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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柚 -【不做你的妾(女兒紅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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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0:3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不做你的妾 作者:蘇柚    

這高高在上的老爺,怎麼老愛端著一張冷臉啊,大伙看了嚇都嚇死了。說實話,他又不老,架子擺那麼大,幹麼?裝威風啊?她吳雙可不怕!但她愈不怕,老爺就愈愛刁難她,還指派她到他房裡伺候著。說也奇怪,丫頭伺候老爺有啥不妥的,大家幹麼用那種曖昧的眼神瞧她?她對老爺可沒不良企圖喔,有不良企圖的是老爺,還打算收她當妾室。哼!她可是有骨氣得很,要麼就當正房夫人,當妾算什麼,她可不要……吳雙這心高氣傲的丫頭,真該好好修理修理!當丫頭的本分她是完全不懂,激怒主子倒是很會,叫她做件事,嘟嘟囔囔、笨手笨腳的;晚上睡覺竟敢摸上他的床,還以為她對自己有意思,結果她愛的只是他床內側的那床厚被子,教他真沒面子。他氣到一夜難眠,結果她倒睡得很安穩、還起得比他晚,又不是請她來當夫人的,哼!收她當妾都算便宜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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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1:2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住在順昌府城外的吳家,母親早逝,爹爹新亡,只留下姊弟六人。

  老大吳雙今年十六,為了葬父,不得不賣身到京城敖府幫傭一年。

  遠處停著一輛半新不舊的簡陋馬車,上頭坐著一位一臉精明、身材福態的中年男子正等著她。

  「好啦,你們要乖乖的聽二姊的話,我很快就回來啦。」吳雙萬分不舍卻仍強自笑道。

  「大姊,妳可要好好的照顧自己。」老二吳情叮嚀。

  「嗯,家裏就拜託妳了。」

  「雙姑娘,該走啦。」馬車上的男子催促。

  「李老闆,就來了。」

  再與弟妹一一話別,吳雙上了馬車,李老闆立刻吆喝一聲,馬車緩緩地駛離吳家宅院。

  吳雙朝後望,弟妹緊追著馬車,但雙方的距離終究越來越遠,最後,一個彎道,阻隔了她居住了十六年的宅院。

  吳雙從懷裏取出賣身契約,上頭寫著到京城裏的敖府幫傭一年。

  一年是嗎?她安撫著自己忐忑不安的心──

  不過是一年嘛,日子很快就過了,吳雙呀吳雙,妳是長姊,可要做弟妹的表率哦,一年後就可以回鄉跟弟妹團聚,不怕、不怕,不怕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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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1: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京城第一名樓白礬樓,當家掌櫃親自恭送兩位氣宇軒昂的男子。

  能教這白礬樓的老闆放下身段,鞠躬又哈腰的送出來客,街上的百姓不須抬頭觀望,便可知是哪位貴客蒞臨。

  京城裏的百姓上自天子下至販夫走卒,沒有人不認識掌舵北方經濟動脈的霸主──敖敏軒敖大老爺,還有站在他身旁,人稱「常青天」的開封府尹常挺之。

  說起敖老爺,光聽這「老爺」二字,一定以為他是個年已古稀的糟老頭子,然則這敖敏軒的年紀才不過二十七、八。

  他嚴厲的五官神態不怒則威,高大威武的結實身軀令人望而生畏,加上渾然天成的氣勢,敖敏軒常使人不自覺地在他面前就想低頭。

  但還不只如此,除了顯赫的家世背景外,敖家最引人津津樂道的,還有敖敏軒所收的兩名妾室。

  一個嬌豔,一個出塵,那沈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是集所有女子的容貌之最,是天下所有男子心中的夢想,也只有敖敏軒才能將這魚與熊掌兼得。

  「敏軒,我先回衙門了。」常挺之在白礬樓前與他拱手告別。

  「嗯,我交代的事兒,你幫我留意留意。」

  「得。」常挺之笑道。「不過若教你敖府裏那兩位主母知道了,不要緊嗎?」

  敖敏軒不以為意的扯扯嘴角。「她們知道自己的身分。」

  「我知你極重門第,可是你那兩位妾室雖不是出身貴族之後,卻熟知宮廷及商場應對的禮數,加上那容貌、身段,難道不能扶正嗎?」

  「我要的是天然的美景,可不是人造園林。」

  常挺之一怔,驀然哈哈一笑。「也只有你才敢這般形容絕世美人,天然的美景是嗎?唔……連公主的身分都不能引起你的興趣了,這天然的美景可難尋啊!」

  敖敏軒冷冷地瞧對方一眼。「公主也有尊卑,我要個沒有背景的公主做什麼?再說找你辦的事兒,若這麼好辦,豈不是侮辱你?」

  「你侮辱我好了,我不介意。」

  嘴角微微淡笑,敖敏軒低語。「挺之,這是百姓們心中該有的『常青天』模樣嗎?別忘了咱們現在是在大街上,這周遭的百姓都豎耳傾聽著呢。」

  常挺之立刻換上一臉正經。「怎麼不早提醒我?」他清清喉嚨抱怨。「我這張臉一看就是清官的樣兒,相由心生嘛,本來也不奇怪;可詭異的是,每回跟你碰面後,回去總得瞧銅鏡裏那張嘻皮笑臉好幾日,才換得回原來的面貌。」

  「這麼好用?」敖敏軒順水推舟。「你不老嚷著要『告老還鄉』?這麼著,咱們就一次十文錢好了,吆喝全京城百姓來瞧瞧什麼叫做變臉,如何?」

  四周響起一陣強忍的低笑,顯然正如敖敏軒所言,的確有不少百姓正好奇地注意兩人的舉動。「『告老還鄉』是跟聖上說的,」常挺之有些狼狽。「別忘了你還虛長我兩個春秋,我怎敢先你而退?好啦,不跟你這奸商抬杠啦,反正你說的事兒,我記在心上了。」

  敖敏軒頷首。「那就在此作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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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雙隨著李老闆趕了一個月的路,在一幢占了半條街的府邸前下車,尾隨李老闆從後門旁的窄門而入。

  入眼的是一處神仙境地。鵝卵石的走道,綿延著修剪整齊的綠草地,隨李老闆入六角拱門後,是後院灶房及蔬菜園,又穿過另一道拱門,接著景色一寬,眼前是一池荷田、花暖房及林園小榭,還有遠處屋閣點點,而小亭則隨四周景色適時的配置。

  「堂哥,人我給您帶來了。」李老闆朝向他們走來、一臉富貴氣的中年男子咧開笑臉,迎上去。「雙姑娘,這位是敖府的李總管。」

  「李總管,您好,小女子名喚吳雙。」吳雙躬身為禮。

  李總管上下打量吳雙乾淨的模樣,不卑不亢,相貌算好,眼眸低垂。嗯,不錯,他一生閱人無數,知這女子定很懂得分寸。「李老闆有告訴妳這契約簽的是一年吧?」

  「是。」

  「很好,咱們敖府在京城裏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敖老爺更是影響整個北方商場的大人物,府裏啥事都講規矩。妳呢,以後就喚雙兒,府裏的丫頭沒時興指名喚姓。老爺呢,有兩位姨太太,今後妳就侍候著二姨太太。凡事機靈點,敖府雖不苛刻下人,但這碗飯也不是好捧的,明白了吧?」

  「是。」

  「得,妳跟我來吧。」李總管轉身前朝向李老闆說道:「阿雄,晚上咱們上醉花樓喝兩杯?」

  「堂哥,就等您這句話呢!」李老闆笑嘻嘻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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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吳雙算在內,二姨太太正好有十個丫頭侍候著。

  別瞧都是丫頭,可還是有等級之分的呢!守在二姨太太身邊的是以四季命名的四個大丫頭,專責打點主子的需要,替主子張羅、打聽老爺的行蹤,還有隨時注意另一位姨太太的動靜,是丫頭裏身分高一等的。

  次丫頭也有四位,除了主子外,還得聽大丫頭的使喚。

  小丫頭就是吳雙跟一位喚做喜兒的丫頭,專門負責跑腿、打雜。

  當吳雙被李總管引領見二姨太太時,猛然被眼前這位女子豔麗的絕世容貌迷得說不出話來,她從未見過如此美貌的女子,面若桃花,肌膚賽雪,想不到這世間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二姨太太宋明珠被吳雙癡愣的表情惹得噗哧而笑。就連這小丫頭也迷戀她的美貌──這等想法取悅了她。加上這小丫頭除了有雙過於靈活的大眼外,姿色難以與她匹敵,因此也就放心地收這小丫頭進房了。

  時間過得恁快,轉眼過了月余,吳雙熟悉了敖府的環境,加上個性內斂,凡事不計較,所以日子倒也相安無事。

  喜兒比她小一歲,這使她想起二妹吳情。雖如此,喜兒卻是個毛躁的丫頭,她整日吱吱喳喳的在她身邊說個不停。拜喜兒之賜,雙兒知道敖府最重要的大角色、大主子──敖老爺,名喚敖敏軒。

  吳雙的身分低微,沒讓她有機會近看主子,不過遠觀這敖老爺,身材似乎頗高大,府內除了兩位姨太太,他鮮少屈就與其他丫頭交談,聽說侍候他飲食起居的也都是男丁。而包打聽喜兒說這是因為敖老爺門第觀念極重,兩位姨太太因沒有顯赫的家世,因此始終攀不上正位,更別提她們這群婢女了。

  「為何叫他老爺?他一點也不老呀。」她曾好奇地問喜兒。

  「老爺的雙親已仙逝,這敖府裏他身分最尊,不喚老爺,喚什麼?」喜兒像是無所不知的回答。

  吳雙聳聳肩,毫不在意,只是每日一起床,便在銅罐內丟根小竹簽,數著可以早日回家與弟妹團圓的日子。

  「雙兒?喜兒?」外頭傳來一陣叫喊。

  「來了!」吳雙理了理衣服,趕緊走出房,朝地位比她高一階的次丫頭跑去。「小五姊,有什麼事兒?」

  「喜兒呢?」

  「她剛去打水。」

  「得,老爺今早想吃粥,二姨太太陪著呢,快去讓灶房準備、準備,清淡點。」

  「是。」吳雙一溜煙的往灶房的方向跑。「福嬸?福嬸?」

  「雙丫頭,大清早亂嚷嚷什麼?」

  「老爺今早要吃粥,說是清淡點。」

  「吃粥?」圓呼呼的福嬸瞬間垮下臉。「還要清淡的?」

  「是啊,怎麼了?」

  「唉,雙丫頭,妳不知道,我福嬸什麼菜都能張羅,唯獨被老爺這清淡粥難倒了。」

  「有什麼難的?白粥一鍋配上幾樣小碟菜不就得了。」

  「嗤,這麼容易還用我苦臉嗎?」福嬸瞪了吳雙一眼。「老爺的清淡粥是除了白粥以外的清淡粥,不配菜,不油膩卻要入味,讓人食了會有舒暢的感覺,一整日的精神都來了,我實在想不出是什麼粥會有這麼大的魔力,神仙吃的嗎?」

  「福嬸,那怎麼辦?」

  「怎麼辦?」福嬸意興闌珊的洗鍋淘米。「不就是硬著頭皮煮,然後原封不動的叫李總管親自端回來,再被他狠狠地數落一頓,還能怎麼辦?」

  「福嬸,我幫您吧。」

  「幫?雙丫頭,妳開什麼玩笑?想讓我捲舖蓋?」

  「福嬸,我家裏頭常因米不夠,所以總是煮粥給弟妹吃,又怕粥太稀,沒味道,所以就會加入各式各樣的佐料和著粥煮,您讓我試試吧,反正大不了就是再被李總管給親自端回來罷了!」

  「唔……」福嬸想了想。「也罷,妳就試試吧。」

  於是吳雙卷起袖子,環顧這灶房食材充沛,比起她家鄉那家徒四壁的灶房簡直是天壤之別。她將生米分成幾個小鍋,分別加入已去油,由大骨熬成的高湯、鮑魚燉的高湯、鮮魚高湯還有乾淨的黃豆提漿。

  「雙丫頭,妳這是……」福嬸稀奇的問。

  「福嬸,您等等,我待會兒再解釋給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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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道粥,用四個小小的陶甕裝著,緊密的蓋子讓人聞不出味道。「這是什麼粥?這麼多樣?老爺不配菜的,福嬸怎麼搞的?」

  「小六姊,」吳雙悄聲地向另一個次丫頭解釋。「四道都是粥,不同口味的,福嬸交代先開這一甕,等老爺品嘗了再開這第二甕,記得這第二碗粥在老爺跟姨太太食至半盅時,趕緊開第三甕,否則會燙嘴,這第四甕就不計較了,只是收腸胃的。」

  「得,福嬸開竅了?吃粥也來這麼多排場?我可記不得這許多,妳隨我來,我請示姊姊們。」

  吳雙端著粥跟在小六身後,在主廳外就聞著淡淡的熏香入鼻,小六在門口與大丫頭夏兒低頭輕語一番後,見夏兒示意她過來,吳雙立刻戰戰兢兢地上前。

  「妳進來,好生侍候著。」夏兒悄聲讓過。

  宋明珠見個小丫頭進主廳,微微納悶,她起身入內。「老爺,用膳了。」

  吳雙小心翼翼地佈置碗筷,良久才聽見房內低沈的男音輕應了一聲,接著是沈穩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這敖老爺真的很高大!

  他一坐下來,幾乎與站著的吳雙一般高,他的周圍因他的迫近,無形的流泄出一股尊貴的傲氣,讓人不由得對他肅然起敬。

  「老爺、二姨太太,福嬸預備了四道清粥,」她清亮的嗓音響起,周遭那股曖昧不明的薄霧瞬間被沖刷得乾淨。「第一道粥是『任我遨遊』。」

  「任我遨遊?」敖敏軒聽那嗓子清脆悅耳,精神先是一振,再聽那粥名,不自覺地揚起劍眉。

  「請老爺、二姨太太嘗嘗。」吳雙盛兩盅六分滿的粥,恭敬地遞上。

  敖敏軒嘗了一口。「嗯,福嬸終於抓住清粥的訣竅了。」

  「老爺,是鮮魚燉粥嘛!咦?怎沒魚肉?敢情福嬸偷吃了?又怎麼叫『任我遨遊』?」

  「不,加了魚肉反而使粥變得混濁,壞了整個味道。至於這名嘛,也難為福嬸想得出來,人在茫茫大海中會迷失方向,魚兒卻是自由自在,這湯頭用的是魚汁熬成,和在粥裏入口,全是鮮味兒,豈不是『任我遨遊』?」

  以為這敖家老爺不過是一身銅臭的商賈,想不到居然是性情中人?吳雙忍不住偷瞧他兩眼,心中有些驚異。

  宋明珠趕緊順著敖敏軒的話語。「想不到福嬸鑽研菜色,竟也變得這樣有學問,丫頭,這第二道粥又是什麼?」

  「是『富貴逼人』。」

  敖敏軒嘗了一口,嘴角泛起笑容。「好個『富貴逼人』。」

  「是鮑魚粥嗎?」宋明珠猶豫的看向敖敏軒。「怎麼味道似乎特別鮮呢?」

  「福嬸當咱們府裏隨處拿便是鮑魚,這精華全熬入米粒裏了,不知用了多少顆鮑魚呢,果然是『富貴逼人』。」

  吳雙因敖敏軒的識貨而微微一笑,原本先入為主以為他是個俗商的看法,緩緩的在心中做了修正。別看這小小的一甕粥,是她不當一回事的猛將鮑魚丟入燉鍋內,才熬出的呢!「老爺、二姨太太,這是第三道粥。」

  「哎呀,起鍋這麼久,這粥卻還冒著熱泡呢!」宋明珠驚喊。

  「是,這道粥叫『東坡瘦竹』,怕老爺、二姨太太燙嘴,先盛了擱著,等用過鮑魚粥正好趕上合用這道粥。」

  「『東坡瘦竹』?咦?這粥裏有料,是竹筍粥?」

  「不,二姨太太,竹筍只是陪襯,『東坡瘦竹』取自蘇子瞻『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又蘇子瞻自創東坡肉以豬肉為食材,故這粥實以肉味為主,口味稍重些。」

  敖敏軒的人生裏,從不曾正眼瞧過女人,此時雙目忽然投向眼前這位嬌小的人影,而吳雙也適巧抬眼。

  好一對靈活會說話的大眼!「福嬸整日柴米油鹽,並不識字,何時會風花雪月?想必是央什麼酸儒弄些稀奇古怪的名目,妳小小年紀能清楚明白這些名堂,說得合情合理,倒也難得。」

  好一位相貌堂堂、威嚴並濟的大老爺!但聽聽他說了什麼?竟說她是酸儒?吳雙心中冷笑。

  「老爺,」宋明珠頓覺臉上增光,大姨太太的身邊人,可從來不曾被老爺稱讚過呢。「這……」慘了,丫頭喚什麼?「只是個小丫頭,您別寵壞了。」之後,她轉向吳雙。「丫頭,老爺誇著妳呢,還不快謝恩?」

  什麼?還要謝……恩?吳雙垂下眼眸,掩飾心中的不快。「謝老爺。」

  屋外李總管的聲音響起。「老爺,今兒個與關家主子有約,現在就得啟程了。」

  「行了。」敖敏軒起身,收回視線,臉上仍是一副令人望而生畏的神情。「我這就來。」

  「老爺……」

  他正要離席,怯怯的細聲阻止了他,立刻不耐地微露慍色。

  宋明珠及大丫頭們驚悚地抽氣。「丫頭,快住嘴,妳的規矩呢?平日是怎麼教妳的?」完了、完了,才一轉眼,這丫頭就給了她天和地的落差。

  「稟老爺、二姨太太,這第四道粥主健脾、養胃、潤肺,方才那三道粥,口味漸重,請老爺這第四碗粥多少喝上兩口,潤潤腸胃。」

  敖敏軒嚴厲地盯著眼前這不知死活的丫頭,他最厭惡女子自作聰明,方才不意脫口而出的讚賞,顯然讓這丫頭以為就可以飛上天了。

  瞧她現在垂眸卑微,一副恭敬的模樣,可不知怎地,他知道她其實一點也不害怕。這倒是奇了,一個小丫頭竟然比商場上的那些老狐狸還鎮靜,難不成她是初生之犢,所以還搞不清楚他是頭猛虎?

  「名目呢?」他又落坐,嘲諷地考她。

  「渾然忘我。」

  「大膽!」他拍桌輕喝。「瞧妳小小年紀,竟如此不知羞?」

  吳雙怔怔地抬眸,奇怪地瞧敖敏軒一眼,他愕然發現那對眼瞬間點亮了她的五官,使她整個感覺活了起來──天然的美景!腦袋一晃而逝的念頭使他不悅的皺眉。

  「蘇子瞻是不知羞之人?」她語氣裏透著不解。

  「還狡辯?跟蘇軾又有什麼關聯了?好,我倒要聽聽妳怎麼解釋。」

  「蘇子瞻有雲──身心顛倒不自知,更知人間有真味。豈不是『渾然忘我』?!」

  「妳……」敖敏軒一時語塞。「哼,又是那酸儒賣弄的學問?我知道蘇軾是個美食者,也就是說這道粥又是出自於他?」

  吳雙點頭。「黃豆提漿輔以無錫貢米熬成的粥。」她淡淡地敍述出處。

  敖敏軒不再廢話,取碗喝了兩口。入口的清甜香味,霎時將他口中仍餘留的肉味沈澱下來,只剩下清爽。「李總管進來。」

  宋明珠與身邊四大丫頭對望,忐忑不安,怎麼會這樣?不過是吃個粥而已呀!瞧老爺一臉肅穆,唉唉唉,她狠狠瞪那始作俑者,這死丫頭害苦她也。

  「老爺。」李總管拱手微微屈身。

  「福嬸的薪俸多少?」

  「灶房連她共八人,全由她張羅,月俸四十兩。」

  「嗯,下個月起多加十兩。」說完他起身離去。

  「是。」李總管緊跟在後。

  屋內驟然安靜。

  「死丫頭!」宋明珠忽然發飆的用纖纖食指猛戳吳雙的額。「妳是怎麼了?向天借膽,竟敢攔阻老爺?妳存心嚇死我啊!還有妳們這四個丫頭是怎麼了?居然讓個不受教的野丫頭進房門,老爺這次沒怪罪,可今後我的臉往哪兒擱?妳們告訴我……」

  「太太別氣壞身子了。」大丫頭之一秋兒,趕緊上前輕拍宋明珠的背順氣。

  「是啊,都怪福嬸,」夏兒幫腔。「煮什麼稀奇古怪的粥,還得照順序侍候,這小丫頭才進得了門。」然後她轉向吳雙。「雙兒還不跪下。」

  識時務者為俊傑,吳雙乖乖地跪下。

  「哼,福嬸倒好,」也是大丫頭之一的冬兒,冷冷地接腔。「吃了老爺的打賞,可這小蹄子怎麼辦?老爺最不喜多話的女子了。」

  「我不要了,叫李總管攆出去。」

  宋明珠惡聲惡氣的模樣,完全破壞了平日所營造出的華麗氣質,此時她是如此庸俗,吳雙忽然發覺這女子一點都不美。奇怪?當初怎麼會覺得她美若天仙?

  「太太三思。」最長的大丫頭春兒,冷靜地沈吟。「這會兒將這丫頭攆出去,反倒讓李總管瞧太太心眼小,難保將來不在老爺面前嚼舌根,對太太反倒有疙瘩。」

  「那妳說怎麼辦?我瞧這丫頭是越看越有氣。」

  「太太,」夏兒趕緊開口。「這小丫頭老實,平日也不曾見她興風作浪,可比喜兒好多了。她能懂什麼?還不就是按福嬸交代的辦。依我說今後不如就讓她專責清掃外頭院子,跟著家丁種花養草,做這些粗活也夠她瞧的了,再礙不著您的眼,可好?」

  眼見四個丫頭都點頭贊成,宋明珠一時沒了主意,也只好答應。「死丫頭,還不死出去?今後別再讓我瞧見妳,滾!」

  吳雙毫不留戀地走出去,門外四個次丫頭全驚詫地望著她,但誰也不敢這時上前與這災星攀親帶故。

  走向院子,喜兒忙迎上來,她不曉得屋裏頭發生的事,但灶房的阿鐵正奉福嬸之命,急尋吳雙,因此雞婆的趕緊告知。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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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腳才踏入後院,吳雙便被英雄式的迎向灶房。

  「雙丫頭,寶貝兒,福嬸的福星,老爺的打賞我全知道了。今日多虧妳了,賞錢事小,得老爺的認同是真。來,你們聽著,今後在這灶房內,雙丫頭要什麼給什麼,聽見了沒有?」

  眾夥齊聲答應。

  吳雙比較這前後兩段天壤之別的待遇,不禁感慨萬千。

  「雙丫頭,怎麼了?我聽說老爺走後,二姨太太留了妳在屋裏好一陣子才放出來,她沒為難妳吧?」

  「沒,二姨太太怎會為難我?」吳雙避開了福嬸的利眼。

  「唉,她果真為難妳了……」福嬸歎了口氣。「咱們府裏面這兩位姨太太的美是沒得比,但就是心眼小些,不明事理外帶相互爭寵,在老爺面前是不敢,但臺面下總免不了計較,難怪扶不上正室。她怎麼罰妳?」

  「也沒什麼啦,不過就是隨誠叔種花養草罷了。」吳雙故作輕鬆。

  「什麼?那是男人的粗活啊!整日大太陽底下曬的,還盡碰些堆肥,早晚成個小黑炭;不行,我同李總管說去,不如妳到我灶房來吧!」

  「福嬸,別。」吳雙扯住福嬸的衣袖。「事情鬧大了,大夥兒面上都不好看,二姨太太若丟臉,我以後日子更難熬,更怕萬一被攆出敖府,那我可沒銀子還敖府先借我的一年薪俸。」

  福嬸微一沈吟。「也對,喂,你們聽見了沒有?今兒個的事誰都不准說出去,別讓雙丫頭難做人。」得到眾人的允諾後,她又轉向吳雙。「阿誠我熟得很,我交代他關照關照妳,讓妳少碰些粗活。」

  「福嬸,不用了啦。」

  「就要,」福嬸瞪吳雙一眼。「這事妳別跟我爭,就這麼辦了!」然後她將吳雙往外推。「去、去,別想再說服福嬸,難道我不明白妳今兒個遇上這檔子事兒全是因為幫福嬸的關係?哼,我雖沒上過學堂,大字不認識幾個,難道就不能學男人們講義氣嗎?劉備、關雲長、張飛,我也聽過說書的講桃園三結義的故事,妳放心,有什麼委屈儘管告訴福嬸,哼哼,這敖府除了老爺外,我福嬸還沒怕過誰,就連李總管想嗑牙也得讓上我三分呢!」

  「哇,福嬸,妳這模樣好像地痞老大,豪氣萬千喔!」

  「嘖,妳還有心思取笑?回去吧,免得又讓人抓住小辮子。」

  「是,福老大。」吳雙一抱拳,惹得福嬸格格笑起來。

  「就妳這丫頭不玩心眼,老讓福嬸開心,以後保妳嫁個好夫婿。」

  「福嬸,」吳雙俏臉映上一層羞赧。「胡說什麼呀?不理妳了。」

  見吳雙飛也似的跑離。「這丫頭……」福嬸笑著搖頭自語,步回灶房。「聽說進敖府是因為賣身為婢一年,可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薄命的相,但願這苦劫只是短暫的,否則這麼貼心的丫頭,豈不讓人心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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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誠叔本就是個厚道之人,又因福嬸的交代,果真特別照顧吳雙;他負責二姨太太居住的明園、及大姨太太居住的琳園,還有暖房的所有花卉,而他的侄子阿豹則帶領一群園丁,負責照料敖府的其他林園。

  吳雙只需負責明園的部分,在誠叔細心教導下,她愛上了拈花惹草,不曉得是不是天分使然,凡是她經手的花草,總是開得蠔紫嫣紅,綠意盎然。

  她也和阿豹成了相互學習的好友,阿豹教導她培育花種的經驗,而她傳授他自己領悟到的養花方法,使得這敖府的林園看起來猶如桃源仙境,也讓敖老爺以品花賞園為由,接待更多的貴賓,帶進了更多的財富與權勢。

  阿豹長吳雙兩歲,生得方頭大耳,一臉花農相,而吳雙嬌小玲瓏,每每埋首於花海間,猶似輕惹紅塵的小仙女。

  誠叔是越看越滿意,他這侄子自幼失親,是他一手拉拔長大,為人實在,而雙丫頭溫柔善良,他忍不住詢問福嬸,想撮合兩人結為婚配。

  「阿誠,雙丫頭是賣身敖府一年,所以我瞧啊,明年再說吧。」

  他記得福嬸是這麼回答的,唉,也只好等了,這兩小無猜年紀還輕,這一年索性讓小倆口培養培養感情也罷。

  敖府的花草以明園最為美麗,這當然是因為吳雙隻負責明園,所以縱使大姨太太不依,以為誠叔厚此薄彼,但經誠叔一番解釋後,也只有無奈地乾瞪眼。

  敖老爺因為明園的花美,破格的不按慣例多造訪了幾次明園,這可樂壞了宋明珠,當然吳雙的功勞就與前過相抵,日子又恢復了平靜。

  轉眼吳雙來到敖府已四個多月,入秋時分,迎接的大節日便是中秋,園子裏的柚樹結實累累,正巧可以趕上佳節來臨前摘食。

  灶房福嬸忙領著自家子弟試做月餅,丫頭們忽然失去了平日的友愛,成天賊頭賊腦地往菜園跑,偏又偷偷摸摸怕別人瞧見。

  「雙丫頭!」吳雙一進灶房,被福嬸一把抓住。「來,嘗嘗這餅味道如何?我依了妳的意,今年多加了梅子餅跟茶餅兩種新口味。」

  吳雙咬了一口,露出陶醉的表情。「嗯,福嬸,好好吃喲!」

  「鬼丫頭,滿嘴蜜油,就會哄福嬸開心。」福嬸擰擰吳雙的面頰。

  「福嬸,這餅可取了名?」嘻嘻一笑,吳雙揉揉面頰。

  「不就是梅子餅跟茶餅?」

  「太通俗啦,福嬸,我幫這餅取名可好?」

  「好啊,上回我聽說妳幫那些粥取了些稀奇古怪的名,老爺好像挺喜歡的,這餅妳就再落個名吧。可別太拗口,福嬸記不住。」

  「行,保證這名字福嬸一看便記得住,福嬸,咱們有梅花模子嗎?」

  「有啊。」

  「好,這梅子餅您做成梅花形狀,名為『梅花烙」,這樣可好記?」

  「行,行,」福嬸眼笑瞇了。「那這茶餅呢?」

  「就做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塊,到時迭成寶塔,就叫『寶塔酥』。福嬸,您啊,一瞧便明白了。」

  「好哇,就這麼辦!雙丫頭啊,妳這麼有學問,可是上過學堂?」

  吳雙搖頭輕笑。「哪上過什麼學堂?爹爹年輕時讀過幾本書,可連個舉子也沒考上,後來在家教自個兒的孩兒,過過當先生的癮。咦?喜兒獨自一人跑去菜園做什麼?」

  福嬸正要誇讚一番,卻讓吳雙的好奇心打斷,她瞥瞥外頭,不屑地癟嘴。「每年總會來這麼一次,不只是喜兒,連其他丫頭都是一個樣,趕也趕不走。」

  「每年一次?」

  「怎麼?雙丫頭妳不知道?」

  「知道什麼?」

  「挖芋頭啊,中秋吃芋頭,這可是習俗,正巧有年咱們灶房挖出的芋頭像元寶供上,老爺贊了幾句,這些丫頭們便用上心思啦,就希望也挖出個好兆頭,引得老爺多瞧一眼也值得。」

  吳雙噗哧一笑,搖搖頭。「胡扯也信?」

  「不胡扯。中秋吃芋頭,原本聽說是可以治疥癩,誰知道這些丫頭們卻在這節骨眼上動心眼。」

  「哇!福嬸,那妳的菜園子要遇上浩劫啦!」吳雙失笑。

  「可不是?老爺今年二十有七,一直未立正室,這些丫頭嘴上不說,心裏可盤算著隨時有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呢!」

  「他有什麼好?」吳雙不屑地輕哼。

  「雙丫頭,這福嬸可要說句公道話了,老爺相貌堂堂、天生尊貴、年輕有為、家財萬貫,可算得上是如意郎君呵,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否則這些丫頭明知老爺重門第,為何還不安分,成日只想找機會往上攀?」

  「這些人日子過糊塗了,老爺根本不當女子是回事兒,為何還硬往坑裏跳?」吳雙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嘿嘿,妳說的也對,不過男人嘛,在外奔波,回到家使些小性子,咱們女人順了順也就沒事了。我說雙丫頭,要不要福嬸留意好芋頭,讓妳呈上給老爺?」

  「甭!我可不要。」吳雙雙手一陣亂搖。「啊,福嬸,我還有事先走了。」

  瞧雙丫頭逃命似的模樣,福嬸喃喃道:「阿誠想把阿豹跟雙丫頭配成對,我瞧是一點也不配,雙丫頭配老爺,這倒說得通了。唉,可惜、可惜,雙兒身分是個丫頭,老爺又重門第,偏偏這兩人又不對味。」

  「福嬸,妳嘀咕什麼?雙兒早走遠了。」

  福嬸回神瞧瞧手下,板起臉來。「怎麼?你沒事幹?」

  「有啊,我在調餡兒。」

  「那你還不去盯著火候?焦了仔細你的皮。」

  白碰了個釘子,這倒楣鬼吐吐舌趕緊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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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節。

  因明園花開得好,敖老爺決定夜宴席設明園,這使宋明珠走起路來都帶著風。

  「雙兒,」大丫頭夏兒吩咐。「今晚妳隨處找個地方安歇,明早再回園整理善後。」

  「可我要住哪里?」雙兒莫名其妙地問。

  「敖府大得很,隨便找都可以窩上一夜,我老實告訴妳,今晚家宴老爺會過來,經過上次煮粥的教訓,太太可不想再經歷那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滋味,所以不許妳待在明園裏。」

  吳雙明白了,轉身離開明園,心裏盤算著該往哪去,誠叔跟阿豹不住敖府,回家過節了,而福嬸灶房正忙著,沒空理她……唉!她只好向福嬸要了壺清酒,信步走向別座林園,挑了株賞月視野佳的大樹,瞧瞧四周無人,俐落地攀爬而上。

  遠處李總管正急急地走向明園,端捧著糕餅甜品的丫頭們來回穿梭,大姨太太盛裝著,由丫頭們攙扶著剛走出琳園,一切都那麼熱鬧,獨獨她是個局外人。

  她脫了鞋襪擺好,懶洋洋地躺臥樹幹上,雖說天還沒全暗,但明月已上枝頭,她怔怔地望著一輪淨月,心想著弟妹過得可好?是否也如她一般正在賞月?

  敖敏軒應酬了一整天回到府裏,有些累了,但家裏的慶典他是主角,想避也避不了,只得硬撐,經過林園小徑,他揉了揉額際想提提神,一眨眼,只見一隻雪白的小腳垂落下來。

  嚇!上吊自殺?

  他一驚,沒想到府裏竟發生這種事,還未上前看個仔細,慵懶的歎息聲便傳了下來。

  「不想了、不想了,徒增煩惱而已,來來來,蘇大學士,小女子敬您,雖說您早已作古,但咱們賞的可是同一輪明月,您說這算不算也是緣分?」女子說著說

著,溫潤如白玉似的藕臂高舉,然後直接對著酒瓶喝了一大口。

  如此不合禮教的舉止,教敖敏軒看了直想發火,他走到樹下抬頭望,想看清是哪個野丫頭,卻盯上那只蓮足。

  銀白的月光下,那裸足看起來更顯得瑩白無瑕、小巧可愛,他從未見過有哪個女子的腳生得這般精緻美麗。

  只見那小腳忽然晃了晃,敖敏軒的視線也跟著轉了轉。「李太白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蘇大學士,咱們可有五個人呢,豈不比李太白要熱鬧多了?來來來,小女子再敬您。」

  嘿嘿,是七個人吧!少算了他跟他的影子了……搞什麼?他怎麼跟著瞎起哄?

  輕吟的聲音響起,是蘇軾的「水調歌頭」,那軟軟的清音如冷泉般流泄而下,聽得敖敏軒心神一蕩,渾身舒暢,一身的疲憊似乎也被滌淨了。

  「蘇大學士,小女子沒學問,不知您這詞念得可正確?來來來,再敬您。」

  敖敏軒仰望,靜靜地盯著獨飲、渾然不知樹下有人的佳人,天色已暗,樹影遮掩了她的五官,他竟意外地又憶起那對靈活生動的大眼及清秀的面容。

  沒錯,一定是攔他吃粥的那個莽丫頭,她不是明珠房裏的人嗎,怎麼這會兒自己孤零零地躲在樹上?不過話說回來,好像自那次之後,他就不會再見到她了,說實話,他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再看過她,畢竟他從不曾注意過府裏的丫頭們。

  與明月的對話,斷斷續續著。這丫頭顯然對蘇軾情有獨鐘,喃喃地又低吟了許多他的佳句,清柔的嗓音雖稱不上嬌媚,卻使他原本躁悶的心緒獲得抒解、平靜。

  遠處李總管詢問家丁的聲響隱約傳來,想必知道他已回府,尋他的行蹤來了。

  敖敏軒想到如果讓李總管見到樹上的野丫頭,她少不得一定會討來頓罵,忽然不想她因此而受責罰,於是不作聲色地邁步離開了,心下卻有些驚訝,一向重視家規的他竟然也有徇私的時候?他想,肯定是中秋的關係吧?大節日嘛,別搞得大夥兒掃興。

  緩步往明園走去,耳際傳來的吟誦漸去漸遠,竟令得他留戀不已。

  聽到一陣腳步聲,吳雙驀地心生警覺,她小心翼翼地從樹叢中探望--天啊!前頭不遠處的那兩人,不正是敖府的大老爺與李總管嗎?瞧李總管的模樣好像是特地來找老爺的。

  「乖乖,不得了……」她吐吐舌,趕緊將蓮足縮上樹,瞧見李總管恭敬地陪著老爺往明園走去後,這才松了口氣。「幸好沒被發現。」她躺回樹幹上,忽而又坐起來。

  「奇怪?李總管應該是從明園過來的,那老爺呢?」瞧剛才老爺背對著她的角度,就好像是從她這邊走過去似的。

  「嘖,怎麼可能?」她不文雅地嗤了一聲,又躺回樹幹。「那『自以為是的老爺』真要從這裏經過,我現在還能悠悠哉哉的躺在樹上嗎?是不是,蘇大學士?來來來,小女子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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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烙」與「寶塔酥」爽口不膩的口感,得到了眾人的青睞,即使如敖敏軒吃遍各式佳餚,也不禁點頭稱讚。

  「福嬸,妳的手藝越發精進了,名稱也取得雅。」敖敏軒不吝於給予讚賞。

  「老爺,能上得了您的尊口,是這餅的福氣,您就多吃兩塊吧。」福嬸笑開了嘴。

  「梅花烙?寶塔酥?」敖敏軒手拿月餅瞧著烙在餅上栩栩如生的梅花印模。

  「福嬸,這名兒是妳自己取的?」

  「老爺,福嬸大字不識幾個,哪會取名?是雙丫頭取的。」

  「雙丫頭?是誰?」

  「是二姨太太房裏的丫頭。」

  「哦?」他低頭問向身旁的女人。「明珠,是妳房裏的丫頭?」

  「是。」宋明珠表情陰沈不定,不知道是福是禍?這可惡的死丫頭,人都支開了,怎麼話還能繞在她身上?

  「老爺,」福嬸話題一開,忍不住就想把心中的佩服說出來。「本來這餅也是雙丫頭讓我試做看看的,沒想到還真受到大夥兒的喜歡。因為以梅跟茶做餡,我呢,原本就喚它作『梅餅』跟『茶餅』,但雙丫頭嫌名字不好聽,又為了讓我容易記得住餅名,所以還刻意弄了個梅花模子,這『梅花烙』我便記得了,至於那『寶塔酥』,她說迭成寶塔擺飾,取這名兒正好。」

  「是嗎?」敖敏軒咧咧嘴角,神情高深莫測,讓人不知道他的喜怒。「明珠,妳房裏什麼時候有這麼一個能幹的丫頭?」

  「老爺……」宋明珠嚇了一跳,身子一軟,靠向敖敏軒,嗲聲嗲氣地撒嬌。「就是上回攔著您吃粥的那個死丫頭嘛!她老是惹麻煩,可明珠瞧她可憐,不忍心攆她走,這會兒又讓老爺不高興,明兒個我讓李總管領她走。」

  如他臆測,果然是那個丫頭!

  敖敏軒垂眸冷瞧膩在自己身上的女子,他一向以為這樣嬌俏的姿色足以使男人虛榮,但今夜,他腦中全是那清柔嗓音吟誦的蘇軾詩句,這使他突然受不了眼前的矯情做作。

  「那丫頭呢?」敖敏軒暗想她現在應該醉得差不多了吧?「叫她來見我。」

  宋明珠急忙向她的丫頭們使了個眼色,她們立刻急急尋人去了。「老爺,小丫頭不受教,這會兒也不知道跑哪兒去瘋了,明珠不要她了,您再讓李總管替我找個丫頭嘛!」她急著想撇清關係。

  「老爺,」大姨太太趙寶琳突然開口。「就讓我的小丫頭跟妹妹換了吧!」哼哼,有了這小丫頭,以後還怕老爺不去琳園?「這等小事,可別讓老爺操心了。」

  宋明珠一聽,臉上一陣紅白交錯,寶琳的心思她還不明白嗎?可恨話已出口,她現在是啞口無言。

  敖敏軒轉向另一側出落標緻的女子,他一向知道寶琳的心機比明珠深沈多了,她這會兒願意換丫頭,莫非這小丫頭還有其他的本事?他竟不知不覺地讓個小丫頭引出了興趣。

  良久,當他等得不耐煩時,一群丫頭扯著嬌小的人影出現。

  吳雙微醺,態度雖有些鬆散,但還不至於出醜。爹在世時,她偶爾會陪爹喝上兩杯,還算小有酒量。此刻的她雙頰染了抹紅,水汪汪的大眼更增添了她脫俗的靈氣。

  「老爺,二位姨太太好。」她規矩地福身。

  眾丫頭瞧她如「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的模樣,皆替她捏把冷汗。

  福嬸趕緊扯扯吳雙的衣袖,用眼神無聲的暗示她--「招子放亮一點」。

  「噯,福嬸,」可惜吳雙早丟了平日的警覺,一徑兒瞧著桌上的餅。「瞧您做的月餅,都快見盤底了,今晚您又大擭全勝啦!」

  昏倒!福嬸只能翻翻白眼。

  「聽說這『梅花烙』、『寶塔酥』」是妳取的名?」

  老爺怎麼知道?!那令人肅然起敬的語調教吳雙心頭一緊,她望福嬸的眼光帶著詢問。

  「我都稟告老爺了。」唉,原是替雙丫頭爭爭面子,這下子不知是不是害了她。

  「是。」吳雙老實招認了,心中歎了口氣,這回是罵還是攆?希望是罵罵便好。

  「為何叫『梅花烙』?」

  「梅果為內,花形於外,模烙印於上,其味清香,酸中含甜,如寒雪紅梅,難以忽視,『梅花烙』豈非餅如其名?」

  她敢反問他?她跟天借了膽子竟敢反問他?敖敏軒劍眉一挑,瞧這小妮子臉上毫無懼怕之色,莫非是醉暈了?「這『寶塔酥』又是何出處?」

  「迭成寶塔,不就是『寶塔酥』嘍!」這「小心眼的敖大老爺」到底有沒有在生氣啊?吳雙實在瞧不出來。

  「茶。」敖敏軒眉一揚。

  「香葉,嫩芽。」喝,想考她?放馬過來吧!

  「慕詩客,愛僧家。」敖敏軒有些訝異自己居然跟個丫頭對句胡鬧?

  「碾雕白玉,羅織紅紗。」吳雙眼眸緩緩發亮。

  「銚煎黃蕊色,碗轉曲塵花。」天啊,是不是他才是醉了的人?

  「夜後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嘿嘿,這才是「寶塔酥」的出處。

  「洗盡古今人不倦,將至醉後豈堪誇。」兩人一同開口結語。

  敖敏軒哈哈大笑。「好個寶塔詩,茶跟月色都帶進來了!迭成寶塔的月餅,正好又與詩對應,真是名副其實的『寶塔酥』啊!」此刻他的心情愉悅極了,想不到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竟能逗得他發自內心開懷暢笑。「李總管,替二姨太太再找個丫頭來遞補。」

  吳雙聽得這話猛抽口氣--不會吧?這老古板都這麼高興了,還要攆她?

  「是,老爺。」李總管躬身領命。

  「老爺,這丫頭賞給寶琳吧?」趙寶琳驀地起身,揪住敖敏軒的衣袖,語調不失溫婉,卻帶著一絲急迫。她可從沒見過老爺對下人如此,危險危險!雖說出身低賤,但還是要來身邊盯著保險點,又可幫襯著照料她園子裏的花圃,一舉兩得啊!

  「妳要?」敖敏軒仍帶笑臉問著,但眼中已露精光。

  「是。」可惜趙寶琳不夠聰敏,感覺不出來。

  答應吧!答應吧!我不想被攆出去啊!吳雙心中默念。這「喜怒無常、個性陰晴不定、自以為是的大笨爺」,別斷了她的後路呀,好歹她也讓他開心了,別這麼小心眼嘛!

  敖敏軒眼角瞧見雙丫頭握拳的小手,覺得不可思議,他居然記得她的名字。

  「已經十個丫頭服侍了,還要,不嫌多?」

  「老爺,不過是再要個小丫頭嘛!」趙寶琳不依的輕皺蛾眉,模樣楚楚可憐。

  「好吧!」

  終於到手了!趙寶琳雀躍,但敖敏軒接下來的話又讓她傻愣當場。

  「李總管,去外頭再幫姨太太們各多找個丫頭進來服侍。「交代完,他袖子一甩,準備離去。

  「是。」李總管忙呼。「老爺,那雙丫頭是攆出去?」

  敖敏軒停下腳步,見雙丫頭不再握拳了,卻低垂著頭,踢著腳下草皮的模樣,覺得有趣極了。

  「老爺……」福嬸開口想替雙兒求情,留她下來。

  敖敏軒知道福嬸也想要這丫頭,只是動機單純多了,不似寶琳,於是趕在她開口前做出裁決。「讓她到禁園去。」

  這話一出,驚呼聲此起彼落地響起。

  吳雙茫然地抬頭,不明白為什麼大夥兒全愕然地瞧著她?禁園?那是哪里?光聽這名字就像是個鬼地方。

  「老……爺。」就算身經百戰的李總管也著實呆了好一陣子才回神。「去……禁園?」會不會聽錯了?

  「難道還要我說第二遍?」敖敏軒說完,轉身離去。

  李總管驚詫地張著嘴,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他轉過頭,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著吳雙,心想這丫頭不就是聰明了點,倒瞧不出有什麼特異之處。

  「雙丫頭,妳跟我來。」李總管下令。

  吳雙沒跟上前,她怔怔地忤著,根本不知是怎麼回事。

  「還下快去?」福嬸笑嘻嘻地推推她。

  「喔。」她只好朝漸行漸遠的李總管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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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嘛!要她侍候老爺?

  他不是已經有自己的侍從了,幹麼硬要她蹚這渾水?

  禁園?取這什麼怪名字,不就是他住的地方嗎?還規定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嚴禁入園,難怪她不曉得敖府裏還有這麼個神秘的園子。

  「主子幹麼要妳入園?」禁園的侍從狗子,見老爺已回房歇息了,用不善的眼神、酸溜溜的語氣質詢她。

  「嘿嘿嘿。」吳雙先陪笑三聲,糟了,要尊稱他什麼?狗大哥?狗哥哥?狗兄?小狗哥?「呃……狗子大哥,雙兒也不甚明白。」

  「就說嘛!主子有我狗子服侍著,幹麼還要妳進園?」

  「嘿嘿嘿,就是嘛、就是嘛!」她諂媚的搓著雙手。「狗子大哥,您幫幫忙去跟老爺說說,讓我去灶房福嬸那邊幫忙,或是阿豹那邊養花,可好?」

  「我不敢,妳自己說去。」狗子的高姿態瞬間垮下,他也想趕走這丫頭啊!禁園裏從沒有女子佇足,就連兩位姨太太也鮮少入園,更不曾留宿,怎麼這其貌不揚的小丫頭忽然要住進來服侍主子?

  激將法不成?這麼沒個性?好,再努力。「狗子大哥,你不怕服侍老爺的工作被我占了?」她露出陰險的表情,狗子果然一驚。嗯,不錯,再接再厲。「清晨打水洗臉、著衣、侍候早膳、整理屋內,今後我全包了!」嘿嘿,瞧你還不擔心?

  狗子擰緊的眉頭忽然開了,笑著點點頭。「原來如此。」

  「什麼意思?」

  「這些事情老爺平日大部分都自己來,不曾叫我做過,我早就跟他提了好幾回,請他找個俐落的丫頭來服侍,他終於聽進去了。」

  不會吧?可瞧狗子那欣慰的表情,看來是真的。「那你平時做些什麼?」

  「傳信、傳話、備馬、陪主子出門、送客、完成主子交辦的事……」

  「夠了、夠了。」吳雙打斷他的叨念。

  「知道了吧!雙丫頭,主子是很辛苦的,記得以後要好生的服侍,知道嗎?」

  拘子以老賣老地提訓完後,想說既然主子已回房安寢,他的身分可沒資格住在禁園內,瞧今夜沒什麼事了,他舉腳走人,打算明早再進園。

  四周安靜下來,吳雙仰望中秋月夜,今晚真是「多事之秋」啊!

  夜已經深了,她也在今夜換了個主子服侍。「既然他凡事都自己來,那我到底要做什麼?」她不懂,就著月色環視這園子,大樹林立,不似敖府其他林園的雅致,反倒有些森森然的,教這園子添上不少神秘感。

  她忽然注意到這裏居然沒有栽種半株花苗。「阿豹哥怎麼會忘了這裏?是了,定是園外有家丁守著,他沒受老爺命令,當然進不了這園子種花了。」現在她知道她要做什麼了,敖老爺肯定見明園花開得美,乾脆要她進園子種花吧。

  這一推論,她七上八下的心終於定了下來,打了個呵欠,伸了個不文雅的懶腰,才推門人屋。一入屋,她打量起這裏的陳設--

  一個廳、一個主臥、一間烹茶室、一間書房。

  禁園雖大,但除了書房外,其餘的並不浮華。「我該睡哪兒?」吳雙自言自語地悄聲咕噥。

  看了看書房壁架上全是書──嗯,不錯,至少她不會無聊了,隨即發現書架後間隔出一小間休憩室。「應該是這裏了。」

  她脫了鞋襪、外衣,躺下。夜深了,涼意襲來,她探了探,唉!這裏連床被子都沒有……

  她又起身找了半天,最後只好踱向主臥室,聆聽床上「敖大老爺」沈穩均勻的呼吸聲,顯然老爺已經熟睡,她赤足,悄然地在主臥室的櫃子裏東翻西找。

  都沒有!這麼窮?!連床被子也捨不得買?要不是看了幾個月二姨太太揮霍的模樣,她真會以為敖府窮得很。

  眼角瞥見敖老爺身上披著薄被,但內側還擱著一床較厚的被子。

  心想老爺應該不怕冷吧,不然為什麼擱置不用?於是她從他腳下悄悄地跨上床,沒注意到均勻的呼吸聲沒了,他正睜著銳利的冷眸瞅著她上床,嘴角的嘲諷與不屑再明顯不過。

  吳雙拿起被子捧好,迅速地跨過敖敏軒,跳下床,一溜煙地奔出去。

  過程中她緊張得沒看敖敏軒一眼,根本不知道他醒著,把一切看在眼底,更不知道他的嘲諷與不屑。

  不過在她飛奔離去時,敖敏軒眼中的嘲諷與不屑換成了驚訝--

  怎麼?她不是來上他的床,只是來……拿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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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2: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起床。」敖敏軒不客氣地搖晃著蜷縮在被裏的吳雙。

  「讓我再睡一會兒,福嬸的雞又還沒叫……」吳雙被粗魯地搖醒,不過她只是翻個身,喃喃地抱怨著。

  哼,她倒好,睡得如此入眠,不分東南西北,他可是一夜無眠--從她跟狗子說話開始,到他以為她要上他的床後,他煩躁得整夜無法成眠。

  「起床。」他更粗魯地搖她,差點將她搖下床。

  「喜兒!」她生氣了。「壞丫頭,做什麼這樣搖……嚇!老爺,你你你……」她急忙爬起來。

  「你什麼你!起來服侍我淨臉著衣。」

  「可……可你不都自己來的?」

  敖敏軒轉身才要出書房,聞言又停下腳步。「妳說什麼?」

  「沒、沒,馬上來,馬上來。」她嚇得將話全吞回,幾乎用滾的下床,胡亂地穿衣便往外沖。

  山泉水很冷,她奔出禁園,跑啊跑的到灶房,提了壺熱水,又奔啊奔的回禁園。

  輪班守在門外的家丁瞧她氣喘吁吁,卻因為禁園是頭一遭有女子住下,眾人只顧著好奇,完全沒有伸手幫忙的意願。

  調好了水溫,她將剩下的熱水放在茶室的火爐上溫著,順便丟兩塊炭以免餘火熄了。哼,待會兒或許他哪條筋不對,嚷著要喝茶,她就不用再跑一趟灶房了。

  一切就緒,她端著臉盆進房,敖敏軒坐在床沿只著中衣,真的等她來服侍。

  她汲取巾帕,雙手遞上。

  沒回應?

  她不解地抬頭,發現敖大老爺正冷眼瞧著她。

  「淨臉。」敖敏軒冷冷地下令。

  「啥?」鐵定聽錯了。

  「難道叫我自己動手?」他低咆。

  「不,不……」她急忙攤開巾帕,仔細地幫他擦拭,入水清擰後,再擦拭一次,感覺到他臉上肌肉的緊繃,順手按揉。

  呼,很舒服。敖敏軒閉上眼,僵硬的肌肉緩緩化開。他一向只用冷泉淨臉,不過這丫頭的手巧,他也不反對她用這個方法服侍。

  吳雙打量著閉上眼的他,心裏想著--他其實長得挺好看的呀!閉上銳利的雙眸後,連帶的嘴角也不這麼嚴厲了。略長的眼睫、直挺的鼻樑、健康的膚色,配上高大的身形,的確令人怦然心動,再加上他的財富,他其實是女子們心中的東床佳婿。

  只可惜啊!個性古板、迂腐禮教、性情乏味,最糟的是瞧不起女子!這些都夠讓人退避三舍了。她不自覺地搖搖頭。

  「妳搖什麼頭?」

  被看見了!吳雙嚇得巾帕落於地,趕忙彎身撿起,丟回盆裏。「老爺請著衣。」

  「嗯,拿那件墨綠的袍子。」

  敖敏軒起身,吳雙甚至不及他的肩膀,她只好移了移角落的矮凳踩上,但問題來了,她不知道男子的著衣順序,是以杵在原地與他對峙。

  「又怎地?」敖敏軒不耐地揚眉。

  「我……我不知道男子的衣服怎麼穿……」她囁嚅地解釋。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取悅了敖敏軒。他接手,讓她看清楚穿衣的順序。「好了,去告訴福嬸,我要吃粥。」

  「喔。」她傻憨憨地下了矮凳,出了房門。

  敖敏軒若有所思地盯著她離去的背影,一直緊握成拳的雙手,此時才緩緩鬆開。他懊惱地皺眉,不喜歡胸口那股異樣的情緒波動。

  他不是極重隱私嗎?怎麼會輕易地讓她進入他的私人領地?難道只是單純地喜歡這個小丫頭的聰敏而已?那為什麼他得盡極大的功夫來克制自己,才不會失態地去觸碰她?

  想到此,敖敏軒不願再繼續歸納出結論,因為這個答案,連他自己也無法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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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過後,日子相安無事地過了月餘。

  吳雙除了出入灶房及找誠叔、阿豹取花種外,極少離開禁園。

  原來曖昧不明的猜測,在敖敏軒對兩位姨太太的態度未變,再加上吳雙的行事磊落後,竊竊私語終於平靜下來。

  為了減少到灶房的來回奔波,吳雙托家丁在烹茶室的後方多架設個小灶爐可以簡易地烹煮。

  天氣漸涼,白日還算暖和,夜裏已開始寒冷。不知何時,屋裏的每一處都添放下火爐,吳雙有些意外這「嚴肅老爺」竟跟她一樣怕冷,才剛入冬,就叫人添放火爐。

  書房是敖老爺的重地,她怕星火燎原,所以將火爐移出,自己向管事的多要了兩床被,聰明地移到烹茶室鋪被而睡。

  敖敏軒平日待在書房的時間極長,雖然兩人極少交談,但總要求吳雙需隨侍在側,且不許她看書。

  他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滑稽藉口來搪塞她。但這可苦了她,因為寂靜的書房,只有敖敏軒忙碌著,她東摸摸西擦擦的總是很快地便沒事了,自己又不擅女紅,於是趴在窗櫺,發呆地看窗外,或在敖敏軒面前遊遊蕩蕩,就希望他會不耐地把她支開。

  可惜敖敏軒根本不為所動,她有種奇怪的錯覺,彷佛他挺喜歡自己在他身邊繞來繞去似的,因為即使她已經無禮地走到他身後,好奇地探頭看他在忙些什麼,他還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老爺,夜已經深了,您今晚要上琳園,可別讓大姨太太久等了。」她小心地暗示,時時都希望敖敏軒趕緊外出,那麼這書房就會是她的,她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即便是逍遙自在地徹夜看書,也沒人會管。

  敖敏軒抬眼斜睨她已洩漏出企圖的神色,冷冷地說:「是誰規定我一定要上琳園?」

  「可……可您上回是住明園啊!」在姨太太的房裏留宿,時間並不一定,但一定是互輪,絕不偏袒誰,難道她記錯了?

  「哼,妳倒是記得清楚。」敖敏軒有些怨恨地諷刺,雖說這樣的局面也是他刻意塑造的。

  「嘿嘿!」吳雙乾笑兩聲。「老爺日理萬機,這點小事兒,雙兒幫您記便成啦!」

  敖敏軒沈默地打量她。打她一進這園子,他便發現她心無城府,以及對男女關係完全沒開竅,或許她明白事理,心思也堪稱細膩,加上不小心眼的個性及靈活的應對……這些在在都令人喜愛,但他卻開始為她擔心。依她這性子,對沒利害關係的人還好,卻絕對鬥不過妒嫉的利牙,因此,若讓人發現他已漸漸受她吸引,她將會被生吞活剝……即使他家規甚嚴,也無法時時刻刻護著她。

  他清楚自己越來越喜歡她的陪伴,故意禁止她看書,為的就是想看她像只小蟲似的動來扭去,朝他靠近。可這丫頭完全不會利用機會適時的勾引他,通常只會露出無可奈何的可愛模樣,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是暗笑,內心充滿著愉悅。漸漸地,他對寶琳與明珠的庸俗,益發感到乏味。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看上這個身分低微的丫頭,從他衝動的將她收進這園子裏,莫名其妙地讓她融入他的生活中,便可明白她對他的影響力非同小可,竟能讓他不經腦子的思考判斷,便讓他做出決定。

  說真格的,有時他極懊惱她的遲鈍,但這塊未經雕琢的璞玉,他卻捨不得讓她沾染污濁,他想要好好地守護著。

  「老……老爺?」吳雙讓他瞧得不自在,而最詭異的是,她居然莫名其妙地因而臉紅了。

  「我今晚哪兒也不去。」他斷了她的妄想。

  「啊?」吳雙臉上的失望還真是毫不掩飾。

  「怎麼?不可以?」敖敏軒面色瞬間轉為不善。這丫頭當真一點也不對他動心,還巴望著他去別的女人那?

  「沒,沒這回事兒。」她連聲否認。

  敖敏軒壓抑下不滿,感覺這幾日天氣變得更涼爽了,不經意地問出他的關心。

  「在烹茶室睡得暖嗎?」

  「還好。」她小心的應對。

  「待會兒我把房裏的爐火也搬過去給妳用,應該就夠暖啦。」

  「那老爺呢?」他不是也怕冷?

  「我從來就不用爐火。」

  啊?難不成這屋里加了爐火是為了她?「喔。」奇怪,怎麼有些感動?「謝謝。」

  敖敏軒又瞧了她一眼,見她偷偷打了個呵欠。「去睡吧。」他起身動動筋骨。

  「老爺先歇息,我滅了燈再睡。」

  「嗯。」

  吳雙回到烹茶室,敖敏軒已將爐火安置好,感覺那一室的溫暖。「這『喜怒無常的老爺』其實人也還不壞啦。」進入夢鄉前,她喃喃地咕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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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敖敏軒沈浸於這種曖昧不明的日子,不急於表達自己的情感,直到一個月後的某一天,他將遠行,正與李總管在主廳討論事情,不經意地朝外一望,瞧見管理花圃的阿豹與一個丫頭站在遠方的花圃中,輕鬆自在地談笑。

  想不到阿豹也有喜歡的丫頭了,他正想詢問李總管,李總管卻因注意到主子的分心,因此也順著視線朝外望。「阿豹跟雙丫頭真是一對兒,連阿誠也對這未來的侄媳婦兒滿意極了。」

  怒火來得如此突然!

  敖敏軒危險地瞇起眼,銳利的目光瞪著花圃中那對「家丁與丫頭」,那越瞧越熟悉的身影果然是她。「李總管,你怎麼管事的?家丁與丫頭任意調笑,當敖府是什麼地方?」見雙兒離開,他猜想她定是回禁園,立刻一怒而去。

  「這……這……」李總管沒機會解釋,他不明白老爺為什麼忽然發這麼大的脾氣?阿豹與雙丫頭雖是大夥兒早已認定的,但何曾見他們亂來過?

  敖敏軒怒氣衝衝地回禁園準備興師問罪,卻沒在屋裏找到雙兒,怒火燒得更旺了。

  難道這丫頭還沒回園?這會兒又野到哪里去了?他是不是太放縱她了?實在應該讓她隨時待在身側,免得她到處惹事,壞了敖府的規矩。

  他回身又朝園外走,但眼角捕捉到矮叢中有聲響,他繞了過去,一看,眼前的景象教他渾身一震!

  他的雙丫頭跪在草地上,背對著他,素面的衣裙緊貼著圓潤的臀……他知道她的膚質極好,即使慣於操勞的雙手也細緻無瑕,何況衣裙遮掩的部分?

  旖旎的想像不受控制地賓士,他握緊雙拳,阻止自己想上前擁抱她的欲望。

  「咦?老爺,您怎麼了?怎麼看起來怪怪的?」吳雙捧著刨土,心裏還想著--這裏的土質好,跟阿豹哥要來的花種肯定長得好。根本不知道老爺繃緊的臉色是為著什麼。

  敖敏軒真感沒力,偏下半身的影響又不容忽視。「我……我……」他低啞地說不出話。

  「老爺居然口吃耶!」吳雙吃驚地脫口而出。

  他兩手一抓,猛然將她提起,也不管她滿手的土,緊緊將她壓向自己懷裏。

  「老……老爺……」吳雙唬了一跳,本能地掙扎著。「土……土……您的衣裳……」

  「我要妳。」敖敏軒重重地在她耳邊宣示,決定收了她。

  老爺要她?這訊息讓吳雙驀地羞紅了臉。「不、不,我只是個丫頭。」他是天,怎可能高攀?她身分不配啊!

  「妳是我一人的小丫頭,我會寵妳、疼妳。」

  她是他一人的小丫頭?這話教她感覺恍若拉近了她與他的距離。「老……老爺,我、我……」

  「小雙兒,難道妳不喜歡服侍我?」

  「雙兒喜歡服侍老爺。」這些日子的相處,已讓她明白敖敏軒其實待她極好,他在禁園總是不隱瞞他的情緒,甚至極少發脾氣,與出了這園子後那副肅然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

  真實的他不僅博學多聞而且極具素養,兩人還常用詩來表達彼此的感受,而且默契極佳,原以為滿身銅臭的他,在禁園裏彷佛都滌淨了,有的只是若有似無的體貼,教她感到窩心。

  說不被他吸引是騙人的,可她一向懂得分寸,自知身分不配,因此一開始就斷了癡心妄想,從沒想過踰矩。

  可現在……

  「老……老爺,我……我……」她結結巴巴地不知該怎麼回答。

  敖敏軒無奈地歎口氣,迅雷似的猛啄一下吳雙的櫻唇,見她雙頰火速地泛起桃紅,些微地撫慰了他心底的沮喪和不滿足。「我知妳一下子無法接受,去幫我整理出門衣物。」

  「老爺……生氣了?」吳雙心一揪,緊張地問。

  「不是。」敖敏軒笑著又啄吻她的紅唇,那紅撲撲的臉蛋配著那雙深具靈氣的大眼,竟深深地扯動著他的心。「我要去關外,正好給妳一個月的時間好好適應,嗯?」

  見她羞澀地點頭應允,幾乎融了他的心,不舍地放開了她,讓她進屋去打理行李,看著她的身影,他定住自己想跟隨在後的雙腳。

  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是從沒有過的經驗,他一向不喜事情不受控制,但對雙兒的佔有欲,已淩駕他的理性。

  唉,他何嘗不也是那個需要好好想一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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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因為這一個月的分別,足夠讓敖敏軒對某些事兒承認也認命。

  他想念她。從一出敖府開始,他便日日夜夜地想著她。

  這種在他身上從不曾發生過的感覺,讓敖敏軒覺得既不可思議又充滿喜悅。

  帶領著自家商行的主事們,一同拜訪關外的關家,評估了雙方的擭利,敲定了合作契約後,他立刻馬不停蹄地返家。

  疲累使他懶得聽李總管報告家務事,甚至遣走狗子,下令所有人三天之內都別進園子煩他,當然雙兒除外。禁園的守衛知道主子的脾氣,嚴格把關,滴水不漏。

  敖敏軒一入禁園,吃驚地眨眨眼,滿園子一片花海,教他以為走錯了地方,不過才離家一個月,他的園子怎麼啦?鋪石的走道兩旁有各色的花朵點綴,草皮周圍也全是花朵爭豔,多種顏色的茶花、金銀花、五彩石竹、蠟梅、鐵角海棠、金桔、山櫻花……都已經入冬了,想不到竟還有這麼多種類的花在這個季節開放。

  更誇張的是他的主屋,那簡直像是娘兒們住的院子!

  是誰這麼大的膽子!

  他怒氣衝衝地轉身往回走,準備好好責問門外守衛的家丁,忽然視線就這麼定在躺於山櫻花樹下熟睡,正汲取著難得暖冬日照的小花精。

  這一刻,他知道誰是罪魁禍首了,也只有她才能有機會把這里弄成個鬼地方。

  朝她走近,一個月的分離,他比自己預估的更加思念她,如今見到她熟睡的模樣,他的疲憊不知不覺地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見面,他覺得她的身段好像修長了點,那雙慧黠大眼輕輕地合上,他發現那鬈翹的黑睫長又細密,吸引著他以指輕撥。

  他跟著側躺下來,這是這一個月來,不斷出現在他腦中的畫面,他只手撐頭,俯望她的睡容,花朵飄落在她的四周,此刻的她看起來竟如此美麗。他伸出食指逗逗她羽扇般的眼睫,她微微皺眉翻身朝他,就這麼跌落到他懷中。

  呼!好舒服。

  他平躺,順勢輕摟,閉上眼享受心靈的寧靜。

  這種歸屬的滿足感,是他活了這麼多年頭從未得到過的感受,難以置信它竟然就這麼發生了!

  一個月的煎熬!唉,他已經開始擔心今後如果沒有了她,他會如何?他不願想像;幸好,她是他的小丫頭,他可以永遠將她綁在身旁。

  不久,他也跟著睡著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吳雙睡飽了。

  她揉了揉「被子」,更深深地鑽入溫暖中,然後滿足地歎氣,她好久沒睡得如此香甜,不是被冷醒的,而是睡飽了。

  背上有一股力道輕輕地將她更壓向溫暖,之後竟緩緩地撫觸她的背脊。

  蛇?

  吳雙突然僵硬了身,睡意全消,慢慢抬頭。

  她對上敖敏軒的眼,沒發現他眼神裏的深意,沒想到他怎麼會在這裏,沒注意到他們姿勢如此曖昧,只是趕緊對他求助。「蛇!蛇!我背上好像有條蛇正爬來爬去。」

  蛇?敖敏軒的目光益發幽沈,莞爾地看著她的驚慌失措。

  「快、快!」吳雙揪住他的衣領,著急地乞求。「快幫我抓下來!」

  他揚眉無言,流泄出一抹詭笑,一手觸及她的下頦、嘴唇、纖細的頸項,最後大掌握住她的後腦一按。

  她的唇對上他的。

  你你你……這這這……不不不……

  這是在做什麼?

  「嗚……」她沒辦法開口說話啦!啊……不得了了,他的舌頭跑到她的嘴裏啦!嗯……他在做什麼?做什麼?他幹麼還一直欺負人?呃……她不能呼吸了,她頭好暈喔……

  吳雙整個人癱軟在敖敏軒懷裏,她現在知道背後沒蛇了,那那那……是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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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吳雙伺候敖敏軒用膳時,驚慌得像只受驚的小兔。

  她的臉紅撲撲的,躲他遠遠的,完全不敢抬眼看他。

  「過來陪我一起用飯。」他好笑地命令。

  她搖頭。

  「怎麼?才一個月不見,就不聽話了?」

  吳雙更是用力地搖頭。

  「不吃了。」敖敏軒不習慣女人反抗,不悅地放下筷子。

  「我吃,我吃。」吳雙一下子落坐,盛了飯低頭就吃。

  恢復了笑臉,敖敏軒挾了一塊魚肉給她。「別淨是吃飯,對了,小雙兒是不是長高了?」

  吳雙羞澀地點點頭,老爺是怎麼了?從沒見過他這一面,真怪!一個月不見,她是「偶爾」會想到他啦,可不是這樣子的模樣啊!

  「嗯。」他又挾了只燒雞腿放到吳雙的碗裏。「吃營養些,才不會風一吹就跑了。」

  「謝老爺。」

  吳雙這句「老爺」叫得敖敏軒覺得分外生疏。他微怔,是怎麼了?府裏上上下下不是叫他老爺就是主子,他不舒服什麼?

  「今後在這個園子裏,就叫我敏軒。」他想也沒想地吩咐。

  吳雙手裏的碗差點摔落於地。「不、不,雙兒不敢。」就連兩位姨太太也沒這樣叫過,她是找死啊!咦?她幹麼拿姨太太比?她們是老爺的女人,她又不是。

  「叫敏軒我聽聽,乖,快叫。」敖敏軒熱絡地輕哄。

  吳雙瞥敖敏軒一眼又快速低頭,他的表情好像被寵壞的孩子,非要達到目的不可,一點也不像平日嚴肅的模樣,讓她覺得既陌生又有趣,看來不叫大概又要發火了。「敏……軒。」她聲音細如蚊蚋。

  「什麼?大聲一點。」

  「敏軒~~」她清了清喉嚨,又叫了一聲,由於羞窘,不自覺地拉長了音調。

  敖敏軒愉快地笑開了嘴,那微長的尾音真好聽。「好雙兒,小寶貝,再叫一次。」

  「敏軒。」

  「不不,尾音再拉長些。」

  「敏軒~~」

  「對對。」敖敏軒拉起她,將她安置在自己腿上,吳雙掙扎著,他卻不容人反抗地定住她。「再叫一次。」他對著她的耳際輕聲命令。

  「敏軒~~」她屈服于他的權威之下。

  「嗯?」他親了親她的耳廓又低求。「再叫一次。」

  吳雙耳根子開始泛紅。「敏軒~~」

  「嗯?」他吸吮她的耳垂。「再叫一次。」

  「敏軒~~」

  「嗯?」他撫觸她的下頦轉向他,盯著她水靈靈的雙眼,幾乎深陷無法自拔,這雙眼無論他身處何處,日日侵擾著他。「我想要妳。」低沈地宣示完,他吻上了她的唇。

  那是什麼樣的感覺?是醉酒的滋味,還是飄浮在雲端上?

  他在吃她!細吻落在她的臉上、頸上、還有身上……

  身上?她一驚,低首,咦?外衣何時不見了?中衣也不見了?只剩下褻褲及肚兜,而肚兜正巧落下,她趕忙出手相救。「不不……」她軟弱地抗拒。

  對敖敏軒而言,整個敖府全是他的財產,誰有權利說「不」?此刻他也不急著阻止吳雙可憐的捍衛,索性將她抱在懷裏,起身,直接走進內室。

  溫柔地將她放上床,他不容她猶豫地壓向她,並給予火辣辣的一吻,震得吳雙七葷八素,肚兜也不見了。敖敏軒的熱情如排山倒海襲擊而來,吳雙從未想過他竟也有這一面。

  身上的火苗讓他一簇簇的點燃,她沒有任何這方面的常識及經驗,不曉得該怎麼保護自己,只能任他予取予求,直到他的唇侵襲她的胸脯。

  她尖叫一聲,滾向床的內側屈膝坐起,側對著敖敏軒,雙手護胸,驚懼又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敖敏軒呼息沈濁,一個月的分別加劇了他對她的渴望,一經點燃足可燎原,他飽含欲望的雙眸直勾勾地,直想吃了眼前如小兔兒的她。

  不行,不行!她是如此生澀、如此甜美,他應該要給她一個好的開始、難忘的回憶,於是他硬生生的壓下熱情,溫柔地間:「怎麼啦?」

  吳雙搖搖頭,地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淪落到這樣的處境?他是老爺嗎?怎麼像換了個人似的?「你你你……真是老爺?」

  在這個節骨眼,敖敏軒居然還能大笑出聲。「我不是老爺……我是小雙兒的敏軒~~」他好笑地學她拉長了音。

  她沮喪地垮下臉。

  「怎麼了?我不是老爺是誰?」他好奇地問。

  「你一點也不像老爺,他平時不會這個樣子的。」

  敖敏軒一怔,又失笑了。「傻丫頭,妳沒聽說過『閨房之樂』?」

  「有啊!」吳雙振振有詞。「就不曉得整天窩在房裏有什麼好快樂的?」

  敖敏軒哈哈大笑。

  他起身輕鬆地脫下衣服,赤膊著上床躺下,拍拍身旁的空位。「雙兒,過來。」

  「我穿肚兜,好嗎?」她又可憐兮兮地望著他請求恩准。

  這滿足了敖敏軒的大男人心態,他寬容地點點頭,然後著迷地欣賞吳雙的美背,事實上,她每一寸肌膚都細緻得令他愛不釋手。

  肚兜穿好,吳雙轉身躺下,對敖敏軒羞澀地一笑。

  敖敏軒大手一攬,將她鎖入懷裏。清了清喉嚨,他開始教育。「所謂的『閨房之樂』就是男女相互喜歡,於是在房裏行敦倫之禮,自然不用拘泥于平時的禮教。」

  吳雙恍然大悟。「所以老爺……呼……」她被狠狠地親吻一記。

  「叫我什麼?」敖敏軒假裝板起臉。

  「敏軒~~」吳雙軟軟地叫了一聲,聽得敖敏軒骨頭都酥了。「所以平日的老爺就變成房裏的敏軒~~了?」

  「聰明。」敖敏軒點了點吳雙的俏鼻,又啄了啄她的唇,手又不規矩地亂動起來。

  「敏軒~~」吳雙忙躲開無所不在的魔掌。

  「嗯?」敖敏軒急急侵略。

  「是不是遇上喜歡的男子就可以行『閨房之樂』?」

  敖敏軒身子一僵,抬頭問道:「誰告訴妳的?」

  「你呀!」吳雙天真地回答。

  「我什麼時候告訴妳的?」

  「剛剛啊!你說『男女相互喜歡,於是在房裏行敦倫之禮,自然不用拘泥于平時的禮教』,不是嗎?」

  嗯,的確,這話好像有些語病,敖敏軒深思著。他的小雙兒可聰明得緊,讓她想偏了,那可不行。「男女相互喜歡,行敦倫之禮後,還要有從一而終的觀念,否則這天下豈非亂了?」

  「皇帝爺爺為什麼娶這麼多妃子,卻沒有從一而終?」

  「小雙兒反應快又聰明嘛,」敖敏軒笑嘻嘻的又吻了吻她。「全天下只有皇帝爺爺可以這樣玩,其他人都不行,知道嗎?」

  「知道了。」原來如此。

  「好,小雙兒,妳喜歡我嗎?」敖敏軒開始收網了。

  「我……我不知道。」吳雙猶豫。

  什麼?「不行,說喜歡。」

  「喔,喜歡。」

  「好,很好。」他很滿意。

  「敏軒~~」

  「嗯?」好聽,好聽,真好聽。

  「那你喜歡我嗎?」

  「嗯。」他隨意地輕哼。

  「說喜歡。」吳雙戳戳他的腰眼。

  「唉,是是是,喜歡,喜歡。」

  她突然覺得好快樂。「那敏軒喜歡雙兒,雙兒喜歡敏軒~~」

  「對,所以咱們現在要行敦倫之禮了。噓,不准再說話,閉上眼,我要帶妳飛上天。」

  「敏軒~~」

  「……」他當作沒聽到,忙著解剩下的礙事衣物。

  「敏軒~~」沒聽見他的回應,她只好再大聲一點。

  「……」依舊裝作沒聽到。

  「敏軒!」

  「天,」敖敏軒挫敗地呻吟。「雙兒好寶貝,又怎麼了?」

  「你別躺在我身上,怪不舒服的。」

  「我……」唉,真沒力。他一翻身,讓吳雙躺在他身上。「好,換妳躺在我身上。」

  「敏軒~~」吳雙閃躲著他的侵襲,最後雙手摀住敖敏軒的嘴制住他。他吃不到糖,失去耐性,雙眉一皺,她一見,忙又放開手。「你……你別生氣,是你身上什麼東西沒拿下來?硬硬的卡著我,怪不舒服的。」

  敖敏軒一怔,想通後開懷大笑。「雙兒寶貝,我真是服了妳了。」他拉她下來翻身側躺,將她的臀按向他。「硬硬的東西?」

  「嗯。」察覺到他的手正不規矩地揉捏她的臀,她雙頰通紅。

  「聽過四喜詩嗎?」敖敏軒開始聊天。

  「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雙寶貝念過的詩可不少哇!咱們兩個現在就是在經歷人生的四喜之一--洞房花燭夜。」

  「可我不覺得喜從何來……噢……」

  「如何?」火辣辣的一記熱吻後,敖敏軒撫上了吳雙的胸口。「喜不喜歡我這樣碰妳?」

  「嗯……」她羞赧地輕應。

  「那這樣呢?」手往下,讓唇取代了手的位置。

  細碎的呻吟聲逸出。

  「雙寶貝……」敖敏軒忍受自己的欲望,聲音微顫。

  「……」

  「雙寶貝……」

  「……」

  很好,他繼續地迷惑她。「我……念首詩……給妳聽,可好?」天啊!他真為自己的表現感到驕傲。

  「詩?」吳雙眼色迷蒙地望著他。

  「是,這是從苦到樂的詩,待會兒妳會親身嘗到,想不想試試?」

  「苦到樂?」

  「嗯,所以一開始妳要忍耐一下,就可以嘗到……嘗到快樂了,要試嗎?」

  「嗯……」吳雙才輕允,一記利刃刺穿了她。「不要……」她猛然張眼,痛得掙扎著捶打他。「好痛!」

  「噓,噓!」敖敏軒不讓她閃躲,安撫地親吻她。天啊!他覺得自己會滿足而死。「好雙兒,好寶貝,我知道妳痛,忍耐一下子,待會兒就會快樂了。」

  「好痛……」她哀求地望著他,手擋著他,腿抗拒著他。

  「好雙兒,求妳,別拒絕我。」

  「……」她瞧著他滿頭大汗,不忍心再拒絕他。

  「還疼嗎?」他啞聲低問。

  她搖搖頭。「可我怕。」

  「別怕,別怕。」

  敖敏軒垂首低望,看見了沾在自己及雙兒褪上的落紅。「『檢點新床深隱處,桃花朵朵落鮮紅』。」

  「敏軒~~我覺得有種怪怪的感覺。」

  「真的?」他小心翼翼地抽開又突兀地往前推進。

  「嗯……」吳雙不自覺地低吟。

  「『舊路……重……探海棠花,難舍春光……勇且剛』。」感覺雙兒配合著他,他開始放手一搏,禁錮在想像中的銷魂於此刻終於得以一償宿願。

  嬌聲回繞,高潮乍現,直到兩人一同共遊雲端。

  良久。

  「雙寶貝,妳還好吧?」

  「嗯……」

  「快樂嗎?」

  「嗯……」

  「呼!」敖敏軒滿足地歎氣。「『苦味已過甜味出,今宵方始識人生』。」

  又過了須臾。

  「雙寶貝?」

  「……」好想睡,不理。

  「好雙兒寶貝?」

  「……」好吵。

  「親親好雙兒寶貝?」

  「嗯……」隨意敷衍。

  「我念的詩,可好?」

  「唔……」

  「妳有沒有覺得『深入其境』?」

  「喔……」

  「雙兒?」敖敏軒見她沒了動靜,吻醒她。

  「怎麼啦?」吳雙睡眼蒙矓。

  敖敏軒神采奕奕,涎著笑臉地膩向她。「我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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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2: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敖敏軒將吳雙纏在床上整整三天,這三天他做了許多這輩子從未做過的事。

  他像個廚娘,到後院灶爐燒水,跟雙兒共洗鴛鴦浴,還親自侍候她飲食,這是他第一次發現在付出的同時,心裏竟也能充滿喜悅……雖然最後總以激情收場。

  三天的日子很快便過,他不得不回歸現實,仔細盤算。

  雙兒的身分要交代李總管張羅:雙兒跟寶琳、明珠相處,絕不能讓她受到一丁點委屈;還有,該讓雙兒住哪兒?想到雙兒要搬出禁園,敖敏軒滿心的不願。

  「不如另蓋一幢樓吧,這段時間還是住這兒。」他有點鴕鳥心態地想,而且一想到他打的如意算盤,還得意地笑了。

  「老……敏軒~~」吳雙吐吐舌,端著茶盤進書房。「在笑什麼?這麼高興?」

  「好雙兒,」敖敏軒拉她過來坐在腿上。「我蓋幢新樓給妳可好?」

  「為什麼?」

  「傻丫頭,妳現在是我的人,當然吃住都要用最好的。」

  吳雙怔了怔,突然想到兩位姨太太,從激情過後,她根本就忘了她們兩人也是伺候老爺的女人,可老爺不是告訴她喜歡一個人就要從一而終的嗎?

  「敏軒~~我不要樓,我要住在這裏,你別趕我走,好不?」

  「真的?」正合他意。「可禁園是不准閒雜人等進來的,妳不要人服侍?」

  吳雙搖頭。「我不要人服侍,我要永遠服侍你,永遠當你的小丫頭。」

  她的話得到一記熱情的火吻。「好,那妳就永遠當我一個人的小丫頭。」

  是了,老爺的小丫頭只有她一個,禁園裏只有她,她跟老爺會住在這裏白首偕老。

  然而,吳雙的美夢只維持到當晚就碎了!

  「你今晚要住琳園?」她怔愕地問。

  「是啊,」敖敏軒也是滿心的不願,但這是規矩,要公平,沒辦法。「妳好好地睡一覺,這幾天累壞妳了,我在房裏多放了兩盆火爐,夠暖了。」

  她扯住正要離去的他。

  「怎麼了?」敖敏軒愛憐地摟抱她,又親又吻的。「乖,去睡吧。」

  她不放手。

  他好笑地擰擰她的臉。「睡一覺我就回來了,我也捨不得妳。」說完掰開她的手。

  「你不是說喜歡一個人就要從一而終嗎?」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敖敏軒身子一僵,緩緩地回過身,臉上已沒有半絲溫柔。「寶琳與明珠可是早在妳之前就有的,難道妳想獨佔?」

  她搖頭。「我不搶姨太太做,姨太太有好多個,我不稀罕,我只要做你唯一的小丫頭,你也是我唯一的,敏軒~~不要去,好不好?」

  她不在乎身分、地位只想跟著他的想法,雖然讓敖敏軒感動,卻也讓他頭疼。該死,這「從一而終」的觀念還是他教她的,這會兒竟反砸了自己的腳?

  「我不可能依妳的,妳趁早明白自己的身分。」他一甩袖,大步離去。

  吳雙的心碎成片片。

  她踉蹌地走到書房休憩室,爬上竹床蜷縮在角落,揪心想著--在敖府還要再待中年才約滿,這段日子教她怎麼活?怎麼活?

  一想到別的女子在他懷裏,她便忍不住幹嘔。她日子是過糊塗了?身子給敖敏軒之前,怎麼就忘了他早已有兩位如花似玉的姨太太?「從一而終」根本是騙人的。

  夜風無情地襲來,她人冷心更冷,她想回家,好想好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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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影西斜,月色鑽入房內。

  門外有了動靜,敖敏軒怕吵醒佳人,無聲進屋。

  他終究沒去琳園。

  一想到雙兒悽楚的眼神,他便邁不開腳步。可他不想讓雙兒知道自己竟受她的牽制,索性到主廳聽著李總管的報告。

  夜深了,今晚天氣更冷一些,怕是過些時候就會開始下雪。他的小寶貝手腳老是冰冷,沒有他的懷抱,屋裏只放那兩、三盆火可夠暖?

  房裏沒睡著該睡的人兒,敖敏軒愣了一下。

  這丫頭該不會在賭氣吧?他失笑地尋到茶室,卻沒發現她的身影。

  書房的冰冷使敖敏軒頓覺不安,這丫頭該不會笨到……他終於發現了她。

  「雙兒,妳瘋了?這樣糟蹋自己?」他沖上前,抱緊冰冷的她,拚命地搓揉她的手臂,伸手就要抱起她。

  吳雙漸漸回神,看見他,忽覺一陣噁心。「不……要碰我。」驀地一陣反胃,她嘔了起來,髒汙全吐在他懷裏。

  「好、好,我不碰。」他毫不在意的脫下外衫丟棄。「雙寶貝,哪里不舒服?」

  她張著異常清亮的眼,抿嘴搖頭。

  敖敏軒摸摸她的額頭,但吳雙卻如受驚的小鹿般閃躲。「受寒了,我抱妳回房,給妳請大夫。」才作勢要抱起她,吳雙又拚命地搥打他。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她虛弱地喊著。

  「好、好,我不碰,我不碰。」敖敏軒趕忙放開她,回身將所有的爐火、厚被全搬入書房,吩咐門外守衛請大夫,要灶房備姜湯。

  敖敏軒拿這小丫頭沒轍,平日高高在上的氣焰沒了,他軟下身段,柔聲地撫慰詢問,得到的只是沈默的回應。

  大夫來了,開了藥方子走了,禁園發生了事,李總管跟其他主事也來了,但全教敖敏軒給轟走,只剩福嬸留下。

  「她什麼都不吃,妳勸勸她吧。」敖敏軒故作嚴肅、淡漠地吩咐,隨即回自己的房裏。

  福嬸等老爺離開後才打理吳雙。「丫頭,怎麼啦?」她溫柔地探問。

  吳雙用令人心疼的眼神望著福嬸好一會兒,突然抱住她大哭起來。

  敖敏軒在另一側房內,心疼地聽著他的寶貝哭泣;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哭,他卻知道原因,一定是以為他去了琳園,心上不痛快。

  唉,其實這也不能怪她任性,還不全是他教的?

  瞧她不發潑也不撒嬌,不歇斯底里也不鬧,只是哭,唉,他心都擰了。可寶琳跟明珠他就這麼不管,也說不過去啊!

  哭泣聲緩了下來,只剩陣陣的抽噎,他起身走向正廳,福嬸正好從書房走出來。

  「老爺。」

  「她還好吧?」

  「方才發了汗,睡著了。」

  「嗯,妳下去歇息吧。」

  「老爺,要不要我留下來照顧雙丫頭?免得這下半夜她要是鬧……」

  「不用,我來就行了。」

  「啊?呃呃,是是,那我先下去了。」

  福嬸怪異地瞧敖敏軒一眼,老爺要照顧丫頭,這是哪門子的道理?若不是瞧雙丫頭睡在書房,她還真以為老爺是不是早收了她呢!

  敖敏軒在火爐內又丟了兩塊炭,但冷風依舊不斷地灌入書房,偏她又不肯跟他回房裏去。

  「雙寶貝?」他坐在竹床邊,雙兒背對著他,從她顫動的眼睫得知她根本沒睡。敖敏軒輕歎口氣,知道解鈴還須系鈴人。「我今晚沒去琳園。」

  吳雙翻身,睜著發紅的雙眼瞅著他。

  敖敏軒摸摸她的額,稍稍放心了些。「燒退了。」然後他表情無奈地說:「整晚我都在大廳跟李總管議事,這下子妳可不許再任性了。」

  「我……我……」吳雙又眼眶一紅。「我是個壞丫頭……」

  「好了,好了……」敖敏軒俯下身抱緊她,又是親又是吻的。「噓,別哭了,當心哭壞了眼睛,我可捨不得。」

  「我是壞丫頭……」抹不幹的淚水直流,吳雙緊緊回抱他,深深自責著。

  「是,是,妳是壞丫頭,是我最喜歡的壞丫頭。」縱使有萬般的不是,敖敏軒的不快也化成一灘軟水。

  他又寵又哄的,終於讓他的寶貝止了哭泣,無聲地倚偎使書房的氣氛旖旎了起來。「雙兒寶貝?」

  「嗯?」

  「叫我。」他嘴賴在她的耳際輕求。

  吳雙臉一紅,悄聲地輕喃:「敏軒~~」

  敖敏軒笑開了嘴。「再叫一次。」

  「敏軒~~」

  他曖昧地盯著她。「我抱妳回房,可好?」

  吳雙微微頷首,臉更紅了。

  懷抱佳人,今夜這場風波也就此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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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雙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滿足于大老爺與小丫頭的生活,敖敏軒瞧她如此快樂,心裏也跟著踏實。

  寶琳與明珠的問題,他還沒想到方法解決,不禁苦笑。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他,卻讓幾個女人搞得他皺眉,不過也明白這事兒難辦是因為他心中偏愛雙兒,不想她受到一丁點委屈。

  家丁來報,關家的主子派人來訪,敖敏軒有些驚訝,怎麼才從關家回來沒多久,他們又派了人來?莫非合作生變?

  他來到大廳。「關總管,真是稀客啊!」敖敏軒熱絡地招呼,心中卻納悶來訪的為何是關家主內的總管,而非關家商號的主事?

  「敖老爺,」關鐵生五十餘歲,是關家已故老太爺的拜把兄弟。「咱家主子于下月娶親,大少爺與您雖相識未久,卻一見如故,定要請您賞臉過府同慶。」

  「哦?你家大少爺要娶媳婦啦?」

  「不,是二少爺。」

  敖敏軒回憶關家二少的模樣,神情倨傲,態度冷漠,沒有經商的態勢,卻頗有才華,年紀似乎才二十出頭,竟是他先娶親?「怎麼不是你家大少爺先娶媳婦兒?」

  關鐵生忽然露出滑稽好笑的神情。「不瞞敖老爺,老大夫人膝下只得二位少爺並無千金,閑得慌,成日吵著要娶房媳婦兒疼疼。大少爺終日奔波忙碌,哪來時間娶妻,只好想辦法讓成日風花雪月的二少爺先成親了。」

  敖敏軒與關鐵生對望一眼,原來是陷害啊!兩人盡在不言中,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告訴你家大少爺,我一定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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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天助我也!關鐵生走後,敖敏軒心情愉快地想著。

  乾脆就趁這回帶雙兒出門。上回為了趕路,他馬不停蹄地花一個月的時間從關外來回。這回若不趕路,遊山玩水的到關外的關家,至少得花上一個月,再跟著雙兒四處遊玩一個月,回程也一個月,三個月一過,到時只怕天大的難事也解決了,而離開敖府正好又可以避開寶琳跟明珠,這不是事事順意嗎?

  嗯,這園子的花開得真漂亮,他心情大好,覺得什麼皆順眼。

  遠處走過來的身影好像是明珠?他還搞不清楚自己的行為時,雙腳已自動地往花徑小路閃去。

  這是做什麼?他居然在自家的花園裏閃來躲去?

  這時從左邊小橋上走下來的不正是寶琳?他不自主地又想躲,卻讓自己硬生生地定住。

  「老爺。」寶琳跟明珠同時嬌喊。

  一個脫俗,一個柔豔,細心的打扮配上完美的身段,敖敏軒不懂,他怎麼獨為那有雙靈活大眼的小丫頭著迷?

  「老爺,這趟關外之行可順利?千萬注意身子,可別累壞自己了。」寶琳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瞧,瞧,這才是女子應有的德行。小雙兒真該檢討檢討,還讓他這日理萬機的大老爺成日為她盤算傷腦筋。不過話又說回來,寶琳這話怎麼聽起來像他平日洽商時的場面話呢?

  「老爺,」明珠媚力四射。「人家好想你呦,明園的花都憔悴了,明珠整日盼呀盼的,您怎麼不來?」

  聽,聽,吳儂軟語,這才是洗濯疲憊的良藥,哪像小雙兒什麼都不懂,總讓他忍不住想逗弄她的純真,她呀,真該學習學習。不過反過來想,他又不是去逛窯子,也非恩客,明珠說起話來,幹麼硬讓自己像個窯姐兒?

  「綠掛疏離,臨冬不凋……」

  朗朗的清音自不遠處的亭閣傳來,敖敏軒心中一喜。對,對,就是這嗓音,甜而不膩,清脆如甘泉,飲之難忘。

  「金花銀蕊,清香宜人;以花入茶,祛暑避熱;情賦質貴,有土必生。」是,是,還是他的小雙兒聰敏,話說得多有素養。

  「阿豹哥,我園子裏的忍冬長得可比你好。」

  什、麼!

  敖敏軒瞬間變臉,他大步一跨,往亭閣走去。

  「妳說忍冬泡茶可以祛暑避熱嗎?我可不知,不過妳養的花一向發得比我種的嬌豔,我當然遠不及妳。」阿豹憨直地說著。

  好大的膽子!大白日的,竟然說出這種輕薄話。

  「阿豹哥,你說我這醉芙蓉拿回園子種,同時開不開得出三種顏色的花?」

  「很難……」阿豹老實地搖搖頭,突然唬了一跳。「老爺?」

  吳雙跟著抬頭,看清來人立刻雙眼綻出笑意,但瞥見敖敏軒陰沈的臉色,立刻又垂下眼。「老爺好,大姨太太好,二姨太太好。」她福身為禮。

  「雙丫頭,妳成天玩這些髒兮兮的東西怎麼侍候老爺?我瞧妳跟阿豹挺像一對兒,不如一起照顧這敖府的園子吧!」明珠涼涼地說。

  「是啊!」寶琳也跟著譏諷道:「我聽說妳挺會養花的,是阿豹教的吧?他可疼妳了,竟說不及妳。」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回園子去。」敖敏軒冷著臉命令。

  吳雙兩頰羞憤通紅,第一次感覺到受辱,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現在只能無聲地接受這樣的輕蔑?

  敖敏軒看著雙兒垂頭喪氣地離去,再看寶琳與明珠看好戲的神情,驀然心生不耐,原本想乘機用言語安撫她們一番,但好心情已經蕩然無存。

  「我明兒個去關外。」他隨意地交代。

  「老爺又要出門?」明珠脫口而出。

  「怎麼,不行?」敖敏軒眉一揚。

  「不,不,老爺一路順風。」

  寶琳瞧明珠吃癟的模樣暗笑,自己才不會像她這麼笨呢,說話都不經過大腦。「老爺,出門在外要多加小心,多帶幾個人服侍著。」

  「妳在命令我?」敖敏軒表情更加不善。

  「不,不,寶琳只是關心……」

  「放心,」他懶得聽她虛偽,乾脆打斷話。「死不了。」

  兩個女人見敖敏軒忿然地離去,面面相覷,而只有阿豹搞不清楚狀況,繼續刨土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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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園內。

  吳雙跪在忍冬旁刨土種醉芙蓉,淚水無聲地一顆顆落下。

  驀地,她的腰被一雙大掌制住,接著就是令人窒息的擁抱,跟一陣狂吻。

  「不,不要。」她跪著往前想閃躲他的侵襲,無奈掙脫不開而失聲痛哭。

  敖敏軒回過神,發覺自己的粗魯,他停下動作,懊惱地詛咒。

  「好雙兒……」他從她身後輕柔地環抱著她,對著她的耳畔低語:「對不住,唉,每次妳跪著種花的模樣,就讓我想忍也忍不住。」

  他溫柔地撫慰教吳雙漸漸放鬆了,敖敏軒感覺到她的順服,情不自禁地又開始啄吻著她,由淺漸深,一陣情熱,就這麼成就了一場魚水之歡。

  激情過後,他抱著她進屋,小心地替她洗去手中的污垢。吳雙垂眸不看他,不發一語。

  敖敏軒將她抱上床,專注地盯著她,接著歎了口氣。「我想我是在……吃味兒。」

  「吃味兒?」吳雙一愣,抬眼看他,發現他神色裏有抹尷尬:心開始飛揚。

  「別問我,」他威脅。「我也是第一遭嘗到這酸甜苦辣。」

  「吃阿豹哥的味兒?」

  「別叫得這麼親熱。」他警告。

  「可阿豹哥就像我兄長。」

  「哼,別人可不這樣想。」他忽然開始算計。「那小子搞不好也喜歡妳,不行,我不許妳以後去見他。」

  「敏軒~~」

  「嗯?」敖敏軒一聽這呼喚,笑意立刻浮上眼。

  「敏軒~~」

  「嗯?」這下子連嘴角都含笑了。

  「我最喜歡你了。」

  「真的?」

  「真的,我最最喜歡敏軒~~了。」

  就這麼簡單,吳雙安撫了敖敏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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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回出門,除了敖敏軒、吳雙,還有兩位武師--曾師父與黃師父。

  雙兒的同行,果然造成敖府上下不小的震撼,尤其是眾人送行時,見敖敏軒大手一舉,輕易地將吳雙安置上馬,自己跟著落坐在她身後,還輕摟著她的模樣,一切不需言語,眾人心知肚明。

  敖敏軒滿意地看著自己造成的效果,三個月的時間夠讓這些人心裏接受雙兒存在的事實,而她的同行,更讓他們明白她已經是他身上的一塊肉,她的重要可是寶琳跟明珠也遠遠不及的。

  出了京城,敖敏軒好笑地看著雙兒一路上好奇地東張西望。今年的冬天並不似往年那般教人冷得難受,除了早晚氣溫變化較大外,雙兒身上的貂毛披風已足以應付。

  「雙兒,這件貂毛披風穿在妳身上當真好看。」他就是忍不住想讚美。

  吳雙倚在他懷中,嬌瞋地說:「你上次從關外帶回的貨品全用在我身上啦,如今我倒真像個十足的貴婦。」

  敖敏軒低頭欣賞雙兒的俏臉,越來越覺得他的雙兒當真美麗,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也非豔麗無雙,她的氣質獨特,完全對了他的味兒。

  由於吳雙有生以來,第一次是因遊玩而出門,因此情緒高昂,興奮地欣賞沿路的冷冬風光。敖敏軒順了她的興,讓黃師父策馬先行,打理今晚要投宿的旅店,兩人不趕路地欣賞著沿途風光。

  來到鄭州最豪華氣派的旅店前,黃師父與掌櫃的及小二哥已立于門口迎接。

  敖敏軒卓絕超凡的態勢,一身雍容華貴的服飾、氣質清麗的吳雙,及兩位自信的武師,立刻吸引了周遭百姓的注視。

  吳雙第一次成為眾人的焦點,心下有些緊張而不自在。

  敖敏軒感覺到她袖口下的手緊抓著他不放,他俐落地下馬,抬頭朝她一笑,握住她的腰,溫柔地抱她下馬,之後極盡呵護地擁她入店。

  騎了整天的馬,之前因興奮而忽略身體早已僵硬,吳雙腳下一個踉蹌,若不是敖敏軒攙著她的腰,恐怕她早已當場出醜。她嚇得臉色一陣青白,忍不住攀著敖敏軒,緊緊偎著他。

  突來的親昵可滿足了敖敏軒,這是他的小雙兒第一次主動親近他,看來帶她出門真是對極了,他實在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睿智。

  是夜,敖敏軒沒從雙兒身上得到他原先計畫好應得的溫存,但他一點也不懊惱,只是好笑地看著雙兒齜牙咧嘴、動作僵硬的模樣。

  「過來。」他躺在床側向她招手。

  不會吧?吳雙心下嘀咕,她都這麼可憐了,老爺該不會還要……苦著臉,她爬上床,哼哼唉唉的,就希望他能良心發現,放她一馬。

  大掌欺上她的背,她暗歎口氣正要認命,力道剛好的揉捏徐徐的傳來。

  老爺在……幫她按摩?

  吳雙吃驚地忘了閃躲,忘了這行為對敖敏軒而言是多麼的有違身分,她忘了自己的身分,只感覺到舒服。

  她呼了一口氣,閉上眼。「敏軒~~」

  「嗯?」

  「你對我好好呦,我好喜歡你……」

  突來的真情表白教敖敏軒愕了愣,眼中不自覺流露愛意。

  「哼,算妳還有良心,知道就好。」他像給予恩澤般的輕哼,語氣卻有著疼寵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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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3:1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太原府,位當南北經濟及交通的要衝。

  這兒的民風熱情,與京城百姓的有禮含蓄不同,卻另有一番風味。

  「爺,再七日便到大同府了。」曾師父稟明。

  「嗯,比咱們預計的行程早些,」敖敏軒瞧了瞧雙兒。「不如在這裏多住一宿吧,上回為了跟關家的生意,在這太原府不是立了幾家鋪子好方便調度?都辦妥了?」

  「這兒是劉家主事負責,我這就去喚他來見爺。」

  「不必了,」敖敏軒阻止曾師父。「明兒我自己去瞧瞧。」

  翌日--

  敖敏軒一行人來到劉主事所在的鋪子。

  劉主事外型還真像一尊彌勒,笑口常開,他向敖敏軒稟報這些日子以來,所接洽各門的生意。

  吳雙靜靜地旁聽,發現做生意竟然有這許多技巧,內心萬分驚訝。

  「很好。」

  聽見敖敏軒的稱讚,劉主事心中一喜,能獲得主子的肯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敖敏軒接著說:「向我們訂了兩千張牛皮的平定朱家,說好了什麼時候取貨?」

  「爺,正好今日。」

  敖敏軒揚眉。「來得及?」

  「我已向我們的貨源商關家下單,關家二少答應咱們晌午前交貨,所以我讓朱家傍晚來取。」

  「關家二少?」敖敏軒頓時一怔。「你跟關家二少談生意?」

  「爺,」見主子的反應,劉主事心中一窒。「那日關大少爺連同相關主事都不在,是關家二少爺親口答允的,怎地?」

  敖敏軒霍然站起。「關家二少是個讀書人,怎懂經商?」

  劉主事渾身一抖,彷佛被澆了盆冷水。「他……他是讀書人?他……不懂經商?那他唬弄我做什麼?這沒道理啊!」

  敖敏軒也不明白,但這會兒可不是討論的時機。「你馬上派人快馬去離關家最近的產業,就說我說的,無論用什麼辦法,先將兩千張牛皮備妥送來。」

  完全沒了主意的劉主事,領命急急地離去。

  怎會發生這種事?吳雙跟著著急起來。做生意最講信用,這點連她這外行人都明白啊,何況太原府又正好是敖府在北方剛落腳的一個椿點,若一開始就留了個不守信用的汙名,那日後啥事也甭談了。

  敖敏軒懊惱地在廳裏來回踱步,心思跟吳雙的一樣,伸手正要接下雙兒遞來的茶,劉主事又急急地沖了進來。

  「爺!關家二少跟關總管來了。」劉主事話一說完,一位昂首闊步,面貌清冷,神情倨傲,身著一身白袍的年輕男子大剌剌地進廳。

  「倒茶。」他一落坐,見吳雙捧著茶,理所當然地命令。

  吳雙正要乖乖地奉上,卻被敖敏軒制止了。

  「展鷹,關總管,恭喜恭喜。」

  「喜從何來?」關展鷹冷冷回嘴。

  「大喜將至,豈不令人慶賀?」

  「大喜?」關展鷹冷笑數聲。「是我大哥會做生意吧,連兄弟也能賣?」

  關總管乾笑。「敖老爺笑話了。」他抱拳,接著下浪費時間地稟報正事。「上個月咱們二少爺答應劉主事的兩千張牛皮,大少爺知道後,急著讓我先趕在今日送一千張牛皮過來,另外一千張三日之內必送到。」

  「哦?」敖敏軒心上一寬。「展鵬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出兩千張牛皮,可辛苦牧場裏的人了。」

  「哼!」關展鷹撇撇嘴,不曉得是針對大哥關展鵬的能耐不以為然,還是對敖敏軒的商場話不屑。

  「敖老爺客氣了,大少爺說二少爺胡亂答允,如今連累敖老爺交貨得遲三日,這損失關家一定雙倍補償。雖說如此,仍是害了敖府的信譽,買方那邊還要借助敖老爺的金口活絡活絡了。」

  吳雙聽敖敏軒跟關總管的對話聽得不亦樂乎,做生意原來這麼有趣啊!瞧老爺平時不可一世的嚴厲模樣,這會兒關家惹出這麼大的風波,他竟連眉頭也不皺一下,還忙為對方著想,讓關家自動賠上兩倍的損失還失禮賠罪的,真是面子、裏子都賺足了,令人佩服他的經商手腕啊!

  「呔,你們有完沒完?」關展鷹失去耐性,接著轉向吳雙。「還有妳這丫頭怎麼搞的?讓妳倒杯茶解渴,怎麼淨杵在那兒?」

  忽然聽見關展鷹對她的指責,吳雙趕緊倒了一杯茶,打算奉上。

  「雙兒,茶拿給我。」敖敏軒收起笑臉,溫柔地對她招手。「展鷹,」他接過雙兒遞來的茶,眼光望向關展鷹,嘴角微笑,但神色中卻已釋放出不悅的警告。

  「我這小丫頭不懂事,只知道服侍我,劉主事,去找個懂事的丫頭進來侍候二少爺倒茶。」

  「免了,」關展鷹起身為自己倒了杯茶,咕嚕嚕地喝完。「原來如此,得罪了。」他目光輕蔑地瞧一眼吳雙。聽說這敖敏軒有兩位天人似的妾室,而眼前這丫頭雖說衣著華麗,但年紀過輕,相貌雖清靈,不過他實在看不出她身上的行情在哪里,竟讓敖敏軒如此護短。

  忽見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拿著食盒進來朝劉主事走去。「爹,娘交代您今兒個雖忙,但午膳可別忘了吃。」

  劉主事急急地低喝:「沒瞧見老爺們都在這兒?快出去。」

  「可娘要我盯著您吃飯啊!」小丫頭天真地回答。

  「哎,哎!」劉主事偷瞥敖敏軒一眼。「我真會被妳們娘兒倆氣死,快出去,爹待會兒再吃。」

  「可……」小丫頭還要再說。

  「劉主事,你就別為難小丫頭了。」敖敏軒溫言解圍。

  「是,是。」接著劉主事轉向女兒交代:「去擱著吧。」

  眾人一時沒話說,全瞧著小丫頭一板一眼的將食盒裏的食物端出來。

  「嘖,豬肉!」關展鷹一看見整盤的紅燒肉即露出嫌棄的表情。

  劉主事滿臉通紅。「讓……二少爺見笑了,豬肉賤價,現在一般人都不喜食,我想都是肉嘛,何必定要牛羊雞?所以總是要內人買豬肉來燉煮,又可節省開銷。」

  敖敏軒心中暗自點頭,由此處可以看出劉主事非浮華不實之人。

  吳雙瞧關展鷹如此無禮,卻是心中有怒。「很香啊……」她聞了聞彌漫在空氣中的香味。「劉主事,我可不可以嘗塊肉?」

  「雙姑娘,當然,當然可以。」

  吳雙挾了一塊入口咀嚼,陶醉地閉上眼品味。「太原府,好豬肉!價錢如糞土。富者不肯食,貧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時它自美。每餐必定打一碗,飽得自家君莫管。劉主事,劉嫂子燒得一口好豬肉啊!您飽得自家又何必理會旁人的想法呢?」

  這真是最誠懇的讚美。

  敖敏軒笑咪咪地望著他的寶貝,不過幾句話就輕易地幫他拉攏人心。

  劉主事原先的尷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炫耀、得意。

  關總管、黃、曾兩位師父暗贊吳雙的聰慧。

  只有關展鷹,不可一世的驕傲雖然還在,但已收斂許多,倒是出現了驚訝的表情:這小丫頭明明看起來平常,怎麼一開口說話不但得體,連帶的,模樣也突然亮麗起來?尤其那對大眼如此靈活生動,恍若可以從她眼中看見蘊藏的智慧。

  智慧!一個女子身上居然有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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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平定朱家的談判,更是奠定了敖敏軒在吳雙心中神似的崇高地位。

  「敖當家,」朱家主事不悅地指責。「兩千張牛皮只來了一半,您怎麼說?」

  「朱主事,」敖敏軒沒有任何的藉口,當場認錯。「這貨短少了一半,自是咱們不對。」

  「敖當家,您不能一句不對就了事啊!」朱主事臉色難看。

  敖敏軒沈吟。「那一千張牛皮我按當初談的價格再少一成做為賠償,如何?」

  「敖當家,咱們朱家不需要您少這一成的價格,原是兩千張牛皮便是兩千張牛皮。」朱主事態度開始強硬。

  「這筆生意我也想做啊。」敖敏軒又惋惜又無奈。「想想看平定朱家的貨品,人人只豎起拇指贊聲『了得』,如今願意要咱們敖家的貨,這對咱們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今年冬日溫暖您也知道,牧草豐沛,結果牛只該遷徙回來的卻沒回來,這一千張牛皮,也是咱們拚了命,回絕了所有的買家,湊出來全數給了您啊!」

  「好吧,好吧,」高帽子一戴,朱主事語氣軟了不少。「這天氣暖和咱們自是知道,捕不到牛實在也不能全怪你們。這麼著吧,敖當家,那一成咱們也不要了,另外那一千張牛皮,你說個時間,我讓人再來取。」

  「這……」敖敏軒故作一臉為難。

  「哎,敖當家,做生意可要講個『信』字,這少了的一千張牛皮,朱家是一定要拿的。」

  「十日。」敖敏軒勉強地開口。

  「十日……」朱主事忖了忖,豪爽地說:「這樣吧,如果你們能趕在五日之內出貨,咱們平定朱家往後在北方皮革的貨源就全教你們敖家處理,如何?」

  「朱主事,咱們一定盡力。」敖敏軒露出全力配合的模樣。

  「好,那這一千張牛皮我就先拿走了。」

  「是,劉主事,送朱主事查貨。」

  送走了人,敖敏軒松了口氣,一回身就見雙兒滿臉崇拜地望著他。「怎麼了?」他好笑地擰擰她的臉。

  「關家不是說三日便可補足貨,你為何要冒險說十日?」

  敖敏軒喝了口茶。「欲擒故縱,聽過沒有?」

  吳雙恍然大悟。「敏軒~~」

  「嗯?」他拉她坐在腿上,親了親她的耳際。

  吳雙發癢地格格笑著。「別鬧了,我要說話,你聽不聽?」

  「唉,好吧,不過晚上定不饒妳。快說吧。」

  吳雙摟著敖敏軒的頸項,雙眼亮晶晶的望著他,嘴角含笑。「我覺得你好『神』喔!」

  敖敏軒樂得哈哈大笑,骨頭都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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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他們一行人啟程。

  正好與關展鷹、關總管一起回大同府。

  由關總管口中得知,原來關展鷹會來太原府,實是受關展鵬命令前來道歉的。

  道歉?敖敏軒與吳雙互望一眼,抿嘴而笑。

  越接近大同府,關家的領地便越來越密集,一路所見幾乎全屬關家的產業。

  關展鷹的臉色也一日比一日難看,因為按日子推算,他們回到關家的第二日便是他的成親之日,也就是明日。

  「關總管,是哪家的姑娘這麼『幸運』,『願意』嫁給二少爺?」吳雙無視于關展鷹的怒視,故作無辜地問著。

  敖敏軒聽雙兒諷刺的問話,低聲輕笑,披風內放在她腰上的手悄悄地對她呵癢。

  「是順昌府來的姑娘。」

  正要撥開敖敏軒魔掌的吳雙一怔。「順昌府?」好巧,竟跟她是同鄉。

  「是啊,大少爺三個月前到順昌府,正巧遇上吳家姑娘父母雙亡,怪可憐的,瞧吳姑娘家世清白又眉清目秀的,正逢老太夫人又鬧著要娶媳婦兒,因此買下了她,於是這親事便結上了。」

  「哼,當我是收破爛的嗎?」關展鷹低咆。

  「心中有佛,看人如佛;心中有糞,視人如糞。」吳雙喃喃駁斥。

  「妳……」關展鷹耳尖,一時語塞。「哼,好個口齒伶俐的小丫頭。」

  敖敏軒寵溺地笑了笑。「展鷹,你就別跟個小丫頭計較了,我原說她不懂事的。小雙兒,妳也少說兩句吧。」

  傍晚時分,關府來了一些家丁迎接敖敏軒等人,護送回關府。

  就快到關府大門前,開展鵬也策馬趕到。

  「好兄弟,你可來了!」關展鵬朗聲笑道,上前熱絡地想環一下敖敏軒的肩,沒想到卻被他伸手擋下了。「怎麼了?害羞啊!去去,別把京城那套文謅謅的禮法用在這裏。」

  敖敏軒苦笑。接著小心地將身前的披風打開,吳雙慧黠的大眼骨碌碌的轉啊轉。

  「哇,這小人兒是誰?兄弟的寶貝?」關展鵬有趣地哇哇大叫。

  吳雙含蓄一笑。「關大少爺,雙兒向您請安。」

  那清朗不做作的聲音,關展鵬一聽就舒服,而雙兒似曾相識的面容更加深他對她的好感。不過--似曾相識?難道他以前見過她?

  「難怪敖兄要出手相擋了,我真是莽撞,方才真要碰壞了敖兄的小寶貝,那可罪過了。」

  「關大少爺,不怕的,雙兒沒那麼嬌弱。」她急切的解釋,惹得眾人都笑了。

  一行人在關家大宅下馬,吳雙環視這幢占地比赦府更廣大的宅第,沒有美麗的林園水榭,卻另有一番豪邁風情。

  「雙兒,關大哥這兒可不及敖府的精緻,這幾天可委屈妳了。」關展鵬笑嘻嘻地說。

  「燉羊煲吃起來固然養身,可烤全羊也同樣令人食指大動呢!」

  吳雙的意思是暗喻敖府如燉羊煲般是道精緻的食物,但關府的烤全羊卻也別有一番風味。而她用羊來做譬喻,更是因為關外人家的主食以羊為主,告知主人無須擔心,自己不會挑剔,會入境隨俗。

  關展鵬雙眼發亮,臉上儘是對吳雙的讚賞,接著充滿羡慕地看向敖敏軒。「兄弟,你是打哪兒找到的寶貝?還有沒有?」

  「自家產的,僅此一件。」敖敏軒笑著回道。

  「這麼說是祖產?唉,原來是祖上積德啊!」

  「夠了,你越說越不象話了。」

  「好吧,那今晚的烤全羊,就罰雙兒多吃兩塊肉吧!」

  「耶?真有烤全羊?」吳雙驚訝地反問。

  關展鵬打趣地說:「咱們的小貴賓要吃,對主人是無上的榮幸,當然要讓客人賓至如歸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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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關府所有人忙碌得無暇顧及敖敏軒和吳雙,兩人把握這難得的獨處機會,在關府裏逛著。

  「敏軒,你瞧那是什麼花?這般豔紅美麗。」

  敖敏軒笑了笑。「妳上前再瞧仔細。」

  「是葉子!遠觀真像一朵朵大紅花。」吳雙面露驚訝。

  「這叫一品紅,是西域引進的,聽說盛開於蠻族的喜慶,也是應景之花呢!」

  「我取些種子回去,行嗎?」

  「拿吧,展鵬不會在意的,不過妳這一路上什麼小玩意兒都不要,只取花種,真讓我為禁園的未來擔憂啊。」

  「擔憂?」吳雙忍不住輕斥。「禁園景色太肅穆了,添些花朵才顯得柔和呢!」

  敖敏軒大聲地歎氣。「我啊,擔心的就是這個--」

  他話尚未說完,便被一陣吵鬧聲打斷,兩人同時望向聲音源頭,只見幾個婦人想攔又不敢的猛擋著關展鷹前進。

  「二少爺,不可以啊!還沒拜堂,現在不能見媳婦兒啊!」

  「讓開。」關展鷹的語氣可是冷到最高點。

  眾人一驚,只得垂手側立。

  關展鷹腳一踹,房門被踹開,接著用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語氣質問:「妳就是今日要嫁給我的女子?」

  「……」屋裏的女子低聲的回答,細細話語聲無法聽個分明。

  「妳聳肩是什麼意思?」

  「……」

  「什麼叫做大概吧?妳讀過書沒有?」

  「……」

  「好,妳倒是說說,妳憑哪一點配得上我?」

  「……」

  「哼,妳倒也老實,知道配不上我……」關展鷹語調微軟。「算了,我也不同妳一般見識,妳走吧。」

  「什麼?妳問我要上哪兒?我管妳要上哪兒。」

  「什麼?」關展鷹突然憤怒起來。「妳不走?!妳好膽敢不走?」

  「展鷹!」關展鵬快速走來。「你這是在做什麼?」

  「大哥,這女子圖的是關家的富貴,你還叫我娶她?」

  「住口!還沒拜堂,你在這兒像什麼話,出去!」

  「大哥……」

  「還不出去?」

  「哼!」關展鷹怒氣衝衝地離去。

  覺得不該再窺探關府的私事,吳雙扯著敖敏軒離去。

  「今日喜宴一結束,咱們明日便走。」不知怎地,敖敏軒竟能感覺到吳雙的情緒衝擊,他不明白為什麼,卻直覺地就想替她阻擋這份不快。

  「嗯。」吳雙抬首向他露出苦笑。「我喜歡關大少爺的爽朗,卻不欣賞關二少爺的傲慢,那女子嫁的若是關大少爺,也不至於落得如此難堪了。」

  「萬般皆是命。」敖敏軒現實地指出。

  「是啊,」吳雙意興闌珊地承認。「卑賤之人總是脫離不了命運的。」

  敖敏軒抓住吳雙的手臂。「怎麼了?忽然多愁善感起來?」

  「沒有。」吳雙垂眸否認。

  ;退說沒有?」敖敏軒點了點她的俏鼻。「我想妳或許是有兔死狐悲之心,不過,妳放心,妳的命好得很,有我敖敏軒撐著,誰敢說妳的命不好?」

  這也正是她最擔心的啊!吳雙歎口氣,投入敖敏軒的懷中。「敏軒~~」

  「嗯?」敖敏軒雙臂一緊,回摟著她。

  「我從來沒跟你要過什麼。」

  「是啊,妳現在想要什麼?儘管開口。」

  「我想跟你要個承諾。」

  「承諾?」敖敏軒放開她,怪異地盯著她瞧。

  「是的。」

  「什麼承諾?」難道是要他娶她?

  「放心,我不是要你娶我,好得正室的位置。」

  被看穿的尷尬使敖敏軒微微發窘。「快說。」他只好催促。

  吳雙拾眸依戀地望著敖敏軒好一會兒。「我要你承諾,有朝一日當你不再需要我時,答應放我走。」

  放她走?「不行!」開玩笑,這怎麼行!光想就受不了了。

  「敏軒,你不可太自私。」吳雙急急地說。

  「我自私?」他危險地瞇眼。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已經不需要我了,又何必……」

  「我不可能不需要妳的。」

  「是了,我知道你是疼我的,我只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

  「你!」

  「你什麼?眼睛大就可以瞪人啊!」

  「你不可理喻!」

  「我就是不可理喻,如何?」

  「你霸道!」

  「我霸道,難道妳此刻方知?既然說到霸道,順便警告妳,以後不許再讚美別的男子。」

  「我什麼時候讚美別的男子了?」

  「有,妳說妳喜歡展鵬的爽朗。」

  「那只是指他的個性隨和。」

  「哼,難道我就不隨和?」

  「……」

  「說什麼?妳嘴裏嘀嘀咕咕說什麼?大聲一點。」

  「沒有。」吳雙不理他,轉身便走。

  「有。」敖敏軒緊跟在後。「妳明明說了什麼,為何怕我知道?難道我不夠隨和?」

  「隨和!隨和!老爺最隨和了。」

  她竟然在敷衍他,這個只及他肩、小不隆咚的女人,瞧她一點也不敬地走在他前方,而他卻在後面追,這像話嗎?敖敏軒從沒被女人這麼忤逆過!他三步並作兩步趕上她。

  吳雙一聲尖叫,雙腳忽然騰空。「放我下來!」她嚇得緊緊摟抱他。

  這樣就對了!敖敏軒滿意地笑了。「不放。」

  「快放我下來,當心人家看了笑話。」吳雙東張西望地搜尋,果然一些走在廊下的丫頭,朝花園裏望著他們抿嘴而笑。

  她滿面通紅地埋入敖敏軒的懷裏。「完了,不要做人了。」

  「我隨不隨和?」敖敏軒語調低柔地問。

  「你還問?你還問?」吳雙嬌瞋。

  這模樣!這神情!這女人!敖敏軒胸口一熱。

  「你要抱我去哪兒?」

  「回房。」他沈聲回答。

  吳雙不敢置信地瞪眼。「不會吧?現在大白日的,又……在別人的府裏……」

  進房、關門、她被放上床、他欺壓上來。

  良久。

  「雙寶貝?」

  「嗯?」

  「我隨不隨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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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3: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蛟子咬哇螞鱉鑽,撓窪苦哇插秧難,眼看水荒變成了米糧川。唱不盡的插秧歌,心裏喜孜孜的甜……」

  清脆的嗓音吟唱著「插秧歌」,年已過完,春天來臨,四處都有農夫忙著墾地準備播種。吳雙沿路隨著農民而唱,馬兒緩步前行,他們即將回到京城。

  比預計的三個月行程又多了半個月才回到敖府,敖敏軒愉悅的享受著身前女子悅耳的歌聲,心情也為之輕鬆。

  這三個半月的旅程,時間過得比他想像的還快。當初的計畫是要趁此行讓雙兒認知清楚兩人的關係,怎麼他都還沒有張嘴說起,這會兒竟又要回到家裏了?

  馬鞍袋裏裝的是滿滿的種子,這是雙兒自己收集的:曾、黃兩位師父的馬鞍袋裏則是他替雙兒張羅籠絡人心的小玩意兒,而她自己一樣也沒買。

  一想到她完全不會利用時機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他就為她心疼,決定更仔細地替她盤算,但所有的事都好辦,獨獨寶琳與明珠將與她共事一夫這事兒,該怎麼跟雙兒談呢?

  敖敏軒從馬鞍袋裏拿出用紅紙包裹著的禮物,遞給她。

  「是什麼?」雙兒歌聲忽停,好奇地問。

  「打開來瞧瞧。」他慫恿。

  「哇!」

  聽見她一聲驚喜的歡呼,敖敏軒面露微笑,就知道她一定會喜歡這個四層的小盒子。因為每一層有許多小方格,每個格子放滿了不同的花種,四層分別為春、夏、秋、冬,也就是四季的花種幾乎全部涵蓋在這裏面了。

  「敏軒~~」

  又來了,敖敏軒笑笑地低下頭,讓雙兒的嘴貼上他的耳。「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喔~~」

  他忍不住親了親她,深深地歎了口氣。這小丫頭真是他命中的剋星,偏他甘之如飴,就希望她也能如他一般,多為他體諒、著想,只不過真讓她委屈了,到時他捨得嗎?

  敖敏軒早在三日前便讓信差捎信告知,他們即將回府,敖府得知消息後立刻忙碌起來。

  傍晚時分,敖敏軒一行人在敖府大門前下馬,寶琳與明珠飛奔地迎上來,巴著敖敏軒。

  吳雙則仍坐在馬上,冷眼看著兩位姨太太迎上前,左右各一,扯著敖敏軒訴說思念之情。

  福嬸高興地走過來,覺得三個多月不見,雙丫頭除了慧黠,還更增加了一抹說不出的韻味兒。「雙丫頭,妳益發標緻了。」

  吳雙俏臉一紅。「福嬸,妳取笑我。」然後她調了調坐姿。「福嬸,妳讓開些,我下馬好跟妳說說話。」

  「這馬挺高的,妳會下馬嗎?二帽嬸讓開身,懷疑地問。

  「不會呀,我跳下來。」說完,她腳一蹬。

  福嬸的驚呼聲使敖敏軒迅速地回身,然後閃身而上,正好接住落下的吳雙。

  天!他渾身一震:心跳得好快,大吼:「妳在做什麼?!跌斷腿怎麼辦?」

  本來站在門口歡迎的人,全靜下來盯著罪魁禍首,但她在做什麼?她……她……她竟然對高高在上的老爺俏皮地吐吐舌頭。「對不住,我見你忙,所以想自己下馬。」

  「妳這叫自己下馬?」敖敏軒繼續大吼。

  「別怕別怕,其實我手腳挺靈活的。」她安撫地拍拍他的胸口。

  敖敏軒無奈地閉了閉眼,放棄再開口訓她,然後他放下吳雙,轉頭交代:「李總管,有事兒明日再說;狗子,替兩位師父收拾收拾。」接著他一扯吳雙,拉她往禁園走去。

  「等等,讓我跟福嬸說說話。」吳雙嚷道。

  「明兒再說,妳累了。」

  「我不累啊!」

  「妳累了。」

  兩人的爭辯聲越來越遠,眾人面面相覷。從來沒見過老爺這模樣,這雙丫頭當真要另眼相看了。

  寶琳與明珠互望一眼,從對方的眼中感覺到真正的危機,第一次她們卸下所有情仇,有默契地企圖挽救她們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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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嬸,老爺今早要吃粥。」吳雙進灶房。

  「又吃粥?」福嬸苦下臉。「從回來到現在,每早都吃粥,雙丫頭,妳那四道鎮府之粥,我都來來回回不知煮過幾次,自己都不好意思再煮了,好姑娘,妳幫福嬸想想法子可好?」

  吳雙抿嘴一笑。「老爺一大早便來了訪客,難得在禁園裏同聚呢,這會兒應該不急著找我,我來煮粥吧!」說完她挽起衣袖。

  福嬸一聽松了口氣。「太好了,有妳福嬸就放心了。不過能進得了禁園,可見那貴客必定在老爺心中占了極重的分量吧?」

  吳雙聳聳肩。「應當是吧,老爺是挺高興的。」

  「這話又說回來,雙丫頭,老爺待妳真是沒話說了,成日去哪里定是要妳跟隨……」忽然神秘兮兮地左瞧右看,小聲地探問:「可有孕了?」

  」福嬸!」吳雙驀然臉紅,嬌憨不依。

  「哎,告訴福嬸,我好早點為妳張羅張羅,老爺是該有子嗣了。」

  吳雙垂首低語。「月事才剛來呢!」

  「怎麼?已經好幾個月了,為何會沒消息呢?莫非妳……也喝藥?」

  「喝藥?」吳雙莫名其妙。

  「是啊,老爺也讓妳喝藥?」

  「喝什麼藥?」

  「唉,不就是同兩位姨太太般嗎?老爺不想跟她們有子嗣,所以要她們喝藥,我以為老爺這般疼妳,對妳必是不同,怎麼會?唉!」福嬸無奈地搖搖頭。

  這下子吳雙突然懂了,急忙解釋:「福嬸,我沒喝什麼藥。」

  「咦?那怎麼還沒消息?」

  「我也不知。」

  「沒關係,沒喝就好。」見雙丫頭自責的模樣,福嬸趕緊安慰。「這往後日子還長得很,慢慢來。」

  「喔,那我拿粥走了。」

  「去吧,去吧,回頭記得告訴福嬸怎麼個煮法。」

  回禁園的路上,吳雙為日後可能懷有敖敏軒孩子一事:心裏充滿了幻想。

  「雙妹妹。」

  雙妹妹?誰是雙妹妹?吳雙下意識地回頭。「啊?大姨太太,雙兒向您請安。」

  「快別這麼說!」寶琳急急上前。「妳辛苦了。」

  吳雙瞧一眼臉色有些憔悴的寶琳,又想起福嬸剛剛的一番話,老爺的確很疼愛她;同為女子,她怎不知寶琳的心思?可她放不開心胸啊!一想到要與別的女子共事一夫,她便心痛得無力招架。

  「粥涼了,我得回去了,老爺等著呢!」就當她自私吧,她避開寶琳無聲的哀怨,匆忙地逃離。終有一日,若她必須為今日的自私而受懲罰,那也等到日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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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雙將兩碗粥遞上前,淡淡的香氣,白潤柔軟的米粒,讓人食指大動。

  「哈哈,福嬸終於換新花樣了?」

  吳雙偷瞧一眼敖敏軒如大孩子般的神態,柔柔一笑。「兩位老爺,請嘗嘗這『狀元及第粥』。」

  「狀元及第粥?取得真不錯!」常挺之笑著一揚眉。「敏軒,想不到你家廚娘竟也是個風雅之人,只是不知手藝是否也是令人折服?」

  「我也是第一次嘗這新味兒,你吃吃看再做評論吧。」

  看著兩個大男人從驚訝到陶醉的神情,吳雙滿足地含蓄而笑。

  「當真好吃!」常挺之瞧瞧碗裏的配料。「豬肉、魚肉、牛肉……為什麼叫『狀元及第』呢?」

  「上選的豬肉、上選的魚肉、上選的牛肉,皆是上上之選的食材,豈非『狀元及第』?」吳雙笑盈盈地解釋。

  常挺之聽她解釋後,了然地哈哈大笑。接著心裏怔了怔,怎麼這小丫頭初看時不怎麼樣,現在倒覺得挺美的,而且還有些面善?自己見過她嗎?不可能啊……

  「挺之,你別被我這小丫頭唬了,」敖敏軒寵溺地提醒。「她滿腦子稀奇古怪,連我也敢戲弄呢。」

  「老虎嘴上拔毛?」常挺之崇拜地說:「丫頭,多謝妳為民除害,教我出了胸中的惡氣,大恩不言謝,請受在下一拜。」

  他作勢朝吳雙躬身一揖,嚇得她格格輕笑地閃開。不一會兒,吳雙覺得這兒沒她的事了,便告辭離開。

  見吳雙走遠,常挺之瞧著她離去的方向淡笑道:「讓她住在你這園子?我瞧這回你終於動了凡心了。」

  敖敏軒繼續吃他的粥,也不回話。

  「怎麼?你的門當戶對之說呢?」

  「還在。」他擱下碗。

  「還在?莫非你還記掛著定要娶個配得上你家世的媳婦兒?生個正位的子嗣?」

  「這對敖家有説明。」敖敏軒就事論事地回答。「不過我倒是不反對雙兒替我生娃兒。」

  「怪了,你那兩位侍妾,你嫌她們出身低,不願她們替敖家留下骨血,如今竟會允許一個丫頭來替你生子嗣?!」

  「雙兒跟她們不同。」敖敏軒神情有些狼狽地辯解。

  「哦?可這丫頭願意順著你?」常挺之表情透著些古怪。

  「她永遠是我的小丫頭,誰也動不了,當然是順著我。」

  「即使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

  敖敏軒冷下臉。「不過是給她個名正言順的身分,她最好趁早明白自己的地位。」

  「那這丫頭呢?我瞧她挺有自己的性子,她願意嗎?」

  一想到雙兒,敖敏軒露出苦惱的表情。「她最好也趁早明白自己的身分,但我惱的是、怕的是她怎麼就不明白啊。」

  常挺之同情地歎口氣。「好吧,我今日來是要告訴你禮部的淩大人,有女及笄,打聽想尋個好夫婿,論家世、外貌、人品都符合你的條件,提親的人是不少,但淩大人就中意你,央我來探探你的意思如何,我原想這現成的媒人如何不做?反正你們兩家各取所需。今日來,偏見著這丫頭,又見你對她的情意,我倒是猶豫了。敏軒,這丫頭跟我挺投緣的,你先別惱,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希望你別傷了這丫頭,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吧。」

  「讓我想想。」

  「你是該好好的想想,我衙門裏還有事,無回去了。」

  送走常挺之,敖敏軒信步在園子裏閒蕩。眼角忽然瞧見寶琳走出明園,明珠竟破天荒地相送,兩人又竊竊私語一番後才離去。

  他不由得皺起眉頭,不喜歡自己所看到的。這兩人原是水火不容,是什麼原因會湊在一起?他忽然想起雙兒,對,定是為了雙兒,接著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寶琳與明珠他尚且能夠掌控時,她們仍敢在他背後搞鬼,若他真娶了淩大人之女,賦予身分及地位,他既無法做到成日不離雙兒左右,又怎能談要如何保護她?

  轉念又想,她畢竟只是個丫頭啊!能獲得他全部的寵愛,她還有什麼不滿足?娶個門當戶對的女子,對他而言是商場的手段,雙兒一向聰明,應該會懂得他的用意。想到此,他又自欺地樂觀起來,還是通知挺之趁早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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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裏收著與敖府所簽的賣身契約,一年終於也熬過了。手裏拿的是李總管方才硬要她收著的二百兩銀子,說是她的身分不比尋常丫頭,自然該補給她不足的薪俸。

  她知道李總管意指為何,不過她雖不拿不義之財,卻也不會跟銀子過不去,得問問李總管,李老闆何時會來,這二百兩托他拿回去給妹妹們補貼家用。

  「咦?狗子大哥,怎麼不進園?」

  狗子方才讓老爺嫌煩,給攆出來,心裏正不是滋味的跟著守在禁園門口的家丁閑嗑牙,見著吳雙笑容可掬的模樣,不知怎地就不痛快起來。

  「雙丫頭,瞧妳心情挺好的?」

  「是啊,我跟敖府的契約滿了,李總管說,從今兒個起按月領俸了。」

  「原來如此,總算熬過來了,那可恭喜妳,我瞧妳也還算機靈,這日後李總管打算安排妳跟著哪個主事學習?」

  吳雙微微一愣。「主事學習?沒有哇,不就是一樣在禁園?」

  「怎麼可能?」狗子自以為是的駁斥。「老爺下個月中就要迎娶淩大人之女了,當然是夫人跟著老爺住在禁園裏頭,還要妳這傻丫頭做什麼?」

  轟!

  「狗子!」守衛急忙制止。

  「你……你胡亂說什麼?」吳雙腦中一陣暈眩,慌亂地扯著狗子的袖口問。

  「哎呀,妳別扯我,大夥兒都知道的事兒,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又哪里胡亂說了?」

  吳雙望向守衛閃避的眼神,心中的不安更甚。「我不聽你胡扯,我自己問老爺去。」她喃喃自語,抖著雙腿跑進園裏。

  砰地好大一聲,書房的門被人用力撞開,惹得敖敏軒皺起眉,正要斥喝狗子時,抬頭卻看見白了臉的雙兒。

  「雙寶貝!」敖敏軒急忙上前,抱住渾身發抖的她,擔心地問:「怎麼啦?什麼事情給嚇著了?」

  「你……」

  「發生了什麼事兒?怎麼嚇得說不出話?」敖敏軒安撫地拍拍她的臉。

  「你……」吳雙望著敖敏軒一臉的關切。「你要大婚了?」不,不,不會的,他依然對她這般的呵護,怎會娶別的女子?定是狗子聽錯了。

  敖敏軒板起臉。「妳聽誰說的?」可惡,該來的總會來的。

  他為什麼這樣反問?他否認就好了啊!「你……真的要大婚了?」

  「雙寶貝,」敖敏軒抱緊她,溫柔地親了親。「那只是個形式,妳才是我永遠的寶貝啊。」

  「你……你……你……真的要大婚了?」吳雙覺得整個人猶如被寒冰給凍住,渾身一僵。

  「這是為了讓敖家在商場上的運轉能更順暢,是官商聯姻,商場上常見的,沒什麼要緊,我心裏只要妳。」

  那不以為意的模樣,好像談論著天氣。一個女子就要成為他的夫人,他竟然還可以對著她說沒什麼要緊?

  「你說的是什麼胡話?」吳雙掙脫敖敏軒的懷抱,朝他大吼。

  敖敏軒冷下臉,這丫頭竟敢對他如此放肆?早明白他太寵她,這下子好了,竟讓她爬到他的頭上。「淩大人之女有家世、有地位、人品又好,她匹配敖家算是門當戶對,難道妳有意見?」

  「門當戶對?」吳雙兩眼瞬間失去光彩,她垮下肩,笑容慘澹地說:「好一個門當戶對……那我呢?你準備怎麼處理我?」

  看見她絕望的神情,敖敏軒放軟了語氣。「雙寶貝,我知妳一下子無法接受,不過這真的只是個形式,我心裏只放著妳一人,最寶貝的還是妳,難道妳還不明白?妳仍安心地在禁園住著,誰也不敢動妳。嗯?」

  是報應吧?吳雙茫然地想著,可恨它來得如此之快,當初她強佔了寶琳與明珠的愛,現在她……全盤皆輸。

  「你放了我吧!」輸了就要認賠,可歎現在才明白,原來丫頭終歸還是丫頭,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拖泥帶水,藕斷絲連?她性子一向果斷,就離開吧,不該再待下來了,可……為什麼心好痛?

  「妳說什麼?」敖敏軒一時轉不過來,難道雙兒還沒聽懂他是如此護著她?

  「既然你今後有夫人照顧,不再需要我了,那就放了我吧!」

  「妳現在是在威脅我?」敖敏軒忽然明白了,瞇起眼,語氣透著警告。

  「我不能也不敢,願你和夫人琴瑟和鳴,白首偕老。」不願再看他,她轉身離開。

  「妳哪里都不准走!」敖敏軒咆哮的扯她回身。「妳認命也好,不認命也罷,淩府之女我是娶定了,而妳,要我放妳走,下輩子吧!」

  「你放開我,放開我……」吳雙掙扎著想逃離敖敏軒的欺近。「我賣身于你敖府所簽訂的一年期約已滿,你憑什麼不讓我走?」

  「什麼一年期約?」敖敏軒一怔。

  吳雙掙脫他,強笑道:「哼,你當人人都稀罕留在敖府?我正愁不知怎麼跟你開口說要離去呢,如今你要娶夫人了,正合我意。」

  對她的故作堅強,敖敏軒一個字也不信,但他沒料到她會是自由之身,想到她隨時可以離去,恐懼瞬間溢滿他的胸口。

  「妳是我的,妳是我的!」他將她打橫抱起,進入休憩室,將她箝制在竹床上,惡狠狠地瞪著她。「妳、永、遠、是、我、的!」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宣示。「說!說妳永遠不離開我。」

  「……」

  「說!」他開始吻她。

  「……」

  「說!」他齧咬著她的敏感帶。

  「……」

  「說!」他故意觸碰會令得她著火的地方。

  「……」她極力抗拒著他所挑惹起的反應,沈痛地流下兩行清淚。

  敖敏軒看著她無聲地淚流,心都擰了。「唉,我對妳萬般的好,難道妳都看不見嗎?」他只好無奈地先低頭。「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執著呢?」

  他起身,大步地離開禁園,不想再聽她說出執意分離的話。

  「叫李總管到大廳見我。」他面色不善地吩咐守園的家丁。

  李總管得報,匆匆地趕來。「爺,您找我?」

  「雙兒簽的賣身契不是終身?」

  「不是,只一年。」

  這麼說,雙兒說的話是當真了?敖敏軒不由得焦急起來。「為何不是簽終身契?」

  「聽說是為了葬父,才突然需要一筆銀子。」

  「約什麼時候到期?」

  「爺,已經過了,雙兒現在領的是月俸。」

  「你的意思是她若要走,隨時都可以離去?」

  「是。」

  敖敏軒這輩子第一次沒了主意,想到雙兒隨時會走,他的心就恍若被撕裂般的疼痛難忍。「李總管,通知所有家丁,尤其是大門外的,要他們仔細地守著,不准雙兒離府一步。」

  「爺,可是--」這是私禁啊。

  「沒有可是!」敖敏軒不耐地打斷。「沒有我的命令,不准雙兒出府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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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兒……」敖敏軒端膳食進烹茶室。「我讓福嬸熬了些雞湯,這幾天妳沒吃什麼東西,快趁熱喝了。」

  吳雙靜靜地坐著,不理會他。

  敖敏軒坐到她身旁,將她摟抱在懷裏,親了親她。「還在惱我?」

  「沒有。」她淡淡地回答。

  「那喝點雞湯吧。」他拿起湯匙喂入她的口裏。

  「我吃不下。」吳雙撇開臉。

  「怎麼啦?哪里不舒服?我找大夫過來替妳把把脈。」

  「不用,我胸口悶得慌,想出去走一走。」

  「也好,」敖敏軒附和地起身。「最近園子裏的花開得好,我陪妳四處走走。」

  「我不要逛園子,我想出去逛逛市集。」

  「雙兒,妳又想逃了?」敖敏軒臉色一僵。

  「沒有,你別亂想。」吳雙垂眸。

  「我亂想嗎?這幾日妳又是爬牆又是走後門的,妳讓我能不亂想嗎?」

  「你陪著我出府,我豈能逃過你的手掌心?」吳雙苦笑。

  敖敏軒無語,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敏軒~~我真的快悶壞了,你帶我出去可好?」她乞求地望著他。

  這嬌軟的輕喚,鬆散了敖敏軒的戒心。「好吧,咱們騎馬出去,我帶妳兜兜風。」他盤算著在馬上,雙兒想逃也沒機會。

  「謝謝。」吳雙展顏一笑。

  那笑容使敖敏軒胸口一熱,彷佛許久沒見到這般笑容了。「走吧,」他握緊她的手:心也跟著歡快起來。「咱們這就出門。」

  到了馬房,馬夫牽出他的馬,他抱起吳雙,將她安放在馬背上。「小心點。」

  自己正要上馬,耳聽吳雙一聲嬌叱,馬突然舉蹄前奔。

  敖敏軒此時方明白吳雙的打算,他氣憤地吹哨,也跟著前奔,馬兒聽得命令,

  忽然止步,吳雙一前一後的衝擊,往後摔跌落馬,正好跌入敖敏軒的懷裏。

  「妳竟敢騙我?」他鐵青著臉。

  周遭的家丁見敖敏軒的神色,全嚇得不敢動,可吳雙卻不當一回事地拚命掙脫他的懷抱。「放開我!我要出去,你不能禁錮我,我要離開敖府!」她搥打他。

  敖敏軒怕她傷了自己,一時又無法安撫她躁動的情緒,只好點了她的昏穴。

  見她軟軟地靠在他的懷裏,淚痕猶在,他只能無奈地歎氣,心也跟著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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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很好,吳雙安靜地坐在後院的荷花池旁。

  打從十日前,她再也感覺不到夏日的鳥語花香,現在的她只覺得冷。

  「雙丫頭,怎麼一個人在這裏發呆?」福嬸來到她身邊坐下。「黃昏的日照雖不毒,但曬久了當心膚色黑了不好看。」

  吳雙聳聳肩毫不在意。「福嬸,妳瞧這含苞的荷花看起來多麼高雅。」

  「雙丫頭,妳別淨提這些福嬸不懂的話,妳倒是說說,妳跟老爺最近是怎麼了?瞧妳,才不過幾日,整個身子骨瘦了一圈。」

  「也沒什麼,不就是最近胃口差了些。」吳雙低頭淡然地回答。

  ;遝說沒什麼?老爺最近脾氣一日比一日陰沈,守妳守得緊,偏大夥兒都瞧得出妳不理他,這會兒妳躲在這裏,不怕他翻了敖府?」

  「他是老爺,敖府是他的,他要拆要翻隨他吧。」

  「雙丫頭,妳……唉,叫福嬸怎麼說呢?薄命啊!」

  「福嬸,妳別歎氣了,我是根草,命不薄,總會教我爭出頭的。妳瞧,阿海叫著妳呢,肯定灶房有事,趕快去忙吧,可別為我誤事了。」

  福嬸唉聲歎氣地才走,就來了個興風作浪的人。

  「雙妹妹。」寶琳走過來,親熱地招呼著。

  吳雙抬頭,看見她一閃而逝的狡黠眸光,內心苦笑。

  「大姨太太,賞荷花嗎?」

  「呃……是啊、是啊,阿豹方才正在找妳呢!說是有新種的蘭花,正要跟妳商量怎麼個養法。」

  吳雙無語,定定地瞧她,暗自思量著--難道是要她從什麼地方開始,就從什麼地方結束嗎?那就這麼辦吧……

  「好,我這就去找他,阿豹哥人在哪里?」

  「柴房。」寶琳讓她瞧得心驚肉跳。

  「柴房啊?我現在就去了。妳確定阿豹哥人現在就在那裏?」

  「哎呀,是是是。」寶琳緊張得滿嘴答應。見丫頭離了視線,寶琳忽地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丫頭明明這麼好騙,怎麼老覺得恍若是自己被她牽著鼻子走?噯,別胡思亂想了!寶琳斥責自己的多心,眼前計畫已成功了一半,她現在該想的是怎麼讓老爺去柴房……

  「妳在這裏做什麼?」

  「嚇!」寶琳一轉身,敖敏軒正古怪地盯著她。「老爺……」她緊張地瞧了瞧剛剛吳雙離去的方向,一時沒了主意,「賞……花,賞荷花。」

  敖敏軒點點頭,他找不到雙兒,正想開口問寶琳,卻被她那對遊移的眼眸引起了懷疑。「那邊有什麼?」

  「嚇!」天啊!她今天是交好運了?「沒……什麼,方才有個人影閃了過去,我唬了一跳。」

  敖敏軒皺起眉頭想了想,然後朝柴房走去。一到柴房,竟看見雙兒與阿豹,孤男寡女地待在裏面。

  怒火頓生,他上前怒聲質問:「你們兩個好--」

  「老爺,不是這樣的……」阿豹雖愣,卻也不笨,正想解釋,卻被吳雙給搶白。

  「都是我的錯!」雙兒跪下。「是我不該約阿豹哥來這裏。」

  「雙兒,妳……」阿豹不解地望著吳雙。

  「阿豹哥,你別再為我解釋了,一切都是我害你的。」

  「妳!」敖敏軒氣紅了眼。「為什麼?為什麼?」他大吼,想掐死她,想狠狠地傷害她,但為什麼到這個節骨眼了,他還是捨不得?末了,他只能朝那些堆放整齊的木頭生氣,狠狠地踹上幾腳。

  那聲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柴房外的人越聚越多。敖敏軒鐵青著臉,大步跨出柴房,頭也不回地離去。

  「阿豹哥,對不起,連累你了。」雙兒低聲道歉。

  「雙兒,我不懂,為什麼妳要故意……」

  「別說了,阿豹哥,我求你,就當作幫我一次吧!」

  吳雙出了柴房,不理會眾人的指指點點,急往禁園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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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還回來做什麼?」敖敏軒見回禁園的雙兒,吼得連禁園外的守衛都聽得見。「妳還有臉回來?滾!滾!滾出去!」

  雙兒匆忙地拿出一個小包袱,那是她早就偷偷收拾好的隨身行囊。「我今晚跟福嬸一起睡。」她低聲地交代後,即奪門而出。

  出禁園大門,守衛沒攔她,因為早已經聽見老爺叫雙丫頭滾。

  沒繞往灶房投奔福嬸,她直直地朝大門走去。

  「雙丫頭,妳這是幹什麼?」大門的守衛早聽到風聲,正訕訕地盯著她瞧。

  「老爺攆我出去。」吳雙小聲羞愧地答。

  「唉,妳是怎麼啦?好好的富貴不要,去跟個種花的?算了、算了,老爺有交代,除非他同意,否則絕對不能讓妳出府,妳回去吧!」

  「守衛大哥,老爺真的攆我出去,他氣我氣得不得了,命我現在就滾,不信你派人問問禁園的守衛大哥。」

  「好吧,老王,你去問問。」見夥伴離去,又轉過來奚落吳雙。「我瞧妳做了這等醜事,老爺當然是不要妳了,真是個笨丫頭,腦袋到底在想些什麼?」

  吳雙垂眸靜默,直到老王回來,點頭表示事實如此。

  「得,妳走吧!」

  十日的禁錮,終於得以自由,浮上臉龐的是百感交集,吳雙感慨地苦笑。

  耳邊仍縈繞著敖敏軒口口聲聲的愛語,可悲的是他從不知她求的是什麼。從原本的生澀懵懂不知,到現在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她想敖敏軒終究還是不夠愛她,因為如果真愛她,他不會另娶佳人;因為如果真愛她,他會瞭解她其實有一身的傲骨,以及絕不向現實低頭的心性。

  而現在?唉,罷了!罷了!

  「是,我走啦!謝謝眾位大哥,謝謝,謝謝。」

  「嘖!」守衛不以為然地瞧著雙兒瞬間不見人影。「跑得這麼快!沒見過被攆還這麼快活的,果然是個怪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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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4: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已經午夜,禁園沒有一絲光亮,敖敏軒的怒火漸漸平息,懷疑緩緩爬上他的心頭。

  後院、荷花池、寶琳、雙兒、阿豹……

  後院,除了進貨外,最常出入的只有灶房的人。寶琳怎麼會在那裏?她說她去瞧荷花,可身邊沒有半個丫頭,花期也還未到,若要論這傻勁,雙兒倒比較像。

  咦?雙兒?今日找她找了半天沒找著,莫非她是去瞧荷花?

  「老爺--」

  呼喊聲從黑夜中遠遠地傳來。

  「哎呀,阿豹,你別大聲嚷嚷,都半夜了,怎麼還在園子裏?你跟雙兒做出這等醜事,老爺沒攆走你算是對你仁慈了,他是不會見你的啦!」守衛急忙地喝斥。

  「讓他進來。」敖敏軒正有事問他。

  守衛一得令,立刻放行。「進去吧。」

  阿豹急急地進園,來到敖敏軒的面前跪下。「老爺,阿豹今日會去柴房,是大姨太太吩咐說,房裏的大丫頭要拿花種給我,讓我在那兒等著,完全跟雙兒無關啊!」

  「她自己都承認約了你了。」敖敏軒冷冷地指出。

  對於這一點,阿豹也想不明白。「是啊,這事我也覺得奇怪,老爺走後我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要我別管,當作是幫她。」

  幫她?雙兒在搞什麼鬼?「你們在柴房裏都說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雙兒只說謝謝誠叔和我對她的照顧,老爺就來了。」

  這麼看來有可能是因為他要娶淩氏之女,雙兒使計跟他鬧脾氣吧!今日她拿的那個小包袱,也好似早就收好的,她打算就這麼逃離敖府嗎……不過,依那包袱的大小看來,頂多放一套換洗的衣裳,比較像是打算在福嬸那兒換洗用的,何況這上上下下他早下了令,雙兒這丫頭哪逃得出去……這麼一想,敖敏軒的心踏實多了。

  「沒事了,你回去吧。」他摒退阿豹。

  哼!這丫頭這般胡鬧真該受些教訓,就讓她在福嬸那兒住一宿吧。

  可是……他有點不放心,他這寶貝手腳易冰冷,晚上不知睡得可好?不如他偷偷瞧去。

  敖敏軒幾個縱身翻躍過圍牆,不驚動任何人的出了禁園,朝福嬸的住處而去。

  一到福嬸的住處,他瞧了又瞧,卻沒瞧見雙兒,只見福嬸呆坐在桌前皺著眉頭。

  「福嬸。」

  「喝!」福嬸跳起來。「老爺,是你?嚇死我了。」

  敖敏軒瞧了瞧空蕩蕩的床,心下奇怪這雙兒躲哪兒去了?「怎麼還不睡?」

  「老爺!」福嬸替吳雙求起情來了。「雙丫頭是無辜的,您可別冤枉她,她好端端地瞧著荷花,我才剛和她說完話離開,怎麼忽然就傳出她跟阿豹在柴房裏不明不白的……老爺,這事您可要查清楚啊!」

  果然是這丫頭胡鬧,真拿她沒法兒。「知道了,她呢?」他眼中含笑地問。

  「她?誰啊?」福嬸傻傻地反問。

  「雙兒呢?今晚她睡哪兒?」

  「睡哪兒?她不是在禁園嗎?」

  「她沒來這兒?」敖敏軒驀然收起笑臉。

  「沒有哇!」

  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去把所有的人都叫起來!」敖敏軒轉身,邊走邊大聲交代。「找到雙兒,立即稟報。」

  不一會兒,敖府燈火通明,如同白晝。沒多久,兩個行色匆匆的家丁進入禁園。

  然後敖府的所有人,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噤若寒蟬。

  敖敏軒一得知吳雙離府後,十萬火急地趕到常挺之的宅第,把他從睡夢中叫醒。

  「三更半夜的,夜探我這位朝廷命官,我從不曉得你有這方面的癖好?」

  「挺之,幫我個忙。」

  「幫忙?」常挺之坐起身,這會兒才看清楚敖敏軒蒼白的臉色。「天!怎麼了?竟有你不能解決的事?」

  「你下個令,現在就搜城,還有明兒一大早開城門後,檢查所有要出城的百姓。」

  「做什麼?」

  「我要找個人。」

  「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得罪你?」

  敖敏軒心痛地閉上眼。「是雙兒,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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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城門口,城門已關上了,吳雙知道她走的險招絕不可能騙得過敖敏軒太久,怕洩漏行蹤,她根本不敢投宿,只好隨便尋個年久失修的廟宇休憩。

  她躲在佛像之後,迷迷糊糊地快睡著時,遠處傳來雜亂的吵鬧聲驚醒了她。

  仔細聽了聽那動靜,好像是官兵挨戶在搜查,這麼晚了,在找誰?不知怎麼的,她突然想到自己。

  不會吧?敖敏軒哪來這麼大的能耐?能動用官兵半夜搜城來找她,她也太高估自己了。不理,繼續睡吧。

  吵鬧聲又近了些,吳雙睜開眼,心想還是避一避好了,她悄悄地從後門離去。

  為了避開官兵,她只好東彎西拐,意外發現不知是誰家的後院沒關,她閃身進入,卻聽見傷心的嗚咽聲傳來。

  她好奇地循聲找到間雅致的房間,朝未關的窗裏望去,看見裏頭一個姑娘哭得好不傷心,她惻隱之心油然而生。「姑娘,妳為什麼哭?」

  哭聲頓了頓,姑娘拾起淚痕斑斑的絕麗俏臉,看見面生的吳雙,驚慌地說:

  「天啊,妳怎麼進來的?這不是妳該來的地方,快離開吧!」

  「妳為什麼哭?」

  「唉,我哭我的,妳甭管,快離開吧!」

  吳雙搖搖頭,反而自窗子爬了進去。「我沒地方可去。」

  「妳……」

  話末說完,外面的吵鬧聲傳來。

  「唉唉,官爺,咱們這裏全都是姑娘,您是要找哪一個?」

  「有沒有見過畫上的女子?眼睛大而有神,約莫這麼高,挺機靈的模樣……」

  官差描繪得越清楚,屋裏的兩位女子便越睜大了眼。

  是她!官爺要找的是她?女子伸出玉指朝吳雙一指。

  吳雙也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回指自己。不會吧?敖敏軒居然真能動用官差?他是不是氣瘋了?

  說話聲越來越近,女子的驚呼聲、男人的斥責聲挨戶地響起,吳雙兩手一拜,朝女子做出懇求的動作,接著拉著女子往床上一躺,整個人緊緊地貼著她藏在棉被裏。

  「唉唉,官爺,這是石榴姑娘的屋子,您別擾她歇息。」

  「哦?石榴姑娘?」官差的聲音明顯小了許多。「我看看便好,嬤嬤,妳知道咱們的難處,總要交差的。」

  門被輕聲地打開,石榴做出睡眼惺忪的模樣,倚靠床緣慵懶地斜睨門外。「是誰?」那嬌滴滴的柔媚語氣,清麗的容貌,怎麼看怎麼美。

  「石榴姑娘,真是對不住,妳安歇吧。」官差連聲賠禮,就怕唐突佳人。

  關上門,腳步聲漸遠。

  「姑娘,妳可以起來了。」石榴撥了撥仍貼緊著她的吳雙。「姑娘?」

  沒聲音?該不會是悶暈了?她趕緊翻開被子仔細探看--沒暈!這身分不明、官差急尋的姑娘真行,這麼危急的時刻她居然睡著了。

  翌日。

  一位俊俏的公子引著大夫進入南大街底,一戶清寒的房舍內。

  「老爹,您今兒個身子怎樣?石榴讓我來探望您了。」

  一聽見女兒的名字,石老爹睜開眼。「唉,我苦命的孩子,爹對不起妳啊……」

  大夫把了脈,搖頭離去。

  俊俏的公子替老爹熬藥,整理屋子,到了晚上等老爹睡了,又回去找石榴。

  「我爹的病還好吧?」石榴淚汪汪地問。

  「大夫說得準備後事了。」扮男裝的吳雙老實地說。

  石榴痛哭失聲。

  「妳放心,我知道妳出不去,這樣吧,這段日子,我就幫妳照顧老爹。」

  「妳……咱們非親非故,妳為何如此幫我?」

  「妳昨夜不是也幫過我?嘖,計較這麼多做什麼?就當作是咱們倆的緣分吧。」

  兩個月後,石老爹在安詳中過世。

  出城搜查的官令仍在,吳雙只好依舊住在石老爹的宅子裏,為了打發日子,她利用帶出來的花種栽花。

  就這麼地又捱過了三個月。

  石榴欠怡紅院的債務還清,回到石宅裏。

  「雙兒,妳怎麼全胖在肚子上?這下子俊俏的小公子也扮不成啦!」

  「我也不知道,前陣子老是想吐,這一個月來又老是餓,就吃胖了。」

  石榴雖比吳雙年紀小,但這些年所處的環境畢竟複雜,聽她的形容,心底已有譜了。「雙兒,妳月事多久沒來了?」

  「呃……」吳雙想了想。「妳這一提我才想起,似乎好幾個月沒來啦!」

  「笨丫頭,妳肯定是有孕了!」

  「什麼?」

  「傻瓜,妳要做娘了。」

  於是,在敖敏軒誓言不放棄尋找的同時,吳雙與石榴卻重新展開新的人生;兩人的結識之初,正遇彼此最不堪之時,因此,相互扶持的心此任何人都來得堅固。

  幾個月後,吳雙為了躲避敖敏軒的追捕,動了胎氣,娃兒早產了時候,體質不佳、病病弱弱的,她們將娃兒的小名喚做壯小子,希望趕走那體弱的身子。

  她們低調地隱藏在京城裏,深居簡出,靠著栽種的花兒營生,直到壯小子兩足歲時,出城搜查的禁令終於取消,兩人商量了一晚,決定回吳雙的家鄉。

  於是吳雙假扮為父,石榴為母,帶著足夠的銀兩,舒舒服服地雇輛馬車啟程。

  這次沒有官差攔著她們,馬車大大方方地出了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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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去秋來,歲月如織,又經過了兩年,算一算,自吳雙離開敖府已過五載。

  順昌府的街上人來人往。

  城裏最大的酒樓--滿庭芳小閣,花園裏佈滿了奇花異草,而座落在園子的一處處亭閣,此時或是飲酒品茗或是賞花風雅,皆是座無虛席,賓主盡歡。

  四位氣宇軒昂的男子坐在景觀最好的亭閣裏。

  其中一位斯文如書生的男子,無奈地瞧了瞧在座的其餘三位男子。「這是怎麼了?一個原本下怒而威,一個開朗豪邁,一個冷峻高雅,三個大男人,怎麼這會兒全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見不著人大不了再想想別的法子嘛!瞧瞧這裏,這麼雅致的地方,咱們何不暫時拋開煩惱,好好享受享受?」

  沒人理他。

  「呔,好吧!」常挺之沒有感情上的煩惱,事不關己地站起來。「我出去欣賞欣賞花,莫要辜負良辰美景,或許還可以遇上這吳當家的呢!」

  他走到亭閣門口,一個小蘿蔔頭撞了過來。「嘿,小子,」常挺之一抓,像拎小雞般的拎起小鬼。「沒人教你走路別……」他猛然地住嘴,吃驚地怪叫起來。「敏軒,你什麼時候生了個兒子?」

  「我什麼時候有……」敖敏軒意興闌珊地駁斥,話說到一半卻也住了口,驚訝地瞪著眼前跟他像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只是尺寸小了許多的小鬼。

  「真的好像。」關展鵬暫時放下自身的煩惱,好奇地來回瞧著敖敏軒跟這小子。

  而關展鷹只是冷冷地望一眼,直接用肯定的語氣判定:「他是你兒子。」

  敖敏軒心中一動,和善地開口問:「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爹跟娘都喚我是壯小子。」

  「爹?」敖敏軒語氣中透出失望,再仔細地盯著那猶如己出的孩子後,歎了口氣。「果然是個壯小子,你爹跟你一樣壯?你跟你爹像不像?」

  「不知道。」

  見壯小子掙扎,常挺之將他放下。「我猜啊,你娘眼睛大大的,對不對?」

  「我娘是順昌府最美的女子。」

  「哈,你倒是護著你娘。」

  「不唬你,瞧,這會兒從茶花園中走過來的便是我娘,娘~~娘~~」壯小子一指,然後朝遠方的麗人猛揮手,可惜對方沒瞧見。

  敖敏軒等人順著視線瞧過去,果然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身旁還伴著一位英挺爽朗,看似靈敏的年輕人。

  敖敏軒收回視線,忍不住流露失望,他隨口問:「那就是你爹娘?」

  「不是,是娘跟小舅。」

  「哦。」常挺之介面,再仔細瞧著大小兩人。「怎麼可能沒關係呢?真像,真像。」

  壯小子當然也發覺到自己跟敖敏軒的相似之處,不由得興起一股孺慕之情。

  「這位大叔,您為什麼皺眉?」

  敖敏軒摸摸孩子健康的臉頰。「我在找一個人,可找不著。」

  「是躲貓貓嗎?我幫你。」

  敖敏軒苦笑。「你去玩吧。」

  「你不要我幫你嗎?」壯小子還想留下。「不然我跟爹說,他是順昌府最厲害的人,定能幫你找到人。」

  敖敏軒搖搖頭,他這些年雇任在這裏的探子早已巨細靡遺地向他報告,他的寶貝根本不曾回鄉,要不是因為關家兩位兄弟相邀,他現在也不會在此。

  「吳當家的!」大嗓門從花園裏傳來,一群人圍著中間的主事者,壯小子的娘跟小舅看見了那群人也跟過去。「你答應我今年第一批開的荷包花,全數讓給我,怎麼這會兒還沒消息?」

  「錢老爺--」男子低沈的聲音回答。「你瞧這園子,冬花都還沒謝呢,春花怎麼敢強出頭?花苞還沒開呀!」

  「吳當家的,」大嗓門急了。「我那三家當鋪,再五日便要開張,您想想辦法,這荷包花一定要趕在開張當日應景啊!」

  「這……」被喚作吳當家的男子為難地沈吟著。

  大嗓門快人快語地說:「吳當家的,全城的人都封你是花神,知你養的花既美,花期又長。這天氣不回暖,老天爺不賞臉,誰也沒法子,不過,您既是花神,自然有辦法教它開花。這樣吧,如果吳當家您能趕在我那鋪子開張當日把花送過來,那今年什麼節該應景什麼花,我那大大小小十余問鋪子全教你包了,可好?」

  吳當家想了一會兒,才勉強地答應了。末了,大嗓門還自覺似乎欺壓了對方,因此說了好些客套話才離去。

  接著人群一個個被打發走了,原本被人群圍住的吳當家身影漸露,瞧吳當家的模樣,竟生得一張黑臉,蓄著滿臉鬍鬚,身長不高,甚而稱得上是瘦弱,那模樣完全不符合「花神」的稱號。

  「相公……」絕色美女笑盈盈地迎上,那壯小子的小舅見狀,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你明明有法子讓花提早開放,為什麼要讓錢老爺特別趕過來數落你一頓?」

  「怎麼?妳捨不得了?」

  低聲的調笑,屬於夫妻間的相處樂趣,使敖敏軒四人收回視線,不宜再窺探。

  「我是捨不得啊……」

  柔情似水的嗓音讓常挺之皺眉,驀地憶起在京城時曾有數面之緣的一位女子。

  石榴好奇地問:「那你告訴我,為什麼故意讓錢老爺跑一趟?難不成你欠罵?」

  「欲擒故縱,聽過沒有?」

  欲擒故縱,聽過沒有?這話一出,教敖敏軒猛然回頭,瞧著那離去的吳當家背影,想像著--如果別去看那張黑臉及滿臉鬍鬚,那身形竟如此熟悉!是了,他怎麼從沒想過雙寶貝可能扮男裝躲過他的耳目?而她若真扮起男裝,難怪那些探子找不到人了。「他是你爹?」

  壯小子見敖敏軒突然肯理他,高興地點頭。

  「這園子是他的?」

  又點頭。「我爹很厲害呢!」

  「他姓吳,叫什麼名字?」

  「叫爹啊!」

  常挺之噗哧一笑,敖敏軒厲眸一瞪。「那人家怎麼稱呼他?」

  「我娘叫相公,舅舅、阿姨叫大哥,外人叫他吳當家的。」

  「難得小小年紀,口齒清晰,可惜還是沒答案。」常挺之語帶奚落地說。

  敖敏軒仔細打量眼前的小鬼,五官簡直跟他一模一樣,差的只是神情上的稚嫩與成熟,有可能嗎?「小子,你幾歲?」

  壯小子皺起眉頭想了想。「不是四歲就是五歲要不是六歲,爹娘要我自己猜。」

  「這是什麼答案?」常挺之不解地問。

  「我也不知道,爹說我聰明,自己想。」

  敖敏軒卻明白,雙兒若想隱瞞一事,誰也難猜出她的心思,這孩子跟自己如此相像,想必她早已發覺,若讓有心人一推算,難免穿幫。

  「那吳當家的,應該就是吳家老二吳情跟老三吳涯的堂兄吧?」關展鵬突然開口。

  敖敏軒點點頭。「我的人說這個吳當家的,兩年前攜家帶眷來到這裏,也不知他叫什麼名,反正眾人都稱吳當家的,沒多久,吳情就離開了,展鵬,當年她是去找你吧?」

  「是啊,記得當年你跟雙兒來關外參加展鷹的婚禮,想不到這媳婦兒竟是雙兒的三妹吳涯,難怪我第一次見到雙兒,便覺得她挺面善的,而吳情就是來向我要回她的。」

  「我與吳涯成親多年,她已經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婦兒,豈有要回去的道理,大哥真個糊塗了。」關展鷹懊惱地抱怨。

  「說得好,你與吳涯成親多年,至今卻尚未圓房,你叫我怎麼想?總不能讓你誤人一生吧?」

  「我是在等她長大!」關展鷹狼狽的強詞奪理。「那大哥你呢?想娶吳情,為什麼又拿我跟吳涯當籌碼了?這下子人沒娶到,我的親侄子也沒辦法認祖歸宗了。」

  換成關展鵬惱羞成怒。「她肚裏的孩子是關家的子孫,誰敢不認?而且我的孩兒沒辦法認祖歸宗,又是誰惹出來的禍?」

  「好了,好了!」常挺之趕忙圓場。「入沒找著,倒先兄弟閱牆了,現在知道吳情與吳涯人已回吳家,咱們遞了關氏兄弟的拜帖,但這吳當家的態度強硬,連見個面也不給,這會兒他人就在這裏,你們說說,咱們是硬來呢?還是用軟?」

  「硬來如何?用軟又如何?」關展鵬問。

  「硬來嘛……便是咱們幾個家大業大,這順昌府雖說是吳當家的地盤,咱們多找幾個人,搶了便跑,只要能離開這裏,人就是咱們的了。」

  「這是朝廷的一品大官提出來的建議?」關展鷹冷冷地諷刺。

  敖敏軒坐在一旁不理會三人的鬥嘴:心中還懸疑著那句「欲擒故縱」及這孩子年齡的推算。

  五年了,誰想得到一向唯我獨尊的他,竟也會為了一個女子而不顧一切!

  她是他的寶貝啊!一時錯誤的決定,讓他失去了她,這才深刻地體會到--原來失去了她,連帶的也失去他的魂。

  敖敏軒內心萬般苦澀,想著這五年來他做了什麼?除了找她、尋她之外,還是找她、尋她……他日夜不分,哪里有消息便往哪里去,即便在短得可憐的假寐裏,夢裏也全是她的身影。

  她好嗎?平安嗎?日子過得如何?而她像是憑空消失般,毫無音訊。不過就算再怎麼沒消息,他仍堅信她一定活著,因為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五年的煎熬磨得他再無身段,唯一的奢求是希望她萬事平安。

  常挺之嘻皮笑臉續道:「搶親,搶親,這是風俗嘛!」

  「這可不是這裏的風俗啊。」關展鵬喃喃地念。

  「可這是咱們的風俗啊!」常挺之硬拗。

  「壯小子?壯小子?你在哪里?」女子甜甜的嗓音由遠而近地傳來。「三姨有好玩意兒,你快出來。」

  關展鷹聽見這聲音,胸口大大地一震,他迅速朝外奔去。

  壯小子也跟在後頭跑出來,大叫:「三姨,我在這兒。」

  其他三人互望一眼,也跟著出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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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在園子裏跟三妹說話的那男人是誰?」石榴碰碰正在盤算著出貨日期的吳雙。

  吳雙抬眼望去,發現那男人高傲的五官如此面善,定睛細瞧,發現竟是關家二少爺,她怒氣頓生,心想這關展鷹好大的膽子,都說不見了,居然找到這兒來?欺人大甚嗎?「石榴,點燃官府給咱們聯絡的信號箭,聯絡他們過來抓人。」然後氣衝衝地走向兩人。

  「吳涯,過來。」

  「喔。」吳涯順從地走向吳雙。

  關展鷹抓住自家娘子的藕臂。「我是妳相公,妳竟然聽外人的話?」

  「關展鷹!」吳雙寒著語氣。「你如此欺淩吳涯,真當我吳家沒人?」

  「你拆散人家同命夫妻,這又算什麼?」

  「哼,好個同命夫妻!可笑的卻是不同命也不同心!石榴,人來了沒?」

  石榴正要回話,大隊官兵進園,朝吳雙等人團團圍住。「吳當家的,誰鬧事?」孫捕快目標對準臉色不善的關展鷹。

  「誤會,誤會,這全是誤會。」常挺之上前解釋。

  呃……他不是當年同「那人」一起追捕她的……吳雙一怔,驀地頸背寒毛豎起,感覺到側身的兩道光芒,她緩緩地轉頭,對上了敖敏軒的眼。

  他果然也來了!胸口猛然一震,讓她收勢不住地倒退一步,撞上石榴。

  她閃躲著他犀利的審視,他怎麼可以就這麼大刺刺地忽然出現在她眼前?她還沒準備好,還沒準備好要面對他呀!

  「相公,穩著點。」石榴早注意到那高大嚴厲卻略帶風霜的男子,長相與壯小子猶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正好奇著,又見吳雙的失態,心中已明白,忙低聲警告。

  「原來是開封府尹常大人,失敬,失敬。」孫捕快聽完常挺之的解釋,雙手抱拳寒喧後,轉向吳雙。「吳當家的,這位是開封府尹常挺之常大人,因慕名您花養得好,利用這次南下出公差,特地停留在順昌府想與您結交結交。」

  什麼?結交?她是避之唯恐不及呀!「能得常大人青睞,小民深感榮幸。」壓下驚惶,吳雙言不由衷地應酬。

  「吳當家的,你這園子的花開得這般美麗,聽說您府上的花更甚於此,不知可否過府叨擾,賞玩一番?」

  當然不行!這不正是引狼入室?「呃……」

  「沒問題的!」孫捕快笑呵呵地回答。「吳當家的在每季花期時,總會邀咱們上吳府一遊,如今能邀請常大人這樣的貴客,自然答應都來不及了。再說吳府大得很……」他突然轉向吳雙,教吳雙頓覺不妙。「吳當家的,常大人等下榻客棧畢竟不便,不如……」

  不行!

  「那就多謝吳當家的一番美意了。」常挺之立刻把話接過來,不容對方有拒絕的機會。原來這吳當家的不簡單,也懂得官商合作這套道理,否則官兵哪會來得如此快?不過這次吳當家的是失算了,因為遇上他這等「大官」,孫捕快正好推上一把,幫了個大忙。讓他首次覺得當官也有些好處,好比現在。「常某等人恭敬不如從命。」

  這下子話全教這兩人說完了,她能說什麼?吳雙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啞巴吃黃連。

  她不敢再望向敖敏軒,只好瞪著那皮皮的笑臉,這人居然用官欺民,硬將她最不想見的人扯進她的生活裏,想起當年在禁園初見這人的好感,此刻完全蕩然無存了。

  「吳當家的,」孫捕快悄悄地推推她。「還不快表示一番?這可是你結交這貴人的大好機會呢!別人想求也求不來的。」

  是嗎?她可不可以不要?「寒舍筒陋,就怕委屈了常大人,小民可安排滿庭芳客棧……」她猶做最後的掙扎,只希望能離「他」愈遠愈好。

  「吳當家的,你太客氣了……」常挺之悠哉地打斷。「誰不知順昌府最雅致的客棧便是滿庭芳?但咱們一行人醉翁之意不在享樂,而在『花』,能暫居貴府已是如願,但若是府上不便,自然又另當別論了。」

  這算什麼?先安撫後威脅?

  「吳當家的,您這是做什麼?別亂來啊!」孫捕快悄聲警告。

  唉!「只要常大人不委屈,吳府自然竭誠歡迎。」此刻的景況還容得了她拒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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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4: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順昌府的吳家,這兩年因為培育一手好花而得名,事業也愈益興旺起來。

  舉凡吳家旗下的飯館、客棧、園藝等事業,皆以「滿庭芳」為名,它們有別於一般市場上的經營方式,飯館、客棧都佈置著雅致的花園,做為吸引顧客前來的賣點,而其獨特的經營手法果然遠近馳名。

  位居順昌府近郊的吳府,占地廣大,放眼望去,一片花海,這裏的百姓都喚它作「吳家花園」。而由各式各樣不同品種的蘭花所圍繞的蘭苑,正是吳府當家的居住之所。

  「那個男人是壯小子的親爹?」石榴維持兩年來不變的習慣--入夜後,在吳雙淨身時,她會手持錦帕,輕柔地將吳雙臉上的鬍鬚摘下,並洗淨她臉上覆蓋的黑粉。

  「嗯。」坐在浴桶內,吳雙合上眼眸不動。

  「唉,甭問也知道,只要不是瞎子便看得出來,父子相貌簡直一模一樣。」

  「嗯。」

  「現在人都住進來了,妳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

  「還能這麼穩?我瞧那男人非比尋常,不好應付。」

  「怕什麼?難道咱們這些年是白活了?」吳雙睜開慧黠的雙眸,瞧了她一眼。

  石榴嫣然一笑。「我最愛妳這自信的模樣,也唯有妳,我才明白原來女子並不像男人所說的這般無用。」

  吳雙起身,接住石榴遞來的袍子穿上。「別把精神用在我身上,妳跟我家小弟到底怎麼回事兒?」

  「他呀……」石榴躺臥繡床內側,待吳雙跟著躺下,忽然調皮地反手抱住她。「比起妳可差多了。」

  「胡鬧。」吳雙格格笑了,閃躲著她的摟抱。

  「胡鬧什麼?」石榴雙眼一瞪,嬌笑。「妳是我的親親相公,怎麼?想把我送給別的臭男人?」

  「妳呀,這性子還真像吳家人,我那可憐的小弟,看來苦日子還有得熬呢!」

  「哼,想娶我這天下第一美人,容易嗎?」

  「這會兒又變成天下第一了?妳……」

  「主子歇息了嗎?」房門外,蘭苑的守衛輕喚,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吳雙與石榴互望一眼,之後吳雙努努嘴。

  「阿丁,什麼事兒?」石榴開口。

  「常大人與敖老爺在門外候著呢,說是小少爺在敖老爺的屋子裏睡著了,這會兒敖老爺正抱著小少爺回來。」

  他……就在門外?!吳雙與石榴兩人面面相覷,一陣驚慌。

  吳雙指指自己的臉,悄聲在石榴耳邊低語交代。

  「呃呃,相公睡了,我這就來。」石榴隨意地套上外衣,跑出內室,到外廳開門。

  果然看見自己的兒子正安安穩穩地睡在敖敏軒的懷裏。「常大人,敖……敖老爺,壯小子打擾了。」

  常挺之抿嘴一笑,正要借機入內。

  「呃……」石榴身體一擋。「敖……敖老爺,壯小子我來抱便行,夜深了,不打擾您跟常大人歇息了。」

  敖敏軒與常挺之交換個眼神後,將懷裏的壯小子放人石榴的懷裏。

  石榴順手抱住,接著整個身體失衡地往後仰,要不是常挺之用手中的扇子撐住石榴的背脊,早被壯小子壓個腦貼地。

  「我一時竟忘了他有多重。」石榴乾笑著,任由敖敏軒又將壯小子接回懷裏。

  「這是人之常情,吳夫人……」敖敏軒順勢而下。「父母總認為自己的兒女還小,是否可以麻煩吳當家的來抱孩子?」

  「他睡了!」石榴有些發急地拒絕,未了又覺不妥,趕緊解釋:「你們知道的,相公他白日辛苦,所以總是睡得沈,不易喚醒。」

  「不如就由在下將孩子抱上床,不知可好?」敖敏軒守禮地提議。

  石榴腦袋一片空白,還能怎麼辦?她抱不動壯小子,雙兒又見不了光,眼前這兩個男人又虎視眈眈要她立即決定。「那就有勞敖老爺將壯小子抱上床了。」她先跑到內室口,才大聲地回答,希望雙兒自求多福。

  床前的圍幔已放下,敖敏軒將孩子抱上前,石榴不得已,只好小氣地掀開一點圍幔的細縫,見敖敏軒揚眉不語,只是身一側,順著圍幔將孩子抱入,她無力地手一放,閉眼,不敢想像結果。

  放下的圍幔將敖敏軒一併圈在這小小空間裏,入鼻的是淡淡的清香,那是他熟悉的味道。床的內側棉被包裹著細瘦的身影,背著他側躺,只留青絲在外,一樣嬌小,卻更為消瘦,那身形如此熟悉,教他魂牽夢縈了五年。

  一定是她。

  他溫柔地放下自己的兒子,不由得怨起她的很,竟讓他毫不知情自己早已有了血脈,但更憐惜她這幾年來的苦,佩服她不但熬過來,更創造出自己的一片天,不僅向自己證明她一身的傲骨,更無聲地嘲諷他的「門當戶對」之說。

  唉!他幽幽一歎,逸出一抹苦笑。找不到她的苦,害怕她不在人世的恐懼,日日夜夜地啃蝕著他,那椎心的痛、相思的折磨,她可明白?

  她真的很啊!他再歎氣。一點線索都不給,擺明瞭對他不再留戀。這應該是他拿手的絕招啊,她竟學了十成十,反過來對付他,而他--一敗塗地。

  現在,他該拿她怎麼辦?伸手,扯開棉被,狠狠地抱緊她,死命地親吻她,再將她架回敖府,儘快讓她再有身孕,用孩子來留下她,然後成日緊守著她不放……想到此,他胸口一熱,就要動手。

  等等,你確定嗎?他忽然猶豫了。

  她不是聰明得躲過你布下的天羅地網?你確定她不會再逃?她可以從敖府的一名丫頭,變成順昌府的大戶,你確定她會任你擺佈?她有了你的骨血,不乘機跟你要名分,反而躲你躲得遠遠的,你確定她稀罕跟著你?

  承認她的睿智聰穎吧!你認為她果斷的行動力會少於你嗎?想想這片吳氏產業吧,你們是棋逢敵手啊!如果再讓她逃一次,哼哼,就等下輩子再見面吧!

  他害怕地縮回手,想到她可能再次消失,他怎能輕舉妄動……

  驀地,他注意到緊緊蓋著棉被的她竟輕微地抖動著。

  她在發抖?難道她一樣也感到害怕?她害怕什麼?是還沒有打算跟他面對面嗎?或許吧。想想看,畢竟她帶著這假身分時日已久,畢竟他給她的最後印象是如此惡劣……嗯,他要好好地想一想,該怎麼做才能萬無一失地再贏回她。

  「吳夫人,」敖敏軒退出圍幔。「孩子我已經安頓好了,就此告退。」

  沒事?石榴難以置信地瞠目,說不出話來。

  怎麼可能沒事?「敏軒?」常挺之一臉訝異。

  「走吧。」敖敏軒回身制止常挺之的疑慮,率先走出。

  「呼,還好沒事,嚇死我了。」石榴嘀咕地扯開圍幔,接著驚叫:「相公,妳滿臉的汗!」

  吳雙坐起來,直接用袖口擦拭。

  「我來。」石榴拿了錦帕輕抹。「他……沒發現?」

  「我用被子遮了臉。」

  「他居然沒動手?」

  吳雙不語,只是怔怔地發呆。

  「怎麼了?」石榴推推她。

  望了石榴一眼。「沒什麼,睡吧。」

  「這壯小子真是的,有自己的床不去睡,偏跑去找敖敏軒,真是父子天性呦!一石榴念念有詞的也爬上床。「好吧,今晚咱們一家三口就來場天倫之樂吧!」

  吳雙沒注意石榴說些什麼,她滿腦子裏只有敖敏軒那聽來挫敗又無奈的歎息聲--他為什麼歎氣?他不是不可一世嗎?他竟然也會這麼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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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彩苑,位於「吳家花園」的另一隅,這裏巧妙地佈置著四季所生長的花卉,是吳家專門用來招待貴賓之所。

  「這吳當家的不是雙兒?」常挺之問。

  「或許。」敖敏軒喝了口冷茶。

  「什麼意思?」

  「她用被子遮了臉。」

  「扯開不就得了。」

  敖敏軒無語,皺著眉陷入沈思中。

  關展鵬氣急敗壞地走進來。「展鷹這小子真沒道義,竟然跑了。」

  「跑了?」常挺之接過關展鵬手上的留書。「好傢伙,他居然說決定採用我提議的『硬來』這招,帶吳涯走了?」

  「這下子吳當家的鐵定氣瘋了,那我跟吳情怎麼辦?挺之,快,再幫我想個法子。」關展鵬頭痛地說。

  「你乾脆也用『硬來』的,反正這會兒夜深人靜,擄了人就跑,到明兒追也追不上了。」常挺之毫無建樹地提議,這裏就數他最閑,啥事都想湊一腳。

  「你以為我不想嗎?」關展鵬瞪常挺之一眼。「可情兒已有六個多月的身孕,我怎麼『硬來』?」

  「說得也是,要動了胎氣那可不行。敏軒,你有好法子嗎?」

  敖敏軒依舊沈默,過了一會兒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怎麼了?」常挺之一臉不解地問道。

  「挺之、展鵬,枉費咱們叱吒風雲一方,如今卻被這幾個小女子給轉得七葷八素,真是慚愧。」

  「什麼意思?」兩人莫名其妙。

  「記得當年寶琳為除去雙兒,遣阿豹與雙兒于柴房之會,正巧讓我撞見一事吧?」

  「嗯,你告訴過咱們了。」

  「我知道這是寶琳之計,卻一直納悶平時聰明機敏的雙兒怎會上當?直到這時我才想明白,原來她是將計就計。」

  「不可能。」常挺之嚷道。「我知道雙兒聰慧,但一個小小女子怎可能懂得佈局?」

  「我原也不信,再聽我說,挺之,你記得我請你下令搜城尋人,且出城門者不分男女老幼一律盤查?」

  「是啊,整整三年才取消呢!」常挺之好笑的敍述。「聖上因此還獎勵我降低犯罪率,治理有方呢。」接著他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問:「你說這吳當家的兩年前才來到順昌府?」

  「我的探子是這樣告訴我的。」

  「意思是如果這吳當家的是雙兒,在咱們灰頭土臉地到處尋她時,她卻安安穩穩地在京城裏過活,直到我取消禁令?」

  「『以逸待勞』,你說是不是?」敖敏軒點出計策。

  「好個『以逸待勞』。」常挺之附和。

  「再看看她帶著貌美的妻子及兒子,以吳家堂兄的名義回來,刻意將自己喬裝成其貌不揚。結果我安排在這裏的探子,注意力全放在那貌美的妻子上,而忽略了她,讓她不只躲過我的追查,還在這裏闖出一片天。」

  「瞞天過海。」關展鵬悶悶地說。

  「聲東擊西。」常挺之認命地補充。

  「我的搜城之舉,無異是『打草驚蛇』,造成她最終『走為上策』,一去不回頭。唉,一樣用計,她可比我高明多了。」敖敏軒百感交集。

  「敏軒,雖然我喜歡雙兒的靈性,但我真同情你愛上這樣聰敏的女子,要不是知道你已尋她五載,我真要勸你放棄。你知道的,女子最大的用處莫過於消遣及愉悅身心,要花上全部的心力卻還可能求之不得,值得嗎?」常挺之搖頭長歎。

  「值得。」關展鵬回答得很肯定。「我回房去了。」

  「怎麼說走就走?」常挺之喚住他。

  關展鵬回身,雙眼綻放光芒。「有這樣的姊姊,妹妹能差到哪里去?我要回房好好地想一想,該怎麼要回情兒的心。」

  常挺之目送著關展鵬離去。「敏軒,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不直接翻了被,拆穿雙兒的偽裝?」

  「她在發抖。」敖敏軒無奈地說了句。

  「所以你不忍心?」

  「嗯,我想她應該還沒準備好面對我。」

  常挺之聽了後,悲觀地搖頭。「你的性子一向霸氣,為了雙兒竟落得完全不在意自己;知道雙兒還有兩項你很難敵得過的計策嗎?」

  「是什麼?」

  「『美人計』跟『苦肉計』,單這兩樣,你肯定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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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早膳,除了被關展鷹搶跑的老三吳涯外,所有吳氏成員全部到齊了。因此,敖敏軒、常挺之、關展鵬,便在各方不斷直射而來的冷箭中,一窺吳氏所有成員。

  吳情,吳家老二,模樣秀氣卻神情清冷,她怨怪地瞪了敖敏軒一眼後,即自顧自地用餐,完全不搭理人,可憐的關展鵬只能癡癡地凝望,莫可奈何。

  老三吳涯不在。老四老五--吳憂吳慮,兩人也不以為然地冷望敖敏軒。至於老麼吳極,吳家唯一的男丁,他雖不似姊姊們這般充滿敵意,但態度也是冷冷淡淡。

  吳氏成員裏最熱絡的應該是壯小子了。

  「爹~~」他奔進敖敏軒的懷裏。

  他這一喊,吳家人全將口中的食物噴了出來。

  「壯小子,你睡糊塗了?爹在這裏。」石榴指指身旁的吳雙急道。

  「吳夫人請別責怪壯小子,是咱們疏忽了。」常挺之解釋道:「因為見壯小子跟敏軒挺投緣的,所以昨兒我就擅自作主,讓壯小子認敏軒做義爹了。我想身家顯赫的敏軒,加上我這開封府尹,當朝的一品官員做引薦,也不算高攀了,哈哈哈!」

  哈哈哈?吳雙真想將手中的碗砸過去,淋個常挺之整臉的湯汁,好教他的笑臉下臺一鞠躬。

  「啊?吳當家的,瞧您面色不善,莫非您不願意?是常某踰矩了,這……」

  「哪兒的話。」吳雙咬緊牙關地否認,這人真令人討厭,不似敏軒天生王者的氣度。「犬子能與敖老爺結緣,我與夫人高興都來不及,怎會反對?倒是認義子這等大事,敖老爺是否應與敖夫人商量後再做決定?壯小子資質愚魯,或許敖夫人不喜歡呢!」耶?她怎麼話說得酸溜溜的?

  「我尚未娶親。」敖敏軒深深地看著吳雙,直想透過她的眼望入她心底,好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什……麼?」吳雙一臉震驚。

  「我尚未娶親。」敖敏軒又宣示了一次。

  「騙……人。」

  「呔,吳當家的,你又不是女子,何須用騙?」常挺之嗤之以鼻。「縱是女子,敏軒亦無須欺瞞,尋常富貴人家,三妻四妾比此皆是,何況他這等身分?可敏軒一個也沒有,至今仍是孤家寡人。」

  吳雙冷笑。「孤家寡人?聽聞敖老爺兩位侍妾有閉月羞花之貌,敖老爺享盡齊人之福,又怎會是孤家寡人?」

  常挺之故作驚異地說:「咦?吳當家的,你消息倒也靈通。」

  「商者,眼觀四方,耳聽八方。」

  「那你怎不知敏軒的兩位侍妾早在五年前即另嫁他人?」

  什麼?!吳雙驚疑不定地看向敖敏軒。

  「寶琳嫁淩大人為妾;明珠嫁給阿豹,兩人早離京,在孟州經營林園佈置。」

  明珠嫁給阿豹哥?怎麼可能?「你……你你……」

  「吳當家的……」敖敏軒忍不住癡望著她,她應該是吳雙吧?是他無可取代的雙寶貝吧?「吳家街有一位大姊吳雙,曾在京城敞府做過事,可知她人在何處?盼請告知。」

  屋內忽然一靜,吳雙更是讓他的眼神擾得心緒大亂。

  「咱們沒找你敖老爺要人,你倒找上咱們啦!」吳情見大姊沒了方寸,不客氣地挺身質問:「我倒要問問你,我大姊呢?說好了在你敖府待一年,如今這麼多年都過了去,人卻沒有回來?」

  她的犀利使敖敏軒一時語塞,總不能指著吳當家的面,說他懷疑她就是雙兒啊。

  「老爺,不好了!」侍候吳涯的小丫頭奔進廳來。

  「什麼事慢慢說,別毛毛躁躁的。」吳極心中大歎可惜,正聽到精彩的部分吶。

  小丫頭抖著手上的書信。「三小姐她離家出走了。」

  吳雙接過書信一看,接著惡狠狠地瞪著眼前三人。「關展鷹人呢?」

  關展鵬心虛地避開視線,敖敏軒根本事不關己,只是瞧著吳雙,彷佛想將她的黑皮剝去似的,所以常挺之當仁不讓的又站出來。「展鷹?他一向孤僻,所以咱們也不甚清楚。」

  「哼哼,那讓我來告訴你,關展鷹可惡至極,居然半夜拐騙吳涯離家。」吳雙將信紙朝桌上一放。

  常挺之瞥一眼信上所言,沒什麼大不了地說:「令妹隨展鷹取回當年婚嫁時的信物,原也無可厚非。」

  吳雙被常挺之的話,給氣得一陣暈眩。冷靜,冷靜,她的自製力哪里去了?嗯,對,反正吳涯已走,現在生什麼氣也沒用了,還是趕快把這三個瘟神趕走才是當務之急。

  「吳夫人……」敖敏軒不再理會吳雙與常挺之的對峙,轉而問石榴:「壯小子的名喚什麼?」

  石榴老實地說:「這孩子出生時,體質虛弱,怕孩子難養,所以一直喚他作壯小子,直到現在尚未取名。」

  敖敏軒心疼地望向吳雙,想像那段時間她要照顧孩子又須煩惱生活,還得隨時躲避他的追尋,日子肯定過得極苦。「我既是壯小子的義爹,不如我幫他取個名,可好?」

  孩子的親爹要幫孩子取名?吳雙心裏一苦,這些年來她一直不願幫孩子定名,是不是心中也希望有朝一日,他終會知道他還有個流落在外的血親,等著他的關愛?

  吳雙眼眶微紅,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因不願洩漏自己的激動,只好點點頭應允了。

  「姓吳,名悔知,悔過的悔,知道的知。壯小子,你就喚作吳悔知,可好?」

  「好。」壯小子大聲地答應。

  知道悔過?吳悔知?我知道悔過?他定什麼意思?他在向我認錯?不,不可能,可他現在看著我的眼神為何如此謙卑?他是大老爺啊!怎懂得謙卑?

  「吳極今日會伴隨各位參觀這園子,我還有事,請恕我失禮先行離開,各位繼續慢用。」急急地說完,她倉皇地逃離大廳。

  「嘖嘖,」吳情擦嘴起身。「好一個吳悔知,這般容易嗎?」

  「情兒……」關展鵬小媳婦似地輕喚。

  「誰是情兒?」吳情冷著臉,無情地上下打量關展鵬。「少來煩我。」警告完,她隨即轉身離開了。

  「情兒,慢點走,走慢點,小心動了胎氣。」關展鵬趕忙追出去。

  「嗤,這一對冤家。」常挺之失笑,再看向敖敏軒,心中歎了口氣,這一對就比較難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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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

  蘭苑的浴桶內,吳雙疲憊地閉上眼,今兒個她拚了命的工作,希望能趁此忘掉心中的煩躁。

  「瞧這敖敏軒對妳的態度,似乎早認定妳就是雙兒了。」石榴將黑粉拭淨。

  「嗯,這事兒我也正煩惱著。」吳雙皺眉。

  「他將壯小子取名悔知,不就是在向妳低頭賠罪嗎?」

  「他是大老爺,不可一世,怎會低頭?」吳雙冷笑。

  「五年的光陰,啥事也說不準,好比他對妳如此執著的這事兒,妳就無法解釋。不過接下來妳打算怎麼做?」

  「我原想讓他們在這兒住一陣子,大不了交給吳極去應付,我避著點就過去了,哪知道他一來立刻盯緊了我,這會兒怕是沒有個結果,他不會死心呢。」

  「妳沒聽說過『來者不善』?」

  「哼,那又如何?」吳雙恨恨地說:「想當初他那般欺我,要不是遇見妳肯助我,我定是被他抓回去,過著無尊嚴的日子。」

  「妳何嘗不是助我?當初我爹生病,要不是妳,這不孝的罪名,定會煎熬我一輩子,咱們這是『患難見真情』。且不說這個,我瞧敖敏軒或許不可一世,但他對妳卻是真心。妳瞧,他並未如當初所計畫的娶淩氏之女,那兩個侍妾又早打發走了,從不曾放棄等妳回去。」

  「他愛等誰便等誰,可不幹我的事兒。」吳雙賭氣地回嘴,心裏可不敢奢想他有多想要她再回去,因為這些年來,對他的情也不斷的煎熬著她,她真害怕結果仍是會讓她失望。

  「喲,難得見妳任性。」

  「妳取笑我?」吳雙調皮地站起身,撲向石榴。

  「妳這是什麼樣?」被弄得一身是水的石榴,又好氣又好笑,趕忙拿衣服讓吳雙披上。「赤條條的也不害臊,當真以為妳是男人?」

  「我難道不是?」吳雙故作豪邁地拍拍胸脯。「咱們假鳳虛凰這麼多年了,外人誰看出來了?唯一可憐的就是吳極,吃不到妳這塊天鵝肉。」

  石榴啐道:「胡說什麼。」

  吳雙驀地靈光一閃,雙手一拍。「對了,何不用這個法子?」

  「怎麼?又想到什麼鬼點子了?」

  「石榴……」吳雙涎著臉,雙眼熠熠生輝,摟上石榴的肩。「妳剛剛不是說患難見真情?」

  石榴警戒地回瞪她。「我有些不喜歡妳這表情。」

  「可這萬無一失的好法子只有妳能幫我。」吳雙可憐兮兮地央求。

  「別灌迷湯,我不是敖敏軒,可不吃妳這套。」

  「石榴~~」吳雙拖長音調的嬌喊,大眼無辜地凝望目標。

  「我、又、不、是、敖、敏、軒……」石榴雙手插腰,不妥協地強調,但被吳雙那哀求的眼神緊緊盯著,最後還是無奈地投降了。「哦,算了,我定是上輩子欠妳,哪一次不認栽?說吧,這次要我做什麼?」

  吳雙附耳低語,石榴雙眼越睜越大。

  「妳竟然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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