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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莫霖-【人妻不二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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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13 00:10:5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人妻不二嫁》作者:莫霖

在她年紀還小時,就已深深相信──
在這世上,愛情一點都不重要,能永遠陪伴在身邊才是王道。
問她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念頭?嗯 ~ ~ 可能是跟她的成長背景有關吧!
她從不認為自己的觀念正確,也不以為會有人跟她一樣,
直到遇到他!

對她來說,她覺得她不會愛人;對他來說,他也不認為他會愛人,
所以他和她,竟然是同一種人!
也因此,即使她才剛認識他,卻在他決定離開之際,
她毅然決然答應要跟他一起離開故鄉,原因無他,只因他承諾會一輩子陪著她,
這樣就夠了!

只是當時間流逝,她忍不住思索,這樣真的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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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13 00:11:1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還是那間屏東靠山一帶的孤兒院,還是院區角落的那個秋千,秋千上坐著一個女孩,一旁的石礅上也坐著一個女孩,兩個女孩的容貌如出一轍,她們不只是姊妹,更是雙胞胎姊妹。

  這是離別的場景,兩姊妹相依為命了十七年,就要在今天告別彼此,奔向各自未知的前程。

  姊姊陸致芳坐在石礅上,小心翼翼護著自己已經懷孕六個月的肚子;妹妹陸致芳坐在秋千上,看著姊姊臉上幸福的表情,看著她隆起的肚皮,知道那裡面正孕育著小生命。

  新生命的喜悅連帶也感染了妹妹,讓她暫時忘記自己對未來的茫然。

  陸致芳安安靜靜聽著姊姊訴說著懷孕的狀況,她無從體會,更無從分享,只能安靜聽著,任由姊姊將心中所有的期待、不安、惶恐、興奮之情統統倒給她,分享給她,讓她也跟著品嘗一切喜怒哀樂。

  陸致芳知道,孤兒院外頭停了好幾輛黑頭轎車,就是要來迎娶姊姊回方家,而姊夫方少淵也來了,至少給姊姊一個隆重的迎娶儀式。

  很好,她們姊妹倆至少要有一個人幸福,這才不會讓她對人生、對命運徹底絕望。

  讓姊姊幸福吧……

  孤兒院的溫修女來過,對著她們姊妹倆就是一陣嘆息,事實上,今天不只是姊姊陸致芳出嫁的日子,也是妹妹陸致芳離開孤兒院的日子。

  致芳未婚懷孕,最後只能嫁給孩子的爸爸,這樣還不夠嚴重,因為連致芳也要離開,跟一個不知名的男人走,而且在今天之前,沒人知道那個男人是誰,是圓是扁、是好是壞。

  殊不知當致芳開口說要在姊姊出嫁這天跟著別的男人離開孤兒院時,所有院裡的老師都驚訝到下巴幾乎掉下來。

  致芳就不說了,這個傻女孩喜歡方少淵那小子喜歡到掏心掏肺,連未婚懷孕這種事都干得出來;但是致芳不一樣,這孩子聰明伶俐、課業優秀、成熟穩重,一向不讓師長擔心,怎麼會突然冒出個男人讓致芳死心塌地願意跟著離開?

  更何況方家至少還派了車隊來迎娶致芳,雖然致芳才十七歲,至少也是名正言順的嫁出去;但致芳呢?那個男人什麼都沒有准備,甚至連有沒有那個男人他們都不肯定。

  可是致芳這孩子太獨立也太成熟,她決定的事,沒有旁人說話的余地,她很堅持,所有師長都不知如何是好。

  就算現在阻止她,再過幾個月,致芳就滿十八歲了,她也可以自由離開,所以重點在她怎麼想,她知不知道一切利害關系?她願不願意為自己的人生負起全部責任?

  溫修女絮絮叨叨,最後只能嘆息,握著兩個女孩的手,帶著她們禱告,希望她們離開孤兒院後的人生可以順利。

  溫修女離開,兩姊妹再度獨處,陸致芳聽姊姊說著未來的打算,知道姊姊要跟姊夫一起搬到台北,離開屏東;她也打算離開,跟著那個男人離開,去更遠的地方……

  「美國?」

  「對……他要回美國了,我跟他去。」

  「美國啊?」不敢置信,「我還想你如果待在屏東,現在有高鐵,一天就可以來回,高鐵可以搭到美國嗎?」

  「姊,你又在開玩笑了。」

  握住陸致芳的手,「小芳,姊姊從來都不問你的事,因為你也不讓人家管,事實上……你也比我成熟;可是姊姊還是會擔心你,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你真的要嫁給他嗎?」

  「姊,」語氣一窒,「如果我說他沒說要娶我,是我自己要跟著他的,你會生氣嗎?」

  他確實沒說過要娶她這種話,也沒說喜不喜歡她,甚至愛不愛她,因為她也不在乎她愛不愛他。

  愛又怎麼樣?她的父母不愛她嗎?可是還不是讓她成了孤兒?

  她只知道在那一刻、那一瞬間,她珍惜這個男人的陪伴,更知道如果她放手讓他就此離去,她會後悔,一定會後悔。

  既然如此,那就跟他走吧!

  「小芳……」語氣充滿訝異。

  反問:「姊,你自己呢?你現在很篤定嗎?你一定要嫁給方少淵嗎?你真要這麼年輕就把孩子生下來嗎?」

  「不然呢?他願意娶我,他是孩子的爸爸,我就嫁給他啊!」

  反握姊姊的手,「那就不用擔心我,我的心跟你一樣篤定。」

  「那不然,說說那個男人是誰吧!至少讓我放心啊!而且你也認識『淵』大頭,就我不認識你的男朋友,這很不公平喔!」

  陸致芳想了想,不知該從何說起,沉默良久,久到陸致芳以為她不打算開口了,於是她決定好好負起一個做姊姊的責任,關心一下妹妹的感情世界。

  「他是哪裡人啊?」

  想了想,「很難回答,他的媽媽是台灣人,爸爸是美國人。」

  「混這麼遠,混過一個太平洋?」很是訝異,只能繼續追問:「他家裡是做什麼的?」

  陸致芳抿唇,眉頭皺在一起,「坦白說,我不知道。」

  「啊?」不敢置信,再問:「他有幾個兄弟姊妹?」

  「我不知道。」

  「他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我沒見過他們,我不知道。」

  陸致芳真是訝異到極點,嘴巴幾乎都忘記闔起來,但她不死心,繼續提出問題,「那他叫什麼名字?這你總該知道了吧?」

  「這我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叫沈懷望,英文名字是懷特.威斯裡.格魯曼。」終於有一個她回答得出來的問題。

  「……終於有你知道的,我還以為根本沒這個人呢!」她還以為那個從未露過面的男人根本不存在。

  「姊,我騙你們干嘛?」

  陸致芳握著妹妹的手還想多說,她的未婚夫方少淵站在一旁比了比自己的手表,意思是時間已經不多了,要出發了。

  陸致芳直到此刻才覺得事態嚴重,妹妹竟然要跟一個她不清楚底細的男人離開?那個男人究竟是不是好人?會不會是要騙致芳?

  老天!她這個姊姊真是太失職了……

  「姊,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自己。」

  「我怕……那男人對你是不是真心的啊?」

  陸致芳搖搖頭,「那不重要。」

  有心才會受傷,她沒有心,她不會受傷,她只是貪戀那個男人的陪伴而已,除此之外,她不多求,也不多給。

  「怎麼會不重要?」

  「總之,別擔心我。」她也看見了不遠處的姊夫,知道時間要到了,「姊,你要幸福,我只在乎這點,只要你能幸福就好。」

  「你這個傻瓜……」

  兩姊妹緊緊擁抱,約定往後每年都要回到孤兒院見面,但這是陸致芳單方面的約定,因為陸致芳不確定自己離開後還能不能再回來。

  終於陸致芳出發了,送走了姊姊,陸致芳站在大門口看著方家派來的黑頭轎車駛離,姊姊還探頭出車窗望向她依依不舍,她彷佛看見姊姊眼眶裡的淚水。

  她努力克制自己想哭的衝動,深呼吸,就怕下一秒淚水崩潰滑落。她不能哭,這一天應該替姊姊感到開心,更應該為自己可以走出孤兒院,可以走向未來的人生感到開心。

  回到房間整理行李,走出房間來到辦公室,跟院裡的師長一一道別,她不會懷念孤兒院,卻難忘每個善待她、照顧她的人。

  走出辦公室,好幾個院裡的弟弟、妹妹跟著她對她說再見,她一一擁抱這些弟弟妹妹,鼓勵他們要勇敢、堅強,要好好讀書。

  成績優異的陸致芳常常教導院裡的弟妹讀書,在這些小弟弟、妹妹眼中,陸致芳就代表了聰明。

  「姊姊,你走了以後,我數學不會算的要問誰?」

  摸摸小孩的頭,「你要自己加油,就算姊姊不走,你也不可能一輩子靠姊姊,很多困難最後都要靠你自己,知道嗎?」

  「哦……」聽不太懂,但他還是會努力。

  陸致芳點頭,努力就好,知道努力就好……

  走到大門口,溫修女陪在一旁,看著陸致芳孤伶伶的一個人站在門口,隨身行李就放在腳邊,看起來說有多孤獨就有多孤獨。

  把握最後機會,溫修女還想勸。「孩子,你真的要走嗎?」

  「是的,溫修女,我要離開。」對著眼前的人鞠躬,「謝謝你這麼多年來對我們姊妹的照顧,真的謝謝你。」

  「你這孩子……」嘆口氣,牽著她的手,問出心中最大的疑問,「那個男人是什麼底細你知道嗎?他來自什麼樣的家庭,有什麼家人,是什麼樣的個性,這些你真的清楚嗎?」

  搖頭,「坦白說,我並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珍惜這段時間以來那個男人的陪伴,甚至想要永遠保留這種溫馨的感覺,縱使要拿自己往後的人生來賭,她也願意試一試。

  最後,溫修女問出最關鍵的問題,「那個男人能讓你幸福嗎?」

  「溫修女,什麼是幸福?」

  她反問,不是故意挑釁,她七歲就是孤兒,跟姊姊在孤兒院待了十年,彼此相依為命,她幸福嗎?

  說幸,她們姊妹倆真不幸,七歲就失去了父母;但說不幸,至少她們還有彼此陪伴。

  此時此刻,她只知道那個男人可以陪伴著她,而她也只想要把握住這種陪伴的感覺,其他的她無心多想,就交給命運去安排吧!

  「至少要有感情……」

  陸致芳想說些什麼來反駁,下一秒鐘就住了嘴,因為那個男人來了。

  不像姊姊有黑頭轎車接送,氣派大方;那個男人只是騎著一輛重型機車停在她面前,遞給她一頂安全帽。

  陸致芳臉上露出笑容,笑意直達眼底,真心誠意,溫修女都看在眼裡。陸致芳接過安全帽,這時那年輕男人撥開安全帽上的擋風透明罩,露出一張英俊的臉龐。

  他皺著濃眉,看著陸致芳。「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確定要跟我走嗎?」

  戴上安全帽,抓起行李,陸致芳走到機車後頭,攀著他的肩膀上了車。她將行李袋背在肩上,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我不回答你這個問題,出發吧!」

  那男人嘆息,臉上帶著苦笑,撥下擋風罩,大喊一聲,「抓緊了。」車子發動,向前奔馳而去。

  溫修女站在現場看著陸致芳離去,她本想勸,本想說些什麼,攔住這個年僅十七歲,可能將自己投入危險的女孩,想勸她別急著做出決定,別急著認定這樣一個男人。

  但就在那一瞬間,看見致芳臉上因為那年輕男人出現而露出的燦爛笑顏,溫修女沒開口,就這麼任由致芳離去。

  往後很多年溫修女一直想著致芳離去時反問她的話……什麼是幸福……什麼是幸福……

  她反問,不代表她質疑,不代表她否定自己仍舊渴望幸福、渴望愛,相反的,她就那樣向前奔去追著那個男人,因為她心裡肯定,至少那一刻她肯定自己是幸福的。

  她臉上的笑容說明了一切。

  但願那女孩可以永遠帶著那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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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13 00:11:29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他們為什麼會認識彼此?

  坦白說,這個問題陸致芳常常捫心自問,她試圖在兩人難以釐清的聯系間理出一點頭緒,好知道她何以會戀上他的陪伴。

  茫茫人海中,不是別人,就是他。

  後來,陸致芳慢慢可以歸結出一個答案……他們是同一種人。

  他們都不相信愛。

  或許是因為出身,或許是因為成長經歷,讓他們早知道所謂愛,只是空虛的名詞,只是一切傷害背後的藉口,好像有了愛,人就可以活,可也因為愛帶來許多悲劇。

  對她這樣一個孤兒而言,難怪她不相信愛,有愛又怎樣?命運依舊坎坷,造化仍然弄人;上天依舊帶走了她的父母,讓她年紀輕輕就成了孤兒,跟著姊姊淪落到孤兒院,小小年紀就嘗遍人情冷暖。

  即便有愛,人依舊無法抗拒命運。口頭上的情感,不如真實的陪伴,不如一個呈現在眼前的笑容,一個彼此倚靠的溫暖,一句溫言以對,一次碰觸呵護。

  她是這樣想的,至於他怎麼想,其實他從沒說過,但她可以猜到,她說過他們是同一種人,有著相似的經歷。

  他的名字叫作沈懷望,這是他的中文名字。他的母親是台灣人,父親是美國人,聽說來自美國某個赫赫有名的大家族,是富豪之後。

  當年他的父親來到台灣,與他的母親展開一段異國戀情,甚至懷下了他。但這不是一個從此幸福美滿的故事,因為他的父親就這樣回去了美國。

  回去前,他的父親答應過他的母親,一定會來接他們母子倆回美國,留下了滿滿的希望與愛語,他的父親從此離去。

  懷抱著這樣的希望,他的母親獨自一人撫養他長大,直到他八歲那年,因為工作時一場意外而過世。

  後來他的父親來台灣將他接回美國,因為家族反對,他的父親沒能履行諾言,將所愛的異國女子與兩人共同孕育的孩子及早帶回美國,最後只剩遺憾。盡管痛哭流涕,依舊無法挽回這個殘酷的事實。

  所以他也不相信愛,他恨他的父親這麼殘忍的將他們母子留在台灣,以愛為名綁住了他的母親,讓那個痴傻的女人陷入一輩子無止境的等待。

  他其實不想離開台灣,不想當美國人,不想改變自己的姓名。他懷念他的母親,喜歡人家喊他沈先生,更甚於那個像征地位與財富,長到一口氣無法念完的外文名字。

  可是當時他只有八歲,他沒有選擇余地,只能跟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父親回到美國,這才知道原來父親一直無法讓家族的長老接受母親的存在,甚至早就娶了別的女人為妻。

  他常說,所謂的愛有多廉價,隨口就能說出,由此就可得知。

  所以說他們是同一種人,甚至有點同病相憐,都失去了自己最摯愛的親人,在那個半大不小的年紀裡,只能任由憤世嫉俗的情緒在胸口醞釀、滋生。

  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已經二十歲,大了她三歲,兩人認識彼此的場景是在公園某個人煙稀少的角落。

  當時沒有浪漫的氣氛,沒有小說裡描述的男女主角初見面的場景,事實上她也不吃那一套,有的反而是劍拔弩張的氛圍。

  因為當時他正在跟一群小混混打架。

  走過公園,陸致芳聽見了樹叢另一頭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很好奇,但她也知道好奇可能會惹禍上身。

  本想就這樣繞過去,趕快回到院裡休息,放學後她在圖書館待太久了,姊姊受不了,覺得無聊先跑了,所以沒人陪著她。

  雖然知道姊姊大概跑去跟那個方少淵約會,但還是擔心姊姊如果已經回到孤兒院了,會不會擔心她?她不想讓姊姊擔心,只好三步並作兩步趕緊回去。

  然而此時樹叢後方傳來一聲痛呼,讓她嚇了一跳,捂住自己的嘴,同時也停下腳步。一切就如同反射動作般,那不停傳來的哀叫聲讓她緊張到心跳失速,連她都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看一下好了……」明明知道不應該偷看,但還是忍不住好奇。

  這種好奇心誰都有,實在難以抑制,她躡手躡腳靠近草叢,視線穿過枝椏,想要看清楚樹叢的另一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已經天黑,這樣實在看不清楚,她只能隱約看見幾個人影晃動,其他的都看不到。

  雖然看不到,但是她發現原本細碎的聲音越來越清楚,陸致芳憑著本能,知道自己應該趕緊離開,不然等一下恐怕想走也難,但她就是沒有邁開步伐,逃離這可能的危險。

  終於她決定別管閑事,趕緊離開,她轉身正准備走人時,突然身旁一陣風穿過,她還來不及反應,原本隔著樹叢還不甚清晰的哀號聲突然變得近在咫尺,來到她身邊。

  陸致芳愣了愣,下意識的回頭想看看狀況,這才發現有個人倒在地上,臉上又青又紫,顯然剛剛被痛打一頓,就算不看那人的臉,光聽他嘴裡不斷傳出的哀號聲就可以知道這一點。

  她還來不及出聲問狀況,有人穿過樹叢而來,來人身形高大,由於天色昏暗,她看不清楚那人的外表,直到他走過樹叢,這才看見他的臉。

  那是一個男人,難以形容他的長相,似乎是東方人,但立體如同刀削般的臉龐卻又與周遭的男生有著差異。

  他沒注意到陸致芳,只是專注看著這個倒在地上的人,看來這個人就是遭到他的毆打吧!

  不過他也沒好過到哪裡去,近看這才發現他的臉上也有著傷痕,只是跟這個倒在地上哀號的人相比輕微多了。

  就在此時,一旁又有幾個人衝了出來,似乎都很畏懼眼前這個年輕男人,想要上前搭救,幫助那個倒在地上的家伙,卻又不敢妄動。

  他走上前,伸出腳直接踩在那個人的臉上,「還要試試看嗎?我奉陪,你帶幾個人我都不怕。」

  「我……我……」嚇到一句話都說不清楚。

  「我警告過你不准再去找阿姨的麻煩,你聽不懂我說的話是不是?」

  「不是……不是……」

  陸致芳站在一旁看著,也專心聽著,只是她不知道這個男人口中的那個阿姨是指誰?跟他是什麼關系?他為什麼要幫那個阿姨出頭?

  「聽得懂我說的話,那你是故意的羅?」

  「我沒有……對不起……」

  笑了笑,笑意卻沒有進入眼底,他放開腳,從一旁撿起一根木棍,走回那人身邊繼續踩著他的臉。

  「為了給你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相信經過這一次,你一定會記得我說的話,不要再去找阿姨的麻煩。」他高高舉起木棍,對准那人的膝蓋,緊緊握著棍身,握到手臂都露出青筋,似乎打算使勁全力奮力揮出。

  對方嚇到放聲一叫,眼前一片黑暗,竟然就這樣昏了過去,更不可思議的是,當著所有人的面,那人竟然尿褲子了。

  他確實揮出木棍,棍身卻停留在距離那人膝蓋一公分處,沒有真的打下去。他臉上露出笑容,這一次是真的覺得好笑。

  將棍子往旁邊一丟,看著窩在一旁不敢吭聲的幾個人,「這你們老大?真沒用,你們怎麼認這種人當老大?」

  放下腳,轉過身打算離去,就在此時,他終於發現有個女孩站在一旁看著,一雙眼睛始終盯著他不曾稍離。

  他挑挑眉,也看著陸致芳,甚至帶著微笑走向她。只是他沒停在她面前,反而繞過了她,從她身邊離開。

  不過是個不認識的女生,大概是嚇呆了,才會站在那邊動也不動。誰教她不閃開,嚇到了不能怪他,他又沒逼她停在原地看戲。

  陸致芳確實有點愣住,但說不上嚇到,至少在她看見那個男人的容貌時,心裡原本不斷泛濫,難以平復的緊張情緒,不知為何瞬間掃平。

  說也奇怪,看著那個男人高高舉起棍子,似乎就要朝著那個人的膝蓋打下去,她就是很篤定他不會下手,他不會真的下手。

  果然,就跟她想的一樣。

  陸致芳轉過身想要再看一眼那個男人,卻發現他已失去蹤影,消失在夜色中,難以追尋、難以尋覓。

  不知名、不知姓,不知他的來歷,但那個男人的背影以及他從她身邊走過時掛在臉上的淡淡笑容,已經在她心裡留下痕跡。

  說也奇怪,陸致芳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記得一個跟混混打架的人?

  可能是在孤兒院待久了,她看過很多小混混,院裡面的、外面的,她都曾經聽聞,自然也知道那些不良少年干過哪些好事。

  而那個年輕男人大概也是其中之一,不然他誰不好惹,竟然跟附近這一帶的小混混打架?

  於是陸致芳沒把那個人放在心上,只當他是附近新崛起的小混混,照樣過她的生活。每天上學、放學,讀書、工作,照顧其他院童,也聽姊姊說她跟方少淵的交往進度,當姊姊的垃圾桶。

  陸致芳的生活還有一件事是她每天必做的,就是趁著放學後來到距離孤兒院約二十分鐘路程處,找一個年約五十歲的王嫂。

  這個王嫂,陸致芳都喊她阿姨,王嫂很可憐,原本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因為一場車禍,老公、小孩都不幸過世,她自己也瘸了腿,失去所有親人的她,現在靠著撿破爛做資源回收維生。

  記得第一次見到阿姨時,陸致芳的眼淚差點要掉出來,阿姨瘸著腿推著推車,在路邊撿拾還有一點剩余價值的垃圾,搜集起來准備變賣,好維系自己的生活。

  她走上前去主動幫忙,此後她養成習慣,幾乎每天都會去找這個阿姨,陪著她一起做資源回收,聽她說說話,陪她解解悶。

  而王嫂也很喜歡致芳這個善良的女孩,或許是這麼多年來身邊都沒人能陪伴她,聽她說話,所以每次只要致芳來找她,都可以讓她很開心。

  認識阿姨是陸致芳心裡的秘密,她沒跟誰說過這件事,依她的個性也不可能到處去炫耀自己的善心,她只是默默的盡可能每天抽空來看看阿姨,幫幫阿姨的忙,做一些簡單的整理工作。

  這天她離開學校後照例去找阿姨,阿姨獨自一人住在破舊社區的小巷子內,環境相當惡劣,但這是阿姨僅存的棲身之所。

  陸致芳站在門前正准備敲門時,身後傳來呼喊聲。

  「小芳?」

  「阿姨,你回來了?」

  王嫂看見這個女孩,臉上的疲倦瞬間消失,她揚起笑容,推開門直嚷著要陸致芳趕緊進門,別在門外吹風。

  「阿姨,你最近身體還好吧?」

  「還好,還可以動就好,反正阿姨只有一個人……」

  陸致芳勸她,「阿姨,你又來了,我們不是說好你要樂觀一點、想開一點嗎?怎麼又在說這些喪氣話。」

  「對對對!阿姨跟小芳說好了,不再說這些喪氣話。」

  陸致芳幫忙將王嫂撿回來的一大袋寶特瓶卸下,一起整理這些阿姨忙了一整天才搜集到的東西,等整理完畢後還得再去資源回收場換取金錢,阿姨明天的飯菜錢才有著落。

  「阿姨今天撿了好多。」

  「對啊!經過一戶人家,那個太太很好心,統統都給我了,我就把東西載回來,這應該可以多換個幾十塊吧!」

  「阿姨,你為什麼不接受社會局的幫忙呢?」

  其實社會局來探視阿姨好幾次,表示政府願意幫忙安置她,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但阿姨都拒絕了。

  「我還可以動,那些錢給真正需要的人吧!」王嫂笑著說。

  「可是阿姨,還是不要讓自己太累喔!」

  「知道了……對了!阿姨想要介紹個男生給你認識。」

  「男生?」

  王嫂一臉興奮,「那個男生大概二十歲,長得很帥,最重要的是,那孩子很善良,就跟你一樣,那天在路上看見我在撿垃圾,他就跑過來幫我,還跟我聊天……真的跟你好像,所以阿姨想把那個男生介紹給你認識。」

  「阿姨,我才十七歲。」

  「你姊也十七歲啊!你不是說你姊已經交男朋友了嗎?」

  陸致芳搖頭失笑,「阿姨,你什麼時候改行當媒人我都不知道。」拐個彎,轉換話題。

  「別人我才不管,那是你,阿姨才想幫忙。你這孩子這麼乖,跟懷望那孩子一樣……對了!那個男生叫作沈懷望,我半個月前才認識他的。」

  陸致芳將清洗好的寶特瓶裝到袋子裡,「你半個月前才認識他,就知道他是乖孩子了?」

  「這半個月,懷望每天早上都陪著我到處撿垃圾,一點都不會不耐煩,還陪著我又說又笑的,你說,這是不是好孩子?」

  點頭,這必須承認,「聽起來是不錯。」

  一個二十歲的男生,願意做這樣的事,確實難得。

  「只是……」王嫂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孩子這兩天都沒來……會不會跟那天的事有關。」

  「那天的事?什麼事啊?」

  王嫂嘆口氣,「那天懷望陪著我去撿垃圾,碰到幾個不良少年,那幾個混混丟了一大堆垃圾到我的車子裡,還笑得很大聲,懷望看起來很生氣,跟對方吵了起來。」

  陸致芳皺眉,「換作是我,我也會生氣,那些人怎麼這麼沒教養?」看到阿姨這樣的人在做資源回收,不但不可憐,反而欺負阿姨,這還是人嗎?

  該打!

  「我是習慣了啦!那些人的年紀做我孩子都行,他們只是鬧著玩的,興頭沒了就走了……只是懷望好像真的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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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2)

  就在此時,門口有人走了進來。兩人一回頭,看見了一名年輕男子,大跨步走進屋內。

  此時天還沒黑,陸致芳當然清清楚楚看見來人長相,她訝異極了,竟然是他?那天在公園裡跟一群混混打架的那個男生?

  王嫂站起身走上前,語氣開心,「懷望,你來了,你好幾天沒來,我剛剛還跟小芳在說你呢!」

  沈懷望不好意思的摸摸頭,「阿姨,不好意思,我這幾天有點事,所以沒來幫你的忙。」事實上,他是要等臉上的瘀青淡一點再來,以免阿姨追問。

  「沒關系沒關系……來!阿姨介紹一個女生給你認識,就是她,陸致芳,我都叫她小芳,我跟你說過那個很善良、很聰明的女生。」

  沈懷望看向那人,當然認出了這個女生就是那天在公園裡親眼目睹他教訓混混的那個女生,原來她就是阿姨口中那個每天都來幫阿姨忙的善良女孩。

  慘了!她會不會把他那天跟那群混混打架的事統統抖出來?

  陸致芳並不笨,看著眼前的男生,想起阿姨剛才說的話,不過一秒鐘時間就想通一切,知道這個男生那天晚上大概就是要教訓那群欺負阿姨的混混。

  而這個叫作沈懷望的男生連著兩天沒來找阿姨,大概就是怕阿姨發現他臉上的瘀青會追問。

  畢竟是男人,沈懷望先打招呼,「你好。」

  「嗯!」

  王嫂看見兩人彼此打招呼,表情若有所思,以為是年輕人間感到不好意思,她決定將空間留給兩個孩子,讓他們彼此聊一聊。

  「你們聊一聊,剩下的阿姨自己來做就行了。」

  「阿姨?」兩人同聲喚道,默契極佳。

  王嫂只是笑一笑,就這樣走進室內,讓兩個年輕人留在屋前的小空地。

  「你……那天都看到了?」

  「一清二楚。」

  沈懷望還在思索,該怎麼拜托她別把那天的事都說出來,孰料陸致芳自己先開口——

  「所以,就是那幾個混混欺負阿姨的?」

  「沒錯,我教訓過他們了,他們應該不敢了。」

  「確實欠教訓,如果我有能力,我也會這樣做的。」

  沈懷望看著眼前這個女孩,發現這個女孩的反應超乎他的想像,她很沉穩、很冷靜,即便那天親眼見到他動粗,現在他人就站在她面前,她也沒太多的恐懼,甚至開口贊揚他的舉動。

  「我記得那天你的表情好像是嚇了一跳?」

  「任何人碰到那種狀況都會嚇到的,我只是個普通人,不過現在,我有點後悔那天晚上我沒有踹那幾個家伙幾腳。」

  沈懷望哈哈大笑,內心對這個女孩多了幾分佩服;陸致芳也微笑以對,似乎想要藉此掩飾內心的異樣情緒。

  這是他們第一次交談,氣氛還不錯,至少他們發現他們有著共同的信念、有著類似的想法,自然也對彼此多了幾分興趣。

  陸致芳其實一開始並沒有把沈懷望放在心上,就當他是個有過一面之緣的朋友,透過阿姨的介紹而認識。

  只是這個沈懷望真的很特別,畢竟要一個年輕人願意陪著從事拾荒工作的中年婦女到處去撿拾可回收的垃圾換取金錢,大概多數年輕人都不願意做這樣的事,而他願意。

  就衝著這一點,陸致芳願意多給他一點好臉色,多給他一點友善的回應,因為她知道,善良的人心最難得,值得鼓舞。

  然而她還是很好奇這個人的來歷,他怎會突然出現在阿姨身邊?他從哪裡來的,是個什麼樣的人,有過什麼經歷……種種問題都浮現在她的心頭。

  人的好奇心難免,再加上這樣一個年輕男生竟有如此貼心的舉動,更讓她無法不關注這個男孩的一切。

  聽說他白天陪著阿姨到處去撿拾可回收的垃圾,照他的年紀,難道不用上學讀書嗎?像她,就算想陪著阿姨,幫阿姨的忙,也必須等到下課後才有時間。他為什麼可以這般到處閑晃?

  說真的,她還有點羨慕他,不用被學校綁著。她表面上看來成績名列前茅,實際上她一點都不喜歡讀書,更不喜歡整天必須被綁在學校,但是修女一直告訴她,讀書是她目前唯一能夠翻身的機會,她必須把握。

  所以她大概只能等到上大學,才有機會暫時逃離一天超過八個小時被人緊緊綁住、嚴密限制的生活。在這之前,她也只能繼續忍耐。

  那天周末,陸致芳照往例離開孤兒院,准備去找王嫂,才到王嫂家門口就看見那個沈懷望正准備陪王嫂出門。

  王嫂看見陸致芳,開心對著她揮手,「小芳,你來得剛好,我們正要出門。」

  我們?看來這個男孩已經徹底收服阿姨了。

  沈懷望看著她,對著她一點頭,這段時間他常常聽王嫂說起有關這個陸致芳的事,知道這半年多來,這個女孩只要有空就會來幫王嫂的忙,像是整理撿回來的東西,或是幫王嫂打掃環境。

  或許也是佩服,讓沈懷望對這個女孩多了幾分好感,她的年紀看起來比他更小,能夠這麼善體人意,甚至顯得成熟穩重,讓人佩服。

  陸致芳站在王嫂面前,看著平常周末陪王嫂出門撿拾可回收垃圾時,她習慣站的位置,現在已被這個家伙給占走了。

  明知不該抱怨,不然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但不知怎的心裡還是不暢快。陸致芳看著他,沒有點頭也沒有問好。

  「小芳,你怎麼了?」

  王嫂跟沈懷望都發現她怪怪的,陸致芳搖頭,「我沒事,走吧!」

  王嫂趕緊退開,「來來來!你跟懷望站在一起。」

  「阿姨?」陸致芳被推到中間的位置,與他並肩,她有點訝異,心裡也有點慌亂。

  沈懷望則不作聲,只是看著好戲。

  王嫂滿意的看著兩人站在一起的樣子,點點頭,臉上幾乎笑開懷。兩個孩子推著推車,幾乎靠在一起。

  「你們多聊聊,阿姨到前面去看看有沒有可以撿的垃圾,你們慢慢走就好。」話才說完,立刻向前走去。

  「阿姨……」陸致芳傻眼,不敢相信阿姨竟然將推車丟給她和身邊這個男生。

  氣氛頓時陷入尷尬,兩個人緩緩推著推車前進,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氛圍一度顯得尷尬。

  終於沈懷望先開口,「你剛剛……是不是在氣我把你的位置占走了?」一開口就戳破她的情緒。

  訝異,當然否認,「我哪有?」心裡卻訝異:他怎麼看得出來?

  「沒有就算了,但我還是要說聲抱歉,我『每天』陪著阿姨到處做資源回收已經養成習慣,忘記這是你的位置。」強調每天。

  這男生真討厭,「每天」那兩個字有必要說得這麼用力嗎?

  「我知道你『每天』都陪著阿姨,真是辛苦你了。」狠狠反諷回去。

  「哪裡。」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很喜歡她帶著酸意的諷刺話語。

  沈懷望用力推著車,絕大部分都是他在出力;陸致芳知道自己的力量肯定比不上這個高頭大馬的男生,倒也很認分,出不了多少力,不拖累他就好了。

  突然,沈懷望又開口,「以前……我也是這樣陪著我媽到處去做資源回收。」

  她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事實上,她當然有聽見他在說什麼,只是她不確定那個略帶蒼涼、悲愴的嗓音是來自於他。

  「沒事。」恢復朗朗笑聲,振奮精神,方才那失落的語氣彷佛是假像,讓她以為她聽錯了。

  他說沒事,但她肯定自己方才聽到他談到他的出身,只是他旋即否認,似乎不願再談,所以她也不好再問。

  不過她還是把他說過的話記在腦海裡了,原來他的母親也曾做過類似工作,這是不是可以解釋他為什麼會願意主動幫阿姨的忙?

  「聽阿姨說,你就住在附近的孤兒院?」

  點頭,「對,我跟我姊住在孤兒院。」

  「多少年了?」

  「……十年了吧!我今年十七歲,七歲那年我父母就過世了。」

  他看著她,專注的看著,眼神沒有絲毫移開;陸致芳感受到這樣的目光,她坦然回視,眼神裡平靜無波。

  「我也是……八歲那年,我媽就去世了。」

  陸致芳笑了笑,「所以我們是同病相憐嗎?」

  點頭,微笑,凝視,「希望這某種程度上可以安慰你。」

  她點頭,才想移開眼睛,下一秒鐘卻又停下目光凝視著他;沈懷望倒是很自然,一點都不覺得被女生盯著看有什麼不妥的,好像他常常被女生盯著看。

  也難怪,他長得確實相當順眼,這點陸致芳必須承認,高聳的鼻梁、深邃的眼眸,彷佛刀削般的臉龐,稱得上是個英俊的男孩。

  只是她不是在看那個,「你……」

  「我很帥?謝了,我知道。」以為她要稱贊他,很大方的接受。

  不禁失笑,「……也是啦!不過我不是要說這個。」

  「那你要說什麼?」

  陸致芳凝視著他的雙眼,「你是混血兒?」

  沈懷望愣了愣,「你怎麼知道?」

  「你的眼睛是藍色的,除非你趕流行,學女生戴放大片。」

  沈懷望苦笑,「我真不想承認這一點……但你說對了,我父親是美國人,母親是台灣人。」

  「當混血兒很好啊!聽說很多女生都喜歡這樣的男生……」

  「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至少我就不喜歡,我甚至還把頭發染成黑色,就是不想跟我父親長得太像。」

  陸致芳聽出重點,「所以關鍵在你父親?」

  「……」不語,卻沒有否認。

  她微笑,「我七歲那年父母都過世了,我跟我姊姊成了真正的孤兒,舉目無親。我常常在想,老天還真殘忍,一個都不留給我。」

  「……」

  「而你現在至少還有一個。」

  苦笑,卻不知如何反駁。

  陸致芳拍拍他的肩,「希望我的遭遇,某種程度可以安慰你。」

  她學他,把他剛剛講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他,這樣的機智應對讓沈懷望一掃低潮情緒,瞬間笑了出來。「你很聰明,反應也很快。」

  「謝謝。」

  沈懷望以一種欣賞的眼光看著她,「聰明的女生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以前我不相信,現在我相信了。」

  「可惜不是每個男生都有雅量欣賞聰明的女生。」

  他還來不及說話,兩個人轉過身,看見王嫂就在前方等著,陸致芳率先使力,就這麼一個人將推車往前推去,留下還反應不過來的沈懷望留在原地。

  嘴裡喃喃念著,「聰明的女人,倔強的女人。」臉上卻帶著笑容。

  確實,男人不欣賞聰明的女人,因為自卑,怕被比下去。但碰過這樣的女人,相信任何男人都印像深刻,從此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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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13 00:12:03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陸致芳確實在沈懷望心中留下非常深刻的印像,甚至是第一個讓他渴望能有下一次見面機會的女孩。

  在美國,他碰過很多的女孩,當然也談過幾次感情,但就是不曾碰過這樣冷靜、沉穩的女孩,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足以讓他玩味良久。

  他知道自己在別的女孩眼中就像是一團迷霧一般,難以看清,或許是因為他的出身使然,或許是因為他的個性使然,旁人都難以掌握他,弄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現在碰到陸致芳,他發現她也是一團迷霧,讓人看不清。不是她的出身背景讓人看不清,事實上,她的背景再簡單不過,自幼父母雙亡,與姊姊一起住在孤兒院相依為命,除此之外,別無可談之處。

  但是他還是會好奇是什麼經歷、什麼背景,讓這樣的女孩年紀輕輕就懂得幫助弱小,就能夠沉穩,甚至冷眼看待周遭的一切?

  她看起來很冷,冷到當她用一雙銳利的眼睛看待周遭的人事物時,他常懷疑那眼裡毫無溫度。可是他會懷疑,她的心呢?是否這樣的女孩,連心都是冷的?她的冷,是冷靜,還是冷酷?

  沈懷望真的感到好奇,這陣子聽阿姨說了很多有關陸致芳的話,當然都是好話,聽得讓人熱血沸騰,實在佩服這樣一個女孩。

  阿姨說,致芳幾乎每天下課都會來幫她的忙,整理撿拾來的垃圾幫忙清洗,甚至常常陪著她走好遠好遠的路到資源回收場去變賣換錢。

  他佩服這個女孩的善良,卻難免好奇她是怎麼想的?像他,單純是因為自己的母親當年也從事類似工作,所以當他在馬路上看見阿姨一個人彎腰辛苦撿拾垃圾時,他不能自己的走上前幫忙,因為這讓他聯想到自己的母親。

  沈懷望沒有發現,他竟然對一個女人感到好奇,這個女人還稱不上是個女人,她才十七歲,小了他三歲,頂多是個女孩。

  往後的幾天,他每天都會碰到她,兩人開始有更多的機會聊天,當然話題免不了會碰觸到彼此的出身,而他也當然盡量避而不談。

  不過讓他訝異的是,這女孩竟然懂得察言觀色,看他不願意談,也就不再追問。她不像過去他交往的女友,總愛問他家裡還有些什麼人,他的父母是做什麼的,家裡有不有錢……最後一個問題才是她們的重點。

  見他語帶保留,甚至有所回避,陸致芳也就不再追問;對於她的不再追問,他很感謝,但還是好奇,難道她真的不感興趣?「你……真的不好奇?」

  「好奇什麼?」

  「我的出身、我的家庭……」

  「你想講就會想,你不想講,我好奇也沒用。」

  沈懷望淡淡一笑,「聽起來,你好像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確實沒有。」反將他一軍。

  皺眉,「女人,大話不要說得太早。」

  「不會太早,因為就算再過幾天,我還是會說同樣的話。」

  「你這女人,反應這麼快干什麼?」

  她對著他露出燦爛笑容,「你前幾天不是還稱贊我反應快?怎麼現在又怪我反應太快?」

  「我……」

  「你們男人怎麼變得這麼快?我看男人才善變。」

  沈懷望一句話也回不了,只能獨自生悶氣,他對自己的中文能力很有信心,但現在碰到這個女人,他反倒像是不會說話一樣。

  沈懷望嘟著嘴,顯然對於自己敗下陣來感到懊惱;陸致芳看著他啞口無言的樣子,自己表面上看似鎮定,實際上心裡是笑到不能自己,這點可以從笑意已經傳達到她的眼裡看出,雖然她盡量裝出冷靜的模樣。

  他猜想這女人大概無所畏懼,光看她總是一派冷靜的樣子。實在難以想像她會害怕。

  初次見面那一晚,他在公園教訓那些欺負阿姨的混混,當時她其實也稱不上害怕,不如說是驚訝。

  要說真正見到她害怕的模樣,是在有一天晚上……當時陸致芳剛下課,到阿姨家幫忙整理,一個鐘頭後她回孤兒院。

  要回孤兒院有兩條路,陸致芳都選擇走比較靠近大馬路的那一條路,而不走另外一條較為偏僻的路,因為那條路上聚集著幾個游民,看起來都非善類。

  甚至有一次她走那條比較偏僻的路,還被那群游民騷擾,如果不是她腳程快,三步並作兩步,甚至用跑的,她大概就逃不過那群游民的傷害。

  因此後來她都提醒自己,盡量在天黑前回狐兒院,如果真要晚點回去,也絕對要走在有人群的地方,出事了也方便求救。

  可是這一天,她竟然忘了這件事,走上了那條偏僻的路。等到她想起來的時候,這才驚覺自己太不小心了。

  看看前後,一個人也沒有,此時就算吼叫可能也不會有人理她,陸致芳咽了口唾液,開始感到心慌。

  現在天也黑了,這一帶路燈也常常壞掉,四周環境昏暗。她深呼吸,不能多做停留,不然一定出事,既然已經走進來了,就硬著頭皮走到底。

  陸致芳邁開腳步往前走,甚至釆取小跑步的姿態,只希望今天晚上夠幸運,別碰到那群上次騷擾她的游民。

  然而事與願違,就在她經過轉角時,前方一盞忽明忽滅的路燈下方就聚集著三、四個游民,他們交頭接耳,似乎正在談論著什麼,甚至還放聲大笑,旁若無人,也不在乎他人眼光。

  盡管昏暗,但陸致芳清楚看見其中有一個人就是上次騷擾她的游民。想起上次的恐怖經歷,她的心跳瞬間失速。

  腳步不敢停下來,甚至有加快的趨勢。她幻想著自己可以飛也似的從那群人身旁穿梭而過,如果能這樣就好了……

  可是恐怖的事還是發生,那群人看見她,竟然就這樣將她攔了下來。陸致芳嚇到臉色瞬間發白,身體不自覺的發顫。

  「小妹妹,跑這麼快,要去哪裡啊?」

  「小妹妹,你長得好可愛喔!是不是住在附近的孤兒院啊?」

  他怎麼知道?但陸致芳仍舊不敢言語。

  「干嘛都不說話啊?」「……」

  陸致芳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一心只想逃過這群不速之客的糾纏。她想放聲尖叫,又失望的認為,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還有誰能來救她?

  難道她本來就應該被騷擾、被欺負嗎?

  幸運的是!繞過轉角,走出小巷子,前方路燈大放光明,也有著人群。她依舊不停奔跑,不顧四周好奇看著她的眼神,不停想要逃離糾纏。

  終於她回到了孤兒院,站在圍牆旁,靠著牆氣喘吁吁,想要平復恐懼的情緒,然而替代恐懼的是悲傷。

  她悲從中來,眼眶泛紅,開始自怨自艾,難道就因為她是孤兒,活該這樣三番兩次被欺負嗎?

  她不敢跟姊姊講,怕姊姊擔心,更怕姊姊個性衝動,會直接跑去找那些游民算帳;她也不敢跟院裡的師長說,畢竟是她不懂得保護自己,一個女生這麼晚了不應該一個人走暗巷。可是她做錯了什麼,要這樣被欺負?

  吸著鼻子,淚水已經蓄積在眼眶中,她努力克制情緒,就怕下一秒鐘會崩潰痛哭。這不是她的個性,哭泣也不是她處理事情的方法,那是到無路可走了,才放縱自己流幾滴眼淚……

  「你一個人在這裡哭,能解決問題嗎?」

  抬頭,陸致芳看向說話的人;映照著背後的路燈,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住她,像是可以給她安慰,像是伸出一雙手臂緊緊抱住她,擋掉所有可能的傷害與攻擊。

  是他……

  沈懷望站在不遠處看著她,他雙手抱胸,表情看來平靜,但走近看便能發現他眼中那不斷燃燒起的火焰,像征他內心的憤怒。

  陸致芳擦掉眼淚,深呼吸平復情緒,然後看向他,不知怎的,看見他,她的心就恢復了一半的平靜,再開口時至少語調沒有顫抖。「你都看到了?」

  點頭,「本來想出手幫你揍那些家伙一頓,結果你跑得太快了。」沈懷望凝視著她,專注看著她眼裡的一切情緒變化,知道她已恢復鎮定。

  但也透過這樣強自鎮定的表現,正巧證明她剛才經歷的恐懼,況且就算她表面上恢復平靜,但她臉色也是白的,眼眶還是濕的……

  該死!那群該死的混賬,竟然讓她嚇成這樣……該死!

  她輕輕搖頭,「算了,是我自己太不小心,忘記那裡很危險,還走那條路回來,以後多注意就好……」

  「你的意思是,他們不是第一次騷擾你?」聽出端倪,急急追問。

  「……」

  「說話啊?」

  「對啦……」她輕輕點頭。

  沈懷望不敢置信,「你都沒跟任何人反應嗎?」

  「反正也沒事,說了只是讓大家擔心,我自己小心一點就好。」莫名的,她就是想說出自己的情緒,「我只是在想,如果今天我不是孤兒,他們還會不會這樣欺負我……」

  「……」默然無語,只是專心聽著她發泄情緒。

  「我知道我這樣子看起來很憤世嫉俗,可是我還是常常在想,如果我的父母都還在,我不需要住在孤兒院,他們會不會比較不敢欺負我……」

  那群游民看來也知道她住在孤兒院,知道她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才會這樣肆無忌憚的騷擾她?如果她的腳程再慢一點,她會不會就逃不過狼爪?

  看若她,皺眉聽著她說了這番悲觀的話語,沈懷望點點頭,接著他走上前牽住她的手。「跟我走。」

  「去哪裡?」

  「解決你心裡的恐懼。」

  她聽不懂,只能被他拉著,半推半就跟著他走。陸致芳邊走,感受到他緊握著她的手的力道是如此的堅定,她竟然難以抗拒,更無法揮開。「到底要去哪裡?」

  「找那群混賬,把問題給解決。」

  陸致芳一楞,臉色瞬間發白,「你瘋了嗎?干嘛去找他們?」

  「你不需要為了這種人渣感到恐懼,更不需為了他們感到自卑,所以我要帶你去找他們,解決你心裡的這些情緒。」

  「那……你要怎麼做?」

  沈懷望只是緊緊牽著她的手,「反正你跟我走就對了。」

  陸致芳只好跟著他,一步一步走回方才驚魂之處,不知怎的,這趟走回去她內心的恐懼確實少了許多,可能是因為有他陪著。

  但相對的,她開始感到憂心,如果真的碰到那些游民該怎麼辦?對方至少有三、四個人,就算懷望陪著她,他們也才兩個人。

  她是寧可不要去惹那些牛鬼蛇神的,能避則避,就算心裡對這種人也感到不屑,但她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對付他們,總之自保最重要。

  走了五分鐘就看到前方昏暗路燈下,四個人圍著一個人,被圍在中間的人身形明顯矮小,頂多只有國小年紀。

  陸致芳一看就看出來那四個人就是剛才騷擾她的游民,而現在這群游民找到新目標,竟然在騷擾一個國小女童?

  「他們要欺負那個女孩!」

  沈懷望咬牙切齒,「我看到了。」

  他放開手衝上前去,在那四個人渣要把小女童抓走前狂聲怒喝,讓那四個游民嚇了一跳。同時他揮出拳頭,一拳就將其中一人擊倒在地。

  現場陷人一片混亂,沈懷望竟然毫不畏懼,一個人單挑這四個游民;陸致芳也忘了恐懼,趕緊上前帶走滿臉淚水,已經嚇傻的小女孩。

  「你趕快走,以後記住不要走這邊。」

  小女孩不敢多說話,仿佛大夢初醒,一溜煙就跑得不見人影。

  陸致芳站在一旁不知該如何出手幫忙,只能看著沈懷望跟那四個人纏鬥在一起,他只有一個人,當然挨了幾拳,但他年輕,身強體壯,而且打架經驗似乎相當豐富,沒兩三下就撂倒其中一人。

  「You son of bitch!」沈懷望氣憤至極,甚至嘴裡還不斷飆著英文的贓話,只是情況緊急,陸致芳也沒心情糾正他。

  「懷望,你小心一點……」

  話才說完,沈懷望就吃了一拳,痛得他悶哼一聲,但他不服輸,立刻還以顏色,用千百倍的憤怒與氣力回敬到對方身上。

  一場混戰下來,沈懷望確實因此傷痕累累,但他沒有倒下,反而是對方倒成一片,每個都躺在地上哀號。

  擊出最後一拳,最後一個游民也倒在地上,沈懷望喘著氣,一腳踩在對方肚子上,大聲狂吼,「再來啊!你們這些人渣。」

  舉起腳重重往對方肚子踩下去,「連這麼小的女生你們都要欺負,簡直是廢物。

  陸致芳常常見識男生打架,像是孤兒院罕的男生便常跟院外的人打架,她總覺得打架不是一件好事,但現在,她竟然打從心裡佩服眼前這個裡生,覺得他真的是太厲害了,果然伸張正義,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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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13 00:12:17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沈懷望一把將地上的人抓起來,伸出手箝制住對方,然後對著她喊了一聲,「你過來。」

  「什麼事?」

  「換你了!」臉上雖然有許多傷痕,但也掛著燦爛的笑容。

  「換我?」

  「隨你處置,給他一點教訓,讓他下次看到你會主動閃開。」

  陸致芳終於了解,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解決問題」,雖然使用暴力不是好事,可是她竟然也想試伸出手,劈頭就給對方重重一巴掌,聲音之響亮連她自己都嚇一跳:倒是他還不滿意,還要她多打幾巴掌。

  受到鼓舞,陸致芳將內心所有的不滿都宣泄而出,一連好幾個耳光打得對方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她怒吼,「看到女生就騷擾人家,你們是狗啊?比狗還不如……你們以為我好欺負是不是?讓你們看看我好不好欺負。

  連幾個巴掌,力道又重又狠,對方嘴角甚至沁血,不斷哀號,大聲求饒——

  「對不起,我以後不敢了,對不起……」

  「以後?還有以後?我才剛走,你們就盯上那個小女生,今天要是你的家人被人家傷害,你怎麼樣?豬狗不如。又是好幾巴掌。

  已經數不清自己究竟打了對方幾個耳光,直到她的手掌都麻痹沒有知覺這才停手;看見她停手,沈懷望也松手,讓那個人渣就這麼滑落癱軟在地。

  陸致芳像是用盡全身上下的力氣一樣,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原來……打人也會累啊……」

  沈懷望看著她,淡淡一笑,他突然開口,「你退後一點。」

  她聽話照做,看著他四處尋覓,找了根粗木棍放在手裡掂量一下木棍的厚實度;陸致芳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沈懷望將木棍高高舉起,陸致芳驚呼,她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懷望,你……你要做什麼?」

  雙手高舉,似乎蓄積全身的力量,將所有氣力都彙集在棍子上,只待重重揮下,目標就是那個游民的膝蓋。

  「這種人渣,把他的腿打斷,讓他以後無法出來害人。」

  那個游民不斷哀聲求饒,但沈懷望不為所動,陸致芳看見他的眼,發現眼裡漲滿冷酷,她驚呼。

  「不要……千萬不要……」她衝上前抓住他的手阻止他,怕他真的會出手。

  他不是開玩笑,不像那天教訓那幾個混混時點到為止,陸致芳知道,他真的會出手,他不是醜玩笑

  在陸致芳的攔阻下,沈懷望沒有真的出手。嘴巴上說給她面子,將棍子扔了,但還是多踹了那幾個游民好幾腳,更威脅他們滾得越遠越好,下次看到一次就揍一次,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沈懷望知道,如果沒有她的阻止,他真的打算將對方的腿打斷,只是當時他不知道,他之所以跑來真的是因為這些人渣差點傷害了她。

  幾個游民確實跑得不見人影,以後再也不敢在這一帶騷擾女生。

  沈懷望的以暴制暴究竟對不對?陸致芳也說不上來,好像不對,使用暴力當然不對,但確實替她解決了一個心腹大患。

  誰喜歡這種恐懼的感覺?誰喜歡每當天黑要回家時總要考慮走哪條路比較安全?只是她選擇忍氣吞聲,而他卻是咽不下這口氣。

  經過這件事,陸致芳覺得她又多了解了這個男生幾分,雖然很感謝他幫她解決了一個難題,但還是勸他少用暴力。

  「沒辦法,我是黑道世家出身的。」

  「黑道?」語氣充滿訝異,不過沒有恐懼。

  那天王嫂身體不適,無法上街做資源回收,沈懷望自告奮勇,拉著陸致芳一起上街幫王嫂的忙。

  於是兩人就這樣一起推著推車在路上閑逛,彼此邊聊天,邊看看哪裡有可回收變賣的垃圾可以撿拾。

  「對啊!」

  「你不是說你爸在美國是生意人嗎?」

  沈懷望笑說:「那是現在,聽說我爺爺的爺爺還在的時候,那時候我們家族就是黑道。」

  「你爺爺的爺爺?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聽著覺得好笑,「不過……你常常打架喔!」

  「沒辦法,剛到美國時常被欺負,不得已只好打回去,越打越有心得,後來甚至跑去學了一些拳腳功夫。」

  拍拍他的肩膀,「不要這麼暴力。」

  「我也是很文明的,打架是最後手段。不過有些人,你沒辦法跟他講道理,只能用拳頭教訓他。」

  「聽起來好像動物世界的叢林法則……可是你是人,不是動物。」

  「人也是一種動物,你生物學沒學過? 」

  「歪理。」

  兩人相視而笑,氣氛融洽,或許就是因為經過那天晚上的事,讓彼此的距離拉近許多,至少他們可以開始談論一些比較內心的想法,甚至說出許多以往不曾跟其他人說的真心話。「你不是住在美國,一個人跑來台灣,家人不會擔心嗎?」

  「擔心?」搖頭,「我每年這個時候一定會回台灣,誰都攔不住我。」

  「為什麼?」

  想了想,本來不想說,但因為身邊是她,竟然讓他脫口而出,說出了這段有關於他的身世的真心話。「下個星期就是我媽的忌日,我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回來台灣……我爸也知道,他不敢攔我。

  陸致芳點點頭,專心聽,但沒開口問;然而對沈懷望而言,一開口就再也攔不著,如同宣泄似的脫口而出。

  「當年我爸到台灣來碰到我媽,兩個人在一起生下了我,結果我爸就回美國了;我媽一個人把我養大,一直等我爸把她接去美國,可是到她死前都沒等到……」他的語氣充滿了凄涼,也隱含著陸致芳不插嘴也不開口提問,只是任由他整理自己的情緒,把他想說的說出來。

  「我媽一直以為我爸很愛她,一定會來找她,她真的是世界上最笨的人。我爸在美國早就娶了老婆,還生了我大哥,這輩子都不可能留任何位置給我媽……她等了一輩子,什麼都沒等到;我爸嘴裡說愛她,竟然可以把她騙得團團轉。」

  一點點頭,藉此作為回應,她知道,此時此刻乖乖聽話就好,別多嘴評論」是聆聽者,不是評論家。

  「你說我媽傻不傻?人家說愛她,她就信了?所以我不相信愛,愚蠢的人才相信愛。」

  「我也是。」

  沈懷望突然看向她,表情很是訝異,或許他本來想像她的反應應該是安慰他,或是開口說沒這回事,愛情還是很重要,畢竟女人不都是這樣嗎?

  沒想到她竟然只是淡淡說句「我也是」,什麼她也是?「她也是」是什麼意思?

  「你也是?」

  「我也不相信愛。」陸致芳笑了笑,「只是我的原:因跟你不太一樣,我覺得愛不愛只是口頭上的承諾,重點是陪伴。你看我的父母,他們不愛我嗎?他們當然愛我,可是光愛我沒有用啊!他們沒辦法陪我長大,他們在我最需要他們的時候離開了我。所以我不相信愛……或者說,我覺得光是愛沒用,重點是能不能陪在身邊。」

  沈懷望看著她,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這番話,她說得很有道理,讓他無言以對。只是面對這樣一個自認不需要愛的女生,他反而不知該怎麼應對,該做出什麼表示。

  更奇怪的是,聽她這樣說,他竟然一點都不覺得開心,反而覺得心情沉悶,好像有什麼壓在胸口,讓他喘不過氣來。

  她說她也不相信愛……奇怪,這句話為什麼讓他覺得很不舒服?「奇怪,你這樣說,我怎麼一點都不覺得開心。」

  「什麼意思?」

  沈懷望想了想,「我碰過的女生,每個都圍著我問我愛不愛她們,好像她們沒有愛就不能活。」

  「我並不是這樣的女生。」

  「我是說……如果你將來交了男朋友,甚至結婚有了老公,難道你也不在乎他愛不愛你嗎?」

  「可能不在乎吧。陸致芳想了想。

  他覺得更悶了,「為什麼?」

  「只要他能陪著我就好,愛不愛只是他嘴巴上說說而已,無從考證,所以一點都不重要。」她真的是這樣想。

  「所以只要他能陪著你,就算他不愛你也沒關系?」問一個極端的例子。

  想了想,「對。」

  沈懷望皺著眉頭,「我覺得你……你的想法太負面了。」

  陸致芳失笑,「先生,你還有資格說我啊?」

  「我……」

  她臉上帶著調侃的笑容,一點也不掩飾的看著他,「是誰剛剛說得這麼大聲,說他不相信愛,因為他的媽媽就是被愛騙了一輩子……先生,我覺得我們是半斤八兩。我還以為你會很開心,碰到一個像我一樣跟你志同道合的人?」

  聽她說了一連串,甚至落了一句他聽不太懂的成語,讓他頭昏眼花;。「不一樣,你是女人啊……」

  「女人又怎樣?不是每個女人都缺不了愛,既然令堂有這樣的遭遇,你就應該站出來現身說法,勸所有的女人多為自己而活,你說我這樣說對不對?」

  沈懷望真的啞口無言,「這……」

  「我看你跟大部分男生都一樣大男人,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

  「什麼東西?什麼只准放火,不准點燈的?」

  陸致芳拍拍他的肩膀,「你離開台灣太久了,中文能力退步了,回去多讀報紙啦!老外。」

  趁著他腦袋一片空白,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陸致芳懷著愉快的心情,推著推車向前進,將他留在原地,任由他發呆。

  追上前,「我不是老外,還有,我……我只是一時分心,沒聽清楚而已,你……再說一次,我一定聽得懂。」

  「不要。」

  「陸致芳。」

  「叫也沒用,趕快工作啦。」

  「你……你再說一次啦……」

  兩人向前走去,背影映照在陽光下,夾雜著兩人逗趣的交談與笑語,他們都沒發現他們已對彼此敞開心房。

  更是一直到後來,陸致芳這才恍然大恆,原來這就是她想要的陪伴……不管有沒有愛,這就是她渴望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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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13 00:12:34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陸致芳知道,自己跟姊姊真的很不一樣。她們都是孤兒,姊姊努力追求感情,希望擁有自己的家庭,擁有自己的丈夫與孩子,透過愛與被愛,彌補那種自幼孤獨的缺憾。

  但她不同,她不追求愛情,只在乎陪伴。表面上看來她要得不多,事實上她比誰都貪心,她不要一時口頭上的安慰,只要永遠陪伴的承諾。如果真要讓她在愛情與陪伴中選擇,又絕對不能兩全,她肯定會選擇後者。

  但是一直到後來她才慢慢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太過天真,沒有真正想過永遠的陪伴背後代表了什麼?或許十七歲那個年紀真的天真,確實浪漫過了頭,她沒有想過兩者背後的關聯。

  那個年少輕狂的年紀很容易執著於心中認定的一切,執著於手中握有的一切,尤其像她這樣的人,從小什麼都沒有,當她可以擁有什麼時,她會拼了命的想抓住,深怕一放手就會失去。

  他也許就是其中之一吧!

  懷望……真的是個很特殊的男生,表面上看來逞凶鬥狠,卻又能陪著阿姨到處去做資源回收,一點都不喊苦,善良到令人佩服。

  甚至他還帶著她跑去揍了那群游民一頓,只為了幫她消除恐懼,同時出一口怨氣。

  他就像是身處在迷霧中一般,他的背景是什麼,他從哪裡而來,她全然不知,只知道他的母親是台灣人,只知道他很愛很愛他的媽媽,很遺憾他的母親會這麼早就離開人世……至於他父親那邊的事,他似乎不太願意談。

  不管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陸致芳已經很肯定,她喜歡他的陪伴。認識他將近一個月,他們已經熟悉到彼此可以開懷聊天、開心大笑,她的妙語如珠,時而諷刺挖苦,總能讓他氣得牙癢癢,又對她倆服到底。

  他們常常相約一起到阿姨家幫忙,從一開始在阿姨家碰面,到後來沈懷望會跑到孤兒院附近與她碰面,兩人在一起邊散步邊走到阿姨家。

  那只是短短一段路,他們卻可以天南地北的聊著天,好像他們認識不只一個月,已經熟悉到仿佛認識了一輩子。

  從孤兒院到王嫂家的路其實不短,光走也要二十分鐘,他們卻覺得時間很短暫,每一次相約並肩而行,時間都不夠他們聊。

  陸致芳知道這就是她要的陪伴,這種陪伴的感覺很真實,至少比喜不喜歡一個人還要真實,她寧可追求這個也好過空口談論感情。

  沈懷望則沒想這麼多,他就是喜歡跟這個女孩聊天,聽她聰明伶俐的言談,她的伶俐時而變得有點凌厲,讓他招架不住,他卻一點都不會動怒,反而甘之如飴。

  他不敢相信,只是一個月,他就這樣習慣她的陪伴,甚至眷戀這樣的陪伴,這就是致芳口中「陪伴」的魔力嗎?但為什麼過去他碰過的女生,都不曾給他這種感覺?

  為什麼是她?

  那天下午五點,沈懷望在孤兒院附近等待陸致芳出來。一如往昔,他耐心等著,沒有試圖到孤兒院找人,就怕自己太過莽撞的舉動,反而會給致芳帶來麻煩。

  畢竟致芳跟姊姊一起住在孤兒院,如果有男生直接上門找人,別人會怎麼想?他……也無法永遠待在台灣,總要回美國的。

  這幾天爸爸又打電話來催了,催著他早日完成大學學業,進入家族企業幫忙……然而他對家中那些「黑心」事業其實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喜歡待在這裡,喜歡待在這個他跟媽媽相處了這麼多年的上地上,一點都不想回美國去面對父親家族中那些各個心懷不軌的親戚,更不想去面對家族經營的「肮髒」事業。

  他想永遠留在這裡走自己的路,盡管知道照著父親安排的路來走,他的人生會比較順遂,也可以衣食無缺,但他真的想走自己的路。

  「對不起,我來晚了。」陸致芳氣喘吁吁跑向他,手裡提著一個袋子。

  看見她來,沈懷望所有的低落情緒全都消失,臉上重新揚起笑容。「等很久耶。

  「對不起嘛!」從塑膠袋裡拿出一條地瓜,「我在廚房烤地瓜,所以花了一點時間,給你一條,乖乖吃,不要叫。」

  「你把我當狗啊?」嘴裡嘟嚷念著,還是接過地瓜,撥開皮大口吃著。

  陸致芳微笑到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線,看著眼前這個男生的可愛舉動,她自己也拿出一條地瓜開始享用。

  兩人就這樣邊走邊吃,樣子實在不好看,但地瓜的美味,加上身旁的人的陪伴,讓他們根本顧不了這麼多。

  「阿姨咋天給我好幾條地瓜,我想今天烤一烤帶去跟阿姨一起吃,所以才會晚一點出門。」

  「嗯……好吃好吃……」

  看他狼吞虎咽吃著,嘴角全是金黃色的地瓜末,「吃慢一點,我這裡還有很多……」

  「嗯……好吃好吃……」

  「你幾歲啊?小朋友,拜托你,不要一吃太快,吃這麼快,再好吃的東西都沒味道了……」

  「好吃好吃……我還要……」伸出手再要一條。

  翻白眼,看他這樣三兩下解決一條,雖然吃得干干淨淨,但吃相這麼難看,讓她實在覺得是在浪費食物。

  只好再給他一條,「吃慢一點,這樣才能品嘗食物的美味……」

  當作沒聽到,繼續大快朵頤,「嗯……好吃好吃……」

  陸致芳簡直要發飆,「你真的是狗啊!不理你了,噎死你好了!」

  沈懷望不理她,繼續開心享用地瓜。兩人就這樣並肩走著,不發一語,卻有志一同,品嘗這最簡單的美味。

  沈懷望終於開口,「我媽媽以前有烤過地瓜給我吃……」好懷念這個滋味,真的好懷念……

  陸致芳看了他一眼,有感而發,「我覺得你媽媽要把你養大,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哪有,我很乖好不好。」

  拍拍他的頭,「你是很乖,只是你……比較像是動物,就像一個需要主人調教的小狗一樣。」

  「你罵我不是人啊?」

  「也不是……只能說你們老外真的稱不上禮儀之邦,你們真的比較不在意細節。」陸致芳如此歸結。

  「喂喂喂,跟你說過我不是老外,我也不想當老外……」

  「喏,地瓜再給你一條。」

  「謝謝……嗯!好吃好吃……」

  她臉上的笑容完全揚起,將她的臉映照得更耀眼。他就像一只可愛的小狗,摸摸他的頭,給他一點食物,就可以堵住他的嘴,讓他安靜上好一陣子……雖然他吃東西的樣子真的很不雅觀,不過算了,有什麼關系,開心最重要。

  陸致芳或許也跟著想通了,開始學著大口吃起地瓜,吃得滿臉都是。她發現,難怪他會吃成這樣,因為這樣吃真的很過癮。

  轉眼間,兩人臉上都是黃黃的碎末,彼此對看一眼,相視而笑,這一刻的氣氛融洽到了極點。

  轉過彎,王嫂的家到了,袋子裡的地瓜還剩好幾個,絕對夠分給阿姨吃。就在此時,他們看見王嫂正推著推車出了門。

  沈懷望揮手大叫,「阿姨,我們來了。」

  「你們來了,真是剛好,阿姨正要出門。」

  隔著街道,陸致芳提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阿姨,我把地瓜烤一烤,帶來給你吃。」

  「好啊……」王嫂推著推車,准備穿越街道。

  就在此時,巷口忽然有輛車急駛而來,似乎沒料到王嫂會忽然穿越道路,而或許王嫂也沒料到這麼狹小的巷子會有車子開進來,一時間車子來不及閃躲、煞車,王嫂也來不及躲開。

  「砰——」

  傳來撞擊巨響,王嫂的推車幾乎被撞飛,重重摔落在一旁,王嫂也沒逃過,方才還直挺挺站立的人,轉眼間就倒在一旁失去氣息。

  兩個孩子都看傻了眼,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任由那輛車加速向前駛去,肇事逃逸。

  沈懷望率先反應過來,立刻丟下手中的地瓜,發狂似的向前奔去;陸致芳手一軟,手中提的袋子就這樣掉落在地。

  沈懷望不停奔跑,痛聲大喊,「該死!不要走……撞了人就這樣跑了,太過分了,不要走——」

  然而王嫂是走了。

  這一撞,造成王嫂全身嚴重骨折,內髒破裂,嚴重內出血,送醫院急救了一段時間,當天晚上就去世。

  或許這是好事,至少陸致芳認為,阿姨十多年前失去了丈夫和孩子,獨自一人活在世上,靠著撿拾破爛維生,日子過得辛苦,甚至痛苦,現在她輕松了,可以去找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了。

  她只能這樣想,淚水卻不斷掉落,仿佛千百種痛苦都加在她身上,讓她渾身發抖,不能自己的全身發軟。

  那名駕駛肇事逃逸,警方正在追捕,但抓到了又怎樣?人命怎麼這麼不值錢,說走就走,上一秒還在開心談天的人,下一秒就走了。

  那一袋地瓜終究來不及跟阿姨分享,不知道阿姨出門前有沒有吃飽,是不是又餓著肚子?

  也好,至少現在她不用再餓肚子了,說不定阿姨的家人都在另外一個世界等著她,帶著她一起去享福。

  躺在孤兒院房間內的床上,陸致芳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看著天花板,淚水就這麼落下。

  她的姊姊陸致芳躺在一旁,知道妹妹經歷了這一整天的驚心動魄,肯定睡不著,只能挨在她身旁,牽著她的手。

  「沒事了……乖,不要想太多,早點睡。」只能這樣安慰妹妹。

  「……」她不發一語,只是默默承受著哀傷與痛苦。忽然,她好像想起當年失去父母那一天,想起當年跟著姊姊來到孤兒院那一天。

  陸致芳嘆口氣,拍拍妹妹,不再多說,只能讓她慢慢想開,接下來半個鐘頭,兩人不再有言語,陸致芳也慢慢睡去。

  但陸致芳依舊難以成眼,她開始想到另外一個人現在的狀況,就是懷單。他怎麼樣?他的心情怎麼樣?

  下午他飛奔出去要追那個肇事逃逸的可惡駕駛,當然沒有追上,他衝回現場,看著阿姨被抬上救護車,她也看見他眼眶裡不斷流下的淚水,看見他當下的無助與害怕。

  他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媽媽?

  陸致芳坐起身子,看了看四周,掀開棉被,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回頭看著姊姊,確定姊姊已經睡著,這才躡手躡腳的往門口走去。

  她要去找懷望。

  陸致芳知道自己很傻,現在已經這麼晚了,她要去哪裡找懷望?事實上,這一個月來,都是懷望來找她,不然兩人就是在阿姨家碰面,她始終不知道懷望住在哪裡。她只聽說懷望都住在飯店,而且是他的父親出錢。

  可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直覺,讓她還是決定去找他。至於去哪裡找他,很簡單,經歷今天的事,懷望肯定會去那個地方。

  陸致芳換好衣服,悄聲離開孤兒院。孤兒院內的管理其實很嚴密,只是因為她跟姊姊年紀大了,住的宿舍區受到的管理沒那些弟妹那麼嚴格,她才能藉此機會出院一趟。

  這麼深的夜晚,走在路上她其實很擔心,會不會又碰到那群游民?又或者碰到其他的麻煩?但此時此刻,她的腦海已經完全被那個男孩占據,無暇顧及反己的安危。

  她只知道,現在不管時間有多晚,她都要見到他。

  二十分鐘後,她來到了阿姨的家,當然阿姨永遠不可能再回來了,她已經回去她真正的家永遠住下,跟她的家人永遠在一起。

  可是昏暗的路燈下,她看見一個人坐在阿姨家門前,低著頭不發一語,像是在沉思,像是在哭泣。

  是他……

  走上前,陸致芳眼眶泛紅,淚水蓄和,她不斷自我克制,才能避免話沒出口淚先流。「懷望……」

  那個男生抬起頭看著她,果然已經哭過了一陣。一看到她來,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度滑落,卻倔強的咬著唇,不肯哭出聲。

  就好像一個迷路的小男孩徘徊在最熟悉的地方不肯回去,是因為不肯回去,還是因為不知道要回哪裡去?

  陸致芳坐在他身旁的台階上,與他並肩陪著他,卻一語不發,但情緒太低沉,哀傷太濃厚,她只能跟著哭泣,任由淚水再度滑落。

  用力擦掉眼淚,沈懷望深呼吸,看著前方。哀傷的情緒已經夠重,再加上過往記憶的喧騰,讓他幾乎無法自拔,陷入痛苦的氛圍。

  陸致芳看著他,也擦掉自己的眼淚。想了想,還是要開口安慰他,也安慰自己。此時此刻,他們兩個孩子確實都需要人家安慰。

  「阿姨很多年前就失去了家人,她的老公和小孩都死在一場意外中,這幾年阿姨其實過得很痛苦,她常常也想跟著去死,這樣就能去找她的家人。後來才認命的活下來,總之,她很痛苦。」沈懷望含著淚聽著她說。

  陸致芳繼續擦拭眼淚,邊開口說:「所以現在阿姨不用再痛苦了,她的家人把她接走了。這樣也好,讓阿姨去跟她的家人見面,一家人團聚;這樣也好,這些年阿姨真的活得太痛苦了……身邊什麼人都沒有,沒有人陪她,只有她一個人,這樣也好……」

  沈懷望顫抖的聲音,「我媽也是車禍死的,她也是做資源回收的時候被車子撞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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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13 00:12:49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陸致芳聽著,隱約倒抽一口涼氣,難怪他看見阿姨被車撞到,反應出乎她想像的激烈,甚至到瘋狂的地步。

  原來,他真的想到自己的母親。

  事實上,她本來就知道他會願意主動幫阿姨的忙,就是因為情感投射,看見阿姨讓他想到媽媽。只是命運也真的不曾善待他,現在又讓他親眼見到阿姨車禍身亡。

  閉著眼睛,淚水滑落,「她為了養我,找不到工作,只好去做資源回收,結果又被車撞死……」

  跟著淚水盈眶,陸致芳卻只能點點頭,表示她知道,藉此給他回應。但她覺得不夠,只好再伸出手拍拍他的肩,甚至情不自禁的輕輕撫摸著他的肩膀,想要給他安慰與力量。

  他接著說:「你知道嗎?我常常在想,我媽怎麼這麼倒楣,被我爸騙,以為總有一天我爸會來接她;然後生下我,為了養我,才去做這麼辛苦的工作,最後甚至死了……」

  「也許女人當了母親,就是這麼傻。」她淡淡說著。

  「我好恨我爸,他為什麼要騙我媽?騙我媽說他愛她,總有一天會回來找她,讓我媽信以為真,才會生下我;我真的寧可她沒生下我,也許她也不會過得這麼苦……」

  「也許吧……」順著他的話,不試著反駁,盡管她更想說的是:已經發生的事,說再多也許也沒用……

  沈懷望第一次這般放縱自己的情緒,盡管始終沒哭出聲,卻任由淚水宣泄,泄漏自己內心最脆弱的一面。

  而且?是在這個女孩面前。

  在她面前,竟然莫名的可以讓他松懈心防,說出自己的內心話,甚至連自己心裡最在意的部分,包括對母親的懷念與對父親的怨恨,他都願意說出來。

  不是雲淡風輕的分享,不是有所選擇的公開,而是一種將心事全盤交出的托付。有些心事,說出口就無法挽回,仿佛將自己最赤裸的一面都呈現在對方面前,此後再無可遮掩之處。

  致芳就是那個女孩嗎?

  坦白說,沈懷望不知道,他是個否定感情的人,經歷過父母的事後,他更不信任感情。

  他只知道他不想後悔,套句致芳常掛在嘴邊說的話,永遠的陪伴比口頭的愛更重要,也更值得追求。

  現在的他,渴望致芳的陪伴,更異常珍惜。

  所以他不想後悔,更不能後悔。他不能讓當年母親與父親的遺憾發生在自己身上,他不想用往後一輩子的時間來追悔。

  他該這麼做嗎?

  那一夜,兩人坐在王嫂家前的台階上彼此相互依靠,度過了最難過的一晚。大部分時間是為了王嫂的事而傷心,但也有一部分是為了彼此而難過。

  沈懷望知道,他還是必須回美國。

  盡管一直告訴自己,他討厭自己的父親,討厭父親家的那些人,更討厭美國。

  他想留在台灣,留在這個媽媽住過的上地上。現在,這塊土地上還多了一個她……

  致芳。

  她是個很好的女孩,看過一眼就難以忘懷,何況這一個月良人之間近乎毫無間隙的相處,她的每一句話,不管是安慰,還是挖苦;不管是心情分享,還是痛苦分擔,都在他心上留下很深的痕跡

  他真想就此留下,但一個年僅二十歲的男孩,連大學學業都還沒完成,他能做什麼?

  現在他連進入家族企業去做那些黑心勾當,家族中的那些人都嫌他沒資格,更別提要走出自己的路。

  所以盡管再不願,他終究要面對回去美國,回到父親身邊,回到格魯曼家族的那一天來臨,因為盡管他再不願承認,他終究是格魯曼家族的成員。

  這些年,父親對他確實很包容,只要他開口,便可以擁有一切,即便是每年回台灣兩個月不要任何人跟,父親也答應了。或許是心懷歉疚,或許父親對母親的愛是真的。但父親終究把母親拋下了,而且是永遠拋下了。

  沈懷望不是不知道父親心中對此事的懊悔,他也相信父親真的愛過媽媽,但那又怎樣?以愛為名卻困死了一個女人,讓那個女人困死在無止境的等待中。

  所以他不相信愛,更不開口說愛,那確實毫無意義。重點是,當一個值得他付出一切的女人出現時,他有沒有勇氣帶走她,不讓當年父母的遺憾再發生?

  現在,這個女人出現了嗎?

  站在孤兒院大門正前方,沈懷望眼睛望向院內,腦袋則想著這個問題,同時也浮現致芳那張略顯清秀的臉龐。

  他笑了,發自內心的微笑。

  或許還弄不清,也不想弄清所謂愛或不愛的問題,但他肯定,這個女人值得他付出一切。

  而現在,他的時間到了,他必須回美國了。父親雖然包容他的任性,卻也下了最後通牒,一定時間內他沒回到美國維吉尼亞州的家裡,父親會親自來找他,然後把他帶回去。

  這幾天他就要出發了……

  離開在即,卻跟以往不同,他的心裡別有牽掛。

  這一次,他認識了一個女孩,一個差陰的女孩,在他心裡留下痕跡。盡管他還在掙扎,想要回避,甚至否認愛與不愛的問題,卻不能否定這個女孩在他心中留下的痕跡。

  那痕跡已經深到他無法一走了之,無法像父親當年一樣,硬生生割舍下對母親的眷戀,就這麼回美國。

  他怕,怕他就這樣一走,最後會跟父親一樣,再也沒有機會回來找這個女孩,只能任由這個女孩成為記憶的一部分。

  光想,他就覺得好遺憾。

  才短短一個月的相處,他竟然已經無法將她留下,獨自一人離開。他終究與父親不是同一種人,他的父親做得到的事,他做不到。時間四點半,學校剛放學。沈懷望站在孤兒院門口等,等到致芳回來,這是他第一次直接登門找人,很突兀,但他沒有時間了。

  果然,一個身形高大的陌生男孩就這樣站在孤兒院門口,眼睛一直盯著院內看,確實引起眾人側目。

  但他無暇在乎旁人的眼神,此時此刻,他的所有心思都放在該怎麼對致芳開口,提出這個近乎為難的要求。

  也許對致芳而言,他們才認識一個月,就算彼此很投緣,每次都能開心聊天,但也許對她而言,他只是個朋友,只是個剛認識的朋友。況且他可是親口聽到她說過她不相信愛情,所以也有可能當她聽見他對她做出這般要求時,她會很訝異,甚至當他是神經病。

  各種可能都有,他也知道自己最可能的結果是被她當成開玩笑,甚至挖苦、諷刺他一番。

  可是他不能不開口、試試看這個機會。這很大膽,但不做他會後悔,恐怕回到美國後,他會每天都陷在後悔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沒多久,遠方幾個女生走了過來,其中一人就是陸致芳;即便站得老遠,她一眼就看見那個高大的男生就是懷望。

  那不是懷望嗎?他在那裡干嘛?

  身旁的女生也看到了,「你看,那裡有個男生耶!他是誰啊?」

  陸致芳跨開步伐,不能自己的走上前去。旁人很是訝異,想要攔她卻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致芳走向那個陌生男生。

  陸致芳心想,幸好姊姊最近跟方少淵也出了一些事,沒時間陪著她,不然看見一個男生來找她,肯定會追著她不斷問。

  跑到他面前,語氣緊張,似乎怕旁人追問,但也帶著一絲興奮的情緒,訝異他會直接跑來找她。「你怎麼來了?」

  沈懷望低下頭看著她,表情嚴肅,讓陸致芳覺得有點怪異,這段時間以來很難得見到他這麼嚴肅的表情。

  大部分時間這個男生總是活潑熱情,很少會這樣嚴肅沉默,只能說他心裡有事,就不知他心裡的事跟她有沒有關系?

  「我有話要跟你說。」

  「什麼事?」

  看看四周,來往人群都看向這裡,似乎不是一個討論事情的好地方,「這裡不方便說,六點在阿姨家門口,我等你。」

  「啊?」

  想追問,但沈懷望話說完人就走,讓她無從追問,只能抱著滿腔疑惑,不顧旁人急切的追問,走回孤兒院。

  「小芳,那個人是誰啊?」

  「對啊!你什麼時候認識這麼帥的男生,他是哪個學校的?」

  「干嘛不說話?分享一下啊……你們姊妹很不夠意思耶!交男友都不說……」

  「對啊!你……該不會跟你姊一樣,哪天突然說懷孕了要結婚吧?」

  「不會吧……小芳,說嘛!告訴我們啦……」

  煩死啦!

  陸致芳在心裡大喊,卻無法發作,只能快步走回自己的寢室,將東西放下,然後繼續思索著懷望的怪異模樣。「他到底要做什麼?」

  她為什麼會有很不好的預感,好像……好像他要離開了?

  如果他要離開,那也很正常,畢竟他的父親在美國,他也才二十歲,需要讀書,需要厚植自己的實力,回到父親身邊理所當然。

  只是他的陪伴雖然才短短一個月,她竟然已經習慣,甚至非常珍惜,不論有沒有感情。

  感情的事一向不在她的討論範圍內,她是真的眷戀他的陪伴。

  嘆息,將書包收拾好跑去吃晚餐,卻食不知味,滿腦子都是懷望的事,她沒吃幾口菜,沒扒兩口飯就飽了,收拾碗筷回房間。

  回到房間才五點半,姊姊還沒回來。最近姊姊事情也很多,因為她懷孕了,幸好方少淵願意娶她。孤兒院裡的師長最近正忙著幫姊姊處理婚事,趁著肚子還沒大起來,打算這陣子就讓姊姊從院舊裡嫁出去。

  所以她也不可能拿懷望的事去煩姊姊,只能自己想,自己胡思亂想。

  最後她決定不要再想,拿起外套就出了門赴約。經過二十分鐘的路程,來到了她最熟悉的阿姨家門口,盡管現在這裡已經找不到阿姨。

  一到了門口,沈懷望果然站在那裡。看看手表,現在才五點五十分,距離六點還有十分鐘,顯見他雖然跟她約六點,卻大概從一離開孤兒院就站在這裡等。

  「致芳?」

  「你有什麼要跟我說?」

  低著頭凝視著她,直到此刻,沈懷望竟然覺得有點膽怯,不敢開口,怕自己太唐突。怕自己嚇到這個女孩,反而將她嚇走。「我要回美國了。」

  果然……陸致芳心開始墜落,像是有石頭壓在胸口一樣,瞬間變得難以喘息。

  「我想問你……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離開這裡,去美國……」

  孰料沈懷望的這句話讓陸致芳徹底震住,不知如何反應,她的手腳發軟,她的呼吸急促,她的眼前瞬間只剩下這個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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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13 00:13:02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陸致芳確實傻眼,不敢相信他真的對她開了這個口……沒錯!她確實為了懷望可能離去而煩惱了好久,煩惱到她開始氣自己干嘛為了一個認識不過才一個多月的男生感到煩惱。

  這種離別在即的煩惱情緒,對她來說確實陌生,那是一種讓人坐立難安的情緒。吃飯的時候,她會分心去想這件事;讀書的時候,她也會分心;睡覺的時候,她更因此難眠,弄得她都快要分不清楚什麼才應該是她生活的王軸,她到底是邊生活邊分點心出來想他,還是邊想他邊分點心出來生活。

  但要問她為什麼會這樣掛念一個男生,她真的說不上來,也許確實有點喜歡他……但總不可能是愛吧!先別說她不相信愛,就憑兩人認識不過一個多月,怎麼可能說愛上就愛上?

  那她為什麼會這麼怕他開口說要離開?

  陸致芳還弄不清楚心裡的想法,這一天就真的來臨了。現在,沈懷望就站在她面前,對她開了口說他要回美國了。

  他的表情再也不是她熟悉的調笑、戲謔,再也不是她習慣的輕松、詼諧,他很認真,認真到他仿佛許下了什麼承諾。說真的,雖然認識他不過一個月,這些卻是她從未見過的表情。

  而且除了要回美國,他是不是還說了些什麼?

  「你……剛剛說什麼?」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聽清楚,只怕是耳鳴,更怕是周遭的噪音讓她誤解了他的意思,所以她必須開口再問一次。

  「我要回美國了。」

  「不是……不是這一句,下一句……」

  「我想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回美國?」沈懷望還是一貫的嚴肅表情,這仿佛是因為他知道這個問題值得以最嚴肅的心態來面對,更代表了他的認真。

  或許唐突、或許可笑,認識不過一個多月,他就想帶走這個女孩,但這是他此刻最真切的心聲,他不是開玩笑的,他再認真不過了。

  事實上,沈懷望也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是怎麼想的,他明明不相信愛情,卻在心底留下了這個女孩的影子;明明心中充滿各種聲音,眾聲喧嘩,卻從心底傳來深沉的吶喊:帶走她,別讓她成為你的後悔,如同母親成為父親的後悔一般……

  人生至此,他看夠了後悔。前半生是母親生下他後,獨自撫養他長大,生活困苦的後悔;後半生是父親看著他,想起母親時,不斷掉下眼淚的後悔。

  所以他決定開口,縱使可、能得到否定的答案,縱使可能將她嚇跑,他還是必須開口,因為他看夠了後悔,深怕自己也走上同樣的路。

  現在,他已將心中最真實的渴望說出口,就等她給他答案。任何答案他都接受,是要圓了他的美夢,還是斷了他的幻想,他都接受。

  陸致芳確實傻眼,嘴巴微張,凝視著他;他則毫無回避,一雙銳眼回望,仿佛面對她時,坦然以對是理所當然的。

  她確實愣住,但說不上驚嚇,心裡甚至有著訝異。這陣子每天都想著他可能要回去這件事,裡頭確實「幻想」過他開這個口說要帶她走,但立刻被自己心裡對自己的嘲諷給打消。

  陸致芳,你雖然不相信感情,但仍然像個年輕小女孩,專門幻想偶像劇裡的情節。別鬧了,你只是他在台灣這段時間認識的新朋友……盡管你們什麼都能聊,分享過彼此的各種情緒,包括恐懼、傷心與希望,更喜歡彼此的陪伴。

  但一個多月真的太短了,短到讓他此時此刻開這個口,確實顯得唐突、顯得衝動,讓她難以衡量他這句話的真心,難以決定該把這句話放在什麼位置。

  可是不知怎的,聽到他開這個口,陸致芳竟然莫名的松了一口氣,好像他照著她的期待,將她最在乎的事說了出來。

  在乎?難道她這麼在乎他是怎麼想她的?他是把她當成一個朋友,還是不只如此;是可以船過水無痕,還是非帶她走不可?

  忽然陸致芳心一震,似乎訝異自己的心的變化,她怎會這麼在乎他怎麼看她,難道是因為她的心也出現了變化?

  她不是不相信感情的人嗎?

  陸致芳的雙眼停止了慌亂,恢復了冷靜,她看著他,「你有毛病啊!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我……我連護照都沒有,怎麼出國?」可一開口就顯露她的心緒,連她都不敢相信她會提出這種傻問題,這種問題不就代表她動心了嗎?

  她在氣自己,氣自己竟然動了心,違背了自己的感情觀,最重要的是,這真的太快了,快到她根本連攔都來不及。

  「護照的問題你不用擔心,只要我開口,我父親會想辦法,問題在你。」

  「我……」她內心確實充滿憤怒,不再多說,轉過身立刻就跑。

  沈懷望看著她不敢追,心想也許這就是她的答案了。「還是太快了嗎?可是我真的沒有時間了……」

  他喃喃自語,臉上淨是苦笑,盡管她的回應確實也在他的意料之內,但真的親眼看到,還是讓他相當失望。

  不停奔跑的陸致芳其實一回頭就後悔了,只是心裡的後悔無法拉住奔馳的雙腳,似乎也攔不住失控的心。

  她是怎麼想的?陸致芳這樣問自己。

  她珍惜他的陪伴,這一個多月真的很快樂,盡管兩人一起經歷了阿姨去世的悲傷,卻發現所有傷心與快樂的記憶,在在促使兩人更靠近彼此。

  這就是她追求的陪伴,真實的陪伴、溫熱的依靠,比口頭上的愛與不愛還要重要,不是這樣嗎?

  他就是那個人嗎?值得她拋下一切、隨他而去的那個人嗎?

  奔跑不過才五分鐘,陸致芳立刻停下腳步,站定在原地不停喘息。她轉過身,回頭看向來時路。「懷望……」

  下一秒,她只能向前奔去,似乎堅定了信念,不再動搖。她奔跑的腳步,甚至比剛才還要急促。

  她怕懷望因為感到失望,已經離開現場了。

  思及此,她奔跑的速度更是快速。轉眼間,她回到了王嫂家門口,幸運的是,沈懷望竟然還站在那裡沒有離開。

  先是聽見腳步奔馳的聲音,後又聽見喘氣聲,沈懷望抬起頭,看見她又回到自己面前時,他很是訝異,更充滿驚喜。「你……」

  她還在喘息,卻不給自己一點休息時間,立刻開口問他,「你為什麼要我跟你去美國?」

  沈懷望苦笑,「我怕後悔。」

  「後悔什麼?」

  「後悔……我怕跟我爸一樣後悔,把我媽一個人留在這裡……」

  陸致芳搖頭,「這是什麼理由,你是你,你爸是你爸,你們是不同的人。況且我又不是你媽,你為什麼要後侮?」

  「我……」

  「為什麼啊?」她急切追問,卻不知道自己想要聽到什麼答案,聽到他說喜歡她嗎?天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他跟她一樣都不相信感情。

  「你要逼我說什麼,說我喜歡你嗎?你應該知道我跟你一樣,都不相信感情……重點是,」他深呼吸,「我知道我不能放你走,不然我會後悔!你滿意了嗎?現在換你告訴我,你願不願意……」

  「我願意!」

  聲音似乎就此凝結,四周空氣仿佛也不再流動。陸致芳拼命壓抑喘息,到後來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而沈懷望更是什麼話都不敢說,只能凝視著她。

  她說什麼……

  陸致芳放縱自己的心意,此時此刻也不用追問有沒有感情,不用追問這感情是真是假、是實是虛,她只知道她舍不得失去這樣真切的陪伴。

  真切的陪伴太難得了,她盼了好多年,這才出現在身邊,怎麼能夠再度失去?此時放手,就怕她也會後悔。

  緩步走上前看著他,雙眼裡滿滿的情緒,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末了只有這破碎的一句,「我跟你走。」

  沈懷望難以形容內心的喜悅,他伸出手緊緊將她抱進懷裡,仿佛注定兩人此後難以割舍的聯系。

  「致芳……」頭靠在她發絲旁,輕輕吸聞她身上淡淡的香氣,近乎迷醉。

  「我跟你走,但是答應我……」

  「答應你什麼?」

  「永遠陪著我……」

  「好。他說到做到。

  縱使兩人對於感情都避而不談,卻都仰賴彼此的陪伴永遠無法舍棄,仿佛形成一種拉鋸拉扯在兩人之間,看誰先認輸。

  但無論如何,永遠的陪伴是最大公約數,是兩人的共識。心靈相契的陪伴太難得,值得他們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就拿一切當賭注來追求。

  未來會怎樣誰知道,但是陪著彼此,至少心先篤定了。

  十七歲那年,陸致芳離開了孤兒院。陪著沈懷望回到了美國。表面上她告訴院裡的師長,她要跟姊姊一樣嫁人,這樣才能讓那些師長安心,但是事實上,她沒跟懷望談過這種事。

  至於是不是一定要結婚才能彼此陪伴,她也不這麼認為。

  來到美國,他們落腳在維吉尼亞州瀑布教堂市,這個城市人口不多,卻富庶繁華,住在這裡的人大多受雇於大型企業。

  也是因為來到這裡,陸致芳這才知道,原來懷望的父親家這麼有錢,從事的是車火買賣,做生意的對像是世界各國政府,當然也包括許多民兵組織。

  來到美國有一個讓她很不能習慣的事,那就是該怎麼稱呼懷望。懷望是他的中文名字,他還有一個頗長的英文名字,全稱是懷特.威斯裡.格魯曼。

  她念不習慣,沈懷望也不喜歡她喊他的英文名字,只說私底下就叫他懷望就好,事實上他也比較喜歡他的母親為他取的中文名字。

  他曾經說過,名宇再長也只有一個重點,那就是他是格魯曼家族的人,只要報出格魯曼這個姓氏,大概每個人都會正眼看待,誰也不敢輕視。

  聽說在很多年以前,格魯曼家族還是東北各州知名的黑道勢力,從事地下軍火買賣,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與第二次世界大戰,制造軍火幫助美國聯邦政府,這才在政商界取得良好名聲,最後甚至竄起成為全球前幾大的軍火商。

  到了美國這才知道懷望的家庭真是復雜,當然,她也見到了懷望口中那個欺騙他母親的男人,也就是懷望的父親。

  懷望的父親在美國本來就已結婚,甚至還生下懷望的大哥。看來當年他來到台灣時就是個有婦之夫,卻依舊招惹別人的女人,最後把那個為他懷孕的女人丟下,難怪懷望對他的父親這麼不滿。

  不過除此之外,懷望的父親應該是個好人,至少當陸致芳來到這個家庭時,所有人都沒給她好臉色,心想大概又是一個看上格魯曼家族龐大家產的貪心女人,只有懷望的父親點點頭,不發一語接納了她。

  他甚至跟懷望說,既然把人帶來了,一個女孩走了這麼遠的路,跟著他來到美國,就要好好照顧人家。

  懷單只是點點頭,說了句他知道。

  懷望的父親看見陸致芳,似乎也因此想起了那個遭到他錯待的女人,不知道他的心情如何,是懷念還是充滿遺憾。

  別人的問題沒什麼好說的,交給別人去煩惱,重點在自己,她自己就有很多問題需要考慮。陸致芳知道她因為衝動而選擇跟著懷望來到美國,就必須面對往後各種困難的生活問題。

  懷望安排讓她繼續讀書,跟著他一起上大學,一起追求學問。她對讀書實在沒什麼興趣,但如果人家願意投資她,她只好接受,事實上她的學業表現完全不遜於懷望。

  這一點讓懷望的父親很驚訝,甚至也勸她多讀一點書,將來或許可以幫助懷望,管理整個格魯曼家族的事業。

  她不發一語,實際上卻是敬謝不敏,尤其是在知道格魯曼家族做的是什麼樣的生竟後,她就更不感興趣,事實上還多了些排斥,不過這個部分就先按下不表了。

  另一個重大的難題是,她究竟該怎麼跟懷望相處?旁人都以為他們彼此喜歡,所以才會交往,她也才會跟著懷望一起到了美國。

  一個女人跟著一個男人,不辭千裡來到異鄉,這不是因為愛是因為什麼?可是只有沈懷望與陸致芳他們自己知道,他們之所以會在一起確實無關乎有沒有感情、有沒有愛。

  他們說好彼此陪伴,便朝著這個目標邁進,兩人在美國讀大學時,甚至彼此同居,發展出如同尋常戀人一般的生活模式。

  但良人之間又多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比如說,她很自然的接受沈懷望跟別的女生約會,還能帶著微笑跟他揮手說再見。

  就這一點在旁人看來,絕對不會說陸致芳心胸寬闊,連懷望的父親,或是格魯曼家族那些結婚後還會在外頭養情婦的男人,都會覺得陸致芳這個女孩怪怪的,寬宏大量到令人吃驚。

  只有陸致芳自己知道,她跟懷望之間不提感情,只有陪伴,就好像家人一樣,這種陪伴長長久久;至於感情問題,不在他們的討論範圍內。

  聽以她不可能阻止懷望去跟別的女人交往、約會,畢竟她不打算回應那個男人的感情需索,就應該讓他另外找管道宣泄。

  對,就是這樣……盡管在腦海裡編織這套說詞時她的胸口悶悶的,但她就這樣說服了自己。

  至少懷望每天都會回來,至少他實踐了他所謂陪伴她的承諾,他從未讓她孤單一人,再怎樣都能陪著她。

  甚至好多年過去,他們都已步入成年,懷望身邊的女友來來去去,沒有一個固定下來,反倒是她,就一直留在那裡,十多年光陰過去也不曾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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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13 00:13:16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陸致芳三十歲那年,沈懷望給了她一顆戒指,在她訝異到極點的眼神中,帶著她完成公證結婚。

  當時她問他,「這麼多年,你都沒找到別的女人可以結婚嗎?」

  瞪著她,「我答應過你永遠陪著你,而這是我認為可以永遠陪著你最好的方式。」

  看著那顆戒指,她很訝異這是他們最後的結果,或者該說,她比較訝異自己會走入婚姻。從小個性使然,她不相信愛情,所以不認為自己可以接受一個男人口頭上的愛意,然後因此與對方走進婚姻。

  現在這一切竟然發生了……

  沈懷望從三十歲那一年,進入格魯曼軍火集團擔任執行長,輔佐他的大哥,繼續從事販賣軍火的事業,至今也已三年了,這期間甚至經歷了美阿戰爭、第二次伊拉克戰爭,每場戰爭都需要各色軍火,也代表了格魯曼軍火集團大發利市。

  總而言之,就是踩著平民的鮮血來賺錢。

  甚至擁有大學學歷的陸致芳婚後也進入集團幫忙,她擔任沈懷望的私人助理,處理各頂行程。

  他曾說格魯曼家族從事的事業很敏感,也很爭議,坦白說因此在外面樹立很多敵人,因此他們都會找最信賴的人擔任助理。

  所以他找她,他的妻子……

  那一年多的時間,陸致芳只負責安排沈懷望的個人行程,但也因此了解很多集團的內部消息,看過很多驚人的機密檔案。

  然而這份工作只持續一段時間,某一天,沈懷望突然當著她的面告訴她,「你不用再來了,回到家裡去。」

  「我做錯什麼了嗎?」

  「你沒有做錯什麼,是我做錯了……」說這話時,他的語氣充滿感嘆。

  於是陸致芳懷著不解的心情離開了公司,而驚人的消息還不只於此,隔天沈懷望回到家,安排她離開偌大的格魯曼莊園,帶她到另外安排的住所。

  自從嫁給他後,他們搬回格魯曼家居住,即便幾年前懷望的父親去世,他們也沒搬走,而現在懷望竟然決定帶她離開。

  他們搬到巴克洛福特湖區,距離市中心有一點頗遠的距離,位置偏僻,旁人難以發現,新安排的住所甚至比原來的小了許多。

  丟下她,沈懷望立刻離開;她滿腹疑惑,無人能訴。

  隔天沈懷望從格魯曼家找來了保羅太太當幫佣,保羅太太的先生是沈懷望的助手,兩人都五十多歲,他們彼此都相當熟識。

  再過幾天,更驚人的消息傳來,沈懷望竟然抱著一個小嬰兒走進他們的新家,來到她面前。「以後就把他當成是你的孩子。」

  陸致芳沒接過,保羅太太在一旁看著,對著自己站在沈懷望身後的先生使了使眼色,似乎想問出個所以然,但保羅只是聳聳肩。

  「這孩子是誰的?」其實不用問。

  「你就當作是我的。」

  陸致芳還是不接過孩子,「我說過你不一定要娶我,你可以娶任何人,而不是娶了我之後,還抱著別人的孩子回來要我接受。」語氣平穩,這不是吵架。沈懷望不發一語,走上前交給了保羅太太,然後轉身走人。

  保羅在後頭看著,也跟上,嘴裡還不停喊著,「沈先生……沈先生——」

  陸致芳嘆息,她沒有流淚,這不是她的個性;保羅太太小心翼翼的看著她,似乎想安慰她,又發現她很平靜,任何安慰似乎都不需要。

  她主動接過孩子,孩子很可愛,她嘆息,懷望究竟懂不懂,如果這是他的孩子,他怎能讓孩子離開自己的親生母親?

  此刻,她還該不該強求他的陪伴?

  深夜十點,陸致芳照顧孩子睡著,這孩子還不到一歲,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甜,可愛的臉龐讓陸致芳看得出了神。

  仔細看看這孩子,要說他長得像懷望,似乎也不太一樣,然而她還是相信這就是懷望的孩子,只是不知道孩子的母親是誰。

  這些年,就算他娶了她,在外頭他還是陸續跟許多女人有往來,所以突然有孩子冒出來似乎也是正常的。

  他從不跟她解釋,就像是在考驗她一樣;而她也默不作聲,任由他去做他想做的事,跟他喜歡的女人在一起。

  畢竟她說過,他們之間會在一起只是因為那個時刻他們眷戀彼此陪伴的感覺,除此之外就沒了,沒有感情,更沒有愛情。

  他們只是眷戀那種彼此陪伴的感覺……也許經過這麼多年,這種陪伴的感覺麻痹了、消失了,久而久之,他們也不確定現在的自己是否還堅持要這種陪伴。

  懷望只是先看清了這一點,所以開始放縱自己在外面追尋新的感情,結交其他的女人;而她只是還看不清而已,現在他的孩子就在面前,她想繼續裝作看不見怕是也不行了。

  站起身走到窗邊,看向窗外的巴克洛福特湖,這幢小房舍佇立在湖畔,透過窗戶向外看去,便可看見湖光粼粼的景色,不分日夜皆同此景,只要日有陽光,夜有月光,便可映照出湖水的美景。打開窗戶,一陣風就這樣吹了過來,她放肆享受,卻害怕讓床上的孩子著涼,僅吹了一會兒,隨即將窗戶關上。

  回到床邊繼續看著床上的孩子,看著看著出了神,她開始幻想她能不能跟懷望有孩子,一對沒有感情的夫妻能不能有孩子?

  說穿了,她似乎也有著不甘心,轉眼她也三十歲了,十七歲那年的想法跟現在的想法當然不同,當時她可以大方的說出她不一定要感情,只要有個人能陪著她就好這種話,現在卻無法繼續欺騙自己,告訴自己陪伴與感情之間不一定有關系,兩個人相互陪伴不一定是因為感情。

  嘆息,她准備就寢,陪著孩子一起睡。這幾天懷望沒來找她,她的生活中只有保羅太太跟這個孩子彼此互相陪伴,也難怪她這麼容易就接受了這個孩子,甚至真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照顧。

  就在此時,房門緩緩開啟,陸致芳看向門口,竟然看見那個連著好幾天都不曾再出現過的男人。

  沈懷望走進房內,一身西裝卻已卸下領帶,他始終凝視著她,看也不看床上的孩子一眼。

  這讓陸致芳覺得奇怪。「你的孩子在這裡。」

  「我看到了。」

  陸致芳站起來,毫無畏懼的看回去,「你從進來到現在,根本沒看過你的孩子,你還說你看到了。你把孩子帶回來沒關系,但你不應該這樣連著好幾天都不回來看他,孩於是無辜的。」

  「你可以將孩子丟了。」

  「你瘋了嗎?」狠狠瞪他,不敢相信他會這樣說,「孩子是無辜的。」

  「你一直說孩子,你自己呢?你怎麼想?突然出現一個孩子,你自己是怎麼想的?」他最想知道的就是這一點。

  「我……我能怎麼想,你希望聽到什麼答案?」她還在回避。

  沈懷望點點頭,忽然像是疲累至極一樣,整個人往床上坐下,但他小心翼翼,怕吵醒小孩子。「這些年我們好像在拔河一樣,誰也不想先認輸……」

  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卻因為聽見他充滿感慨語氣的話語,想起另一件事,「這些年……是啊!過了好多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更不知道當初跟你來美國究竟對不對。」

  「你後悔了嗎?」

  「是沒有,只是覺得……變化很大。」

  脫下外套看著她,干脆盤腿坐上床與她對望,「哪裡變化很大?」

  看著他,凝視著他的臉龐,看著他的外表。單說他就變了很多,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男孩,現在的他似乎很習慣作為一個美國人,至少他不再蠢到試著將一頭金發染成黑色。

  甚至他已很習慣自己是格魯曼家族的成員的身分,多年來,他沒再回去台灣過,若非她總喊他懷望,保羅先生與太太總喊他「沈先生」,他大概早就忘記了自己的另外一個身分。

  在格魯曼家族的事業中他如魚得水,甚至還頗為悠游其中,這些年家族事業的重擔落到他的頭上,連他的大哥都頗為仰賴他的幫助。

  「你變了很多。」

  沈懷望原本還努力掛在臉上的笑容這時也漸漸淡去,他似乎被說中了心事,顯得有點焦躁不安,甚至有點惶恐。

  「……」

  「你不說話,是不是代表你認同我的看法?」

  「致芳,我只能說,有些事真的會越陷越深……」

  看著他,移動身軀靠近他,「懷望,老實告訴我,你或是整個格魯曼家族是不是曾經做過什麼不該做的事,例如……從事什麼買賣……」

  「致芳……」

  繼續追問:「你臨時決定不讓我繼續當你的特別助理。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還有你突然要我搬出格魯曼家,住在這個偏僻的地方,到底是為什麼?」

  沈懷望害怕她再追問,知道聰明如她,一再追問定能問出所以然來,他只能伸出手緊緊抱著她安撫她,也給自己力量,努力告訴自己一切都會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致芳,別再問了,我會處理好,一切都會沒事的。」

  陸致芳靠著他。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慌,但他不願意說,她也無從追問,只能告訴自己就相信他吧!相信他可以解決一切。

  「好,我不問,但是懷望,你不要忘記你曾經答應過我會永遠陪著我,我可以不在乎你這些年在外面交過多少女朋友,但答應我的事不准你反悔,聽到了沒有?」

  「我知道……」

  兩人緊緊擁抱,仿佛回到了當年那段相互依靠的時光,重新體會陪伴的甜蜜滋味,但掛在心頭的負擔卻不曾一刻稍卸。

  「致芳,我好像是個傻子。」

  「怎麼說?」

  輕輕推開她,又凝視著她,今晚他非問不可,因為明天走出這裡,他很可能無法再問她這個問題。「這些年,每次傳出我又跟哪個女人在一起,難道你都不曾嫉妒過?」難道只有他一個人在耍猴戲?

  「你希望我怎麼說,說我嫉妒?」我說嫉妒,你就會停止這些舉動嗎?

  如果他不會因此停止,那她有什麼立場說嫉妒;如果他因此而停止,她更沒有資格說嫉妒,因為那代表他給了真心,她卻不一定能相對應的付出。

  「說你嫉妒。」

  「好!我好嫉妒。」順著他的話。

  她不甚真心的語氣惹得他哈哈大笑,進而緊緊抱住她,這些年最讓他感到不肯定的就是她。

  他就算肯定了自己的心,卻依舊無法肯定這個女人,所以他種種愚蠢的舉動都是因為他想要追逐這個女人的心。

  這場拔河他輸了,他先輸了自己的心,而贏定他的心的是這個聰明的女人。她不要感情,只要陪伴:但他卻貪心到除了要她的陪伴,更要感情。

  好……如果這場風暴有過去的一天,他會親口告訴她這件事,不管她會怎麼笑他,不管她會怎麼消請他,他都一定要說。

  就說不只一世的陪伴,他也要她一生的感情,沒有感情,人怎麼可能永遠陪在另一個人身邊?感情與陪伴,難以別論。

  就如同當年,他出於衝動的開口,希望她跟他回美國一樣。

  他一定要開口,只要風暴過去,只要風暴可以安然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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