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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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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5:0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望門樓
  
  武鴉兒抬頭望城門樓上。
  
  城門上裹著厚斗篷的女子在一群年齡不等官服威嚴的男人們被襯托的更加嬌小。
  
  遮住頭臉的打扮和撐在頭頂的黑傘,在人群泱泱和青天白日下鬼氣森森。
  
  但四周的官員們神態恭敬,城門前的民眾熱切,恍若見到了神仙下凡。
  
  武鴉兒的妻子?
  
  胳膊被人捅了捅,武鴉兒收回視線看身邊,身邊的男人們憋得臉色通紅。
  
  當路人說出那神仙的來歷後,男人們驚駭失聲要喊要問,武鴉兒及時制止讓他們閉嘴。
  
  路人已經跑過,沒有人再提及城門上的女子身份,似乎這是天下應該人人皆知的。
  
  所有人對那女子發出歡呼:「少夫人,少夫人。」
  
  喧囂在城門前如浪湧湧。
  
  武鴉兒對男人們示意可以說話了。
  
  「是不是?真的是嗎?」
  
  「是你的媳婦嗎?」
  
  「嬸子還活著?嬸子她們還活著!」
  
  「鴉兒,鴉兒,鴉兒。」
  
  男人們的詢問立刻將武鴉兒淹沒,急的問不出來話的則乾脆只喊武鴉兒的名字。
  
  武鴉兒神情和聲音都依舊平靜,一一回答:「不知道,我沒有見過雀兒,至於她們是不是還活著」
  
  他薄唇抿了抿。
  
  情感上他當然希望這樣,但理智告訴他,能征善戰的兵丁都死了,掠入山賊窩中的兩個女人怎麼活下來?
  
  「我們再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雖然他的心已經飛到城牆,抓住那女子的雙肩,問她是雀兒?問她娘怎麼樣?問她娘在哪裡。
  
  武鴉兒收回視線帶著男人們將這片喧囂的浪潮背在身後。
  
  李明樓低頭看城門下。
  
  人群湧湧男女老少神情歡悅,遠處有人聞訊湧來的,也有人向後遠處退去,有來有去鮮活靈動。
  
  主簿也在看城門下,被這麼多人歡呼沒有欣喜,當然並不是因為民眾們歡迎的是這個小女子。
  
  他抬手擦了擦額頭:「少夫人,人比前些時候又多了啊。」
  
  這些人幾乎都不是竇縣的民眾,他們的歡呼鄉音雜亂,主簿為官這麼多年,乞丐流民逃荒常見,但這麼多還是第一次見。
  
  他感覺整個大夏的流民都來到竇縣了。
  
  大夏這般盛世大國,也就這麼多流民吧。
  
  李明樓搖搖頭:「不多啊。」
  
  竇縣還是太小了。
  
  她向前走了幾步,看到她走出來城門下的民眾更加開心,有老者小童忍不住手舞足蹈,將手裡還沒喝完的肉粥舉起,喊聲拉長吟唱。
  
  「肉粥啊,是肉粥啊。」
  
  「冬天裡,我們喝肉粥啊。」
  
  只吃粥餓不死,但沒有肉腥就養不了力氣,軍營保證肉食供應,多餘的一些骨頭便給了這邊。
  
  一碗肉粥而已,李明樓不由笑了,這麼簡單就能開心真好。
  
  她轉頭對身旁撐傘的方二說話,錯後的一步的主簿看到了,心裡一跳忙上前,但還是晚了一步,方二已經看向城門下,男人聲音力大傳開:「少夫人邀大家共飲酒。」
  
  城門下暫態掀起更大的歡呼,還有一些人高舉著手。
  
  「少夫人,我有酒。」
  
  「少夫人,我帶來了京城的好酒啊。」
  
  「少夫人,我們有新的酒缸,更高更大。」
  
  這是各處奔來的貨商們,守在竇縣處處有生意啊,尤其是武少夫人的大生意。
  
  這些生意事李明樓是不管的,她只吩咐要什麼,怎麼做自有人去做,方二對跟隨的護衛吩咐一聲,護衛轉身就離開了。
  
  主簿一把抓住李明樓的胳膊,顧不得男女之別,他的年紀足夠做這位少夫人的祖父了,孩子不懂事,長輩不能不說話:「少夫人,不能這樣。」
  
  李明樓很尊重長輩,問:「為什麼?」
  
  主簿道:「買酒比買糧貴,不如多買糧。」
  
  李明樓放心了:「糧也要買的,大人放心。」
  
  簡直難以溝通啊,主簿抓著她不放:「少夫人,這樣做引來的人會更多。」
  
  她就是為了這個,李明樓笑了笑沒有說話。
  
  「少夫人。」主簿加重手上和聲音的力氣,「人太多,竇縣養不起。」
  
  這個小女子太富貴難,不知道流民饑民的可怕,要知道有流民災民投奔時,官府很多時候都會驅趕。
  
  史書以及大夏過往的事蹟不說,眼前其他地方鬧匪亂,那些縣城就阻止鄉下的百姓前來投奔呢。
  
  流民是一地紛亂之源。
  
  李明樓反握住主簿的胳膊,小女子的語氣些許滄桑:「大人,不是縣養人,是人養城,養國啊。」
  
  什麼?主簿一愣。
  
  李明樓看城門下陷入歡樂中的民眾:「而且,他們也不是都要我們養的,他們能自己養自己。」
  
  現在竇縣有很多事要做,貨商雲集看守搬運貨物,官府建房修路,竇縣城中本來的商鋪生意也都比以往繁茂,人手緊缺,都需要人來做。
  
  李明樓這粥缸也招收了不少流民來熬粥燒火看缸維持秩序,不用給錢管飯就可以了。
  
  吃飽了飯,有了房住,將來遇到賊兵攻打,這些流民會為了保住一碗飯一間房而捨命。
  
  「他們付出的,與給他們的微不足道。」李明樓道。
  
  似乎很有道理但又哪裡怪怪的,主簿怔怔想,繁盛中總有一絲悲涼,手裡一空那小女子轉過了身。
  
  「去軍營看看吧。」李明樓說道。
  
  方二應聲是撐傘帶著一眾護衛擁簇她離開。
  
  主簿回過神丟開莫名的悲涼,我的姑奶奶,你可別去看了,到那邊被一歡呼一恭維,不知道要開什麼大口呢。
  
  這個不知柴米貴不食人間煙火的又有錢小女子啊。
  
  有沒有人能管管她?
  
  那個撐著傘只會重複武少夫人話的傻大個不指望,那個看似在外掌管一切實際上只會說少夫人吩咐的木頭男人也沒用,縣衙裡天天聽小丫頭講故事的瘋傻夫人想都不用想。
  
  她的丈夫呢?她的那個丈夫就不管嗎?有沒有人給振武軍的那個武鴉兒捎信?
  
  「少夫人,少夫人。」主簿急急的追上去,官吏們在後呼啦啦跟隨,大概是已經習慣了這位少夫人的出手闊綽,大家已經麻木了,還有人低聲議論猜測少夫人會給軍營添置些什麼。
  
  唯有精於算計的小吏在後眼神空洞
  
  新設的酒缸要多少錢,要多少人力,人力又要吃多少糧食,官糧倉滿了又要空了,而空了又會填滿,這看似沒有變化的一空一滿一滿一空,又花費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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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5: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去探營

  李明樓坐車從城門穿過,城門外人群泱泱但路途通暢,不需要護衛官差開路,沒有人阻擋李明樓的馬車。
  
  民眾們招手表達感謝,並不在意車裡的女子能不能看到,貨商們擠在中間揮舞著自己的名帖。
  
  「少夫人,我這裡有從海外仙山得到的衣料。」
  
  「少夫人,請收下我帶來仙山的熏香吧。」
  
  武少夫人的馬車沒有因此而停留,路人們很好奇想要看看仙人的衣料和熏香是什麼樣。
  
  現在留在這裡的貨商都是沖武少夫人來的,售賣的是奇珍異寶,而那些能夠提供米糧酒水石料等等的貨商已經去追逐武少夫人的護衛了。
  
  護衛會帶領他們見到武少夫人的管事,武少夫人發了話要如何,管事就會辦好,不需要去癡纏武少夫人。
  
  「你們這些貨商賣不出去的。」
  
  「你們沒有被打走就很幸運了。」
  
  「武少夫人受了傷,根本就不會喜歡這些東西。」
  
  路人圍著貨商們笑鬧。
  
  「武少夫人怎麼受了傷?」有人插話問。
  
  路人轉頭看身邊不知什麼時候擠過來的幾個男人,也並沒有嘲笑他們孤陋寡聞,竇縣每天都有新來的人。
  
  「那些山賊不長眼劫搶劫武少夫人,武少夫人就把他們剿滅了,只是不幸的受了傷。」
  
  搶劫是對上了,武鴉兒心想,有男人在後戳他胳膊,神情激動但不得不壓抑聲音,也不能提各自的名字:「哎,哎,那什麼,她這麼厲害?」
  
  雀兒嗎?武鴉兒不知道,從信裡的描述就是個鄉下丫頭,更何況怎麼剿滅?小齊他們都死了.....
  
  「武少夫人這麼厲害?」也有新來的人發出驚問。
  
  武少夫人的消息沒有傳開,但竇縣山賊殺了縣官官兵的消息人盡皆知。
  
  這麼可怕的山賊,武少夫人只是一個小女子。
  
  路人哈哈笑:「武少夫人當然不是一個人,她有振武軍的護衛,振武軍是很厲害的。」
  
  這句話說出來立刻得到了應和。
  
  「是!振武軍很厲害!」有男人粗重的嗓門喊。
  
  大家的視線都被吸引過來。
  
  武鴉兒看了男人一眼,男人漲紅臉瞪圓的眼珠轉了轉:「我聽人說的,在北邊人人都知道。」
  
  四周的人笑起來:「現在我們這裡也人人都知道啦。」
  
  氣氛變得更加熱鬧。
  
  「所以你這個貨商還是去別的地方吧,武少夫人不會買這些的,她是仁善的菩薩,普渡眾生。」
  
  「菩薩也是需要金裝的。」
  
  路人和貨商的話題回到了先前,武鴉兒對男人們使個眼色退了出去。
  
  「鴉兒,這個武少夫人.....」男人們再次忍不住低聲問。
  
  武鴉兒道:「這個武少夫人有問題。」
  
  護送娘的人都死了,就算不死也只有幾人,哪能厲害到剿滅山賊。
  
  武鴉兒回頭再看竇縣的城門:「這個竇縣也有問題。」
  
  為什麼整個竇縣的官府對這個武少夫人言聽計從?母親是個瘋傻人人都害怕,雀兒是個鄉下丫頭怎可能一呼百應。
  
  其他人也都想到了,神情疑惑不安。
  
  武鴉兒看向前方,竇縣的官吏們擁簇著武少夫人的馬車滾滾而去,他將帽子壓低:「我們去軍營看看。」
  
  軍營卻不像城門這邊容易靠近,雖然拿著身份牌子,武鴉兒一行人在軍營附近被攔下來,再次詢問了他們的來歷身份,也有人在一旁記錄。
  
  武鴉兒看了眼草棚桌子上的文冊,敏銳的注意到文冊的顏色與第一道關卡登錄文冊不同,這是為了將來核對人員嗎?他猜想如果不來軍營而是去其他的地方做工,是不是也有登錄,然後這些都會彙集在縣衙,縣衙就掌握了進入竇縣的這些人的動向。
  
  看似城門大開來者不拒的竇縣,實際上有著嚴密的核查掌控。
  
  這不僅是軍營在屯兵,整個竇縣都按照軍營在運轉。
  
  核查之後文吏喚來一個官兵,這個官兵只有十六七歲,滿臉青澀,將胸脯挺得高高,似乎要讓所有人都看清他的兵服。
  
  「你們跟我來。」他打量武鴉兒等人幾眼,似乎有點羨慕他們的高大,但也沒有自慚形穢,「你們是獵戶,身手都很好吧,不過當民壯很辛苦的,很多身手好的人都做不好。」
  
  武鴉兒嗯了聲:「你說的對。」
  
  小兵很開心沒有被人反駁,又安慰他們:「辛苦也不怕,可以吃飽飯,還能吃肉,練的好了有酒喝,要是能穿上兵服,一家人都能跟著吃肉喝酒。」
  
  說到這裡他將胸脯再次挺了挺。
  
  「你這麼小就穿上了,很厲害啊。」武鴉兒順從的說道。
  
  小兵咧開嘴笑,又做出嚴肅的神情:「是我們甲長教的好,甲長說我學的快啃吃苦。」
  
  「當個民壯有什麼辛苦的?不就是力氣大膽子大敢去殺山賊就行?」一個男人大嗓門問。
  
  這個男人不如這個白麵的男人好,小兵立刻得出結論:「那可不一樣,一個人力氣大膽子大沒用,民壯出行剿匪是一體的,要做到整齊劃一,就算力氣小,十人也能成軍。」
  
  所以,果然是成軍嗎?
  
  「訓練很簡單,但是要做好可不容易。」
  
  「一開始的時候,甲長一天能打斷一根棍子。」
  
  「疼不要怕,疼了才能記住,不會走錯步子。」
  
  小兵來了興致,給他們認真的介紹,他為自己能穿上兵服驕傲,也不嫉妒別人穿上,希望更多人穿上。
  
  「這樣我們就有更多人,讓那些道府來的兵看看我們的厲害。」
  
  小兵說的興起,男人們聽的入神,武鴉兒停下腳步:「我們不去軍營嗎?」
  
  男人們回過神這才看到他們並沒有向前方有高高木架城樓的軍營去,而是繞著向另一邊越走越遠了。
  
  「軍營嗎?」小兵笑了,「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民壯都在軍營,現在人越來越多,軍營容不下這麼多人訓練,不過不要急,等你們通過考核,能穿上兵服就可以去了。」
  
  竟然這樣嗎?
  
  男人們對視一眼。
  
  小兵微微一笑指了指他們手裡多出來的一塊牌子:「當民壯不是開玩笑,進了我們民壯營,不可隨意進出,不可半途而廢,更不能逃跑,如果違規。」
  
  小兵臉上的笑容散去,青澀的面容也浮現威嚴。
  
  「就要被收回身份牌子,逐出竇縣。」
  
  意思是現在要麼從頭開始當民壯爭取穿上兵服進軍營,要麼就離開竇縣不得靠近?武鴉兒看前方一處被圍起來的營地,再回頭看近在咫尺的軍營。
  
  好像做了個不太合適的選擇,也許他該選去當民夫。
  
  軍營那邊響起了一陣喧鬧,似乎有千軍萬馬奔騰。
  
  「啊。」小兵發出開心的喊聲,「是武少夫人來巡營了。」
  
  他看向武鴉兒幾人,握拳鼓勵。
  
  「你們好好練,武少夫人喜歡看演武,演的好被她選為甲等,不用等考核就可以穿上兵服了。」
  
  武少夫人,武鴉兒看著喧鬧的軍營,好吧。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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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5: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武家有媳
  
第一章小兵的奮鬥

  武少夫人十天來一次軍營,軍營就會在這個時候安排演武,讓武少夫人看看大家訓練的成果,被武少夫人選為優秀的,軍營的就能升任甲長旅帥,民壯營的能發放兵服進入軍營。
  
  這是軍營和民壯營的盛事。
  
  軍營的喧囂一直未停,民壯營裡也響起了集結的鼓聲,很快有民壯手持木棍排成兩隊跑向門口。
  
  「羨慕吧。」板著臉的隊長說道,看著面前站著的五個男人。
  
  這是新送來的民壯分到了他的隊中,按照慣例他對新丁訓話。
  
  五個男人對他的訓話似乎在聽,眼卻看著跑動的民壯以及軍營方向。
  
  「他們是挑選出來的優秀者,要去給武少夫人演武。」隊長說道,「這一次去了就有機會穿上兵服留在軍營了。」
  
  新來的民壯男人大腦袋湊過來:「我們也很有本事的,不如讓我們也去。」
  
  另一個男人眼珠轉了轉:「對啊,就讓我們去演給武少夫人看。」
  
  轉動的眼珠最終落在武鴉兒身上。
  
  武鴉兒沒理他也沒有說話。
  
  隊長看了眼他們,年紀比他大,身材也比他魁梧,但他沒有絲毫的自卑:「上陣殺敵可不是幾個人身手好就厲害。」
  
  大腦袋男人哈哈笑:「你懂什麼上陣殺敵.....」
  
  武鴉兒看他一眼:「老韓。」
  
  被喚做老韓的縮回去不再說話,瘦小的隊長沒有生氣:「我沒有上過陣,我原本是做泥瓦匠的,我們旅帥說了,不懂才要學,只要學就能懂,我現在就在學,當了隊長也沒學明白,你們身手好,希望你們比我學的好。」
  
  這小子,老韓的神情變的古怪,武鴉兒點頭:「是,你說的對,我們會好好學。」
  
  隊長沒有再多說話,喚來兩個甲長,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將他們五人分到不同的兩個甲中,兩個甲長領著他們,然後開始指出營帳怎麼領飯怎麼聽號令等等瑣碎事。
  
  這些便不屬於隊長操心的事,小隊長離開這裡變得活潑,跟幾個同伴勾肩搭背蹦蹦跳跳向軍營的方向走去。
  
  雖然看不到軍營的場景,距離近一些好像就能身臨其境。
  
  老韓望著他的背影嘿的一聲:「他娘的,我竟然被小毛孩子訓了,竟然還被他訓住了。」
  
  一個進了軍營不過兩三個月的泥瓦匠,能做到如此,武鴉兒眼中不掩飾讚賞:「教的好。」
  
  這泥瓦匠資質是一方面,更關鍵是被教的好,這裡有帶兵的好手,他看向前方,是誰有這般的本事?武少夫人?還是武少夫人背後的人?
  
  他應該去軍營看一看,那就十天後吧。
  
  泥瓦匠隊長姓周,小名石頭,其實也沒有大名,熟悉的人都喊他小石頭,當穿上兵服被派到民壯營當隊長後,就被去掉了小字,上官旅帥還會稱呼他周石。
  
  周石,聽起來就讓人不由挺起胸脯。
  
  「我們旅又有十人通過進入了軍營。」例行的晨會上,旅帥說道,「下一次再有十人,你們就能進職一等了。」
  
  營帳裡站著兩個隊長,五個甲長都變得激動,沒有甲長不想當隊長,沒有隊長不想當旅帥,沒有旅帥不想當校尉。
  
  激動中又有冷靜,現在選優秀者穿兵服越來越嚴苛了,每兩次甚至三次一個甲才能選出一個,十個估計要很久。
  
  「不過。」有聲音響起,打斷了旅帥的話。
  
  旅帥看過來並沒有不滿,按照將官訓練的要求,他們要擅于聽下屬的意見:「周石,你有什麼要說的?」
  
  周石道:「我們隊有新來的五個人很不錯,極有可能入選。」
  
  新來的?十天之內就內練好?
  
  「是不是當兵的出身?」旅帥面色凝重。
  
  竇縣幾乎沒有官兵,府道的官兵還沒到來,如果有官兵來民壯營,不管是逃兵還是其他目的他們都必須警惕,這也是上官一開始就交代的。
  
  旅帥當即帶著眾人來查看,遠遠的就看到濛濛青光中有一個身影站在營帳前。
  
  光影中看不清他的形容,只看到他的動作,坐起,立定,左轉右轉,前進後退。
  
  這是新丁訓練的最基礎的內容。
  
  這時候還未到晨練的時候,走的近了可以看到他只穿著薄衫,頭上有熱氣蒸蒸,不知道練了多久,他全神貫注,並沒有注意到這邊有人在觀看。
  
  「這就是我說的五人中的一個。」周石道。
  
  一個隊長忙補充:「是我這一隊的。」
  
  旅帥臉上的凝重散去,有笑意淺淺:「現在大家為了穿兵服訓練都很努力,能進步神速都是勤奮和汗水換來的。」
  
  他沒有再上前也沒有再提詢問的事,讓大家各自散去,旅帥和兩個隊長離開了,這邊的甲長站在一旁看了一刻,待那專心的民壯做完揮槍收槍才上前。
  
  「大黑。」他喚道。
  
  武鴉兒轉過身,微亮晨光照在他的臉上,進了民壯營要求外表儀態,用來掩飾的鬍鬚只能修剪了一些,露出蒼白的有些單薄的面容。
  
  他站直了身子,將長棍貼在身邊:「甲長。」
  
  甲長點點頭:「訓練是要刻苦,但也要注意身子,休息不好影響了身體,練的再好也是沒有用的。」
  
  武鴉兒應聲是。
  
  「去洗漱一下,吃早飯吧。」甲長年紀也不大,一副關愛年輕人的姿態。
  
  武鴉兒沒有笑,應聲是將地上的棉袍拎起回了營房。
  
  十天一次的優秀者選拔準時開始,這是先從民壯營裡選出優秀者,然後等待去軍營演武。
  
  天不亮民壯營的演武場上就站了幾隊人,武鴉兒走過來時,另一個佇列的老韓對他打招呼。
  
  「不錯啊,我們五個都能參加。」武鴉兒對他笑道。
  
  原本剛入營的民壯是沒資格參加選拔的,但對於特別優秀者例外。
  
  老韓得意叉腰哈哈笑:「我們當然是優秀者。」
  
  如果連一群小丁做的事都做不到,傳回振武軍中大家豈不是笑掉大牙。
  
  「能選上的才是優秀者,你只是有資格參選而已。」站在老韓一旁的民壯看不上這囂張,「什麼都不懂的新丁。」
  
  老韓瞪眼,你知不知道,老子不做新丁已經很多年了。
  
  「不得喧嘩!」有負責秩序的民壯呵斥。
  
  老韓對那人揮了揮拳頭,鼓聲響起,這是選拔要開始了,老韓看著混雜在其他佇列中的同伴們,一個個神情嚴肅脊背挺直,他不由也挺直了脊背,真是令人期待,有些激動,還有些......
  
  呸,老胡啐了口讓自己醒過來,還真當新丁爭先好強了。
  
  他們當新丁的時候,也沒這麼認真勤奮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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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太優秀了

  對新丁們的考核很簡單,先進行一組佇列,再進行一組對戰。
  
  隨著鼓聲令旗,一隊隊佇列蹲起前進後退演練三四次,每一次民壯們都會重新排隊。
  
  不知道是太緊張還是換了陌生的隊員,明明很簡單的動作還是有人會出錯,慢一步,撞到同伴身上,分不清左右,一個人出錯,佇列裡有人受影響也跟著出錯,場邊不時爆發出笑聲。
  
  老韓的笑聲最大。
  
  「自己一人練的不錯,並不代表進入佇列後依舊會不錯。」武鴉兒沒有笑,在一旁道。
  
  老韓捧腹:「所以是新丁啊。」
  
  武鴉兒專注的看著,點頭:「是,因為是新丁。」
  
  意思與老韓的不同,老韓沒有深究,因為叫到了他的名字了,同伴們開始逐一入場,他們都沒有出錯,順利的完成了佇列考核,鬆口氣又各自好笑。
  
  真把這個當做大事了。
  
  「這就是老丁和新丁的區別。」老韓得意低笑,又故做不好意思,「我們是不是有點欺負人?」
  
  一個男人在後踹他一腳低聲道:「看把你得意的,這輩子都沒這麼得意過吧。」
  
  「我一個老丁裝新丁可不容易。」老韓有的是理由,「我要掩藏自己的優秀又要做出適合的優秀,這當然值得得意。」
  
  男人呸了聲。
  
  「我不算什麼,大黑才厲害。」老韓抬下巴,「你看他多像一個又有天資又刻苦的新丁。」
  
  武鴉兒站在另一個佇列中,身姿挺拔神情嚴肅,但又透出掩藏不住的生澀緊張。
  
  「沒想到要見老娘和媳婦,最先拼的不是命,是當丁。」這個男人喃喃。
  
  事實上當丁也真沒有那麼容易,順利的通過了佇列,但在接下來以為更容易的對戰中他們四人竟然都被刷下來了。
  
  「憑什麼!」得知結果的老韓跳腳,惱火是真的,不是假裝,「我明明一人力戰十人!」
  
  負責評判的小丁面色嚴肅:「你在對戰中沒有聽從號令,沒有及時歸隊。」
  
  對戰的時候也有鼓聲號旗指揮進退,不過對戰嘛,老韓瞪眼:「但我贏了,一個人打贏了對方十人。」
  
  「這就是錯了,不合格。」小丁板著臉道。
  
  他在對戰中竟然不合格,他殺敵這麼多年,能說他不合格的只有匈奴賊,只不過現在還沒有能從他手下活著的匈奴賊
  
  「你懂不懂什麼叫對戰,對戰就是要殺敵,戰場上隨機應變,能戰勝對方就是一切」老韓跳腳要揪住這個小丁。
  
  身邊的同伴們及時的攔住,他們呵斥讓老韓恢復了理智,但還是氣的呼哧呼哧,那小丁並不在意,估計這種事見過了,收了冊子走開了。
  
  「什麼民壯營,什麼練兵,他們根本就不懂。」老韓叉腰喘氣,「我們對戰不合格,天下還有合格的人嗎?」
  
  同伴們你看我我看你,也覺得這件事生氣又好笑,他們一群征戰多年的竟然被判定不合格。
  
  這些傢伙到底是一群民壯新丁,根本就不懂吧。
  
  「烏鴉過了。」一個男人忽道,對場中抬了抬下巴。
  
  場中又有隊伍結束了對戰,負責判定的小丁正在大聲的報出合格的名字,武鴉兒在其中。
  
  看著走過來的武鴉兒,老韓摸摸下巴:「我都不知道該說你厲害還是不厲害。」
  
  武鴉兒回頭,這次的挑選已經結束了,場中民壯們有歡喜慶賀的也有哀怨捶地的:「他們很厲害。」
  
  「他們厲害什麼啊,一群新丁什麼不懂,選出一群廢物當優秀者能有什麼作為。」老韓憤憤,看武鴉兒補充一句,「廢物不包括你啊。」
  
  武鴉兒道:「因為是新丁這樣做才是厲害,這些人都不是兵丁,也不是為了當兵丁而來,短時間內要把他們訓練成軍,就要把他們這麼多人凝結成一個人。」
  
  聚少成多聚沙成塔的道理大家能明白了。
  
  「他們很弱,每個人單獨拎出來不堪一擊,殺敵技巧不是幾個月能訓練出來的。」一個男人摸著下頜道,「那麼想要他們有戰鬥力,就要把這數人,百人,千人變成一人,協調一致的進退,放出去就不容小覷了。」
  
  老韓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還是不服氣:「那也不該打壓我這樣的強者,戰鬥力強的總歸是正道。」
  
  「從長遠來說當然是,但現在這些厲害的人卻容易擾亂他們的整體。」武鴉兒道,「只能先捨了,或者再打磨,直到能融為一體再用。」
  
  雖然這說明他厲害,但老韓打定主意不能讓這件事傳開,否則會被那些兔崽子們當做笑話說一輩子。
  
  「急什麼急,好像他們馬上就要上戰場。」他哼了聲,「連個山賊毛也見不到。」
  
  武鴉兒沒有說話,是啊,這麼急,安排這一切的人又急而不亂穩紮穩打,非常厲害。
  
  武少夫人能不能做到不知道,雀兒肯定做不到。
  
  「這個武少夫人怎麼回事,你明天就能站到她面前。」老韓低聲道,「到時候一看便知。」
  
  哪怕遮住臉,哪怕他不認得雀兒,看言行觀身邊人的反應,也能判斷出這是個人,還是個架子,就能推斷娘的處境,生死。
  
  武鴉兒看著軍營,明天見。
  
  第二日武鴉兒跟隨其他人在老韓等人的期盼中去往軍營,尚未登場就聽到外邊的喧嘩。
  
  「武少夫人來了。」旁邊有人高興的說道。
  
  武鴉兒看他一眼,這是昨日一同被選為優秀者的民壯,年紀與他差不多,身高體健很英俊。
  
  「不許喧嘩。」有穿著兵服的民壯負責秩序呵斥。
  
  談話就此終止,這英俊的年輕人對武鴉兒擠擠眼,然後向前張望滿眼期待,沒過多久他們就被帶了出去,跟在民壯營一樣先是進行了佇列排陣,然後再分隊對戰。
  
  武鴉兒看到臺上站著一堆人,其中擠著一個嬌小的女子,距離有些遠,斗篷和黑傘遮蓋讓她若隱若現,他沒有再看全神貫注的演武,要做好又不能太好對他來說也是很不容易的事。
  
  演武結束,結果同時宣告,他們這一隊如願所嘗,武鴉兒與同伴中一起歡呼,還跟適才說過話的年輕人互相拍打了肩頭。
  
  但在一片歡呼中穿過演武場走上高臺,將視線終於可以直接落在臺上的武鴉兒愣住了。
  
  有人替他喊了出來:「武少夫人呢?」
  
  看臺上站著的只剩下一群穿著兵服的男人,先前穿著官服的還有武少夫人都不見了。
  
  「淮南道的兵馬來了,主簿大人和武少夫人去迎接祝校尉了。」主事的將官解釋,「你們是武少夫人選出來的,酒肉已經準備好了,是一樣的。」
  
  有人又替他喊出來:「這怎麼能一樣!」
  
  武鴉兒看著這個的英俊年輕人,聽他再次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我是為了武少夫人才來的。」
  
  主事的將官和四周的人對視一眼,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說法,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
  
  「以後你們就留在軍營了,會有機會見到武少夫人的。」他只能這樣安撫。
  
  那年輕人滿臉不樂意:「那怎麼一樣。」又要求,「到時候要讓我給武少夫人演武一次。」
  
  主事將官應聲是,不再拖延將身份牌兵服取來發放,眾人舉著兵服號牌再次一次接受了歡呼祝賀便由人帶著離開。
  
  「大黑。」主事的將官喊道。
  
  武鴉兒捧著兵服掩蓋下的雙手攥緊,難道還是暴露了嗎?這個軍營人數不少,但只要不讓他們有機會成陣圍攻,逃出去不是問題。
  
  「大人。」他轉過身,神情帶著激動還有一絲緊張。
  
  主事的將官並沒有拔刀相向也沒有上前一步,臉上浮現賞識的笑意:「你不用留在軍營了,你適才的表現非常好,我們決定升你為甲長,到民壯營負責教練新人。」
  
  「剛穿上兵服就升了甲長。」周石看著去而複返的武鴉兒,嚴肅的臉上浮現青澀的笑,「大黑,你果然厲害。」
  
  武鴉兒看著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同伴們,太優秀了也是麻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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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6: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請淮南道來的大人共用

  軍營裡現在入目都是官兵,但官兵與官兵也有不同,大多數腰裡只有一把刀,穿著兵服沒有甲衣,有一小部分官兵有鎧甲有精良的兵器。
  
  衣著不同氣勢不同,穿著甲衣的官兵如同大鵝,在一群瘦雞呆鴨中闊步踱進一間營帳。
  
  「不管是什麼夫人,來軍營不合適。」為首大鵝皺眉看著營帳中的唯一的女子。
  
  淮南道派出的一百多兵馬終於來到竇縣,現在他們是軍營的主人。
  
  校尉祝通是首領,他打量著這個裹著大斗篷帶著大帽子,帽子遮蓋下的臉又被布裹住,混在一群官員中很是顯眼的女子。
  
  「祝校尉。」主簿客氣的介紹,「這就是我說的武少夫人,是她讓自己的護衛召集民眾來護城剿山賊,竇縣民心才能安穩,等到大人的兵馬到來。」
  
  說到這裡搖頭自嘲。
  
  「如不然不知道多少人逃到府城道衙,亂了淮南,我竇縣上下官員罪重啊。」
  
  祝通雖然是個武將,也聽得懂主簿這是在為武少夫人表功,這是竇縣的大恩人,請他客氣些。
  
  這女子有功他不可否認,但當淮南的恩人就過了:「夫人有功,我來之前觀察使大人是親口贊表的,聽說夫人是要進京探望梁老大人,耽擱行程這麼久,現在.....」
  
  李明樓接過他的話:「班門弄斧罷了,祝大人率兵來了,我們可以卸下重擔了,請祝大人看看這些民壯是否可用。」
  
  要邀功啊,祝通略一思索,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吧,說些好話又沒損失,武將雷厲風行話不多說抬手:「久聞振武軍大名,今日略作一觀。」
  
  李明樓屈膝還禮:「祝大人請。」
  
  「殺!」
  
  似乎平地滾雷,齊齊的呼喝聲傳來。
  
  軍營裡演武開始了。
  
  民壯營裡變得沸騰,所有人都站在簡陋的木架做的格擋後踮著腳張望軍營。
  
  武鴉兒幾人也站在其中,與先前不同的是武鴉兒身穿兵服,只是這兵服還是沒讓他進了軍營站到武少夫人面前。
  
  老韓伸手比劃了一下距離:「一路上那麼遠,沒有我們不能走的地方,這裡這麼近,我們為什麼跨不過去?」
  
  因為一路上有所目的百無禁忌無可阻擋,現在目的就在眼前方寸地便是囚籠,他的娘在竇縣這些人手裡,生死不知安危難測,武鴉兒安靜的看著前方。
  
  祝通看著前方神情驚訝,演武場上一隊隊身穿兵服的民壯握著不同的兵器,隨著鼓聲快速的前進後退左突右擊。
  
  盾兵在前,長槍在中,大刀在兩邊,不管是什麼兵器,他們的動作都很簡單,盾兵蹲下舉起邁步再重複,長槍抬起刺出收回再重複,大刀下劈揮動前送,口中喊的也很簡單,演武場只有齊齊的單調的吼聲。
  
  觀台並不高大,站在其上的官吏們莫名的覺得這些民壯就要衝到面前,刀槍帶起犀利的寒風在他們臉上劃動生疼。
  
  跟上一次看又變了。
  
  上一次感覺是養出了一頭小虎,可以牽出來嚇唬人,那這一次這小虎已經可以張開口咬人了。
  
  祝通驚訝中有興奮,他看到了除了能咬人,還有一個可以直接拉到戰場上的兵陣,看起來簡單笨拙也沒有什麼花哨,但嚴密的似乎無懈可擊。
  
  兵陣展示結束,民壯們換上了包裹了布的木棍開始了分列對戰,這更讓大家看清楚這簡單笨拙的佇列的威力。
  
  戰鬥很激烈,喊聲震天,儘管是演練每一個人都用盡全力,比起先前的佇列看上去有些混亂。
  
  「不不,還是很嚴整。」祝通糾正身後官吏們的錯誤議論,「你看,甲方這邊一個人倒下,另一個人立刻補上來,保證了雙翼完整。」
  
  主簿點頭:「果然如此,祝大人看的仔細。」又喚元吉,「聽說這是第一次對戰?」
  
  元吉明白主簿的好意,在一旁應聲是。
  
  「這位是武少夫人的護衛,是他召集訓練的這些民壯。」主簿笑呵呵介紹。
  
  祝通打量元吉一眼,看起來很普通,不過既然是武少夫人的家將,他也不介意屈尊:「我看甲方要勝了。」
  
  與之討論交流也是表達贊許的一種方式。
  
  元吉點頭道:「祝大人明察秋毫。」
  
  祝通笑了笑將視線轉回演武場,卻見步步緊逼行雲流水的甲隊一角忽的出現一個缺口,原來是一個民壯揮舞著木棍迎戰乙方的刀兵,這個民壯身高手長身姿靈活,一根木棍舞動的眼花繚亂,將四個刀兵的木刀都打飛了
  
  「好。」主簿等官吏紛紛叫好。
  
  祝通啊呀道一聲不好,話音落就見乙隊的長槍兵圍了過來,長槍揮出,甲隊忙應擊,但因為那一人對戰四人離開了佇列,其他人補來不急,暫態這一角變得混亂。
  
  恍若堤壩塌一角,洪水頓時噴湧,勢不可擋,甲方佇列潰散,在乙方整齊的佇列前節節敗退。
  
  祝通扶腰感歎:「戰場上就是這樣萬變,勝敗瞬息間。」
  
  一聲鼓響廝殺停下,演武場響起歡呼聲,乙隊的民壯揮舞著兵器雀躍,而甲隊的則跌坐在地上黯然,更有人憤怒的捶地,但再一聲鼓響,不管是喜悅的還是悲傷的都立刻站起來重新列隊彙集到台前。
  
  主簿主動問祝通:「大人看尚可吧?」
  
  祝通點頭感歎:「不錯,竇縣這些好男兒早如此,王知縣和杜團練也不至於....」
  
  有王知縣和杜團練竇縣也不會有這些民壯,主簿不談這個話題只跟著歎口氣,看一直安靜在旁的李明樓:「少夫人,我們該選優勝者了吧?」
  
  李明樓走到前方,隨著她走出來,台下的民壯變的有些騷動,神情緊張又期盼。
  
  「祝大人,您覺得哪一隊練得更好?」她問。
  
  祝通扶腰道:「乙隊吧,他們在節節敗退時不散,抓住時機反敗為勝。」
  
  李明樓看向台下,女聲朗朗:「淮南道祝校尉贊乙隊。」
  
  台下吼聲如雷,祝通嚇了一跳,有些不明所以,自己這一聲贊這麼讓他們開心嗎?
  
  「祝大人,請為獲勝乙隊的甲長們頒發新腰牌。」元吉上前。
  
  一個護衛捧著一個木盤,將一摞腰牌遞到祝通身前。
  
  祝通對這個腰牌不陌生,他身為校尉手下有三個旅帥聽命,不過這些民壯.....
  
  主簿官場靈通察言觀色,含笑低聲道:「象意象意,不管做什麼能分出上下優差,才能讓奮進。」又附耳,「拿到這個,可以吃的好一點,多分一塊肉。」
  
  祝通明白了,笑了伸手抓過腰牌:「請好漢們上前。」
  
  十個男人或者面色漲紅或者發白神情不等的走上前,從身穿鎧甲威武的祝通手裡接過腰牌。
  
  「這是淮南道將官親賜你們的。」元吉在一旁道。
  
  這是官府的認可的,官府永遠是百姓眼中的天,本來就激動的男人們更加激動了,在臺上發出吼叫,對祝通生疏雜亂的施禮。
  
  祝通倒有些受寵若驚,他也沒做什麼啊,就收穫了這些人的感激,再想想自己手下帶著那些兵,一個個拽的跟大爺似的。
  
  「好好好。」他含笑點頭,「你們做的很好啊。」
  
  李明樓道:「我有美酒請祝大人與大家共歡。」
  
  元吉對著台下高聲:「武少夫人請大家飲酒,不醉不歡。」
  
  台下臺上歡聲雷動,祝通在這種氣氛之下跟著笑,當看到什麼叫共飲酒不醉不歡時,驚訝的瞪大眼。
  
  暮色中軍營裡點燃了篝火,十個大缸用平車推進來,每一個大缸上有四個壺口,隨著軍鼓一聲壺口的木塞拔下,清澈的酒水如泉跌落,酒缸下早已等候的男人們發出喊聲,有用碗來接,有用盆來接,還有乾脆張嘴來接,酒水如珍珠在身上跳躍。
  
  還有人乾脆站在酒水下如同淋雨,酒水落在大家的肚子裡,身上,地上,軍營裡如同酒池,香氣將冬日的寒夜熏的恍若仙境。
  
  酒池肉林就是這樣吧,讀書不太多的祝通只想到這一句話。
  
  這可是軍營啊,還有這也太浪費了,酒水就那樣肆意的嘩嘩流。
  
  不過,這場面令人迷醉。
  
  祝通帶著自己的手下們加入了這場盛宴,當酒水澆頭那一刻眩暈又清醒,閃過一絲意識,他本來要做什麼來著?好像是要讓這個武少夫人離開竇縣吧?
  
  下一刻他跌倒在酒缸下自己逗的自己大笑,這些小事改天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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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6: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殷勤青鳥來
  
  一夜不醉不歡,酒香氣染滿了半邊天幾天不散。
  
  沒有資格入軍營的民壯們嗅著酒氣每天狠狠多吃兩碗飯。
  
  「只要武少夫人來就一定有好事。」
  
  「希望我也能在武少夫人面前表現一下。」
  
  「那你可得拼了命的練了,這麼多人呢。」
  
  「我肯定練好了,到時候除了穿上兵服,還可不可以跟武少夫人要別的獎勵?」
  
  「你想要什麼?要個媳婦嗎?」
  
  有嫉妒有不滿但沒有抱怨,更多的是遙望著的軍營憧憬,以及大笑。
  
  武鴉兒坐在人群週邊,不說話但時不時的微笑所以不顯得突兀。
  
  演武是給淮南道來的祝通看的,優勝者也是祝通選出的,與大家共歡的也是祝通,但民壯說的最多的還是武少夫人。
  
  在這個軍營裡真正的主人是武少夫人。
  
  「你吃的這麼快?」老韓走過來噗通在他身邊坐下,兩隻手握著一根大骨頭,一邊說話一邊用力的啃,與骨頭上殘存的肉絲進行一場戰鬥,「今天我搶到了最大的一根骨頭。」
  
  為此得意洋洋,又感歎。
  
  「武少夫人真是太好了。」
  
  武鴉兒看他一眼:「我讓你餓過嗎?」
  
  他們吃喝算不上精貴,但酒肉是不斷的,餓肚子更是沒有。
  
  跟過來的其他人都笑了,壓低聲音:「老韓原來這麼愛吃骨頭,家裡以後的骨頭不用浪費了。」
  
  老韓將一根肉絲從骨縫裡挑出來在嘴裡仔細的嚼,臉上帶著勝利的喜悅和滿足:「我剛當兵的時候,天天餓肚子,野地裡見到了狼,我的眼比狼都綠。」
  
  其他人默然,想著自己剛當兵的時候,日子過的的確很苦。
  
  當重新來一次,能這樣天天吃飽飯偶爾能吃肉啃骨頭喝酒,真是做夢都笑吧。
  
  看看這些開心的民壯,自從他們進來後,每天都有新的人開開心心的來進這個籠子。
  
  「這樣練兵可不行,這些兵只是為了吃肉。」一個男人皺眉搖頭,「這可不是高明的手段。」
  
  武鴉兒道:「這是很高明的手段,因為這些人本也不是為了當兵。」
  
  說是為了剿匪為了保護家人,但沒有幾個人真把這個當必須做的事,心裡真正指望的還是官府。
  
  大家就是一時意氣,怎麼把一時意氣凝住不散?
  
  為了當兵的知道要吃苦也忍了吃苦,不為當兵的總要有個留住的信念,吃飽飯吃肉,一人吃飽吃肉,全家吃飽吃肉,再苦再累也能咬牙忍。
  
  「如果不是這些吃喝,這些泥瓦匠打柴的種地的店鋪小夥計,哪裡忍得住這麼辛苦早就跑光了。」武鴉兒道,這幾天他訓練新丁走佇列,常常用棍子打,一棍子下去胳膊腿都要紅腫,但那些新丁都忍下來了。
  
  其他人想明白這個,覺得有道理但又覺得不太對。
  
  有男人不服氣的:「這個手段,難道能讓這麼多人一輩子吃肉喝酒?」
  
  有金山銀山也不能吧,現在吃肉喝酒是開心,一旦少一頓肉一頓酒,只怕就要翻臉不認人,酒肉朋友不可信,靠著酒肉也留不住人。
  
  武鴉兒道:「也許不用一輩子,只是要他們等到不是為了吃飽飯吃肉的時候。」
  
  那是什麼時候?男人們一怔。
  
  「這就是竇縣古怪的根源。」武鴉兒道,「或者說淮南道的古怪。」
  
  這些民壯是武少夫人的家將訓練的,但真正的武少夫人哪來的這麼多家將護衛,又剿匪又訓練民壯,還無聲無息中把整個竇縣握在手中。
  
  這是以訓練民壯的名義擴兵,而訓練民壯的理由是為了剿匪。
  
  「竇縣鬧山賊也有古怪。」
  
  這個問題他曾經想過,現在已經可以肯定。
  
  老韓將骨頭上最後肉絲吃盡結束了戰鬥:「到底什麼古怪見到武老夫人和武少夫人就知道了。」
  
  他們又不是來真當新兵的,這民壯營也不可能真正的困住他們。
  
  武鴉兒道:「我去縣衙看看。」
  
  竇縣淮南道的古怪他其實並不在意,他只要知道他的母親怎麼樣,在這裡看的差不多了,進入竇縣也穩了身份,既然在軍營沒有機會見武少夫人,他直接去縣衙吧。
  
  武少夫人很少見客,除了偶爾出來看看民眾和軍營亂撒些錢玩樂,其他的時候都安靜的在縣衙後宅裡,更是從沒有干涉過竇縣的官府事務,但官府的吃喝用度她全包了。
  
  主簿坐在溫暖如春的衙門裡,剛煮好的茶倒在杯子裡,香氣四溢,先重重的吸了一口氣才端起來:「又換了新茶啊。」
  
  倒茶的小吏應聲是:「最近有不少茶商跑來賣茶,少夫人不知道哪個好喝,就讓都買了,然後再選哪個好。」
  
  他自己也倒了一杯,捧著喝了口,神情回味,又認真思索。
  
  「我覺得這款很不錯,茶水房現在是白貨商的桂眉被拿走喝的最多,這款我放過去試試。」
  
  主簿瞪眼:「這些茶都放在茶水房隨便拿?」
  
  「是啊,有的喝的多,有些則無人問津,其實就是味道怪一些,茶是好茶呢。」小吏道。
  
  主簿看著小吏,小吏臉上那一副無關緊要的神情,似乎這是司空見慣的事不值得一問,他有些想笑又有些惱怒:「還學會挑嘴了,都忘了不久前連口熱水都喝不到了。」
  
  以前的日子好像真的想不起來了,小吏想了想,一拍頭:「大人,祝通大人是上差,我們要多準備宴請吧,是在縣衙裡準備呢,還是去外邊的酒樓?最近又開了家酒樓,據說東家是京城來的,祖上師從御膳。」
  
  這小竇縣的酒樓兩隻手數的過來,其中一半不過是掛著酒幌子的食肆,生意多數時候都半死不活,現在竟然還又多開了一家,還是京城來的人開的。
  
  不知道該說京城的人瞎了眼呢,還是說他們竇縣脫胎換骨了。
  
  主簿想了想:「新開的酒樓飯菜怎麼樣?」
  
  小吏笑了:「大人您連吃了三天的珍珠燴魚就是這家酒樓的廚子做的。」
  
  主簿很驚訝,那道菜很好吃,他忍不住連續三天都要吃,還以為是武少夫人的廚子做的,竟然是酒樓主動送廚子來縣衙做的啊。
  
  王知當縣令的時候,也有收到過商戶的孝敬,但可沒有這麼大方的。
  
  「是要請少夫人嘗嘗菜品怎麼樣,少夫人說她一個人的口味沒什麼意義,就讓送到縣衙的廚房。」小吏笑道,「這是小事,沒讓驚動大人,大家也都吃著呢。」
  
  是啊,吃喝用度都是小事,主簿環視一眼廳內,新鮮噴香的茶,舊桌椅沒有更換,但鋪上了厚實軟軟的墊子,漏風的窗紙換成新的,冰涼的火盆日夜填滿燃燒,這些小事讓人恍若換了一個天地。
  
  女子細心啊。
  
  當然最關鍵的是有錢。
  
  不,王知也很有錢,可沒見他捨得給他們花。
  
  這武少夫人真是仁善又大方的神仙,怪不得外邊的民眾見了她就要歡呼,他偶爾想起來比如喝上一口熱茶吃上一口好菜躺在簡陋值房如雲的被褥上的時候,也想伸出手歡呼。
  
  「要宴請祝大人他們,可能他還沒時間呢。」一個小吏捧著文書走進來,「元爺請祝大人在軍營指點訓練民壯,祝大人還帶著大家去巡邏了,那場面,所過之處民眾們幾乎要扔果品吃食感謝了。」
  
  武將由武將來安排招待更合適,主簿靠在椅背上舒口氣,這裡裡外外都不用他操心了,當除王知被殺死後擔心的焦頭爛額都沒有發生啊,日子越過越舒心。
  
  「這是新送來的公務嗎?」他指著小吏手裡的文書問。
  
  小吏應聲是,主簿坐直身子,專心致志的處理公務,糧倉是滿的,打架鬥毆訴訟是沒有的,他只需要應對上官,上官關心的也很簡單,竇縣可安寧,剿匪進度如何。
  
  竇縣一切安寧,又有祝通入軍營,民心一致剿匪,山賊在境內幾乎絕跡,請府道大人安心。
  
  主簿妙筆如花字如泉湧,桌上有茶香,門外有小吏輕手輕腳走動,小聲的叮囑廚房今日的午飯準備珍珠燴魚,寒冬祥和安樂,直到有急促的腳步蹬蹬。
  
  「浙西安大都督的人來了,要見大人。」一個小吏跑進來,手裡捏著一張名帖微微發抖。
  
  這是他接過的最大的名號的一張名帖!
  
  主簿握著的筆也一抖,滴下墨在文書冊子上暈染。
  
  浙西安德忠安大都督為什麼會派人來竇縣?淮南觀察使大人還沒來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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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6: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回禮表敬意
  
  在主簿的幾十年的為官記憶中,竇縣太小又偏僻連州府大人都沒有接待過,沒有上官會想起到這裡來,就算路過也會趕路到前方更大的縣城或者驛站落腳。
  
  當然主簿沒有因此而縮手縮腳,接待上差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好吃好喝好話,這一點竇縣縣衙現在很有底氣。
  
  主簿召集了縣衙的所有官吏正衣官帽來到衙門前迎接,浙西節度使派來的人馬並不多,但馬壯人威武一看氣度不凡,他們還帶著一輛馬車。
  
  來到大廳裡一番推讓安坐,茶喝一口,自稱安小順男人客氣的表明來意:「我們是來奉大都督之命送謝禮的,大都督生辰得到了你們竇縣送的賀禮。」
  
  王知給安德忠送生辰賀禮的事大家都知道,說是接到了州府刺史的命令,讓選一些合適的賀禮,賀禮會以州府的名義送到淮南道,再由淮南道送去浙西。
  
  在淮南道竇縣微小無足輕重,竟然會收到安德忠的回禮。
  
  難道王知跟安德忠認識?
  
  主簿等人神情驚訝。
  
  安小順笑了:「每個送來的賀禮,都督都回謝禮。」
  
  說罷抬手讓人把回禮送進來,主簿等官吏忍不住圍上前觀看,這是一尊玉雕擺件,光潔細膩價值不菲,其上更有清正廉明四字。
  
  高官權貴過壽收禮物是很常見的,也是很多人斂財的機會,如果是為了表達清廉,可以拒收禮物,收到禮物還一一回禮的很少見,尤其這回禮價值不菲。
  
  這種禮物照收,然後再給予回禮,倒也別有一番風流。
  
  主簿等人神情讚歎:「安小都督真名士。」
  
  因為安康山也是節度使,為了區別大家都稱呼安德忠為安小都督,安德忠並不以此不悅。
  
  安德忠貪癡肥的傳言看來也不能全信啊。
  
  好茶斟第二遍,還有新做的茶點送上來,都是竇縣的特有小吃,主簿大喜向安小順介紹。
  
  安小順也很高興:「你們真是有心了。」不客氣的逐一的嘗試,還指出某幾個,「這個不錯,都督肯定喜歡。」
  
  主簿當然不傻立刻吩咐廚房再做些裝好。
  
  不管怎麼說能跟一個節度使攀上關係是每個官員都樂意的事。
  
  王知或許也是因此才盡心盡力的為安德忠送賀禮吧,只可惜他的付出有了回報,他卻不在了。
  
  為王知遺憾,大家不會讓自己也遺憾,廳堂裡氣氛變得熱烈起來,一番說笑閒談之後,安小順道:「聽聞振武軍武都尉的家眷在這裡,不知可能拜見?」
  
  要見武少夫人嗎?主簿微微思索。
  
  武少夫人肯定知道誰來了,這些點心必然是她細心的安排。
  
  雖然武少夫人不到前衙來,主簿不認為前衙的事能瞞過她,主簿也沒有想瞞她。
  
  「安爺請稍等。」主簿沒有推辭,也沒有大包大攬,「武夫人有疾,武少夫人也有傷,待我去問問可否方便。」
  
  李明樓已經想到會被要求見一見。
  
  「說是來送謝禮。」方二說道,「安德忠吩咐給每個送賀禮的都回禮。」
  
  安德忠才不是那樣的人,李明樓當然不信這個說法,安康山另有所圖結交廣泛出手闊綽,安德忠則貪婪又吝嗇,只要是送的東西不管貴賤他都要,要到手裡就休想讓他吐出來。
  
  那一世流傳他貪戀的笑話很多。
  
  他現在肯吐出來必然是為了吞更多的。
  
  「給他送賀禮的人很多。」李明樓看了眼牆上的輿圖,「打著還禮的名義他的人要把這半個東南都占遍了吧。」
  
  看到她揮揮手,方二上前將牆上的一副畫拉開遮蓋了輿圖。
  
  「你讓人去街上找那些貨商。」李明樓道,「買最貴的奇珍異寶回來。」
  
  方二立刻出去吩咐,等他安排好,主簿也進來請李明樓了。
  
  「少夫人如有不方便可以不見的。」主簿將事情講了,又小聲建議,「你是女眷,不如我去請元爺回來。」
  
  李明樓笑了,雖然臉裹住看不到,聲音裡能讓人聽出來,謝過主簿的照顧:「不過是幾步路,不用大人你替我解釋費口舌。」
  
  主簿大人很欣慰,跟這樣會體諒別人的人打交道就是這麼令人愉悅。
  
  安小順在廳堂喝到第三次茶就看到主簿領著一個女子走進來,青天白日斗篷罩住頭腳,身邊還有一個年輕的僕從撐著黑傘。
  
  「我身體有傷,安小爺莫要嚇到。」她主動說道。
  
  身形和聲音都很嬌小,年紀不大,但氣勢不一般,比這些官吏們見了他還要淡然,的確不是普通的女子,安小順一瞬間得出判斷,垂下視線施禮,對武少夫人的遭遇表達同情。
  
  「得知這邊的悲事,安小都督也很難過,吩咐我見少夫人,也是要表達敬意。」他說明來意,「武少夫人剿山賊,為王知縣等人報仇又安撫了民眾,可謂巾幗英雄,與武都尉不愧是天造之合。」
  
  李明樓道謝:「我一個婦人沒做什麼,是主簿和諸位大人們應對有方,讓民眾齊心協力。」
  
  主簿等人忙擺手,廳堂內一番互相誇讚其樂融融。
  
  而此時的大街上也是一陣熱鬧,有一個胖乎乎的商人讓六個人抬著車走過。
  
  「這個商人窮的用不起牲口了。」街上人們笑著打趣。
  
  有人認出這個商人,前幾天在城門追著武少夫人的車馬叫賣奇珍異寶:「就說了啊這些東西在我們竇縣賣不出去,真的虧本了吧。」
  
  商人聞言得意:「錯了,我是要給少夫人送我的珍寶去,少夫人買了,這珍寶太珍貴了,我不放心讓騾馬拉著,還是讓人抬著才安心。」
  
  街上的人頓時哄然,紛紛追問是什麼奇珍異寶。
  
  商人藏著不肯讓人看:「武少夫人神仙人物,看中的自然是神仙珍寶。」
  
  說這話又有些心虛,看了眼前方引路的武少夫人的護衛,事實上那個護衛只一個要求,要最貴的。
  
  人群亂哄哄擁簇著商人往縣衙去,行走在其中難免被擠的東倒西歪,老韓當然不會被推到,寬厚的肩膀一甩就要將擠自己的人頂開,武鴉兒按住他,遮蓋住頭臉的大帽子微微抬起,對老韓使個眼色。
  
  老韓領會身子趔趄,罵罵咧咧幾句,看著身邊的兩人頭也不回的過去了。
  
  「跟我們一樣是官兵。」武鴉兒扶著他低聲道,視線看著那走過去的兩人,「他們適才說了一句話,口音是范陽的。」
  
  老韓驚悚,這竇縣不僅有他們振武軍,還有安康山的人,真是城小神仙多,不會再冒出哪個道的衛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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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6: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表面有客氣
  
  安小順看著被抬上來的一架紅珊瑚露出驚訝的神情。
  
  李明樓道:「我來時不知道安小都督生辰,現在補上一份賀禮,請安小都督笑納。」
  
  過後補生辰賀禮沒必要,安小順本應該拒絕,但看著揭開罩布,映的滿室生輝的耀眼奪目的紅珊瑚,拒絕的話說不出口。
  
  如果讓安德忠知道這麼好的禮物被他拒收的話,肯定會打死他的。
  
  「武少夫人破費了。」他打著哈哈道謝,「那恭敬不如從命。」
  
  李明樓道:「這是喜事,當賀。」
  
  紅珊瑚被重新罩了起來,隔斷了驚訝羨慕迷醉的視線,讓主簿等官吏們回過神。
  
  這等大禮在手,安小順無心或者有心不想停留,謝過了主簿挽留,立刻要啟程:「還有很多回禮要送,不敢也不能耽擱啦。」
  
  節度使的隨從也是大人物,能踏足竇縣已經很不錯了,主簿也不奢求他多留,高高興興的將安小順送出去。
  
  紅珊瑚由商人親自包裹仔細裝車,主簿送的點心安小順也沒有忘記帶上,主簿率領一眾官員親自送到了城門口,順便宣傳安小順的身份,浙西節度使也派人來竇縣,至於為什麼來不需要說的那麼清楚,身份足以讓民眾更安心。
  
  當然安小順的來意還是傳開了,得知並不是派了兵馬來輔助竇縣剿匪民眾也沒有失望。
  
  「來給回禮也說明浙西節度使知道我們竇縣呢。」
  
  「就算只是按照禮單上隨意的回禮,那接下來也一定會知道啦,因為武少夫人給他送了稀世珍寶做遲到的賀禮。」
        
  「我看到了,那個貨商拉著一輛車雇了十幾個鏢師走了,車裡拉的都是錢。」
  
  「他是賣貨最慢的,但獲利最大,他說他還會再來的,給武少夫人尋找更多的奇珍異寶。」
  
  圍繞浙西節度使武少夫人以及那位發了財的貨商竇縣引發了新一輪的議論和傳說。
  
  李明樓並不關心這些議論,縣衙後宅裡一如既往的安靜,元吉回來時李明樓已經吃過飯了,金桔將茶水和點心擺在元吉面前,然後牽著婦人來到另一邊的廳內喝茶念故事。
  
  「在安小順進來的前三天,竇縣一共新來九十八人。」元吉說道。
  
  雖然至今沒有真正剿過山匪,但民壯們並沒有一直被圈在軍營裡,又有祝通到來,不斷的被帶出去來巡邏探查。
  
  他們的活動不限於在竇縣境內,向四周延伸。
  
  由於竇縣山賊事件人盡皆知,其他地方的官府和民眾對他們很歡迎,所過之處暢通無阻。
  
  安小順還沒有進入竇縣境內的時候,元吉已經知道了。
  
  李明樓翻看案頭擺放的一迭名冊,對元吉點頭,指了指他面前的茶點:「元吉叔,先吃一點再說。」
  
  短時間的內做這麼多事元吉忙的還沒有吃飯,但事情緊急李明樓也沒有讓他先去吃飯,茶點墊一下也可以。
  
  這沒有什麼不習慣,元吉想到了以前跟著李奉安在安西都護府征戰的日子,那時候大家難免風餐露宿,騎在馬上吃乾糧喝雪水。
  
  雖然李明樓吃過飯了,但心也一直在風餐露宿。
  
  掙來如今的一切不容易,守住這一切也不容易。
  
  元吉低下頭撚起一塊點心放入口中,又喝了一大口熱茶,聲音有些含糊:「大約篩查出十八人身份有疑,有去了軍營,有做壯丁,以及裝傷殘混在老弱中,今天安小順來縣衙,十八人中有八人也跟了過來,窺探縣衙。」
  
  李明樓看著紙上的名字,混雜在不同登冊上沒有什麼特別,單獨挑出來寫在一起就看出問題了,他們年紀差不多,身形利索,口音也相似。
  
  「這是不可避免的,事實上他們來的比我想像晚的多。」她說道,「我們這裡沒什麼不能看的,盯緊他們就行了。」
  
  元吉點頭應聲是:「祝通不用擔心,現在這般的好日子他很喜歡,不再想要趕我們走,反而勸我們過了年待春暖花開再行路,還委婉的說漠北那邊苦寒少夫人去了會很受苦。」
  
  李明樓笑了笑沒有說話。
  
  「縣衙這邊也沒有問題,不管什麼事都可以用他們的名義來做,主簿大人很願意幫忙。」元吉道,看著李明樓微微一笑,「大家都很喜歡少夫人。」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喜歡,李明樓並不在意這喜歡是怎麼換來的,她只要他們的喜歡就夠了,她就可以在這裡名正言順的留下來。
  
  「韓旭有什麼消息?」李明樓問。
  
  元吉搖頭:「中厚派人盯著韓旭,韓旭已經離開京城回家鄉探母,還在路途上。」
  
  這時間比上一世晚了很多,因為李明玉提前當了節度使,很多事的細節都變了。
  
  看來年前韓旭來不了了,既然是探母怎麼也得過了年,安德忠安排的宣武道兵亂會不會也推遲?安德忠是因為失敗了一次山賊潛伏,所以迷上裝山賊了?都過去這麼久了,兵亂沒有動靜,山賊不斷的冒出來。
  
  不過這樣也好,越有山賊她越有機會在竇縣站穩以及向外擴展。
  
  元吉看到李明樓嘴角彎彎,他不由也舒展了眉頭,拿著點心吃,不打擾小姑娘的好心情。
  
  但遺憾的是外邊腳步聲急促而來。
  
  「少夫人,軍營裡出了點事。」來人站在門外說道。
  
  暮色降臨,縣衙的燈火已經亮起,突然來了一群人在地上投下了紛亂的影子。
  
  「我要見少夫人。」
  
  「住口。」
  
  「是軍營裡的民壯。」
  
  「說是打架傷了人。」
  
  「啊那還不趕出去竇縣去,為什麼要來煩少夫人,這些人也太不會當差了。」
  
  「少夫人說要見他,唉,少夫人神仙一般,人有求她總是會應的。」
  
  跟過來的人群議論紛紛向縣衙圍籠,蹲在街角的老韓頓時被人群淹沒,他就要站起來,武鴉兒伸手按住他。
  
  「現在人多混亂,正是進去的好時機。」老韓低聲道。
  
  武鴉兒搖頭:「先看看前邊。」
  
  他起身跟上人群向縣衙門口擠去,老韓想開個玩笑又覺得不合適將念頭按了回去。
  
  民眾擠到縣衙門口但沒能進去,只有被綁著的民壯被拎了進去。
  
  縣衙的大廳裡燈火明亮,當值的官吏不安又惱怒,第一次對軍營的人發脾氣:「這種小事為什麼要驚擾少夫人?讓這種人來少夫人面前撒潑,豈不是讓少夫人難堪?軍營不是有祝大嗎?有軍法有令規,處置就是了。」
  
  「他鬧的太凶,又手握兵器。」來人解釋。
  
  「他有兵器你們有這麼多人難道還打不過他?」當值官吏更生氣。
  
  來人態度依舊和善:「他不是要跟我們打,他是要自盡。」
  
  什麼?官吏看向被按在廳堂裡的民壯,民壯被兩個護衛按著,半跪在地上垂頭,髮鬢散亂遮住了臉,看身形還很年輕。
  
  「要見我嗎?」李明樓從後邊走出來了,「什麼事?」
  
  官吏忙相迎還沒說話,跪地的民壯猛地跳起來,兩個按著他的護衛竟然被甩開,廳內響起驚呼,站在李明樓身旁的方二一步跨出,但那個民壯並沒有撲過來,只是跳起來落地,頭髮一甩露出面容。
  
  這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相貌英俊,一雙眼亮如星辰,星辰閃耀看著籠罩在黑暗裡的女子。
  
  「少夫人,我是來要你獎賞我的。」他大聲說道。
  
  是他啊,站在縣衙外混在看熱鬧民眾中的武鴉兒認得這個年輕人,還真是執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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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7:1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贈我以寶刀

  這是第一次有人來跟她要獎賞,李明樓笑了笑。
  
  真是個狂徒。
  
  「快把這狂徒拿下。」當值的官吏奮勇上前將李明樓擋住.
  
  廳內有護衛差役,武少夫人身邊還有很厲害的護衛,為了這些日子吃過的好飯喝過的好茶第一次沒有凍瘡的手腳,官吏願意冒險。
  
  護衛差役們已經動手了,尤其是那兩個被掙脫了護衛,面色帶著幾分羞惱狠狠向年輕人抓住。
  
  年輕人身姿靈活,如同魚一般從兩個護衛手下滑走。
  
  兩邊的其他差役乾脆揮動手中的水火棍狠狠的打下來,長棍如雨而落打在地上,年輕人在雨中左右搖擺不沾身。
  
  官吏看的神情不安,這是一個功夫很高的狂徒啊:「少夫人,您快進去。」
  
  李明樓安靜的看著廳內,因為她沒有發話,而且這狂徒雖然不肯被護衛差役抓住但並沒有向李明樓這邊襲來,方二便在李明樓身前戒備,沒有親自動手。
  
  一陣密集的木棍敲地聲後,那躲閃的年輕人似乎玩夠了,一躍雙手抓住雙腳踩住水火棍,伴著幾聲呼喝,差役們被帶倒在地,虎口震動啪啪一陣頓地聲,年輕人雙手攏住這十幾根水火棍站穩。
  
  「少夫人,我乃絕世之才,少夫人應當獎賞我的投奔,如今我卻在軍營裡受欺壓。」他朗聲道。
  
  李明樓笑了,在廳堂的椅子上坐下來,擺了擺手,原本要再次上前抓這年輕人的護衛們停下。
  
  「怎麼回事?」李明樓問。
  
  一個護衛上前道:「他在軍營與人爭鬥打傷了三人。」
  
  年輕人立刻喊道:「是他們先打我,如果我不還手,傷的就是我。」
  
  護衛不理會他,只對李明樓解釋:「他的作為被指責,他惱羞成怒先動手。」
  
  年輕人哼了聲,沒有反駁,但依舊堅持:「他們指責我的不對,比武輸了是他們自己無能,反而來怪我,如果他們都有我這般厲害就不會輸。」
  
  護衛對李明樓講述了前因後果,原來起因是為祝通做的那場對戰演武,他隸屬於甲隊,在對戰中違背命令貿然出擊,導致全隊潰敗,如今在軍營勝利意味著更好的待遇和榮光,甲隊的其他人對他當然不滿,幾日口角不斷,今日終於釀成了鬥毆。
  
  官吏想起來了,恍然哦了聲:「那天一人戰四人的是你啊。」
  
  年輕人挺了挺胸膛:「我一人能敵十人,上次輸了,是他們無能,與我無關。」
  
  李明樓道:「你一人能敵二十人嗎?」
  
  年輕人仰頭:「能。」
  
  「三十人呢?」李明樓問,「你好好想一想,你在軍營也有些時日,知道大家的訓練和對戰方式。」
  
  年輕人俊眉微微凝起,想了想,點頭:「能。」
  
  「四十人呢?」李明樓倚坐繼續問。
  
  年輕人拔高聲音:「少夫人,你這是為難我了,我是打不過四十人,但四十人也奈何不了我,我能全身而退。」
  
  李明樓道:「可是打仗不是為了全身而退,而是要戰勝對方前進,你一個人敵不了四十人,反而會累害四十人潰敗,你在軍營裡沒什麼可驕傲的吧?」
  
  年輕人張張口要反駁,又神情一黯:「少夫人說的對,這世道已經不需要我等遊俠兒了,但要我聽從一進一退的規矩泯然眾人中,我還是做不到。」
  
  他將雙手向前一推,水火棍嘩啦倒地。
  
  官吏冷聲:「原來是遊俠兒,你在軍營傷了人就想這樣一走了之嗎?」又低聲對李明樓,「這些遊俠兒無所事事好在鄉野挑鬥生事,我們要把他們抓起來,否則民生不安。」
  
  竇縣的衙門沒有多大,年輕人聽到了官吏的話,神情倨傲冷哼:「你們這些庸官面對山賊無能,只會對俠士逞英雄。」
  
  官吏惱怒:「拿下這狂徒!傳各地官衙查看他身上是否有命案在逃!」
  
  差役們抓起地上散落的水火棍齊聲應喝,年輕的遊俠兒神情不屑身形如猛虎盤踞。
  
  李明樓道:「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頭也不回:「向虯髯。」
  
  李明樓笑了:「公子志向可鑒。」
  
  虯髯客,那是史書上的傳奇人物,是俠士中的名流,時間過去太久,事蹟流傳越廣,越發變得神仙一般,真正的來歷反而已經無跡可查了。
  
  官吏哼了聲,虯髯客是神仙,亂世中輔佐一位開國皇帝就可以歸隱去了,大夏太平盛世不該有遊俠兒。
  
  向虯髯沒有在意李明樓的笑,縣衙廳堂明亮的燈映照他頎長身影:「可惜天下全是朽木。」
  
  話語滄桑但也不過是年少不得志的鬱鬱而已,聽起來並沒有讓人有什麼感觸,李明樓笑了笑。
  
  官吏要再次喝差役抓人,李明樓先開口問:「你想跟我要什麼獎賞?」
  
  先前抬腳拂袖似要頭也不回離去的向虯髯立刻轉過身,雙眼閃亮:「少夫人不是說我在軍營無用嗎?」
  
  李明樓道:「你在軍營是無用,在我身邊或許能有一用,我一女子遇到險境不需要戰勝對方,能全身而退避險就足矣啊。」
  
  聽起來還是有些說他沒用,好像只會全身而退,不過向虯髯不計較這些小節了,手扶腰朗聲:「我要一把寶刀,要一車美酒佳餚,再要一位可相伴的紅拂女。」
  
  你為什麼不要你的臉?官吏大怒。
  
  李明樓喚元吉:「給他一柄寶刀,再裝一車美酒佳餚。」再看向虯髯,「紅拂女可遇不可求,我會與留心,如果遇到便與你牽線。」
  
  向虯髯並不斤斤計較爽快的答應。
  
  李明樓再看他一眼:「我先告辭了,向公子還有什麼想要的再來找我。」
  
  向虯髯抱拳一禮。
  
  李明樓便轉身向後走去,官吏跟上一步:「少夫人,這種遊俠兒都是騙吃騙喝的。」
  
  李明樓笑道:「我的吃喝他騙不完的,大人,這些小事你不要費心,你們關計民生就已經很辛苦了。」
  
  官吏歎氣,武少夫人就是太心善了,既然她已經決定了他也不好再勸。
  
  元吉更沒有勸,立刻讓人取了一把寶刀,黃金打造的刀鞘,上面綴著各種寶石閃閃耀目,一輛車也拉過來,整壇的酒和各種肉裝滿不留一點縫隙。
  
  向虯髯站在廳堂中沒有先前的落魄,恍若一隻鬥雞,將寶刀掛在腰間大笑要邁步出去,又停下來打量自己。
  
  「請再給我一身新衣和帽子。」他說道。
  
  官吏只當沒聽到,元吉讓人取來,向虯髯不拘小節就在廳內脫下髒亂的舊衣裳,穿上新錦袍,用手沾了水把頭髮束起戴上帽子,走到門邊時順手從花架上盛開的小蒼蘭中揪下一朵掖在耳邊。
  
  官吏的心頓時更疼三分,這花可是他精心養開的,以前從沒開過!
  
  「這一個騙子騙走了多少東西啊。」他恨恨。
  
  有文吏聲音幽幽:「一壇酒可換十斗糧,一扇肉可換五斗糧,這一車裝了十壇酒十扇肉,刀鞘用金約有十兩,有紅寶石三顆,紅珊瑚五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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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7:2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邀爾同樂
  
  關係民生的官吏心有多痛,門外聚集民眾不知道,就在議論鬧事的民壯為什麼還不被打出來時,一輛車先被推了出來。
  
  看到車上堆滿了酒罈和肉,民眾們很開心:「武少夫人擔心我們看熱鬧太累要給吃的喝的嗎?」
  
  人群湧湧準備等待一聲令下在衙門前共歡。
  
  「都別動,這是我的東西。」
  
  有聲音從衙門內傳來,然後有人走出來,衙門和街上的燈火明亮,傾灑在這個人身上。
  
  滿場暫態寂然。
  
  穿著錦袍的年輕人身姿俊逸,腰裡一柄綴滿寶石的刀閃耀著光芒,映照他棱角分明的五官炫彩琉璃,耳邊鬢角一朵盛開的嬌花又讓他的臉變得柔和。
  
  這美人是.....
  
  「向玲!你這個賊徒怎麼跑出來了?」有人大喊。
  
  向虯髯原本清冷的面色頓變,伸手指著喊話的人:「不要叫我向玲,我是向虯髯。」手又收回來撫了鬢角的花,神情倨傲,「而且我也不是賊徒,武少夫人已經請我為門下客,這些就是她贈與我。」
  
  向虯髯指了指門前的車,將黃金寶刀雙手舉起。
  
  安靜的人群再次變得嘈雜,這個人就是被押進去的賊徒!
  
  賊徒的事蹟適才已經被跟來的軍營的苦主們傳開。
  
  賊徒沒有被趕出竇縣,反而成了武少夫人的門下客?還贈與這麼多寶物。
  
  「為什麼?」無數人發出質問。
  
  向虯髯倨傲:「當然是因為我身懷絕技功夫高強。」
  
  不是因為臉嗎?有不少人閃過這個念頭。
  
  「你是個騙子。」與他打過交道認識的軍營同伴憤怒的喊,「肯定是你哄騙了武少夫人。」
  
  向虯髯如今飛上枝頭,再被這些燕雀指責也沒有了憤怒,叉腰大笑:「我適才在廳內,與差役護衛們一戰,看到我身手不凡,武少夫人當場以寶刀贈英雄,請我做她的護衛。」
  
  竟然這樣嗎?眾人的視線看向跟隨出來的差役,差役們臉色不太好看,但沒有反駁向虯髯的話。
  
  推車的差役們將車扔下:「送出衙門了,你請便。」
  
  武少夫人只說讓送出來,又沒說送到家。
  
  向虯髯不與手下敗將論短長,將寶刀放回腰間看向眾人:「誰幫我推車,我贈他一壇酒,邀他共食肉。」
  
  雖然不如武少夫人那般大方,但白吃白喝總不嫌棄,一群人搶著上前,人太多車子沒有被推著而是被抬了起來,向虯髯在眾人的擁簇上沿街而去,笑聲響徹半條街。
  
  衙門前人散去了很多。
  
  武鴉兒將帽子拉下來:「可以開始了。」
  
  一直急著走的老韓卻沒有動,武鴉兒轉頭,見他盯著自己。
  
  「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老韓伸手捏住武鴉兒的帽子,端詳鬍子亂髮灰土粉掩蓋的臉,「你比這小子俊多了,進去耍一套功夫,不就見到少夫人了?」
  
  武鴉兒將他的手一彈而開:「滾。」
  
  縣衙的前邊燈火明亮,後宅有些昏暗,有兩條小巷從其旁經過。
  
  「她不在後衙的時候不一定就是防備不嚴的時候。」武鴉兒低聲道,將帽子壓低三步兩步融入昏暗的小巷裡。
  
  老韓沒有緊隨其後,向另外一個方向而去,粗糙的身軀在昏暗裡卻不像山石那般笨拙,靈活閃躍消失。
  
  李明樓穿過前衙和後宅夾道,緊跟在身邊的方二抬手示意,院子裡昏暗中人影搖晃退去。
  
  「這個向玲的身手的確不錯。」元吉說道。
  
  「原來是叫向玲嗎?」李明樓笑道。
  
  元吉已經拿到了向虯髯的資訊,上面顯示跟幾個老鄉一起來的,登錄的時候他自報叫向虯髯,但被分開在另一處登錄的老鄉說他叫向玲。
  
  在查驗的地方設置三個以上的登記文書人員,不惜讓官府管吃管喝發高工錢招募了很多會寫字的閒人,並不僅僅是竇縣來的人多,也不僅僅是武少夫人心善體恤大家辛苦,是為了有足夠的人手登錄資訊。
  
  凡是結伴來的人都會分開登記,分別詢問資訊,目的是不僅要記錄你自己說的你,還要記錄別人說的你。
  
  「向玲是他爹起的,向虯髯是他自己起的。」元吉道,「他爹不事生產,帶著他無所事事到處交友遊逛,喝醉酒跌到湖水裡淹死了,剩下他孤家寡人,在家鄉仗義行俠惹了不少官司呆不下了,當地又鬧了旱災,他便跟著幾個鄉親出來尋生計,一路走到竇縣。」
  
  李明樓緩步走在昏暗的長廊,聲音裡帶著笑:「他們是不是在每個地方都待不久?」
  
  元吉點頭應聲是,又問:「向玲這個人,小姐是要用千金買馬骨嗎?」
  
  雖然武少夫人的名號傳開了,但在竇縣人們還是沖著軍營,或者尋找官府威信支持下的生計,來投奔李明樓的還沒有過。
  
  今晚向虯髯這一舉必然讓很多人產生新的想法。
  
  畢竟不是人人都適合當民壯。
  
  李明樓邁過門檻,金桔將她的斗篷接過。
  
  「如果可以這樣也不錯。」她回答元吉的問話,因為這涉及到元吉接下來怎麼應對此事,人永遠是稀缺的,她願意要源源不斷更多的人來投奔,「只是這件事我是覺得向虯髯這個人也很有意思。」
  
  有意思嗎?
  
  元吉要跟著跨過門檻,方二又突然冒出來:「少夫人去前邊時,這裡有好幾人接近想要進來,已經拿下兩個活口,有一個逃走只能射殺。」
  
  「不奇怪,安德忠肯定要把我們仔仔細細的探查一番。」李明樓在屋子裡轉過身,並不在意,「該讓他看,讓他看,不該讓他看的,他也不能看,浙西到底遠,他現在也不敢太分心在我們身上,拖著他就是。」
  
  元吉和方二應聲是。
  
  李明樓繼續說向虯髯:「他是真想做遊俠,不是為了名利,就是想做遊俠這件事,能這樣簡單的活著很有趣,對於我來說能讓他脫離苦悶有趣的活著,也很有趣。」
  
  向虯髯怎麼活元吉並不關心,他微微一笑,小姐高興就好。
  
  「而且,向虯髯這個人看起來古怪,人應該不錯。」李明樓接著道,「這一路都是因為他大家不得安穩,但那幾個鄉親卻始終跟著他,說明很信任他。」
  
  小姐是真的很高興,像個小孩子見到新玩具一樣,元吉的面容柔和幾分,小姐本來還是個孩子呢。
  
  「是啊。」他點頭,「在軍營把他抓起來的時候,他的老鄉沒有替他說話,但都跑去主動表示,向虯髯被趕走的話,他們想要跟著一起走。」
  
  李明樓笑了笑,然後才看向牆壁:「明玉現在走到哪裡了?」
  
  元吉伸手拉開遮蓋的畫,露出其後的輿圖,金桔將兩盞燈點燃擺在前方然後退開。
  
  屋子裡變得明亮,照出人影。
  
  武鴉兒倒掛在屋簷上,人看起來不少,女聲似乎很多。
  
  「夫人,我們去燒個栗子吃吧。」
  
  「好啊。」
  
  有清脆的女聲歡悅的問,有溫純的女聲答,和腳步聲一起穿透了厚重的錦簾。
  
  武鴉兒汗毛倒豎。
  
  就在身子繃緊的一瞬間,他本能的一擺頭,叮的一聲,屋簷瓦片上濺起火光。
  
  有女聲啊的驚呼,要掀起的門簾也落下,室內暫態寂然無聲。
  
  昏暗的夜色裡,四面八方都有疾風襲來,武鴉兒在其間劃過翻上屋頂,與此同時另一邊也響起急促的腳踩屋頂的磕碰聲,間雜著暗器的破空犀利呼嘯。
  
  元吉將李明樓擋在身後,李明樓拉著婦人的手,金桔擠在她們身前。
  
  小姐是需要更多的護衛呢,來害小姐的人越來越多了呢,金桔豎著耳朵屏住呼吸傾聽外邊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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