吻,吻得纏綿悱惻。

  “你下去。”

  “不下。”

  “你要不要臉呀!”

  “不要臉。”要臉娶不到老婆。

  “你怎麼敢這般蠻橫。”簡直跟攔路打劫的山大王沒兩樣。

  “我是病人。”哎!他頭暈目眩,全身乏力。

  “你哪裡有病?”早就比牛還壯了好不好。

  “心。”他捂著胸口。

  她忍、她忍,她忍不下去了!“柳笑風,你還有點羞恥心嗎?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很可恥。”

  “不覺得。”嗯!真舒服,溫玉軟香。

  於香檀手握成拳,很想往他腦門捶下去。“不要亂摸,你曉得我非常樂意當個寡婦。”要不是外面一堆送嫁、迎娶的人,她真會上演新娘毆夫記,把聽說病得只剩一口氣的新郎官揍得面目全非。

  “我摸我的夫人,你管太多了。”頭枕在比香枕還軟的大腿,樂不思蜀的柳笑風撫著不盈一握的細腰。

  “我還不是你的夫人。”尚未拜堂。

  “你說了算?”他低笑。

  “……”她氣悶。

  雖然不太想嫁,但柳城城主府的花轎已到門口,不想出門子的於香檀還是披上嫁衣,坐上搖搖晃晃的八抬大轎。

  一出了城門往柳城方向走,吹吹打打的噴吶聲和鑼鼓聲震耳欲聾。

  天水城與柳城相隔甚遠,於香檀不想一路坐著花轎到柳城,光是那個顛呀!就能顛得叫人沿路吐,等到了地頭人還有沒有氣不曉得,但肯定瘦上一大圈。

  因此她早就准備好改良過的馬車,車輪是鐵打的圓軸,車軸外包著三層硝制過的牛皮,車軸和牛皮中間塞入削薄的木屑,把牛皮車輪塞得鼓鼓地,馬車一跑起來感覺不到上下的震而在馬車內的布置就更費心了,座椅底下能裝物的櫃子直接釘在車板上,將座位底下的板子一拉直,便和座椅相接成了一張能躺能臥的床,再鋪上幾層厚實的褥子,躺在上面軟乎乎的,跟在家裡沒兩樣。

  這輛馬車花了她兩百兩銀子,但非常值得。

  花轎一出城門十裡處,她便喊人停轎上了馬車,換下嫁衣改穿尋常衣裙,繼續往柳城的方向行進。

  誰知馬車才走不到半日光景,一個“病號”就被抬上車,他面色如紙、冷汗直流,還全身打擺子,把護送的眾人嚇得差點以死謝罪,連忙找了隨行的大夫看診開藥。

  原本柳笑風要先回柳城再來迎娶,他的大紅喜服還在城主府趕制中,不料剛要啟程他就兩眼翻白,氣若游絲,幾個領頭的怕他死在半路上,便自做主張讓他留在於府養病,等迎娶隊伍一來再一起回城,省得來回奔波。

  他裝病裝得很像,瞞過很多人的耳目,大家都以為他活不久了,奔相走告,把柳城那一位樂得笑開懷,可是如今的他哪有一點病容,分明在享受。

  這季節居然還弄得到櫻桃,他一邊吃著櫻桃,一邊調戲快過門的妻子。

  “別氣惱了,氣壞了身子還不是我心疼。你這馬車怎麼弄的,挺舒服的,躺著躺著都快睡著了,回去後我也做幾輛。”車速快,行進平穩,少了嘎吱嘎吱的雜音。

  “你想賣?”

  他想了一下。“也行。”

  “我要分成。”別人有不如自己有,銀子沒人嫌多。

  聞言的柳笑風怔了怔,隨即低聲輕笑。“你鑽進錢眼了,你家夫婿有良田千頃,莊子鋪子上百,古玩字畫、玉石擺件好幾庫房,你還看得上那點蠅頭小利?”

  “蚊子腿再細也能刮下一點肉,而且那是你的,還能掛上我的名字?”她聽了只能過過乾癮,即使眼饞也不會變成她的。

  “我不是說過我的就是你的,你看上什麼盡管拿,我還給不起你一點小玩意兒嗎?”

  那些身外物他本來就沒放在眼裡,原本他以為過不了年頭,還挺發愁身後物要留給誰。

  人能活著便是最大的財富,哪管得了其他,身為柳城少城主他不愁吃、不愁喝,不愁沒銀子花用,他娘留給他的死物只能錦上添花,沒多大的用處。

  柳笑風視金錢如糞土,有也好,沒也罷,他照樣過他的日子,不過銀子是好物,能用來砸人。

  此時坐在後頭小車的楊嬤嬤抱著一個小盒子呵呵直笑,不時打開盒蓋看兩眼,她生肖屬雞,十二只小金雞躺在紅綢布上,一只小雞重三兩,十二只金雞三十六兩金。

  再加上少城主允諾的五百兩銀子,她走這一趟就賺得盆滿缽滿,能在鄉下賈地當地主婆了。

  她想她年歲也到了,差不多該榮退了,再干個一年半載她就該和夫人提一提,辭了差事回家去。

  楊嬤嬤的賣身契早就在嫁人那日自贖了,她是良民,擁有自由身,只是成親沒幾年丈夫就過世,為了生計她又求著從前的主子讓她到身邊侍候,兩個兒子留給婆婆帶。

  如此十五年過去了,她的兒子也長大成人,到了論及婚嫁的年紀,沒她回去掌掌眼怕是不行,她那婆婆是一般人家出身的老婆子,沒看人好壞的眼力,她可不放心。

  “如果我要全部呢?”她打趣的說著。

  “給你。”一句話。

  她嚇了一跳。“這麼豪氣?”

  “給我一口飯吃就好。”他要求不高。

  “不心疼?”他的米大概要上貢的珍珠米。

  他低哼。“當我是沒見過銀子的人?”意指眼皮子淺。

  “得了,你敢給我可不敢收,要是被你那位‘心慈面善’的繼母知曉我身懷巨資,她還不一片一片割下我的肉,再沾著你的血慢慢吃。”一定很好入口,開胃又滋補。

  聽著“心慈面善”,柳笑風諷刺的輕笑。“她還沒那個膽敢動你,她上面還有一個婆婆。”

  “你是指老夫人?”自從駙馬過世,柳老夫人茹素已久,很少插手府內的事,一心向佛。

  “你該改口喊祖母了。”

  於香檀暗暗咕噥兩句。“你就這樣回去不會有事嗎?那一位的疑心病應該很重。”

  該死之人一直不死,一拖再拖,換成她也會起疑,閻王要人三更死,豈能留人到五更他早該死了。

  “在她眼中我就是死人。”他自嘲。

  “但是你畢竟還沒死,就沒人心存疑慮?”換成是她會派人查一下,看看是否有奇人異士出現。

  柳笑風呵呵冷笑。“不死也離死不遠了,誰會在乎我這個棄子,不然她怎會大方的讓你進門,給我多一個籌碼。”

  “籌碼?”她嗎?一個平民百姓,於香檀不覺得自己有多重要。

  柳笑風骨節分明的手往她平坦小腹一放。“孩子。”

  “孩子?”她先是不解其意,而後桃腮泛紅。

  “我若有了親生兒子,我的父親再多活一、二十年,我的兒子就能接我的位置,成為柳城城主。”前提是他不在人世。

  “不是傳給你三弟嗎?”他也是嫡子。

  “不,我們柳城的規矩只能篇嫡長子,若無嫡長便是嫡長子之子,兩者皆無才由嫡次子接任。”而且必須是嫡系長房子孫,嫡二房、嫡三房、嫡四房……以此類推,得嫡長房無子孫方可另外推舉,庶出不在其中。

  “為什麼?”孩子還小能擔當重責大任嗎?在一般宗族中大多挑選有能力的成年人繼承,交給幼子形同兒戲。

  為什麼?他略微失神的回想過往。“因為我祖父就受過這樣的迫害,他二叔為了謀奪他的侯爵之位,先害死他的母親,讓他孤立無援,再聯合族老、宗親逼他除籍……”

  祖父孤軍奮戰、努力突圍,但因年幼獨木難支,難挽狂瀾,最後被親二叔搶走他父親用戰功拚下的爵位。

  當時年方十二的祖父什麼也沒有,他投靠了他父親的好友平源將軍,平源將軍帶他上戰場殺敵,他才有出頭的一天。

  之後在班師回朝的慶功宴上,他和平陽長公主相遇了,兩人雖非一見鐘情卻在相處下互有好感,皇上因此下旨賜婚。

  改換門庭的祖父因尚了公主而青雲直上,頓時成了朝廷新貴,身為皇帝的女婿,他終於有權有勢找二叔報仇。

  “祖父的二叔是庶出,所以祖父十分痛恨庶子,他和祖母只生了我爹一個嫡子,他在臨終前立下遺囑,要所有後代子孫遵從,嫡長子方可為家主,長房亡,長房長孫續,其次嫡二子、嫡二子的嫡長孫、嫡三子、嫡三子的嫡長孫……”

  意思是一脈相傳,只能直系嫡子,立長不立幼,庶子是旁支,除非無嗣,否則與家主之位絕緣。

  用了“絕”這個字,可見他有多恨庶出。

  “所以說你若有……呃,嫡子,那就是實打實的小少主,他的地位無可取代,柳城未來的主人?”

  “沒錯,我們的長子是將來的柳城城主,你就是未來城主的娘,整個柳城你最大。”他取笑的說著,但眼神也出奇清亮,一瞬不瞬的盯著“孩子的娘”,想著將她壓在身下恣意馳騁,把“孩子”放進她肚子裡面。

  “咳咳,什麼未來城主的娘,我都還沒成為城主的兒媳婦、城主夫人,你想太遠了,我們還沒走到那一步。”想到要和一個男人同床共枕,她孤僻的性子讓她想跳車逃婚。

  柳笑風手一舉,撫向她白如雪玉的面頰。“你還沒認命嗎?我們這一輩子注定要綁在一起。”

  “世事無常,不到入土的那一天都很難說。”身處他那個位置,想要一生一世太艱難,隨時有人等著給他致命一擊。

  “放心,我會拉著你。”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忽地用力握緊,幾乎捏碎她的手骨。

  “拉我去死嗎?”痛讓她眉頭一顰。

  “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有我在,我會護住你。”他說出近乎生死與共的誓言,以他們以往的恩怨情仇,這已經是很重的承諾。

  “萬一護不住呢?”他看來不太可靠。

  柳笑風拉下她的頭重重一吻,狠狠咬破她的唇。“那就由你來保護我,我不想讓你當寡婦。”

  “柳笑風,你是個混帳!”居然咬她。嘴唇發腫的於香檀忿然一瞪。

  “我是,可惜你是混帳的嫡妻。”死後和他躺同一穴,同受宗祠香火,他牌位旁立的是妻柳於氏。

  一想到他們連死都分不開,柳笑風看她的眼神更熾熱。

  於香檀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小人得志不長久,你多吃櫻桃噎死吧!讓你繼母額手稱慶。”

  她一把抓起銀盤上的櫻桃,往他嘴裡一塞。“謀殺親……夫……”

  他含糊不清的,嘴巴直動,一會兒一粒粒櫻桃籽吐回銀盤,看的於香檀咋舌,心裡暗罵,真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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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8 08:52: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大喜之日裝虛弱(1)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禮成。”

  一聲“禮成”一落下,屏氣已久的於香檀終於松了一口氣,她走得有點急促,想快點到喜房,偏偏前頭的“老先生”像頭垂垂老矣的老牛,腳步緩慢,動作遲緩,還邊走邊喘氣,要人攙扶。

  著實太壓抑了,她是成親,真不是參加喪禮嗎?

  隱約間,她似乎聽見有人捂著口鼻輕泣,好像過了今日沒明日,哀傷氣息彌漫,全場沒有一絲交談聲,安靜得恍若誰高聲就是不敬,讓新人更加神傷。

  誰家死了人嗎?

  還是准備掛白幡?

  成親是喜悅的事,歡天喜地,是誰搞得這麼肅穆,連爆竹聲都免了,鴉雀無聲地看她跨火盆、摔瓦,在嚴肅的氣氛中走向廳堂中央,禮官吸了吸鼻子哽咽地喊行禮。

  她當初的決定果然沒錯,她還是適合當寡婦,那今日的拜堂就是未亡人上香,為亡夫守節,多符合氣氛。

  “柳……”

  一進喜房,於香檀正想掀開蓋頭一喊,一只大手忽地捂住她的嘴,狀似體力不支的跌向她,差點將她撞倒,但是另一只手始終扶著她的腰,讓她踉蹌幾步卻沒摔倒。

  “噓!別說話,外頭有人聽壁腳。”

  “聽壁腳?”居然還有人干這種事。

  “要不要做場好戲讓人看?”看似腳下虛浮的柳笑風俯在他的少城主夫人耳邊低語。

  “你想讓人看戲?”秋水般眸子輕輕一閃,那道教人忽略的狡光一閃而過,快如流星。

  “有何不可。”他那雙醺人欲醉的眼睛異常光亮,心裡想著的是被翻紅浪的洞房花燭夜,全然沒聽出她聲音中的異狀。

  “好呀!我配合你。”想玩是吧!真把她當傻子看了,自食惡果可別怪她,她下手沒分寸的。

  “香檀娘子,我們……”該就寢了。裝作極度虛弱的柳笑風正想伸手解開新娘子的盤扣,取下她重達十斤的鳳冠,誰知忽地天旋地轉,他被壓在喜床上,一道幽香傳入鼻息間,令人迷醉的玲瓏嬌軀伏在他身上。

  多善解人意的新娘子,知道他“身子羸弱”,所以決定主動點,餓虎撲羊把他吃了。

  好、很好,他太滿意了,有妻如此,他一定會好好待她。

  想得太美好的柳笑風兩眼一閉,打算當個逆來順受的好夫君,讓他家娘子盡情蹂躪他,他絕無怨言。

  但是……

  “不好了、不好了,少城主暈過去了,暮夏、清秋快把雪參丸拿來,少城主快不行了!”

  咦!他暈了?

  這一招用得可真狠呀!

  果然是好計謀,既能坐實他命不長久的傳聞,又能避開被人窺視的新婚夜,一舉兩得。

  他都不能不佩服她的急智,一眨眼之間一石二鳥,讓他也跟著懵了,差點忘了他的體弱設定。

  躺屍的柳笑風又好笑又好氣,沒法將這只小狐狸騙上手,他兩眼一閉,裝得煞有其事,牙根咬得死緊。

  “小姐,雪參丸。”暮夏取來一粒雪白藥丸,濃濃的參味撲鼻而來。

  那的確是雪參丸,千年雪參提煉出的保命藥丸,年邁體衰或天生病弱一吃定有療效,能補元益氣,補血順肝,把只剩一口氣的半死人給救回來,多幾日生機好尋醫問藥。

  它是救急藥丸,一服見效。

  不過對氣血旺盛、身強體健的柳笑風而言,吃了不會如何,只是會心跳加快,滿臉通紅,全身充滿一股熱得要衝破任督二脈的氣勁,亢奮地想爬起來打兩套拳。

  因為太補了,雪參丸的功效不下一大碗鹿血,但它是補元益氣的,藥性較為溫和,沒鹿血那般烈性,一顆下肚頂多丹田暖呼呼,氣衝胸口造成急症發作的假像。

  “快讓少城主服下,他快沒氣了……”於香檀語氣急迫,一副自己快當寡婦的驚慌樣子。

  叫相公!躺著裝死人的柳笑風微睜一條眼縫,動動嘴皮子,無聲的蠕動。

  懂唇語的於香檀面上一熱,狠狠的瞪他一眼,一手捂住他的嘴,又把他微睜的眼覆住,讓他裝得像一點。

  撿起掉落在地的紅蓋頭,掩著唇的清秋笑得很壓抑,但她很識趣地收起笑意,裝出一副憂心的神情,有意無意的站在床頭邊,擋住床鋪內的小姐、姑爺,不讓人看清楚他們在做什麼。

  “小姐,沒法喂藥,少城主的嘴閉得太緊,奴婢沒辦法將雪參丸讓他服下。”唉,姑爺太辛苦了,大喜日子還要裝死,真晦氣,甚至連累她家小姐陪著受罪。

  大丫頭暮夏心裡有點埋怨,城主府裡的彎彎繞繞實在太多了,她家小姐最不耐煩應付這種明爭暗鬥。

  護主的丫頭十分忠心,只想著主子。

  “找個東西把嘴撬開,藥不吃不成,會沒命的。”

  於香檀往“死人”腰上一掐,然而柳笑風不吭氣就是不吭氣。

  最毒婦人心,真想我死呀!雙眼緊閉的柳笑風偷摸新娘一下,准確無誤的捉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手心輕撩。

  “放手。”她小聲的怒喝。

  不放,誰叫你擺了我一道。

  唇動,以口形示意。

  他汗水淋漓、肢體交纏的一夜沒了,整個人泡在她的狠心裡,他千算計、萬算計,算計得天衣無縫、完美無缺,誰知唯一的敗筆落在她身上,她聰慧得叫人……恨呀!

  這女人的反應太快了,快到他只有傻眼的分,原本只想捉弄捉弄她,沒想到反而整到自己,自食惡果。

  早知道他就不多事的提醒她門外有人聽壁腳,不然此時他早就得手了,讓她插翅也難一飛,只能做他名符其實的妻子。

  哭笑不得的柳笑風真想死了算了,他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自以為聰明的傻子,好好的新婚夜被自己搞砸了。

  “是,小姐。”

  暮夏正想著找什麼來撬嘴,清秋眼一眨遞來一根銀匙,她愕然看了她一眼,不由失笑,果然是好姊妹,不用開口便能心意相通。

  兩丫頭也調皮,被自家小姐寵出來的開朗性子,打從小姐訂親前兩人就服侍在她身邊,因此對這小夫妻的吵吵鬧鬧知之甚詳,也曾為兩人的不和感到憂心忡忡。

  自從姑爺賴在小姐屋子拔毒後,小倆口昔日的恩怨似乎化解了,小姐雖然被姑爺的無賴行徑惹得每每上火,幾度想在他的藥裡下巴豆,可是看他解個毒那般痛苦,她一忍再忍,決定忍到毒清了再秋後算帳。

  多聽、多看、少說話是小姐的要求,她要絕對的安靜。

  不過她們看多了、聽多了,多多少少看出兩個人之間的一點小別扭,他倆鬧得再凶也不會要了彼此的命,反而一方有了危急必會迅速出手,先把事兒擺平了再論恩仇。

  像這回姑爺一得知中毒,小姐二話不說的讓出自己的屋子,一邊打掩護,一邊為他尋來名貴藥材,即便氣得牙癢癢的,還是費盡心思打理一切,讓姑爺平安度過劫難。

  暮夏、清秋是門兒清,雖然嘴上不說但兩眼看得明白,他們就是一對明明有情卻裝著糊塗的小冤家,多年來的互相攻奸產生依賴,又因依賴生了情分,只是兩人都太聰明了,不肯先向對方低頭,把萌生的情愫隱藏起來。

  身在局中看不清,唯有身邊的局外人才看得最清楚,他們不就是自我掙扎,以為別人看不出其中的曲折。

  “發生什麼事了,我們在前院招待賓客時就聽見喜房出事,是不是大哥兒他……”死了。

  急匆匆趕來的顧雲煙眼角帶著淚,一副心急如焚的慈母樣,唯恐繼子遭逢不幸,無力回天。

  但若是細心人一瞧,仍能瞧見她眼底的興奮異彩,說是淚眼婆娑卻隱含笑意,彷佛等這一刻已許久,終於等到這個小賤種死了,以後她可以高枕無憂了。

  當她踏進喜房的瞬間,正好看見新媳婦不知喂了繼子什麼,像是一粒白色藥丸,他喉間一動咽了下去。

  剎那之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她的願望又要落空了,微眯的眼中迸射出毒蛇般的冷芒。

  “少城……相公他沒事,只要服下護心的雪參丸,他的呼吸便會順暢,恢復平穩。”

  本想喊少城主的於香檀手心一疼,她惱意暗生的改口,趁人沒注意時反擰一下。

  “沒事?”人都不醒人事了還能多留一口氣?

  “雪參丸是千年雪參煉制而成,其中還包含七十多種珍貴藥材的精華濃縮在裡面,因此只要不是斷了氣的都能救得回來。”她誇大其效,卻也有幾分噎人的意味。

  “雪參丸?”顧雲煙目光深沉,指尖因無法消失的恨意而深入掌心,尖細的指甲刺入肉裡。

  “是的,相公在天水城忽地全身抽搐,口吐黑血,面色黑紫的倒地不起,幸逢有一神醫經過,便用銀針扎穴解一時之急,相公才緩緩醒來,深吐了一口氣。”演戲要演全,“神醫”遠走他鄉了,任這位城主夫人翻遍天水城也找不到人。

  “真有這麼神?”該死!顧雲煙恨到差點咬碎銀牙。

  “神醫的確頗有辦法,幾針下去相公就蘇醒了,不過要根治得費一番功夫,他得琢磨琢磨。”說得都像真的,連她自個也相信了,芷娘的醫術確是高明。

  “可以根治?”她錯愕。不是說必死無疑嗎?神仙下凡也難救,十幾個太醫、大夫說出相同的話,她信以為真,一年一年的等下去,沒想過另下毒手,都注定是死人了,何必瞎折騰,白費心思。

  沒想到等到的並非是紙錢紛飛、打幡送葬,而是打臉,她的一時掉以輕心反而給了他一條生路。

  這得多諷刺呀!她有多少下手的機會都被她自個浪費了,要是她早早動手,不要妄想以慈母模樣換得丈夫的心,讓他不再繼續處處留情,他哪能長大成人,還順利娶得如花美眷?

  她被騙了嗎?難道所有的太醫、大夫都被收買了,聯合起來欺瞞她一人,將她瞞得死死的,讓她以為小畜生活不了多久。

  整座城主府掌控在她手中,裡裡外外都是她的人,不可能有人內神通外鬼,連她都瞞了去……

  等等,不對,還有一人——平陽長公主,她的婆婆柳老夫人。

  顧雲煙想到能瞞天過海、讓她毫無所覺之人,唯有在佛堂吃齋念佛的柳老夫人,只有她做得到。

  因此她把柳老夫人也恨上了,認為是她從中作梗,以致於她功敗垂成,錯失良機。

  “中毒而已,沒什麼不能治的,只是比較麻煩,需要很多世間罕見的藥材,要花很多銀子去買,幸好相公身為柳城少主,在銀錢方面不成問題。”要坑錢坑自己人,豈能讓城主夫人置身事外。

  中毒而已,她說得可真輕巧,都過了二十年了,顧雲煙仍覺得恍若昨日。

  給她藥的人曾說此藥無解,服下後會日漸疲憊,一日比一日衰弱,面黃皮皺,人會越來越嗜睡,四肢無力,查無原由地在睡夢中去了,為時三個月,算是一種慢性毒,可不知為何她的姊姊卻活著生下孩子,拖過一段時日才死。

  她不信顧雲霞母子運氣這麼好,如得神助,他們總是在她面前逃過一次又一次,讓她痛苦的扯發大吼。

  不,不會了,她不會再重蹈覆轍,如果小畜生還死不了,她便助其一臂之力,讓他早登極樂。

  殺心一起的顧氏走向躺在喜床上的柳笑風,雙手一張一握,似要將人活活掐死。

  見她神色不對勁的於香檀連忙側身一擋,不著痕跡的占了床頭位置,不讓“婆母”近身。

  她不怕顧氏痛下殺手,以其能力還殺不了柳笑風,貓有九條命的話他至少十條,怎麼也死不了,繼婆婆還沒那個本事能將他殺了。

  她最擔心的是形跡敗露,露出馬腳,把布好的局面打散,他們又得從長計議,另謀他法。

  “我兒子中毒了?”

  聲如洪鐘,一道壯碩的身影快步走了進來,慢人一步的柳向天也趕到兒子床前。

  “夫君……”見到丈夫,顧雲煙喜笑顏開,歡快地迎上前。可是她剛一靠近便被大掌撥開,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步經過,顧雲煙頓時面色漲紅,羞憤難堪,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竟一點面子也不給她留,當著小輩的面讓她難堪。

  她所謂的“小輩”指的是仍穿著嫁衣的於香檀,婆媳第一回見面便這麼難看,大失顏面,日後她如何在媳婦面前端起婆婆的架子,“教導”她為媳之道。

  “好好的給我講清楚,為什麼會中毒,中了什麼毒,有沒有辦法解?需要什麼盡管去庫房拿,銀子我有,再多都不打緊……”他給得起,也不怕花更多的銀子,只要他兒子沒事。

  這才是親爹,為了兒子什麼都肯付出。

  “神醫說是胎裡帶毒,相公尚未出生便已在胎中中毒,主因是母體有毒,當娘的透過自己的血傳給腹中胎兒,因此相公一落地便已自身帶毒,這才身體虛弱。”於香檀轉述好友說過的話。

  聞言,柳向天臉色陰沉。“你是說霞光兒中毒了……”

  “霞光兒?”那是誰?於香檀不禁問出口。

  “笑風的娘,生下他不久就死了。”說起深愛入骨的女人,柳向天全身一顫,仍不願接受她離他而去的事實。

  霞光兒是柳向天給顧雲霞取的小名,是夫妻間的昵稱。

  “神醫診治過後,斷定相公體內的毒名為‘纏綿’,意思是纏綿病榻,終身難治,至死方休,是一種非常歹毒的害人毒藥,無色無味,中毒者毫無所覺,卻會慢慢死去。”

  他一聽,目露冷意。“有什麼法子能解?”

  他的妻子、他的兒子深受其苦,他卻束手無策,無能為力,眼睜崢地看他們遭受毒害。他是無能的丈夫,不中用的父親,事隔多年才知妻小不是身子虛弱,而是遭人下毒,他竟一無所知。

  “目前還無法解毒,只能壓制,神醫用了一根千年雪參,約我的手腕粗吧,制了近百粒的雪參丸,只要服下一粒便會舒緩許多,可暫時壓抑毒藥的發作。”她說得極其凶險,恍若沒有雪參丸吊命隨時會喪命。

  “還有多少,上哪兒買?”先保住兒子的命再說。

  她螓首一搖,“不多了,也買不到,這些時日相公一直在天水城養著,他命人四處找尋第二根千年雪參,可是除了神醫無意間得到的那根外,再無其他。”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喪妻之痛痛徹心腑,想到即將面臨的失子之殤,他不願再承受了,那跟要他的命沒兩樣。

  “若要完全解毒,需要玉顏草、雪融花和赤焰蠍三種藥材為主藥,但神醫手中只有玉顏草,另外兩種打探不到,聽說世上已絕跡,再也找不到一株。”這是她胡亂編的,真找得到才奇怪。

  “找,去找,翻遍千山萬水也要找到,我不會讓我的兒子死!”柳向天目光聲定,讓下屬立即張榜懸賞。

  兒子、兒子,他眼中只有柳笑風,可有她的存在?妒意如泉湧的顧雲煙一雙眼睛快冒出火了,她一再告訴自己不要衝動,忍了這麼多年還有什麼不能忍的,她一定活得比小雜種長壽,他活不過她。

  可是看到丈夫眼中的急切和不舍,她為自己的兒子感到不平,同樣是親生子,為什麼會有差別待遇,她的乘風一點也不比長子差,憑什麼他眼中只有那個女人的孩子。

  她忍,忍得口中微帶血腥味,還得溫言小意的賣好,把她妒恨的面容收起來,假裝她的關心不假。

  “夫君,別急,先問問婆婆那裡有沒有,再看看宮裡有無存貨,若兩處都沒有,那真是回天乏術了……”她低頭拭淚,情深意切得叫人無從挑剔。

  “滾開,不用你在這虛情假意!”貓哭耗子假慈悲。

  她眼中一抹怨慰一閃而過。“你怎麼這麼說,我也是大哥兒的娘,我對他的用心日月可鑒。”

  “他娘在墳地裡躺著,你要去陪她?”柳向天冷語如刃,對她沒有半絲溫情。

  “你……”他想她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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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大喜之日裝虛弱(2)

  “爹,你來了……”一道氣若游絲的聲音如幼貓嗚咽般響起,打斷了顧雲煙拙劣的做戲。

  “小圓子,你醒了,身子還好吧!會不會難受,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訴爹。”這孩子他虧欠太多了。

  小圓子?避到一旁的於香檀差點笑出聲。

  “爹,我長大了,能不能別喊我的乳名。”佯裝剛清醒的柳笑風懊惱在心,他用眼角余光瞧見某個無良女子忍笑忍到雙頰漲紅。

  “好好好……你怎麼說怎麼是,好好的休息,不要多思多想,你的身子爹一定會讓它好起來,千萬不要著急,以前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才莫可奈何,如今……”誰敢阻攔他救兒子,他遇神殺神、遇鬼殺鬼,殺遍十方也在所不惜。

  柳向天霸氣十足,為了兒子不畏鬼神,全然展現為人父的氣勢,讓顧雲煙看了又愛又恨,想成為他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

  “好個於香檀,你真是能言善道,我以往還真是小看你了,子虛烏有也能說出朵花來,讓我不得不甘敗下風,幾乎相信你所言為真。”

  連當事人都能糊弄,可見看戲人全然入戲。

  “躺好,你是剛死過一回的人,要有點自知之明,別自扯後腿,要是你繼母的人再聞進來一探究竟,你的父子情深就白演了,前功盡棄。”

  於香檀把想跳起來找她算帳的柳笑風又壓回床上,一溜煙溜到屏風後頭,換下一身沉重的負累。

  “我和我爹從不生分,不用演,他對我的看重出自對我娘的情深意重,這些年他一直沒忘了她。”這也是他肯認他的原因之一,父親心裡也很苦,卻無人能訴說。

  “妻妾成群還和人生了兒子,這叫情深意重?”若是她,寧可不要這份情意,使君有婦,那就各自相忘。

  於香檀的心中仍保持一夫一妻制的觀念,來自現代靈魂的她始終無法接受三妻四妾,除非是不愛了,她可以把丈夫當成室友,同處一室,否則只能分開,破鏡難圓。

  “他也是迫於無奈,柳城是祖母的封地,他是祖母唯一的子嗣,為免落於外人手中,使祖母的封地成為別人的,他必須有自己的親生子,而我……說句觸楣頭的話,當年,人人都說我活不過十五歲……”

  他爹不想續弦,在眾多的壓力中仍想守著母親一人,甚至想過放棄城主之位,做個平頭百姓。

  可是祖母一巴掌打醒他,要他以大局為重,柳氏宗親多達萬人,嫡系、旁支以及依附主家的柳家人,全都要靠他獨撐全局,誰都可以一走了之,唯有他不行,柳城城主只能姓柳,因此他只好被迫娶妻。

  只是在眾多選擇中並無顧家女兒,因為柳向天不願再看到相似面容,勾起深藏心底的傷心事。

  那時的他幾乎是醉倒了才能入睡,心太痛,痛到無法安眠,因此才被有心人鑽了空子,將他算計了一回。

  寡廉鮮恥的顧雲煙藉口要代為照顧出生不久便無母的可憐小外甥,眾人想著她與已故的城主夫人是姊妹,所以毫無防備的放行,讓她在城主府進出自如。

  一日,柳向天又喝醉了,蒙朧間,他錯看穿著自己妻子衣服的女子,思念太深,便當亡妻心疼他前來探視,他一把將人抱住,一夜纏綿,直到天明。

  等到酒醒後想找尋愛妻芳蹤,赫然發現躺在身邊的女人竟是妻子的妹妹,她一絲不掛,全身青紫,看得出歡愛過的痕跡,眼中無淚、眼角含春的說他欺負了她,要他負責。

  柳向天頭痛欲裂,不肯為了此事再娶新婦,但是顧府二老爺,也就是顧雲煙的父親率著顧氏親族前來討公道,浩浩蕩蕩一群足有五百多人,逼著他給一個交代。

  事已至此,沒有人是傻子,他也知中了圈套,為了攀附他這個城主,藉此得到更多好處的顧氏族人早已不顧道義,他們要這門親好提高身分,在外以城主府姻親自居。

  他們被顧二老爺煽動了,群情激奮,此時的顧二老爺再以二房家主姿態出面,一副寬宏大量的大度樣,只要求讓他女兒入門,其他可以不計較。

  這一招以退為進他自以為耍得漂亮,無懈可擊,猶自沾沾自喜計謀得逞,等著當城主大人的岳父。

  可惜他高興得太早了。

  “爹他是娶了,但是只送過去十抬聘禮,和當年給娘的一百二十抬聘禮相差甚多,著實給顧府二房難堪,令他們顏面無光,而後的迎娶爹並未出面,由柳家一位族叔代為前往,連拜堂也是由族叔代勞……”

  他爹全程未參與親事,實在打臉,成親當天他更去了顧府的長房那邊,和他唯一認的岳父一醉方休。

  三日未回門,積了一肚氣不滿的顧二老爺上門理論,他不能接受女婿目中無人的冷待,但柳向天冷冷回他一句——

  你不是說只要入門就好,其他全然不計較嗎?

  自打嘴巴的顧二老爺啞口無言,像吃了黃連般苦不堪言,他當天說的是客套話而已,豈能當真,誰不想趁著嫁女兒出一回風頭,收幾十箱金銀聘禮,抬高他在族中的地位。

  誰知什麼都沒有,還落得眾人奚落,說他賣女求榮,人家根本不稀罕他們父女,他是賠了女兒又丟臉。

  至此一整年他都不太敢出門見人,面上無光的當縮頭烏龜,直到柳乘風出世他才敢出府走動。

  “你爹雖做得太狠了,不過也是他們活該!”

  女子一生之中也就風光這一次,她的繼婆婆是帶著屈辱進門的。不過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她也得償所願,沒什麼好抱怨,路是自己選的,是好是壞都得走下去。

  脫下嫁衣,換上藕荷色繡蓮紋雲緞衣裙,於香檀一身清爽的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臉上的脂粉已卸掉,乾乾淨淨的一張臉猶如初雪洗滌後的白蓮,透著清靈與純美。

  柳笑風看得有點呆了,呼吸為之一滯。“過來。”

  “不過去,你這人心眼黑,又想使壞。”他這人沒有半句話可信,蔫壞。

  “就聊兩句,不做黑心事。”他裝得很正直,一臉無害,目光清正到無慾無求,恍若塵緣已盡的僧人。

  “我不信你。”她和他認識好幾年了,豈會不知此人生性腹黑,她以前可是吃了不少虧。

  見她不上當,柳笑風輕笑地拍拍床榻。“新婚頭一個月床不落空,否則夫妻不睦,家宅緊不寧。”

  “你信?”她側首斜睨。

  “你不信?”他反問。

  “半信半疑。”信者則有,不信則無。

  “我們已經成親了,你還想隔山隔海與我疏遠嗎?”他在提醒既定的事實,兩人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說的也是,是她矯情了,都上了賊船還能跳海不成?

  認清自身身分的於香檀剛一走近,隨即落入某人懷中。

  “柳笑風,你說話不算話。”可恨!信錯了豺狼。

  “叫相公。”他是她的夫。

  “哼!”無賴。

  “你是我拜過堂的正室夫人,我不對你動手動腳你才該哭吧!在這府裡失寵婦人的下場很凄涼。”下人們看人下菜碟,他們擅於看人眼色,誰得寵、誰受冷落一清二楚。

  於香檀略微掙扎了一下,掙不開便由他抱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嫁人了,這兒不是她說了算的於府。“在你繼母手底下討生活,想必我也不會過得太好。”

  “我還沒死。”他目光一冷。

  “就是沒死才糟糕,她把沒法向你發的怒氣全往我身上灑,我還不無辜?”她承接了他該受的氣,而他坐山觀虎鬥,一點事也沒有,揮揮衣袖當神仙去。

  婆婆磋磨媳婦根本無須理由,一句不孝就能打得人脫一層皮,任勞任怨地被當牛馬使,受了委屈含淚吞,吃苦受累還得笑著說:婆婆您教訓得好。

  “不怕不怕,我護著你。”他往她胸口輕拍,趁機朝鼓鼓的胸脯捏了一把,還掂了掂手。

  “你能不能給自己留點臉面,這種下流事怎會做得如此順手。”他已經無藥可救了,她多說無益,入了虎穴只能任人擺布。

  “夫妻敦倫天經地義,在這屋子裡我什麼都能做,你是我的。”他一翻身便將人壓在身下上下其手。

  “敦什麼敦,你敢嗎?”她推了推他,意指他得記得他是快死之人,想要一下子生龍活虎盡管作夢去。

  “別激我。”他正值血氣方剛,氣血一衝腦,什麼都不管不顧,先嘗了甜頭再說。

  這是他的妻子,他卻不能和她翻雲覆雨、幾度春風,身為男子還有更悲憤的事嗎?

  柳笑風有些怨起讓人不得安寧的顧雲煙,他錯過了人生一大喜,到嘴的肥肉一口也咬不得,還得吐出去。

  “你該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毒都清了,接下來你會面對什麼,是要查清你母親的死因,還是就讓它平靜地過去,不再揭開舊日的傷口?”如果顧雲煙少出點妖蛾子,她不會主動挑釁。

  人都死了快二十年,就算真相大白又能彌補什麼,不過是平添更多的傷痛,叫活著的人困在無邊的痛苦中。

  若是她的做法,會悄悄弄死吧!既得利益者必是下毒者,無利可圖的事誰會做,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人所為,只是尚無人證、物證罷了。

  “你認為我會放過她?”柳笑風冷笑。

  “所以我們要同舟共濟,要是她要加害於我,你要第一時間跳出來護著我。”

  “給點甜頭。”他趁勢勒索。

  於香檀氣得往他兩頰一拉。“我是你妻子,你護著我不是理所當然的,你好意思跟我談條件?”

  “護你、護你,不護你行嗎?快把手拿開,看你威武的樣子,我還能不夫從妻命嗎?”

  他嘴上說著求饒話,故做驚嚇狀,一雙墨瞳卻漾著笑意,映著她的嬌顏。

  “你說我是母老虎?”她雙目怒瞠。

  “我是頭公老虎,你是頭母老虎,我們一雄一雌咆哮山林,讓萬獸趴伏足下。”他是頭一猛虎,專門吃人,尤其是害他母子之人,必定啃得屍骨無存。

  “有人不當你非當個雜毛畜生,你這人腦子有毛病呀!別拖著我下水。”四只腳得趴著走,沒得昂首闊步,有啥好?

  “夫妻一體,你得陪著我長毛,咱們夫唱婦隨,看能不能一起白頭。”與子偕老,白首不分離。

  白頭呀!他畫了好大一個餅,讓人為之心動。“柳笑風,別鬧我,把手拿開……”

  “叫相公。”他一手探入她衣衫裡頭,撫著滑嫩如凝脂的後背,慢慢地往前移,一覆。

  “你……你這是無恥伎倆。”她扭著身,想避開他無所不在的手,誰知他更肆無忌憚。

  “管用就好。”不能吃肉,起碼喝口湯。

  “你不怕城主夫人派人在外頭盯著?”剛才她似乎氣得不輕,也許一時咽不下氣來個回馬槍。

  聞言,他一頓,豎直耳朵聆聽四周的動靜,驀地他眼中寒氣森森,“有兩撥人。”

  於香檀訝然。“真的有人盯著?”

  她不過隨口一說而已,真有人半夜不睡,就看他們有沒有圓房,這些人是多怕他真的留下一後代呀!

  “我活著的一天她都不會安心。”柳笑風眼神一黯。

  “既然半死不活他們都不放心,那麼我們就反其道而行,活得比他們更精彩,讓他們嫉妒原來我們是老天爺的寵兒,怎麼弄也弄不死,是有福之人。”

  何必躲躲藏藏,光明正大去打一場,打得他們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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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8 08:53: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敬茶送禮買人(1)

  古話說,打草驚蛇。不打草,草叢裡的蛇怎麼會因驚慌失措而紛紛往外逃呢?它們也想逃命。

  捕蛇人以逸待勞,蛇頭一冒出先捉七寸,蛇想逃也逃不掉,一一受縛,等著被燉成一鍋蛇羹。

  於香檀的計劃便是打草驚蛇,既然柳笑風身上的毒全解了,他們還有醫術出神入化的林芷娘准備的各種藥品,解毒丹、止血散、起死回生丸、九轉金丹……每一樣都千金難覓,有足夠的後盾與人一搏。

  不管刀裡來、火裡去,或是暗殺、下毒,以他二人的腦子還是能預做提防的。

  因此新婚的小倆口像是掉入蜜罐裡,以養病為由在自個院子看書、作畫,還搭了個花棚架,在架子底下弄了秋千,秋千一動,纏著秋千的花蔓便會掉下一朵朵小花,秋千蕩得越高,輕快的銀鈴笑聲便傳得越遠,令過往之人都忍不住好奇駐足。

  除了事務繁多的柳向天不在意還樂見其成外,其他人都坐不住了,心裡發癢,想進去看看小倆口過得如何,明明是用藥吊著的病秧子,怎麼會過得這麼歡樂,難道他真死不了?

  原本過門的隔日要敬茶認親,誰知硬生生拖了五天,等著如意院傳出少城主能下床了的消息,恨到老了好幾歲的顧雲煙才開始張羅,把一府老小親眾喊到大廳。

  不過人都到齊了,小夫妻還沒到來,一連催了好幾回才姍姍來遲,兩人你儂我儂的相依偎。

  一入內,尚未向各位長輩行禮,一臉困色的於香檀忍不住打了哈欠,堂內的眾人見狀,形色各異,紛紛露出鄙夷、訝異的神情,心裡想著這新婦沒規矩,太過失態。

  只是人家的夫婿並未說什麼,還一臉寵愛,別人也不好開這個口,只好默然地看兩人走近。

  畢竟沒人願意出頭做壞人,柳笑風雖然身子弱,但脾氣不小,他冷眸一掃還是十分嚇人,上有長公主祖母寵著、城主護著,下為三兄弟之首,長房嫡子,實為城主府中一霸。

  就連顧雲煙也得讓著,不敢正面招惹他,因為他一發怒六親不認,誰一靠近誰遭殃,他曾活活打死一頭熊,別小看將死之人,反撲之力能血流成河。

  “還沒睡醒嗎?都日正當中了。”見不慣她那份慵懶姿態,忍不住的顧雲煙率先出刀。

  “是沒睡夠,我叫她再睡一會,可她說敬茶不能遲到,催著我起身。”柳笑風笑得無奈,好似拿妻子沒轍,他想寵著她,她卻惦記著敬茶,叫他難做人。

  顧雲煙嘴角一抽,將心底的不滿藏好。“我問的是你媳婦,你一個大男人怎好替她開口。”

  “她不是困嗎?腦子渾渾噩噩的,我代她回答也一樣,我們是夫妻。”他擺明著寵妻,要眾人明白點,別刁難他的妻子,誰要讓她受氣,他讓誰過不了冬。

  “哪能一樣,夫是天,妻為卑,對於丈夫當妻子的得敬著,不能爬到頭上撒野。”她以婆母的身分教媳婦夫妻之道。

  還沒上茶,顧雲煙已端起婆婆的譜給下馬威,讓新婦知曉府裡是誰做主,她若懂事才有好果子吃,否則別怪她只認規矩不講情面,錯了她就教到沒錯為止。

  而所謂的“懂事”指的是對婆婆要尊著、敬著,事事聽從,婆婆說什麼就做什麼,不准頂嘴。

  不過光是頂嘴這一項於香檀就做不到,因為她獨立自主慣了,很有主見,不喜歡聽命行事。

  “不爬頭上,那爬身上可行?我可愛死了她玲瓏身軀所帶來的香味。”柳笑風眼帶笑意,說著令人面紅耳臊的話。

  那股得意勁,在場的男人都聽出其中含意,不免露出“我知、我知”的曖昧微笑,意味深長的瞄了新媳婦一眼。

  睡眠不足的於香檀原本有點迷迷糊糊,一聽細細碎碎的低笑聲,她不敢迷糊了,用力抬了自己一下保持清醒,同時也用眼角余光掃了一下身側的丈夫,要他別說些把人往溝裡帶的歪話。

  他的一句話,她的名聲就毀了,還辯白不了,夫妻房裡的事夫妻最清楚,他說什麼別人就信什麼,她百口莫辯。

  “胡說什麼,還不敬茶。”柳向天咳了兩聲,看到兒子神清氣爽、紅光滿面,他不由得笑容滿面。

  “是她先說我媳婦的,我不過回個兩句而已。”柳笑風笑不及眼,牽著妻子的手走向前。說好了護著就護著,大丈夫一言九鼎。

  “嗯哼!我還說不得了。”到底誰是婆婆,她還得給媳婦端水、捧腳不成。

  顧雲煙面色不悅的一哼,在丈夫面前倒是不敢太拿喬,但是也表現出新媳婦不得她喜愛,可見日後婆媳的相處不會太和睦。

  “少說兩句,還敬不敬茶了?”一家之主不給情面的斥了一聲,眼神連一眼都沒看向顧雲煙。

  “……”今天你不給面子,明日看我如何“調教”媳婦,這口氣她咽不下。

  柳笑風前兩日已帶著妻子拜見過祖母,也喝過孫媳婦的茶,柳老夫人給的那份見面禮著實貴重,把於香檀嚇得差點不敢收,是柳笑風在旁邊勸她收下,那是祖母對她的疼惜,她才驚嚇不已的收著。

  因此今日的敬茶柳老夫人就不來了,對外的說法是要虔誠禮佛,她九九八十一遍《金剛經》尚未念完,要誠心念經,旁人不要打擾,她讓佛祖保佑一府老小平安,事事順心。

  只是她不出席,私底下就有人自行揣測了,認為新媳婦不得柳老夫人喜歡,所以她連一面也不肯見,倒讓於香檀在府裡的地位有些微妙。

  “爹,喝口媳婦茶。”素手高舉過頭。

  “好、好,以後小圓……”

  “爹。”柳笑風抬頭一瞪。

  好好,爹知道你長大了,不喊你乳名,你這孩子還跟爹鬧脾氣。“呃,是笑風,以後他就交給你照顧了,他一向性子橫、不講理、有些脾氣,你就多體諒,別與他計較。”

  性子橫、不講理,有脾氣……果然缺點一大堆。“是的,爹,媳婦會讓他改改性子,變得謙和些。”

  “讓我改性子?”她還真敢說。

  柳笑風小聲的在妻子耳邊說著,取笑她大話滿天飛,他要能改,大風都能從平地起,雨能倒著下。

  “別鬧我。”她將他撓癢癢的手頂回兩人的小動作在首位者看得一清二楚,柳向天是滿臉欣慰,兒子終於有人管了,他對得起死去的亡妻,而面帶冷色的顧雲煙卻是不言不語,覺得小戶人家的女兒太不自重了,大庭廣眾之下也敢嘻笑胡鬧。

  可是她有臉說別人,卻忘了自己是如何當上城主夫人的,人家新婚燕爾,感情好是理所當然的事,她在吃味什麼,比起她當年見不得光的手段,小夫妻倆還光明些。

  “笑風,敬茶,不要鬧你媳婦。”

  大家長說話了,底下就消停了,牛婆子把准備好的茶水端上來。

  顧雲煙看了一眼丈夫給的紅封,頓時感覺就不好了,裡面不是銀票,而是一整疊的房契、地契,看得她怒火中燒,想把紅封搶回來。

  那是她兒子的,城主府的每一片瓦,每一塊磚都屬於她兒子,他怎麼可以給一個沒教養的外人。

  好,沒關系,等一下她用一根銀簪子將人羞辱一番,再用婆婆的威勢逼媳婦將公爹給的財物都交給她保管。

  嗯,就這麼辦。

  她想著要把媳婦拿捏得死死的,面上才少了一點冷意,心裡盤算著該怎麼掃人面子,讓人在府裡無立足之地。

  但是她的希望落空了,因為——

  “娘,喝口媳婦茶。”

  於香檀高舉的茶碗敬的不是顧靈,而是柳笑風從祠堂中請出的親娘牌位,由柳老夫人身邊的嬤嬤捧著,兩夫妻雙雙下跪,給亡母(婆婆)敬茶。

  一叩首,茶水往地上潑,禮成。

  此時的顧雲煙還有什麼不了解,這兩人就是來氣她的,在元配面前她就是個妾,不能受他們的全禮,臉色鐵青的她氣到想殺人,除掉兩人的念頭油然而生。

  不能再留著了,都該死,她不會再傻傻苦等,快二十年了,夠了,該送那小子下去陪他娘親了!

  起了殺念的顧雲煙暗暗思忖,是該買通殺手斬草除根,還是在飯菜中下毒?這次一定要做個了結,用最毒的劇毒,入口封喉,讓他們死得不能再死,再無回天之力。

  屆時死無對證,丈夫能奈她何,就算有天大的懷疑也拿不下她,反正夫妻走到這地步,他也不可能一反常態對她憐愛有加,為了兒子的將來,她怎麼也要冒險拼一回。

  蛇動了,引蛇出洞。

  “夫人,喝茶。”

  看到送到面前的白瓷青花茶碗,顧雲煙頭一回想將茶碗往行半禮的女子砸去,但她忍住了,端茶一飲。

  “嗯!好茶,茶甜,小夫妻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說著,她脫下手腕的羊脂白玉手鐲,這鐲子是某官員孝敬的,價值不菲,她眉頭不皺的給出去。

  “左側夫人喝茶。”

  於香檀行的也是半禮,但對方不敢受,也回了禮,彼此有來有往。

  有孩子的左側夫人在府裡地位較高,有子撐腰自是有底氣,故而先敬茶,無子的蘇側夫人坐在下首,神情恬靜。

  一輪敬下來,柳氏宗親的長輩算是敬完了,接下來是同輩,不敬茶而是認親,依輩分各自見禮。

  “這是二弟默風,只比我小兩歲,生母左側夫人。”柳笑風口氣異常溫柔,領著妻子見弟弟。

  “二叔。”於香檀頷首致意。

  “見過大嫂。”面目如畫的柳默風有著一副好相貌,但眉眼間有股冷意,看似陰冷。

  “你大哥說你好武,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送你,就讓人打了把匕首,你瞧瞧中不中意。”她特意讓人打造的,耗時半個月,趕在她出閣前三日才完成,把她弟弟饞得也鬧著要一把。

  原本面無表情的柳默風一見鑲著七色寶石,以北鬥七星方式鑲鑄的匕首,平靜無波的雙眼忽然亮了起來,看著匕首的眼神多了狂熱。“多謝大嫂。”

  這話真誠多了,臉上也有少許親近之意。

  他是庶出,行事作風不敢太出挑,在顧雲煙有意無意的刁難下,如非必要他盡量少出現在她面前,以免她一不順心就找他麻煩,嫡母想拿捏庶子的手段非常多,她是不會放棄每一個挑刺的機會。

  因此他學會隱忍,低調做人,也不與府裡身處高位的人走得近,和兄弟間的相處也平淡可是身為城主柳向天的兒子,怎麼可能沒有一點野心,不管是嫡出還是庶子,凡是男子都有想出人頭地的一天,站在高位上睥睨曾經凌辱過他的人,將其踩在腳下。

  而他生母亦非簡單人物,能搶在城主夫人前頭生下庶子,左側夫人也有她的本事在。

  既是側夫人,也有想扶正的心思,在她眼中顧雲煙不過是跳梁小醜,表面風光,實則外強中乾,把持著中饋卻接觸不到核心,府裡吃穿用度的銀兩從外院帳房撥出,她手中並無太多錢財,是個空殼子。

  雖然有底下人的孝敬,那也是杯水車薪,因為她的娘家就是填不滿的無底洞,顧二老爺仗著城主府這點姻親關系,在外開銷極大,眠花宿柳,大包花娘還養外室,常常入不敷出的他便上城主府打秋風,跟女兒要錢。

  所以顧雲煙十分妒恨柳笑風,她沒錢,可他手邊銀子如流水不斷地湧進,他寧對幾百兩甚至上千兩地打賞身邊人,卻一兩銀子也不肯給她,讓她看得眼紅又氣憤。

  而左側夫人在等時機,她也是盼著嫡長子死的人,只要柳笑風一死,她的兒子就不用隱藏實力,能在兄弟間冒出頭來,和柳乘風那個膿包一比,武藝過人的柳默風顯得出色多了。

  只要一在武將前露臉,她不信城主大人會無動於衷,將一根好苗子生生掐斷,有了好的表現必定會受到重用。

  他們母子若能攏住柳城五萬兵馬,顧雲煙又有何懼,秋後螞蚱而已,她隨時都能捏死她,上位為城主夫人。

  一旦她成為主母,她生的兒子也將由庶轉嫡,順理成章地接下少城主之位,日後便是一城之主。

  “喜歡就好,不枉我一番費心。”送禮要送到人的心坎裡,否則便失去送禮的意義。

  看來這個少年也不難對付,投其所好即可,他能擁有的東西太少了,公爹對底下兩個兒子的關心顯然不夠。

  柳向天最關注的是長子柳笑風,為了能讓他多活一天他無暇分心其他人,夙夜匪懈地想辦法為兒子延長壽命。

  “嗯!”柳默風感激地一點頭,對這位大嫂多了敬意。

  “哇!好漂亮的匕首,真好看,還鑲著寶石,一、二、三、四、五、六、七,七顆不同顏色的寶石,能不能借我玩一下?”孩子心性的柳乘風兩眼發亮,一臉羨慕。

  柳默風握著匕首的手一緊,很明顯不想給三弟,他知道一借出去就再也拿不回來了,一時興起的三弟真的就只是玩一下,只是他玩後隨手一扔,不會放在心上,連自己都不知賞給誰了。

  可是他又不能不給,在嫡母淬毒的眼刀下,舉凡三弟要的東西他都留不住,但他真的很喜歡這柄匕首,頭一次生起反抗的叛逆心,他想要它,誰都不能搶,這是他的。

  就在他打算拒絕時,他的好大嫂出言解圍了。

  “也有你的,別眼饞你二哥,你大哥提點我了,說你性子浮、愛玩、心性不定,所以我送你的是文房四寶,讓你練練字,把心定下來,不要老往外頭跑。”偌大的柳城並非一個人管得了,還得要有人幫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聽到這話,坐在上位的柳向天贊許的點頭,他這兒子生性太跳脫了,讓他上書房多磨。

  一聽是文房四寶,端著一張笑臉的柳乘風頓時垮成哭臉。“大嫂,我不要練字,坐不住,那會殺了我的。”

  “所以我還送你絕對會滿意的物件。”於香檀故作神秘的笑笑,吊一吊他的胄口。

  “什麼東西?”他非常好奇。

  暮夏捧著一物上前,上面蓋著一塊紅布。

  “你喜歡作畫,我娘家開的是胭脂鋪子,因此我將嫣紅、絛紫、淺綠、鵝黃、天藍等多種顏色搗鼓成顏料,你可沾著這些畫出你心中想要的色彩。”她做的是仿水彩,加點水便能調出好色彩。

  胭脂有顏色,作畫的顏料也有顏色,為何不能將兩者調和在一塊,形成更豐富的顔色。

  “真的嗎?”他欣喜地掀開紅布,看到一瓶瓶用琉璃瓶子裝著的顏料,他高興得都想往上蹦。

  “一共二十三色,足夠你發揮你的才能了。”現今的圖畫顏料只有七種,花青藍、玫紅、石綠、藤黃、赭石、白粉,以及最基本的黑墨,依深淺渲染出畫作。

  “哇!大嫂,你對我太好了,真是我的知音……”他興奮地失了分寸,衝上前想捉住嫂子的手道謝。

  “柳乘風——”一道冷颼颼的聲音響起。

  看到大哥冷著臉站在大嫂身前,面上一訕的柳乘風連忙止步,露出難為情的傻笑,一手撓耳。

  “還有畫架,讓你走到哪就能畫到哪。”背在背後便能四下寫生,不用帶著厚重的案桌四處走。

  “畫架?”那是什麼東西?

  一見到清秋手中的現代化畫架,柳乘風根本是老虎見到肉,兩眼亮得不能再亮,一下子就往前衝,開始擺弄。

  “玩物喪志、玩物喪志,給二哥兒的是匕首,到了三哥兒就是不中用的玩物,老大家的,你的心也太偏了,想讓三哥兒變成不成器的紈褲嗎?”見到兒子對繪畫的著迷,來氣的顧雲煙遷怒到新婦頭上,話說得有點重,認為她想讓她的兒子成不了大器,養成廢物。

  “娘,我喜歡,和二哥的匕首比起來,我更中意大嫂送的顏料和畫架,我可以畫很多的畫。”沒人知道他愛畫畫勝過一切,他娘只會逼他讀書、習武,處處和大哥爭鋒。

  “沒出息,畫畫能當飯吃嗎?你爹是柳城城主,日後你也會是城中要員,整個柳城都是你柳家的,你不務正業畫什麼畫。”就不能長進點,給她爭點顏面嗎?

  “娘……”他眼露不滿的抱起畫架和顏料,尋求認同和保護的站到柳笑風身側。

  在城主府內唯一能壓住他娘的不是他爹,而是大哥,長兄臉一沉,周遭的人都噤若寒禪。

  “誰說作畫不能當飯吃,青山先生一幅田園山水畫價值萬金,有人出價他還不肯賣,嫌俗氣。”甘居草蘆,與青山、溪流為鄰,怡然自得,粗菜淡飯,畫出一方天地。

  聞言的柳乘風直點頭,大哥說得真好,他要效法青山先生,不為五鬥米折腰,倘樣山水間。

  “孩子喜歡,你羅嗦什麼,老三文不成、武不就的,就讓他朝繪畫走,就算成不了一代大師我也養得起。”他的兒子不需要為生計奔波,他自會給他們一個穩妥的將來。

  “夫君……”顧雲煙氣得唇色發白,直想砸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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