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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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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兵馬各有動

  兵馬奔來駛去,朝堂知道的消息,很快也傳遍了麟州。

  尚未從麟州圍戰驚恐中緩解的民眾,再次陷入了驚恐。

  雖然這一次的戰事距離遙遠,但因為對戰的有安康山,大家都認為此戰事關大夏大局,也關係麟州的生死存亡。

  如果武鴉兒勝了,那大夏平定叛亂就更有希望了,如果安康山勝了,那這種煎熬的苦日子就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

  所有人都將心放在遙遠的地方,近處的叛軍反而變得無關緊要了。

  叛軍不甘寂寞,再次對麟州發起了攻擊,氣勢洶洶直逼麟州城池,要與安康山相呼應,一舉拿下大夏命脈。

  皇帝忙命劍南道李都督率兵迎戰,將叛軍攔截在麟州外,而麟州城外也裡三層外三層的佈滿了兵馬。

  面對麟州的銅牆鐵壁,叛軍大營裡的安慶忠倒沒有憂愁,反而帶著幾分笑意跟面前坐著的幾個大將說話。

  「只要我們在這裡,麟州這邊的兵馬就半個也不敢離開。」安慶忠說道,視線落在其中兩人身上,「此地留你們的兵馬就足夠了,本王可以放心離開。」

  那兩個大將對視一眼,交換一個眼神。

  「王爺,如果是以前,別說我們兩人,單單一人領三萬兵馬在這裡就夠了。」一個大將傲然道,眉眼又垂下來,「但現在麟州有劍南道的兵馬。」

  另一個大將跟著點頭:「王爺,劍南道這是第一次出兵作戰,如利劍出鞘,必然要博名聲,只有王爺在這裡,才能鎮住他們啊。」

  安慶忠哈哈笑了:「你們不要自謙。」

  另外幾個大將也跟著紛紛開口「他們利劍出鞘,你們身經百戰啊。」「有大公子威名在,這小兒都督兵馬再多也不得不畏懼三分。」「王爺也是第一次領兵,論聲名還是大公子的更赫赫。」

  聽著他們的誇讚,兩個大將神情反而幾分惱怒,尤其是那一聲聲大公子,同樣是公子,這個只是大公子,那個卻是王爺,聽起來真是不順耳。

  「王爺。」一個大將站起來,道,「陛下與武鴉兒此時大戰非比尋常,此戰機謀劃得來不易,陛下誓要用此戰殺了那武鴉兒,陛下給大公子早有密令支援京城。」

  見他們變了臉色,笑呵呵的安慶忠也收起笑臉:「本王接到的密令可是讓大哥助打麟州。」

  另個大將起身道:「王爺,麟州現在已經算是打完了,只要我們不出手,他們就不敢動,眼下最要緊的是京城那邊。」

  安慶忠淡淡道:「京城那邊本王熟悉,本王帶兵回防就可以了。」

  先前的大將忍不住脾氣喊了聲王爺:「京城那邊最要防的是淮南道的楚國夫人,我們跟楚國夫人交手最多,最熟悉她兵馬,還是讓我們領兵前去與之一戰,以免.....」

  「以免什麼?」對面的大將喝道,站起來指著他,「你是在說王爺會戰敗嗎?尚且未戰,你是小瞧王爺還是小瞧我們?王爺自隨陛下出征以來,從無敗績,而我們也都是陛下親手帶出來的!」

  營帳裡的氣氛頓時劍拔弩張,搬出安康山,兩個大將便畏怯了。

  「我們不是那個意思。」他們解釋,「我們是說,那楚國夫人兵馬強悍,不能小瞧。」

  安慶忠倒是沒生氣,示意大家坐下:「本王明白你們的好心,本王也知道這位楚國夫人的大名,這一次,就讓本王會會她。」

  兩個大將還想說什麼,安慶忠擺手道:「你們不用再說了,本王帶兩路大軍回防京城,你們安心留守麟州,以防劍南道大軍去支援武鴉兒,免得壞了陛下的大計。」

  對面的幾個大將虎視眈眈盯著他們,兩個大將心裡惱怒又無奈,只得應聲是。

  夜色裡安慶忠留下主營帥旗,帶著兵馬潛藏行跡而去,兩個大將在營帳裡對坐回憶自從楚國夫人到淮南道,不管是竇縣還是光州府還是揚州城,交手以及接連失敗的過往。

  「這個楚國夫人除了兵馬雄厚。」一個大將皺眉道,「最關鍵的是,總是能搶佔先機。」

  「小公子一直跟在陛下身邊,靠的是陛下的護佑,當然從無敗績。」另一個大將哼了聲,想到先前被安慶忠的人不屑嘲諷,心裡火氣再次冒出來,連王爺也不想稱呼,冷笑道,「這次非要從大公子手裡搶功勞,就祝他好運了。」

  .....

  .....

  初春陰寒的深夜裡,無數人在期盼好運,在慶倖好運。

  「真是謝天謝地,還好李小都督隨機應變,要不然麟州就沒這麼好運氣了。」

  山南道衙裡,幾個官吏圍坐翻看文書,將麟州詳細的消息一口氣看完,無不歡喜感歎。

  韓旭沉沉的臉色也稍緩。

  當初讓李明玉率軍去支援麟州,結果張安王林寫信來催促為什麼還不來,明明算著時間早該到了啊,大家才知道李明玉沒有去麟州。

  然後麟州外就開戰了,再然後項雲就被安慶忠圍困了,支援的東南道兵馬跑了,麟州來的援兵中埋伏了,再然後劍南道兵馬就橫空殺出,擊退安慶忠,救了重傷的項雲,解了麟州之危,一戰揚名。

  韓旭寫好的問罪李明玉剝奪其大都督笙節的奏章也不能送出去了。

  看著韓旭的臉色,在座的官吏們委婉的相勸:「李都督畢竟是帶兵將領,在外根據戰場形勢隨機應變。」

  他們當然願意韓旭把李明玉趕走,然後霸佔劍南道山南道兩道兵馬大權,一人當家做主,當然比兩個人當家要舒服,但現在李明玉成為陛下跟前的新寵,他們才不會傻的跟著韓旭去鬧,為了避免被牽連,還要拉住他。

  韓旭冷冷一笑:「他不是隨機應變,他是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根本就沒想去麟州,而是去麟州外等候戰機。」

  官員們對視一眼,再次勸道:「這些不要想了,李都督如此做也是為了打叛軍嘛,為瞭解麟州之難,結果是好的就好。」

  那結果如果是不好的呢?韓旭沒有再說話,如今這個世道,能打勝仗就是最大的正確。

  李明玉如此,武鴉兒也是如此。

  朝廷的命令對他們來說都是無關緊要,怎麼做做什麼都是他們自己說了算。

  李明玉這次算是好結果,武鴉兒呢?

  這次對戰安康山,前後被夾擊,可會有個好結果?

  韓旭一聲輕歎:「大夏不是以前的大夏,如今可經不起失敗。」

  ......

  ......

  大地一直在顫抖,站在高高的山丘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四面湧來的兵馬如海。

  「史朝竟然有這麼多兵馬?」王力喊道,眼神凝重,「烏鴉,我們必須撤兵了。」

  正月末的狂風吹的武鴉兒斗篷飛舞,他環視四周的兵馬,兵馬湧湧列陣,騰起一片片煙塵雪霧,煙塵雪霧落後,呈現一杆杆旗幟.....

  武鴉兒認真的看著這些旗幟,搖搖頭。

  還不夠多,還不夠危險,還不夠把安康山引出來更遠,也還沒有把安康山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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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主將各有主意

  號角一聲聲在寒風中呼嘯,恍若鬼哭狼嚎。

  大地上騎兵奔馳煙塵滾滾如洪水決堤,而迎著洪水的騎兵則像一塊塊巨石,雙方相撞,發出震天的聲響。

  這片陣地的遠處,有一個小小的野營,營中架望杆車,有信兵在上凝望,可以看到漫天遍野都是兵馬在廝殺,似乎能分清陣型,似乎又混為一體分不出敵我。

  「武鴉兒將史將軍的兵馬絞在一起了。」信兵彙報,「圍困三天了,雖然武鴉兒的方陣縮小了一半,但史將軍還是沒有攻破。」

  野營地的將官們對視一眼。

  「武鴉兒盤踞相州倒是養了不少兵馬。」一人又嫉又恨道,「越來越能打了。」

  另一人皺眉凝望,道:「不能再拖了,梁振那邊咬著史將軍不放,咬破口子讓他們匯合在一起,陛下打起來就麻煩了。」

  先前一人點點頭,喚過斥候:「速去稟告陛下,可以準備動手了。」

  一群斥候翻身上馬,向南疾馳而去。

  二月初的河北道的大地上冰凍一片,狂奔越過無數個荒蕪破敗的村鎮,或者緊閉或者敞開燃燒的城池,好一大片軍營出現在眼前。

  密密麻麻的旗幟正中,樹立一杆明黃大旗,在北風中飛舞如龍盤旋。

  主營裡一旁坐將官,一旁有文臣,如同京城朝堂,上首的安康山此時不穿龍袍,穿著金光閃閃的鎧甲坐在金光閃閃的龍椅上,恍若一座金山。

  聽完斥候的彙報,安康山就下令:「讓史朝鬆開一道口子,把武鴉兒趕到朕這邊來,待朕去斬下他的頭顱。」

  斥候應聲要走。

  有個滿臉橫肉的武將遲疑一下道:「陛下,還是等史將軍與武鴉兒再纏鬥幾日才前去吧。」

  安康山看他一眼,笑問:「怎麼?怕朕打不過武鴉兒?朕領八萬兵馬,史朝一人只有四萬兵馬都能跟武鴉兒梁振雙方纏鬥,朕在坐在京城太久了,是不是不如史朝了?」

  他笑的爽朗,大將卻有些畏懼,忙道:「陛下,臣不是那個意思.....」

  一個文臣出面解圍道:「不是怕陛下打不過武鴉兒,陛下現在是天子龍身,容不得半點閃失。」

  安康山瞪眼有些生氣:「朕是替先帝做這個龍身的,才沒那麼嬌貴,朕穿著龍袍,也依舊能征戰無敵。」

  安康山生氣了,先前說話的大將鬆口氣,俯身大喊:「陛下無敵。」

  營帳裡滿座皆拜,威聲震天。

  「陛下,臣不擔心陛下與武鴉兒的對戰,但離開京城太遠,臣擔心後防偷襲。」一個武將出列凝重道。

  沒有了城池的掩護,再被前後夾擊,對於武鴉兒來說是險境,對安康山來說何嘗不是?

  安康山笑了:「後防有誰敢來與朕一戰?」

  放眼大夏,他起兵的時候,所過之處兵馬退避,到現在身穿龍袍坐穩京城,四周衛軍環繞,但別說來攻打他了,他多看他們一眼,那些衛軍都要嚇的跳三跳......

  大夏可與他一戰的只有武鴉兒,所以武鴉兒才是心腹大患。

  想到這裡,安康山又哦了聲。

  「那個楚國夫人。」

  論起來楚國夫人,夫妻同心,也是武鴉兒一脈。

  武將應聲是:「淮南道線報,楚國夫人兵馬已經大動,說是向麟州去,但陛下與武鴉兒大戰,她必然救夫心切前來助戰。」

  安康山更是大笑:「來的好啊,她來了,正好一起解決,讓他們黃泉路上夫妻相伴。」

  另一個大將站起來道:「楚國夫人自己也四面樹敵,獨木不成林,她來助戰武鴉兒,一來沒有助力,二來淮南道門戶大開,這一點陛下早有安排,大公子和鄭王都盯著楚國夫人呢。」

  原來如此,先前的武將釋然,贊道:「陛下聖明。」

  前後無憂,文臣們齊聲道:「恭祝陛下旗開得勝。」

  武將們則強悍粗俗一些,將腰裡的配刀舉起:「恭祝陛下斬下武鴉兒的頭!」

  安康山哈哈大笑,金山亂顫。

  「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

  伴著龍旗在營地裡緩緩移動,兵將們發出巨大的呼嘯,排山倒海地動山搖。

  .....

  .....

  盾甲長槍兵生硬的一遍一遍撞上去,伴著號角聲,叛軍終於潰散,振武軍這邊的方陣發出一陣歡呼。

  站在主營中的將官們並沒有絲毫的喜色,他們的視線越過層層兵馬,看向遠處看不清的地方。

  跟即將到來對戰相比,先前這幾日幾夜像是遊戲。

  「烏鴉。」王力握緊韁繩,事到如今他也不再問打還是不打了,想了又想只問,「楚國夫人會援助我們吧。」

  武鴉兒道:「確切的說,應該是我們在援助楚國夫人。」

  王力臉色頓時更加沉如鍋底,大喊:「她要幹什麼?」

  武鴉兒道:「她要打京城啊。」

  王力大叫:「那我們怎麼辦?」

  他們沒有援兵了!他們要被安康山和史朝前後夾擊四面圍攻!

  武鴉兒看向前方,潰敗的叛軍讓出一條路,這條路卻不是生路。

  「只要她能拿下京城,安康山就如喪家之犬,進退無路,軍心潰散,這何嘗不是援助?」

  王力呆呆,看著他,道:「她能嗎?」

  就算安康山出京了,京城可不是空城無防了!哪有那麼容易!

  武鴉兒將長刀按著胸口,厚厚鎧甲後有一封信,她說,武鴉兒,你相信我。

  「她能。」他說道,將手中的長刀一揮,「隨我殺敵!」

  他一馬當先疾馳,無數兵將湧湧呼喝跟隨。

  王力在奔馳的洪流中怔怔,還以為自己占了楚國夫人的便宜,還想將來給楚國夫人請功勞,卻原來大功在他拿著信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拱手讓人!

  「讓你吃人家的肉乾!」他抬手打了自己的嘴一下,「讓你多要人家的馬!」

  ......

  ......

  相比於麟州的緊張,北邊的激烈,山南道這邊倒是比先前輕鬆了很多,但當一隊隊劍南道兵馬從城外拔營而去,馬蹄聲敲的山南道的民眾們不安,紛紛議論是不是叛軍打來了?

  道衙的官吏們對詢問的民眾解釋,不是叛軍打來了,但當詢問這些兵馬去幹什麼時,他們的臉色很難看,含糊道去馳援他處了。

  馳援別人是值得驕傲的事,為什麼這一次官吏們的害羞的遮掩,似乎不想被人知道?

  韓旭在道衙裡被幾個官員圍住不讓走。

  韓旭問罪李明玉的奏章壓在案頭,沒有送到麟州去,但劍南道的兵馬被韓旭送出去了。

  官員們盯著韓旭:「韓大人,您看,要麼把兵馬叫回來?要麼跟李都督解釋一下?」

  韓旭沉聲道:「本官監理劍南道,動用兵馬還需要解釋嗎?」

  動用兵馬平叛是不需要解釋,但把兵馬送給情人就得找個解釋吧?這時候也顧不得難聽好聽了,官員們把心裡想的話說了出來。

  韓旭的臉又紅又黑,一拍桌子:「胡言亂語,楚國夫人是為了平叛才借兵,天下衛道自然應該守望相助!」

  那怎麼不見你去守望相助其他的衛道?比如齊山,齊山也在平叛呢,還去援助麟州,怎麼不給齊山送兵馬?因為齊山這個衛道之主,沒有楚國夫人長的好看嗎?

  騙鬼呢!

  官員們的視線落在韓旭的胸口。

  那個楚國夫人的信被珍藏在這裡,不知道寫了什麼甜言蜜語蠱惑,韓旭竟然將劍南道數萬兵馬相贈,那李明玉還沒被問罪,他韓旭還沒在劍南道當家做主呢,真是男之耽兮瘋了......

  韓旭惱怒又幾分尷尬,手按住胸口,楚國夫人的信上可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甜言蜜語,好吧,有是有一些,比如哭哭啼啼我只有你之類的話......

  這些無關緊要,他不計較這個女人胡言亂語,因為這一次這個女人要做一件很值得做的大事。

  「我要打京城,我要去收復京城,韓郎君,請你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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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行路如過山

   這不是楚國夫人第一次跟他寫信要東西。

  要物資,要兵器已經好幾次了,他能給就給了。

  然後她得寸進尺開始要兵馬。

  要兵馬就要了不止兩次。

  上一次就在前不久,要五萬兵馬說去支援麟州,理由是為了給振武軍脫罪,簡直不可理喻。

  支援麟州有劍南道,他怎麼會將功勞拱手送他人?

  但這一次,她說要去打京城。

  京城!韓旭覺得胸口火熱,這當然不是因為楚國夫人的信在心口貼放。

  她的丈夫現在跟史朝對戰,安康上也被吸引調兵馬親自前圍剿。

  安慶忠帶著兵馬在麟州。

  此時打京城很冒險,但也是最難得的機會。

  這個女人雖然貪財好色,但是在守城對戰上很厲害,淮南道就是她一手打下的,還勇猛的馳援過沂州。

  別人說這話,韓旭可以不當回事,她說,韓旭就忍不住心動。

  她全力以赴攻打京城,需要兵馬在後做防護。

  「此一戰乃千秋大功業,韓郎君,你可願意與我攜手共謀?」

  收復京城,大夏的千秋功業也就能重新扶回來了,他韓旭此生還有何求?

  為了此事別說把劍南道的兵馬送給楚國夫人,天下衛道的兵馬都送過去又有什麼錯?

  只不過此戰機密,機會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他不能跟這些官員們解釋。

  「你們不要說了。」韓旭大手一揮推開這些官員,肅容道,「此事我自有主張,我會跟李都督溝通的。」

  一個官員道:「大人還是先跟李三老爺溝通一下吧。」

  「李家的老太太哭天搶地給李三老爺送消息了。」另一個官員補充,有些幸災樂禍,「李三老爺已經來山南道的路上了,還帶了兵馬。」

  跟李明玉溝通還好,跟李三老爺打交道,韓旭也有些頭疼,講不清道理.....

  那就不講道理了。

  「他帶兵馬來做什麼?探望母親可以,如果做其他的事,衛道兵馬豈可私用?」韓旭冷冷,一甩袖子,「來了就給我拿下!」

  官員們對視一眼,好吧,不管李明玉是不是立了功,現在離開劍南道了,韓旭就是要霸佔劍南道了,這亂世文臣也是胃口越來越大......尤其是還有個胃口更大的情人。

  這個情人跟其他的女人可不一樣,其他女人要衣服要珠花,她可是要錢要兵要馬,一要還是一座城池的數量。

  沒有兩個衛道,養不起啊。

  官員們不管了,天下已經大亂,衛道紛亂也無所謂了,管不過來也管不了。

  劍南道的兵馬離開山南道的時候,安慶忠的兵馬剛跟麟州的劍南道兵馬大戰一場。

  安慶忠讓安德忠派來的兵馬駐守恐嚇麟州,自己帶兵離開,但沒走多遠就遇到劍南道兵馬的攔截。

  「奸詐的劍南道。」一個副將狠狠的吐了口血水,「竟然在我們後方設了埋伏。」

  埋伏的劍南道兵馬大約有一萬多,不至於嚇退以及堵住他們的去路,但沖過去耗費了兩天的時間,損失了一些兵馬,真是讓人惱恨。

  另一個副將回頭看了眼,忍不住感歎:「劍南道的兵馬真是厲害,這幾年無聲無息的,一出手,威名不減當年。」

  還以為李奉安死了,劍南道兵馬就垮了。

  旁邊有將官不愛聽,冷笑道:「怎麼?劍南道厲害?咱們就不厲害了?」

  先前的將官脾氣也不好,喊道:「你厲害,現在掉頭去把劍南道的兵馬殺光啊。」

  其他的將官高興的看熱鬧。

  安慶忠被擁簇著走過來,問他們在說什麼。

  「他們在說劍南道的兵馬厲害。」看熱鬧的一個將官先答道,帶著幾分故意。

  死一個將官,其他將官麾下的兵馬就能多一些。

  這種世道,沒有人嫌棄兵馬多。

  爭吵的兩個將官面色漲紅神情有些畏懼,安康山是個很小心眼的人,最恨別人說自己壞話。

  誇別人厲害就是說自己的壞話。

  安慶忠年輕的胖臉露出笑:「厲害好啊,厲害魯賊才會把他們留在身邊,麻煩也就是我們在麟州這裡麻煩一些,離開了麟州,他們就麻煩不到我們了。」

  副將們明白了,哈哈狂笑起來:「沒錯,猛虎被拴起來看家護院就不是猛獸,是家犬。」

  家犬對他們就算不上威脅啦。

  安慶忠笑咪咪道:「不用為這件事糟心,這都在預料中,劍南道要是沒有設伏,本王還不敢往前走呢,他們厲害,我們不也過來了?所以還是我們厲害。」

  將官們紛紛舉起手中的刀槍揮舞高呼:「王爺威武!」

  安慶忠道:「我們接下來會更威武,讓我們暢通無阻所向披靡劈山斬海直回京城!」

  離開了麟州,接下來他們會穿過河東河南直達京城,所經過的這片河東之地,叛軍占不住衛軍也奪不回,乾脆成了無人管的亂地,土匪橫行馬賊為王。

  土匪馬賊的驕橫從來不針對叛軍,見到他們只會遠遠的躲開,甚至還主動為他們開路。

  至於河南道這塊地方,雖然被忠武軍把持,但也不用擔心。

  河南道的位置比較幸運,中原腹地,西邊的叛軍忙著打麟州,北邊的叛軍擁有了京城暫無暇南下,浙西的安德忠與之隔了三個衛道,所以一直以來除了境內三三兩兩州府的衛軍反叛為亂,並沒有遭受過大規模的襲擊。

  河南道觀察使也沒能掌控整個道府,河南道內衛軍四散林立各擁城池不聽調派,所以河南道從不參與征戰。

  如果有叛軍經過他們就緊閉城門,你若不打我我就當做沒看到你,衛軍經過的話好吃好喝好相待,但要兵要馬要協助半點不給。

  對於安慶忠的兵馬來說,只要把大旗一揮動,經過這裡也是如同無人之境。

  伴著大旗揮動,安慶忠的大軍嚴整軍勢,如潮水滾滾。

  ......

  ......

  二月初,河南道西北黃縣外的一座山頭,嶙峋山石後潛伏的兵馬們警惕的看著山腳下,山腳下有兩隊兵馬疾馳而過。

  「這就是安慶忠的先鋒。」為首的將官站起來,道,「他們果然來了。」

  其他的兵士議論紛紛「竟然這麼快從麟州就回來了?」「聽說不是還在打嗎?怎麼跑回來這麼多人?」「是贏了是輸了?」。

  但輸贏都跟他們無關,一個兵士站起來道:「我們速去報告,讓這邊的城池緊閉,兵馬躲退。」

  這也是他們一貫的做法,但這一次為首的將官卻將嘴裡的枯草吐出來,眼神閃閃犀利,伸手做個下斬的動作。

  「不。」他道,「放烽火信號,幹掉這隊先鋒。」

  兵士們神情驚懼,什麼?真的假的?為什麼?

  ......

  ......

  廝殺聲從前方遠遠的傳來,地面的震動恍若有千軍萬馬,但實際上前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山谷。

  身旁有將旗和鄭王大旗的前鋒將官神情驚愕,看著節節敗退的前鋒營,看對戰的慘烈和死傷的慘重,他還以為是麟州的劍南道兵馬伏擊到這裡了呢。

  但山谷裡奔出來兵馬的旗幟千真萬確是河南道衛軍忠武軍旗幟。

  「殺!」

  撞擊在一起的兵士們揮動著大刀長槍,穿透對方,或者被對方砍成兩半,鮮血四濺,血肉橫飛,慘叫聲哭喊聲震天。

  沖出來的衛兵沒有一個退後,腳下踩著同袍們的屍首只向前沖,不管不顧兇猛的像下山餓虎。

  「大人,大人,我們頂不住了!」一個副將滾跑過來喊道。

  不用他說,前鋒將官也看出來了,他帶了三百兵馬來,現在已經有二百多的傷亡,整個先鋒營算是被打殘了......

  而對方還不知道藏著多少兵馬。

  上次他們從這裡經過的時候可沒有見到兵馬。

  河南道的兵馬竟然在這裡佈防了,目標很明顯是他們!

  河南道的兵馬竟然敢伏擊他們!

  「退兵。」前鋒將官道,眼神閃過一絲震驚,「速去報鄭王,河南道的兵馬,瘋了。」

  ......

  ......

  「中都尉!你瘋了嗎?為什麼打叛軍!」

  山谷後一座城池內,一個將官看著門外邁進來的年輕人大喊。

  「我可沒聽到觀察使大人有這個吩咐!」

  中齊咿了聲,英俊的臉上酒窩閃閃:「當然是為了給觀察使大人立功啊,這個還用什麼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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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山又一山

  將官和中齊都不是這裡的駐守兵馬。

  黃縣這裡原本也沒多少兵馬,一個州府領七八個縣,總共三千多兵馬,守城是守不住的,日常巡邏當個警戒,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往府道求援.....

  求援也是援不來的,打也是不可能打的,還好叛軍也看不上眼這裡,最多路過劫掠一些糧草。

  年前聽到叛軍打麟州,河南道觀察使當然不可能給麟州援兵,在中齊的建議下繼續警戒,讓中齊帶著三千多兵馬來這裡駐守,將窺探到叛軍經過有多少人報告給麟州,以表他們河南道衛軍之職。

  先前叛軍一隊隊經過的時候,中齊可沒有下令打,反而讓大家躲遠遠的。

  「那時候叛軍人多嘛。」中齊坐在縣衙的高桌子上,長腿晃悠悠道,「怎麼打?那是要被人家打死。」

  黃縣的縣令在叛亂初起時就跑了,州府自顧不暇,道衙更是管不過來,民眾們只能自己管自己了,看到中齊等人帶著兵馬來,民眾們頓時又跑了一多半......

  如今這世道,衛軍叛軍對民眾來說都沒什麼好日子過,衛軍進駐,要麼是要和叛軍打,大家遭殃,要麼是要在此地作威作福要吃要喝,大家還是遭殃。

  小城內空空駐紮三千多兵馬不成問題,將官們霸佔了縣衙。

  將官避開中齊的長腿繞到桌子的另一邊,道:「那現在叛軍人數也不少!」

  中齊道:「先鋒軍也就一千多人,不多。」

  將官拍桌子怒道:「你也知道是先鋒軍!那後邊不知道有多少人呢。」

  中齊認真的道:「我覺得不會太多,不是正在麟州打著呢嗎?我認為,這些是.....逃兵。」

  「我信你個鬼!」將官罵道,「哪有這種行軍整齊的逃兵!」

  他上上下下打量中齊。

  「中齊,你是不是想投靠叛軍,把我們河南道拱手相送啊?」

  中齊從高桌子上跳下來:「我怎麼就想投靠叛軍了?我這不是正打著叛軍呢嗎?」

  「你打叛軍招惹叛軍,給我們河南道惹來麻煩。」將官氣道,「麟州有十幾萬兵馬又有劍南道增援,叛軍打不下來,但叛軍還打不了我們河南道嗎?」

  打不下麟州,打下河南道也算是一個功勞,聊勝於無,說道劍南道,將官斜眼看中齊。

  「哦,我倒忘了,你也出身劍南道。」

  不待中齊回答,又狠狠的拍桌子。

  「你是不是聽到劍南道在麟州擊退叛軍,你就覺得你也能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了?」

  「別忘了,你手下有三千人,其中劍南道帶出來的兵只有一千人,其他都是我們河南道的兵。」

  中齊嘻嘻笑,拉住這將官的胳膊:「哥哥,不要瞧不起自己嘛。」

  將官惱怒的甩開中齊:「我就瞧不起自己了。」

  中齊抱著他胳膊哈哈笑,笑的兩個酒窩酒水四溢,將官的怒氣像濕了的柴堆燃不起來,只能沉臉道:「中齊,你不要忘記觀察使大人對你的看重。」

  中齊立刻收起嬉笑,鄭重的點頭:「我從沒忘記,心裡沒忘記,行動上也沒有。」

  聽他這樣說,將官也沒辦法反駁了,中齊當初很早以前......早的將官都有些想不起來什麼時候了,好像一直都在河南道一般,為什麼留在河南道也模糊了.....

  總之這個中齊趕上兵亂叛亂,帶著兵馬在河南道任勞任怨,吃苦受累沒有好處的事別人不做,他都去做,最終深的觀察使信任,得到觀察使信任後中齊依舊任勞任怨,整個河南道的州府隨意調遣。

  他在唐城剿過匪,在安東替河南道搶過功,在許城抓過逃將,在新城修過城牆.......

  不管到哪裡他都全心全意勤勤懇懇,帶兵養兵,從不居功,幾乎每個州府都想要他留下,許給他兵馬金銀美女。

  如今河南道表明上還是觀察使為尊,實際上擁有兵馬多的州府也都各自為主了,在所轄內土皇帝一般自在,中齊隨意選一家都能過上風光的日子。

  但中齊從不動心,只聽從觀察使的號令,帶著三千兵馬東奔西走。

  中齊當得上觀察使最信任最可託付的人之一,身為其中之一的將官心裡很清楚。

  「那你到底為什麼要打叛軍惹麻煩?」他歎口氣問,「觀察使大人有如今的身家性命不容易。」

  中齊道:「正是為了觀察使大人的身家性命,我們才應該做這個。」他將高桌上的一張輿圖抖了抖指著,「哥哥,麟州這邊我們探聽的消息前天還在打,大軍都在,說明現在這些要麼是逃兵,要麼是去通風報信搬救兵的,總之人數不會太多,我們不打豈不是可惜?」

  這有什麼可惜的!將官心想。

  「哥哥。」中齊拍他胳膊,「麟州顯然佔據了上風,我們河南道雪中送不了炭,錦上添點花總可以吧,意思一下,要不然皇帝就不知道還有我們大人的存在了。」

  皇帝不知道好像也沒什麼吧,相比之下被安康山知道了,要更糟吧?將官心想。

  「安康山要是知道了,也是好事。」中齊叉腰,「你想啊,安康山都不知道我們大人,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揮揮手就能來對付我們,如果他知道我們大人不好惹,要動手的話怎麼也得掂量掂量,你看,安康山和安德忠就從不去打淮南道的楚國夫人,還不是因為柿子撿軟的捏?」

  好像是這個道理......將官若有所思。

  中齊大手一拍他:「哥哥聽我的吧,我的身家性命前途都在河南道,我怎麼會自毀前程!這次叛軍沒把我們當回事,正是我們動手的好機會,能打他們多少就打多少,打不過,我們就跑嘛,大不了這裡不要了,送給他們。」

  這裡本來也就相當於不要了,送給叛軍,也沒什麼損失,將官挺直了脊背,精神振奮起來。

  中齊將他推著向外:「哥哥,快去再調些兵馬來,成敗在此一舉了!」

  將官哼了聲,甩開他,但沒有再反駁,向外大步而去。

  中齊站在廳堂裡,叉腰眼睛亮亮一笑。

  「齊爺。」一個親兵飄過來低聲道,「只怕再多三千兵馬也不夠。」

  中齊酒窩深深:「夠多少算多少,大小姐說了,各盡其力便可。」

  ......

  ......

  一波箭雨襲來,沖在前方的數個叛軍倒地,待隨後的叛軍舉著盾甲護衛沖來,藏在山石後的衛軍卻跑了.....

  高山峻嶺枯木雜草,他們也不可能去追殺。

  穿過山谷前方闊朗可以看到遠處的城池,如果不是殘留一地的屍首兵器,根本看不出有兵馬結陣。

  那些兵馬肯定逃回城池去了,但叛軍們沒有狂喊沖過去,眼神警惕,先前的廝殺讓他們不敢小瞧這些河南道衛兵。

  馬蹄震動大隊人馬從山谷中穿過,為首的一杆鄭字王旗彰顯身份。

  安慶忠騎著高頭大馬疾馳而來,看到前方神情驚訝,然後笑了:「就是這一座小城的兵馬,把你們擋了兩天?真是城不可貌相啊.......」

  一開始是輕敵了,這個小城裡估計是早就埋伏好的兵馬,專門來截殺他們的,占了先機,身上帶著傷的先鋒將官面色漲紅,在馬前跪下準備解釋:「末將......」

  他的話沒說完,頭上有疾風襲來,他抬起頭,最後的視線是看到一柄長刀......

  瞪著眼滿臉驚訝的頭顱在空中打個轉砸在地上,跪著的身子才噴著血倒下來,四周鴉雀無聲,連戰馬都屏住了呼吸。

  「城不可貌相,對方的兵馬厲害。」安慶忠將長刀在倒下的屍首上擦了擦血跡,「不是你落敗的理由。」

  他坐直身子,看向前方:「給本王踏平這座小城!」

  四周兵將齊聲呼喝,聲響震天,人和馬匹爭先恐後向前方而去。

  鄭王是個不小心眼又明白道理的人,但這不表示安慶忠不會斬將啊。

  煙塵滾滾,大地震動,湧出山谷的兵馬如同決堤的洪水終於可以肆虐,在地面上鋪陳的無邊無際,向前方的城池而去。

  ......

  ......

  「是,是,是王旗!」

  將官站在城頭,看著鋪天蓋地而來旗幟,一眼就看到其中高高的王旗,他頭皮發麻發出尖叫。

  「是安慶忠!是安慶忠來了!」

  中齊一把捂住他的嘴:「哥,小心動搖軍心。」

  將官扯開他的手,咬牙低聲嘶吼:「那是安慶忠,不是什麼幾千一萬的逃兵報信兵,安慶忠的大軍殺過來了,就算有軍心又有個屁用!」

  「有總比沒有好啊。」中齊說道。

  將官揪住他:「不要說笑了,快點撤退!」

  嗚嗚嗚的號角從遠處天邊傳來,蹄聲如雷,將官面色鐵青的回頭看去,見一隊隊騎兵吞雲吐霧從遠處沖來,在騎兵的身後是一輛輛攻城的戰車,戰車擋住了後方,不過可以想像車後那些握著刀槍兇猛的叛軍.......

  「現在撤退根本就跑不過他們,沒有了城池,撤退才是死路一條。」中齊道,拔出刀,「弓弩投石迎戰!」

  伴著號令,城牆上早就準備好的弓弩石塊如雨般落下。

  廝殺聲震天動地,無休無止。

  .....

  .....

  「報,不好了!不好了!」

  一片狼藉的城頭上,有信兵跌跌撞撞沖上來,不好了三個字讓奮戰麻木的兵士們神情有些絕望。

  還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城已經破了嗎?

  將官看著信兵,動了動嘴唇說不出話來。

  中齊正在單手包紮被流矢所傷的胳膊,咬著傷布問:「什麼消息?」

  信兵道:「楚國夫人,楚國夫人打京城了。」

  諸人眨著眼似乎沒聽懂,楚國夫人打京城?

  中齊哈的一聲將傷布甩開不裹了,抓起長刀:「這是好消息!好消息!我們有救了!」

  諸人還是聽不懂,楚國夫人打的是京城的叛軍,又不是他們眼前的這些叛軍,他們怎麼就有救了?

  中齊將一個爬上城頭被砍死的叛軍屍首踢開,揮刀大笑:「麟州那邊的叛軍有劍南道兵馬所困,京城這邊被楚國夫人所困,所以這邊的叛軍就沒有援兵啦,當然是好消息!」

  似乎是好消息啊!

  諸人的神情都活了起來。

  「守城!」中齊喊道,「殺敵!」

  諸人不再多想跟著拿起兵器開始新一輪的廝殺。

  將官反應慢一點,站在後邊摸了摸頭,不對吧,這邊的叛軍沒有援兵了,但沒有援兵的叛軍他們也不一定能打的過啊!

  ......

  ......

  地面在抖,四周的聲音在抖,安慶忠的手也在抖.....

  當然不是被這個小城的防守嚇的。

  「京城,京城。」他喃喃道,有些不可置信的重複著聽到的消息,「楚國夫人竟然打京城!」

  她不去支援武鴉兒,怎麼去打京城了?

  她怎麼去打京城?她的淮南道不要了?安德忠在浙西是死了嗎?

  這怎麼可能?

  「王爺,千真萬確!」信兵喊道,「京城那邊已經打了三天了,被楚國夫人已經攻破外圍第一道防線了!」

  要是被楚國夫人攻破了京城,那他就死定了,安康山可不是只有他一個兒子!安慶忠將手裡的刀往地上一扔。

  「速速去京城!」

  身邊的將官顫抖著上前:「這裡的城池攻破還需要.....一天。」

  一天吧?現在如果說兩天三天,他估計就活不過一天了。

  安慶忠看著前方被削去一半但依舊堅守的城池,不要跟這些小賊耽擱時間了!

  已經被這些小賊耽擱時間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從出了麟州開始就不順!

  安慶忠仰頭嗷嗷的嚎叫:「繞路!」

  ......

  ......

  站在城頭上看著兵馬潮水般退去,所有人都呆呆的不可置信,以至於連歡呼聲都沒有發出。

  「看,他們逃了。」中齊喊道,用左手舉著大刀,「嚇跑了!」

  將官更是怔怔,真是因為楚國夫人打京城,他們就得救了?

  腦子太混亂以至於他還說出了一句自己想不到的話:「追?」

  話出口自己嚇了一身冷汗,他在說什麼?沒有人聽到吧?

  中齊聽到了,但卻放下了刀搖搖頭:「不能追啊,追也沒用。」

  沒有了城池的掩護,他們這些兵馬在安慶忠面前很快就能踏平,更何況現在的安慶忠已經紅了眼,窮寇莫追,狂兵也不能攔啊。

  他按著胳膊看著遠去的潮水。

  大小姐,他能做的就到這裡啦。

  ......

  ......

  繞過了黃縣境,安慶忠的兵馬一直紅著眼齜著牙,哪怕遇到銅牆鐵壁也要咬碎。

  但一路所過再無阻攔,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這讓眾人卻沒有覺得暢快,一肚子氣憋著,不過現在也顧不得這個。

  「待忙完了京城這邊,本王一定將河南道撕爛!」安慶忠咬牙說道,看向前方。

  前方一道山梁已經跑了一半了,馬上就能越過。

  「王爺,越過這裡就到了無人之境了。」一個副將道,「安東混亂的時候,被三方爭搶,誰也搶不下,就沒人管了。」

  「過了這裡就能直達京城境。」另一個副將道,舉著輿圖在風裡呼啦啦的響,「然後我們就可以從西南方向截擊楚國夫人。」

  安慶忠重重哼了聲,將長刀一甩:「速去。」

  健壯的馬匹馱著肥胖的安慶忠飛快的向前奔去,無數的兵將湧湧跟隨,但前鋒越過山頭卻又退了回來,如同倒灌的洪水,讓後方的軍陣差點變形。

  「怎麼回事?」有將官喊道。

  前鋒營有兵馬疾馳而來,神情驚恐:「情況,不,不對。」

  什麼情況不對?

  安慶忠一腳踢開信兵,縱馬向前疾馳很快來到山梁盡頭,站在山梁上,安慶忠憤怒的神情也呆住了。

  這是,什麼?

  前方一望無際的原野上有密密麻麻的軍陣,騎兵步兵車兵,還有四面高高的瞭望車,無數的旗幟飛揚,主營中的大旗更是如龍翻飛,雖然看不清字,但那旗幟他們並不陌生。

  「劍南道的兵馬.....」安慶忠喃喃,「怎麼到這裡了?」

  他是又回到麟州了嗎?

  他是在做夢嗎?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為什麼出京城容易,回京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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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05: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山山有新人

  覺得做夢的不止安慶忠一人。

  二月的風吹在臉上不再像刀子,陳二的臉還是抽搐了幾下。

  這才一個月不到,眼前的一切怎麼都變了?

  「這是宣武道吧?」陳二問,抬頭向遠方張望。

  隔著一小河,幾個散落的村莊,是宣武道和淮南道交接的地方。

  這裡很早就沒有人煙了。

  但此時曾經荒蕪的河邊一線密密麻麻的駐紮著兵馬。

  宣武道收整後豐威軍衛兵重新分配駐紮,這次入駐淮南道,大多數豐威軍並沒有帶走,繼續留在宣武道,這是陳二親手操辦的事,他清楚的記得這裡並沒有安排兵馬駐守。

  現在這是怎麼回事?眼前站著數千列陣的衛兵,他們身披鎧甲,裹著大紅斗篷,身後有一面面鮮紅的旗幟飛舞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有的旗幟上寫劍南道,有的旗幟上寫著大大的李字,另有幾面小旗寫著甲乙丙丁的分列軍號。

  陳二的自言自語,為首的將官聽到了,認真的回答:「這裡是白梁嶺,過了嶺就是宣武道了。」

  陳二的視線終於落在他身上,認真的問:「那我們是誰?你們又是誰?」

  雖然雙方都是陌生人,但都穿著衛兵鎧甲,身後又都有旗幟軍號,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對方是什麼人。

  將官不歧視對方是瞎子,認真的道:「你們是白袍軍,我們是劍南道的。」又一笑,「我們是一家人。」

  已經不再是鄉下小兵的陳二粗眉倒豎將腰裡的刀拔出來:「那既然知道我們是一家人,為什麼攔住我們的路?」

  伴著陳二動作,他身後的兵馬嘩啦齊齊的拔出刀,馬兒噴著氣準備了進攻。

  將官神情平靜:「因為楚國夫人命我等駐守宣武道,用以阻擋安慶忠叛軍回防京城,沒有楚國夫人的命令,任何兵馬不得入內。」

  那到底誰跟誰一家人?阻擋安慶忠兵馬不是應該在西邊南邊嗎?怎麼東邊也有?這分明是把他們當安慶忠叛軍對待了,陳二氣急而笑:「宣武道什麼時候歸楚國夫人管了?劍南道也姓楚了?」

  將官不急不惱一一作答:「東邊也有佈防,將爺不用擔心,宣武道境內官府多懸掛楚國夫人的旗,難道不歸楚國夫人管嗎?」

  他伸手指了指身後。

  陳二有些語塞,這是事實......

  「至於我們,是韓旭韓大人之命,讓我們協助楚國夫人。」將官接著道。

  陳二心裡冷笑,韓旭,韓大人,協助,呸。

  他不再跟這些人廢話,道:「楚國夫人襲擊京城,我們要去援助,你們速速讓開。」

  將官穩穩不動:「楚國夫人讓你們駐守淮南道,還請聽命行事。」

  「聽命?」陳二嗤笑,「我們白袍軍裡又沒有韓旭韓大人,憑什麼聽楚國夫人之命?」

  將官看著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笑比說話還讓人惱火,陳二頓時炸毛:「我們要是不聽,你要怎樣!」

  那將官按住腰刀:「我們聽命,凡擅入者,以賊論。」

  那就是要打了。

  在他身後肅立的幾千兵士齊齊拔刀,身形也緩緩的移動,如同伸展身軀的巨人。

  隔著一道河,兩邊數千兵馬,一瞬間氣氛凝滯,戰一觸即發。

  一匹馬疾馳而來,打破了凝滯,大喊:「陳校尉,項衛率讓你回去,不要喊打喊殺。」

  ......

  ......

  陳二騎馬越過山梁,俯瞰山梁下密密麻麻鋪展開的兵馬,並沒有駐紮營地,只立了兩杆帥旗。

  一杆紅邊白旗,與現有的衛軍軍旗不同,這是皇帝特賜的白袍軍旗。

  另一杆則是項字大旗。

  這是不久前項雲從京城送來的,從此以後他們白袍軍不再只是口頭稱呼,而是朝廷欽定。

  得到如此殊榮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此時在旗下坐著削竹笛。

  「項衛率大人。」陳二在馬上橫眉冷嘲,「算起來去年一半的時間,咱們可都是跟衛軍打呢,怎麼今天就打不得喊不得?你自認是人家的姑爺,人家可沒拿你當一家人。」

  「陳校尉。」項南道,「都當了校尉了,說話做事斯文些。」

  皇帝除了賜旗軍號之外還將項南升職為衛率,於是陳二水漲船高成了校尉。

  陳二從馬上跳下來:「校尉?我三年前就當校尉了!」

  論兵馬的話,項南也早就不是一個衛率了。

  項南將手上的粉末吹了吹,道:「是,是,陳校尉早就歷練出來了。」

  「不要說廢話,我們的地盤現在可被劍南道的人占了,他們還想打我們,我們難道不敢迎戰嗎?他們不怕,我們怕什麼?」。」陳二怒聲道,將刀指著身後,又看盤腿席地坐的白袍公子,身邊散落著染著血的兵器也不損他的優雅之氣,冷笑,「女婿都怕丈人,丈人不在了,你這個女婿連小舅子也怕。」

  項南握著竹笛對他一笑沒說話。

  不回應笑話就不好笑了,陳二沉聲道:「你小舅子明顯被韓旭哄騙了,兵馬被韓旭送給楚國夫人用,你現在去把他們打回去,向你媳婦小舅子證明你是當家人的機會到了。」

  項南抬頭看他,看是當初的心腸了。

  叛軍衛軍,只要擋了路都可以殺。

  項南勸道:「到底是一家人,真打起來,就傷了和氣了。」

  陳二呸了聲:「你是怕跟楚國夫人傷了和氣吧?你醒醒吧,人家沒把你看在眼裡,將你的宣武道轉手就送人了。」

  項南哎了聲,舉著竹笛道:「那你說的不對,她可是把她的淮南道給我了,你覺得淮南道和宣武道,哪個更值錢?那麼我和韓旭誰在她眼裡更重要?」

  宣武道雖然地方也不小,但剛剛收整,還是一片混亂,兵馬也不多,城池民眾也還沒養起來,跟淮南道當然是不能比,要這樣說,楚國夫人更喜歡項南.....

  陳二在心裡認真的算,一個機靈回過神,什麼啊!比什麼啊!比的是這個嗎?

  「她要打京城,卻騙你說去支援麟州。」陳二咬牙切齒,「她把你誆走,把韓旭的人叫來當後防,她防著誰?防著叛軍,也防著你!」

  項南看向前方,雖然山梁隔著,也能感受到那邊兵馬佈陣虎視眈眈。

  「是啊。」他點點頭,悵然道,「相比於我,她更信任韓旭啊。」

  說著哈哈笑了,竹笛拍打著膝頭。

  「她哪裡是信任不信任我,她這是怕我跟她搶功呢!」

  她把他一直當敵人呢。

  打麟州算不上什麼功勞,但打京城就不一樣了,這麼大的功勞......

  陳二原來想不明白現在也想明白了,恨的咬牙切齒跺腳:「原本沒有人比我們更接近這個功勞!項都督明白,所以叮囑我們不要離開,她也明白,所以把我們騙走!」

  說到這裡拔出刀就要上馬。

  「殺叛軍打京城是衛軍之職,我看誰敢攔我們,敢攔我們者,就是叛軍!」

  年輕的鄉下人滿臉殺氣,一嘴的血腥,如同迎戰的刺蝟,項南忙起身拉住:「冷靜冷靜,不至於不至於。」

  「還冷靜什麼?」陳二喊道。

  項南道:「冷靜一下,我們和劍南道的兵馬在這裡打起來,第一,死傷多少我們才能穿過宣武道去京城,第二,我們餘下的兵馬還夠不夠去京城得功勞,第三,宣武道淮南道亂起來,最後得利的是不是叛軍,第四,天下人知道劍南道的女婿和劍南道的兵馬打起來怎麼解釋,第五.......」

  他扳著手指說到第三的時候,炸毛的刺蝟陳二已經蔫了。

  他呼哧呼哧的喘氣阻止了項南再數手指:「你都能想到這些,她難道想不到?她都不顧忌,你為什麼要顧忌這麼多?因為你是個好人嗎?」

  項南看向京城的方向:「是的,在她眼裡,我是好人。」

  也是對手。

  她明白他,清楚他的能力,他的野心,所以才提防他,也是信任他。

  項南忍不住笑了。

  她啊她.....

  陳二有些無奈又絕望:「都這個時候了,提到她你還笑......」

  項南收起笑,肅容道:「好了,不要氣了,既然她不許我們過去,也就是不需要我們幫忙了,我們就算了。」

  他還能說什麼?這個男人已經沉迷不可救了,陳二看著項南幾分憐憫,戲詞上怎麼唱的?英雄難過美人關?

  項南用竹笛敲陳二的額頭:「別胡思亂想,這個功勞原本就不屬於我們,如果楚國夫人不動手,我們難道會主動去打京城?那是尋死,楚國夫人打京城,願意讓我們做協助我們就做,她不願意,我們硬搶就沒意思了。」

  陳二道:「她做的不對!這是欺負人!」

  「錯了。」項南道,擺了擺竹笛,「她還真沒有欺負人,把淮南道給我了啊,這就是交換。」

  陳二皺著眉頭掂量這個交換。

  有信兵從遠處疾馳而來:「衛率!浙西的叛軍破了三城了!急報求援。」

  項南將竹笛插在腰裡罵了聲髒話:「這個安德忠,不把我項南當人嗎?沒看到現在淮南道歸我了嗎?」

  他接過親兵遞來的長槍,翻身上馬。

  「拔營,回防。」

  一聲號令千軍萬馬齊動,蕩起一層層煙塵。

  陳二從煙塵中掂量出了結果,抓住項南的馬喊道:「不對啊,她這何止是不讓我們搶功,她這還讓我們替她打安德忠吧?這交易,我們還是吃了大虧了!」

  項南在馬上哈哈一笑:「她去打爹,我去打兒子,好像的確是吃虧。」說到這裡將長槍舉起,「我們的兵馬不足以打安康山,但我們不能連他的兒子也打不了,將士們,讓安德忠看看,讓天下人看看,我們白袍軍的威名!」

  千軍萬馬齊聲呼喝。

  「威武!」

  「威武!」

  聲震天際。

  項南將長槍收回放在身後,這就是她送給他的功勞,他項南不打京城,也一樣能天下揚名。

  上當是上當了,但,不能算吃虧。

  白袍小將微微一笑,縱馬疾馳而去。

  ......

  ......

  信送到麟州魯王宮的時候,項雲窗外的柳樹冒出了一層綠芽,但並沒有讓人心情愉悅。

  項雲看著信,半坐的身子向前一傾,說聲好恨,吐出一口血。

  「都督!」

  老僕和蔣友驚呼,逼仄的小廳內一陣混亂。到這年輕人眼中冷酷的殺意,輕歎一聲,在亂世裡活到現在,都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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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06: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這是怎麼回事呢?

  項雲似乎昏迷了,但意識還清醒,他在想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一切如意料一切又都不如意。

  京城果然開始打了,麟州和京城的叛軍都各有牽制,距離京城最近的淮南道宣武道抓住了機會。

  但原本應該且必須參與這一場戰的項南,卻在此時離開了宣武道,去淮南道打安德忠了。

  項南在信上說,這是他與楚國夫人協同作戰,以防安德忠支援京城,與打京城是一樣的。

  打兒子和打老子怎麼能一樣?

  他要項南與楚國夫人交好,目的就是打京城的時候能夠得到楚國夫人的相助,但最後怎麼變成了項南助楚國夫人了?

  助也就助吧,助的還不是打京城,而是當後防。

  別說什麼在淮南道打安德忠跟打京城是一樣的,三歲的小孩子都不會覺得一樣!

  楚國夫人這是利用了項南。

  楚國夫人利用人不奇怪,那個韓旭,甚至武鴉兒都被她利用,他們一個是丈夫一個是情夫,心甘情願理所當然被利用,項南他,他是什麼?

  項雲猛地睜開眼,床邊的人嚇了一跳。

  「都督!」

  「老爺!」

  除了老僕和蔣友,還有一雙黑豆眼盯著他。

  「季大夫來了。」項雲看著他,虛弱的說道,用手撐著身子要起身,「又麻煩你了。」

  季良手裡握著刀,眨著眼問:「項都督醒了啊。」

  蔣友和老僕都激動的看他:「都督這是不是沒事了?」

  項雲看了眼他手裡的刀,莫名的心悸,忙道:「我是一時氣血不順暈過去了,怎麼還把季先生叫來了?前方戰事正要緊的時候。」

  老僕和蔣友低頭認錯。

  「項都督說什麼呢,你是我的病人,你有事是要壞我招牌的,我當然要來看了。」季良笑呵呵,把刀收起來,道,「項都督沒事就好。」

  聽到他說沒事,屋子裡的所有人都鬆口氣,只不過看起來季神醫怎麼一副遺憾的樣子.....

  蔣友親自去送季良,老僕將皇帝派來的太監請來。

  「陛下嚇壞了,要自己來看都督。」太監大呼小叫道,「項都督你要有個好歹,可怎麼辦啊。」

  項雲叩謝皇恩,道:「我是聽到楚國夫人開始打京城,形勢危急,惱恨自己不能為陛下盡力。」

  太監道:「還是都督肯說實話,你聽了都急暈了,可見形勢多麼危急,朝廷裡那些人就會說好聽話,陛下都不信呢。」

  「請公公寬慰陛下,此戰雖然危急,但卻是一個好機會,只要運籌得當,項雲就先恭喜陛下收復京城。」項雲道,又一笑,「我急暈了,可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不能去立大功勞。」

  「咱家這就去告訴陛下,好讓陛下能睡個安穩覺。」太監啊呀歡喜,轉身就走,又忙回頭安慰項雲,「都督你可好好的養傷,大夏的大功勞等著你呢。」

  項雲含笑點頭,待太監離開,他臉上的笑如冰霜凝結,將老僕遞上來的藥碗摔在遞上。

  啪的一聲脆響,老僕嚇的忙去看門外。

  這是皇宮,到處都是眼線.....

  「不用擔心,我現在是個重傷的人,隨時都能暈倒。」項雲靠著床頭淡淡道,「握不住杯子摔個碗很正常。」

  老僕輕歎一口氣,勸道:「六爺,已經這樣了,你要保重你自己。」

  項雲深深的吸口氣,感受心口的疼痛,疼痛到底沒有壓下怒火。

  「我是讓他去勾引那個女人。」他咬牙低聲喝道,「不是讓他去給那女人做牛做馬!他一向聰明,怎麼就蠢到這種地步?」

  老僕輕歎道:「六爺,那女人能讓那兩個男人挖心掏肺,咱們小南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武鴉兒是草莽殺出的悍將六親不認無情無義,韓旭是朝堂歷練幾十年,卻都在楚國夫人的手心裡,項南這個毛頭小子淪陷也不奇怪.....

  項雲臉色一陣變幻,還是搖頭:「不,楚國夫人也好,武鴉兒和韓旭也好,我都不瞭解,項南我很清楚,他絕不是沉迷美色亂了心智的人。」

  老僕坐下來沉思:「那是為什麼呢?南公子竟然放棄唾手可得的功勞,去給他人做嫁衣?」

  項雲看著桌上擺著的信沒有說話。

  這信上說的話,他一句都不信,他能感受到,項南已經漸漸脫離他的手心了。

  「南公子必然跟楚國夫人有其他的交易。」老僕苦笑,「但不管是什麼交易,也比不上京城之戰的大功啊。」

  項雲依舊不說話。

  真是奇怪,他總覺得自叛亂後,他時運有些奇怪,似乎一帆風順,但又處處不順。

  李奉安死了,跟劍南道的關係卻不順。

  跟劍南道的關係不順,卻又與齊山結盟。

  來到皇帝跟前直上青雲,但又緊要關頭受了重傷。

  受了那麼重的必死之傷,但又被神醫救回來.....

   算了,只要活著,一切都還是有機會的。

  項雲深吸一口氣。

  老僕看他臉色,問:「六爺,你怎麼想?」

  現在再想項南已經沒有意義了,項雲看著前方懸掛的輿圖,道:「我想,安康山最好把武鴉兒殺了吧。」

  這樣天下更加混亂,大夏岌岌可危,留給他的機會和時間就更多了。

  ......

  ......

  初春的衛河湍急,但沒有水清浪白,河水中一片片血紅,河邊也沒有冒頭的春草,只有散落的屍首。

  一場廝殺過後,輔兵成了陣地上的主力,他們奔走尋找存活的傷員,飛快的修補挖壕溝壘垛牆,做好下一次對戰的防護。

  冷風如刀子般從臉上刮過,鼻息間滿是血腥氣。

  武鴉兒看著這慘烈的戰場,道:「放開第二道防線。」

  王力一把抓住他:「放開防線?那賊軍可都進來了!」

  武鴉兒回頭看,遠方有隱隱的城池,道:「安康山的兵馬太多,平地野戰我們沒有優勢,還是退避城池,以城牆為防護,以守為攻。」

  王力的臉色有些發白:「安康山的兵馬太多了,放他們進來,我們要想再突圍就不容易了。」

  武鴉兒哈哈一笑,眼尾挑起,眉飛桀驁:「我就沒想突圍,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殺了我。」

  王力揪住他翻飛的斗篷,鄭重道:「烏鴉,我們沒有援兵了,老都督被史朝擋住了,那個.....」

  他從牙縫裡擠出另一個人。

  「.....女人已經在京城打起來了,左手有韓旭送劍南道兵馬擋安慶忠,右手有項南領白袍軍打安德忠,她順風順水無憂無慮節節勝利.....」

  京城唾手可得,她不會來援助他們。

  「她就算不來,如今我們也可以當她是援助了,我們突圍四散,安康山就無心追打我們了。」

  京城危急,安康山當然要去回防。

  「烏鴉,你說實話,你現在就是要引著纏著安康山,撕開胸膛,用自己的身軀自己的命,不讓他走。」

  武鴉兒看著王力點點頭:「我不說假話,我這一次就是用命在跟安康山搏命,但是這是必須的,現在收手,讓安康山殺回京城,那我們的堅持,我們的死傷就變成了一場空,楚國夫人的突襲,調動那麼多人脈兵馬也成了一個笑話。」

  王力不說話了,他何嘗不知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武鴉兒看向前方,「但跟安康山打,不豁出砸碎整座山的力氣,想留青山,想著以後怎麼樣,這座山看似逃過一次,但實際上就是死了一次,整個山都沒有了生命力,長出的也不是柴,而是草,不堪一擊百無一用的草,這樣的草留在亂世,有什麼用?」

  王力吸了吸鼻子,道:「我不是膽小怕死,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怎麼想都吃虧。」

  不只是這件事,自從叛亂後,他就覺得他們時運有些奇怪,似乎一帆風順,但結果總是吃虧。

  武鴉兒的母親遭了山賊,幸運的是被人救了,但卻又成了人質,讓武鴉兒被要挾。

  武鴉兒遭到要挾,盤桓淮南道時遇上京城官宦大亂,於是趁機入京搶下大功,一躍成為皇帝跟前的紅人,但皇帝很快死了。

  皇帝死了吧又有安康山叛亂,為了保護新帝他們掌控了十幾萬兵馬,所向披靡威風凜凜,但每一次的功勞都換成了給那女人的賞賜。

  換成給那女人的賞賜,天下都知道夫妻情深,那女人為了面子支援了安東,讓他們拿下了相州,但守著相州,最後還是給那女人做了嫁衣。

  「烏鴉烏鴉,我怎麼覺得,你這輩子是為別人活了?」

  武鴉兒笑了:「這一輩子能為別人而活,也許是最大的福氣呢。」

  很多次他午夜噩夢,娘死了,他一個人活在這世上,活的生不如死。

  現在娘還活著,還.....多了一個人活著,他的命就是為她們活著的,活的真是痛快。

  他轉身翻飛斗篷。

  「放心吧,他安康山想除掉我們斷了我們的生路沒那麼容易。」

  安康山想殺光他們是沒那麼容易,王力當然不懷疑這一點,還有一件事他也相信了。

  「千萬不能娶媳婦。」他自言自語,「娶了媳婦,這輩子真是沒活路了。」

  ......

  ......

  一浪一浪的叛軍潮水般吞沒了殘破的營地,湧向前方,但很快礁石巨船從海底冒出來,將浪潮撞碎,地面上好似裂開無數的深溝,將湧來潮水吞沒。

  鋪天蓋地都是慘叫嘶喊,潮水血紅,要麼被吞沒要麼向後狂退......

  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幕,幾個將官面色發白,而坐在金龍椅上的安康山肥胖的臉劇烈的抽搐。

  「好一個武鴉兒,好一個武鴉兒。」

  他大笑著,然後又大喊著站起來。

  「給朕殺了他!朕一定要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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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兩手豈能空空

  潮水般的兵馬撒出去,又潮水般的收回來,金黃營帳裡的氣氛變得令人窒息。

  龍椅上安康山的面色冷酷又嚇人,但為了避免更嚇人的結果,諸人還是要說話。

  「陛下。」一個大將站出來低頭說道,「武鴉兒這是故意引誘我們進攻,目的是方便楚國夫人攻打京城。」

  安康山憤怒,不僅僅是因為武鴉兒久攻不下,更多的是因為接到了楚國夫人攻打京城的消息。

  楚國夫人會出兵在他們預料之中,他們也做好了準備,但沒想到楚國夫人不是來打他們,而是去攻打京城。

  「看來武鴉兒引我們出京的目的就是這個。」另一個大將道,「他們夫妻這是一個聲東一個擊西。」

  「沒錯,原本武鴉兒一直堅守衛河防線,但突然就放開了。」有人指著輿圖,「分明是聽到楚國夫人攻打京城,才故意要牽絆我們。」

  安康山臉色雖然不好看,但聽完他們的說話沒有喝斷,而且還問:「那你們說現在怎麼辦?」

  幾個大將對視一眼,跪下道:「陛下,退兵回防京城吧。」

  安康山看著他們,問:「那你們是認為朕是殺不了武鴉兒,還是朕守不住京城?」

  幾個大將對視一眼。

  「不,不,陛下,臣並不是這樣認為。」

  「陛下一定能殺了武鴉兒。」

  「陛下如果回防的話,也能殺掉楚國夫人。」

  「真是因為畏懼陛下,武鴉兒和楚國夫人才這樣做。」

  安康山哦了聲,道:「朕如果現在退兵,雖然殺不了武鴉兒,但京城能保住?武鴉兒和楚國夫人賊夫妻竹籃打水一場空。」

  幾人紛紛點頭「陛下聖明!」「正是如此!」

  他們的話沒說完,一把刀就從龍椅上扔下來,斬碎他們身前的地面,幾人瞬時汗水濕透了鎧甲,以頭撞地砰砰響。

  安康山如雷的咆哮從頭頂砸下。

  「那你們有沒有想過,朕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朕運籌帷幄這麼久,死傷了這麼多兵馬,朕現在退兵,殺不了武鴉兒。」

  「朕退兵,能保住京城。」

  「他娘的!京城本來就是朕的!」

  「那你們說,朕這一次,得到了什麼?」

  他從龍椅上走下來,一步一步,地面震動,走到那幾人面前,伸出手掌。

  「你們看看,朕是不是兩手空空?」

  營帳裡所有人都跪下來高呼「陛下息怒」「臣等有罪。」

  安康山站直身子居高臨下視線冷冷掃過:「你們的確有罪,你們的罪就是畏戰。」

  安康山動怒,將大刀扔下,但沒有斬殺任何一人,可見動怒是真,要說服大家也是真。

  便有一個大將抬起頭流淚道:「臣不是畏戰,臣只是擔心被武鴉兒夫婦欺詐.....」

  安康山打斷他:「朕出征前目的是什麼?」

  出征的目的.....大將愣了下才答道:「殺武鴉兒。」

  安康山道:「我們能不能殺了武鴉兒?」

  大將挺直脊背大聲道:「能!」

  安康山看著他,問:「為什麼能?」

  安康山是個多疑善怒刻薄寡恩的人,但他不是個蠢人,他不想的時候,沒有人能隨便說幾句話騙過他哄他開心。

  大將深知這一點,毫不猶豫的將理由一一說出來兵馬佔據優勢,武鴉兒沒有援兵,退守城池看似堅固,但斷了水糧就是一座地獄,到最後不用他們打,城內的人先吃馬然後就吃人......

  「所以陛下斬殺武鴉兒是毋庸置疑的。」

  安康山伸手拍了拍他的臉:「所以,朕有什麼被欺詐的?朕的目的就是要殺武鴉兒,朕殺了他就是大功告成!心想事成,心滿意足!」

  那大將砰的叩頭:「陛下威武!」

  將官們不敢說話,一個文臣走出來道:「陛下,那京城如果失守.....」

  「京城就算失守,只要殺了武鴉兒。」安康山喊道,「整個天下無人能再阻擋朕,京城自然也是如此!」

  另一個文臣走出來道:「事實上,我覺得大家都想多了,好像京城已經被楚國夫人打下了一般,其實京城哪有那麼容易失守?」

  營帳內的文臣武將都看向他。

  「大公子和鄭王雖然被白袍軍劍南道兵馬擋住,但我們京城不是沒有兵馬啊。」文臣環視諸人,「陛下臨行前早就防備著,京城留下數萬兵馬呢,並不是空城無防啊。」

  營帳裡響起嗡嗡的議論聲。

  京城是留了兵馬,但那楚國夫人據說傾盡了兵馬......

  「諸位,諸位。」文臣再次道,揮動袖子示意大家安靜,「還有,大家是不是忘了,那是京城,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城,城池高厚,城內有用不盡的水食不盡的糧穿不完的衣,只要堅守城池,就沒有兵馬能攻破它。」

  他說完這句話,見所有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然後又落在安康山身上.....

  文臣並沒有惶恐,而是淡然一笑。

  「陛下能進京城,是因為先帝被害賊子畏罪逃竄,民眾開門相迎。」他躬身施禮,「陛下,請恕臣冒犯,如果崔賊挾持先帝號令兵馬堅守城池,陛下此時只怕還被擋在京城外,還不能為先帝解憂解難。」

  安康山哈哈笑了:「這有什麼冒犯的,這是事實!」

  他的眼裡又泛起淚花。

  「那是先帝的京城,先帝還在天上看著它呢!」

  他咬牙切齒。

  「先帝被崔征魯王武鴉兒這些賊子所害,朕不殺此賊子決不罷休!」

  營帳內文臣武將此時再無他話,齊聲怒吼「殺賊!」

  相比於先前,氣勢大盛。

  「先殺了武鴉兒。」一個武將吼道,「再殺其妻!」

  是啊,大家被楚國夫人不救丈夫而是突襲京城驚到了亂了心智,有什麼可緊張害怕的,京城說打就能打下來?

  等他們殺了武鴉兒,那楚國夫人也只是在京城外徒勞。

  京城是叛亂後安康山劈山斬海快馬加鞭直接沖進來的,原本在京城的大夏官員和兵馬都跑了,而外地的大夏官員兵馬都還沒機會進來,這個京城可以說第一時間就被他們握在手裡,打造的銅牆鐵壁。

  攻城?她能攻多久?京城可是能守到天長地久的。

  「要麼她插上翅膀飛進去。」一個文臣笑道,「要麼城門自己給她打開,否則她一兵一卒都進不了京城。」

  營帳裡響起轟天的大笑怪叫。

  「那她就真是仙人了!」

  「讓我們先殺了仙人的丈夫,再去看仙人!」

  ......

  ......

  高牆深厚的京城裡,春夜的風似乎也滿是血腥氣。

  隨著一聲聲梆子響,亮著燈火的宅院門面瞬時陷入黑暗,鬧夜的孩子們的哭聲也似乎被人堵住了,貓兒狗兒連春夜的蟲子都屏氣噤聲。

  青石板路上響起馬蹄聲,在寂靜黑暗裡格外的滲人,忽的巡夜的馬蹄停下,火把照過來。

  「什麼人?」呼喝帶著刀槍的陰寒撲過來。

  街上黑暗裡提著一盞昏黃燈的人忙雙手舉起:「軍爺,軍爺,是我,我是打更的。」

  火把照出瘦小的男人,男人身穿布衣,胸前一個大大的更字,一手提著燈,一手舉著梆子鑼。

  「腰牌呢?」為首的將官沒有就此放過,陰冷的看著他問。

  瘦小的男人忙將腰牌解下來恭恭敬敬戰戰兢兢的遞過去,嘴裡一面碎碎叨叨「兵爺,我是最早就當了更夫的。」「蔣四爺是我的上司」云云。

  將官不理會他的話,接過腰牌在火把的照耀下念出上面的名字「阿喜」,另一邊的兵拿著一本冊子翻看:「有這個人。」然後又眯著眼打量這更夫,確認跟冊子上的畫像一樣才點點頭。

  將官將腰牌扔回去。

  「警醒點。」他叮囑道,「有什麼不對的立刻敲鑼警報。」

  阿喜連聲應是。

  將官調轉馬頭向另一邊巡邏去了,火光漸漸遠去,但馬蹄聲遠遠近近似乎縈繞不散。

  阿喜繼續敲著梆子喊著警示走著,在一片黑暗中停在一間宅門前,他將手裡的燈籠吹滅,伸手輕輕的敲了三下門。

  門應聲而開,阿喜閃進宅門內,黑暗籠罩的室內一雙雙眼閃閃。

  「情況怎麼樣?」壓抑的呼吸低低的聲音響起,「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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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穿夜色舊人相見

  一盞小油燈在室內亮起,有兩人在門窗前忙碌,將被褥密密的堵上去,不讓半點燈光透出去。

  小小的室內擠了十幾人,如果不是小心的呼氣,油燈就要被吹滅。

  他們年紀不等,有老有青壯,一樣的是都穿著更夫的衣裳。

  京城的更夫有三十人,被豪商蔣氏把持,阿喜機敏奸猾深的蔣氏信任,前一段給蔣氏提議把所有的更夫都安排到一起住著,便於管理,同時還能多扣更夫們兩個錢用於住和吃。

  一兩個錢蔣氏也看在眼裡,為此高興了很久,等到京城一戒嚴,聚居管理更夫的方式讓官府稱讚能保證更夫們的純良,蔣氏更是大喜過望,讓阿喜做了更夫們的小頭目,而且還兼管倒夜香。

  倒夜香可是比打更要掙得多。

  阿喜在一群雜役中變得很有名。

  「先不說這個。」阿喜坐在桌前,將一個袋子拿出來倒出錢,喊了一個名字,「這些錢你拿著。」

  被喊到名字的是個瘦小的男人,沒有上前,而是道:「阿喜,你掙錢也不容易,別給我了。」

  阿喜瞪眼:「我這錢可不是給你的,是給嫂子吃藥吃飯用的,你們這麼多年好容易有了個孩子,一定要保住胎。」

  男人眼圈發紅轉頭看另一邊:「這世道生出來還不如不生呢。」

  「說什麼呢。」阿喜將一多半的錢塞給他,「這孩子命才好呢,一生出來好日子就來了,不用像我們這樣擔驚受怕。」

  提到好日子大家的眼都閃閃亮再次催問「楚國夫人戰況如何?」。

  阿喜道:「我昨天去城外倒夜香,看到很多受傷的叛軍,聽他們哭罵楚國夫人又攻下了兩城。」

  屋子裡響起壓抑的歡喜聲。

  「那我們什麼時候動手開城門?」大家低聲急切的詢問。

  阿喜道:「這個還要等楚國夫人的命令。」

  大家有些不安「能順利的出城嗎?」「外邊圍的兵馬嚴密會不會被抓住?」的詢問。

  阿喜擺手示意小聲:「具體情況還不知道,只能等。」

  說完這些他將餘下的錢幾個幾個的分給其他人「如今城裡的日子更不好過,糧價炭火都貴的嚇死人。」「大家在這裡也照看不好家裡,往回多送幾個錢吧」。

  有人推辭有人坦然接過有人道謝。

  「不用謝我。」阿喜嘻嘻笑,擠擠眼,「要謝就謝發錢給我們的大人老爺們吧。」

  大家都笑起來將錢裝好了。

  「我估計著也就這一個月了。」阿喜肅容道,「這段時間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小心謹慎,因為大家每一個人都關係著京城的未來。」

  他們能關係著京城的未來,這輩子也就不白活了,所有人的臉都變的亮堂堂。

  阿喜吹滅了燈火,濃黑吞沒室內。

  屋子裡的人魚貫走出院子,有人掀開角落裡挖好的地道爬進去,有人翻過牆頭,三三兩兩很快消失。

  將更夫們聚集在一起,方便的就是大家來往商議做事。

  阿喜站在院子裡沒有鑽地道,也沒有翻牆,一個躍起身輕如燕翻上房頂.

  瘦小的身影在夜色裡飛簷走壁,間或落在有梆子響的街道上,低低的發出貓叫,原本警惕看過來的更夫就將手裡的燈籠垂的更低,梆子敲的更高聲,掩飾阿喜從身旁疾步而過......

  皇城附近的宅院比其他地方更加死靜一片,宅院上曾經懸掛的李字早已經不見,在宦官之亂的時候,借著城內兵馬混亂,中厚等人將宅院的門樓和牆頭推毀一半。

  然後安康山叛亂,京城官員兵馬民眾逃走了很多,再修補起來宅院變了模樣,也沒有人知道這曾經是誰家的宅院了,只知道散住著幾個兄弟。

  阿喜從牆頭翻進去毫無阻擋的進了屋子。

  屋子裡的床上有鼾聲傳來。

  他在黑暗裡準確無誤的從桌上拎了水壺倒水喝,一面嘀咕:「你們這樣不警惕好嗎?」

  床上的人翻個身:「不警惕才是最好的警惕好嗎?」

  阿喜一口氣喝了三杯水,才問:「老厚他們怎麼樣?有沒有消息?」

  床上的人坐起來聲音有些低沉:「雜役營跑的幾十人,當場死了一半,餘下的搶了馬匹的又抓回來七八個,扔在城外壕溝裡燒了,以示警告,不知道其他的人是順利逃脫了,還是死在外邊了。」

  在做事前最壞的準備都做好了,沉悶只是一瞬間,阿喜將茶杯放下。

  「輔兵雜役營那邊不能再動了。」他說道,「老歪是我們唯一在外邊的人了。」

  床上的人嗯了聲:「老厚走之前跟他們交代過了。」

  「我給蔣七公子說了,夜香也能禦敵,送的遠一些挖個壕溝漚糞,到時候踩空掉進去,不死也能中毒,這是一件功勞,他已經去找守城的將官表功了,到時候我就能走的遠一些。」阿喜說道,「再等十天還沒有信鴿送消息的話,我就出發。」

  床上的人在床頭摸了一陣,拿出一瓶酒走下來。

  「喝一杯吧。」他說道,「當初家裡帶來的好酒就剩這麼一壺了,就當提前慶功酒了。」

  阿喜一把奪過酒壺:「一杯?你也太小氣了吧,這壺都給我了。」

  那人跳腳:「這是我當初好不容易從元爺屋子裡偷的!」

  阿喜抱著酒壺更不放了直接往嘴裡倒:「元爺屋子的酒,可都是都督給的。」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搶著喝起來,一壺酒很快就空了。

  「家鄉的味道啊。」喝完酒那人感歎,「咱們來京城多久了?感覺半輩子沒見到他們了。」

  阿喜透過窗看向外邊,咧嘴笑了笑:「馬上就能見到了。」

  一定能見到的。

  ......

  ......

  疾馳的馬穿過一層層夜霧,一直奔到晨光亮起,一座龐大的營地出現在視線裡。

  斥候們打出了旗號,營地外有旗號回應,兩邊的暗哨明哨收起了刀槍弓弩,目送這隊血跡斑斑的斥候經過,與以往不同隊伍中多了幾個民眾。

  這些民眾形容狼狽,都帶著傷,他們精神疲憊但看著這座營地有激動也有緊張。

  「真的是楚國夫人的兵馬啊。」

  「楚國夫人真的在這裡嗎?」

  「這就是楚國夫人的兵馬啊。」

  大家忍不住低聲喃喃,迎面有一隊兵馬接過來,為首的將官問:「這就是從京城逃出來的難民嗎?」

  歸來的斥候應聲是。

  那將官沖那幾人招手:「隨我來吧,讓軍醫治傷檢查一下身體。」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這個將官鎧甲兵器森森,但看起來很和藹,不過民眾們沒有點頭,而是看向隊伍中的一個同伴。

  「你們去吧。」那個傷了一條胳膊,半邊臉也血淋淋幾乎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說道,「這是到自己家了,大家隨意。」

  聽到他這樣說,幾個民眾這才應聲是,跟著那將官走了,其間回頭看,見這個同伴沒有跟上來,而是直向一座大營帳奔去,那邊一杆高高的楚字大旗迎著晨光飛舞。

  「厚爺真的去見楚國夫人了啊。」一個人低聲喃喃,「他沒有騙咱們,他真是楚國夫人的人。」

  眼前肅立的經過的兵將都投來好奇的視線,四周飄揚的是振武軍旗楚字軍旗,不管人還是旗都是陌生的,但整座營地不陌生,走進這裡熟悉的味道讓人頭皮發麻。

  營帳掀開了,他走進去,視線略有些昏暗,然後一切都變得清晰,有元吉,有方二,有中五,中六,姜名,姜暗......

  他們或者瞪眼或者咧嘴或者微笑.....就像很多次夢中那樣。

  他噗通跪在地上,撞地讓他的傷口劇烈的疼痛,疼痛就不是夢,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們並沒有像以前那樣消散。

  「站不住了!沒事吧?」

  「我看傷的不輕。」

  還有聲音響起。

  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但能分辨出聲音是誰。

  又一個聲音響起:「方二,你先給中厚看看傷。」

  這個聲音悅耳動聽,清脆靈靈。

  他看向元吉等人身後,先看到堆疊在地上的黑袍,黑袍下露出白色的裙擺,再向上看,她正伸手揭開厚重的帽子,露出烏黑的頭髮,白雪般的面容,像冰一樣晶瑩,又像玉石一樣剔透......

  他的視線一陣模糊。

  「中厚。」他低下頭在地上挺直脊背,像遊子見到了親人,開心又委屈,「見過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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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暢懷詳談

  李明樓聽這個這個名字有些感歎。

  中厚這個名字她現在當然不陌生,但對前世的她來說是陌生的。

  她是記得當初父親過世後,往京城派了一批人,方便關注朝堂動向,後來項雲開始運作李明玉請都督封爵的事,京城的人就自然被項雲所用,再後來她就再沒聽到這些人的消息。

  「你慢點吃。」

  「想撐死啊?」

  說話聲打斷了李明樓的出神,她看向這個男人,方二給他處理傷口,大鬍子剃了,臉上的血被擦去,傷疤更明顯。

  他叫中厚,是父親當年收養的孤兒中最大的一個,跟姜名姜暗差不多年紀,被收養的時候已經不能算是兒了,但他堅持要按照中字排名,要在這群孤兒裡當老大.....

  但這些孤兒們桀驁不馴,對他只喊老厚,沒人當他是老大。

  方二給他處理傷口,又是水洗又是撒藥,舊血沖去新血流出來,劇痛讓中厚整個人都在發抖,但這並沒有妨礙他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東西吃,作為管家的姜暗給中厚送來了補血養氣的肉粥,中厚嫌粥不過癮,只抓著肋肉條啃,骨頭都差點塞進去嘴裡咬碎.....

  「怎麼混的都要餓死了。」姜名在一旁搖頭,話說的雖然有些嘲諷,但臉色滿是心疼。

  自從安康山進京後,他們的聯繫幾乎都斷了,那間宅院裡就算留了錢糧,也不夠他們這麼久的吃喝,更何況為了潛藏錢糧也不能隨便用。

  中厚這些人在京城裡雖然不用征戰,但活的比他們不少兇險。

  他們不僅活下來,還在京城繁衍砸釘子打洞.....

  「主要是更夫,更夫有十三人,到時候能打開一個城門。」

  中厚一邊忍受疼痛治傷一邊吃東西一邊講述京城的事。

  「...阿喜每隔三日能出城,但形勢越來越嚴峻他就不能出城了。」

  「....老歪和九兒在輔兵營,其實也就是抓來的壯丁流民,負責挖溝壕,真打起來的時候還要被驅趕著沖陣填壕.....他們是在城外的,到時候可以燒叛軍的營陣,也可以協助沖城.....」

  「....京城裡的佈防圖我記下來了,是這樣的.....」

  李明樓等人認真的聽著,其中有些消息前一段零散送出來過,但傳達艱難說的不詳細,開始攻打京城後,京城內叛軍的動向又有很大變化.....

  中厚已經幾天幾夜沒有閉眼,再加上帶著人趁著挖壕溝的時候逃跑廝殺受傷,到現在精神已經疲憊到極點,但他還是不停的說,元吉有心打斷他,李明樓對他搖搖頭,認真的聽中厚說話,間或詢問,哪怕是早已經知道的,跟如今局勢眼下攻打京城無關緊要的事......

  中厚從晨光亮起一直說到了日正午,從頭到腳的傷都被包紮上藥,吃了一鍋肉粥一盆大骨頭肉.....他打著飽嗝,拍著肚子,一臉舒坦的問:「大小姐,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李明樓道:「先給阿喜他們送消息,讓他們知道你平安,以免他們再冒險。」

  元吉點頭。

  「至於攻城還要再等一等。」李明樓指著輿圖給中厚解釋,「現在我們距離京城還是很遠,城門打開的話,極有可能無法殺進去,你們在城中的佈局就會變成一場空。」

  中厚點點頭。

  「不過知道你們都做好準備了,我們必須盡快攻城。」李明樓道,「我們先做出長期圍城的假像,然後準備一支先鋒營,盡可能的殺過叛軍的防線,接近城門。」

  中厚滿面紅光大聲道:「大小姐,這支先鋒營必須有我。」

  李明樓道:「當然必須有你,還有誰比你更熟悉京城的路和兵馬佈局呢?」

  中厚哈哈大笑。

  「好,你現在好好歇息養足精神。」李明樓道,「然後率兵一舉殺入京城。」

  中厚爬起來單膝跪地大聲應是,是聲未落人便一頭栽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元吉等人都嚇了一跳,在一旁靜候的大夫們急忙上前查看。

  「沒事,他力竭昏睡了。」一個大夫說道。

  另一個大夫笑道:「厚大人裡外都耗空了,氣血虧損不易入眠,大小姐引著他說話,耗盡力氣,讓他心事都傾訴出來,再無掛念,氣血也就順了,一下子昏睡過去不用再用藥了。」

  營帳裡響起了中厚的鼾聲。

  元吉搖搖頭:「送他去好好歇息吧。」

  中厚被兵士們抬下去,姜名撚鬚道:「有城中這些助力,京城唾手可得。」

  李明樓點頭:「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在,我也不敢動京城的心思,城門能從內打開,就能減少很多傷亡,我們的,以及京城民眾。」

  就像當初的揚州城,營帳裡的人都露出微笑。

  「這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姜暗道,「當初只是因為大都督過世,想盯著朝廷,能夠及時傳達消息啊送禮什麼的,沒想到能有今日這般大用。」

  「這是大小姐有先見之明。」姜名糾正道,「當初先帝駕崩,朝廷西遷,你們還想讓中厚他們都撤出來,是大小姐讓他們留在京城不動的。」

  李明樓笑了笑,這稱讚她接受,她的確是有先見之明,既然有先見之明,就不要浪費辜負。

  「攻城戰要準備好,要一舉成功。」她說道,「四面都有兵馬在幫我們,我們要加快速度,我們如果失敗了,大家都會跟著一潰千里。」

  北邊有振武軍引困安康山,東邊有項南帶著白袍軍以及淮南道留守的軍民阻擋安德忠,劍南道兵馬在宣武道迎戰安守忠,另有江南道也在奮力守住防線,他們這一戰關係的不止是京城,一勝則大家同生,一敗則大家共死。

  元吉方二等人肅穆應聲是。

  他們退了出去,營帳裡只剩下李明樓一人,她看向輿圖,伸手撫了撫河北道一片,那邊的戰事最激烈,連消息都斷絕了。

  這一次打京城是因為她有先見之明,但如果沒有武鴉兒把安康山引走,她就算有先見之明又能如何。

  不過,武鴉兒不會有事,他的命可不是死在現在,他距離死還有兩年多呢。

  命運真的很強大,你看,項雲就受傷了,傷的那麼重,但恰好明玉支援帶著季良,季良將項雲救活了,一切都像上一世那樣,不同的是先見之明讓她提前把季良收攏到劍南道。

  所以項雲不到死的時候,他就死不了,武鴉兒也肯定死不了。

  李明樓點點頭神情放鬆,但放在輿圖上的手卻挪不開,轉啊轉啊轉一圈又一圈......

  ......

  ......

  中厚足足睡了兩天,醒來的時候有些不知身在何處。

  營帳外看落日餘暉籠罩營地,炊煙嫋嫋,香氣襲人,營地裡不時響起說笑聲。

  「一進京城界,大小姐就下令先搶佔有糧草的地方。」中五走來在他身邊蹲下,嚼著一塊蒸餅說道,「除了我們自己吃喝,多數用於救濟四周的流民村民,招收了很多勞力,挖溝壘營,一層層推進。」

  中厚環視營地感歎道:「大小姐不愧是大都督的女兒,有勇有謀有膽有識,早就聽說淮南道振武軍勇猛,我一直以為是因為掛著振武軍的名頭,親眼見到了才知道是真的勇猛。」

  中五撇嘴:「也不想想是誰練出的兵。」

  「是大小姐親手練出來的兵馬啊,大小姐今年才十六七歲。」中厚道,激動的雙眼放光,他也早聽說楚國夫人多麼厲害,但也以為是多少因為武鴉兒的名頭,親眼見了才知道......

  他找不出什麼詞匯來描述,想來想去,還是最廣為流傳的描述最貼切。

  「真是神仙一般。」

  中五神情得意,又故作淡然擺擺手:「老厚你這就不懂了,大小姐一直都是這樣啦,要不然為什麼大都督給起名叫仙兒,還住在那麼高的高樓上。」

  中厚肩頭一頂將他撞的坐在地上:「你小子,叫哥哥,又跟我炫耀呢,還小八部將,跟著大小姐征戰看把你得意的。」

  中五坐在地上哈哈笑。

  中厚站起來,活動了下依舊酸疼的身子,道:「先鋒營準備好了吧?」

  「準備好了,就等老厚你領路了。」中五一笑,站起來又拉住中厚叮囑,「人前注意該稱呼,別喊大小姐。」

  ......

  ......

  大營裡戰滿了將官,多數都是陌生面孔,有的身上還帶著風霜,顯然是從其他地方趕來的,看到中厚進來,他們也都投來好奇的視線。

  「這是京城裡我們的人,五大將的兄長,中厚。」李明樓簡答介紹。

  將官們便與中厚見禮,中厚又將京城裡的人手安排講了一遍,聽的諸將驚訝激動,沒想到楚國夫人已經在京城安排了人手,能打開城門,能燒了城外守軍的營地......

  此戰比他們想像中容易多了,頓時人人爭相表示願領兵為先鋒。

  元吉選定一支兵馬,再將大戰戰略佈置一一說詳細,誰負責正面,誰圍兩翼,誰佯攻,誰主攻,誰包抄,然後中厚講了京城外叛軍的佈防,另進城後怎麼行事,一時間營帳裡戰意昂揚。

  夜色籠罩了兵營,火把和天上的星光交相輝映璀璨,李明樓看著領命備戰的將官們,發下軍令。

  「結陣出兵,直取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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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31 00:06: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蹲看城守

  京城外挖建了很多堡寨溝壕,此時密密麻麻的兵馬駐守,但兵將們的臉色都不好。

  前方不斷傳來城鎮失守的消息。

  有好幾次他們甚至看到了淮南道楚國夫人振武軍的旗幟,雖然只是零星的斥候,也很快被打死或者打跑,但還是讓兵將們心驚肉跳。

  淮南道的兵馬來的好快,也推進的好快,楚國夫人果然名不虛傳。

  敢來攻打京城當然不一般.....

  聽說這個楚國夫人是神仙下凡,撒豆成兵,兵馬刀槍不入.....

  「真是胡說八道。」站在堡寨門樓上的將官怒斥,又皺眉,「這裡哪裡傳來的?難道有奸細混入我軍中?」

  一個副將道:「好像是從流民營傳來的。」

  楚國夫人攻打京城後,京城守軍除了從城裡抽取民眾當役夫還從外邊抓了很多流民。

  副將撇嘴不屑:「楚國夫人一向慣於宣揚聲名,什麼聚寶盆的粥啊,用的都是神仙珠寶啊,這些荒唐可笑的話在流民中傳的特別廣.....」

  那麼就是外邊來的流民們傳的吧。

  「嚴查這些謠言,免得動搖軍心。」將官吩咐道,又冷笑,「楚國夫人為什麼來打京城?是為了替武鴉兒解圍,想要讓陛下收兵回防,這樣武鴉兒就能死裡逃生,她根本就不是真的要打京城。」

  副將點頭道:「他們但凡到了一處,攻佔一處,就搶糧紮營挖壕溝,一看就是要長時間駐守,用來威脅恐嚇我們。」

  「陛下早就料到了,所以才不回防。」將官嗤笑,「城鎮失守又怎樣?就算讓他們占了這麼多地方,他們又能怎樣?攻打京城?來啊,讓我見識見識京城怎麼被打下來。」

  副將回頭看遠處的城池,盤踞在大地上,高遠厚重,似乎很近又似乎無邊無際,如同天上的宮殿。

  「她不是神仙嗎?」他笑道,「她喊一聲開門,京城就開了。」

  這個笑話很好笑,將官哈哈笑了,笑聲未落腳下震動,遠處傳來震天的廝殺聲......

  「攻城!攻城!」

  不知道多少人的嘶吼,隔著這麼遠傳來還能聽的清晰。

  雖然身後有城池可依,將官以及副將們的臉色還是微變。

  「楚國夫人全部大軍集結,約有五萬衝陣過來了。」信兵疾奔過來報告,「已經連下五道防線了。」

  好兇猛!

  將官很快釋然,渾不在意一笑。

  「怎麼也得做做攻城的樣子,要不然怎麼嚇到我們,嚇到陛下。」他說道,拔出長刀,「兵馬集結,我們與他們一戰!看看到底誰能嚇到誰!」

  依城池防守而戰,誰能嚇到誰?

  ......

  ......

  「破營!」

  「破營!」

  「繳械不死!」

  遠處傳來滾滾的吼聲,伴著吼聲是大地顫抖,蹲在壕溝裡被抓來充當勞役的流民心驚肉跳。

  這麼快就破營了,叛軍的這座城池是他們挖的最辛苦的,一天能死幾十人.....

  但沒想到這才半天不到,就被攻破了。

  看著遠處潮水般的兵馬湧來,叛軍潮水般的退回來,蹲在壕溝裡的流民很多人忍不住站起來看......

  「那麼多旗幟,最少也有一萬兵馬。」

  「你真沒見過世面?一萬人,那分明是三萬人。」

  大概是看到叛軍們不斷的被打退,以及這邊的叛軍們忙著集結佈防不管他們,流民們開始大著膽子低聲議論,帶著壓抑的幸災樂禍以及畏懼。

  他們當然希望叛軍敗,越快越好,否則他們都要被累死了,沒日沒夜的挖溝背土壘牆。

  但他們也不希望楚國夫人來,當楚國夫人兵馬攻打的時候,他們要被叛軍驅趕當人盾。

  那真是死路一條了。

  楚國夫人雖然傳說很仁慈,但她的仁慈並不是在戰場上。

  「看到沒有,楚國夫人此次進攻勢在必得,所有的兵馬都壓上了。」有人擠過來說道,「我們這裡也不可避免馬上就要開始了。」

  氣勢的確如此,楚國夫人的兵馬進攻已經持續三天了,一座一座營地被攻破,一群群的叛軍退回京城外防線,聚集的流民神情驚懼不安。

  「叛軍們其實並不在意被破營。」那人低聲接著說道,「他們可以退回京城,有京城城牆在,楚國夫人兵馬再多也不能打進去。」

  這個也的確是,諸人再次低低議論,怪不得這些營地被攻破的這麼快,原來是有退路而沒有戰意。

  「但我們沒有退路。」那人歎口氣,「他們守營最先讓我們去死,退回城池也不帶我們,城池裡可用的民眾多的是,少我們這些人,還能少些人口吃飯。」

  這才是跟他們有關的最可怕的事實,在場的流民們臉色煞白。

  「老歪,你是當過兵的人。」一個流民抓住說話的男人,「你快說說怎麼辦吧?」

  這個提醒了在場的流民,所有的視線都凝聚說話的男人身上,男人被稱呼老歪,不是流民,是從役夫中選出來管流民挖壕溝的人,役長也是役,只不過能拿工錢,但在真正的叛軍兵馬將官前什麼都不是,要幹活一起幹,要送死去當人盾也逃不了.....

  老歪搖頭:「我算什麼兵,我當初不過是在京城當個巡夜......」

  站在外邊的一個瘦小流民向裡面擠喊道:「在天子腳下當巡夜,見識比一個縣令還大呢。」

  是的是的,眾人忙跟著點頭,抓住這最有見識的一根稻草亂七八糟的詢問哀求「你快想想」「你說怎麼辦吧」「我還不想死。」

  老歪歎口氣:「誰想死啊,這世道.....」

  他大手一揮扇去了感歎,神情變得兇狠。

  「我們要想不死,就只能讓叛軍死了。」

  這話讓眾人聽了不解,心想老歪當過京城的巡夜還是太張狂了,竟然覺得他們能讓叛軍死?那他們豈不是跟楚國夫人的兵馬一樣厲害了?

  大家有的笑有的哭起來。

  「別笑!也別哭。」老歪道,「你們聽我說。」

  有幾個流民幫著安撫讓大家靜下來,聽老歪仔細說,大意就是叛軍是不管他們死活的,楚國夫人也沒辦法管他們死活,現在能左右他們死活的只有這兩方,那就必須選一方。

  當然要選就選楚國夫人,只要助楚國夫人殺敵,楚國夫人就會當他們是自己人。

  這個有例子,楚國夫人攻打揚州城,被驅趕著當人盾的揚州民眾就掉頭去打叛軍,然後引領楚國夫人奪下揚州城。

  那些死去的好漢被供奉在城外的英雄廟裡,他們的家人都得到了楚國夫人的照顧,衣食無憂,而那些活著的想當官吏的當了官吏,當兵的都有職務,當普通人的分了房子和土地.....

  聽的一群流民們心馳神往激動不已。

  「但靠著赤手空拳真能打叛軍?」一個還保留清醒的流民問。

  他們哪有那麼厲害!

  「我們雖然沒有兵器不能會打仗,但我們不靠兵器也能打亂叛軍。」老歪篤定一笑,伸手指著身後,「我們可以放火,燒了營寨。」

  放火啊,這個對他們來說再難也是有可能做到的,但放火管用嗎?

  老歪哈哈一笑:「放火當然管用,叛軍一亂,楚國夫人的兵馬打過來就容易多了,而且到時候他們也顧不上管我們了,我們就能趁機跑,以前跑,大家沒路可逃,但現在不一樣,外邊有楚國夫人的兵馬,只要我們能跑過去,她得知我們為了她放火燒叛軍,一定視我們為她的勇士,救下我們。」

  聽起來好像很可靠但又有些不靠譜,不過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了,就按照老歪說的,至少能趁亂跑,外邊有楚國夫人的兵馬,叛軍也不敢追殺他們太遠......

  幹了!

  一群流民擁簇著老歪,仔細的商議。

  蹲在外邊的一個流民有些迷迷糊糊,忍不住想,老歪在京城當巡夜,怎麼知道楚國夫人的事那麼清楚?幾乎能把英雄廟上的名字念出來......

  信口胡謅騙人的吧?靠不靠譜啊?

  真能把這邊的營寨燒起來嗎?燒起來叛軍就亂了嗎?叛軍亂了楚國夫人的兵馬就打過來了嗎?打過來就怎麼樣?

  沒有人想這些,反正就去做,什麼都不想的時候,事情做的反而出乎意料。

  看著一個方向騰起的煙火,這邊的主將有些怔怔。

  「那些役夫把營寨燒了?」他問,不可思議,「他們怎麼突然發瘋了?」

  「他們跑了。」副將道,「為了逃跑。」

  主將恢復了冷靜,覺得有些可笑:「真是瘋了,他們以為京城防線已經破了嗎?他們三步兩步就能到楚國夫人的羽翼下?」

  副將原本應該笑,但嘴角扯了扯沒笑出來,只點頭道:「已經去追殺了,一個不留。」

  這不是什麼大事,一把火還想燒亂營軍嗎?主將懶得理會收回視線,還是這邊的大軍對戰重要.....

  但煙火那邊卻騷亂更甚,除了濃煙,還有震動傳來。

  「....楚國夫人的兵馬突襲了!」

  突襲?主將面色微變,看看前方,又冷冷一笑,這也沒什麼稀奇,大軍對戰總有兩翼輔助,再有一些暗兵猛將突襲先鋒什麼的。

  他淡然道:「不用理會,讓他們撤回防線。」

  就算把西城防線捨棄又怎樣,又算什麼大事嗎?主將繼續要收回視線,但那邊的騷亂震動廝殺聲更大,信兵也來的更快.....

  「不好了,西城門開了!」

  主將愕然:「開,開,開什麼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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