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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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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01:29: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既定的命運
  
  李明樓握著筷子沉默又悵然。
  
  這就是既定的命運嗎?不過也不對,她放下筷子起身走到輿圖前。
  
  金桔不敢打擾,站在一旁努力的連呼吸都消失。
  
  元吉跟著走過去,李明樓臉上的裹布遮蓋了她的神情,但依舊能感受到她的肅重。
  
  「今天是幾月幾?」她問道。
  
  元吉沒有覺得這個問題可笑:「十月初三。」
  
  前一世韓旭被任命為節度使也是在十月,死在什麼時候過去十年她實在記不清,但地方還記得,淮南。
  
  「時也命也。」
  
  李明樓的耳邊似乎響起姜亮懶洋洋的感歎,看到這個老頭抱著粗茶碗縮在椅子中。
  
  「韓旭本不會從這裡過,但他是個大孝子,赴任之前去拜別老母,從老家到劍南就要經過淮南,早不早晚不晚趕上兵亂,所以是命不好。」
  
  「這根本不是命好不好的事,那是淮南,緊鄰安康山長子所在的浙西,這是多麼荒唐的事,更何況宣武的兵鬧餉鬧到了淮南。」劉範伸手一點看透世事,「這很明顯是被宣武和浙西操控的。」
  
  這的確是宣武和浙西節度使操控的,劉範和姜亮談論這件事的時候,大家已經看到結果了。
  
  先是宣武節度使假縱官兵鬧餉,告了羅氏貪墨了餉銀,朝廷譁然。
  
  宰相崔征指全海與羅氏狼狽為奸沆瀣一氣,要問罪全海。
  
  全海自然不服,讓皇帝一道旨意定罪宣武節度使,革職進京。
  
  在這一片朝堂紛爭中,韓旭的死反而如同小船入海,大浪打翻無聲無息不見,也沒有人關注一個節度使身份的官員是怎麼輕易被亂兵殺死了。
  
  淮南也沒有人再關注,宣武鬧兵亂之後,淮南被浙西藉口幫忙平亂悄無聲息的佔據了。
  
  項雲則也趁這個亂機提請讓李明玉承襲節度使以安穩劍南,待朝廷選出新任節度使後再行交接。
  
  崔征和全海都不希望對方的人掌控劍南道,在項雲一番遊走之後,皇帝同意了。
  
  成元四年初,李明玉拿到了旌節。
  
  成元四年正月十五,全海調宣武新任節度使吳章率兵馬埋伏在宮城要先下手為強幹掉崔征。
  
  吳章當場反水,全海挾持皇帝退避皇宮中,宣告宰相崔征叛亂。
  
  這就是大夏國亂的起始,成元四年的官宦朝變。
  
  隨後,全海請皇帝發令調十二衛軍入京護駕,安康山以救皇帝為名義發兵,振武軍武鴉兒神兵突降先一步到了京城,襲殺吳章,破宣武道圍城兵馬,然後入宮殺了全海。
  
  成元四年二月十八,崔征率百官迎皇帝歸朝。
  
  二月二十,行軍途中的安康山宣告謀反,一聲令下宣武、浙西、平盧、河東、淮南五面應和。
  
  天下大亂。
  
  「原來那時候東南的一個小小的兵亂其實是安氏叛亂的前奏。」姜亮幽幽長歎,「世事啊真是莫測。」
  
  「莫測什麼!如此荒唐的事只要好好想一想就能看出問題。」劉範憤怒,「只不過朝廷被崔征和全海那兩個廢物把持,他們除了爭權腦子裡沒有別的東西,全海輕易上了吳章的當,崔征輕信了安康山,他們讓天下大亂。」
  
  「他們當然不想天下大亂,想還是不想也由不得他們。」姜亮不急不躁,吹著茶碗的熱氣,「曲子已經譜成,才會起前奏,荒唐也非一日。」
  
  安康山意圖謀反是已經籌畫許久的,宣武兵亂是他發令的信號,崔征和全海的爭變則是他的東風。
  
  那一世李明玉是在年初拿到旌節,期間周旋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所以可以推斷宣武兵亂韓旭死亡是在十二月初。
  
  這一次李明玉十月拿到了旌節,韓旭還是在十月的時候得到了任命,那麼他離開京城回家鄉然後再去劍南道,算著日子十二月的時候還是會走到淮南,所以還是會死嗎?
  
  命運還是不能改嗎?
  
  「小姐,我們要去淮南嗎?」
  
  元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李明樓的悵然,她看到自己的手已經落在輿圖上,手指點著淮南的位置。
  
  元吉的話打斷了她,又提醒了她,但念頭才飛揚又立刻被她壓下,手從輿圖上收回來,衣袖滑落遮蓋了手臂,其上的灼燒爛疤因為啟程往太原府而淺了很多。
  
  「有幾件事你安排去辦。」李明樓說道,從輿圖前走回桌子前。
  
  看她要端起碗,泥塑的金桔活過來:「小姐,飯菜涼了我去熱一熱。」
  
  已經沉默了這麼久了嗎?李明樓點頭,金桔收拾。
  
  「讓京城的人盯著崔征和全海。」
  
  「查一下徐州刺史吳章的動向。」
  
  李明樓對元吉開始吩咐。
  
  元吉沒有疑問,崔征和全海是如今天下最掌權的兩人,人人都會盯著他們,尤其是李明玉還要進京謝恩,只是這個攀附羅氏的吳章不知道有什麼重要的。
  
  「明玉已經宴請過劍南道的諸人,讓他立刻去山南和黔州拜訪那邊的文武官員,親自去。」李明樓說道。
  
  山南道設置節度使,黔州低一級為觀察使,兩者與劍南道相鄰,地理位置重要,李奉安在時與之關係也不錯,此時李明玉子承父業,兩地是叔伯長輩也是同僚,是該走動一下。
  
  這件事嚴茂肯定已經安排,元吉還是點頭應聲是,他為大小姐能考慮到人情來往細心而欣慰。
  
  李明樓看著他說出了下一句話:「…..帶著兵馬去。」
  
  元吉神情一滯。
  
  是他想錯了,還是大小姐說錯了?
  
  李明玉身為大都督出行自然有兵馬護衛,還特意說帶著兵馬去的兵馬,肯定不是指普通的護衛,是字面意思的兵馬。
  
  十二衛兵馬沒有皇帝的命令不能出轄區,當然這個可以忽略不計,李奉安也一向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帶著劍南道的兵馬進入山南和黔州,那意味著…..
  
  李明樓似乎沒有看到也不明白元吉的驚訝,繼續平靜吩咐:「至少要在兩地留三個月。」
  
  帶著自己的兵馬留在別人家裡那麼久,這是搶地盤啊,元吉不用困惑了,不是他想錯了,大小姐就是這個意思,大都督也從未說過的意思,想或許是想過…..這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嗎?元吉深一腳淺一腳的告退了。
  
  元吉需要安撫一下情緒,不過李明樓並不擔心他的執行力,元吉是個膽子很大的人,唯一會讓他猶豫遲疑謹慎行動的是他們姐弟二人的安危問題。
  
  李明樓也沒有再多給元吉解釋,一個解釋就要更多的解釋來解釋,她沒有時間浪費在解釋上,尤其元吉是不需要她解釋的人。
  
  天下即將開始陷入征戰,當然是掌控越多兵馬越多的地盤最重要,至少不能讓山南和黔州這兩個劍南道的門戶要地落入他人之手,就像姜亮和劉範分析的那樣,搶先兩個月佔據山南道對劍南道很有利。
  
  李明樓站在輿圖前,安康山宣告謀反的時候,天下是措手不及。
  
  叛軍兵馬撲向京城,另外還有安康山散佈在各地兵馬中的隨眾隨之作亂,他們兵馬所經過的城池措不及防潰不成軍,有的官員抗擊滿城覆滅,有的官員則乾脆投降加入了叛亂。
  
  成元四年二月,病重的皇帝聽到這個消息受驚而亡,羅貴妃被崔征下令處死謝罪試圖安撫叛軍,同時請昭王繼位。
  
  成元四年三月,尚未啟程的昭王被安康山長子安德忠圍攻,為護城保百姓,昭王親率王府兵出城迎戰,不敵而亡,安德忠依舊屠城。
  
  成元四年五月,武鴉兒率兵迎護魯王為帝,以河中為陪都,直到四年後安康山被武鴉兒親手斬殺,叛軍四分五裂,皇帝才得以回京城。
  
  武鴉兒病故後,又經過五年大夏朝才漸漸平息了戰亂。
  
  然後,有功賞功。
  
  然後,她們姐弟就死了。
  
  「小姐。」金桔略不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李明樓從輿圖前回過頭,看到金桔拎著熱好的飯菜回來了。
  
  小公子成了節度使,所有人都在歡慶,只有大小姐沒有開心,反而變得更加沉默以及忙碌。
  
  不知道別人的大丫頭們會怎麼做,金桔張張口將勸慰的話咽回去:「小姐,吃了飯再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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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01:30: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有路先行

  天大亮,天又暮色,項九鼎站在驛站外看著四周亮起的篝火,看來今晚起程又無望了。
  
  「今晚還要給小都督慶賀嗎?」項九鼎拍著肚子道。
  
  隨從提醒:「九爺你的表情開心一點。」
  
  項九鼎伸手將嘴角拎上去:「小公子當了大都督我當然開心,這還用提醒嗎?但這走的也太慢了。」
  
  雖然說走就走離開了江陵府,但這些日子並沒有走多遠,李明樓晝伏夜出,夜間行路本來就慢,還經常停下來,一停就是兩三天。
  
  「大小姐身體不好。」隨從給出理由。
  
  項九鼎將手放下來:「大小姐身體不好,還是不想走的快,我都沒有意見,大小姐怎樣需要理由嗎?」
  
  隨從含笑:「九爺說得對。」
  
  項九鼎撇撇嘴,然後露出更大的笑容:「走得慢也好,家裡能準備一場更周全更盛大的婚禮。」
  
  他已經收到項雲的信,信中說到了太原府就舉辦婚禮,不再是原本商議的定親。
  
  李奉安遺願不用守孝要看到女兒終身有定,但李明樓還小不急著圓房,不過這並不影響婚禮大辦,如今李明玉承襲節度使,更是雙喜臨門要大辦。
  
  隨從笑意亦是更濃:「雙喜臨門,九爺今晚更要多喝兩杯。」
  
  項九鼎拍著肚子大笑舉步向外邊的營地走去:「今晚我請大家。」
  
  護送李明樓去太原的人馬有江陵府李奉景帶著李家的護衛和隨從,有元吉帶領的劍南道兵馬僕婦丫頭隨從,有項九鼎帶著的太原府項家兵馬隨從,一路上所有的花費都有劍南道承擔,沒有分你我他。
  
  不過大家當然可以自己花錢吃喝玩樂。
  
  項九鼎剛接到這個任務過來時,還想要大包大攬他們項家把一路的開銷都負擔了,畢竟娶媳婦嘛,結果一看李家的人馬數目以及吃穿用度排場,這話便爛在肚子裡沒敢說出來。
  
  承擔一晚的吃喝項九鼎還是敢說出來的。
  
  四周聽到的人們發出應和,將氣氛掀起來,前方的營地裡也一陣騷動,但並不是應和項九鼎,他們從不同的營帳而來,披甲帶械禦馬很快彙集成佇列,方方正正肅重。
  
  咿?要啟程嗎?項九鼎驚訝的站在原地,其他人也都不解的看過來。
  
  要啟程的話從來不會這麼突然。
  
  「大家不用啟程。」元吉走了出來,他也穿了行裝,身後隨從牽馬,「打聽到一個名醫的行蹤,我和大小姐去拜訪。」
  
  另一邊方二趕著馬車從驛站後院走出來,丫頭金桔手裡抱著黑傘,跟在後邊對跟隨的兩個僕婦叮囑什麼,然後才爬上馬車,車簾掀起,暮色裡可以看到其內坐著裹著黑袍帽子遮住頭臉的李明樓。
  
  項九鼎忙動身:「我陪同去。」
  
  元吉制止:「九爺,你看著這邊吧,這邊也不能離開人。」
  
  李奉景擦著汗跟過來:「勞煩九爺留下幫我吧,我一個人還真著看不過來。」
  
  想到車隊中的財物,項九鼎心也跳了跳,這還是一部分,更多的嫁妝就在身後路上跟過來。
  
  「走的不太遠,我們在襄元城會和。」元吉道。
  
  襄元城,項九鼎在心裡勾勒方位輿圖,在鄂嶽附近的,不在去太原府的路線上,不過也沒什麼,從忠武境內繞一下就行,只是多走些遠路而已,治傷要緊,沒有女孩子想要穿著黑袍裹著頭臉當新娘。
  
  「好。」項九鼎對元吉抱拳,又看向走過來的馬車,「大小姐放心,你們一路小心。」
  
  金桔掀起車簾:「幸苦九爺了。」
  
  項九鼎笑著說不辛苦不辛苦。
  
  金桔又看李奉景:「四老爺,孟媽媽我已經交代好了,有什麼需要你吩咐她。」
  
  李奉景面帶笑意又矜持點頭:「我知道了,放心放心。」
  
  金桔一笑:「有四老爺在當然放心。」
  
  李奉景笑意更濃,撚著短鬚看著元吉:「你們路上小心,找不到大夫不要急。」
  
  元吉應聲是。
  
  雖然態度算不上多恭敬,比以前好多了,至少能答聲話,像個下人模樣了。
  
  李奉景很滿意,尤其是腰裡剛掛上去的一串對牌沉甸甸,墜的他穩穩的站在地上挺直著腰杆。
  
  兵馬擁簇著李明樓的車在暮色裡疾馳而去,變成點點星光,然後消失在大地上,項九鼎和李奉景才收回視線。
  
  李奉景歎氣一聲:「希望這次能找到好大夫。」
  
  項九鼎信心滿滿:「大小姐吉人天相。」
  
  至於大小姐這傷是怎麼來的,大家心有靈犀的不提,還是說些高興的事吧,李奉景微微一笑:「九爺要請客?還是不用了,我們明玉的喜事,當然我們來請客。」
  
  項九鼎視線落在李奉景的腰上,嘿嘿一笑:「四爺如今財大腰粗。」
  
  他們這是第二次相伴,再加上有第一次的同甘共苦,李奉景跟項九鼎感情已經很親近,可以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李奉景手撫上對牌,作為家中唯一的庶子,他這一輩子都沒有這樣腰粗過。
  
  「四老爺。」有一個管事從遠處張望然後奔過來,恭敬的施禮,將一張紙遞過來,「這是採買的十天的馬料。」
  
  有沒有對牌管不管事是不一樣了,就在剛才他還在這個車隊中似乎是不存在的人呢,尤其是劍南道的這些人,一個個都認不得他一般。
  
  現在一個馬夫都一眼能認出他了。
  
  李奉景神情平靜嗯了聲接過,看到其上的數目手還是忍不住抖了抖,馬,要吃這麼多錢嗎?是不是吃的太好了?不過李奉景到底是李家的老爺,不至於真的問出來,淡然的給了對牌,管事恭敬的道謝退開了。
  
  「那今晚就還是四爺破費吧。」項九鼎挽住他的胳膊,低聲道,「我要是請連你們的馬都請不起。」
  
  李奉景哈哈笑,跟他打趣:「我們沒有馬吃的多。」
  
  「今晚還是少喝點,我們明早趕路。」項九鼎玩笑過後又認真,「盡力跟上大小姐的行程。」
  
  「那是自然。」李奉景亦是鄭重點頭,手在腰裡的對牌上摩挲,要是能多留幾日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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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23:44: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李四老爺的從容

  十月末的許州已經暑氣盡褪,絲絲寒意隨著晨風從衣領衣袖中鑽入,站在屋簷下的李奉景不由縮了縮脖子。
  
  身後立刻有丫頭給他披上斗篷,旁邊又有丫頭立刻將一碗熱茶捧過來。
  
  李奉景只微微抬了抬手接過茶,身姿一動未動,視線依舊落在院中盛開的菊花上,心裡想的是那布料商說的不錯,菊花真的有千萬變化,千姿百態啊。
  
  要是送回家裡妻子女兒肯定很開心,這麼多名貴的花草,現在獨獨是給他一個人,這種場面不能讓家裡人看到,真是錦衣夜行,可惜。
  
  不過,也不是不可能,李明樓能把一間屋子搬到江陵府,幾十盆菊花不算什麼吧。
  
  「四老爺四老爺。」有管事扶著帽子急急進來,「這是新的帳單您過目。」
  
  被打斷思路的李奉景有些不高興:「今日沒空。」
  
  那管事立刻低下頭沒有絲毫反駁應聲是退了出去,門外又有人進來,走的急撞在他身上,門口些許混亂。
  
  「四老爺,知縣來人請赴宴。」他報導。
  
  一地父母官,也不算什麼,李奉景有些懶懶:「收下名帖,今日太忙了,明日再去。」
  
  隨從響亮應聲是轉身跑開了。
  
  賞花是閒情逸致,這一大早的忙亂,李奉景對丫頭道:「就說我忙著呢,有事明日再說。」
  
  兩個丫頭脆聲應是快步向外走去,有人從門外急匆匆進來。
  
  「四老爺今日忙,有事.....」她們忙張開手阻攔。
  
  項九鼎瞪眼:「忙什麼?」
  
  李奉景看到是項九鼎,擺擺手示意婢女退下,非常得體的說笑:「再忙,九爺也要見。」
  
  項九鼎看著站在廊下的李奉景,竟然想不起來第一次見他是什麼樣。
  
  雖然有著李奉安四弟的名號,也披著一副富貴人家老爺的氣派,但眼神飄忽說話言談透出沒有底氣的單薄。
  
  但現在單薄絲毫不見,氣派填滿了內裡,尤其是面對自己的氣度不卑不亢,甚至有長輩見晚輩的倨傲。
  
  當然,從輩分上說,項九鼎的確是小一輩。
  
  但這不過二十多天,變化也太大了,是誰給了他這般的勇氣?錢嗎?項九鼎的視線落在李奉景的腰裡,劍南道的對牌始終掛在那裡。
  
  「大小姐怎麼還沒有消息?」項九鼎沒心情跟他說笑,開門見山問。
  
  李奉景道:「大小姐說了在這裡會合嘛,怎麼叫沒消息。」
  
  「已經七天了。」項九鼎重重道。
  
  自從李明樓說要找大夫與他們分開走後,第一次三天后就會合,然後走了沒多久,又發現了大夫的蹤跡李明樓再次追去,過了五六天大家再會合,如此反復直到來到了許州,而這一次過了七天了李明樓還沒有出現。
  
  項九鼎似笑非笑看李奉景:「大小姐該不會又想家了吧。」
  
  李奉景頓時變了臉色:「項九爺,你是在嘲笑我們明樓嗎?」
  
  項九鼎也變了臉色,伸手拉住甩袖轉身的李奉景:「四老爺,我不是那個意思啊,你聽我解釋。」
  
  說出這句話,項九鼎有些心酸,上一次李明樓消失,驚怒的是他,質問的是他,而不安的猜測和解釋的是李奉景。
  
  李奉景腰杆硬了之後,在這個車隊裡就是當家做主的人,沒有人能要他解釋。
  
  「我是擔心大小姐,這邊山路多,匪賊很多。」項九鼎低聲下氣誠懇的解釋,「大小姐帶的人馬不多。」
  
  好話說了一籮筐,李奉景緩和了臉色,門外有隨從疾步進來:「四老爺,見到了。」俯身遞上來一封信。
  
  什麼信?項九鼎探身看,李奉景接過斜看了眼項九鼎,項九鼎立刻往後退了幾步,心裡有些不高興,第一次作伴上路的時候,李奉景可是天天拉著他說項家李家是一家人了。
  
  李奉景將信一眼看完,神情淡然的將手一伸遞過來:「看看吧。」
  
  項九鼎本想倨傲的拒絕,但算了吧,李家嫁女,項家低頭娶妻,他伸手接過看了神情驚訝:「又找藥去了啊。」
  
  李奉景哼了聲在廊下踱步:「我們明樓是很懂事的,五天的時候讓人送了口信回來要耽擱過不來,留了地址,我已經派人去找了。」
  
  送過消息?為什麼不告訴他一聲?項九鼎心裡想,但知趣的沒有質問。
  
  隨從在一旁乖巧道:「見到了元吉,大小姐已經被大夫問診過,只是缺少幾味藥,不太好找,大家陪同大夫去找藥,四老爺再多等幾日。」
  
  項九鼎道:「什麼藥這麼稀奇?竟然買不到?」
  
  世上還有有錢買不到的藥?
  
  「不是什麼藥都可以用錢買到的。」李奉景道,「比如晨間的第一滴露水,比如初冬跌落的第一根松針。」
  
  什麼亂七八糟的,裝什麼見多識廣,就算是這些,只要花錢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第一滴露水松針什麼的又算什麼不好找的。
  
  六叔說劍南道的人古怪,要小心應付,說李家的人很簡單,哄著捧著就行。
  
  現在看來,劍南道和李家的人,不都是姓李,一樣的古怪。
  
  項九鼎深吸一口氣笑:「是,藥不在貴,在於稀奇,有時候越常見的越難得。」
  
  李奉景滿意的點頭,將信接過來扔給隨從:「所以九爺你不要總是一驚一乍的,有元吉那麼多人陪同,不用擔心。」打趣一笑,「更何況又有項南公子親自上門,我們明樓也是急著想要治好自己啊。」
  
  項九鼎整容:「我們項南從不以貌取人。」又嘿嘿一笑,「跟我這種俗人不一樣。」
  
  這話說得真誠又有趣,李奉景很開心的笑了,邀請項九鼎:「新送來一壺好茶。」
  
  「什麼茶用一壺裝?」項九鼎瞪眼。
  
  「好的不是茶,是壺。」李奉景得意,對身後的隨從叮囑,「你們那邊留著人等著。」
  
  隨從應聲是。
  
  「今天我忙,讓他們有事明天再來說。」李奉景又道,和項九鼎邁入室內。
  
  隨從應聲是,眼中閃過一絲笑再垂下頭安靜的退了出去。
  
  暮色降臨時,天上烏雲滾滾,深秋的一場雨轉眼就砸了下來。
  
  大路上油火把在雨水中飄搖,照著一隊人馬,這些人皆頭頂蓮花帽身披琥珀衫,油煙雨水蒸蒸中恍若神仙。
  
  「小姐,已經進入淮南了。」元吉微微掀起帽子來到李明樓身邊道。
  
  騎著馬的李明樓嗯了聲抬眼看前方:「雨太大,尋個地方借宿落腳。」
  
  元吉應聲是轉身向前而去。
  
  李明樓看著他的背影,命令很快傳開佇列,馬隊的腳步加快。
  
  為什麼他們會來淮南,他們不需要解釋,只需要命令。
  
  而需要解釋的項九鼎以及老天爺,交給身為長輩的李奉景最合適,讓他們知道她不是不去太原府,她是在一直努力去太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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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神仙夜宿

  深秋的雨寒涼,屋子裡跳躍的油燈不堪侵擾熄滅,而與此同時刷刷的雨聲中有咚咚的敲門。
  
  呆坐的老者驚得跳起來。
  
  敲門聲停下一刻,似乎給屋子裡的人回神的機會,然後再次響起來,力度穿透雨聲但又不砸重人心。
  
  透過敲門聲,老者似乎能看到門外是一個強壯的男人,但並不兇惡。
  
  「誰啊。」老者顫聲問,並沒有往前邁一步,手緊緊的抓住桌角。
  
  「老丈,過路的,雨太大想借宿。」外邊的男聲沉穩有力穿透大雨。
  
  借宿啊,老者看看自己窄小簡陋的室內。
  
  「屋子裡不方便,在院子裡門外也可以,跟老丈您說一聲,免得嚇到。」一個女聲傳來。
  
  女子啊,確切說是女孩子吧,老者遲疑一下慢慢的走向門口,透過破舊的屋門向外張望,黑漆漆一片,人影與夜色重迭。
  
  人影被一圈籬笆和木板門阻擋在院外,稀疏的籬笆簡陋的門板被風雨衝擊動搖西晃,其後的人影卻似乎面臨銅牆鐵壁一步不能上前。
  
  老者心裡輕歎一聲,打開屋門:「先進來再說吧。」
  
  金桔用隨身帶的油點亮了燈,方二接過李明樓解下的蓮花帽和琥珀衫,角落裡驚訝的老者神情變得驚駭。
  
  當打開院門火把亮起,夜色裡頭戴蓮花身披黃衫的人影呈現在眼前,老者以為自己看到了神仙,驚訝的不知所措。
  
  而衣帽解下,其下的女孩子竟然恍若鬼魅。
  
  神仙?妖怪?
  
  「我在尋找一個大夫路過此處,驚擾老丈了。」李明樓主動解釋安撫。
  
  大夫,生病了啊,臉都不能見人啊,可憐,老者臉上的驚懼頓消,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小姐住屋子裡就好,我們其他人在廊下和柴棚歇息。」元吉對老者道謝。
  
  老者看了眼屋門外,雖然得到了邀請,也只有這幾個人走進來,其他人都還安靜的站在外邊被雨水沖刷。
  
  「那怎麼好,這麼大的雨,天又冷。」老者道,拿起拐杖,「你們且稍等,我去給你們找找住處,我們村子不大,但住幾十人還是可以擠一擠,只是現在不太方便,唉,你們等等,我去問問。」
  
  他拄著拐杖腿腳一瘸一拐口中嘀嘀咕咕的向外走。
  
  元吉要跟上一起去,被老者拒絕了:「不好不好,還是我自己去吧。」嘀嘀咕咕的拿過蓑衣斗笠冒著雨出去了。
  
  雖然是在陌生又簡陋的地方,李明樓沒有不自在,自己坐下來,金桔還擺出了泥爐,待一壺茶燒好,老者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七八個村人,在火把的映照下神情驚懼的打量他們。
  
  李明樓看得出來他們很害怕,但他們同意借宿,雖然提供的大多數是柴房家畜棚以及屋簷下,對於元吉等人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們隨身帶著遮雨的油帳做鋪蓋可以很好的休息。
  
  方二和金桔陪同李明樓在老者這裡,元吉帶著其他人跟隨村人散開,雨夜裡嘈雜喧嘩然後漸漸歸於平靜。
  
  金桔簡單的鋪了床,李明樓躺下歇息,金桔和方二打地鋪,老者則避讓到柴棚裡,對於老者的善意客氣,李明樓沒有推辭,客隨主便。
  
  一夜無話,天亮的時候雨也停了,縱然頭臉被包裹,李明樓推開門也感受到滿面清冽,也看清了這個村落。
  
  村落不大也不小,老者這是住在村頭,再往裡可以看到散落的宅院,都是簡單的土坯房,少部分有矮牆圍,多數是籬笆竹門,不過雨後的清冽氣息中夾雜著煙火氣,但村子裡還沒有炊煙升起,而且沒有雞鳴犬吠,是雞狗還在睡嗎......
  
  元吉過來了:「小姐,可以走了。」
  
  村外的大路上歇息一晚的兵士們已經跨馬整裝待發。
  
  「每家都放了一塊銀子。」元吉說道。
  
  李明樓不在意這些小事:「這個村子有些古怪。」
  
  元吉道:「村子裡有些房子被火燒過,晚上我們住的人家還有哭聲,有人家懸掛了白布,辦喪事。」
  
  是深秋乾燥失火了嗎?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事和煩惱啊。
  
  李明樓沒有再問邁步要走,老者一瘸一拐的從灶火間走出來:「也沒什麼好招待的,燒了一鍋熱湯,你們喝了暖暖身子吧。」
  
  李明樓道謝,金桔笑吟吟的走過去將一塊碎銀子塞給老者:「老伯你拿著,這是我們的留宿錢。」
  
  這一塊銀子留宿一年都用不完,老者嚇了一跳將錢扔回去:「不能不能,怎麼能要。」
  
  外邊有村人也面色惶惶的跑過來,原來也是發現了放在屋簷下的碎銀子來詢問以及退還。
  
  元吉再三說明是贈送,村人還是不敢收,李明樓不耐煩這種來往,要讓元吉收回來,既然給銀子讓他們不安,那就不要好心做壞事了。
  
  遠處傳來馬蹄聲以及男子的喊聲打斷了這邊的說話。
  
  「爹!娘!」
  
  李明樓看去,見村外路上疾馳一個年輕人,穿的是官衙差役的皂袍。
  
  喊聲中人已經到了村口,看到了站在那邊的李明樓的兵士,雖然兵士們都喬裝護院,可以瞞過村人,但氣勢瞞不過公差。
  
  那年輕人頓時拔出腰裡的刀:「爾等.....」
  
  老者村人也顧不上銀錢推搡紛紛跑去同時大喊。
  
  「是小千!」
  
  「小千不要魯莽,這是過路借宿的人。」
  
  「小千啊,快回去看一眼你爹。」
  
  有了村人的喊聲,被喚作小千的年輕人將腰刀收起,紅著眼越過元吉等人向村中而去,馬被催促的似乎飛起。
  
  「還好能見他爹一面。」
  
  「張老漢撐著一口氣就等著他呢。」
  
  「可憐,一家人就這麼都沒了。」
  
  「誰不可憐....」
  
  有說話聲感歎聲哭聲隨之跟著向村中去,眨眼就剩下李明樓一行人,李明樓看了眼元吉,元吉轉身跟了上去。
  
  金桔想了想,走進老者的廚房端了一碗熱湯:「小姐,熱熱身子吧。」
  
  老者做了一大鍋熱湯,大家每個人都能分到半碗,元吉過來時大家都在喝湯。
  
  「這個村子前幾日被山賊劫掠了。」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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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23:44:3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哭泣的村民

  原來如此,怪不得被火燒過,有喪事死了人,而且連雞狗都看不到,這山賊下手很兇殘啊。
  
  不過將來的日子會有更多兇殘的事,不僅僅是山賊殺人,官兵也殺,遭罪的也不僅僅是個小山村,而是城池。
  
  十年戰亂中,安康山的叛軍極其兇殘,所過之處經常屠城雞犬不留。
  
  李明樓輕歎一聲站起身來:「走吧。」又看元吉,「把錢給他們留下。」
  
  多一些銀錢,日子好過一些,雖然杯水車薪。
  
  元吉應聲是,將適才收回的銀錢包起來放到老者的院子裡,陪同李明樓走出去,一面將打聽到的詳情講來:「三十多個山賊半夜來的,挨家挨戶的搶,敢反抗的狠狠打,有幾個體弱的打死了,就有這個張小千的爹和娘,娘當時就死了,爹還撐著一口氣,剛才小千進門,咽氣了。」
  
  李明樓默然走到了自己的馬前,聽到村裡傳來撕心裂肺男人的哭聲,她收回視線接過方二遞來的韁繩,金桔已經在護衛的幫助下上了馬。
  
  李明樓原本就會騎馬,在太原府的十年常常縱馬在山上奔馳,一路走來沒有絲毫的不適。
  
  那邊的哭聲忽的消失,響起了喧嘩。
  
  「小千,不要!」
  
  「快攔住他!」
  
  李明樓在馬上看到村子裡那個穿著皂衣的年輕人沖了出來,手中舉著刀,他身後鄉親們急急的追趕阻攔。
  
  「爹娘已經死了,我要報仇,我要去救蘭娘。」張小千大聲喊。
  
  元吉催馬到李明樓身邊:「山賊除了搶了牲畜糧食錢財,還搶了十幾個女人,張小千新婚妻子在其中。」
  
  張小千跑的很快,李明樓能看到他通紅的雙眼。
  
  「攔住他!」一瘸一拐的老者舉著木杖喊。
  
  有兩個站在路邊的村人撲上去將張小千按住。
  
  「小千啊,你一個人去送死啊。」老者哀聲,「張家就剩你一個了。」
  
  張小千跪地嘶吼:「就剩我一個,我還活著做什麼,我才走了幾天,回來就什麼都沒有了。」
  
  村人聞言不少跟著流淚。
  
  老者含淚拉起褲腳露出被打傷的腿,血已經不流了,翻著肉露著骨頭駭人,:「不是不讓你報仇,咱們也想報仇,可是怎麼報?小千,你快去縣裡請老爺差人剿匪。」
  
  原本送信的人找張小千也是為了這個。
  
  張小千是村裡唯一當差的人,能跟縣老爺說上話,以為他會帶著官差來。
  
  張小千神情更加痛苦,像被斬斷了腿的野獸倒在地上,用頭重重的碰地:「沒有官差。」
  
  沒有官差是什麼意思?村人們不解。
  
  「我聽到消息就去見了大人,大人說....」張小千將臉埋在地上,無顏見鄉鄰,「沒有人手去剿匪,讓再等等。」
  
  怎麼會沒有官差?縣衙裡養著很多人呢,竇縣還有官兵呢,大家見過抓逃役時來的幾乎能踏平村子的差兵。
  
  張小千的聲音嗚咽泣血:「要去護送給浙西大都督的壽禮。」
  
  李明樓勒住馬,看著在地上咚咚撞頭的年輕人,不僅是眼紅了,額頭也紅了,滲出一片片血跡。
  
  浙西大都督,安德忠,安康山的長子。
  
  雖然安氏沒有兒子接替父親承襲節度使,但安氏父子都被封為節度使,這也是大夏朝頭一份。
  
  安康山在北,安德忠在東南,雖然都是一地的節度使,但威懾卻是兩三地,連淮南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小縣城都要給他送壽禮了。
  
  以前只是聽姜亮和劉範講述安康山父子怎麼囂張奢靡,聽故事和親眼看到感覺是不一樣的。
  
  村人們神情茫然不懂浙西節度使是誰,更不懂為什麼人命沒有壽禮重要,但明白這意思是不會有官兵來剿匪救人了。
  
  張小千從地上跳起來:「我自己去救人。」
  
  老者神情悲戚:「你一個人是送死。」
  
  「我一個人活著還不如死了。」張小千慘笑,看四周:「我們大家一起去。」
  
  四周的村人神情驚懼。
  
  「不是有其他人也被抓走了嗎?」張小千喊,看著一個男人,「春山叔,小麥子被搶走了吧?」
  
  被喚作春山叔的男人神情悲戚,在他身邊的一個婦人已經大哭起來:「天殺的啊,不能活了。」
  
  「好,我去。」春山紅著眼喊道,「連妻兒都護不了,死了算了。」
  
  便有七八個人男人也站出來。
  
  老者悲戚掩面:「不是怕死,那些山賊有兵器又占山高處,我們這麼點人又沒有兵器真是去送死啊。」
  
  「山賊大概有多少人?」有人問。
  
  老者拭淚:「那晚來了三十多人吧。」
  
  「他們在這裡占山很久了嗎?」那人接著問。
  
  老者想了想,搖頭:「沒多久,上半年還未有這種事。」
  
  「那他們人數不多,我們這些人夠了。」那人說道。
  
  怎麼就夠了?村子裡總共只有一百多人,其中一多半都是老弱病殘,青壯撐死算也就二三十人,老者歎氣:「不要說傻話,你們,你.....」
  
  他的聲音停下來,神情驚訝的看著適才說話的人,其他村民也都看過去,張小千也抬起頭,一個全身都罩在大大黑斗篷裡的人居高臨下遮住了晨光投下一片陰影。
  
  元吉說的最後一句我們這些人夠了,是對李明樓說的。
  
  李明樓點點頭:「來這裡時候尚短,且從未有過這種劫掠,人數應該就是那幾十人。」她的視線落在張小千身上,「你是本地人,對這裡熟悉,先帶他們去查看一下。」
  
  張小千的視線越過李明樓看向她的身後,那裡高頭大馬精壯的護衛足足有五十人,他們身上馬背上鼓鼓囊囊,很明顯是攜帶了兵器。
  
  「你們,是什麼人?」他聲音乾澀的問。
  
  老者先一步出來對李明樓擺手:「這位小姐,這與你們無關,你們快些行路找大夫去。」
  
  這是個膽小的老者,但又是膽大的,在剛經過劫掠自己還被打傷的雨夜,敢開門讓素未相識的路人借宿。
  
  李明樓笑了笑:「既然借宿的費用你們不肯要,我們就以工相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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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23:44:4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奇怪的山賊

  正午的日光將雨後的大地鋪照,村落雖然依舊沒有雞鳴狗吠,炊煙已經嫋嫋升起。
  
  兩個婦人小心翼翼的從外邊搬來一張桌子,桌子有些舊但看得出是村子裡最好的,又有兩個村婦忐忑不安的從廚房裡端來飯菜。
  
  「東西都被搶了,做不出什麼好東西。」婦人們低聲喃喃,不敢看坐在院子陰涼裡的李明樓,不僅僅是因為她獨特的打扮,還有她要做的事。
  
  瘸腿的老者坐在院子裡唉聲歎氣,顧不得在意招待客人吃喝太寒酸,一心勸阻:「這位小姐,那些山賊很兇殘,你們不是官兵官差,不要去冒險。」
  
  李明樓沒有說話,因為他們是官兵。
  
  金桔笑嘻嘻:「這叫為民除害路見不平,我們不怕的。」
  
  老者哭笑不得,路見不平為民除害只是說的輕巧,這個女子聽聲音也不夠十四五歲,怎麼家裡人沒跟著,這些跟著的人也不管,她說去剿匪,還真聽命去了。
  
  「小姑娘,會死人的。」老者歎氣,這些小姑娘哪裡見過死人,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生死,「我昨日不想留你們,是怕山賊再來你們遭殃,唉,真該趕你們走。」
  
  「山賊在前方占山為王,我們經過也可能遭殃。」金桔認真道。
  
  老者一時無話可說。
  
  門外響起腳步聲,元吉和張小千回來了。
  
  「山高陡峭,正面路上設了幾道哨卡,哨探很機敏。」元吉介紹打探的情況,「後山待天黑一試。」
  
  當然他不是來訴說事情多難辦的。
  
  「這些山賊是抓活的?」他問,「還是就地解決?」
  
  抓獲和就地解決是兩種不同的打法,剿匪是當地官府的事,他們抓了是不是要交給官府?
  
  一個只顧著去送壽禮的縣官不可靠,山賊交給他們沒有用,李明樓道:「就地解決吧。」
  
  落草為寇劫掠殺人,死有餘辜,這種人留著在亂世裡更是禍害。
  
  元吉應聲是。
  
  老者和張小千神情複雜,這個小姑娘是在說殺人嗎?這麼簡單輕輕鬆鬆,這個小姑娘……
  
  「小姐你們是什麼人?」張小千忍不住問。
  
  他帶著元吉一行人走了這一圈,雖然元吉他們半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作為才入行一年經驗並不怎麼豐富的官差,還是能看出一些端倪,非富即貴,極有可能是官宦。
  
  能用的上這般侍衛的官宦一定比縣官高。
  
  李明樓看他一眼:「過路的尋醫問藥人。」
  
  其實一開始沒有表明身份就是要掩飾了,張小千知趣的垂下頭沒有再問,只要他們能懲奸除惡,管他們是神仙還是妖怪。
  
  元吉帶走大部分人馬,只留下方二等四人陪同李明樓,村人有十幾個站出來要一起去,簡單斟酌之後,張小千帶著七人跟隨。
  
  「爹,娘,等兒救了蘭娘,報了仇再來安葬你們。」張小千跪地對著家的方向重重的叩頭。
  
  其他男人也紛紛立誓,背著鐮刀鐵焊鋤頭,在村人眼淚中跟隨元吉一行人離開。
  
  村裡人又期盼救回親人又怕親人受傷,報了仇歡喜,茍且偷生也不是不可以,一直到了天黑也沒有消息傳來,村子裡變得更緊張,無人入眠。
  
  李明樓沒緊張,山野土匪還需要擔心是對劍南道兵馬的羞辱,她也沒有睡著,她現在的睡眠不分晝夜,似乎隨時能睡著,似乎永遠睡不著,這一世和那一世在醒睡之間交替,半睡半醒之間被元吉叫了起來。
  
  屋子裡點著一盞燈,元吉身上沾染著嚇人的血跡。
  
  「山上的土匪有點問題。」他低聲道。
  
  深秋的夜色沉沉,老者站在院子裡看著要上馬的李明樓,再看到金桔也拎著小包袱跟上,神情更加驚懼,這是要…..跑嗎?
  
  李明樓回頭看到了金桔:「你不用去,在這裡等著,山上很嚇人。」
  
  金桔想了想,將包袱塞給老者,還是堅持上了馬:「小姐不怕我也不怕。」
  
  小姐不怕是因為小姐見過死人。
  
  當年安康山攻打過太原府,賊軍突襲來,太原軍差點抵擋不住,太原府的民眾都去守城,她當然也去了,將所有的糧食都拿出來,城門前一鍋粥一鍋肉日夜不停,不僅保證了守城軍民的吃喝,還養活了聞訊奔來的難民。
  
  一開始太原守兵和項大老爺要驅趕難民,但後來是這些源源不斷的難民提供了守城足夠的人力兵力,讓他們堅持到武鴉兒殺了安康山,叛軍終於潰退。
  
  她不僅援助米糧,還親自上了城牆守城,看到過叛軍衝城死屍一摞摞,看到過叛軍恐嚇威脅虐殺的難民如豬羊。
  
  她還親自拉弓射箭,只可惜箭術未能殺賊,事後項南給她的信上說回來交她箭術,讓她將來成為神箭手,百步能殺賊。
  
  只可惜她箭術未成,先被他當作賊百步射穿。
  
  李明樓收回思緒看著金桔點頭,那就去看看吧,將來亂世裡沒有太平地,先適應一下吧。
  
  老者手裡抱著包袱目送一行人疾馳而去,心裡慌亂擔憂一言難盡,事到如今他除了祈求老天保佑別的什麼也做不了。
  
  老者的擔心是多餘的,李明樓來到山賊所在的山下時,山寨已經被攻下了。
  
  夜色掩蓋了大部分血腥,但連殺雞都沒有看過的金桔還是嚇得哆嗦,被李明樓拉著蹣跚。
  
  李明樓裹布下的眉頭皺起來:「我們傷亡多少?」
  
  元吉道:「傷十人,亡四人。」
  
  對付一群山賊竟然會有這樣的傷亡?
  
  「他們不像是山賊。」元吉道,「他們的哨崗佈置的很嚴密,哨探也極其厲害,交手後更是進退有序,這不是烏合之眾能有的戰鬥力。」
  
  「你是說他們像是官兵?」李明樓聽懂他的意思,有些驚訝,「可有活口?審問怎麼說?」
  
  元吉搖頭:「全部死戰,沒有活口。」
  
  這也是問題,落草為寇的山賊是為了活命,烏合之眾在死亡來臨前往往崩潰,怎麼會有戰死不退的信念。
  
  「大小姐,發現一個山洞,裡面堆滿了….」有兵士急奔而來,火把明暗交匯下,神情驚訝。
  
  「裡面堆滿了什麼?」李明樓問。
  
  兵士答道:「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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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23:44:5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洞窟裡的兵器和女人

  這是一個藏在半山腰的洞窟,如果不是暗哨多,元吉等人也不會這麼快就發現。
  
  火把照亮這邊,李明樓可以看到這些山賊死狀的慘烈,他們穿的都是普通的衣衫,身下散落的兵器卻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
  
  山洞口的遮蓋已經撤開,在兵士的火把的擁簇下李明樓走進去看到了堆積的兵器,分類別類擺放整齊,刀槍劍戟入架,弓弩箭簇落地,甚至還有一堆鎧甲。
  
  這個山賊不僅搶了一個小山村,還把淮南的兵器庫搶了嗎?看到這一幕大家冒出這個念頭。
  
  李明樓俯身抓起一把長刀。
  
  「已經看過了,沒有標識。」一個兵士答道。
  
  李明樓揮動長刀砍在一旁的一根立柱上,儘管她的力氣小,立柱還是被砍出一道深溝。
  
  非常鋒利,是官造上好的兵器。
  
  「可惜一個活口都沒有。」元吉說道。
  
  「他們是官兵。」李明樓道,心裡很篤定不需要再查問了。
  
  元吉心裡已經認定這個答案了,但還有不解:「是淮南道的兵馬?這是做什麼?」
  
  以前在邊境當兵,會有斥候裝扮為普通人,甚至潛伏敵人境內,但在大夏淮南腹地,官兵裝扮成山賊做什麼?而且還做出了真正山賊會做的事。
  
  「他們不是淮南道的兵馬,是其他地方的兵馬,來這裡冒充淮南道兵馬,以圖挑起亂事。」李明樓道。
  
  她將來歷和原由目的說的如此篤定,元吉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問。
  
  李明樓也沒有再解釋,端詳著山洞的兵器,不用猜了,這極有可能就是宣武道來淮南挑起兵亂的兵馬。
  
  竟然這麼早就已經潛藏在淮南道,怪不得兵亂蔓延的那麼快,一發生就燎著了整個淮南道,原來火種早已經撒下了。
  
  這次真是誤打誤撞,李明樓眉頭又皺起,她來這裡其實是想看看能不能從兵亂中救下韓旭,但現在無意中毀了宣武道,確切說安康山的安排,會不會打草驚蛇?
  
  當然如果知道這些山賊是宣武道的叛軍,她也是會動手的,安康山的叛軍作惡多端慘絕人寰,人人得而誅之。
  
  怎麼能不打草驚蛇呢?至少要拖延一些時候,或者這也是命運的反撲,要阻止她改變韓旭的命運,讓她知道命運不可改變。
  
  看到李明樓出神,元吉沒有再問打擾她,直到門外又有人跑進來:「又找到一個山洞。」
  
  這次是什麼?李明樓立刻前去,還沒走到就聽到了張小千的大喊。
  
  「蘭娘!蘭娘!」
  
  女人的哭聲喊聲也隨之亂起。
  
  原來找到了關押山賊劫掠來的女人的地方,這裡的山洞比起兵器庫狹小,臭氣熏天,此時在火把的照耀下,衣不蔽體的大大小小的女人們擠在一起驚恐的哭。
  
  隨著張小千的喊聲,有一個女人尖叫著從中爬出來,夫妻相見抱頭大哭,村子裡另外的幾個男人也上前喊著自己妻女妹妹等人的名字,可惜並不是人人都如願。
  
  依偎在丈夫懷裡情緒最先被安撫的蘭娘告訴了大家悲傷的消息,有些女子被山賊帶走就沒有再回來,或者是被淩辱致死,或者是不甘被淩辱自盡了。
  
  而兵士們也帶了消息,旁邊的山溝裡發現了很多屍首,悲痛的男人們在一堆屍體中找到了自己親人的,山上響起了更大的哭聲。
  
  李明樓歎口氣,讓兵士們解下身上的衣衫,由金桔拿給那些女人遮體安撫她們,情緒還沒完全安撫的蘭娘,也離開了丈夫張小千的懷抱來幫忙,都是被劫掠來的由她來安撫更有說服力。
  
  「我們來救你們的。」
  
  「大家不要怕,可以回家了。」
  
  「山賊已經被剿滅了。」
  
  金桔清脆的女聲在山洞裡迴盪,驅散了濃濃的血腥氣。
  
  「是官府來救我們了嗎?」不少女人們哭著詢問。
  
  官府永遠是民眾心中最大的依靠,是她們信任的天地,只可惜這個天並不在意她們這些螻蟻,李明樓歎口氣點點頭。
  
  看到她點頭,原本要給自己家小姐表功的金桔便將話咽了回去:「是的,是我們找了官兵來救大家。」
  
  這樣說既沒有違背小姐的意思,也沒有掩蓋小姐的功勞,金桔有著大丫頭的小機敏。
  
  官府官兵的到來安撫了大家最後的疑慮,哭聲雖然還在繼續情緒好多了,大家裹著衣衫準備向外走,內裡又傳來喊聲。
  
  「雀兒,雀兒,雀兒你回來了?」
  
  擠在洞中的女子們一陣動搖西晃發出不安的驚呼,有人跌跌撞撞的撲出來,還沒站穩就栽倒在地上,手胡亂的向前伸著:「雀兒,太好了,你找來官兵了。」
  
  這女聲沙啞歡喜。
  
  李明樓回頭看到這個趴在地上的女人,此時她也正抬起頭,淩亂的頭髮下露出一張年長但風韻猶存的臉,只是,一雙眼被挖掉了。
  
  不是現在被挖掉的,失去的雙眼是陳年的痕跡,最少十幾年了,但縱然如此乍一看也很嚇人,金桔正跑過來扶她,嚇得啊喲一聲坐在地上。
  
  方才見死人也沒嚇成這樣。
  
  那婦人抓住了金桔的腳歡喜大喊:「雀兒!」
  
  金桔擺手:「我不是啊。」
  
  那婦人卻不管,抓著金桔的腳大喊:「雀兒,太好了,我知道你能做到。」
  
  瞎眼的婦人力氣很大,金桔掙不脫只得無奈的喊:「雀兒是誰啊。」
  
  蘭娘怯怯的走過來:「是她兒媳婦。」
  
  金桔哎了聲:「在哪裡啊?」
  
  蘭娘伸手指向一個方向,那邊還有男人的哭聲,適才發現的扔著女人死屍的山間。
  
  金桔歎口氣不說話了。
  
  「我見過雀兒,她們跟我一起抓來的,往山洞裡關的時候掙脫跑了,山賊去抓,那女子特別厲害,抱住一個山賊跳下了山。」蘭娘低聲說道。
  
  有一個女子怯怯看那婦人,補充道:「她好像是個瘋子,不知道她兒媳婦死了,關進來還安慰我們不要怕,她兒媳婦去叫官兵了,官兵會把我們救出去。」
  
  跟其他人的哭泣不同,婦人一直在開心的笑,但遲遲不見自己兒媳婦答應,她有些焦躁,鬆開金桔,爬起來伸著手向前:「雀兒?雀兒?」
  
  這邊山地不平,她眼瞎看不到身子搖晃蹣跚,跌跌撞撞沒走幾步就向前撲倒。
  
  李明樓伸手接住,那婦人跌倒在她懷裡,感受到女兒嬌柔的身軀。
  
  婦人抬起頭:「雀兒!你把官兵叫來了嗎?」
  
  金桔跳起來伸手要把婦人從李明樓身上拉走。
  
  李明樓握住了婦人的手:「是,我把官兵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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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下山的安排
  
  火把照亮山間,悲傷的哭聲停下來,幾個村人將衣裳解下來裹住自己的親人然後背在身上,其他的亡者都被抬上來蓋上兵士們的衣衫等候親人們認領。
  
  大難不死獲救的女子們情緒也安穩了很多,能步行跟隨下山。
  
  「先讓她們下山,再讓張小千去通知查問她們的親人。」元吉對李明樓說道。
  
  李明樓點頭,身邊一直抓著她胳膊的瞎眼瘋婦也跟著點頭,李明樓對她笑了笑,這瞎眼的瘋婦看不到她的臉,不會害怕。
  
  「官府那邊怎麼安排?」元吉低聲問,還記得李明樓說的這些山賊是官兵的事,雖然李明樓沒有再解釋。
  
  如果是官兵,這事情就大了,怎麼說怎麼查都牽涉廣泛,而且李明樓勢必要表明身份了。
  
  李明樓搖頭:「暫時不要告訴官府,我們再看看想想。」
  
  婦人也跟著搖頭。
  
  李明樓含笑看她:「你也認為不要是不是?」
  
  瞎眼婦人笑了點頭。
  
  李明樓伸手將婦人的亂髮掖在耳後。
  
  金桔在後感歎,誰能想到神仙一般驕奢的大小姐會做這種事,這婦人在這裡關著沾染了污穢,酸臭撲鼻,小姐卻沒有絲毫不適,任這婦人拉著胳膊,還給用手摸婦人的臉和頭髮。
  
  或者神仙就是這樣吧,眼裡眾生平等。
  
  「雀兒你做的好。」婦人也伸手,似乎想要摸她的臉。
  
  李明樓輕輕避開,不是嫌棄婦人的撫摸,而是她不是誰的替代,她喚蘭娘。
  
  張小千沒有一直守護著妻子,他繼續和大家做事,蘭娘沒有回那群女人中間,怯怯的站在李明樓身後不遠處,悄悄的打量,神情一時驚懼一時迷惑,驚懼這女子的打扮,迷惑這個女子竟然會來這種地方。
  
  聽到喚聲,她打個激靈抬起頭,向前邁了兩步垂下頭。
  
  「你見過雀兒,你幫忙找她的屍首。」李明樓轉過頭對她低聲道,又看元吉,「先安葬了吧。」再看身邊的婦人,「待尋到她的家人,再魂歸故里。」
  
  元吉明白她的意思,看那婦人一眼,這婦人的口音不是淮南人,估計不是當地人,一時半時不會找到家人。
  
  元吉和蘭娘便去了。
  
  金桔將一塊山石上掃了掃:「小姐你坐。」
  
  李明樓拉著那婦人坐下來:「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
  
  婦人一笑:「雀兒說什麼?」
  
  此時她的情緒已經恢復正常,不驚不喜不焦躁,只是說的話…..
  
  李明樓又問了一遍,婦人依舊答不上來,似乎聽不懂她的問話,但不吵不鬧含笑認真看著李明樓,反而好像是李明樓說不清在胡攪蠻纏。
  
  李明樓失笑,放棄了,端詳婦人一刻,伸手從頭上解下一條布裹住婦人的雙眼。
  
  李明樓道:「這樣好看。」
  
  婦人任她行事,只溫婉一笑。
  
  金桔湊過來打量,露出幾分驚訝:「這大娘還真好看。」
  
  遮住了雙眼,沒有了讓人不敢直視的雙目傷疤,淩亂的頭髮略梳理掖在耳後,夜色漸退青光乍現中婦人端坐溫婉一笑,整張臉輪廓動人,可以想像年輕健全時的美貌。
  
  誰會忍心毀了這麼一張美貌的臉?
  
  這婦人雖然衣著普通,又瘋又瞎,但舉手投足很有儀態,只可惜瘋了聽不懂話也回答不出有用的資訊,李明樓微微思索該怎麼問,又猜測這婦人是和兒媳獨行,還是有人護送,護送的人是跑了還是被山賊殺了?
  
  元吉疾步走來,打斷了李明樓的思索:「有人在窺探這邊,像是官府的人。」
  
  元吉來剿匪,第一步就是先剿掉土匪的哨崗,山下的哨崗都換成自己人。
  
  「那人用了跟哨探聯絡的暗號,詢問有沒有出事。」元吉低聲道,「我們回復了有人來作亂,然後跟蹤那人去的方向是縣城。」
  
  果然是跟官府有勾結,李明樓默然,淮南地道廣物博地理位置重要,安德忠父子一直覬覦這邊,看來早已經安插眼線到這裡。
  
  「既然有人來打探,可見這邊的動靜驚動了他們。」元吉道,「官府應該就要來了。」
  
  小姐,官府來了我們如何做?表功還是問過?
  
  不能表功也不能問過,更不能表露自己的身份,李明樓沉吟。
  
  安康山父子威勢已成,反叛籌謀已久,現在他們父子只盯著京城,如果此時劍南道插手這邊,安康山父子勢必要注意到他們,甚至清除麻煩。
  
  父親已經不在了,明玉還小,旌節也剛接到手裡,安康山父子如果動手,別的不說,旌節奪走輕而易舉。
  
  李明樓回頭看山上,濛濛青光籠罩山林,兵士們穿梭其中將山賊的屍首堆積到一起。
  
  「把兵器運走一部分,山洞放把火燒掉。」李明樓道,收回視線看元吉,「製造出我們沒有發現他們身份秘密的假像。」
  
  元吉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我們的身份就是過路尋醫問藥的人,路見不平,見村民張小千等人義事而勇為。」
  
  李明樓點點頭,富豪之家有悍勇護衛的沒什麼奇怪。
  
  元吉立刻安排一部分兵士們放火,一部分兵士將留下的兵器鎧甲再在山上尋地方藏起來,方二帶著張小千等村民護送李明樓被救的女人們下山。
  
  當她們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土匪的山寨四處燃燒起來,火勢最猛的是藏兵器那邊。
  
  李明樓回頭看,火光照亮天邊。
  
  「燒的好。」婦人也回頭看,點頭贊道。
  
  李明樓笑了笑,拉著她的手:「走吧。」
  
  婦人乖乖的跟隨,金桔撐著黑傘跟在另一邊,黑夜已經散去,晨光不能落在小姐身上。
  
  山腳隱隱在望,天色也漸漸明亮,身後的賊窟被大火焚燒,獲救的女子們和村民們噩夢終於醒了,神情和腳步都變得輕鬆。
  
  方二停下腳步:「有大批得人馬來了。」
  
  李明樓向前方看去,在漸漸退散的青光中有一縷青煙嫋嫋。
  
  這是前方哨探的警示。
  
  來的真快!
  
  馬蹄滾滾地面震動,山路上很快有長龍一般的人馬,來眾披甲帶械,身後有官府的旗幟招展。
  
  看到官府的旗幟,村民們和獲救的女子們都歡呼。
  
  「大人還是派人來了。」張小千更是激動,率先跑去相迎揮舞著手,「是王大人派你們來的嗎?」
  
  村民和女子們也要跟著跑去,李明樓伸手阻止:「等等。」
  
  等等?等什麼?
  
  村民女子們不解,方二和護衛們在李明樓身前圍攏將她護住。
  
  那群人馬並沒有過來,而是停在山腳下擺出圍攏的陣勢。
  
  「賊子受死。」為首的厲聲喝道。
  
  張小千停下腳步。
  
  「我們不是山賊,我是縣衙張小千,是我告訴大人這邊有山賊作亂請兵的。」他伸手指著身後李明樓等人,歡喜大喊,「我們已經剿滅了山賊,把人救出來了。」
  
  聽到這一聲喊,那邊並沒有大贊相迎,而是嘩啦亂響,前排的兵士將弓弩對準了這邊。
  
  李明樓聽到身前的方二的骨頭發出炒豆子一般的響聲。
  
  那是面臨生死凝聚了所有的力氣準備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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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23:58: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我的來歷

  這些官兵的動作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村民女子們發出低呼擠在一起,張小千也後退一步,面臨死亡威脅本能做出戒備的反應,但下一刻他就收起,那隨風飄動的官府旗幟像晨光一樣閃亮啊。
  
  張小千更加認真的介紹自己,為了讓對方相信,報出縣衙裡從縣令到雜役的名字。
  
  村民和女子們也滿眼期盼,紛紛說自己是從哪裡來的,什麼村,父母丈夫叫什麼。
  
  他們相信眼前弓弩相對的人馬只是誤會他們是山賊,只要表明了身份就好了。
  
  李明樓憐憫的看著他們。
  
  怎麼會誤會呢?兵士與山賊不同,村民與山賊自然也不同,只要想分辨怎會分辨不出,除非是不想分辨。
  
  七嘴八舌的嘈雜似乎驅散了弓弩待發的緊張,但事實那只是似乎。
  
  此時此刻非常兇險。
  
  這些兵馬就是為了滅口而來,所以才一開口就稱呼他們為山賊。
  
  這些山賊與這裡的兵馬有勾結是確定無疑了,這些兵馬不允許有消息走露的風險。
  
  李明樓身邊只有方二五個護衛,張小千和村民們可以忽略不計,這些女人們更是毫無反抗能力的靶子。
  
  元吉帶著一部分人在清理山上的痕跡,一部分人在轉移掩藏兵器。
  
  不知道有沒有看到青煙信報,就算看到了也來不及了,人的動作再快,也比不過箭矢。
  
  亂箭齊發,方二他們能替她擋住多少?
  
  李明樓這一次不想死在項南的箭下,更不想死在這些賊兵的箭之下。
  
  方二和護衛們連安慰的話都沒有說,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一個念頭,怎麼讓小姐逃出生天。
  
  或許只有用最笨的辦法大家以肉體將李明樓護住,堅持到元吉帶人來。
  
  至於元吉來了以後有沒有希望,已經顧不得考慮了。
  
  他們只盯著這些擺出殺陣的兵馬,那些兵馬也只有殺意,張小千等人的聲音似乎被隔絕在外。
  
  只待一聲令下。
  
  李明樓向前邁了一步,方二差點跳起來,小姐…..
  
  「你們是淮南兵道的嗎?」李明樓揚聲,穿過張小千的聲音,「是折威軍下哪一團?」
  
  有時候讓對方看重,不是竭力的介紹的自己,而是詢問對方的身份。
  
  此話一出四周安靜下來,而緊張的氣氛似乎被戳破,原本肅整的殺陣些許騷動。
  
  「你們什麼人?」為首的將官終於問出了這句話。
  
  問他們是什麼人,就意味著不再認為他們是山賊。
  
  張小千大喜,自己的介紹終於起了作用,忙再次大聲報上身份。
  
  將官的視線半點也沒有看他,只是看著李明樓這邊,雖然問話但殺意並未散去。
  
  「你們是什麼人?」他再次問,握緊裁決生死的腰刀,越過亂七八糟的人看向站在山間的說話的女子。
  
  那邊有蒙眼的婦人,有嬌俏的丫頭舉著黑傘,黑傘遮住了女子的頭臉。
  
  女子被護衛們圍攏,視線可以穿透,但第一波箭矢不能。
  
  將官的眼神凝重又閃爍。
  
  富商或者官紳的身份並不會讓他們畏懼。
  
  李明樓很清楚這一點,此時雖然尚未進入亂世,但握著兵馬的人已經不會因為對方的身份而畏懼,能被威懾的只有對方的兵馬。
  
  李奉安的名號,劍南道的兵馬實力,大夏的任何一個人聽到了都會思量思量。
  
  安康山也不例外。
  
  只能說出真正的身份了,雖然可能後續會帶來麻煩,但在生死一刻,還是先活下來重要。
  
  李明樓要開口,胳膊被人握了握,她轉頭看身邊的婦人。
  
  婦人一直在她身邊,不管是先前下山還是被官兵稱為山賊弓弩相對,她都不吵不鬧安靜。
  
  「鴉兒說,他的名字不一定人人都知道,我們可以說振武軍梁大都督。」婦人低聲道。
  
  恍若一道閃雷從頭劈下,李明樓汗毛倒豎。
  
  「你們什麼人!」
  
  雷聲隆隆中對邊將官的聲音傳來。
  
  李明樓看向他:「我們是振武軍武鴉兒家眷,應梁老都督相邀進京。」
  
  砰的一聲山石踩落響,躍下的元吉正好聽到這句話,往回收了一步,腳下的山石被踢落。
  
  這聲響引得將官看過來,看到元吉的蓄勢待發,再看四周山林不知什麼時候潛行來如狼如鷹的護衛們。
  
  山賊,平民,和兵士,善於殺人的兵士,的確是很好區分的。
  
  振武軍跟他們這些內地衛軍不同,內地這些很多是剿匪讓刀刃見見血,振武軍可是從西夏鐵騎下浴血踏出的。
  
  振武衛是與平盧范陽衛並列的重鎮。
  
  而且武鴉兒這個名字……
  
  「杜大人,振武十八團中有一支被稱作鴉軍,極其兇悍,都尉諢號烏鴉。」一個兵士靠近他低聲道,「不知道是不是說的這個人。」
  
  將官的確聽過這個鴉軍,軍中來往說笑閒話中提起過,因為鴉軍不僅對西夏兵兇猛,對自己人也兇猛,對待戰功就像盯著腐肉的烏鴉,很是讓人厭惡。
  
  而且最關鍵的是京城的梁振。
  
  說是梁振邀請她們,如果她們失去了消息,梁振過問的話……
  
  將官手裡握著的腰刀刀尖垂下些許。
  
  「你們是振武軍武鴉兒的家眷?」他問,語氣裡有掩藏的猶豫。
  
  李明樓應聲是看著身邊的婦人:「這是他的母親。」
  
  婦人對她微微一笑,學著她的話:「這是他的妻子。」
  
  李明樓對她笑了笑,再看向將官:「梁老都督要喝我們的喜酒。」
  
  那將官沒有再說話,晨光越來越亮,李明樓似乎能看到那將官額頭冒出細汗。
  
  他在斟酌,在取捨,在衡量現在與以後的麻煩孰輕孰重。
  
  元吉上前一步:「你們來的正好,這裡有山賊劫掠鄉民路人,我們打上山來,他們竟然負隅頑抗焚火自盡。」他伸手指向山上濃濃的黑煙,「你們快幫忙滅火抓捕活口。」
  
  他們沒有抓到活口!將官身上一座大山搬走,握著腰刀的手垂下重重一揮動:「速速上山搜剿山賊。」
  
  官兵們下馬鎧甲嘩啦響,弓弩閃著寒光沖過來,越過他們向山上去。
  
  「我來帶路。」張小千握緊刀,疲憊一掃而光,精神振奮的加入自己的戰友中。
  
  村民們也紛紛跟上,官府為了他們,他們也願意為官府再出力。
  
  元吉當然一馬當先,只不過這些官兵奮勇向前將他們擠在了身後夾在中間。
  
  看到這同心協力除賊的場面,李明樓一顆心暫時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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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23:59: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惡兒烏鴉
  
  兵馬並沒有全部上山,留下一部分守在山下,說是防備山賊們逃出。
  
  被救的女子們不再驚慌,有官府的兵馬親自上山剿匪,大家也都不急著走了,等候官府的將她們送回親人身邊。
  
  李明樓也沒有要走,雖然這些兵馬沒有將他們當作山賊滅口,但危險並沒有解除。
  
  她思索著淮南道所有的兵馬都已經成了安康山的附庸,還是只有這些?只可惜那一世姜亮劉範講述的故事裡沒有這些細節。
  
  方二帶著護衛們圍著她寸步不離戒備以及規劃著逃走的機會,金桔感受到氣氛的緊張握緊黑傘。
  
  「不要怕。」婦人的聲音響起。
  
  她始終坐在李明樓身邊,雖然眼盲瘋傻,卻能感受到李明樓的緊張不安。
  
  李明樓看著這婦人,想到婦人先前說的那一句話,想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再次渾身發麻。
  
  武鴉兒。
  
  這婦人有兒媳,兒媳兒媳,有媳就有兒。
  
  只是怎麼想也沒想到…..
  
  「你的兒子,是武鴉兒?」她問。
  
  婦人伸手撫她的肩頭:「雀兒你不記得鴉兒了?小時候你們見過的。」又輕聲,「鴉兒很好的,你不要怕他,他會好好待你。」
  
  李明樓點頭,柔聲:「我知道。」停頓一刻,這時候她應該喊一聲娘來誘導這婦人問話,但娘這個字,想到去世的母親,記憶已經模糊,這個稱呼一直深藏在心底。
  
  她最終沒有喊出來。
  
  「武鴉兒現在在哪裡?你們的家又在哪裡?」李明樓柔聲問。
  
  婦人將手放在唇邊:「噓,雀兒,不要說鴉兒的事,免得被人知道了。」
  
  李明樓點頭應聲是:「我忘了,你只悄悄告訴我一個人。」
  
  她將身子更靠近婦人。
  
  婦人一笑將她攬住:「等見了鴉兒,我再與你說。」
  
  她的懷抱很柔軟,態度很堅硬。
  
  李明樓不知道該怎麼從一個瘋傻的婦人口中問話,這婦人的話顛三倒四,不知道真假,她倚在婦人懷裡沒有再問也沒有掙開起身。
  
  武鴉兒無父無母是個孤兒,但武鴉兒成名後,商丘武氏舉辦了滴血認親,認定武鴉兒是武氏流落在外的血脈,武鴉兒認祖歸宗。
  
  商丘武氏是春秋宋武公後裔,皇帝就是以此名門正統血脈駁回了朝臣對武鴉兒封侯的質疑。
  
  這是那一世武鴉兒成名後人盡皆知的事,姜亮劉範也對她講過,當然,他們跟凡夫俗子不同,對商丘武氏滴血認親嗤之以鼻。
  
  「那不過是武鴉兒和武氏你好我好的交易。」
  
  「功成名就的人都想要披上一件光鮮亮麗的袍子來掩蓋自己不堪的過往。」
  
  姜亮劉範在很多事上意見不同,但在對武鴉兒的態度上是一致的,如果安康山是一頭惡犬,武鴉兒就是一頭豺狼。
  
  武鴉兒在他們眼裡是不堪的,縱然有平叛定國安民的功績,也不過是恰逢時機以暴制暴。
  
  這不堪最主要的原因是武鴉兒做過跟叛軍一樣殘暴的事,屠城。
  
  屠城……..
  
  李明樓猛地站起來。
  
  婦人猝不及防被帶的跌倒,金桔手裡握著的黑傘被撞開,方二以及護衛們暫態繃緊身姿。
  
  而明顯被吩咐過緊盯著這邊的官兵們也嘩啦握住了刀槍。
  
  要動手了?
  
  「喂。」李明樓看著那邊的官兵,沒有邁步動作,只大聲問,「這裡的縣城是哪裡?」
  
  他們一路繞行迂回雨夜來到這邊,知道已經到了淮南境內北部,還沒細辯具體所在城池。
  
  本也不需要知道,如果不是下雨,他們已經穿過這個山村離開這邊。
  
  問清城池也就能知道是誰的轄屬,小姐對淮南道大小的官員也都認識嗎?方二猜測。
  
  一個官兵猶豫一下,這個問題無關緊要。
  
  他道:「竇縣。」
  
  李明樓看著這官兵,哦了聲坐回山石上。
  
  金桔忙重新撐好傘,婦人也乖巧的坐在她身邊,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官兵也鬆口氣,只是,他又看了眼李明樓,李明樓也還在看著他。
  
  奇怪,這個女子連面容都看不到,卻莫名的覺得她的眼神令人發毛,或許是因為她不人不鬼的打扮,官兵移開了視線。
  
  李明樓看著這官兵就像在看一個死人,不,一群死人,她的視線掃過眼前,這些縣城的駐兵,不止駐兵,她的視線看向更遠處,整個竇縣都是死人。
  
  竇縣是個歷朝歷代都不起眼的小城,在那一世因為一件慘事天下皆知。
  
  在兵亂不久之後,竇縣被人破城,全縣官兵民幾乎死光。
  
  一開始都認為是宣武道亂兵所為,抓了一批拷問沒有問出結果,崔征和太監全海鬥的厲害,安德忠也悄無聲息的侵佔了淮南道,將這件事壓了下來。
  
  待到叛亂混戰期間,武鴉兒聲名大振後,有竇縣的倖存者舉告當年的攻城的人是武鴉兒和他的鴉軍。
  
  朝廷為了穩定民心要把此事推到安氏父子身上,竇縣的倖存者也是硬氣,舉著藏匿的武鴉兒振武軍腰牌證據,在武鴉兒軍前自盡。
  
  武鴉兒從圍觀中走來。
  
  尚餘一口氣的倖存者問武鴉兒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可敢說真相。
  
  武鴉兒淡然承認是他做的。
  
  天下譁然。
  
  事後朝廷收拾殘局,說是安康山父子構陷,說是亂軍栽贓等等,武鴉兒也沒有再提及此事,最終還是官方認定叛軍作亂。
  
  安康山的叛軍嗜好屠城,凡是抵抗的城池,被攻下都被兇殘的屠殺。
  
  不過,朝廷安撫的是民心,對於很多人來說,已經明白這件事的確是武鴉兒幹的。
  
  「怪不得那時候全海挾持皇帝召振武軍護駕,才發出消息沒多久,武鴉兒就神兵天降出現在京城,原來那時候已經在淮南了。」姜亮解開了許久的迷惑,又冷笑,「此人行徑與安康山父子又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打著擁護陛下的名義而已。」
  
  這便是武鴉兒被認為不堪的主因,封侯時遭到百官反對。
  
  從叛亂中登基的皇帝多疑,明知武鴉兒是把惡刀也要握住,百官越反對就越倚重武鴉兒。
  
  武鴉兒封侯不久便舊傷復發亡故,皇帝和朝廷都鬆口氣,然後項雲這樣出身名門儒將正軍突起,皇帝和朝臣們都極其滿意,天下終於太平。
  
  武鴉兒是振武軍,在漠北之遠,為什麼會跑到淮南一個小城做出這種兇殘事,無人能解釋,最合理的解釋就是如同安康山一樣早就狼子野心意圖不軌,投機成了皇帝的功臣,否則也必然是個亂臣賊子。
  
  李明樓轉頭,看到坐在身旁的眼盲瘋傻婦人。
  
  婦人察覺到對著李明樓溫婉一笑。
  
  如果她真是武鴉兒的母親,那一世此時此刻或者死了或者等待死去。
  
  而竇縣的官和兵與山賊勾結蛇鼠一窩一手遮住了這裡的天冷眼旁觀。
  
  所以,武鴉兒是為了這個婦人一怒衝冠攻打屠了這個城?
  
  李明樓抬起手撫上婦人的臉,輕輕的摩挲,柔軟的,鮮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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