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品] 理論上可行 (全文完)

力寶龍

第一百五十章

　　這是嵐杉第一次帶波比出去，它興奮得直接把尾巴搖成了一個扇形，在嵐杉腳邊繞著圈地跑，簡直跟撒歡一樣。

　　梅麗爾怕它一會兒到了地方發現不是帶它去玩，而是另外有事會失望，好心提醒它，「波比寶貝，這不是帶你去玩，是有工作。」

　　波比壓根不理她，繼續圍著嵐杉跑來跑去的高興。

　　梅麗爾有點擔心地看看嵐杉，局勢越來越緊張，嵐杉最近事情多得用殫精竭慮來形容都不過分，波比這樣撒歡實在是太鬧騰了。

　　只得上前去按住波比，向嵐杉提議，「要不讓人帶著波比坐後面一台飛行器吧，它太鬧了。」帶著一條瘋狂撒歡的胖狗出門，實在有些影響嵐杉的上將形象。

　　嵐杉卻沒有嫌波比煩，「不要緊。」彎腰拍拍波比的狗頭，囑咐道，「你乖一點。」

　　波比嗚嗚兩聲，緊跟在嵐杉旁邊，以免真被梅麗爾帶到後面一台飛行器上去了。

　　身為一頭夢魘星異獸，它除了有些狗性外，還能很敏銳的感知到別人的情緒。

　　簡單說，它是一條很有眼色，會審時度勢的胖狗。

　　跟著嵐杉一出現在衛隊面前，波比立刻變得規規矩矩，絕不亂叫亂跳，全方位無死角地展示著自己是一隻訓練有素的異獸，只是在轉頭間用它圓圓大大的狗眼給了梅麗爾一個蔑視的小眼神。

　　梅麗爾感覺自己受到了會心一擊，給你順毛，餵你烤牧鼠肉，給你找洗澡夥伴的情誼呢？！

　　這胖狗真是被寵壞了，除了嵐杉，誰的帳都不買。

　　只不過到了首都星醫院的特殊病房後，梅麗爾的這點胸悶就被拋在了腦後。

　　尼古拉少將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三年前，梅麗爾在納斯卡二號星初次見到他時，他還是個面目英俊，氣質清冷的維斯高階軍官。

　　而現在病床上躺著的則是一個面頰凹陷，形容枯槁，連頭髮都像乾草一樣雜亂稀疏的男人。

　　但看五官，確定是尼古拉少將無疑。

　　梅麗爾一看到他就忍不住低聲驚呼，「我的天！」憑現在的醫療技術，能出個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的人可實在不容易。

　　宋上將和納文秘書已經等在了那裡。

　　嵐杉皺皺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納文秘書答道，「一些外傷，長時間操勞，憂慮，心理負擔過重，還有精神攻擊的後遺症。其它都好辦，在大型治療儀裡修復幾天就可以恢復，現在他身上最嚴重的是精神攻擊後遺症。我們必須先解決了這個問題然後才能把他送進大型治療儀。」

　　嵐杉，「這麼說他在被格蘭特少將抓住前遭到了精神攻擊？」

　　納文秘書點頭，「是，不過他自己應該提前做了些防護，所以沒有完全受控，他這種情況需要夢魘星異獸的催眠修復，從基地調夢魘星異獸過來需要時間，我想起珍妮上尉已經把波比轉交給你，所以就請你把它帶來了。」

　　嵐杉低頭問波比，「你行嗎？」

　　波比探頭看了一會兒病床上的人，彷彿是在評估什麼，然後才朝嵐杉嗚嗚叫了兩聲，表示它可以。

　　嵐杉於是同意，「可以——」

　　「等等！」

　　嵐杉還沒說完，躺在床上的人卻忽然出聲打斷了她，梅麗爾眨眼驚訝，心說原來尼古拉少將一直是醒著的，看他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還以為他已經失去意識了呢！

　　尼古拉少將雖然還沒失去意識，但也十分虛弱，費力睜開眼睛，聲音低而嘶啞，「請扶我起來，我有幾句話要和兩位說。」

　　納文秘書略一遲疑就上前扶起了他，並通知醫護人員送一支短效興奮劑來。

　　這樣做雖然對尼古拉少將的身體不好，但他並不是標準意義上的病人，現在要說的話肯定非常重要，那就一切先以戰局為重。

　　很快就有醫護人員送來一支短效興奮劑，這個不是吃的，也不是注射的，而是塗在手腕上由皮膚直接吸收。

　　尼古拉少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精神起來。

　　而他恢復精神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宋上將，嵐杉上將，根據星際公約第九條第十一款，我代表維斯星系聯邦全體公民向德莫森帝國提出避難請求。」

　　星際公約是星際時代維護大宇宙秩序的一個多方公約，雖然還在不斷修改完善中，但為了維護自身利益，幾乎所有已知政權都加入了其中。

　　尼古拉少將所說的星際公約第九條十一款是一條保護突發毀滅性災難星域人民的條款。

　　任何發生了超大規模星塵暴，星球撞擊，突發暴烈磁場襲擊等不可抗毀滅性災難的星域，都可以向周邊星系或國家提出避難請求，被請求方應無條件接收，並向難民提供基本生活保障。

　　宋上將，「那你要先告訴我們，維斯星系聯邦到底遭遇到了什麼？」

　　尼古拉少將才恢復了一點神采的眼中又透出一片死氣般的晦暗神色，「維斯星系聯邦遭受到持續大規模的精神攻擊，危險程度等同於星際毀滅性災難。」

　　宋上將的臉色極少見的嚴峻起來，「請說得清楚一點。」

　　尼古拉少將用淡淡的聲音說出讓所有人寒毛直豎的話，「歐諾人的精神攻擊武器的最大覆蓋面積可以達到一整顆中型星球，接連釋放後的威力非常可怕，現在維斯星系聯邦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已經被控制，我們只能盡全力組織倖存幾顆偏遠星球上的人逃亡。」

　　周圍的幾個人都聽得悚然一驚。

　　當今這個時代，具有精神攻擊性的大多是一些異獸和異植，並且每次的攻擊對像只能是單個的個體，即便如此，這些異獸和異植也已經被列為危險等級很高的物種。

　　而人造的精神攻擊類武器還處於一個探索階段，遠沒有達到可以使用的程度。

　　攻擊範圍小，威力不確定，甚至攻擊目標都無法準確界定，很有可能會【誤傷】自己人……這些都是精神攻擊類武器還沒有攻克的難題。

　　因此在納斯卡礦星帶遭到大規模精神攻擊時已經出現了各種人心惶惶的猜測，但其中最大膽的猜測也不過是維斯人開發出了新式武器，威力驚人到能迅速控制一個太空中轉站。

　　如果真像尼古拉少將所說【最大覆蓋面積可以達到一整顆中型星球】，那未免太可怕了，遭到這種武器攻擊，危險性確實可以等同於星際毀滅性災難！

　　納文秘書勉強控制自己穩住心神，抓出尼古拉少將話裡的重點，「歐諾人是什麼人，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在他那比普通人多出幾倍的常識儲備裡根本沒有【歐諾】這個名詞，但是宇宙浩瀚，為了以防萬一，納文秘書在發問的同時又迅速用終端在星網上搜索了一下，也還是沒有結果。

　　這說明【歐諾】並不是現有的獨立組織或者政體。

　　尼古拉少將冷冷答道，「你當然不可能聽說過，他們來自蓬透斯領域的另一側。」

　　納文秘書再次震驚了，「我的天！他們竟然能穿越蓬透斯領域！」

　　梅麗爾直接瞪圓了眼睛。

　　宋上將和嵐杉也不禁繃緊了身體。

　　在已知的星域圖上，塔利亞宇宙方向的盡頭和卡拉培方向宇宙方向的盡頭都是蓬透斯領域。

　　蓬透斯領域是各種意義上的禁地，憑借人類目前的技術別說穿越了，連進入都不可能，一度被看做宇宙在塔利亞方向和卡拉培方向的終點。

　　有科學家猜測，其它幾個宇宙方向的終端也將是蓬透斯領域，只不過宇宙太過浩瀚，人類還沒有航行到那麼遠的地方，暫時沒法證實。

　　而現在竟然出現了來自於蓬透斯領域另一邊的人，只憑能穿越蓬透斯領域這一點，歐諾人的文明就已經遠遠超越了他們。

　　短效興奮劑的效力在慢慢減退，尼古拉少將說話越來越吃力，「對——很不走運，我們遭遇了更高等級的文明！——」

　　納文秘書立刻讓人再送一支短效興奮劑來。

　　尼古拉少將暫時沒有力氣再說話，其餘人也都保持了沉默，沉默的外表下是心裡陣陣的驚濤駭浪。

　　眾所周知，更高等級文明帶來的往往不是發展和進步，而是強勢碾壓和毀滅。

　　高等文明對於新開發地域的態度一般都是佔領和掠奪，文明等級相差越大，兩個地域的人越沒有平等可言。被佔領區域在高等文明眼裡大概就相當於他們新開闢的一片牧場，而牧場裡的原生生物自然是有價值的就養一養，沒價值的就消滅了。

　　幾人都在努力消化著這個可怕的真相。

　　這時又一個醫務人員送短效興奮劑進來。

　　波比因為能敏感地感知到了眾人緊張情緒，所以一直很有眼色的乖乖蹲在一旁。

　　在這個醫務人員走到尼古拉少將床邊時卻忽然站起來，嗚嗚叫了幾聲。

　　梅麗爾習慣性地去安撫它，嵐杉則一個閃身攔在了那個醫務人員面前，一把就抓住她的手腕，攔住了她正要往尼古拉少將胳膊塗抹藥劑的動作，「柏妮絲小姐，你是怎麼進來的？！」

力寶龍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尼古拉少將原本已經快要閉上的眼睛猛然睜大，掙扎著發出了聲音，「柏-妮-絲！」

　　聲音低啞痛苦，讓聽著的人都替他難受。

　　柏妮絲小姐脫掉制服帽，露出一頭柔順的長髮和精緻的五官，只原本蔚藍的眼睛還是經過偽裝的黑色，冰冷地答道，「是我。」

　　尼古拉少將雙唇顫抖，但因為身體太過虛弱，再發不出聲音。

　　納文秘書的臉色不大好看，態度嚴肅，在嵐杉問過之後也緊跟著追問，「柏妮絲小姐，你是怎麼進來的？」

　　尼古拉少將是重要戰俘，運送和看押他的信息都是絕密的，即便是在醫院裡也看守森嚴，柏妮絲小姐卻不聲不響的忽然出現在這裡，豈不是說明他們第二軍團的押送和看守系統出了問題！

　　柏妮絲小姐這時已經被嵐杉轉手交給了梅麗爾，被梅麗爾牢牢抓住了胳膊。

　　柏妮絲小姐努力掙扎了一下，發現自己的力量和梅麗爾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於是乾脆放棄掙扎，任由她抓著，冷冷回答納文秘書，「我一直在緊密關注德莫森帝國和維斯星系聯邦在愛莎星的戰況。」

　　納文秘書臉色更加嚴肅，耐著性子說道，「所有人都在關注戰況，柏妮絲小姐，我是在問你到底是怎麼知道尼古拉少將被關押在這裡？又是怎麼進來的？」

　　柏妮絲小姐淡淡看他一眼，「雖然沒有權限，無法攔截到來自愛莎星的重要信息，但我可以使用特提斯技術對攔截到的海量普通信息進行篩選分析，建模處理，然後再進行有效範圍內的格勞克斯推理，最後得到有重要戰犯被秘密送回首都星的結論。我定位了一個十天前還從愛莎星給父母發送了郵件，十天後就出現在首都星的第二軍團上尉，移動這麼快，說明他一定是參與押送的人。由他身上著手，很快就找到了首都星醫院，我又進入了醫院的主控系統，對所有醫護人員的資料和近期行為進行了分析，確定了關押區域和負責這一區域有哪些醫護人員，再挑選出一個合適的，用醫院的主控系統調整一下她的工作安排，給她放了一天假，再用她記錄在醫院主控系統裡的身體數據在自己的實驗室裡合成了一根仿真手指和一個仿真眼球，這樣不論是指紋驗證還是虹膜驗證都能通過，然後我就代替她來了。」

　　納文秘書無語，柏妮絲小姐給人的印象一直是一位被嬌養長大，斯文嬌柔的大小姐。

　　其實身為柏寧博士的女兒，經過柏寧博士的悉心培養，嬌柔的大小姐只是她的一個身份而已，她的另一個身份則是星際頂尖的科學技術人才。

　　剛才她所說的這一系列行動說起來容易，真的實施起來有多難，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

　　按理說出現這種情況，柏妮絲小姐應該被立刻羈押，但她的身份太特別，納文秘書看一眼宋上將，有些為難。

　　宋上將朝他微微搖頭，轉向嵐杉，語帶詢問，「嵐杉上將？」

　　柏妮絲小姐現在是第一軍團罩著的人，這種情況還是讓他們自己處理比較好，相信嵐杉這種時候肯定要顧全大局。

　　嵐杉果然對柏妮絲小姐說道，「柏妮絲小姐，我能理解你迫切尋找尼古拉少將，想要為你父親報仇的心情，但情況很棘手，有很多我們根本沒想到的事情發生，尼古拉少將現在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這也是比較婉轉的對柏妮絲小姐表明了軍方會保護尼古拉少將的態度。

　　柏妮絲小姐木著臉不置可否，只把一直捏在手裡的藥劑反手塞給梅麗爾，「這是真的短效興奮劑，你去給他塗上。」

　　梅麗爾一愣，有點不敢用。

　　柏妮絲小姐冷冰冰地說道，「放心，雖然我一直想殺了他，但現在我更想聽一聽尼古拉少將做這些事的真正原因，畢竟我父親死得那麼不明不白。」

　　梅麗爾又看了嵐杉一眼，見她朝自己點了點頭，這才上前把短效興奮劑塗在了尼古拉少將的手腕內側。

　　強勁的藥效終於讓尼古拉少將又凝聚起了一點精神，「柏妮絲——」他貪婪地注視著柏妮絲小姐，「你沒事，我真是太高興了！」

　　柏妮絲柔美的面孔有瞬間的扭曲。

　　梅麗爾退回來後為了以防萬一，又再輕輕地抓著她，這時候就覺得柏妮絲小姐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後又氣得微微顫抖。

　　「虛偽的騙子！！」

　　柏妮絲小姐應該是實在不會罵人，憤慨得胸口都一起一伏了，也只說出了一句在梅麗爾聽來不痛不癢，沒有一點攻擊力的話。

　　不過這攻擊力也是因人而異，梅麗爾聽來不痛不癢，但對尼古拉少將的打擊卻是巨大的。

　　他的目光黯淡了下去，「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了，但是柏妮絲，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寧願殺死我自己也不願去幹任何傷害你們的事！」他的聲音慢慢低下去，其中透出了深深的痛苦，「我沒有辦法——，他們當時已經控制了西蒙總統和一大批政府官員，只能由我出面和他們周旋，我要對我的國家負責，我真的沒有辦法——」

　　柏妮絲小姐氣得臉色蒼白，用她最大的音量大聲怒道，「你的周旋就是成為他們的幫兇，來殺死我父親！」

　　尼古拉少將抬起眼，目光痛苦但卻堅定，「我的周旋贏得了他們的部分信任，為維斯星系聯邦還沒有受到精神攻擊的倖存者贏得了撤離的機會。」

　　柏妮絲小姐依舊滿臉的憤怒和悲傷，但是張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她剛才聽到了，維斯星系聯邦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已經遭到了精神攻擊，尼古拉少將在盡力組織轉移的是幾顆偏遠星球上那些倖免於難的人，這些人雖然只佔維斯總人口的百分之五，但也有上千萬。

　　對於她和她父親來說，尼古拉少將是翻臉無情的劊子手，但對於那上千萬人來說，尼古拉少將是他們的唯一希望，是犧牲了自己的一切來拯救他們的救世主。

　　尼古拉少將吃力地轉向宋上將和嵐杉，「他們會借道巨鯊星系進入天馬星系，然後再由天馬星系進入德莫森帝國，我的副將傑裡在主持這場大規模的撤離，只要德莫森帝國按照星際公約第九條十一款的規定接受並妥善安置他們，傑裡就會把我們掌握的所有有關歐諾人的資料都交給你們。」

　　說完他又再看向柏妮絲小姐，「柏妮絲，我知道你手裡還有一支神經毒素，來吧。」

　　柏妮絲小姐一顫，下意識反問，「你什麼意思？！」

　　尼古拉少將努力擠出點笑意，「把它用在我身上。別怕，這是你應該做的事。」

　　他的性格生硬冷酷，不但是對別人這樣，對自己也是如此，這輩子唯一的溫柔都被用在了柏妮絲小姐身上，也準備只用在她一個人身上。

　　柏妮絲小姐身子晃了晃，在梅麗爾的支持下又很快站直，冷聲說道，「你認為這樣就能贖罪了！沒這麼容易！」

　　說完她竟轉身就要走。

　　因為她不是衝著尼古拉少將去的，梅麗爾也就放開了她，只是很詫異，脫口道，「柏妮絲小姐，你——」

　　柏妮絲小姐沒有回頭，聲音冰冷，但背影看著十分虛弱，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他的副將承諾提供給德莫森有關歐諾人的資料還是個未知數，你們留著他還有用——」

　　梅麗爾，「——」

　　這是下不去手了？

　　他們當然不能眼看著柏妮絲小姐在這裡給尼古拉少將注射什麼神經毒素，但柏妮絲小姐能自己找個理由離開不產生任何衝突當然是最好，她手裡還掌握著柏寧博士尚未完成的所有研究，價值不可估量。

　　嵐杉讓梅麗爾派兩個人跟上，護送柏妮絲小姐回去。

　　納文秘書則想要立刻著手安排尼古拉少將的治療工作。

　　嵐杉攔住他，「先等一等。」說著轉向宋上將，「宋上將，不介意我再問尼古拉少將幾個問題？」

　　柏妮絲小姐離開後，宋上將就沉默不語，眸光深沉，顯然在沉思，聽嵐杉這樣問，便微微頷首，「當然。」

　　納文秘書則有些擔心尼古拉少將要撐不住了。

　　嵐杉堅持，「必須現在問，否則照他這種狀況，進入大型治療儀沒有幾天時間根本出不來，局勢這麼緊迫，別說幾天，幾個小時我們也耽誤不起。」

　　來到尼古拉少將床前，因為站得直，所有看著他時，有些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尼古拉少將，我還需要你回答幾個關於歐諾人的詳細問題。」

　　尼古拉少將微合上眼睛，輕聲說道，「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回答任何問題，你們想得到有關歐諾人的信息就去和我的副將傑裡聯絡，只要按照他的要求妥善安置了維斯難民，他自然會把手裡所有有關歐諾人的信息都提供給你們。」

　　嵐杉的語氣冷硬，「如果你現在拒絕回答，那德莫森帝國將拒絕任何維斯難民入境！」

　　尼古拉少將快要閉上的眼睛再次睜開，「你——如果你們拒絕就是違反星際公約！」

　　嵐杉冷冷說道，「收起你的大道理，我不是柏妮絲小姐，如果我是她，剛才一定會給你一支神經毒素！一群人的利益絕不是傷害一個人的理由，任何人也沒有資格做出這種救世主才能做的裁決，因為他是人，是人就會犯錯！柏寧博士是當代最有價值的科學家，只要有他在，就有可能研製出對抗歐諾人的武器，而你的愚蠢和獨斷讓這種可能成為泡影！你也許為維斯星系聯邦那百分之五的倖存者爭取到了機會，但這種行為卻直接葬送了巨鯊星系，天馬星系，德莫森帝國，甚至整個星際與歐諾人對抗的機會！而現在，維斯星系聯邦想要向德莫森帝國轉移的人口太多，我有理由懷疑，其中會混進奸細，按照你的少數人必須為多數人的利益犧牲的理論，我拒絕讓他們入境！」

　　尼古拉少將大概是被她的話刺激得得太厲害了，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竟然瞬間瞪大眼，從床上抬起了上半身，狠狠看著嵐杉，過了一會兒才又脫力，重重躺了回去，「你要我回答什麼？」

　　嵐杉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地說道，「把你知道的，所有有關歐諾人的情況都說出來！」

　　……

　　第二天一早，宋上將和嵐杉就分別登上了前往愛莎星和天馬星系的星艦。

　　宋上將帶上了第二軍團在木槿星的所有駐軍。

　　而嵐杉只帶了她的深紅艦隊，第一軍團其餘可調動兵力都被緊急派往依蕾托前線支援高更上將。

　　根據尼古拉少將的說法，歐諾人現在唯一的短板就是兵力不足。

　　蓬透斯領域神秘莫測，充滿了危險，歐諾人對蓬透斯領域的掌控也遠還沒有達到能夠自由穿越的程度，而只能是經過精密計算後找到幾個薄弱點，在特殊時間段進行極速穿越。

　　由於通道狹窄，並且有時間限制，所以歐諾人不可能將大批軍隊都投放過來，這也是他們要使用大規模精神攻擊武器的原因。

　　如今他們的主力被分做了兩部分，一大部分在維斯星系聯邦，另一小部分則是繞道進入了黃暻聯盟星域。

　　第一軍團和第二軍團高層在通宵會議後，決定第一軍團暫時先全力支援依蕾托前線。

　　梅麗爾在星艦上問嵐杉，「不過是接受維斯難民而已，天馬星系有勞拉准將和達倫少將坐鎮，你何必還要親自去，竟然還要帶深紅艦隊？」

　　嵐杉，「這批難民肯定有問題，他們兩個沒有任何與歐諾人打交道的經驗，我怕他們應付不了。」

　　梅麗爾訝異，「你的真的認為這批難民裡會混進來奸細？」她還以為嵐杉是為了對尼古拉少將使用心理戰術才會這麼說。

　　嵐杉，「歐諾人最大的缺陷是兵力不足，但野心又大，正面進攻沒有優勢，所以必須從其它方面想辦法，理論上來說，這批難民有問題的可能性高於百分之九十。」

　　梅麗爾瞭然。

　　嵐杉又說道，「幫我告訴杜維秘書，讓他替我和巴克斯事務長安排一個長一點的通話時間，再提醒巴克斯事務長一下，最近需要他做的事情很多也很重要，他要做好心理準備，時間也要安排出來。」

　　梅麗爾不解，巴克斯事務長主要負責文職工作，現在馬上打仗，最忙的應該是那些將軍們吧。

　　嵐杉，「現在這種局勢，不利於各自為政的行動，效率太差了，我需要他立即著手在首都星開始運作，德莫森星戰軍需要設置一個戰時最高指揮官職務。」

　　梅麗爾心跳加速，「最高指揮官？你的意思是高於三大軍團上將的指揮官？」

　　嵐杉很淡定，「對。」

　　梅麗爾聲音有點顫，「那這個最高指揮官的人選是——」

　　嵐杉還有事情，已經起身離開，只留給她一個背影，「我。」

　　這是追求，也是責任。

力寶龍

第一百五十二章

　　波比在星艦上十分無聊，挑三揀四的想找個人陪它玩。

　　只是眼光太高，把所有人都拿來和它的主人嵐杉上將比較了一番之後，就發現誰都不夠格。

　　最後沒辦法，只能矮子裡面拔將軍，還是挑到了梅麗爾這裡。

　　然而梅麗爾對它卻沒有平時那樣熱情，眼睛望著嵐杉離開的方向，心不在焉地推推它，嘴裡喃喃說道，「你先讓讓，讓我再膜拜一會兒。」

　　波比，「——」

　　五分鐘後，梅麗爾恢復正常，附身想要去抱波比。

　　而波比在旁邊觀察了半天之後已經搞清楚了狀況，一甩尾巴，留給她一個傲嬌的圓胖背影，轉身仰著頭邁著驕傲的小步調朝嵐杉離開的方向走了。

　　梅麗爾，「——」

　　梅麗爾簡直不知該說它什麼好！

　　心想我膜拜的是嵐杉上將又不是你，你需要把狗頭都仰到天上去嗎？

　　古函匆匆過來，打斷了梅麗爾囧囧的思路。

　　「嵐杉上將呢？天馬星系出事了！」

　　梅麗爾一驚，「出了什麼事？」

　　古函著急，「維斯難民在天馬星系和皮拉星域的邊界暴動，達倫少將被劫持了！」

　　梅麗爾立刻帶他去見嵐杉。

　　嵐杉這個時候正在和趕赴依蕾托前線的周奕少將通話。

　　周奕少將臉色憤憤，向嵐杉匯報道，「第三軍團的墨菲准將真不是個東西，竟然想讓我們這些來支援的先頂上去，他自己卻壓著第三軍團最後一支艦隊按兵不動，保存實力！」

　　嵐杉問，「這是高更上將的意思，還是他自己的意思？」

　　周奕少將低罵一聲，「肯定是他自己的意思，高更上將那邊消息已經傳不出來了，急等救援！」

　　嵐杉點頭，「既然是這樣，那你就不用客氣，再和墨菲准將溝通一次，如果他還消極迎戰就酌情處理，必要的時候可以直接接收他的艦隊指揮權。」

　　周奕少將微微睜大眼，剛剛抱怨的時候雖然義憤填膺，但這和直接接收墨菲准將的艦隊指揮權完全是兩回事。

　　一時有些遲疑。

　　「這——」周奕少將舔舔唇，盯著通訊光屏中目光幽深的嵐杉，「將軍，這合適嗎？」

　　墨菲准將和他下屬的艦隊隸屬於第三軍團，他們再怎麼接收也接收不到人家頭上去，除非翻臉強搶。

　　梅麗爾帶著古函過來，古函顧不得嵐杉正在和周奕少將通話，直接焦聲道，「將軍，出事了！」

　　嵐杉看向他，「怎麼？」

　　古函，「維斯難民在天馬星系和皮拉星域的邊界暴動！」

　　嵐杉點點頭，示意他等一下，先對周奕少將說道，「按我說的做！」

　　周奕少將還有些猶豫，「對付墨菲准將我是沒問題，但是真的要——？」

　　嵐杉語氣裡帶上了一絲強硬，「特殊時期，一切以帝國安全為重。」

　　周奕少將知道嵐杉需要立刻去處理天馬星系的突發情況，沒時間再和他多說，只好一咬牙，「好，知道了。」

　　等嵐杉結束了和周奕少將的通訊之後，古函就立刻開始詳細匯報天馬星系的情況。

　　嵐杉靜靜聽了一會兒忽然打斷他，「等等，我不是已經囑咐過他們一定要先和尼古拉少將的副將傑裡單獨見面，確定傑裡這個人沒有問題，然後再安排維斯難民分批進入天馬星系，每一批都要經過嚴格核查嗎？達倫少將怎麼主動進入皮拉星域去和他們接洽？」

　　古函解釋道，「不是達倫少將不聽你的指令，而是當時那種情況下實在沒有辦法。維斯難民長途逃亡，人數又太多，一路上擔驚受怕，缺少物資，情緒已經很不穩定，眼看到了天馬星系卻又被攔住，要求分批檢查進入，因為我們要求檢查的項目很多，所以速度會非常慢，他們一聽要求就有部分人開始鬧起來，迅速就發展成一場小規模暴動，眼看傷亡數量越來越多，傑裡壓不住才向達倫少將求援。」

　　嵐杉點點頭，知道不能怪達倫少將不謹慎，這種情況確實棘手。

　　這些難民長途逃亡，情緒已經壓抑緊張到了極點，只要有心人稍微煽動一下就可能全面爆發，不抓緊控制局勢後果不堪設想！

　　上千萬人集體暴動起來是鬧著玩的嗎！況且這些人中大部分還是普通星際公民，總不能讓艦隊架起伽瑪暴推進器轟過去了。

　　站起身緩緩踱步，在心裡迅速把局勢梳理了一遍，最後歎口氣，「我們在皮拉星域的駐軍恐怕已經全軍覆沒了。」

　　古函和梅麗爾一起大驚，「不會這麼嚴重吧！」

　　古函立刻想道，「可我還能聯絡到駐守皮拉星域的加德納上校！」

　　嵐杉看看他們兩個，舉出一個反例，「柏妮絲小姐剛逃到恆音星系的時候我們也能聯絡到她的父親柏寧博士。」

　　古函和梅麗爾頓時沒了聲音。

　　嵐杉，「讓杜維秘書立刻通知勞拉准將，讓她想一切辦法頂住，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沒有通過檢查的維斯難民進入天馬星系！」

　　梅麗爾答應一聲，「是！」轉身就跑，去通知杜維秘書。

　　嵐杉接著下達指令給正在星艦主控制區輪值的羅安：艦隊整體提速，不計能源石消耗，用以不損傷艦體為前提的最快速度趕往天馬星系。

　　然後轉向古函，「看來情況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嚴重，歐諾人這是準備全面進攻了！把你手上的所有事情都移交給詹森，我撥一艘小型星艦給你，你立刻出發去尤拉星，我會提前和奧斯汀中將溝通，讓他把尤拉星駐地能派出來的艦隊都交給你，你帶著這支艦隊趕去依蕾托前線支援周奕少將！」

　　古函震驚，這樣算下來，除去在肯特星還留有一支最精銳的阿瓦爾機甲戰隊之外，第一軍團的所有兵力都要投入到這場戰爭之中！

　　不同於梅麗爾接到命令立刻無條件執行，古函接到命令時想得更多，有疑問也會問出來，「將軍，直面歐諾人進攻的是第三軍團和第二軍團，我們只是承擔支援任務，需要把所有兵力都投入進去嗎？我認為這種時候我們有理由也應該適當保存實力。」

　　嵐杉，「如果現在和第三軍團在依蕾托前線開戰的是真正的黃暻聯盟，那你這個思路沒錯。但現在我們面對的敵人是歐諾人，而歐諾人最具殺傷力的是大規模精神攻擊武器，你算一算維斯星系聯邦覆滅的速度，如果被他們打破了第三軍團的防禦，長驅直入進入德莫森帝國星域，那局勢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到那個時候我們就算保存了實力也沒有用。」

　　古函一凜，「我明白了！」

　　……

　　與此同時，已經在依蕾托前線苦苦掙扎了兩個多月的高離覺得他遭遇到了這輩子最慘烈的一場戰爭。

　　他兩個多月前和海勒准將帶著艦隊剛一趕到就明顯覺察出了危險氣息。

　　危險氣息來自黃暻聯盟的戰術——太瘋狂了！

　　那是一種不顧一切的打法。

　　不吝惜武器，不顧及能源石的消耗，不在乎艦體損傷，甚至不在乎生命的打法！

　　黃暻聯盟軍的目標彷彿只有一個，那就是一定要打敗他們。甚至連打敗第三軍團之後他們自己是否還有機會享受勝利成果都不在黃暻聯盟軍的考慮範圍之內。

　　拼能源石，拼武器，拼機甲，拼星艦——拚命！

　　面對這樣一群可以為了撞毀他們的星艦，不惜迎著伽瑪暴攻擊硬衝上來，艦上人員全體被伽瑪暴撕裂，最後只剩星艦的框架也要實現撞擊目標的敵人，第三軍團再厲害也只能節節敗退。

　　而這個時候，高離也才真正見識到了他爸爸的厲害之處，以及自己的不足。

　　帝國上將不是那麼好當的，高更上將已經在第三軍團上將的位置上穩穩坐了二十幾年，他在戰場上的強悍以及對局勢的敏銳洞察力都不是一般人能比。

　　面對黃暻聯盟同歸於盡的瘋狂攻勢，幾乎所有人都提出了戰略性撤退的建議——先避開這一波不要命的攻擊。

　　黃暻聯盟的人不知發了什麼瘋忽然不要命地進攻，他們可還是要命的。

　　雖說軍人上了戰場，面對危險是必然的，但每個人心中還是會有自己的一架天平，天平兩端的砝碼分別是危險程度和所能獲得的利益。

　　當危險程度過大時，天平自然會有所傾斜。

　　然而高更上將以自己當上將二十幾年的威信強勢鎮壓了軍隊中的這種情緒，堅定駁回了下面所有要求戰略性撤退的意見，下令不惜一切代價守住第三軍團在依蕾托方向重新建立起來的防線。

　　高離至今還記得他爸爸在戰時緊急會議上義正辭嚴駁斥那些要求撤退的人的觀點：黃暻聯盟會採用這個不要命的打法背後肯定會有更加要命的原因，在沒搞清楚原因之前絕不可以輕易讓步！依蕾托前線的後方就是淺水星系，那裡的星域環境太過簡單，很難再建立起一條穩固的防線，而再往後就是兩個人口密度很大的星系，現在輕言撤退，後果將不堪設想！

　　接下來維斯的尼古拉少將在愛莎星被俘，終於透露出的歐諾人的消息證明了高更上將決策的英明！

　　外來的具有高度侵略性的高等級文明！他們的胃口和文明程度成正比，正野心勃勃地想要奴役蓬透斯領域這一側的低等級文明。

　　維斯星系聯邦已經淪陷，看黃暻聯盟這個瘋狂的打法，肯定是也已經被控制了，自己不能再掌控自己的行動而成為了別人手中的武器，所以才會這樣不要命。

　　按照尼古拉少將的說法，由於蓬透斯領域穿越不易，所以歐諾人的兵力不足，且沒有辦法帶著大型武器穿越，他們手裡的大規模精神攻擊武器和一些大型攻擊武器都是來到這裡後，就地取材，臨時組裝的。

　　歐諾人應該幾年前就已經穿越蓬透斯領域，進入維斯星系聯邦塔利亞宇宙方向的偏遠星域。

　　但因為手中沒有大型武器所以蟄伏了很長一段時間，偽裝成星際探險者和商人，四處搜集所需材料，直到製造出了一批武器之後才忽然發難。

　　但在這種情況下組裝出來的武器，即便技術已經非常先進，但穩定性和體積都不可能太理想，使用起來有很大限制，大規模精神攻擊武器級體積龐大且不能在移動的星艦上發揮作用。

　　所以第三軍團的當務之急是一定要頂住黃暻聯盟的攻勢，如果讓他們突破防線進入德莫森帝國星域，然後找到一個環境適合的星系作為據點，那就大事去矣，維斯星系聯邦的今天就德莫森帝國的明天。

　　但是第三軍團即便已經拼盡了全力，也受不了黃暻聯盟這種同歸於盡的瘋狂戰術。

　　賈德大型艦隊，伯尼大型艦隊幾乎全軍覆沒，而高離和海勒准將帶過來的第三批艦隊也已經是強弩之末，快要撐不住了。

　　而墨菲准將率領的第三軍團的最後一支艦隊和第一軍團派出支援的周奕少將卻遲遲不到——

　　高離搓了一把冷到僵硬的面頰，生平頭一次嘗到了絕望的滋味！

　　他們星艦上的能源石馬上就要告罄，在一天前終於進入了強制節能模式，為了省下武器用能源石，連溫控標準都降到了最低，如果不是軍裝有保溫功能，高離覺得自己沒戰死也要被凍死了！

　　通訊器忽然有「刺啦-刺啦-」的聲音。

　　高離的助手巴安中尉驚喜地跳了起來，「終於聯繫到將軍了！」

　　高離已經衝到通訊光屏前，對著因為開啟節能模式所以只有正常尺寸四分之一的光屏叫道，「爸爸！」

　　由於能源不足，抗干擾設備停止運行，他們受到黃暻聯盟磁場干擾器的影響，已經和高更上將的星艦失去聯繫好幾天了。

　　這時不知是距離原因還是黃暻聯盟的能源石也不足，所以關閉了磁場干擾器，他們終於又和高更上將取得了聯繫。

　　通訊光屏中的畫面不太穩定，有些晃動，高更上將堅毅的面孔出現在其中，「高離，匯報你所在的位置和情況！」

　　高離定定神，「艦隊位置WGM762，暫時沒有和敵方星艦遭遇，能源超低示警，已啟動星艦戰時節能模式，原地待命。」

　　高更上將，「好，保持現狀，第一軍團周奕少將已經和我們取得了聯繫，他率領格林艦隊和墨菲准將下屬艦隊已經到達距離我們三點二五標準星程的位置，正在全速前進。」

　　高離聽出問題，「為什麼全都是由周奕少將率領？」

　　高更上將，「周奕少將說墨菲准將消極迎戰，拖延出征時間，已經被他全權接管了艦隊指揮權。」

　　高離瞪大眼，「爸爸，你認為周奕少將的說法可信嗎？」

　　高更上將沒有多餘的表情，「可信。」

　　高離深深吸一口氣，這個時候沒法深究詢問，他爸爸說可信那就是可信，怪不得增援艦隊遲遲不到，墨菲這個混蛋！

　　通訊光屏中的畫面忽然劇烈晃動起來，能聽到那一頭隱隱出來高聲示警：黃暻聯盟發動第三次襲擊！全體戒備！

　　高離叫道，「爸爸！」

　　好在畫面晃了幾下就穩住了，高更上將加快語速，「你率領艦隊在WGM762位置排布道爾二號標準防禦，我這裡會擋住黃暻聯盟的進攻，萬一有漏網之魚，你一定要攔截住，不用顧忌能源石消耗，周奕少將的艦隊三小時後就能趕到並且提供補給。」

　　高離萬分擔心，「爸爸，你那邊艦隊還能撐住嗎？」他這裡能源告急，艦體損傷平均值高於百分之三十，高更上將那邊只有更嚴重。

　　高更上將聲音沉穩，「可以。就這樣——」

　　高離著急，「爸爸！」

　　高更上將被打斷。

　　高離看著他，一咬牙，放低了聲音，「爸爸，我們撤退吧！」

　　他這裡馬上就要撐不住，高更上將所處的位置，更是直面黃暻聯盟最猛烈的火力攻擊，又怎麼可能還可以撐下去！

　　高更上將愣了一下，隨即深深看著高離。

　　高離的眼中沒有怯懦，只有深深的擔憂。

　　高更上將微微搖頭，「不行，根據我們的估計，現在正在進行猛烈攻擊的是黃暻聯盟的最後一批星艦，他們就算再凶悍，星艦和武器也不是無窮無盡的，相反，他們的實力其實比我們差很多。」語氣深沉，「高離，我有沒有教過你，在戰場上指揮官的意志往往能決定最終的勝負。現在就是關鍵時刻，我們要做的就是再堅持一下！」

　　高離焦聲，「但是，爸爸——」他怕再堅持一下，高更上將就真的危險了！

　　高更上將面容冷硬，語氣卻轉得溫和了一些——溫和中透著無比的堅定，「高離，你要記住，身為一個軍人，有些時候可以撤退，但有些時候是不能退的！」

力寶龍

第一百五十三章

　　高離指揮艦隊按照高更上將的命令佈置道爾二號標準防禦。

　　因為篤定三小時後就能得到能源補給，所以不再維持節能模式，強制啟動了星艦上的所有設備。

　　艦內溫度迅速回升，最重要的是抗干擾設備開始運行後，對外聯絡終於恢復正常。

　　高離使勁搓了搓臉，卻發現皮膚表面雖然被他搓熱了，但下面卻是冷的，仍然有陣陣寒意從身體深處冒上來。

　　那是一種徹骨的寒冷。

　　這股發自心底的寒意冷得他坐立難安，好幾次已經站了起來，想要立刻集合艦隊，不去佈置那什麼見鬼的道爾二號標準防禦了，而是全速趕去前方和高更上將的艦隊會合。

　　只是幾次站起來，又幾次強迫自己坐了回去，不等到能源補給，就憑他們星艦上現存的那點能源石，趕過去了也沒法使用任何武器，甚至可能都沒法航行到高更上將艦隊所在的位置！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鐘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高離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住的，但他確實堅持下來了。

　　星艦主控區工作人員的聲音開始不停響起：「周奕少將的艦隊到了！」

　　「已經派出十五艘小型能源補給艦。」

　　「一號補給艦位置—方向—確定—」

　　「二號補給艦位置—方向—確定—」

　　……

　　「一號補給艦對接成功——」

　　「二號補給艦對接成功——」

　　……

　　巴安中尉語氣欣喜又急切地向高離匯報，「報告上校，艦隊能源補給完成！」

　　高離再也忍不住了，騰地站起來，「全體艦隊立刻出發！位置WGM569！立刻接通周奕少將，請他在我們後方按照道爾二號標準佈防，攔截漏網敵方星艦！」

　　高離正在指揮的是一隻經過減員後，數量已經有些不足的中型艦隊，擁有五十幾艘中型星艦和一百多艘小型星艦。

　　在得到他的命令後，立刻全速啟動，好似一片密集的流星，朝高更上將所在的最前線衝去。

　　高離在心裡拚命祈禱。

　　不斷告訴自己：

　　沒事的，他爸爸經歷過多少場戰爭了，肯定能扛過眼前的困難！

　　他爸爸是個老變態，強悍無比又老謀深算，沒那麼容易被打垮！

　　一定不會被打垮！

　　他們所在的WGM762位置離高更上將現在的WGM569位置有大約零點五標準星程的距離，正常航行半小時可以到達。

　　但從上次和高更上將通話到這個時候已經過去了將近四個小時，如果這期間他們一直在和黃暻聯盟激戰，高離很懷疑高更上將那邊的能源石已經耗盡了！

　　「加速！」

　　「再加速！」

　　巴安中尉提醒，「上校，不能再快了！再快就會造成艦體損傷！」

　　高離握緊拳頭，「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他要立刻去增援！

　　星艦主控制區的巨大環形光屏裡忽然出現了異樣，高離頓時沒了聲音。

　　巴安中尉也張大了嘴瞪著光屏。

　　星艦正在以理論上不損傷艦體的最快速度向著WGM569位置疾衝，環形光屏裡的景象也越來越清晰。

　　而景象越清晰高離的心也越往下沉。

　　那是前方太空中正在發生的大爆炸場景！

　　巨大的光團，在黑沉無垠的太空中無比耀眼奪目，殘酷到輝煌。

　　光團還在慢慢擴大，亮度也在繼續增加。

　　巨大的，明亮的，震撼人心的光團！

　　……

　　高離的星艦上出現了死一般沉寂。

　　高離的心臟驀然抽緊，微微張開雙唇，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身周的一切好像忽然靜止了，眼睛裡除了環形光屏中顯示出WGM569太空位置正在發生的大爆炸再也看不到其它東西。

　　那裡有黃暻聯盟戰隊！

　　有他爸爸！還有他爸爸率領的艦隊！

　　能耀瞎人眼的亮度表明那裡正在發生一次能量級別十分可怕的大爆炸！

　　這只能是大型星艦艦體自爆引起的！不是一艘，而是這片戰場上所有的大型星艦都採取自爆戰術！

　　顯然是雙方都採用了星際戰場上最慘烈的，同歸於盡的戰術！

　　就像恆星相撞一樣，毀滅一切後帶來耀眼的輝煌！

　　高離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只覺得從光屏中看到的一切的都不真實！

　　想要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象，不是真的。

　　但內心深處有個無比清晰的聲音冷酷地響起：是真的！你應該立刻組織攔截漏網敵艦。

　　交戰雙方實力懸殊不大，一方瘋狂到要同歸於盡，另一方除了逃跑就也只能跟著拚命！

　　他爸爸說再堅持一下的時候應該就已經很清楚會有這個結果了！

　　高離腦中一陣眩暈，但立刻又努力睜大了眼睛——這個時刻他沒有資格逃避！

　　然而自我保護一樣，眼睛裡看到的是吞噬了高更上將和無數第三軍團戰士的大爆炸，心裡閃過的卻是從小到大的一幕一幕。

　　高更上將扛著小小的他出去玩，給他買禮物，耐心教導他，無奈包容他……

　　這一瞬間，他爸爸的獨斷專行，蠻橫強勢，嚴格管教統統被忘記了……

　　高離能想起來的都是他爸爸對他的好，在他爸爸的溺愛和庇護下，他可以肆意任性，可以慢慢長大。

　　他爸爸會包容他的幼稚，忍受他的任性。

　　會給他最大的鼓勵和支持。

　　會意味深長地教導他【在戰場上指揮官的意志往往能決定最終的勝負，關鍵時刻，我們要做的就是再堅持一下！】會堅定地告訴他【身為一個軍人，有些時候可以撤退，但有些時候是不能退的！】……

　　「上校，我們攔截到將軍的星艦最後發送出來的信息。」巴安中尉還是太年輕，說話竟然已經有些哽咽。

　　高離沒動，也沒說話。

　　巴安中尉這才發現，他一直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的站在環形光屏前。

　　擔心，「上校？！」

　　高離覺得自己身體裡的一部分在看到那可怕的場景時就轟然倒塌了。

　　雖然從來都不肯承認，但高更上將是他的精神支柱。

　　現在這根被認為應該永遠屹立不倒的柱子倒了，按理說沒有支柱的他是撐不住的，也應該跟著倒下去才對。

　　但高離知道自己還站著，雖然僵硬，但還站著。

　　他聽見自己在問，「內容是什麼？」聲音空洞清冷。

　　巴安中尉的聲音不太穩，但努力鎮定，「內容有些散亂，拼湊起來的意思應該是黃暻聯盟的主力已經被消滅，但還要全力攔截逃離爆炸範圍的敵方星艦！」

　　十幾秒鐘的沉默之後，高離聽見自己冷靜無波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他打開公共通訊頻道，直接發佈了命令，「海勒准將，請負責WGM569往克利歐方向的攔截；海頓上校，請負責WGM569往烏拉妮婭方向的攔截，我負責WGM569往依蕾托方向繞行追擊；巴安中尉，請聯絡周奕少將在WGM762區域佈置第二層防線；另外告訴他我需要最快速度接手墨菲准將極其下屬艦隊。諸位，請立刻行動，盡最大努力保持戰果，不要讓任何一艘黃暻聯盟的星艦有機會進入德莫森帝國星域！保持通訊暢通，五小時後召開遠程戰況分析會議！」

　　半小時後，周奕少將的身影出現在通訊光屏裡，神情肅穆，「高離上校，請節哀。」

　　高離點點頭，「我會的。」

　　周奕少將態度嚴肅地對他說道，「請放心，格林艦隊已經在WGM762區域佈置好了第二層防線，不會讓任何一艘敵方星艦通過。」

　　高離也很嚴肅，「謝謝。」

　　周奕少將，「墨菲准將的下屬艦隊你現在就可以派人來接收，但是墨菲准將已經被我關押，你確定要把他和艦隊一起接收過去嗎？」

　　高離點頭，「確定，墨菲准將消極迎戰，不遵照命令及時出發，以致延誤戰機，我要行使戰時緊急權限處置他以穩定人心。」

　　周奕少將很痛快，「好！」

　　等切斷了和高離的通訊後，他的副將輕聲問道，「就這樣把墨菲准將和他的艦隊還給第三軍團了？咱們為了制住墨菲准將可費了不少勁兒！」

　　周奕少將眼一橫，語氣裡卻帶著少見的崇敬和肅穆，「要不是高更上將，我們誰也攔不住黃暻聯盟的進攻，這種時候扣下第三軍團的艦隊，我成什麼人了！還有，立即發佈格林艦隊內部命令，全力配合第三軍團清繳殘餘敵艦工作！」

　　黃暻聯盟的主力已經被高更上將消滅，但仍有可觀的殘餘力量。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周奕少將深深體會到了大規模精神控制戰術的恐怖之處。

　　黃暻聯盟的軍隊——或者他們已經不能被稱之為黃暻聯盟，而應該說是歐諾人的傀儡戰隊，在戰場上已經明顯缺乏了自己的意識，只知道無畏進攻，完全忘記了他們也是生命體也需要防守。

　　而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是最可怕的。

　　周奕少將這麼能打的人都覺得自己就要產生心理陰影了。

　　所以當高離的臉終於出現在通訊光屏中，用沉穩的語氣通知，「周奕少將，最後一批黃暻聯盟的艦隊已經被剿滅。」時，周奕少將長長出了口氣。

　　高離，「德莫森帝國依蕾托方向防守戰爭基本結束，鑒於第三軍團在此戰中消耗巨大，目前兵力和星艦都嚴重不足，我們需要格林艦隊也留下一批人共同負責收尾工作和駐防安排，其餘戰艦返航休整。」

　　周奕少將，「好的，不過我這裡要先內部分派一下，然後還要取得嵐杉上將的批准，明早九點給你答覆。」

　　高離點點頭，再細說了說他們的具體需求後就結束了通話。

　　周奕少將歎口氣，他原本一直不大看好高更上將的這個兒子，覺得他被父親保護得太好了，以至於太過青澀，思維也過於理想化，想要能獨當一面起碼還得再歷練上十幾年。

　　不過現在的高離明顯不同，具體哪兒不一樣了一時也不太好說，只是以前看到他的第一感覺是：這是個挺優秀的年輕人，並且敢愛敢恨，很多情緒都擺在臉上。

　　而現在看到他則沒有了這種看到年輕人的放鬆感覺，反而是有點讓人想要對他敬畏小心，因為看不出他的深淺了。

　　換句話說他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個高離，他用幾個月時間完成了長期歷練才能帶來的轉變，迅速成長起來。

　　只不過這成長的代價是無比巨大的！

　　周奕少將的副將也搖頭歎息，只是依蕾托前線的局勢雖然穩定住了，但塔利亞宇宙方向的愛莎星前線局勢還十分嚴峻，戰況的慘烈並不遜於依蕾托前線，他們的神經還在緊繃著。

　　立即聯繫了嵐杉上將。

　　嵐杉在忙，直等到一小時後才接通了和他們的通訊。

　　看到出現在通訊光屏中的嵐杉，周奕少將不由愣了一下，只見他那位向來軍裝筆挺，姿態端正，能夠不動聲色到一定境界的上將懷裡竟然抱著一隻胖狗。

　　周奕少將，「——」

　　嵐杉微微側身，把狗頭對著光屏，「這是波比。」

　　波比神情有些懨懨的，對著周奕少將抬了抬圓潤的眼睛，輕輕嗚一聲算是打招呼。

　　周奕少將順勢和它招呼了一聲，然後問道，「將軍，這是——？」

　　嵐杉的行為向來很嚴謹，會抱著寵物工作肯定是有原因的。

　　嵐杉，「它受傷了，很不舒服，需要有人安慰，所以我最近會一直帶著它。」

　　夢魘星異獸非常黏它的主人，幾乎像小孩子一樣，並且因為它的特殊能力，會和主人產生一些精神上的共通，在它不舒服的時候，這樣抱著它確實會對它有很大幫助，起碼能起到精神上的巨大慰藉。

　　嵐杉，「進入天馬星系的維斯難民中還是混進了小部分經過偽裝的歐諾人和一些已經受控制的維斯人，我們的儀器檢測不出來，他們在天馬星系的一個邊境接受點使用了一種小型精神攻擊武器，好在我正好帶著波比過去，波比及時發現並且保護住了一部分人。」

　　周奕少將聽得一驚，「他們這麼快就開發出了小型精神攻擊武器？！」

　　嵐杉，「還好，大概受到原材料和製造技術的限制，這種小型精神攻擊武器的威力遠比大型的要差，一次最多影響幾十人，並且不太穩定。」

　　周奕少將舒口氣，歐諾人現在就是受限於武器體積過大，使用條件嚴格，要是開發出同等威力的小型武器，他們可真的要絕望了。

　　又問，「波比是因為精神力透支所以受傷？」

　　夢魘星異獸一次只能控制一個單獨個體，聽嵐杉的意思是它一次性保護了不少人，那肯定能力透支了。

　　嵐杉點點頭，「它異能消失，還伴有很強烈的身體不適反應。」

　　周奕少將皺皺眉，「異能消失？是永久性還是暫時的？」

　　嵐杉抬手順了順波比背上的毛，沒有直接回答，只說道，「需要慢慢休養。」

　　周奕少將頓時對這條胖狗一樣的夢魘星異獸升起一絲憐憫，知道嵐杉這是不願意當著波比的面多說，看來這傢伙的異能恢復希望很渺茫了。

　　於是開始匯報自己這邊的情況。

　　嵐杉已經知道了依蕾托前線戰事基本結束，德莫森帝國終於可以擺脫腹背受敵的嚴重威脅。

　　「多虧了高更上將！」

　　周奕少將立刻神情肅穆，「是。」

　　嵐杉又再思索一會兒後說道，「我這邊馬上要回首都星，讓古函和他帶去的艦隊留下協助第三軍團，你帶格林艦隊返航，給你們半個月的休整時間，然後跟我一起去愛莎星前線。」

　　周奕少將也不意外，現在壓力最大的就是愛莎星前線了，問道，「將軍，你要親自去？那邊情況怎麼樣？」

　　大概是波比在嵐杉懷裡動了一下，嵐杉換了個姿勢抱它，讓它能舒服一點，又輕輕摸了摸波比的後背作為安撫，然後才答道，「暫時還好，第二軍團付出巨大代價打退了維斯人想要登陸愛莎星的進攻，並且追擊到納斯卡礦星帶，摧毀了他們的一部分設施。」

　　這聽著是一場大勝仗，但能讓嵐杉說付出了巨大代價，那這代價肯定非常驚人。

　　周奕少將竟覺得心裡有些緊張。

　　嵐杉，「第二軍團的艾伯特准將陣亡，姚定上校陣亡，馬拉德上校陣亡，歐陽中將遭遇伏擊，下落不明，兩支大型艦隊百分之七十減員，還有他們的最強機甲戰士安德魯。托馬斯重傷，估計需要半年左右的恢復期。不過安德魯。托馬斯也成功破壞了歐諾人設置在納斯卡二號星上的大規模精神攻擊武器，想要恢復需要一段時間，這為我們贏得了一個喘息期。」

　　周奕少將握緊了拳頭，這確實是巨大代價了！更可怕是還沒完，受到歐諾人掌握的維斯軍隊只是被打退，並沒有被打垮，肯定很快就會捲土重來。

　　贏了這一仗第二軍團就元氣大傷了，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就算接下來有他們第一軍團加入，每打一次就有這種巨大的損耗，那又能再堅持多久！

　　「周奕少將！」嵐杉看他許久不答話就叫了他一聲。

　　周奕少將回神，「嗯。」

　　嵐杉深深看著他，「有壓力？」

　　周奕少將苦笑，是啊，怎麼可能沒壓力。

　　想了想建議道，「將軍，我認為你不宜親自去愛莎星前線，應該留在首都星，我帶格林艦隊去。」

　　嵐杉沒同意，但也沒否定，「這個等我們到首都星後再開會決定。」接著說道，「壓力太大會影響正常狀態，放鬆點，你要學會自我調節。」

　　周奕少將又要苦笑，「這個不大容易，我得怎麼調節？」

　　嵐杉淡定，「想想你們的上級是我，你們作戰的時候我是你們的堅強後盾，你們遇到困難的時候，我會在前面替你們掃除障礙。有我在，你還有什麼好緊張的。」

　　周奕少將，「——」

　　順著她的思路想，竟然真的覺得壓力沒那麼大了。

　　嵐杉上將是他見過最穩的人，穩到不論她是軍校生，是中尉，是少校，是上校，還是上將都依然故我。

　　能穩到這個地步的人，不但要有無與倫比的自信，也要有無與倫比的能力。

　　在結束通話時周奕少將忍不住輕聲反問一句，「將軍，那你有信心嗎？」

　　嵐杉已經抱著波比轉身要離開了，但回答還是清晰有力地傳來，「有。」

力寶龍

第一百五十四章

　　周奕少將回到首都星後就發現，這裡的氣氛已經和他離開時完全不一樣了，緊張而壓抑。

　　政府開始組織部分高級技術人才，特殊貢獻公民，特殊價值公民以及一批政界要員和高級軍官的家屬撤離。

　　星際時代，民眾對於特權階級享有特權的態度已經非常的客觀理性，不盲目放任，也不尖酸刻薄，只要是合理範圍內都會接受。

　　就像大戰在即，高級將領的家屬會優先撤離，這就是合理範圍。

　　將領們在前線冒著生命危險和敵軍殊死戰鬥，如果他們的家屬在後方得到些特殊照顧民眾還要泛酸，那這樣的民眾誰還願意真心保護。

　　況且這些家屬也是敵方間諜綁架和暗殺的主要目標，必須妥善保護。

　　現在唯一還沒有受到歐諾人威脅的是金瑟星系，官方組織撤離和民間自行撤離的目的地都是那裡。

　　金瑟星系位於克利歐宇宙方向的遠端，背靠無窮無盡的宇宙。雖然科學家們早就預測這個宇宙方向的盡頭也肯定是蓬透斯領域，只是距離太遠，現在人類的星際航行水平還無法到達。

　　這裡也還是目前唯一安全的星系。

　　周奕少將在撤離送行的現場看到了抱著胖狗的嵐杉上將在和一個美麗的貴婦說話。

　　貴婦的五官和嵐杉有點相似，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應該是嵐杉上將的母親。

　　嵐杉在德莫森軍界迅速崛起的期間，有無數人對她的出身表示出萬分好奇。

　　於是星網上的各大媒體也不負眾望，深度挖掘了了嵐杉上將的出身背景，發展歷程，從各個角度和層面分析了她的人生軌跡。

　　只不過上將的料不是那麼好爆的。

　　星網上雖然充斥著上千個版本的關於幾位上將的介紹，比如《上將之路》-宋時與上將，《上將的崛起》-嵐杉上將，《上將的持續發展》-高更上將，《最有價值繼承人》-高更上將的兒子高離……等等，但所有這些介紹的內容其實都經過了嚴格的審核和篩選，只給民眾看到能看的部分。

　　其中嵐杉上將算是比較吃虧的一個——被發掘得最為深入透徹，資料也被公佈得最多。

　　她的起點太低，在軍界嶄露頭角的頭幾年因為表現得非常出色，那經歷幾乎都可以編出一部傳奇來，所以很惹人關注。於是自然就會有人去挖掘她的背景信息，但她那個時候的地位又不夠高，不足以控制這些，而等她成為上將後，大家該發掘的東西都發掘得差不多了，也沒有再去粉飾掩蓋的必要，所以那部有關嵐杉上將的介紹-《上將的崛起》，內容最為詳盡真實。

　　因此周奕少將之前都沒有刻意去瞭解，只是大概看了看星網上幾個版本的介紹內容，就知道嵐杉上將不但出身比較一般，父母也不怎麼樣。

　　這時看到公務繁忙的嵐杉竟然還來送和她關係不怎麼樣的父母，並且很耐心地接受了那位母親眼淚汪汪的擁抱後就有點不解，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也正常。

　　嵐杉上將連條胖狗受傷了都能一連把它抱了好多天，更何況是自己的家人，這也是她人格魅力所在，冷靜淡漠的外表下是大氣寬廣的心胸和極強的責任感。

　　兩者完美結合，讓公眾在有些敬畏的同時又願意托付信任。

　　她這種形象在選舉中，特別是選民判斷力較高的理性選舉中很沾光，因為大眾需要一個有道德底線有責任心的領導人，同時這個人又必須有能力有手腕，要果敢堅定，不能是一個濫好人。

　　被周奕少將又貼上了具有出眾人格魅力標籤的嵐杉正在努力履行自己做人女兒的義務——勸慰哭泣的母親。

　　麥格夫人眼圈通紅，「你弟弟去了愛莎星前線後就再沒有消息傳回來，上周已經出現在失聯名單裡了。」

　　嵐杉一手抱著沉甸甸的波比，一手輕輕拍拍她。

　　失聯就是失去聯繫但還沒有找到屍體。一般來說都是凶多吉少，在戰場上，如果被捲入了大型武器的攻擊範圍，那別說人了，就是機甲也會瞬間支離破碎，找不到屍體很正常。

　　嵐杉，「媽媽，堅強點，你還有我，還有妹妹。」

　　麥格夫人眼神有些愣，忽然有點神經質地瞪著嵐杉，「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去上了軍校，又拚命晉陞，你弟弟又怎麼會也去考軍校！你害了他！」摀住眼睛低低抽泣，「我真後悔，當時為什麼要同意他上軍校！」

　　非常忠於職守，永遠跟在嵐杉身邊的梅麗爾立刻一皺眉頭，踏上一步粗聲粗氣地說道，「麥格夫人，請保持理智！如果不是嵐杉上將，你們一家人根本沒資格第一批撤離。如果不撤離，有生命危險的就不是您兒子一個了而是你們所有人！將軍昨晚只休息了兩小時，今天還硬是抽出時間來送你們，你們馬上就要被送去最安全的金瑟星系，而將軍四十八小時之後卻要啟程前往最危險的愛莎星前線，這種時候即便是她的家人也沒有資格指責她！」

　　麥格夫人被說得愣住。

　　嵐杉抿抿唇，卻也沒有阻止梅麗爾。

　　麥格夫人神情恍惚了一會兒，忽然清醒過來，「你要去愛莎星前線！第二軍團的宋時與上將為什麼不去？！」

　　嵐杉，「媽媽，宋上將在上一場戰役中受了傷，需要一段恢復時間。」

　　麥格夫人急道，「那第二軍團還有其它將級軍官，宋上將受傷了他們就應該擔起責任！」

　　嵐杉微微搖頭，「不行。」

　　這種決定帝國生死存亡的重要時刻，前線一定要有一位上將級別的人才能穩定軍心。

　　並非所有戰士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在面對真正強大的敵人時，逃生才是人的本能，這種時候稍有不慎就會引發大規模潰敗。

　　麥格夫人自從得到兒子失聯的消息後精神就很不穩定，忽然又激動起來，連胖波比帶嵐杉一把抱進懷裡，失聲痛哭，「你一定要小心，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嵐杉輕輕歎口氣，在很久以前，嵐家把前任嵐杉送去F-藍星的時候，麥格夫人應該就已經做好了失去她的準備，當時還能忍住，現在卻怎麼又爆發了！

　　也許是疑似失去了一個兒子之後讓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喪子之痛。

　　嵐杉捏捏波比肉感十足的後腿，暗示它忍耐一下。

　　波比被夾在她和麥格夫人中間，感覺自己都快要被擠扁了，委委屈屈地嗚了一聲。

　　嵐杉拿哭泣的母親沒辦法，只能輕輕拍著她安慰。

　　等到第一批撤離艦隊出發之後，周奕少將過來找嵐杉，隨口恭維了一句，「將軍，你的母親很漂亮。」

　　隨即就看見梅麗爾在嵐杉背後做出了一個怪怪的表情。

　　嵐杉點點頭，「謝謝。」轉身朝自己的飛行器走去。

　　周奕少將落後一步問梅麗爾，「梅麗爾隊長，你幹嘛那個表情？」

　　梅麗爾無奈歎氣，隨口敷衍，「沒什麼，嵐杉上將原定今早十點鐘要去柏妮絲實驗室，現在已經十點三十分了，比原計劃遲了半小時，我有點著急。」

　　這種特殊時期，上將的時間多麼寶貴！

　　可惜浪費上將時間的麥格夫人是嵐杉上將的母親，她只好在心裡鬱悶一下，同時又很疑惑，這種水平的父母是怎麼教出嵐杉上將這種人才的！

　　周奕少將追上嵐杉，「將軍，柏妮絲小姐的研究怎麼樣了？」

　　柏妮絲小姐的父親柏寧博士生前就已經在著手研發一種針對精神攻擊的防護裝置，柏妮絲實驗室繼續了這一研究，在尼古拉少將被俘後，這一研究就成為了柏妮絲實驗室最重要的研究項目，得到了帝國財政的鼎力支持。

　　嵐杉，「已經有了一個防護裝置的雛形，只不過今早有消息說他們的最後一次實驗失敗了。」

　　周奕少將心一沉，「沒有防護裝置，我們即便拚命打退了維斯人的進攻卻也無法反攻，只能在原地等著他們休整好之後再一次次打過來。」

　　憑德莫森軍隊現在的實力還能擋住幾次對方的進攻？！

　　嵐杉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才要親自去一趟柏妮絲實驗室。

　　柏妮絲小姐看著成熟幹練了不少，身上的溫柔氣息已經消失殆盡，她身穿實驗室裡的工作服，表情嚴肅而疏離，對嵐杉說道，「今早的最後一次實驗失敗了，我們的防護裝置還有一個很嚴重的缺陷。」

　　嵐杉問道，「是什麼？」

　　柏妮絲小姐冷淡又客觀的答道，「強度不夠，只能防禦低級別的精神攻擊，當精神攻擊達到JS500時就會失效，JS600時會出現控制系統紊亂並且頻繁報錯。超過JS700時就會因為超負荷而報廢。」

　　嵐杉，「找出解決方法需要多長時間？」

　　柏妮絲小姐，「這不好說，半年，一年，甚至幾年都有可能。」

　　梅麗爾聽得臉有點綠，這時間也太長了，他們等不起啊！

　　看嵐杉在垂眼沉吟，她就忍不住開口，「柏妮絲小姐，這個速度不行啊，太慢了！愛莎星前線還急等著用呢，你不知道，那些被控制的維斯兵太彪悍了，全都不怕死，耗光能源石後就敢直接駕駛著星艦來撞我們！這仗可怎麼打！」

　　柏妮絲小姐有些動容。

　　嵐杉卻按住了梅麗爾的肩膀，「梅麗爾，研究新式武器和反武器都沒那麼簡單，我們應該給柏妮絲小姐留下充足的時間。」

　　柏妮絲小姐卻忽然問道，「你們有沒有捉到維斯戰俘，他們現在怎麼樣，可以用大型治療儀來恢復嗎？」

　　嵐杉搖頭，「被歐諾人的大規模精神武器攻擊過後會留下很嚴重的後遺症，大型治療儀無法治癒。」

　　這也就是說維斯星系聯邦百分之九十五的公民都已經成了精神殘疾，這簡直駭人聽聞！

　　柏妮絲小姐沉默。

　　嵐杉看著她，語氣誠懇，「柏妮絲小姐，這個研究非常重要，防護裝置早一天研究出來，我們就能多一分取勝的希望，我不想給你壓力，但我懇請你一定要盡力，可以嗎？」

　　柏妮絲小姐緩緩抬起眼，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道，「維斯星系聯邦已經徹底毀了，對嗎？」

　　嵐杉停頓一下，隨後答道，「可以這麼說。」

　　柏妮絲小姐追問，「那巨鯊星系呢？」

　　嵐杉再停頓了一下，然後決定實話實說，「和維斯星系聯邦差不多。」

　　巨鯊星系軍事實力不強，又毗鄰維斯星系聯邦，根本不可能倖免於難。

　　只有天馬星系在人心惶惶的同時又生出了十二萬分的慶幸——幸虧嵐杉上將之前的英明決策，通過全民公投將他們納入了德莫森第一軍團的勢力範圍。

　　在維斯難民大批湧入的時候第一軍團就有義務保護他們，而他們公投時付出的信任也沒有落在空處，嵐杉上將毫不含糊地履行了義務，出兵幫他們把人都擋在了天馬星系的星域範圍之外，否則天馬星系現在也完蛋了。

　　柏妮絲小姐垂下眼簾，掩去了眼中的痛苦神色，她不是德莫森帝國的公民，她對巨鯊星系更有歸屬感，甚至對維斯星系聯邦都有著更深的感情——因為從前時常會被尼古拉少將邀請去維斯星系聯邦小住。

　　等到再抬起眼睛的時候，柏妮絲小姐眼中的各種情緒都已經全部被收斂起來，「嵐杉上將，你什麼時候出發？」

　　嵐杉，「兩天後。」

　　柏妮絲小姐沒有做聲，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好像是認真考慮了很久，然後才開口說道，「請明天這個時候再來一趟。」

　　嵐杉蹙眉看她，「明天？」

　　柏妮絲小姐不再多解釋，只是說道，「不好意思，我真的很忙，就不多招待你們了，嵐杉上將，明天這個時候，你要是沒空就派可靠的人再來一趟。」

　　說完轉身快步離去。

　　梅麗爾現在對柏妮絲小姐比較寬和，因此沒有多去計較她的失禮行為，而是有些疑惑，「她想幹什麼？」

　　嵐杉沉吟，「不知道，也許是柏妮絲實驗室有什麼對戰爭有利的研究項目到了收尾階段，她準備趕趕工，明天做出來給我們。」

　　梅麗爾小欣慰，「希望是這樣。」

　　他們已經在技術水平和武器上處於絕對劣勢了，士氣因此非常低糜，所以不管大小，能有新的研發產品出現就是好事。

　　哪怕柏妮絲小姐明天只拿出來了一把改良過的粒子槍呢，那也是新式武器，可以讓宣傳部門借此做做文章，鼓舞士氣。

　　梅麗爾，「那我明天早點派人過來等著。」

　　嵐杉想了一下，還是決定自己親自再來一趟。

　　她一直認為柏妮絲小姐還有潛力，只不過被柏寧博士保護得太好，所以這潛力一直沒有表現出來，這次不知道能不能爆發。

　　第二天，嵐杉帶著梅麗爾再次到達柏妮絲實驗室時，柏妮絲小姐還在裡面忙碌，沒有親自出來接待他們。

　　嵐杉於是帶著梅麗爾進去看看。

　　然而剛來到那間最大的實驗室外面她們就愣住了。

　　這間實驗室非常大，裡面擺了不少儀器，透過一圈透明的外牆可以看到至少有三十個研究人員穿梭其間，在來來回回的忙碌，不停調試儀器，在光腦上輸入指令，記錄信息，分析各種數據。

　　而柏妮絲小姐正坐在實驗室正中的主控光腦前，沒有一絲時間快到了的緊張，正從容不迫的操控著實驗室的主控光腦。

　　梅麗爾低低驚呼一聲，「天，她-她的頭髮怎麼了！」

　　柏妮絲小姐一直很漂亮，有一頭亮麗順滑的金髮和一雙湛藍美麗的眼睛。

　　現在那頭金髮竟然都變成了蒼老的灰白色！

　　有個實驗人員快步走過去和她說了句什麼，柏妮絲小姐微微側頭答話，梅麗爾看到她的眼角和唇邊已經浮現出明顯的皺紋。

　　梅麗爾震驚至極，見嵐杉並不作聲，只是站得筆直地定定看著實驗室內的情形就一把抓過領她們進來的一個工作人員，質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柏妮絲小姐怎麼會忽然衰老？難道-難道她使用了XF598藥劑！」

　　說道XF598藥劑時，梅麗爾的聲音都在顫抖。

　　工作人員的聲音不太穩，但還算冷靜，「是XF598，昨天嵐杉上將離開後柏妮絲小姐就從我們中間挑選了三十名志願者，還準備了三百支XF598藥劑，再次啟動了抗精神攻擊防護裝置的研究，進去之後就從裡面關閉這間實驗室的入口，除非軍方動用大型武器，不然打不開。」

　　梅麗爾瞪大眼，「什麼意思，她瘋了！難道準備用一天時間完成這個項目！你們怎麼不立刻上報，難道就這樣等著！」

　　那工作人員倒是比她鎮定，語氣肅穆，甚至有點悲壯，「沒辦法，我們只能等！祈禱他們能在……之前成功。」

　　他說得含糊，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是祈禱實驗室裡的工作人員在身體徹底衰竭前完成這個項目！

　　梅麗爾緩緩放開他。

　　XF598是一種強效細胞催化劑，絕對的違禁品！市面上嚴禁流通，別說一般人，就是高官權貴輕易也弄不到。

　　但在這些高端科學家的實驗室裡，這些規矩都不成為阻礙，柏妮絲小姐想要XF598就能自己配置出來。

　　XF598能最大限度的催發人體潛力，使腦細胞和部分身體細胞的活躍度在短時間內急劇增長，然後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和激情。

　　藝術家在使用XF598後能寫出催人淚下的詩篇，做出經久不衰的樂章，畫出華美絢爛的畫卷。

　　科學家在使用XF598後能突破瓶頸，戰勝自我，抓住腦海中影影綽綽的科學猜想，使之從猜想成為現實。

　　軍人在使用XF598後能爆發出巨大的戰鬥力，秒殺周圍一切敵人。

　　……

　　然而，這種剎那輝煌，透支生命的後遺症是可怕的！

　　出生，成長，衰老，死亡是每個人類都必經的過程，是被鐫刻在基因最深處的秘密，就像是神的意志一樣不可動搖，任何打亂了這一程序的人都將受到嚴厲的懲罰。

　　XF598的使用相當於濃縮了人的成長階段，讓他瞬間得到別人要用幾年幾十年才能積聚起來的能力，於是他的衰老和死亡也就接踵而來，同樣迅猛到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XF598自從被研發出來之後就被列入一級違禁品的行列，嚴禁使用。

　　梅麗爾猛然轉頭去看嵐杉，喃喃道，「將軍——，這——」

　　嵐杉注視實驗室裡一臉鎮定的柏妮絲小姐，輕輕閉了閉眼，然後轉身走到旁邊的一排椅子上坐下來，坐姿很端正，「現在只有等。」

　　又輕聲說道，「你去通知宋上將，請他務必過來一趟，越快越好。」

　　納文秘書在接通梅麗爾的通話請求後十分詫異，疑惑道，「現在過去？可是嵐杉上將不是已經約好晚上來我們將軍這裡面談嗎？而且將軍現在正在大型治療儀裡接受治療，」看了眼時間，「還有十分鐘結束，結束後最好靜躺半小時，不要移動，不方便立即外出。」

　　宋上將在上一次戰役中遭遇了不要命的維斯人的無差別輻射戰術，他們使用了高危級宇宙輻射物質，準備連自己帶敵方一起消滅。

　　宋上將最後雖然脫困，但也遭受了輻射侵襲，要不是他隨身帶有一台小型超級治療儀，他就要成為繼高更上將之後，帝國陣亡的第二位上將。

　　但輻射造成的傷害很嚴重，小型治療儀無法根治，所以回到首都星後一直在接受大型治療儀的治療。

　　梅麗爾用低沉的聲音把自己這邊的情況說了一遍。

　　納文秘書沉默，過了一會兒說道，「我明白了，會安排宋上將盡快趕過去。」

　　梅麗爾通知過納文秘書後又回到實驗室外和嵐杉並排坐著。

　　眼睜睜看著實驗室裡不知疲倦的工作人員，還有端坐在主控光腦前柏妮絲小姐，無端端生出了一股無力感。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梅麗爾忽然看見柏妮絲小姐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操作台前，拿起一支藥劑，熟練地扎進了自己胳膊。

　　梅麗爾猛得站起來。

　　身邊伸過來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拉住她，語帶安撫，「梅麗爾，不要激動，坐下來。」

　　梅麗爾緩緩坐下，無力感幾乎充斥了全身。

　　這時她的終端響起，守在外面的衛士報告，宋上將到了。

　　梅麗爾立刻讓人去請宋上將過來。

　　宋上將的精神狀態還好，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梅麗爾讓出自己的位置，請他坐下。

　　宋上將看看實驗室裡的情形，問道，「怎麼樣了？」

　　嵐杉簡單答道，「我們還在等。」

　　宋上將看看嵐杉，欲言又止，主要是具體情況他在路上已經瞭解過了，現在除了等也確實沒什麼好多說的。

　　嵐杉眼望著實驗室的透明牆壁忽然說了一句有些繞口的話，「我無權要求她這麼做，但她自己選擇這麼做的時候我也無法拒絕。」

　　宋上將無聲歎息，他能理解，換了他也只能這樣。

　　實驗室裡忽然產生了一陣騷動，工作人員奔來走去，互相間急急忙忙的不知在說些什麼，有幾個說完後就歪歪的躺倒在了地上。

　　梅麗爾立刻繃緊了神經。

　　卻見柏妮絲小姐竟然再次站起，手裡拿著一張實驗報告走了過來，方向是實驗室的大門！！

　　機械聲響過之後，大門從內部開啟。

　　梅麗爾愣愣看著柏妮絲小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面看的衝擊力太大了！

　　不久前還是灰白的頭髮已經變得雪白而稀疏，曾經白皙細膩的臉頰上皮膚鬆弛，佈滿了皺紋，連眼睛也不再明亮而是變得渾濁起來。

　　梅麗爾緊緊摀住嘴。

　　柏妮絲小姐徑直走到嵐杉面前，把手裡的實驗報告遞給他，聲音平和，「嵐杉上將，很幸運，我們的實驗成功了。我的技術人員會跟著你一起出發，把實驗室裡這一台防護裝置安裝在你的星艦上，接下來需要大批生產，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技術由我的工作人員人提供，工廠你們自己去協調。」

　　嵐杉低頭看看手裡的報告，其中很多專業數據她這個外行不是很懂，但最後幾排：JS500環境——通過；

　　JS600環境——通過；

　　JS700環境——通過；

　　JS800環境——通過；

　　還是一目瞭然的。

　　嵐杉的口吻極其鄭重，「謝謝！」

　　柏妮絲小姐淡淡微笑了一下，帶起了嘴角深深的皺紋，「你們不是也在前線奮戰，我也沒對你說聲謝謝。」

　　說著身子忽然一軟，慢慢倒了下來。

　　嵐杉抱住她，只覺寬大的工作服下是一具非常瘦弱的身體。

　　嵐杉轉向宋上將，「宋上將，能麻煩你來扶一下柏妮絲小姐嗎？」

　　宋上將抿唇，隨後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了柏妮絲小姐。

　　一看到他的臉，柏妮絲小姐已經有些失神的眼睛竟然重又出現了些光芒，有氣無力的聲音裡帶上了淡淡驚喜，「宋上將，是你？」

　　宋上將的聲音很溫柔，「是我，你累了吧，難受嗎？」

　　柏妮絲小姐的聲音越來越輕，「看到你我就不累了，謝謝你來看我。」

　　嵐杉退後兩步，朝那兩人端端正正的行了個軍禮，然後轉身離去。

　　梅麗爾知道，那最高級別的敬意是給柏妮絲小姐的。

　　跟著嵐杉朝外走，隱隱聽到背後傳來柏妮絲小姐輕得若有若無的聲音，「……我能不能提個要求，我本來不想提，但再不提就沒機會了。」

　　宋上將，「你說。」

　　柏妮絲小姐，「你能吻我一下嗎？」她對宋上將說話的時候，曾經的溫柔又再出現，剛提完要求就立刻說道，「你要是為難就別勉強，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可怕。」

　　宋上將的聲音好聽得像和煦的暖風，拂過人的心頭能帶來陣陣暖意，讓人一聽就能猜到他說這話的時候一定在微笑，「怎麼會，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一直都是。」

　　他的語氣很真誠，真誠中還有一絲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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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麗爾動作僵硬的走在嵐杉身後，看著前面那道永遠挺直的身影不停鼓勵自己：忍住！你是嵐杉上將的衛隊隊長！忍住，絕不能在外面露出任何脆弱的情緒，更不能流眼淚！

　　她感覺自己控制得還不錯，起碼外表沒什麼大不對勁，除了胸口很悶，呼吸有些急促外，步伐依舊矯健，氣質也和往常一樣彪悍強勢。

　　只是腦海中不受控地回放著和柏妮絲小姐相識後的一幕幕，記得她們第一次見面是在納斯卡礦星帶。

　　那時她還是軍校機甲專業一年級的學生，而柏妮絲小姐是柏寧博士的掌上明珠，在星際中人人都要讓著她捧著她的一位嬌小姐。

　　那時柏妮絲小姐為了自己的愛情瞞著父親硬跟他們回了德莫森帝國見宋上將。

　　那時候大家都覺得她是個被一點情情愛愛就沖昏了頭腦的女人，幼稚又不懂事。

　　其實柏妮絲小姐會那樣做是因為她很勇敢。

　　那時候大家都沒有發現，她其實是一個非常勇敢的人！

　　非常——非常的——勇敢！

力寶龍

第一百五十五章

　　梅麗爾坐進飛行器後破天荒的先休息了一下，靠在座位上先喘順了哽在胸口的那口氣，然後才用有點低沉的聲音問嵐杉，「將軍，現在回去嗎？」

　　嵐杉也把頭靠在靠背上讓自己稍許放鬆一下，「不回去了，直接去宋上將那裡吧。」

　　按照原先的日程安排，她來過柏妮絲實驗室後應該回她自己的上將宅邸和杜維秘書一起處理一些公務，然後再休息一會兒，晚上去見宋上將。

　　只不過在柏妮絲小姐這裡耽擱了太長時間，再回去有些來不及了，不如直接去宋上將那邊。

　　梅麗爾有點擔心，「可宋上將還留在實驗室。」

　　嵐杉，「我們先去等著，他不會留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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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上將確實沒有在柏妮絲實驗室留很久，他回去時嵐杉只等了不到一小時。

　　戰爭的殘酷讓一切都要為之讓路。

　　雖然宋上將很想陪伴柏妮絲小姐最後一程，靜靜地和她待一晚上，即便她已經聽不到了，也要和她說一說她想聽的話，告訴她她是自己心目中最美麗的女人。

　　哪怕從前對柏妮絲小姐的印象一般，現在他的心裡對這個女人也只剩下了尊重和敬佩，想要為她多做些事情。

　　然而逝者已逝，德莫森帝國更需要他，宋上將不能由著性子做這些，他要對第二軍團負責，對他的國家負責。

　　所以他只能把為柏妮絲小姐準備一場隆重葬禮的事情交代給下屬，自己繼續去幹身為一名帝國上將在國家危難時期必須要完成的工作。

　　這些工作艱巨而繁瑣，一件比一件緊急，即便宋上將現在要算是半個傷員也沒法休息。

　　宋上將趕回自己家裡的時候就發現嵐杉已經在等著他了。

　　現在是特殊時期，安全起見，宋上將的住處只留下了衛士和經過嚴格調試的服務機器人，其它服務人員已經全部遣散。

　　巴拉特隊長在聽了手下的匯報後告訴宋上將，「嵐杉上將已經在一層的休息室坐了五十分鐘，期間要了一杯提神飲料，還反覆觀看了那裡的一段視頻。」

　　宋上將問，「為什麼不請嵐杉上將去會客室？」

　　巴拉特隊長答道，「是嵐杉上將自己要求去那裡的。」

　　宋上將點點頭，不再多問。

　　說起來他已經在這個有著仿星空天花板，黑鑽星獸皮沙發和綠欖星地毯的舒適房間裡招待過嵐杉好幾次了。

　　第一次和嵐杉一起坐在裡面的時候，嵐杉還是他手下的一名上校，第二次她就成了第一軍團上將——陞遷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那個房間對宋上將來說其實是個比較私人的地方，裡面有大幅的莫染肖像和一些未被刪節的莫染將軍的影像資料。

　　還記得上次嵐杉看了那段影像記錄後臉色很不好，不知她這次又想起了什麼竟然主動要求去那間休息室，並且再次觀看了那段曾經讓她不太舒服的影像。

　　如今強敵當前，德莫森帝國面臨著巨大危機，所有人一致對外，以前那些內部競爭和矛盾自然就被暫時壓了下來。

　　兩位上將見面也比從前自然真誠了許多，起碼那些疏離刻板的禮貌客氣和各懷心思的小心試探都可以先收起來了。

　　宋上將直接鬆了鬆了領口就去了那間休息室。

　　卻看到嵐杉比他更隨意，竟然直接坐在沙發前的那塊綠欖星地毯上，雙手抱膝，臉埋在腿上，看不見表情。

　　宋上將從沒見過嵐杉這個樣子，不由一愣，試探叫一聲，「嵐杉上將？」

　　嵐杉抬起頭。

　　宋上將立刻睜大眼，快步上前，急切問，「你怎麼了？！」

　　嵐杉的表情其實和平時差不多，十分鎮定，只是眼眶微紅，眼睛裡水汪汪的，很濕潤。

　　這種程度的情緒化表情，出現在別人身上不算什麼，但出現在嵐杉身上就太罕見了，宋上將驚訝得幾乎失態。

　　幾步來到嵐杉面前，在她跟前蹲下來，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輕柔語氣輕聲再問一遍，「你怎麼了？」

　　嵐杉抬眼看他。

　　兩人面對了面，距離極近，宋上將幾乎能把她濃密的睫毛都一根根數出來。

　　嵐杉眼睛裡露出絲異樣。

　　宋上將立刻驚覺自己這個態度不對，往後挪了挪，把兩人間的距離拉開一點。

　　輕輕咳嗽一聲，「你怎麼坐在地上，從沒有見過你這樣坐著的，還——還有些情緒激動的樣子，我有點擔心。」

　　他說得很婉轉，沒有直接問你眼睛怎麼紅了。

　　嵐杉倒是無意隱瞞，直接承認，「我剛才又看了看莫染將軍最後的那段影像，還是感覺很難受，你知道人在非常痛苦的時候需要用眼淚來宣洩感情，情緒過激時身體產生的一些有害物質也需要靠眼淚來排出體外。」

　　宋上將無語，他當然知道人在非常痛苦的時候需要用眼淚來宣洩感情，但就是看一段歷史資料，至於嗎？

　　今天從大型治療儀中出來後宋上將沒來得及靜臥休息，這會兒感覺渾身酸痛，乾脆也一側身，和她並排坐在那塊非常柔軟的綠欖星地毯上。

　　「嵐杉上將也會流眼淚，這說出去簡直聳人聽聞。」

　　嵐杉一哂，「我也是人，當然會有各種正常人該有的情緒。」

　　宋上將忽然覺得這樣和她說話有點難得放鬆的感覺，笑笑答道，「是啊，只不過你比一般人更擅於控制自己，所以別人很難看到你除了淡定以外的情緒而已。」

　　又說道，「不過我得承認那段影像確實很感人，我每次看過之後也會很感傷，因為那場戰役後我失去了我的女神。」

　　嵐杉看他一眼，宋上將的風度實在是沒得說，說話婉轉周到，不讓人尷尬。

　　感傷和痛苦到流淚是一個級別的嗎？被他這樣一說，好像人人看過這段影像資料後都會有她剛才那樣的反應一樣。

　　其實她也沒有尷尬，於是就事論事，「這你就不用傷感了，莫染將軍即便沒有在那場戰爭中去世也活不到現在，你照樣會失去你的女神，不同之處就是失去時間在歷史記錄上會有幾十年的差距。」

　　宋上將，「人按照自然規律成長，發展，老去，然後死亡和在最輝煌的時候隕落是不一樣的，前者讓人覺得圓滿，後者只會讓人痛心。」

　　嵐杉沉默，看著對面牆上的那幅莫染肖像，目光悠遠。

　　即便已經過去了很多很多年，但那戎裝筆挺的樣子仍然會讓她有照鏡子的錯覺。

　　她一直認為歷史就像是一個完美的螺旋，總是在發展中峰迴路轉，最後兜兜轉轉的又繞回了原處，但又會高於原處。

　　上一次她為了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而奮鬥終身，然而外來的強大勢力讓她的事業在巔峰期戛然而止！

　　這一次她的目標不變，有了前一次的經驗，她的發展更加迅猛順利，然而歷史又可怕的重演了！

　　在她已經伸出一隻腳，準備真正踏上事業的巔峰，證明自己的時候，又遭遇到了外來的強大侵略力量！

　　這彷彿是她人生的一個死局，她能戰勝對手，能戰勝競爭者，甚至也能戰勝自己，但她終究是無法戰勝命運！

　　宋上將見嵐杉不說話，也不介意，放鬆身體，靜靜的享受著這片刻難得的靜謐。

　　過了一會兒才又再開口，輕笑一聲，「我有的時候真是不大明白你在想什麼。既然這段影像讓你看了很難受，那為什麼還要看它？上次我承認是我故意的，這次可是你自己主動看的，據說還反覆看了好幾遍。」

　　嵐杉的回答有些深奧，「瞭解它，接受它，之後才有可能戰勝它。」

　　宋上將轉頭，「你是說我們現在面臨的局勢和那時候的局勢很像？」

　　嵐杉反問，「難道不像？」

　　宋上將歎口氣，確實很像，他們都已經像高更上將一樣，做好隨時為國捐軀的準備了，怎麼可能還不像。

　　坐直身子，言歸正傳，「嵐杉上將，我的身體大概還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恢復，這期間你在愛莎星前線最好採取保守戰術，不要冒進，等我去了再說。」

　　嵐杉沒有同意，搖搖頭，「第一是來不及了，再等半個月也許會等來維斯人的大反攻，與其等他們休整好了反攻，不如我們抓住時機先進攻；第二是我不建議你離開首都星，這裡必須要留一個人坐鎮，不是你就是我，否則局勢會亂！」

　　宋上將皺眉看著嵐杉，他的計劃是嵐杉去愛莎星替他頂半個月，然後他就會再次趕赴愛莎星前線把嵐杉換回來。

　　嵐杉說的沒錯，首都星這裡一定要留一個夠份量的人坐鎮，在宋上將的概念裡，這個人應該是嵐杉。

　　時至今日，大家都不得不佩服嵐杉上將的能力和見識，她也許沒有預見到歐諾人的大規模入侵，但她之前積極發展，雷厲風行的作風卻讓第一軍團一直是三大軍團中直面歐諾人進攻最少，壓力最小的一個軍團。

　　不止是天馬星系的人在慶幸嵐杉上將之前對天馬星系的兼併行為，整個第一軍團，以及德莫森帝國卡拉培方向的居民也都在為此慶幸。

　　天馬星系的人在慶幸危急時刻有人能庇護他們；第一軍團，和德莫森帝國卡拉培方向的居民則是在慶幸，他們有了天馬星系這個屏障，有這個屏障在，即便發生什麼事，戰火也不會立刻就蔓延到德莫森星域境內來。

　　宋上將正色說道，「嵐杉上將，我知道你的能力，但反攻進入維斯星系聯邦境內實在太危險了，我希望還是由我去，這是我的責任。」

力寶龍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宋上將沒法說服嵐杉——一般來說，嵐杉決定的事情也沒人能輕易改變。

　　因為她的意志足夠堅定，也因為她思路縝密嚴謹，所有的分析和判斷都無懈可擊。

　　換一句話說就是：理論上來說，嵐杉提出的是最佳方案，既然是最佳方案，自然就不能輕易被否定。

　　宋上將沉默很久之後才再次開口，「我知道，從道理上來講你的意見沒錯，但是——」

　　說到這裡他又有些卡住了。

　　但是什麼呢？

　　——負責駐守帝國塔利亞宇宙方向邊境的是第二軍團，所以應該我去。

　　——又或者是這場戰爭太危險了，很有可能有去無回，我不想你替我去冒險。

　　——甚至是，我是男人，所以不論是我的驕傲，還是我的情感都不允許我放任你代替我去冒這個險。

　　如果在平常，這些理由全都可以成為理由。

　　但是在這個德莫森帝國，乃至整個星域都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這些理由就不能成為理由了，一切以帝國安全為重，所有的個人榮譽和感情都要往後放！

　　宋上將放棄了【但是】的說法，轉而說道，「何必呢？你完全可以不主動站出來承擔這個責任。」

　　嵐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柏妮絲小姐也完全可以不使用那麼激進的方法研發針對精神攻擊的防護裝置。」

　　提到柏妮絲小姐，宋上將臉色黯淡了一下，隨後側頭看著她無奈道，「所以我現在也只能告訴自己【我無權要求你這麼做，但你自己選擇這麼做的時候，我也無法拒絕。】？」

　　嵐杉，「是。」

　　宋上將把臉轉回去，也像嵐杉一樣，去看對面牆上那副超大莫染肖像，那個身影堅定自信，彷彿可以永遠屹立不倒。

　　曾經他有心事或者需要鼓勵的時候就會自己來這裡坐一坐，但最近事情實在太多，加上他又受了傷，每天有相當一部分時間要用於治療，所以這是他從愛莎星前線回來後第一次進這個房間。

　　宋上將凝視了一會兒莫染的肖像，卻發現自己沒法像往常那樣投入，不自覺的總要分神去想身邊的人。

　　嵐杉彷彿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你想說什麼？」

　　宋上將，「還記的你曾經問過我為什麼喜歡莫染將軍嗎？我當時回答因為她是一個非常複雜的人，曾經引起了無數爭議，最明睿犀利的分析家也說不准她是真正的大公無私還是真正的老謀深算。」說著露出一抹淡淡的玩味，「真有意思，我現在竟然在你身上也找到了類似的感覺。」

　　嵐杉覺得他能找到類似的感覺很正常，「你不是第一個有這種感覺的人。」

　　宋上將問，「還有誰這麼認為？」

　　嵐杉用有點懷念的口吻答道，「蘭斯親王殿下。」

　　不過蘭斯親王的說法和宋上將的不太一樣，他的說法是——他一度認為嵐杉是個道德水準很高的人，但有時候又覺得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說起蘭斯親王，宋上將有些感慨，這個世界上的事真的很難說。

　　當初他費了很大勁兒才搞清楚蘭斯親王發生【意外】的真相，這對嵐杉來說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但對蘭斯親王來說卻是時運不濟。

　　藥物進化併發症的發病率低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蘭斯親王卻偏偏得了這個病，連宋上將這個旁觀者知道後都要說一聲：真是運氣太差了！

　　然而正是這場病讓他陰差陽錯的在歐諾人大舉進攻前提前卸任，躲過了一場更大的危機。

　　否則身為第一軍團上將，蘭斯親王避無可避，必然要肩負起和他與高更上將同樣的責任。

　　聽嵐杉的語氣中有一點懷念，宋上將頗為意外，「你和蘭斯親王關係很好？」

　　看嵐杉有些怪異的看他，又道歉，「不好意思，我只是有些奇怪。」

　　宋上將實在不覺得嵐杉和蘭斯親王會是同一類人，總認為嵐杉和蘭斯親王之間不過是合作的關係，是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

　　嵐杉，「蘭斯親王殿下擁有無與倫比的意志力，我對此深感敬佩！」

　　宋上將沒想到她對蘭斯親王的評價這樣高，「你這麼看蘭斯親王殿下！」忍不住問道，「那是否可以冒昧問一下，你是怎麼看我的？」

　　嵐杉，「你也很厲害，在真正瞭解蘭斯親王之前，我一直認為你是當時幾位上將中綜合條件最好的一個。」

　　這是個很中肯的答案，幾乎就是在意料之中。

　　宋上將挑挑眉，忽然說道，「你以前對我的評價不是這樣。」

　　嵐杉轉眼看向他，眼露疑問。

　　宋上將笑一下，「很久以前，你說我是你見過最出色最有魅力的男人，你願意為我付出一切。」

　　按理說他不該說這話，但是他忽然想放縱自己一下，今晚是他唯一能說這些話的場合，今晚過後，他們就還是第一軍團嵐杉上將和第二軍團的宋時與上將。

　　嵐杉要擔負起扭轉戰局的重任趕赴愛莎星前線，他要成為前線軍隊最堅定的後盾，守住首都星。

　　嵐杉如果能勝利，那當然是最好，只不過強勁的外敵消滅後，大家必將回到之前的競爭關係。

　　嵐杉如果失敗了，那他就將擔負起帝國最後的希望，繼續戰鬥，結果會如何已經不必去多想——因為那已經是盡人事的事情。

　　反正無論如何，今晚這種大家都還活著，並且保持和睦的珍貴場合估計不會再重現了。

　　嵐杉果然只是笑了笑，不是很介意。

　　她知道那是多久之前自己說過的話了，「這你得理解，人都有年輕幼稚的時候。」

　　宋上將，「——」

　　人生總是這麼無奈，在你不想要的時候，那個人就在旁邊，觸手可及；在你想要的時候，那個人卻早已經遠去了。

　　不過類似的感慨前人已經發過無數次，宋上將這麼頭腦清醒的人自然能夠理智看待這種情況。

　　從前的他並沒有做錯，那時候對嵐杉的不喜歡或者說沒看上是真實的，是一個對自己負責任的理性判斷。

　　當然，現在的無奈也是很真實的就是了。

　　於是，宋上將無奈了一會兒之後言歸正傳，「上次戰役之後，第二軍團所有的主力艦隊都損失慘重，格蘭特少將正在對這幾支艦隊進行整合，你到達愛莎星之前整合工作應該可以完成。你是需要格蘭特少將交接指揮權給你還是讓他保持現有權限，和第一軍團的其它將官一樣，直接接受你的調度？」

　　嵐杉也恢復了談正事的嚴肅態度，「不需要他交接指揮權給我，格蘭特少將只需要和第一軍團的奧斯汀中將，周奕少將他們一樣，直接接受我的指揮就可以了。不過為了保證我在戰場上的命令能被有效執行，不發生任何分歧和爭議，這件事不能只是口頭約定，需要軍部發一個正式的確認。」

　　宋上將沉吟，「軍部——」

　　這件事難道不是應該他直接下命令給格蘭特少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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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妮絲實驗室雖然在最短時間內研製出了針對歐諾人精神攻擊武器的防護裝置，但這只是最關鍵的第一步，立即組織大批量生產，讓德莫森艦隊盡可能早的都裝備上這種最新的防護裝置也至關重要。

　　為此納文秘書協同第一軍團的巴克斯事務長先去找了艾佛利公爵，確保皇室掌控的軍工廠能在最短時間內安排生產，又提前安排了運輸安裝事宜。

　　風風火火的忙到第二天才回到宋上將的宅邸。

　　宋上將因為身體原因，最近一直在家裡辦公。

　　第二軍團的高級軍官除了陣亡和重傷的，其餘的都留在愛莎星前線，所以宋上將這邊一起工作的暫時只有文職人員。

　　納文秘書趕回來的時候，泰倫斯和胡安先生都已經到了，正一起在宋上將的辦公室裡埋頭忙碌。

　　泰倫斯一看到他就立刻招呼，「納文，你回來的正好，快來幫幫忙，這些內部授權和調遣命令馬上就要發出去。」

　　納文秘書上前，「怎麼回事？」

　　宋上將也在自己的終端上輸入著什麼，聽到納文秘書問就自己解釋道，「昨晚我和嵐杉上將詳談了一下，計劃有些變動，她會直接接管我們在愛莎星前線的所有軍隊。」

　　納文一愣，「這是為什麼，不是說好她暫時主導前線戰局，格蘭特少將協同合作嗎，要是直接接管那半個月後你去了不是又要再接收回來，太麻煩了！」

　　宋上將，「嵐杉上將認為如果採取保守戰術暫時按兵不動，等我半個月後再去接替她會貽誤戰機，而且我們兩個不宜同時離開首都星，所以由我留在首都星，她直接率領愛莎星前線的所有軍隊反攻進入維斯星系聯邦星域。」

　　納文秘書十分驚訝，「嵐杉上將她——她竟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宋上將點頭。

　　泰倫斯和胡安先生也臉色凝重的向他點點頭。

　　納文秘書震驚了一會兒後才喃喃說道，「我一度認為嵐杉上將沉穩機智，責任感很強，非常值得信任，是個堅定忠誠的軍人。不過這個印象在她轉投第一軍團後被徹底推翻，她的所作所為更像是一個心機深沉的政客。特別是在她當上第一軍團上將之後，她懂得隱忍，會投機，堅韌，強勢，一步步堅定前行，一切的籌謀算計都是為了她的野心服務。然而，在現在這個強敵當前的危機時刻，她又證明，她其實還是一個忠於職守的軍人，我對此深感敬佩！」

　　宋上將，「那我估計你的想法還要再轉變一次。」

　　納文秘書不解。

　　宋上將，「嵐杉上將在證明了她是一個忠於職守的無畏軍人之後，又再次證明了她也依然還是一個政客。」

　　納文秘書，「——？」

　　宋上將，「她要求了白隼號超級星艦和德莫森星戰軍最高指揮權。」

力寶龍

第一百五十七章

　　納文秘書認為嵐杉要求白隼號超級星艦的使用權是應該的。

　　在德莫森帝國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不應該再狹隘的劃分這件武器是屬於第一軍團的還是屬於第二軍團，它現在存在的意義僅在於保衛德莫森帝國的安全。

　　至於德莫森星戰軍最高指揮權——

　　納文秘書用他那比常人知識儲備更豐富，運轉更迅速的大腦快速分析了五分鐘後才隱約明白過來。

　　詫異道，「嵐杉上將現在其實已經是前線實際上的最高指揮官了，她的意思難道是想正式設立一個凌駕於三大軍團上將之上的職務？這可是一件大事，牽涉到的方面太多，就算我們支持，一時半會也定不下來，她都已經帶領艦隊出發了，就算最後終於得到各方面認同，成功在軍部系統中確立了這個職位又——又——對她來說也未必有用！」

　　他想說嵐杉去打這場仗很可能有去無回，人都已經走了，再把這個職位定下來又有什麼用呢！

　　但是想到嵐杉上將才出發，自己就做出這樣悲觀的預測不太好，所以硬生生改口成【對她來說也未必有用】。

　　第二軍團參謀團隊裡看事情最理性透徹的泰倫斯答道，「嵐杉上將會做出這樣的安排其實很好理解，只要她回來了，這個安排就是有用的！」

　　納文秘書歎氣，明眼人都看得出，去打這場仗簡直就跟去送死沒什麼兩樣，所以知道嵐杉上將主動承擔起這個責任才會讓他產生無比尊敬肅然的心情。

　　宋上將去是因為他身為第二軍團上將，職責所在，嵐杉上將卻完全可以留在首都星，正像她自己所說的，首都星必須有一位上將級別的人坐鎮。

　　泰倫斯語氣深沉，繼續說道，「這才是嵐杉上將真正厲害的地方——」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泰倫斯稍一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永遠堅定，永不放棄，只要她還活著就要保證自己對事態的掌控——這就是嵐杉上將最厲害的地方。

　　有服務機器人過來提醒：到宋上將每天的治療時間了，他離開去治療。

　　納文秘書就過去給泰倫斯幫忙。

　　泰倫斯正在忙著準備白隼號的交接文件。

　　納文秘書問，「白隼號肯定是要提供出去的，那嵐杉上將的第二個要求我們這邊準備採取什麼態度？」

　　泰倫斯，「將軍的意思是只要是嵐杉上將的要求我們就全力配合。」

　　說著朝胡安先生一揚下巴，「胡安現在在準備的就是明晚多方會議的資料。明晚八點嵐杉上將的艦隊會結束第一次蟲洞穿越，進入航行穩定期，屆時要召開一個有皇室，軍部，三大軍團高層共同參加的遠程多方會議，這件事情會在會議上定下來。」

　　第一軍團關於設置一個德莫森星戰軍最高指揮官的提議較為合理，他們要求這個職務設立後就由嵐杉上將直接擔任，但不設終身制，如果戰後能夠延續，那麼每五年選舉一次。

　　第二軍團高層在商討後認為可以接受，其實就算沒有眼前這場戰爭，就德莫森帝國目前的局勢看，這一步也遲早是要走的——三大軍團上將總要競爭出個結果，只不過嵐杉上將的果敢主動讓它提前了。

　　宋上將當時對泰倫斯等人說的原話是：我不怕競爭，我只怕她不能回來！

　　……

　　與此同時，第三軍團的高離也在和弟弟高裴說這件事。

　　第三軍團的情況比較特殊，在消滅黃暻聯盟後，他們元氣大傷，幾乎損失了三分之二的兵力，高更上將也在這場戰爭中陣亡。

　　然而身為帝國軍人，只要戰爭沒有結束，他們就要繼續繃緊神經，時刻做好再次上戰場的準備。

　　在第三軍團七零八落，幾乎快要解體的時候，高離站出來暫代他父親行使了上將職務，維持住了軍中的穩定，這就造成了軍團中的將級軍官要反過來聽他一個上校級別軍官命令的特殊局面。

　　私底下有沒有人不服氣還不知道，總算明面上暫時還沒人有異議。

　　這和高更上將二十幾年來在第三軍團中建立起的無人能及的威望有關，也和高離自己表現出的與上將職務相匹配的能力有關。

　　短短時間內，他彷彿是發掘出了自身的所有潛力，迅速完成了蛻變。

　　高裴有時候和他大哥在一起待得時間久了，經常就會錯覺自己面對著的人不是大哥而是父親高更上將。

　　高妍已經和她的丈夫傑夫皇太子跟著第一批撤離艦隊撤去金瑟星系，沒有了形影不離，同出同進的姐姐，高裴就天天跟著大哥高離。

　　曾經他對父親只專注培養大哥高離不是沒有想法的，不過看到現在大哥的樣子，他是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了。

　　這個責任太重，他擔不起！

　　高離面色深沉，「你去告訴巴安中尉，我們會在明晚的多方遠程會議上贊成嵐杉上將的所有提議，讓他把需要的文件提前準備出來。」

　　高裴問，「真的要支持？」

　　高離語氣篤定，「宋上將的身體恢復需要時間，至少要半個月後才能再次上前線，嵐杉上將願意代替他主動出征無疑是為德莫森帝國抓住了最後一線機會，無論結果如何，這個星戰軍最高指揮官的職位都是嵐杉上將應得的！」

　　高裴有點遲疑，「我知道這是嵐杉上將應得的，但是如果這個職位戰後還要延續，對我們的影響會不會太大了？」

　　高離歎口氣，「是影響很大，但現在對抗歐諾人的重擔都壓在嵐杉上將一個人身上，她為了帝國安全可以捨生忘死，我們這些後方的人難道還要硬扣著這些權利和利益不肯給出去？那這場仗不用打就輸了。況且皇室除了艾佛利公爵外全都在第一批撤離行列，他們當然有這個優先撤離權，但戰後在政壇的影響力肯定會進一步衰弱，我們的第三軍團短時間內也無法再和另外兩個軍團競爭，所以如果這個職位戰後能夠延續，短期內也和我們無關，必然是嵐杉上將和宋上將兩人之間的競爭，現在宋上將都能支持，我們為什麼不能支持。」

　　高裴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去通知巴安中尉前忍不住又發了句感慨，「嵐杉上將都已經出發了，就算這個決議通過了對她來說意義也不是很大，除非她能保證自己一定能回來享受這一殊榮。」

　　高離苦笑，「所以我們一定要努力促成決議通過，讓她有更多打贏這場仗的動力。她如果輸了，之後的戰局會迅速惡化，後果不堪設想！金瑟星系的接受能力和我們的大規模星際運輸能力都有限，理論上來說，德莫森帝國覆滅前能安全撤離到金瑟星系的人口不會超過百分之五！」深深看著高裴，「這還是局面不失控的情況下的最樂觀預估數字。」

　　高裴心底一陣發冷，晃晃頭，讓自己先不要去想最壞的結果，那還沒有發生，現在多想只能徒增煩惱。

　　考慮了一下又說道，「咱們做出這樣的決定，海勒准將那邊應該不會有異議，但海頓上校那幾個不好說，要不要先召開個會議再內部統一一下想法，然後再讓巴安中尉準備文件？」

　　高離沉聲道，「不用，讓巴安立刻準備，誰有意見讓他直接來找我！」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說話的口吻中常常就會帶上不容置疑的強勢，高裴聽了有些肅然之餘竟也意外的安心，答應一聲就走了。

　　……

　　第二天晚間，深紅號大型星艦上，梅麗爾也發表了和高裴相同的看法，「如果我們回不來，你現在做的這些都會成為無用功。」

　　嵐杉看她，「你怕我們白費勁？」

　　梅麗爾坐在那裡，憂心忡忡，聽她這麼問就誠實地點了頭，「我是有這方面的顧慮。」

　　嵐杉笑一笑，「你說的沒錯，很有這個可能。」

　　梅麗爾頓時有點急，仰頭看她，「真的！」

　　嵐杉走到梅麗爾面前，彎下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著她，語氣輕緩，「放鬆，梅麗爾寶貝。」

　　梅麗爾不自覺的開始放鬆，抬頭和她對視，只見她形狀完美的黑眼睛深邃無比，彷彿裡面藏著另一個宇宙，現在這另一個宇宙的表面正浮現著一個小小的自己。

　　梅麗爾為了這個小小的自己油然升起了一點滿足感。

　　嵐杉告訴她，「如果我們回不來，現在做的這些確實都會成為無用功，但如果我們回來了，這就會成為最好的獎勵。我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沒有絕對的對或者錯。即便最樂觀的戰局，也沒有誰能保證自己最後一定會獲勝；同樣，最不樂觀的戰局也不見得一定就會失敗，所以我只做自己該做的。」

　　只做自己該做的？！

　　梅麗爾看著她，「所以，為了帝國安全，主動來打這場完全沒有勝算的仗是你該做的？在這種所有人都無法拒絕你的時候，抓住時機確立一個你一直想要的職位也是你應該做的？」

　　嵐杉彷彿是笑了一下，「對！前者是我的職責，是在我當上這個上將之後就必須承擔的責任；後者是我的目標，我的人生就是一場證明，是一場理想的證明，能力的證明，甚至是運氣的證明，我需要證明自己到底能走多遠，站多高，所以不到最後一刻，這場證明就不會終止！」看向梅麗爾，「你能明白嗎？」

　　梅麗爾揉揉額角，再一次發現嵐杉是一個追求極致的人。

　　在她履行職責的時候，在她追求目標的時候，她都會做到極致！

　　目標明確，堅定到可怕！

　　看著嵐杉眼中那個小小的自己，覺得她的堅定好像會傳染一樣，慢慢點了點頭，「嗯！」

　　嵐杉還要再對她說什麼，卻有羅安過來報告道，「將軍，有勞拉准將的通訊請求。」

　　第一軍團的兵力現在被分成三部分，一部分由勞拉准將率領駐守在天馬星系和皮拉星域的交界處；一部分由古函率領，和第三軍團協同駐守帝國依蕾托方向前線；剩下的則全部跟著嵐杉出發前往愛莎星前線。

　　這其中被嵐杉帶往愛莎星前線的是第一軍團主力，毋庸置疑肩負著最為重大的責任。

　　其次就是勞拉准將的莎拉維爾艦隊，守衛了帝國在天馬星系一側的屏障，雖然沒有遭遇正規軍的攻擊，但那上千萬的維斯難民就是一個巨大的隱患，在研究出有效的篩查方法前必須嚴防死守。

　　所以一聽到勞拉准將發來了通訊請求，嵐杉就立刻點頭，「接通吧。」

　　原以為勞拉准將在這個非常規時間找她是天馬星系發生了什麼突發狀況，沒想到勞拉准將只是說她那裡有一艘裝備精良的超小型星艦，她想著嵐杉上將這裡也許用得上，已經派人送出來了，應該能和嵐杉的艦隊同時抵達愛莎星。

　　嵐杉沉吟了一下就明白過來，看著她，「你不必這樣做。」

　　勞拉准將則透過通訊光屏態度誠懇的答道，「將軍，我認為你們也許用得上。」說著挑挑眉，「它的功效和上次的那艘一樣，一旦乘坐它起航就要幾十年後才能回來，所以請一定謹慎使用。」

　　嵐杉沉默，沒有再多說什麼。

　　馬上就要到八點鐘，那是預定的多方遠程會議時間。

　　勞拉准將不用參加這個會議，所以再簡單匯報了一下天馬星系的現狀就準備結束通話。

　　切斷通訊前，光屏中身材高大的勞拉准將很端正地向嵐杉行了個軍禮，「將軍，祝你順利！」

　　嵐杉深深看著她，最後露出一個笑容，「謝謝。也請你一定堅守住天馬星系！」

　　勞拉准將忽然露出個和周奕少將有點像的表情，那是一個自信中帶著點不羈的笑容，「有我在，你儘管放心！」

　　梅麗爾等通訊切斷後試探問道，「難道勞拉准將給我們送來了一艘可以進入蓬透斯領域的星艦？就和他們送蘭斯親王進入蓬透斯領域的那艘一樣？」

　　嵐杉很肯定，「是，這應該是莎拉維爾的一個傳統，歷任首領都會給自己留一艘這樣的星艦以防萬一。」

　　這種東西也許勞拉准將一輩子也用不上，但如果需要用，那就是用來救命的。

　　現在這救命的東西即將被勞拉准將送往愛莎星。

　　梅麗爾輕輕吹了聲口哨，然後就被過來通知嵐杉多方會議馬上開始的羅安給鄙視了，「梅麗爾，都什麼時候了，你穩重點！」

　　……

　　晚上八點鐘開始的遠程多方會議進行得十分順利。

　　連梅麗爾都能看清楚的問題，與會的這些軍政高層肯定看得更清楚。

　　即便最有私心的人也明白，他們現在無法拒絕嵐杉上將的這兩個提議。

　　第一是白隼號的使用權，這主要是第二軍團的事兒，宋上將的態度也很明確——沒問題。

　　只不過白隼號曾與他進行過基因綁定，現在再更改有些困難，主要是時間不允許，所以宋上將只能給嵐杉上將二級授權，也就是她對白隼號有使用權，但沒有決定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第一軍團對此沒有異議。

　　第二就是授予嵐杉上將帝國星戰軍最高指揮權並設立帝國星戰軍元帥職務。

　　在蓬莫拉·德莫森建立德莫森帝國初期，軍隊架構的確立就拖延了很久，按理說應該有一位最高統帥，但經過深思熟慮和多方商榷之後，最終還是確立了軍部統管，三大軍團並立的模式。

　　這是為了皇室安全考慮，同時也是為了避免軍方最高統帥權力過大，影響到帝國穩定。

　　但隨著皇室和軍部的實力逐步衰弱，這一架構的弊端也越來越明顯，三大軍團各自為政，帝國實力被強行的一分為三，造成了對內競爭激烈，對外力量不足的態勢。

　　這也是德莫森帝國明明比維斯星系聯邦強大，卻打了這麼多年都沒能把對方壓下去的根本原因。

　　現今歐諾人帶來的巨大威脅讓這種三方勉強維持平衡的局面終於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在第二軍團的宋上將和第三軍團高離上校都投了贊成票之後，其它幾個極微弱的反對聲就徹底消失。

　　外來的巨大威脅促成了德莫森帝國內部的高度統一和極高效率，這一次的多方遠程會議只開了半小時就順利通過所有議題。

　　各種交接和公示文件已經在準備中，其中第二軍團和第三軍團的效率最高，他們該提供的文件在會議前就已經準備好了。

　　會議主持艾佛利公爵即便心裡還有些隱隱的不甘也不能再多說什麼，打個哈哈宣佈道，「各位，這次會議就到這裡吧。」

　　嵐杉忽然開口，「請再等一下，我還有一件事。」

　　通訊光屏中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嵐杉則看向安全大臣歐文，「如果我沒能回來，我需要軍部保證我下屬所有軍官在戰後能得到他們應有的榮譽和嘉獎。」說著目光緩緩掃過其他人，「請把我這個要求作為會議決議記錄下來。」

　　歐文一怔，隨後正色說道，「嵐杉上將，請放心，」轉頭讓身邊的秘書記錄，然後說道，「我會和艾佛利公爵共同監督執行！」

　　嵐杉又看向艾佛利公爵。

　　艾佛利公爵不管願不願意都只能點頭，「請放心，嵐杉上將。」

　　嵐杉這才點點頭，示意會議可以結束。

　　艾佛利公爵有些胸悶，皇室多年來一直致力於恢復曾經的地位，但看著對面通訊光屏中那個已經有了帝國最高領導人氣勢的身影，他知道這個願望是沒法實現了，起碼是近幾十年沒法實現了。

　　心裡有無奈，有落寞，但卻無法生出嫉恨，這是一個用實力和政績說話的時代，沒有人能平白無故得到地位和權利，嵐杉上將如果能回來，那這個帝國星戰軍元帥的職位對她來說就是實至名歸。

　　會議結束，通訊光屏中的人影一個個消失，最後只剩下了嵐杉和宋上將。

　　嵐杉目光中有些殷切，「宋上將，我還有一件事情想拜託你。」

　　宋上將的臉色還是很蒼白，不過風度依舊很好，聽嵐杉這麼說不禁很優雅地挑了挑眉，隨後鄭重說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你儘管說！」

　　嵐杉彎腰，再站直後懷裡就多了條皮毛油光水滑的胖狗，胖狗有一雙濕漉漉圓溜溜的大眼睛，這時正十分嫌棄地看著宋上將。

　　嵐杉的態度也很鄭重，「麻煩你幫我照顧波比，它現在的狀態不適合跟我上戰場，我會把它留在愛莎星，有運輸艦返回的時候就會把它帶回去。一般人不能養夢魘星異獸，所以我只能把它托付給你了。」

　　宋上將看著波比那雙對他滿含嫌棄的狗眼，「——」

　　好吧，這確實是他能做到的事。

力寶龍

第一百五十八章

　　德莫森歷462年9月。

　　德莫森帝國第一軍團與第二軍團聯合軍在第一軍團最高長官兼戰時德莫森星戰軍總指揮官嵐杉上將的率領下開始對歐諾人展開了大規模的反擊作戰！

　　戰爭初期進行的十分艱難，但令人欣慰的是，雖然消耗巨大，傷亡慘重，但戰線卻一直在緩慢而堅定的朝著維斯星系聯邦的星域方向挺進。

　　462年10月，德莫森軍隊把戰線從愛莎星推到了納斯卡礦星帶，佔領了具有重要戰略位置的納斯卡二號星。

　　462年11月，德莫森軍隊以納斯卡二號星為據點，向納斯卡礦星帶後方的大型空間站發起了猛烈進攻。

　　462年12月，德莫森星戰軍取得了反攻以來的最大一場勝利——一舉攻克了納斯卡空間站，並且繳獲了歐諾人設置在空間站裡的一台大規模精神攻擊武器！

　　這台被暫時定名為異形堤豐的武器被第一時間運送回了德莫森首都星。

　　沒有語言能形容帝國科研團隊在得到這個消息後的興奮心情。

　　當異形堤豐運抵首都星時，帝國前沿科學研究院武器研發分院的院長豪威爾博士用顫抖的手簽署了接收文件。

　　有了這件戰利品，他們的研究就有了實物參考，終於不用再像之前那樣即便急到吐血卻還是茫無頭緒了。

　　這場勝利的意義不僅在於繳獲了一台異形堤豐，還在於它是場大戰的一個轉折點。

　　至此，受到歐諾人控制的維斯軍隊已經徹底失去了德莫森帝國邊沿星域的所有駐點，只能退回維斯星系聯邦的星域範圍內。

　　此前，德莫森軍隊進行的一直是防守自衛戰，而此後進行的就將是自衛反擊戰了。

　　可以說，這是真正鼓舞起了德莫森軍隊士氣的一場勝利。

　　在此之前，戰士們雖然也在前線奮勇作戰，與敵軍殊死搏鬥，但之前的慘烈戰況打擊了他們的鬥志，他們的心態是茫然的，是不得不如此的，沒有把握，沒有勝算，唯有拚命。

　　而佔領了納斯卡空間站，並且成功繳獲了一台那傳說中讓所有人談之色變的新型武器後，一棵名為希望的萌芽終於在他們心底裡出現，讓他們萌生了這場戰爭也許是能夠勝利的希望！

　　奪取納斯卡太空站的這場戰役打得艱苦卓絕，但它打破了歐諾人可怕到不可戰勝的神話——德莫森軍隊不但擊退了對方還繳獲到了對方的武器！

　　他們不再只是狼狽應戰，拚命抵禦歐諾人的進攻！

　　他們還能主動出擊，將歐諾人趕出了納斯卡礦星帶！

　　這雖然只是一小步勝利，但卻昭示著全面勝利的可能！

　　消息傳回，帝國內部群情振奮，惶恐不安的氣氛得到緩解，社會秩序得以恢復，愈演愈烈的民間撤離行動也終於出現了暫緩的趨勢。

　　在前線帶領軍隊堅定抗戰的嵐杉上將幾乎要成為了人們的精神領袖，公共場合隨處可見她卓然挺拔的身影被投射儀投射在半空中。

　　同樣成為帝國民眾精神支柱的還有第二軍團的宋時與上將，他在戰爭前期貢獻卓越，為守住帝國塔利亞方向防線做出了重大貢獻，受傷返回後又強勢穩定住了已經快要瀕臨混亂邊緣的帝國內部局勢，成為了前線軍隊最堅定可靠的後盾。

　　保衛帝國安全的星戰軍在民眾心目中的地位也攀升到了歷史最高點，那些已經陣亡的軍人得到了帝國民眾所能給予的最高榮譽，高更上將，艾伯特准將，姚定上校，馬拉德上校……還有柏妮絲小姐，一個個響亮的名字被人們虔誠而鄭重的鐫刻在了心中，他們必將被歷史銘記！

　　……

　　嵐杉上將手下最得力的戰將周奕少將在納斯卡戰役中受了重傷，不得不返回首都星治療休養。

　　和周奕少將一起被送回首都星的還有一度被認為已經陣亡的歐陽中將。

　　第二軍團的歐陽中將算是和歐諾人交戰失利後比較幸運的一位將領——他被俘了。

　　且因為被俘後一直重傷昏迷，加之身份太高不能隨便丟棄，所以歐諾人暫時沒有把他怎麼樣，而是一直放在納斯卡空間站的治療室裡進行休眠治療，直到這次德莫森軍隊再次佔領了納斯卡空間站他都還沒醒，於是又這樣在昏迷狀態中被送回了首都星。

　　不知是和首都星的磁場特別契合還是因為其它什麼原因，在回到了絕對安全的首都星後歐陽中將終於醒了過來！

　　這讓和他一起被送回首都星的周奕少將看得胸悶無比！不知自己對此是該羨慕還是該嫉妒。

　　之前幾個月周奕少將都在浴血奮戰，累死累活，壓力巨大不說，還一直精神高度緊張，受傷後又需要天天和病痛做鬥爭，比較之下真是苦不堪言，哪有歐陽中將過得【舒坦】。

　　歐陽中將雖然經歷了重傷被俘又被營救的一系列折騰，但對他本人來說，並沒有多麼難捱，就是睡了一覺而已。

　　充其量就是這一覺睡得時間有點長，醒來後會有幾天的短暫不適，但有大型治療儀在，這點不適根本不算什麼，每天進去躺半小時，躺上幾天就好了。

　　歐陽中將是第二軍團的元老級人物，這次能劫後餘生，平安歸來，所有人都由衷欣慰。

　　宋上將百忙中抽出時間去探望了歐陽中將和周奕少將。

　　嵐杉率領德莫森軍隊和歐諾人進行大規模作戰的時候，留守德莫森首都星的宋上將也壓力巨大，絲毫沒閒著。

　　也是幸虧有他留在首都星，換了其它任何一個人恐怕都控制不住當前這樣混亂緊張的局勢。

　　德莫森帝國星域的各方向邊境雖然都在嚴防死守，但畢竟星域遼闊，不可能真的做到滴水不漏。

　　接連有小股歐諾人，以及被歐諾人控制的維斯人和巨鯊星系人混入德莫森帝國境內鬧事，四處發動小規模叛亂。

　　宋上將一面要穩住局勢，安定人心，嚴格管控各種軍需物資的生產運輸，保證前線供給，一面還要四處彈壓這種影響到帝國內部安全的威脅。

　　一個月前，接收了大批維斯難民，以致安全隱患最為嚴重的天馬星系終於也爆發了一場影響了天馬星系全境的動亂。

　　這場動亂應該是蓄謀已久的，猛得爆發起來，聲勢十分浩大，宋上將擔心駐守天馬星系的勞拉准將應付不了，自己帶著第二軍團的瑞亞戰隊親自去了一趟。

　　這是才從天馬星系回來。

　　歐陽中將甦醒不久，還在恢復期，體力不足，宋上將慰問了幾句之後就從他那裡離開，去看周奕少將，卻意外的發現周奕少將竟然在進行危險的反向干擾治療——這種療法見效很快，但副作用大，容易出事故，是一種違法的醫療方式。

　　宋上將有些驚訝，立即想叫主管醫生來問責，被周奕少將攔住，「是我自己要求用這種治療方式的。」

　　宋上將正色道，「周奕少將，這種治療方式雖然能讓你迅速恢復但有很大的副作用！最好立即停止。」

　　周奕少將答道，「我知道，但我希望能在嵐杉上將啟動清宇計劃前趕回去。」

　　所謂清宇計劃是一個將歐諾人徹底驅逐回蓬透斯領域另一端的計劃。

　　這一計劃由嵐杉上將提議並也將由她本人主導執行，將是一場規模空前，速度驚人的軍事行動，因此被命名為清宇計劃——所謂肅清宇宙，恢復秩序！

　　由名字的氣勢就能看出制定者的決心。

　　宋上將審視了他一會兒，最後歎口氣，還是勸阻道，「清宇計劃馬上就要啟動了，就算你冒險使用反向干擾療法也不一定能趕上，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周奕少將笑笑，即便是在病中，精神的眉眼還是給人以一種自信張揚的感覺，「謝謝關心，我會謹慎的，我已經和我的主治醫生西蒙仔細討論過這個療法，他會盡量把風險控制在最小範圍內。放心，我只是希望能及時趕回去，並不想自殺，如果實在來不及我也不會亂來。」

　　宋上將點點頭，「那就好。」

　　他們兩人一個是第一軍團少將一個是第二軍團上將，周奕少將平時即便為了避嫌也不能和宋上將有過多交集。

　　所以兩人不熟。

　　宋上將雖然對周奕少將的激進和忠於職守很有點感觸卻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較為嚴肅的鼓勵嘉獎了幾句，最後又再次鄭重提醒他採取有危險的治療方法時一定要謹慎。

　　宋上將要離開時，周奕少將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把一個盤旋在心裡很久的問題問出了口，「宋上將，你當初是怎麼做到的？」

　　宋上將停下腳步，眼露疑問，「你指什麼？」

　　周奕少將，「你當初是怎麼做到的？和嵐杉上將那樣的人在一起後還能分開？我是指在嵐杉上將進入德莫森軍校之前你們曾經在一起一段時間，沒多久又分開了。」

　　對上宋上將變得有些怪異的神色，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對不起，我無意探究別人的隱私，但這個事情應該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嘿嘿笑一聲，「所以不能算是我有意窺探你們的事情。」

　　充其量是你太不小心，讓自己的私事洩露了出來。

　　宋上將早就聽說第一軍團的周奕少將是個極度難纏的人物，兼具粗獷豪放和精明狡猾的雙重特質。

　　現在看他竟然敢當面問自己這樣的問題，還真是名不虛傳。

　　靜靜看了周奕少將一會兒之後，不動聲色的換上了好整以暇的神情，「哦？」

　　周奕少將臉皮夠厚，乾脆問得再直接點，「出於好奇，我又進行了一些深入調查，發現所有信息都表明當初是你主動甩了她。」說著非常認真的凝視著宋上將，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些端倪，「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你是怎麼做到能主動放棄嵐杉上將那樣一個人的？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按理說他不應該問宋上將這樣的問題，但現在是特殊時期，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上了戰場可能就沒命再回來了，這次不問以後也許就沒機會再問，周奕少將性格豪放，十分自我，不願這種時候還憋著自己，於是就問了出來。

　　宋上將微微皺起了眉頭。

　　周奕少將清了清嗓子，「請別介意，我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太奇怪了！嵐杉上將是我遇到過的最出色的人，用美麗或是有魅力這樣的形容詞來形容她都太過單薄，怎麼說呢，她就像是神秘又深邃的宇宙黑洞，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吸引力，所以我非常不理解你當初是怎麼做到的。」

　　宋上將，「——」

　　他怎麼做到的？他也不知道。好像根本沒費勁，想做就做到了。

　　宋上將沉默，就在周奕少將以為自己不會得到回答，準備放棄時才淡淡說道，「其實很簡單。」

　　周奕少將驚訝的連自己是重傷員都忘記了，從床上努力撐起上半身瞪著他，「簡單！？」

　　宋上將很優雅地聳聳肩，「因為她那時只是一個普通的漂亮女人，還沒有成長為一個誘人的黑洞。」

　　周奕少將，「——」

　　周奕少將笑一聲，又躺回去，雖然宋上將口吻輕鬆，好像開玩笑一樣，但他相信這個理由就是真的，因為除了是這樣，再沒有其它理由能解釋得通這件事了。

　　終於解開了心中一大疑團，他感覺很輕鬆，搖搖頭感歎，「真是不可思議，嵐杉上將也有普通的時候。你現在一定很惋惜吧，那時候用點心思就能留下她了。」

　　宋上將大方承認，「是。」

　　於是在感覺到疑團被解開的輕鬆後，周奕少將又感到了心裡的平衡，不太真誠地勸慰道，「也別太惋惜了，和大多數人比你還是最幸運的那一個，畢竟曾經得到過——雖然只是非常短的一段時間。現在全星際有無數的人羨慕你呢。」

　　他就是其中之一，並且堅信自己當初如果有宋上將的幸運，肯定會比他更有眼光，絕不會做出讓今天的自己惋惜的事情。

　　宋上將笑笑，隨後又很有風度的提醒，「周奕少將，我們這樣私下談論嵐杉上將不太好，我建議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

　　隨即端正了臉色，「周奕少將，請一定保重身體，不論你是否能在清宇計劃啟動前趕回去，第一軍團和嵐杉上將都需要你！」

　　周奕少將在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後也立刻恢復了少將該有的穩重形象，點頭道謝，面對宋上將的態度矜持又不失應有的尊重，「我會的，宋上將，多謝你的關心。」

　　宋上將接著說道，「另外，你這種串通主治醫生私自採取不合法治療方式的行為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但是違反了德莫森軍隊規定，因為是特殊時期，所以暫時不予處罰，但我會記錄在案，等戰後統一處理。」

　　周奕少將一愣，「噯——」

　　宋上將拍拍他的肩膀，溫言說道，「周奕少將，好好休養，爭取盡快恢復。」說完就轉身離去。

　　周奕少將看著他風度翩翩的背影無話可說，只能怪自己一時疏忽，在宋上將面前嘴欠了一回。

　　他原先根本沒把私自讓主治醫生給自己換一個不合法的治療方法當回事，他是少將，誰管得著他！

　　但他忘了，宋上將是上將，就能管到他！

　　不得罪宋上將的時候，他自然不會來管自己的閒事，但當著他的面說風涼話，作為回報，這閒事他管也就管了。

　　正在周奕少將無語看著宋上將離去的背影，打算自認倒霉的時候，已經走到門口的宋上將卻又想起一件事，回過頭來，「我打算派第二軍團的瑞亞戰隊去前線協助嵐杉上將開戰清宇計劃，屆時瑞亞戰隊的隊長安德魯·托馬斯可能還是不能帶隊，如果你的身體恢復及時，那還要麻煩你把瑞亞戰隊帶去前線交給嵐杉上將。」

　　周奕少將驚訝，「瑞亞戰隊！？」那可是第二軍團的一張底牌，全部是宋上將的嫡系精銳。

　　宋上將，「對。」

　　周奕少將在不嘴欠的時候，還是很穩重靠譜的，蹙眉確認道，「宋上將，你真準備把瑞亞戰隊也派出去？雖然前線的壓力巨大，但德莫森境內也不安定，你應該也需要瑞亞戰隊。」

　　宋上將，「沒關係，德莫森境內的困難我會克服，第二軍團在木槿星駐地還有一支後備戰隊應該能頂替瑞亞戰隊，現在一切以前線戰局為重！」

　　周奕少將立刻接受，嚴肅了神情，「宋上將，我代表嵐杉上將對此表示最真誠的感謝！」

　　宋上將彎彎唇角，「不客氣。」

　　誰都不用謝他，在知道嵐杉制定了清宇計劃後，他就開始感到隱隱的不安，只看周奕少將哪怕使用反向干擾治療也要趕回去就知道這是一個多麼大膽危險的計劃了。

　　所以瑞亞戰隊不算什麼，如果不是現在局勢已經不可能再允許帝國兩位上將互換職責，那宋上將寧願是他去主導執行這一計劃。

力寶龍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半個月後，周奕少將和安德魯·托馬斯率領的瑞亞戰隊一同趕赴塔利亞方向前線。

　　星際時代，超級機甲戰士是最不可小覷的存在。

　　作為德莫森帝國近十年來最具天賦的超級機甲戰士，安德魯·托馬斯雖然上戰場的次數不多，但他的每一次出手都不同凡響！

　　人生中第一次上戰場就成功攔截了維斯星系聯邦老牌戰將楊威上將的星艦，楊威上將也在這次攔截中遭到重創，自此後就從維斯星系聯邦的軍界消失。

　　第二次，他成功破壞了歐諾人設置在納斯卡礦星帶的大型精神攻擊武器，為之後德莫森軍隊能夠堅守住愛莎星防線，乃至後來的反攻都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安德魯·托馬斯非常年輕，還是德莫森軍校的學生，也就是他運氣不太好，和他同一屆的嵐杉上將實在是太過出色了，這才掩去了他的大部分光芒，否則他肯定是這幾年帝國軍界最受人矚目的風雲人物！

　　周奕少將因此不會因為他的年紀就看輕了他，態度很鄭重，「小托馬斯先生，你身體徹底恢復了嗎？」

　　安德魯·托馬斯在上次戰役中受了傷，當時估計需要半年左右的恢復期，所以宋上將之前才說他可能不能帶隊，讓周奕少將把瑞亞戰隊帶到塔利亞前線交給嵐杉。

　　安德魯·托馬斯答道，「還沒有。」他性格直爽，並不吊人胃口，不等周奕少將發出疑問就繼續解釋道，「不過已經可以不用再每天進入大型治療儀治療了，我帶著小型治療儀，可以利用去納斯卡礦星帶路上的這段時間繼續治療。」

　　周奕少將有些意外，「原來這樣，你還真夠拼的。」

　　安德魯·托馬斯看看他，回敬道，「彼此彼此，我只是壓縮了一下治療時間而已，據說少將你連治療方法都變動了。」

　　他身材高壯，濃眉大眼，表情一貫的嚴肅冷峻，這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成不少。

　　周奕少將雖然原本就沒打算把他當成個學生看待，但聽了這話也不禁要挑挑眉毛。

　　在宋上將敲打了他之前，他根本沒把自己私自改變治療方法的事情當回事，所以也沒有特意隱瞞消息，小托馬斯先生能知道並不奇怪，不過能這樣當面說出來，足以證明這位最強機甲戰士在第二軍團裡的地位超然，自己這個少將的軍銜對他來說也起不到太大的威懾作用。

　　於是笑笑說道，「我的上將還在危機四伏的前線，身邊正缺人手，我當然要及時趕回去。」

　　安德魯·托馬斯竟然也嚴肅著面孔說出來一句類似的話，「我的偶像也正在危機四伏的前線，身邊正缺人手，所以我也要及時趕過去。」

　　周奕少將忍不住又挑了挑眉，發現小托馬斯先生看著嚴肅，其實還挺有個性。

　　「沒想到小托馬斯先生也有偶像，這可太難得了。」一般來說，超級機甲戰士只會成為別人的偶像。

　　安德魯·托馬斯，「應該只是暫時的，等我勝過她之後她就不是了。」

　　他話裡的這個她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周奕少將聳聳肩，對此一點也不看好，「那估計你要等很久，首先你未必能勝，其次嵐杉上將現在已經很少和人練機甲了，我想找她練一場都要求好久呢。」

　　安德魯·托馬斯毫不介意，「那我就慢慢等吧，反正現在是戰爭期間，不可能發起比賽邀約。」

　　他們如此堅定的一定要趕赴戰場當然不僅僅只是因為【他的上將】和【他的偶像】正在危機四伏的前線這一個原因。

　　但嵐杉上將的影響和號召力是毋庸置疑的，她的堅韌強勢，她無與倫比的意志力讓每個人都堅信，只要有她在，再艱難的時候都不會失去方向。

　　……

　　周奕少將和安德魯·托馬斯帶著瑞亞戰隊趕到德莫森星戰軍在納斯卡空間站的臨時駐紮基地時，清宇計劃的實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階段。

　　不論在任何時代，知己知彼都是戰勝對手的必要條件。

　　因此在與歐諾人的戰爭進行到中期，已經開始有歐諾人落網時起，嵐杉就著手讓技術人員研究破譯歐諾人的語言。

　　這並不難，只要數據量充足，合成還原出一個語言體系對於當代的光腦來說，只是個很簡單的操作。

　　於是在抓到足夠多的歐諾戰俘後，歐諾人的語言也就跟著被破譯了出來。

　　沒有了語言障礙，德莫森人在審訊戰俘時，得到的有用信息也就越來越多。

　　遮擋在強大侵略者面前的神秘面紗被慢慢掀開，德莫森軍隊對歐諾人的情況瞭解得越來越深入透徹。

　　由於歐諾人在數量上處於絕對劣勢，所以即便他們擁有超前的技術也往往會心有餘而力不足，歐諾人迄今為止最厲害的武器就是大規模精神攻擊武器。

　　而他們一共只製造出了四台大型精神攻擊武器，現在這四台大型精神攻擊武器分別被放置在維斯星系聯邦塔利亞方向，最靠近蓬透斯領域的荼蘼星；維斯星系聯邦的中央星；巨鯊星系的大白鯊星和納斯卡礦星帶的太空站。

　　其中設置在納斯卡太空中的那一台已經被德莫森軍校繳獲，餘下三台還在繼續發揮著可怕的作用。

　　清宇計劃的主要內容就是摧毀這三台大型精神攻擊武器。

　　嵐杉神色凝重的讚許了周奕少將的行為，「你帶著安德魯·托馬斯和瑞亞戰隊趕來得很及時，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兵力不足，特別是作戰能力更強的機甲兵。」

　　即便早有思想準備，周奕少將聽到她這樣鄭重的說起這個問題也還是心裡一沉，「那我們是否應該把清宇計劃壓後，等一等再執行。」

　　嵐杉搖頭，「兵力不足的問題越等下去只會越嚴重，畢竟我們的戰士全部都保持著神志清醒，而歐諾人掌握的所有軍隊卻都是瘋狂的！」

　　周奕少將歎氣，瘋狂軍隊的可怕之處他已經深深領教過了，正常的軍隊根本打不過，每和他們對敵一次，戰後的減員率都極其可怕。

　　這不是士兵戰鬥力不足或是戰鬥意志不頑強的問題，而是正常人和瘋子的本質區別。

　　瘋子敢用小型星艦去撞大型星艦，敢直接抓著輻射源就往對方的機甲隊裡沖，正常人敢嗎？

　　這也是周奕少將一定要趕回來的原因——前線太缺人了！

　　嵐杉上將再能幹也沒法在極度缺人的情況下打勝仗！

　　雖然之前的整體戰況表面看來是德莫森帝國佔據了優勢，但他們付出的代價極為慘重，與勝利成果幾乎不成正比。

　　清宇計劃背後的含義是不成功就成仁。

　　知道這種關鍵時刻，嵐杉不會無緣無故的和他說這些影響士氣的話，周奕少將凝目看著嵐杉，「所以？」

　　嵐杉，「所以我們不能只靠硬碰硬的去打，還要想一些其它的辦法。」微微瞇起眼睛看著他，扔出一個重磅消息，「清宇計劃已經在兩天前啟動了！」

　　周奕少將一驚，軍部那邊已經被設定為最高級別機密的軍事行動決議中可是顯示清宇計劃的啟動時間是三天後。

　　嵐杉上將這完全是脫離了軍部和其它德莫森高層的制約，自己開始主導整個戰局。

　　爭取到最高指揮官的位置果然是不同以往了。

　　主不過權利大，責任也更大，她要在整個戰局上全權做主，就要承擔做主後的結果。

　　嵐杉語氣有點淡，「對方在德莫森軍部安插有人手，啟動清宇計劃的時間，和清宇計劃的詳細內容歐諾人都已經知道了。」

　　周奕少將覺得背後發寒，能接觸到軍部最高級別機密文件的只有幾個人而已，且個個位高權重，在德莫森軍界擁有相當的勢力，他們的利益和帝國的存亡休戚相關，他們擁有地位和特權的前提是德莫森帝國必須存在，所以這些人本應是最不可能叛變的才對。

　　嵐杉，「人心是最複雜的東西，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周奕少將，「所以三天後的啟動時間和那些計劃內容都是你故意洩露給他們知道的？」雖然是問句，但卻用的是肯定語氣。

　　嵐杉，「對，達倫少將和格蘭特少將兩天前就已經帶隊出發。」說著用終端豎起一大片星域圖，點了點巨鯊星系大白鯊星的位置。

　　周奕少將瞭然，在軍部的那份清宇計劃裡，他們的第一個攻擊目標是維斯星系的中央星。

　　如果歐諾人真的刺探到了這個內部消息，那他們一定會集中兵力去守護維斯星系的中央星。

　　嵐杉繼續，「達倫少將和格蘭特少將帶走了我們二分之一的艦隊。」

　　也就是說，嵐杉之後重新制定的清宇計劃是有側重點的，進攻大白鯊星的是星戰軍主力，這場仗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嵐杉又點了點維斯星系荼蘼星的位置，「這裡是和蓬透斯領域通道出口最靠近的地方，也是歐諾人的大本營，我會親自帶艦隊去進攻荼蘼星，明早就出發，尤金准將會帶領我們的阿瓦爾機甲隊和我一起去。」

　　周奕少將已經有點明白了她的意思，雖然覺得肩膀上越來越沉，還是接口說道，「所以我和安德魯·托馬斯就需要按照已經在軍部過了明路的那個計劃三天後出發進攻維斯星系的中央星。」

　　嵐杉口吻中帶上了讚許，「不錯！」目光深深的看著他，「周奕少將，我需要你們拖住歐諾人的主力艦隊，能做到嗎？」

　　周奕少將算算自己一方那所剩無幾的兵力，和歐諾人即將集結到維斯中央星的主力戰隊，簡直覺得自己已經為國捐軀了，且捐軀的過程還艱難險阻，苦不堪言。

　　但現在哪怕只剩他一個人，他也必須去，咬牙答道，「我一定盡力！」

　　嵐杉不動聲色，「我把白隼號留給你們。」

　　周奕少將，「？——」好像又不需要為國捐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