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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柚 -【娶你好福氣(女兒紅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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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5:5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娶你好福氣》  作者:蘇柚

吳涯糊裏糊塗嫁了,沒想到嫁的夫君脾氣這麽古怪,常常上火,愛擺臭臉。
每次她一開口,他就氣到不行,真不知他到底在火什麽?
而只要他“火”一來,她就慘了,得忙著應付他的“懲罰”、他的捉弄。
可她想,如果他真那麽氣惱她,
為什麽不把她撇得老遠,還老愛把她叫到跟前陪著?
看來這愛整她的怪夫婿心口不一喔,而且特在意她的呢……
關展鷹想罷了罷了,反正娶誰都一樣,
他就認了這個家裏硬塞給他的十四歲小娘子。
不過可別期待他會給她好臉色看、當她是老婆來疼惜。
沒想到他不疼她、不理她,那 頭竟然完全不在意,  
每天開心地養鴨、溜鴨,他丈夫的地位連只鴨子都不如。
分明不把他當一回事,這事他可容不得,
何況相處幾年下來,他對她是愈來愈喜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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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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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6: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清晨,天未亮。

  暖塢閣內一片喜氣,吳涯溫馴地坐在鏡臺前,任喜娘、丫頭們為自己點上胭脂,整理沈甸甸的嫁衣。

  砰!

  房門毫無預警地被掃開,巨大的聲響唬了吳涯一跳。她擡眼,從銅鏡裏看見一名白衣男子,寒著臉,正冷冷地瞧著她。

  「你是誰呀?」吳涯轉身與他對望,不明白對方所投射而來的敵意是怎麽回事兒?瞧眾人垂手側立,全低著頭,不敢阻攔那男子的模樣,顯然對他畏懼得很。她心中納悶這個家除了娘跟大少爺外,誰還有資格發這樣大的脾氣?

  關展鷹聽見她的問話,神色變得更冷冽了。

  「你連我都不認得,還敢入關家的門?」他冷言道,睥睨地打量起模樣約莫十七、八歲的女子,聽說她獨自一人從南方的順昌府隨大哥回到北方,難道她以為這樣就可以入關家,從此攀龍附鳳?他豈能由得她耍心機!

  「我在關府住上半個月了,是真的沒見過你呀,又怎麽能怪我呢?且這跟入不入關家有啥關係?」吳涯一臉無辜,沒聽出他話裏的譏諷。

  關展鷹以為她故意裝傻,沈下臉。「連這都不懂,還不趁早滾了!」

  他兇惡的語氣,令吳涯感到委屈。「大少爺說如果我嫁入關家,就可以要回我的鴨子,我已經答應他啦,怎能出爾反爾呢!」

  關展鷹一楞,沒預料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又幹鴨子啥事了?你沒頭沒腦的說什麽胡話?」他不耐煩地斥道。

  「不就是當初我二姊為了維持家計,誤賣了我的寶貝鴨子給大少爺,我的心肝寶貝被大少爺給帶到了關外,我好想念它們,所以後來大少爺又來順昌府找我二姊,我跟大少爺說想跟他到關外探望我的鴨子,大少爺說要帶我回去總該有個名目,正巧他的兄弟在找媳婦兒,所以就……」

  轟!聽她嘮嘮叨叨地說完這一長串話,關展鷹氣得七竅生煙,他這輩子從不曾如此受辱過。

  「你就為了幾只笨鴨子,千裏迢迢地來到關外?」在這女人的眼中,他的身價竟然只與鴨子同等?這也太荒謬了!

  「我的鴨子才不笨,它們是我不分日夜,親自照顧孵化出來的呀!我不放心它們嘛。」吳涯嚴正地抗議。

  關展鷹受夠了!他上前抓起她的藕臂往外走。「鴨子在哪裏?我全送給你,你馬上回鄉。」

  「哎呀,不行啦!」吳涯掙脫了箝制。

  「你好膽敢不走?」關展鷹脅迫地欺近。

  本來只因為被迫娶親的懊惱無處發泄,所以幹脆來尋她的晦氣,沒想到卻讓他知道,她嫁他的理由只是為了幾只畜牲,他怎忍得下這口氣?

  吳涯害怕地退避到喜娘身後,小聲地解釋:「是大少爺說,娘喜歡我陪著她,要我留下來,我若走娘會傷心的。」

  關展鷹聽她大少爺長、大少爺短的,已是不爽,這會兒居然還拿娘做藉口,這話踩到他的痛處,使他憤怒起來。「娘?你憑什麽喊娘了?」

  「是娘叫我這麽喊她的呀!」

  這話聽得關展鷹心中一窒。瞧這女子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想不到這般有手段,竟已收服了娘親的心。他心思一轉,原本想若趕在拜堂之前,來尋她晦氣,說不定能逼走她,那今兒個就結不成親了,現在既然不成,不如換個法子……

  「你不走?那你倒是說說,你是憑哪一點配得上我,竟想嫁給我?」

  吳涯表情錯愕,過了一會兒,才想通似地倒抽了口寒氣。「嫁給你?你是二少爺?」

  「怎麽,你懷疑?」關展鷹繞過喜娘,又用威脅的氣勢壓迫她。

  吳涯為了躲避他的迫近,繞著喜娘轉;可憐的喜娘,想護二少奶奶,但卻害怕面對二少爺的火氣,嚇得只好把自己當成一根柱子,一動也不敢動。

  「不對啊,娘說二少爺跟我挺匹配的,想必也是個好相處的性子,我雖說是『大錯不犯,小錯隨性 ,但脾氣也沒有這麽差吧?」她不明白地喃喃自語。

  喜娘在旁聽得臉色發白,心想不知該怎麽暗示二少奶奶,請她話別說得那麽老實。可關展鷹已字字聽得真切,心中火氣更旺。

  「你說誰脾氣差?啊?」

  吳涯偷瞧他一眼,雖說視線馬上轉離,但意思已很明顯。

  關展鷹寒冽的眼神對上吳涯,心想這個死丫頭,竟敢說他脾氣差?瞧他怎麽整治她。

  「說呀,你是憑哪一點配得上我?琴棋詩畫,你哪項精通?」

  吳涯不知該怎麽回答,她聳聳肩,心裏開始煩惱,這個二少爺不是個隨和的人吶,怎麽跟娘所形容的差那麽多,要嫁給他,可怎麽好?

  「你聳肩是什麽意思?」關展鷹語氣森沈地質問。

  「琴棋詩畫都不會,會煮菜算不算?」

  「嗤,柴米油鹽算什麽才藝?那你讀過書沒有?」關展鷹面露鄙夷。

  他是指她有沒有上學堂?她搖搖頭。因為所讀的書全是爹爹在世時親自教她的。

  「沒有?好,你啥都不懂、啥也不會,還妄想嫁給我,難道不羞愧嗎?」

  「我又沒有一定要嫁給你,是大少爺……」他的話教吳涯有些受傷,不明白為何他一開口就非得貶低人?

  「你甭拿大哥這頂帽子來壓我!」關展鷹打斷她的話,聽見她說不一定要賴著他,心中一喜。「好,你倒也老實,知道配不上我,算了,我也不同你一般見識,你走吧。」

  走?「要上哪兒?」

  「你問我要上哪兒?我管你要上哪兒!」關展鷹正要再斥訓她一頓,眼角卻瞄見大哥正快步進房。

  「展鷹,怎麽啦?」關展鵬聽家丁來報,說是二少爺鬧新嫁娘,急急趕來暖塢閣。

  「這女子貪的是榮華富貴,為何還讓她進關家的門?」他不客氣地指責兄長。

  「小涯兒絕非是貪圖榮華富貴的女子。」關展鵬好言反駁。

  「她不是這樣的女子,那你為何不自己娶她?」

  關展鵬一時無語,他怎可能告訴兄弟,他喜歡的是小涯兒的二姊,可對方並不願意嫁他。

  「你快回去換上喜袍吧,還沒拜堂就見新嫁娘,像什麽話?」

  關展鷹冷笑。「原來是你自己也不要,才推給我,要不是因為娘的關係,我何須淪落到此地步?」

  「展鷹!你太過分了。」

  這話令關展鷹為之氣結,又遷怒起那個即將嫁他的女子,只見她像個小媳婦兒,可憐兮兮地躲在喜娘身後,雖說看起來楚楚可憐,惹人疼惜,可唯有他才看得清她心底的那些盤算。

  「快回去換上喜袍吧,吉時就要到了!」關展鵬催促。

  沒理會兄長的提醒,關展鷹不屑地斜睨吳涯,心想這女子真有一手,竟能讓娘與大哥這般護著她。

  「哼!」他怒氣衝衝地離開暖塢閣。

  看來今日他是在劫難逃,這拜堂是推不掉了!不過,她既然敢嫁他,那他倒要瞧瞧,他跟這死丫頭到底是誰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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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裏出現短暫的寂靜,吳涯垂首,皺眉沈思。

  奇怪,娘明明說二少爺是個讀書人,模樣斯文、俊秀,是關外出了名的人中之龍,女子心目中的好兒郎啊。

  當時她雖不解,既然他有這麽好的條件,為何還得有勞兄長尋覓新娘?現在才明白,原來他的性子如此刻薄,難怪沒有好媳婦兒願意嫁他。

  「小涯兒,你看起來真漂亮。」關展鵬清清喉嚨,試圖緩和一下氣氛。

  「謝謝大少爺。」吳涯回神,見關展鵬臉上的不自在,抿嘴溫溫一笑。

  「喚我大哥便好,呃……剛剛那位就是展鷹,之前他去了京城,昨兒個才回府。」

  「是,二少爺剛剛已經表明了他的身分了。」吳涯垂眸,忖想著。她原以為這樁婚姻,關家二少爺是任母親及兄長做主,現在才知道他根本不願跟她成親,瞧他方才態度這般惡劣,不知道現在說不嫁他可不可以?

  當初她雖說是為了鴨子才來到關府並答應嫁給二少爺,但娘也曾說希望她心下願意才嫁,可不要勉強才好。

  這段日子,二少爺出門辦事,她從沒見過他,但娘親卻已當她是寶貝兒疼,她親娘走得早,從小未嘗到母親疼愛的滋味兒,這份孺慕之情已令她難舍。

  娘常說二少爺跟她挺匹配的,她揣想二少爺的性子必定不差吧?

  這裏既有寵愛她的娘親,又有她的寶貝鴨子作伴,娘希望她嫁進關府,索性就嫁了吧!

  如今才知道二少爺非但不想娶她,連脾氣、態度都差得很吶!她該怎麽辦?她不想娘親失望,但嫁給他之後,與他之間該怎麽過日子,總要想個法子吧。

  「小涯兒,展鷹平時脾氣雖有些古怪,但絕不是你方才所見到的模樣,所以你千萬別在意。」關展鵬希望能安撫她。

  「大哥,我想問你一事。」

  「你說。」唉,小涯兒若說不想嫁了,他也不會怪她的。

  「我若嫁給二少爺,是不是凡事都要聽他的?」

  「不用,不用,咱們關家不時興男尊女卑那套規矩,只要你願意陪娘就好,其他的事兒你愛怎麽著就怎麽著,展鷹要是做得過分了,大哥會替你做主。」關展鵬急忙保證,只希望吳涯願意留下來與娘親作伴。

  「這樣我就放心了。」吳涯心上一寬。她樂觀地想,日後她跟二少爺各自過日子,她不去犯他,他也不來擾她,這樣一來肯定沒啥大問題了。

  關展鵬一怔。「小涯兒,你還是願意嫁給展鷹?」

  「娘不是這麽希望的嗎?」她反問。

  太好了!關展鵬內心雀躍,他果然沒有選錯人,只有小涯兒這不計較及體諒人的胸襟,最適合性子孤傲的展鷹,難怪娘會說這兩個人挺匹配的,只盼展鷹能盡早體會,好好疼惜他的媳婦兒。

  「那麽小涯兒,吉時就快到了,讓喜娘幫你打理打理。」

  「嗯。」

  關展鵬眼神示意,喜娘立刻動手接下後續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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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府裏敲鑼打鼓、人聲鼎沸。

  吳涯頭戴鳳冠,喜帕遮掩俏容,視線所及只能看見無數雙的腳,在四周推來擠去。

  她看不見前方,只能無助地抓著手中的同心彩帶,由另一端牽引著朝前方邁進,而領著她步伐的是那位不情願的新郎關展鷹。

  她猜他定是僵臭著一張臉。

  因為從頭到尾,她沒聽見他哼過一聲,就連娘親關老夫人笑呵呵地對他說些吉祥話,他也都悶不吭聲。

  隨著婚禮的步驟行完三禮,最後要送兩人入新房。

  關展鷹知吳涯因喜帕遮掩視線,無法看清四周的情形,他惡意加快腳步,心想她只能靠彩帶牽引,為了跟上他,模樣必定狼狽。

  這念頭使他腳步疾行,想看她出醜,但他驀地感覺到手上的彩帶一松。

  他不解,回頭一看,那死丫頭竟然放開彩帶,在喜娘、嬤嬤的護圍下,停下腳步。

  喜娘笑嘻嘻地向前將他拉回新嫁娘的身邊。「哎呀,新郎倌好急的性子,不等新嫁娘一起進新房,又怎能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眾人的取笑聲此起彼落地響起,關展鷹臉色難看至極。

  沒料到想讓這死丫頭出糗,最後卻讓人誤以為是自己猴急,真是見鬼了!

  他緊抿著唇,心不甘情不願地讓眾人簇擁入新房。

  「新人合巹交杯。」喜娘笑嘻嘻地喊道。

  「夠了!你們走吧!」關展鷹再也受不了這些規矩,直接下了逐客令。

  「二少爺,可是……」

  「出去、出去!」他趕走屋裏所有不相幹的人。

  吳涯安靜地坐在喜床上,聽見屋裏靜了下來,接著一襲紅袍厚靴靠近,立在她跟前良久,始終未開口。

  他是不是在瞪她呀?她盯著他的長靴猜想。

  不過,他是不是氣恨她,她倒是不在意。因為大哥向她保證日後不須出嫁從夫,反正以後各自過各自的生活,也不會有什麽交集,他要氣都由他去。

  此刻她在意的是那頂鳳冠好重啊,縮在喜服袖口內的雙手不耐煩地絞動著,真想自己揭了喜帕,摘掉鳳冠。

  「拜了堂又如何?你別妄想我會承認你是我的娘子,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關展鷹語氣冷寒地說完,隨即轉身離去。

  吳涯又等了一會兒,確定屋內無人後,終於忍不住自行揭開喜帕。

  這樣就結束了嗎?她原以為他會使出更讓人難堪的招數來對付她呢!想不到這二少爺脾氣雖差,但使壞的本事卻不怎麽樣。

  想到此,吳涯整個人鬆懈下來。

  原來之前擔憂他對她會如何惡行惡狀全是多餘的,這下子她可以安心了。

  吳涯出了喜房,見四下無人,猜是方才全讓二少爺趕走了。

  回到自己居住的暖塢閣,她把一身行頭全卸下,凈臉後,換回平日的衣裳。

  她開心地想——這關府地廣人多,新鮮的事兒可多著呢!而且她不但啥事也不用做,娘又疼她,娘兒倆可以成天到處玩。

  大哥說她只要陪娘就好,這以後的日子可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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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宴過後,已過酉時,在娘與大哥的催哄下,關展鷹不甘不願地回房。

  心中的憤懣猶在。哼,這不知恥的女子,敢這麽明目張膽地賴入他關家的門,他一定要好好地羞辱她。

  走進他所住的書雲齋,因為之前已將閒雜人等全都轟走,此刻四周一片靜悄悄的。

  踢開喜房門,看見屋內的陳設沒有平時他習慣的素雅,火紅的「囍」字高挂,喜燭、如意枕、鴛鴦錦被……這些佔據在他房裏的東西,正不斷地提醒今日是他的大「劫」之日。

  這使他更加煩躁,突然發現立在喜床前的小丫頭,綁著兩根辮子,有著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玉膚紅唇,模樣嬌小可愛,正皺著鼻子不讚同地望著他。

  「怎麽?你不服氣?」酒意使他少了平日的孤傲,惡意地用腳再將房門踢上。

  「脾氣真壞……」小丫頭喃喃自語。

  「你說什麽?」關展鷹耳尖,腳步虛浮地上前威脅道。

  吳涯見他醺然又不識得她的模樣,頑皮地跟他繞著桌子周旋。「說你是個愛生氣的壞少爺。」嘻,反正大哥說過,她愛怎麽著就怎麽著。

  「你!你這死丫頭,打哪兒來的?立刻滾出去!」關展鷹斥道。

  「嘿嘿,二少爺、脾氣壞,氣得娘親都不愛,就連兄長也不耐,娶了媳婦兒……」唉呀!下一句說的是娶個麻臉媳婦兒,那豈不是罵到自己了,她趕緊打住。

  關展鷹聽了氣得一陣暈眩。不,不,他幹麽跟個小丫頭一般見識?降低自己的格調。

  「新娘子呢?」對,她才是他今晚的重頭戲,他進入內房,沒在喜床邊看見該坐著等他掀喜帕的人兒。

  「你找她做什麽?」好奇的聲音傳過來。

  關展鷹回頭,見小丫頭已經不客氣地坐在桌前吃了起來。

  「喂,你這丫頭,真沒規矩,竟敢吃為新人準備的合巹酒菜。」

  「你不是說她配不上你?我瞧這酒菜也甭吃了,不如我自己解決。」

  吳涯原是想過來告訴他一聲,日後兩人過各自的生活,他也別惱了,她不會礙著他。可一整日都沒吃東西,肚子正餓了,這一桌的酒菜不吃可惜,不如先填飽五臟廟再說。

  「也對。」關展鷹跟著坐下,表情悒鬱,沒細想她怎知他覺得新嫁娘配不上他,只是盯著她吃得高興的可愛模樣,突然想到若跟這丫頭一起用這合巹酒菜,待會兒新嫁娘看見了,定會覺得備受屈辱,這念頭使他心中一樂,因此自己也跟著舉筷。

  「幫我倒酒。」他命令。

  「你醉了嗎?」吳涯怕他脾氣又失控,防備地問。

  「這輩子我還不曾醉過。」關展鷹不耐地解釋。「你這丫頭真 嗦,打哪來的?讓你倒酒便倒酒。」

  「喔。」吳涯只好小心翼翼地斟上。

  「來,陪我喝一杯。」他將酒杯遞向她。

  「我不愛喝酒。」

  關展鷹才不理會她的推拒,硬是灌她一口,接著飲盡剩餘的酒。

  「咳咳……」吳涯被嗆得滿臉通紅,只覺得這人為何就愛勉強人?真壞!

  那染了紅的玉頰,使她原本可愛的面容多出一抹小女兒的嬌態。

  關展鷹怔怔地瞧了好一會兒,驀地回神,甩甩頭,或許自己真有些醉了,否則怎會對一個小丫頭失神?

  「喂,丫頭,你家主母呢?」過了一會兒他才又開口,真是的,差點忘了正事兒。

  「你是說娘?她不是在霜園?」吳涯裝傻。

  這樣的回答果然令關展鷹不耐。「我瞧你聰明伶俐的,怎麽連話也不會聽?真是笨頭笨腦。我是問新娘子呢?」接著忽然樂道:「難不成她有自知之明,所以跑了?」

  「她沒跑,娘會傷心的。」

  「怎麽你跟她說同樣的話?」

  吳涯聳肩不想回答,轉了個話題,問出心中的疑問。「你既然不喜歡新嫁娘,又為何答應娶她?」

  「要不是娘不曉得哪根筋不對勁了,想找個媳婦兒疼疼,成天鬧著,我難以忤逆,也不會賠上終身的自由,同那女子結為連理。」

  「原來如此,想不到你脾氣雖壞,卻還挺孝順的嘛。」吳涯嘻嘻一笑,終於明白為何大哥說她婚後不必順著二少爺,只要陪著娘就好。

  關展鷹橫她一眼,不想再與她一般見識,酒意加上受娘親所迫的無力感,使他氣惱的心緒大過一切,竟開始對她叨叨地抱怨:「按理應該大哥先娶媳婦兒,可他偏推說要打理關家的產業抽不出空,責任便往我身上推。」

  「原來如此,但你可以娶自己喜歡的女子啊,為何要由大哥做主選妻?」

  「有啥差別?對我而言,娶誰都一樣。」

  吳涯點點頭,自己下了判斷。「原來沒有女子喜歡你,所以只好全由大哥做主啦。」

  關展鷹狠狠地瞪她一眼。「你說這什麽話?我關二少只怕女子來纏我,何患無妻了?只是原想這件事應該沒這麽快決定,誰知大哥竟把這事兒辦得這麽急。」

  「既然是你自己決定娶大哥為你選的媳婦兒,那又將怒氣轉向新嫁娘,豈不委屈了她?」

  「哼,那女子是南方人,千裏迢迢的竟敢獨自來到關外,誰知道她打什麽主意?她假藉娘的名義留下,足以見得心機深沈、居心叵測、陰險狡猾……」關展鷹不以為然地罵道。

  「我走了。」吳涯知道了前因後果,不想再聽他編派她的不是,吃飽、抹嘴、起身、往外走。呵!累了一整日,回暖塢閣休息去。

  「大膽!本少爺在說話,你居然敢打斷?你給我死回來!你要去哪裏?」

  「回我屋裏睡。」她隨意地交代後,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

  關展鷹瞪著她消失的背影,心想這丫頭也太沒規矩了,對主子的態度如此差,竟敢說走就走,明兒他得找個機會教訓教訓她。

  環視只剩他一人的喜房,關展鷹喃喃地對著空氣念念有詞了好一會兒,想出了許多整治新嫁娘的手段,卻始終不見她的蹤影。

  人到底去哪兒了?他躺在喜床上不悅地想著。

  新嫁娘不在喜房,這象話嗎?

  有了!他將身子癱成大字形。

  哼,是她自己不回來的,他就這麽大剌剌地佔滿了整張床,瞧她今晚怎麽睡。

  想到她得委屈地在椅上呆坐整夜,關展鷹心滿意足地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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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6: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翌日——

  日上三竿,關展鷹清醒後,發現屋裏寂靜無聲,似乎沒有那不受歡迎的人影存在。

  昨夜的酒菜已撤,整個房裏除了墻上那幾個礙眼的「囍」字及鴛鴦被枕外,根本感覺不出已多住了個人。

  人呢?怎麽一大早便不見人影?哼,完全不懂新嫁娘應該有的禮節,該不會昨夜她根本沒回來吧?不,不可能,她不回來能去哪裏?

  想昨夜他故意癱睡在整張床上,就是要教她手足無措,無處可睡,不知她坐在椅上度過悽楚的新婚夜感覺如何?想到此,他滿意地扯嘴一笑。

  不過……他是個練武之人,昨夜她進房時,為何他完全沒有發覺?難道他真醉了?還有,這會兒她會不會是去向娘還有大哥告狀?

  關展鷹心思繞了好幾轉,接著又不在乎的哂然嗤笑。

  若她打的是這如意算盤,恐怕是要失望了!他老神在在地走出書雲齋。

  娶她已經是他能容忍的最大極限,娘跟大哥再也沒有藉口可以牽制他。他呀,現在是愛怎樣便怎樣。

  「喂,你!」一個小丫頭從暖塢閣裏疾奔而出,他出聲喚道。

  吳涯停下腳步走過去。「二少爺,什麽事兒?」

  一大早她就去霜園陪娘,娘細問了她昨晚二少爺的事兒,她老實地說了。老夫人知道她回暖塢閣住後,也只能嘆息。罷了!這事兒原急不得的,反正以後的日子長長久久,還是先讓小倆口順其自然地相處吧!之後便找吳涯抹牌,打發時間。

  這會兒她折了本錢,所以回屋裏取錢,怎麽這樣不巧,就遇上他了。

  「沒事兒便不能喚你?」關展鷹斥道。嘖,沒規矩。對主子說話前,竟沒先福身請安。「咦?你不是昨夜那個小丫頭?」

  「是。」原來昨夜他沒醉,真記得她,既然他沒什麽事兒——「那我走了。」吳涯轉身便跑,才轉身她立刻慘叫一聲。「哎呦!」

  關展鷹抓住她的辮子將她拉回。「你這丫頭打哪兒來的?這麽沒規矩?站好。」

  吳涯只得乖乖地站好。她揉揉發根,暗想這二少爺人真壞,明明聽丫頭們說他雖性子古怪,但只是不喜理會旁人,對人冷冷淡淡的,卻從不會端起主子的架子欺淩下人,怎麽對她全不是這個樣?

  她不得不懷疑,這關府裏的人,看人的眼光是不是有問題啊?說二少爺外型俊美,她卻只發現他的刻薄,說二少爺待人疏離,他卻老使強作弄欺負她,以後他們說的話,她還信不信?

  關展鷹也不知自己怎麽了,平常跟府裏的人,一天難說上幾句話,只有對這丫頭,從昨夜一見到她,就忍不住想教訓她,他想定是她太沒規矩了,所以他這主子只好站出來,擔起教導的責任。

  見小丫頭乖乖聽話了,他才放手。

  「咱們關家在這大同府是有名望的世家,凡事都講規矩,主子有主子的氣度,主事有主事的責任,做丫頭的要有做丫頭的模樣:你一個小丫頭,成日莽莽撞撞,像什麽話?總管沒教你嗎?還是你自個兒不盡心?你——」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訓話突然因小丫頭奇怪的動作而頓住。

  她在做什麽?看似誠心垂首聆聽,可那兩只白玉般的小手,動啊動的,銅板聲「喀啦、喀啦」地輕響,他再低頭側身一瞧,那張小嘴正喃喃地蠕動,敢情她正在數錢?

  「你在做什麽?」他青筋畢露地在她耳邊大吼。

  吳涯正專心數本錢,被他這一吆喝,嚇了一跳,擡眼就見他近在面前,嬌憨地咧嘴一笑。「你終於說完啦?那我走了。」哈,去翻本。

  他、一、定、要、叫、她、滾、出、關、府!

  「你跟我走。」他大步一跨上前,抓住她纖細的手臂,咬牙切齒地命令。

  「去哪兒?」她連忙問道。

  關展鷹不理她,直接將她拖向大廳。「關叔呢?」

  「二少爺,在這兒呢。」關總管從耳廳進來。

  「這丫頭不受教,叫她馬上走。」他將吳涯粗魯地推向總管。

  大廳忽然安靜下來。

  「怎麽?我說的話沒聽見嗎?」

  關總管尷尬地清清喉嚨,低聲地回答:「二少爺,您真愛說笑。」然後在關展鷹正要發怒之際,向吳涯躬身拱手。「二少奶奶好。」

  二少奶奶?關展鷹不可置信地瞪著又在數錢的吳涯。

  「關叔,你說什麽?」不會吧?這丫頭根本還是個孩子呀!昨夜見到她時,他還以為她是剛進府,要服侍那新嫁娘的小丫頭啊。

  關總管臉上強忍微笑。「少爺,您昨日已娶涯兒姑娘過門了,這會兒她是名正言順的二少奶奶呀!」

  怎麽可能?這不是真的!昨日去尋她晦氣時,她身穿嫁服、上了胭脂,他以為她至少有十七、八歲。

  「你跟我走。」他又抓起她的手往外推,這次的目的地是霜園。

  「又要走?」吳涯認命地嘆氣,收起串錢。

  原先盤算兩人會各過各的,他為何要來找她的碴?這二少爺的性子真是教人捉摸不定啊!

  才踏進霜園,裏頭就傳來熱鬧聲。

  「哎呀?展鷹,你怎麽來啦?」關老夫人忙著抹牌,隨意招呼,卻又喃喃地咕噥:「奇怪,我那寶貝小涯兒回屋裏取錢怎麽這麽久?」

  「娘,您是在找她嗎?」關展鷹將身後的丫頭推向前。

  「是啊是啊,小心肝,快過來,喂,莊家,涯兒來了,記得發她的牌。」關老夫人一見寶貝,開心地忙吩咐。

  「是啊,李嬤嬤,記得發我的牌呦。」吳涯跟著一吆喝,便要過去。

  「你哪兒也不準去。」關展鷹憤怒地低喝,原先的熱鬧聲霎時停住。

  「展鷹,你是怎麽啦?對你媳婦兒這般惡劣?」關老夫人面露不悅。

  「我惡劣?這是你們幫我找的媳婦兒?根本還是個孩子,她到底幾歲?」他冷冷地回嘴。

  「十四。」吳涯老實地回答。

  「怎麽?全天下的女人全死光了,是不是?居然讓我娶了個上不了臺面的孩子?大哥是怎麽了?娘,您居然也照單全收?」

  「展鷹!小涯兒願意嫁你,那是你的福氣,你竟說出如此傷人的話?你馬上跟你媳婦兒賠罪,要不就立刻出去。」關老夫人為兒子刻薄的言語動怒。

  關展鷹冷笑。「賠罪?下輩子吧!」說完他一甩袖,憤恨地離去。

  「小涯兒,你別難過,娘一定要展鷹來向你賠罪。」關老夫人急忙安撫。

  「娘,沒關係,方才我忙著數本錢,根本沒聽見什麽。」吳涯無所謂地揮揮袖。他不喜歡她,她又何嘗喜歡他?接著她擠近關老夫人的身旁。「李嬤嬤,這是我的牌嗎?好,這回我定要好好翻本。來,快快,快下注。咦?你們怎麽不玩了?」

  「玩,當然玩。」關老夫人朝李嬤嬤示意。

  李嬤嬤點點頭,發給吳涯一副好牌。

  唉,也只有小涯兒這大而化之的性子,才受得了二少爺古怪的脾氣,否則這日子該怎麽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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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慵懶的陽光下,一記甜甜的嗓音嬌喊——

  「大寶、二寶、三寶、小寶,咱們要去溪邊啦——」

  四隻鴨子倣佛有靈性似的,呱呱呱的從草叢裏出現,跟在緩步向前行的吳涯身後。

  「二少奶奶,今兒個還是去溪邊遛鴨?」出關府前,關十五迎上前。

  他是關府的護衛,約莫十七、八歲,奉命在二少奶奶出府遛鴨時,隨側保護。

  吳涯點點頭。「是啊!不過十五哥,你不用特別陪我啦,我只是帶著鴨子到府外的溪邊玩玩水,不會有危險的。」

  關十五咧嘴一笑,可不打算怠忽職守。「二少奶奶對這幾只鴨子還真有心,反正我也沒啥事,你就讓我跟著,順便偷偷懶吧。」

  兩人說說笑笑地出了關府。

  關展鷹剛從城內回來,策馬佇足在府外小時候常玩的溪邊,讓馬飲水。

  午後總是讓人有股昏沈沈的睡意,他拍馬讓它自行回府,自己則躍上茂密的枝葉間,準備小憩片刻。

  「十五哥,你來關府多久啦?」

  嫩嫩清脆的嗓音,使關展鷹好奇地往樹下望,見幾只鴨子還有十五跟那死丫頭緩步而來。

  他不由地一怔。自那日在霜園的衝突後,他本已心生不滿,後來他又知道那丫頭在新婚夜便自作主張地搬回暖塢閣,心下更不是滋味了。

  他原想讓她獨坐新婚夜,是對她最大的屈辱,沒想到這死丫頭大概是年紀輕,不曉事,根本沒有洞房花燭夜新人應該要甜蜜恩愛的體悟,還不待他來羞辱她,自己便跑回暖塢閣睡。

  想起那夜,他當她只是個服侍的丫頭,還想藉她來羞辱新嫁娘,硬是灌她喝酒,自己則飲下剩餘的,誰知竟在不知不覺中,與她喝了交杯酒,難道與她結縭,真是天意?

  呸呸!他才不信天意要他娶這死丫頭。

  哼,是她要分房的,他是求之不得啊——最好別見面,省得他一見她就惱。

  反正關府佔地廣,除非在霜園,否則兩人也難得碰上,就當她是個不存在的人,他繼續過他逍遙自在的生活。

  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裏又撞見她,哼,這死丫頭人緣倒好,何時跟十五混得這麽熟了?只聽關十五淡淡地陳述——

  「八年了,當時我爹娘死了,後來關家收留了我。」

  「喔。」吳涯立刻露出同情的眼神。

  「你別難過,事情都過去了,我現在不但學了功夫,還努力學做生意,以後說不定有機會成為關家的主事之一,所以我覺得挺好的。」關十五覺得這二少奶奶長相甜美,而且一點架子也沒有,很討人喜歡。

  「是啊,十五哥有出息,哪像二少爺。」

  待在樹上的關展鷹神色一僵。

  關十五卻嗆了口氣。「小涯兒,你怎麽這樣說二少爺?」

  「我說錯了嗎?」吳涯不解。

  只聽她吆喝一聲,鴨子劃進水裏,之後走向大樹下遮蔭。

  「也不是這樣說啦,唉,你叫我怎麽說呢?」

  吳涯眼神滴溜溜地一轉,見四下無人,悄聲說出自己的心裏話——

  「這幾個月來,我有偷偷觀察二少爺喔,他成天都在府裏閒晃,我瞧主事們忙得不得了,偏他一人最清閒,成日只知吃喝玩樂,這不就是米蟲一條?」

  吳涯忽然心思一轉,皺起眉頭。「奇怪?怎麽我好像也是?不不,我至少會煮一手好菜,但二少爺什麽都不會,所以他是一條如假包換的大米蟲。」

  這死丫頭!關展鷹暗罵。敢編派他的不是?她是向天借膽了?

  關十五表情尷尬,囁嚅地沒搭什麽話。

  「對了,十五哥,我瞧你會功夫,教我好不好?」吳涯轉了話題。

  「我還不專精,你可以找二少爺教你啊!」

  吳涯輕哼。「他是讀書人,怎會功夫?」

  「我雖沒見過二少爺的功夫,不過他的動作一向俐落,應該也是個練家子。」

  「二少爺若會功夫那才奇了!」吳涯擺擺手根本不信。「十五哥,你教我啦,好不好?我一定認真學習,是最聽話的好徒弟。」她笑嘻嘻地央求。

  好徒弟?關展鷹心中嗤道——誰教她誰倒楣。

  關十五望著她嬌俏的臉龐,難以拒絕。「我先請示二少爺,可好?」

  「為何要問他呀?」

  「因為你是二少奶奶啊!」關十五解釋。

  這身分使吳涯心一沈,想起這幾個月來,她根本與二少爺說不上半句話,遠遠瞧見他,她也是立刻回避,省得聽見他的冷嘲熱諷,沾了黴運。

  兩人的關係既然形同陌路,難道只為了名義上的「二少奶奶」,她凡事就得低聲下氣地得到他的同意才能做?

  「十五哥,你教我啦,好不好?」吳涯輕嚷,不想去碰那冷釘子,聽些令人不舒坦的冷言惡語。

  「你先別鬧我,我答應你,若二少爺同意,我教便是。」關十五敵不過她的軟語輕求,只得先承諾。

  吳涯一聽快樂歡呼。「那我要學什麽?」

  關十五想了想。「二少奶奶個兒嬌小,體態輕盈,不如先學輕功吧。」

  「好哇,那你快教我。」

  「現在可不成,你忘了我得先問問二少爺?」

  「他不會理我的,不如十五哥現在就教我吧。」

  「不行,關府有關府的規矩,二少奶奶別為難我了。」關十五見吳涯心急的模樣,忍不住笑道:「今日二少爺去城內,這會兒應該快回府了。這樣吧,二少奶奶先將鴨子趕回府,我就在這兒等他,待會兒一見到他,就幫你問問,可以的話,咱們明日便開始,你說好不好?」

  吳涯一聽關十五願意自告奮勇地替她問,也不好再為難他。「好,我先回去,等十五哥的好消息嘍!」說完,她轉回溪邊要鴨群上岸。

  關十五目送吳涯遠去,心想找個視野佳的位置等二少爺回來,一轉身,就見關展鷹靜立在他身後。

  「二……少爺!您何時回來的?」

  「十五,你就教那死丫頭輕功吧。」關展鷹冷冷地吩咐。

  「呃……二少爺同意了?」

  「你要怎麽教她呼吸的竅門、背口訣都隨你,只一點,讓她腳上套的沙環,選個最重的給她戴。」

  「可是二少爺,這樣會影響二少奶奶日常的行動。」

  就是要她不方便、吃點苦頭。「這你別管,記住,別多嘴,照我的話做就是了,你回去吧。」

  關十五見二少爺冷寒的面容,想必是聽見方才二少奶奶對他的批評。這下子二少奶奶可糟了!偏二少爺警告他別多嘴,他該怎麽辦?

  「還不回去?」

  「是。」關十五只得聽令。

  關展鷹冷冷地瞧著他離去。

  哼,原本是偷閒想睡個午覺的,誰知卻讓他聽見這段話。

  這個死丫頭,他不屑再尋她晦氣,她倒來惹他。什麽叫做如假包換的大米蟲?他什麽也不會?她竟將他詆毀得如此不堪,而且毫不忌諱地對個下人脫口而出!

  哼,她到底跟多少人說過這些話?

  想到此,他神色一寒。

  是她自己管不住該死的嘴,哼,那就別怪他無情,她等著承擔禍從口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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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7: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幾日後,吳涯雙腳套著沙環,蹣跚地走在關府內的花徑上,額上、唇上布滿了細細的汗珠。

  她沒想到學功夫這麽累,平日暖塢閣、霜園一天跑個好幾回也不累,這會兒一回沒走完,卻已經是舉步艱難。

  十五哥說她天資不錯,進步神速,她不免懷疑他是不是在誆她,不過既然已經練了,就繼續下去吧。

  「小涯兒,老夫人正等著你呢,怎麽這會兒才來?唉呀,為何滿臉的汗?」李嬤嬤驚訝地問道。

  吳涯憨笑。「李嬤嬤,我好熱,先讓我喝杯茶再說。」進了廳後,她走向茶桌,倒了茶咕嚕嚕地便猛灌兩杯。

  「小心肝,喝慢點,當心嗆著了。」關老夫人愛憐地拭去她臉上的汗水。「咱們府裏園子大,以後別用走的,娘讓轎子去接你,省得你出一身的汗。」

  「娘,沒關係的,我走走對身體好,坐轎子又要麻煩轎夫,也震得我頭暈。」

  「你這孩子,就是啥事都不計較,真讓娘心疼。」

  「沒這回事啦,對了,娘,咱們今日玩什麽?」

  「前些日子你不是想玩紙鳶?娘吩咐總管帶了幾個又大又美、飛得又高的紙鳶回來,這會兒咱們不如去放紙鳶?」說完,關老夫人命人將東西拿出來。

  那不是得跑?吳涯苦下臉,她一步都走不動了。

  「老夫人,二少爺請二少奶奶過去。」負責關府大廳的丫頭喜四走進來。

  「展鷹?他找小涯兒做什麽?」關老夫人怔了怔。

  「娘……」吳涯膩到關老夫人身上,神色不安。

  關老夫人拍拍吳涯的手。「別怕,有娘在呢。」然後她轉向喜四。「去問問展鷹,找小涯兒做什麽。」

  「是。」

  丫頭這一去,眾人早失了原先想放紙鳶的興致,全等著喜四回報。

  未久,喜四又進廳。「老夫人,二少爺說二少奶奶是他媳婦兒,沒道理要尋二少奶奶還得經老夫人的同意,請二少奶奶快過去。」

  關老夫人一時無話可說,這的確是展鷹才會說出的傲慢話兒,想想自成親以來,夫妻倆各住各的、各玩各的,她雖喜愛小涯兒的陪伴,但卻更喜見小夫妻倆感情恩愛。嗯,或許是展鷹忽然發現小涯兒的好也說不定,瞧,他不是已經承認小涯兒是他的媳婦兒了,或許他想多認識、認識她,也不無可能。

  「小涯兒,你就去一趟,瞧瞧展鷹找你做什麽。」

  「娘,我……我不想去。」吳涯滿臉的不願。她又不傻,他找她怎可能會有什麽好事?

  「沒事、沒事,展鷹其實人也不壞,只是脾氣古怪些,你別跟他計較,自然就沒什麽事了,他要真太過分,你告訴娘,我替你頂著。好了,快去吧,別讓你相公久等了。」關老夫人開始幻想自己含飴弄孫的美夢。

  吳涯見大勢已去,只好無奈地跟著喜四走,早忘了腳酸,只是滿心惶恐地想著——就要跟那討厭的壞東西碰面,她今兒個真是交了大大的黴運。

  喜四將吳涯領到關展鷹的書雲齋房前,敲了門。

  「二少爺,二少奶奶來了。」

  「進來。」

  替吳涯開門後,喜四福身離去。

  吳涯杵在門口許久,左右張望,沒見半個人影,心思轉啊轉的,這會兒逃走,不知道行不行?,

  「難道要我來門口迎接你?」

  「嚇!」吳涯因關展鷹忽然站在她跟前唬了一跳。

  關展鷹冷冷地打量她一眼,又走回屋裏。「進來,關上門。」他可不想讓無意問路過的家丁瞧見他怎麽整治她。

  「喔。」吳涯只好硬著頭皮進房。

  她就站在房門內,離他遠遠的,關展鷹也不理她,自在地看書。半炷香後,他注意到她槌了槌腿,然後悄悄地挪到不遠處的椅子邊,小心地坐下。

  「誰讓你坐的?」

  吳涯立刻彈起身。「呃……二少爺,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兒?」

  「我肚子餓了,去幫我弄些吃的來,要快點。」

  咦?她與他不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肚子餓,告訴丫頭們不就得了,為何一定要找她?

  「怎麽?還杵著做什麽?」關展鷹不耐煩地睨她。

  「二少爺,我讓丫頭們來服侍,可好?」她很委婉地建議。

  「怎麽?你不願意?」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吳涯違心地道。「只是我知道你並不怎麽想見到我,咱們兩人不如少碰面,你覺得如何?」

  關展鷹冷笑。「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你既已嫁於我,難道不該服侍我?」

  這話堵得吳涯一時語塞。對喔,說是各自過活,打一開始就是她自己的想法,從來也沒問過他,難怪他不明白。

  「二少爺,我是這麽打算啦,咱們成親是娘的希望,但其實我是為了鴨子而來,而你也非情願娶我,現在既然已經拜堂,無可挽回了,不如你過你的日子,我則跟著娘過生活,咱們互不打擾,可好?」她討好地涎著臉建議,只盼以後的日子別跟這冷面煞星有牽扯便好。

  關展鷹冷冷地聽完她的盤算,想她真是單純得可笑,竟以為事事都能盡如她意?尤其是她又提到鴨子,這分明是再次戳進他的傷口痛處,再說他是個能讓人妥協的人嗎?   

  「二少爺,我這法子可好?」吳涯催問,就等他點頭,然後走人。

  「不好。」哼,他就偏不順她的意。

  「為什麽?」他幹脆的拒絕教吳涯愣了一會兒,沒預料會聽到這個答案。

  「不為什麽,去幫我弄些吃的來。」他怎可能對她說——她完了,因為他要好好的整治她。

  吳涯還想再說,關展鷹卻不讓她再開口,銳眼一瞪。「還不快去?」

  「喔。」給他這眼神一嚇,吳涯趕緊開門出去,不懂事情怎麽跟她當初所計劃的完全不同?

  關展鷹隨後走到門口窺望,見她踩著沈重的步伐,急急地想跑,卻幾次差點跌跤,模樣狼狽不堪,滿意地露出惡意的微笑。

  哼,這幾日她腳上套著沙環,也夠她受的了,活該。

  片刻之後,吳涯喘著氣進書雲齋,手上端著包子。

  「二少爺,您的包子,我告退了。」將包子遞上桌,她松了口氣,想走人了。

  「為何這麽久?」關展鷹不悅地擰眉,接著大手一揮,將整盤包子掃向地上。

  「還有,我不吃包子!」

  圓滾滾的包子在地上轉了轉,吳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你……」他竟如此惡劣?

  「我如何?」關展鷹欺近她,將她逼退到角落,用高大的身軀及氣勢欺壓她。

  吳涯本性雖愛玩,但膽子卻小,被他這麽由上往下俯視,方才被惹起的氣惱又全逃得無影無蹤。

  」二少爺,請問您想吃什麽?」她背抵著墻,沒勇氣擡頭與他對抗,只好對著他的胸口細聲地問。

  關展鷹低望著她嬌小的身子,明明要自己討厭她,可瞧著她甜甜的臉蛋,心中怎麽也激不起任何的厭惡,反倒有股淡淡的悸動,教他不由地心上—驚。隨即清清喉,又走回案前坐下,指頭輕敲桌面。

  「你不是說懂得炊事?那就弄個桂花酥、叉燒餃、梅花糕過來嘗嘗。」

  「我做嗎?」吳涯驚訝地望向他。

  「難道是我做?」他擺明瞭刁難。

  「可膳房裏的廚娘……」

  「別擾她們,我就要你自個兒做。」

  吳涯沈默地將臟汙的包子拾起,轉身又走出去。

  好半晌過去,關展鷹等得不耐煩了,頻頻到門口探望,待一看見她的人影姍姍而來,便立即走回桌案前,端正地坐下,一見她進門,即開口譏刺。

  「要你做個點心,敢情你跑去偷懶了?」

  吳涯也不理他,只是將糕餅擺妥。「二少爺,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關展鷹先聞到一陣令人垂涎的香味兒,桂花酥看似香酥可口,叉燒餃飽實可愛,梅花糕白嫩柔軟,禁不住食指大動。

  「等我嘗過了再說。」他雖面無表情地回應,卻已動手舉筷挾起叉燒餃送入口裏。一股叉燒的肉汁美味,在口齒間擴散,關展鷹從不知道原來叉燒餃也可以如此美味。

  「二少爺,您還有什麽吩咐?」

  她急切切想逃離他的模樣,惹怒了關展鷹,忍不住口是心非地惡言相向。「這是什麽東西?難吃死了!茶呢?難道你定要我吩咐一句才做一事?」

  憤怒的眼神一閃而逝,吳涯垂眸暗嘆,當初還以為他整人的手段不過爾爾,她可以應付自如,原來是錯得離譜。

  他不但勞役她,還損她、傷她、貶低她,怎麽會有如此惡劣之人?他真是壞啊!

  「請問二少爺要喝什麽茶?」她忍著氣又問。

  「毛尖。」

  腳上沙環的重量使吳涯再難舉步,她只好拖著腳走出去。

  關展鷹見她這模樣,稍解心中的怒氣,待她一走遠,立刻不客氣地大啖桌上的美食。

  想不到這死丫頭竟然有這麽好的手藝,完全滿足了他的胃口。

  好吧,瞧她那可憐樣兒,今兒個就饒她一回,明日再繼續罰她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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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鳥聲啁啾,將吳涯從暖被中喚醒,她想下床,雙腳卻癱軟無力,但思量著昨日與關展鷹碰面的黴運已過,她的日子又是陽光普照,便咬著牙下床。

  她僵硬地擡腳換上繡褲,本想綁上沙環,但想想決定今兒個讓腳休息一日。穿上繡鞋後,她理理儀容,開了門,準備去娘那兒。

  「二少奶奶,二少爺說等您一起床便要您過去。」喜四站在房門外稟報。

  吳涯聽見這樣的「惡耗」,呆若木雞。

  「二少奶奶,快過去吧,二少爺問了好幾回了。」喜四上前輕搖。

  「可……我正要去娘那兒。」她推託著。

  「老夫人那兒,少爺已經派人去說了,老夫人說沒關係,二少奶奶盡管去陪二少爺。」

  吳涯只好垂頭喪氣地跟著喜四走。

  一進書雲齋,關展鷹涼涼的奚落聲先傳來。

  「你這算什麽媳婦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閉耳、閉耳,當做是蚊子在嗡嗡叫。「二少爺,請問有什麽吩咐?」

  關展鷹上下打量她一番,瞧她一副剛睡醒的模樣,臉蛋紅撲撲的,貝齒咬著唇,甜滋滋的可愛極了……

  呔!他暗斥自己想到哪兒去了?她還只是個孩子啊!

  「還不去拿早膳?」

  「又要我煮的嗎?」

  「不必了,你這副慢吞吞的模樣,等你煮好,天早黑了。」

  關展鷹苛刻地損她,但其實是她煮的東西太好吃了,會讓人滿足了味覺,而不自覺地消了怒氣,那可不是他現在所需要的,他現在只想整整她,看她綁著沙環,狼狽的身形。

  吳涯認命地轉身朝外走。

  「等等。」關展鷹審視著她的背影,忽然出聲制止。

  「二少爺,還有什麽吩咐?」

  「你……」她今兒個腳上沒綁沙環?「過來。」

  吳涯只好又乖乖地走向他。

  這死丫頭走路的姿勢雖然僵硬,但他敢肯定,她今兒個腳沒套上沙環。

  「把褲管拎起來。」他命令,想印證自己的判斷。

  「庫館?你要我去庫館拎什麽東西?」倉庫裏只屯放著要買賣的皮貨啊。

  關展鷹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我要你把腳上的褲管拉上來。」

  吳涯聽懂了,聽命地將褲管拎起,低首望著自己的腳,不解地問:「你要看我的腳?為什麽?」

  她今兒個果然沒綁上沙環,白皙的小腿上,有一截烏紫色瘀血環繞著,那深瘀的顏色教關展鷹心上一緊,再讓她這麽練下去,雙腳肯定會受傷。

  「我今兒個不想吃早膳了,你幫我整理房裏。」他懊惱地命令。

  他的本意原只是想整整她,並不是那麽惡意地要讓她受傷,沒想到她這麽禁不起折騰,這下子該怎麽不動聲色地化了她的烏青?

  關展鷹只好悶著一肚子火,走出書雲齋。

  吳涯見他離去,松了口氣。

  叫她整理房間呀?以前她都是負責煮飯的,整理房子的事都是由弟妹負責的,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該從哪兒下手起。她環視一周,決定先從那床被子整理起。

  於是她走到床邊,撣了撣被子,接著胡亂地對摺再對摺,然後順勢在床沿坐下,順便拿袖口扇風。

  她看了看四周,打量著不知還有什麽要整理的……忽地,視線不期然地對上關展鷹的眼,他正陰晴不定地直視她,這才發現自己坐在他的床上。

  「你回來了呀?」她嘿嘿地訕笑兩聲,緩緩地起身。奇怪,她怎麽沒聽見他的腳步聲?這人又不是鬼,怎麽走路全沒聲響?

  「你在做什麽?」

  「摺被子啊。」她讓開,指指她方才的傑作。

  關展鷹看了眼那怪形怪狀的被子。「你這叫摺被子?」那也算是摺過的嗎?堆成一團還差不多!

  她眼神眨啊眨的,滿是無辜,完全不明白他所指為何。

  關展鷹揉揉眉心,他不會沒整到她反倒先被她給氣死吧?

  敲門聲傳來。

  「誰呀?」吳涯立刻跑出內室應門,想離他越遠越好。「啊?喜四,你端熱水盆來做什麽?還有,那是什麽味道啊?熏得人好臭。」

  「二少奶奶,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是二少爺吩咐總管弄來的。」

  「你擱在地上吧。」關展鷹淡聲命令。

  喜四不敢再多言,放了水盆後即退下。

  「把鞋襪脫下來,腳放到水盆裏。」他冷冷地交代。

  吳涯瞧冒著煙的水盆,顏色是濃濁的黑,他又想出什麽壞點子欺負她了?腳若放到那水裏,說不定會爛掉啊!

  「我不要。」她不傻,這回可不能順著他。「我要去娘那兒了。」打算找靠山去。

  關展鷹飛快地點了她身上的幾處穴道。

  吳涯發現身子突然不能移動,大驚失色。「你要做什麽?」

  關展鷹也不理她,用腳將水盆一踢,只見水盆平穩地移動到吳涯身旁,一滴水也沒外漏,接著他毫不憐惜地拎起她,連鞋帶襪地將她的雙腳放進水盆裏。

  吳涯立在水盆裏,黑水迅速地染溼了她的鞋襪及褲管,腳踝感覺到溫熱且微帶刺痛,嚇得她忍不住流淚。

  「你……快放了我,不然我告訴娘還有大哥。」她虛張聲勢地威脅。

  「大哥去京城了,而你若不怕娘擔心,盡管去跟她告狀。」關展鷹老神在在地坐下,拿起桌上的書閱讀。

  「哇……你這個壞人……壞人。」吳涯失了靠山,心慌地開始大哭。

  關展鷹將書翻了一頁,樞樞耳朵,根本不理她。

  過了一會兒。

  「不得了了,這毒水要泡爛我的腳了!」她開始驚叫。

  關展鷹仍不在意,還倒了茶,悠閒地品茶茗香。

  吳涯眼淚鼻涕齊流,謾罵了約一刻鐘,關展鷹才起身步到她跟前。

  他盯著她,直到吳涯收了嗚咽聲,才冷冷地開口:「以後不準再綁沙環,聽到了沒有?」省得他還得勞心勞力化了她的瘀傷。

  「嗚……是你自己答應十五哥,要讓我學功夫的。」

  「我現在又不想答應了。」

  「嗚……你不講信用。」

  「你說什麽?」他朝她欺近。

  吳涯身不能動,無法閃躲,唯一的念頭只想逃離他遠遠的,急忙承諾:「我答應你便是。」

  關展鷹瞧她像只受驚嚇的小兔兒,這模樣既可憐又惹人心疼,心緒矛盾了起來,明明想討厭她、整她的,卻怎麽也硬不下心,惹得他煩躁了起來。

  「你走吧。」他松開她的穴道。

  吳涯像逃難似的,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關展鷹瞪著地上一路延伸到外的溼漉鞋印,心中突然感到懷疑,在這場整她的遊戲裏,到底誰才是受害者?

  是她?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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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翌日清晨,吳涯起床後,發現雙腳的酸痛幾乎消失了。

  她捏捏腳,又拉起褲管。「奇怪,怎麽腳踝的瘀青顏色突然淡了?嗯,我知道啦,一定是老天爺瞧我給二少爺欺負得可憐,不忍心再折磨我啦!」

  她跳下床,換上衣物,開了房門,喜四已在門口候著。

  「二少奶奶……」

  「二少爺又要叫我過去,是不是?」吳涯既驚且怕地問。

  喜四點點頭。

  「我不舒服,可以不過去嗎?」

  「二少爺有交代,無論二少奶奶有什麽事,也要先過去書雲齋再說。」

  「我去便是。」他怎可能放過她呢?

  吳涯認命地進了書雲齋。

  關展鷹不動聲色地先審視吳涯走路的姿態,見她無礙後,才冷瞧她不情願的臉龐。

  她這是對恩人該有的態度嗎?

  「去把我放在外廳的書整理、整理。」一股惱意升起,他寒聲吩咐。

  今兒個是整理書啊?這個她會,吳涯將書全搬到地上。

  關展鷹冷眼旁觀,心中嗤笑。他且不理她,等她將書弄得一團亂時,再好好地修理她。

  有了這樣的期待,他頓生好心情,拿起書本吟讀。聽著後頭翻閱紙張的沙沙聲響,聞著房裏的淡淡書香。關展鷹心中有些迷惑,他看書時一向喜歡安靜,可此時明明還有「外人」在場,為何他一點也不會覺得受到侵擾?

  他搖頭甩開困擾的心緒,忍不住回頭低望,想瞧她苦思無助的模樣,卻沒見著想像中的表情。只見她坐於地,陽光灑落在她身上,粉嫩嫩的臉蛋細致無瑕,紅紅的桃唇微微上揚,頭上的青絲盤繞成兩個發髻,雖沒有女子溫婉的風情,但模樣卻清純可愛。

  她津津有味地讀著那些書,一頁一頁地翻閱,好像真有這麽回事似的。

  「你看得懂嗎?」他冷諷,壓下心中莫名其妙的悸動。

  吳涯擡頭望著那張瞧不起人的嘴臉,不在意地笑笑,接著按書本的大小、書名的筆劃擺放,沒一會兒便將書一一排列整齊。

  「二少爺,請問您還有什麽吩咐?」

  「你識字?」關展鷹一臉納悶。

  她點頭。

  他不信。她不可能識字的,女子識字本來就少,除非出身書香世家或是皇親貴族才有機會,她既然兩者都不是,又怎可能識字?

  「你寫個字來瞧瞧。」他一定要教她難看。

  「二少爺,我寫完字便可以走了嗎?」

  「行。」哼,待會兒非得將她罵得面目全非。

  吳涯拿起筆,眼神溜啊溜地偷望他好幾眼,接著俯身寫出文雅娟秀的兩行字:

  自詡李太白,猶勝蘇子瞻,傲視天地間,天下任我為。

  井蛙不自知,空笑世人癡,男兒本自強,卻忘在白食。

  她真識字?聽見門開了又關,人已走了,他卻仍瞪著那信手吟寫的詩句。

  這個死丫頭!要不是那日他正巧在樹上聽到她對十五大肆地抨擊他,或許此刻他還會猜測詩中所罵的恃才傲物、井底之蛙、沒有志氣,只會「白食」的人是誰。

  哼,她竟敢寫詩罵他!真是跟天借膽了!他氣憤難耐,胸口起伏不定,心中明白,這一回——  

  他慘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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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這麽飛也似地過去,轉眼已兩載。這日——

  書雲齋的庭院,樹上的鳥兒吱吱喳喳地鬧著,關展鷹放下手中的書卷,望向窗外,瞧著已冒出新芽的桃樹,不禁想起詩經裏的「桃夭」一詩,是祝福新嫁娘過門後,能使夫家和順、家業興旺、多子多孫……

  想到此,聽見肚皮一陣陣咕嚕咕嚕的抗議聲,他無奈地嘆氣。

  瞧瞧他所娶的女子,已快晌午了,還不見人影,她到底知不知道應該將他擺在第一位?他才是她的天啊!

  真想不通她腦袋裏都想些什麽?怎麽教她「以夫為尊」這道理這麽久了,她還是依然故我,真是不受教。

  敲門聲響起。

  關展鷹趕緊沈下臉,準備先訓斥她一頓,再擡出三從四德的道理,好好地對她說教一遍。

  「進來。」他冷寒著語氣。

  「二少爺,二少奶奶說她今兒個不過來了。」負責每日去請吳涯來書雲齋的喜四,聽出關展鷹的語氣不善,提心吊膽地稟報。

  來的不是那死丫頭,已經教關展鷹非常不悅了,再聽見那死丫頭說不過來,他氣惱得霍然站起身便往外走。

  哼!她敢不來?她好膽敢不來?

  他氣衝衝地走向暖塢閣,卻沒發現想找的人兒,順手攔阻路過的丫頭喜七。

  「那死丫頭呢?」

  喜七讓關展鷹的怒氣嚇得連話也說不出,只好用手比了比東北方的倉庫,那是屯放牧草的地方。

  關展鷹怔了怔,往倉庫走去,不解她去那兒做什麽?   

  走進倉庫,他一眼便瞧見趴伏在牧草堆裏的罪魁禍首。

  她躲在草堆裏,身子偶爾動了動,不知道在幹什麽。

  關展鷹無聲地走過去,見她眼前有一窩蛋,她目不轉睛地瞪著瞧,那圓滾滾的雙眸變成鬥雞眼,模樣可愛得令人發笑。

  他在她旁邊蹲下來,盡量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冷漠。

  「你在這裏幹什麽?竟敢不過去我那兒?」

  吳涯根本沒注意到他的不悅,她急急地拉他坐下,悄聲警告:「噓!別大聲嚷嚷,快出來了。」

  快出來了?什麽東西?關展鷹正想問時,蛋有了動靜,只聽一陣輕微的碰撞,蛋殼裂了,黃色的雛鴨冒出頭,好奇地望著吳涯與關展鷹,接著其他的蛋也被掙破了,一隻只雛鴨出現在眼前。

  「六隻,六隻耶!你瞧,它們好漂亮呦。」吳涯欣喜萬分地捧起小鴨子。

  關展鷹盯著眼前燦亮的笑顏,胸口一陣發燙,忽然想起與她相處至今,她從不曾用這麽高興的表情對他。

  在他面前,她總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生怕惹怒他而受處罰。

  原本,他也滿足這樣的優勢,他喜歡她凡事聽他的,但偏偏她就是有本事惹他生氣,讓他忍不住出言傷她,直到她願意順從為止。如今,這發自內心的笑容卻使一切都變了。

  他不想要她心不甘情不願地來找他,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很跋扈;他不想要她如老鼠見了貓似的躲他,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很惡劣;他不想要她小心翼翼地侍候他,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暴君;他想要她的微笑,想要她心甘情願,想要她與他聊天,分享她的喜悅……如同此刻。

  他的沈默教吳涯驀地僵住,收起笑臉。她為了即將孵化的小鴨而不去服侍他,他肯定要找她算帳了。

  他會怎麽對她?瞧他直勾勾望著小鴨,一句話也不說的模樣,他該不會要搶走它們吧?

  「以後不用丫頭們叫我,我每日定會去你屋裏,你讓我養這些鴨子,可好?」

  聽她討好攏絡的語氣,原來是怕他對這些鴨子不利,他真有這麽差勁?

  他胸口一悶,起身,往回走,衣擺卻讓她給抓住。

  「你讓我養這些鴨子,好不好?」

  他不喜歡她眼中的自己!「放手,你愛養這些笨鴨便養,幹我什麽事了?」說完,他陰鬱地離去。

  這麽說他是肯讓她養了。「寶貝們,你們可以住這裏了,太好了!萬歲!」她雀躍地跳起來,在倉庫裏大聲的歡呼。

  「其實二少爺也沒那麽壞啦!」

  因為這次關展鷹沒有刁難,所以吳涯覺得他也不是這麽討人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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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大早,吳涯歡歡喜喜地到關展鷹房裏,她勤奮地替他泡茶,為他準備小點心,並主動幫他整理屋裏,胡亂地撣了一屋子的塵。

  「夠了。」關展鷹受不了,出聲制止。

  不知道是不是希望這死丫頭不要怕他的關係,這回他一點也不生氣。

  「二少爺,還有什麽吩咐?」

  冷瞧那笑咪咪的表情,關展鷹覺得自己的心情竟因而舒暢起來。他本來就知道她模樣生得極有人緣,但此刻詫然發現她已不再像個小丫頭,她的身段、體態多了點女人的風情。

  「你會下棋嗎?」

  「下棋啊,會一點。」

  「會一點也算不錯了,去把櫃子上的棋盤拿過來,咱們下盤棋。」

  吳涯將棋盤端來。「這種黑白棋啊,我只會下五子棋。」

  「這叫圍棋,不是黑白棋。你既然只會五子棋,那就下五子棋吧。」

  兩人靜靜地放棋子,關展鷹坐姿端正,神態沈靜;而吳涯沒多久就像小蟲般的動來動去,她一下子跪在椅上、一下子搔搔頭、一下子抓癢、一下子伸懶腰,再不便是嘖嘖有聲,又是皺眉又是嘆氣。      

  若在以前,關展鷹一定會發怒地要地老實坐好,規矩地下棋。可這會兒因他不願吳涯再拿禍害似的眼神看他,所以他忍住想斥責的欲望,甚而開始欣賞起她豐富、生動的表情。

  像她若是設下陷阱,她一定是左看右望,一副沒事的模樣;她若是不知該怎麽下,就一定哀聲嘆氣,搔頭抓癢;若他故意下錯了,她便露出賊兮兮的笑,認真地乘勝追擊。

  這丫頭真是有趣,光看她的表情跟動作,就足以樂上一整天了,難怪大夥兒如此喜愛她。

  最後,關展鷹讓吳涯下了個平手,就當他對她的善意表現。

  晌午時,丫頭們送飯菜過來,吳涯欣喜得意地佈置飯菜。

  「今兒個這幾道菜是我特別要丫頭們為你準備的呦!」就當是他準她養鴨的謝禮。

  關展鷹瞧瞧那些菜,都是些南方菜,其中一盤鹵雞腿特別顯眼,她說是特別為他準備的,他何時說過喜歡吃這些菜了?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些菜?」他問出疑惑。

  「我不知道哇,但這些菜都是我喜歡吃的,尤其是鹵雞腿,我最愛吃啦,而且它們全是我們家鄉的名菜喔,我覺得你應該也不會討厭才是,你不喜歡嗎?」

  關展鷹望著她熱絡討好的笑顏,原來她是想端出最好的佳肴來宴請他呀!

  「還好。」他柔下嘴角,心裏升起一股舒服的暖意,他就接受她的誠意吧,反正他也不挑食。

  「來,我幫你添飯。」

  關展鷹接過飯碗,見吳涯站在一旁。「你也陪我一起吃吧。」

  「啊?我?」

  她意外的表情,教關展鷹想起以前總是故意要她站在一旁伺候他,難怪此刻邀她一起用膳,她會如此驚訝。

  「是啊,難道你不餓?」

  吳涯打量他一臉的和善,這是從沒有過的情形,不曉得他是不是哪根筋不對了,她還是乖乖地聽他的話坐下來吧,免得一下如他的意,他又翻臉。

  「你平時都在哪兒用膳?」瞧她吃得津津有味,他好奇地探問。

  「服侍你之後,時間還早就去娘那兒一起用膳,時間若太晚,就在膳房胡亂吃了。」

  「你沒陪娘用膳,難道她不奇怪?」

  「不會啊,我告訴她,我是在書雲齋吃飯。」

  他這樣嘆壓她,她為了怕娘親擔心,竟沒透露一字半句。關展鷹心一揪,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可惡至極。

  這丫頭明明是貪玩的性子,成日就想著怎麽躲他,再不就是帶一群扁毛畜牲去溪邊遛鴨,為何她對娘親竟能有如此的孝心、體貼?

  而既然她有心,那又為何不用在他身上?還得勞他成日盯著她才行,難道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不如娘親重要?他才是她的天,不是嗎?

  等等,等等,關展鷹,你嫉妒了嗎?你竟然跟娘親計較起在這丫頭心中誰重要,你又不喜歡她,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在乎啊!

  「二少爺?二少爺?」吳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關展鷹回神。「做什麽?」

  聽見他微露防備的語氣,並神情古怪地瞧著她,吳涯只是聳聳肩,不以為意,反正二少爺一向詭怪難懂,她習慣了。「我是要告訴你,我吃飽啦!你若沒事了,我想去看看我的鴨子,可好?」

  「你去吧!」

  瞧她頭也不回地離去,關展鷹心中鬱悶,也有些不是滋味,顯然號稱關外人中之龍,仕女們心中愛慕對象的他,並末吸引這朵南方小花的注意。

  呃……當然,他是不可能承認自己會因此而失望、憂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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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雛鴨在吳涯的細心照料下,只只健康活潑。

  她每晚都快樂地含笑入睡,可今夜她做了個夢,嚇得她從睡夢中驚醒——她夢見小鴨子讓關展鷹給扔到山溝裏去了!

  外頭一片漆黑,她不放心鴨子,因此端起燭臺,走出門外。

  小鴨子養在放牧草的倉庫邊,她為它們造了間小小的鴨舍,走近後,將燭臺往鴨舍一照,她整個人一震。

  鴨舍裏沒有半隻鴨子!夢境瞬間與現實結合,她轉身便跑向關展鷹的屋裏。

  關展鷹在房門被撞開的剎那便已清醒,才聽見嗚咽的哭聲,吳涯已撲到他身上,對著他的胸膛一陣胡亂的槌打。

  搞什麽!

  「你還我鴨子,還我鴨子!」她哭著打他。

  「你這是在做哪門子的夢?」他輕而易舉地制住她揮打的兩只手。

  「鴨子不見了,你把它們扔到山溝裏去了。」吳涯傷心地指控。

  「我什麽時候把它們扔了?你又什麽時候看見了?」關展鷹耐著性子問。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我夢見的!」吳涯哭喊。

  青筋在關展鷹額上浮起,他迅速將吳涯抱起。

  「你把那些該死的鴨子養在哪裏?」

  「倉庫邊,連一隻都沒有了,你把它們扔到山溝裏了。」她在他耳邊嚎啕大哭。

  關展鷹二話不說往倉庫走去,鴨舍裏果然沒有半隻鴨子。

  「大鴨呢?」

  「在草叢裏。」

  他撥開草叢,見小鴨全卷縮在大鴨身旁熟睡。「這是什麽?」

  哭泣聲瞬間停止,吳涯掙紮著想下去。

  「別去驚動它們,數看看有少沒有?」他寒著臉要她親自點貨。

  一、二、三……吳涯還真數,關展鷹黑了臉,最後帳算清了,她搖搖頭,然後羞愧地低著頭。

  關展鷹轉身將她抱回暖塢閣,放在床上,瞪著她不語。

  「我……我……對不住……」

  「你隨便做個夢便認定我有罪?」他火氣全開。

  「我……我……」他那模樣還挺嚇人的,她想找娘,有娘在她就不怕了,可三更半夜的,大夥兒睡得正熟,哪來的人呀?

  「那那……我讓你打回來好了。」她閉上眼,認命地等待他的懲罰。

  關展鷹是想狠狠地教訓她,她好樣的,竟敢污蔑他,而且只為了幾只扁毛畜牲。

  可瞧她臉上沾著淚珠的模樣,不知怎地,他忽然沒那麽氣了,不但如此,胸口還緩緩地熱起來。

  他是怎麽啦?竟忍得下這種不白之冤,而且心中不但不惱對方,還對那沾著淚珠的臉龐湧出一股憐惜,難道他……

  不,不可能,她離他的標準太遠了,他絕不可能對她……動情。

  「明兒個親自下廚,做幾道菜向我賠罪。」他甩甩頭,粗聲地吩咐,神情狼狽地迅速離去。

  吳涯睜眼。他沒打她?那可賺到了。她傻呼呼地沾沾自喜。

  呼,好險,本以為這下子慘了,想不到只要煮幾道菜向他賠罪就好,想想,二少爺這個人也不是那麽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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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7: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春去秋來,歲月匆匆。吳涯來關府已近四年。

  四年的時間裏可以讓所有事情全改了樣,也可以讓一位懵懂無知的少女蛻變成亭亭玉立的甜美姑娘。

  關展鷹走出書雲齋,眼角捕捉到一閃而逝的儷影,習慣性地眉頭又皺起。

  那是涯兒,她準是又回房拿賭本,然後到娘那兒賭錢。

  唉!他無奈地嘆氣,不明白為什麽她的性子一點也沒變?人是抽高了,體態也勻稱了,模樣脫了稚氣變得柔美,若是不動不說話,可也算是個美人。可惜那愛玩的心性一顯露,便完全壞了她嫻靜的美感。

  到底問題出在哪兒?他納悶地問自己。

  自他願意放下身段不再事事對她挑剔,他發怒的次數已少,兩人的關係也平和許多,怎麽她就不會為他想想,好好培養女子該有的溫柔?

  見她成日跟個孩子似的,陪娘親四處遊玩,她該不會想就這麽過一輩子吧?那他又算什麽?想到此,他心中一陣煩躁。

  不想了,這死丫頭本來他就不想要的,他管她怎麽安排自己往後的日子?反正他跟她只有一紙婚約做牽絆,什麽也不算數,他何苦自尋煩惱?

  不如去蘭桂坊吧!他走往馬房。

  那裏的當家花旦水仙,是位溫柔可人又氣質出眾的女子,雖說身在勾欄,但琴棋詩畫,樣樣精通,像這樣的女子才能使他滿意。

  「二少爺。」關二在馬房前攔住他。

  「咦?大哥從京城回來啦?」關展鷹瞧見陪關展鵬去京城的主事關二,再望向馬旁,神情不解。「怎麽不見大哥的馬,『烏蹄 ?」   

  關二搖頭。「大少爺吩咐,這回他沒那麽快回來,請二少爺接手打理家裏上下。」

  關展鷹皺起眉。「你這是什麽意思?大哥不就是慢點回來,幹麽要我接手?」

  「二少爺,大少爺說這次真的會很慢很慢才回來,請您一定要下功夫接手。」

  「他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關二的表情瑟縮了一下。「大少爺說……最快兩年。」

  「你說什麽?」關展鷹瞇起眼,沈著臉問。

  「大少爺說,二少爺……玩這麽多年也該收心了,請您……負起應盡的責任。」

  「他該死的有什麽天大的事,為什麽非要兩年後才能回來?」

  「這……」關二支支吾吾。

  「關二,你該死的要說就快說,我可沒有娘兒們的耐性。」關展鷹警告。

  「大少爺是為了追求一名女子。」關二咬牙說完。

  「你說什麽?」關展鷹以為自己聽錯了。

  「大少爺說他非這位女子不娶,所以請二少爺看在兄弟一場的分上,接下關家兩年的擔子。」

  「好,好樣的,他竟為了個女人連家也不顧了,他當我是什麽?連句話也不交代,便走得不見人影?」關展鷹氣冷了臉。

  「大少爺說他明白二少爺的本事,一定行的。」

  「我的本事不需要用這些事兒來證明!」關展鷹暴躁地罵道。

  關二適時的沈默以對。老實說,他也不看好二少爺能吃得下關家這麽大一片產業,何況他老嫌銅臭,根本不碰這些事務,大少爺說二少爺是什麽「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是真的嗎?他可一點都看不出來。

  「走吧。」關展鷹放棄前往蘭桂坊的念頭了。

  「二少爺,去哪裏?」

  關展鷹橫睨他—眼。「去金採軒呀,人都跑了,還能去哪裏?」他轉身自顧自地走去。「去把相關的主事都叫到金採軒,我要聽聽你們都在做些什麽。」

  「是。」關二答應,急急地去通知所有的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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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關展鷹答應讓吳涯養鴨後,她已經習慣每日一早到書雲齋伺候。

  今兒個一早,她照慣例來到書雲齋,誰知敲門後竟沒有回應,她逕自開門而入,可屋裏靜悄悄的,根本沒有半個人影。

  「喜四,二少爺呢?」她走出房外,瞧見迎面而來的丫頭。

  「二少爺在金採軒。」

  「金採軒?」那裏是關府的主事們議事、談買賣的地方,他一向都不理這些俗事,怎麽這會兒會在那裏?

  「是啊,二少爺從昨兒個就待在那裏了,聽說是大少爺有事,短時間不能回來,請二少爺接下關家的擔子,所以主事們也全在那裏待了一整夜呢!」

  「是嗎?」大哥要二少爺接下關家的擔子,可他行嗎?

  「他們對二少爺都佩服得不得了。」

  「佩服?」

  「是啊,聽說從昨兒個到現在,二少爺不但將關府上下所有買賣,全按部就班訂了規矩遵循,還利用現有的商行,多加了好幾項不同商品的路線呢,所以這些主事們便跟著二少爺忙起來了。」

  「你說的是二少爺?」

  喜四點頭。

  「關展『鷹 ?」吳涯特別加重語氣。

  喜四這才發現二少奶奶怪異的眼神,她笑嘻嘻地回道:「二少奶奶,你不相信?」

  「沒……沒有啊。」吳涯心虛地否認。

  「二少奶奶要不要去瞧瞧?正好這會兒是二少爺用早膳的時段,你順便送過去,不就可以瞧瞧喜四說的話可有假?」

  抑不住想一探究竟的念頭,吳涯提著食盒進園,外門的守衛見是她,不敢阻攔,於是她來到書房外探頭探腦。

  「誰在外面?」關展鷹低沈又不耐的嗓音響起。

  「是我。」吳涯開門進來,吐吐舌。

  關展鷹擡頭,瞧著俏麗的甜美人兒,心生歡喜,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頓時精神十足。

  「你怎麽來啦?」他壓下心中淡淡的喜悅,裝作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給你送早膳啊!趕快過來吃吧。」她將食盒裏的東西擺上桌。

  「你吃過了?」關展鷹起身走過來,一夜操勞無眠,本來只覺得疲倦,但見到她之後,此刻只覺得饑腸轆轆。

  她搖頭。「我不餓。」

  「坐下來陪我一塊吃。」

  吳涯也不推拒,拿起白胖胖的饅頭,撕下三分之一留給自己,其餘遞給他。「我吃不完這許多。」

  見關展鷹接過,大口一咬,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吳涯有些看傻了。這樣的他,她沒見過。

  她撕下一小口饅頭嚼食,偷偷打量起關展鷹——

  他的頭發不再整齊,披散了下來,用一條發帶隨意地捆綁;那原本帶著輕蔑的眼神也不見了,換成認真及專注;他臉上細細的胡渣,顯示他根本沒空打理門面,倣佛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處理……這使他看起來格外的吸引人。

  突然,吳涯的臉頰莫名地紅了。

  她……她想到哪裏去了?

  他不就是他嗎,為何她會覺得今兒個的他不一樣?嗯,定是他突然扛起關家的產業,不再遊手好閒了,所以她一下子難以習慣,才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吧。

  關展鷹三兩下便將食物吃個精光。

  「夠不夠?待會兒我再去膳房,親自做幾樣你喜歡吃的點心,可好?」

  那關切的語句,聽得關展鷹心下極為受用。  

  「你怎麽性子忽然改了?」他調侃,見她臉頰紅撲撲的當真可愛,心情不由得大好。

  「哪有?我本來就是這個性子。」吳涯抗辯。

  他忍不住輕點她的俏鼻。「以前你總是粗心隨便,我說了你才動手,怎麽這會兒卻換了個樣?這還不是性子改了?」

  他走回書桌前坐下,拿起帳冊翻了翻,看似心情頗佳,卻沒再理她。

  吳涯一時無語可說,見關展鷹不惱,表情也不冷,眼神中還隱含笑意,看起來既溫文儒雅又斯文俊秀,第一次有種難以轉離視線的感覺,心頭不自覺開始撲通撲通地亂跳。

  真的是她變了嗎?

  怎麽他現在給她的感覺,非但不像跋扈的少爺,更讓她不解的是,望著他,自己的臉上就會呈現不由自主的燥熱?

  「不懂、不懂……」她喃喃自語。

  「什麽不懂?」關展鷹問道。

  「沒有,我去膳房做點心。」吳涯俏臉又是一紅,急急起身逃離。

  關展鷹默默盯著她離去的背影,他的視線早習慣隨著她的身影遊走。

  這丫頭!不懂風花雪月、不解風情的丫頭,他的目光為何就是無法離開她?到底是何時喜歡上她的啊?

  初見時被迫娶她的憤懣,相處時的刻意刁難,然後是因為不想再繼續做有違本性的惡人了,於是放下身段跟她和平相處……但他並沒有要自己去喜歡上她啊!

  可怎麽事情就是發生了!

  可惱的是,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子,偏偏這女子卻在狀況外,這幾年,他對她的細心呵護與照顧,唯一的收獲是她已習慣兩人之間的相處,然後其他的全毫無進展。

  這真是莫名其妙!

  對女子付出情感這回事兒,對他而言可是頭一遭,他雖拉不下臉把話說開,難道他做得還不夠多嗎?這丫頭到底要他等到何年何月?

  他到底還有什麽法子能吸引她的注意?

  驀地,腦中靈光一閃。

  有了!瞧她方才對他的態度,顯然她對他打理自家產業這事兒,既佩服又崇拜,那他不如放手一展才能,好教她看清楚夫婿的能耐,或許能藉此擄獲她的心也說不定。

  有了決定,關展鷹一掃陰霾,更認真地埋首於案上那疊高聳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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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展鷹以前從不過問自家的產業經營。原因無他,只因他覺得既然大哥經營得得心應手,那就無須他再硬軋上一腳。

  可這並不表示他真的成日無所事事,他總是冷眼旁觀,若遇上商場上強硬的對手,必要時他也會提醒大哥小心,避開風險。

  所以,他一直是關展鵬刻意隱藏的王牌,眾人也直至此刻,才看清他真正的本事。

  關府商行所經營的生意龐大,本來關展鷹完全不在乎這些產業的成敗與否,因為關家的財富,三輩子也花不完,他何必沾染這些銅臭?

  可自從管理這些產業,吳涯對他另眼相看後,他喜歡看她眼神中對自己的佩服與崇拜,索性卯足了勁,讓她看清自己真正的實力。

  關府上下對關展鷹的評價簡直是大逆轉,他們全不明白當初為什麽會認為二少爺是紈 子弟、是敗家子?

  二少爺是如此優秀——

  之前他們認為他目中無人,錯,其實他是面帶威嚴。

  之前他們認為他脾氣暴躁,錯,其實他是求好心切。

  之前他們認為他不負責任,錯,其實他是冷眼旁觀。

  之前他們認為他語氣惡劣,錯,其實他是內心關懷。

  之前他們認為他個性高傲,錯,其實他是因為面貌俊美,不想徒增女子癡迷。

  於是,所有的不良印象全沒了。

  現在關府裏有個完美的二主子,他讓大同府裏的女子們更加傾慕,讓丫頭們著迷,讓下屬們敬佩,讓合作的夥伴們依賴。

  對於這些騷動,關展鷹卻本著一貫的態度,一概不理,只是終日埋首於各商行的獲利報告裏。

  書房的門輕聲開啟,他聽見碗盤輕輕的碰撞聲,便不自主地一陣喜悅。

  「今兒個來得這麽早?」關展鷹起身活動筋骨,之後走向吳涯。

  「不早啦,都快晌午了。」吳涯擡首回望他,露出一抹燦笑。

  那甜美的氣息搔動了關展鷹的心弦,他直勾勾地瞧著她,越看越捨不得轉眼。

  吳涯讓他瞧得心慌。

  與他這些年的相處,她發現他總是冷冷地待人,可不曉得從何時開始,他瞧著她的眼神,感覺似乎多出一簇火苗,而且熱度越來越甚。

  是她的錯覺嗎?

  「來,先用膳吧。」她盛飯遞上,嬌顏紅撲撲的。

  關展鷹輕抿嘴角,在飯桌旁坐下,見一桌的菜,色香味俱全。

  「你又自己下廚啦?」

  「嗯。」

  他皺眉,微微心疼。「不是要你教廚娘怎麽做菜就行了,別弄粗了手嗎?」

  他的語氣使吳涯心中泛起一股甜蜜。「我的手沒變粗啦,更何況我親自下廚,你總會多吃一些。」

  關展鷹無語,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我瞧瞧。」

  「啊?瞧什麽?」

  「你的手。」他順勢握起那雙柔荑,小小的、白嫩嫩的、綿綿軟軟,光是撫摸那觸感,就使他胸口一熱。

  吳涯脹紅了雙頰,縮回手,羞得就想逃跑,可他還沒用膳,這會兒要走也不是,不走又不知道怎麽面對他。

  「飯菜涼了,你……趕快用膳吧。」她不敢看他,只好細聲地提醒。

  她嬌羞的模樣使關展鷹心中大樂,忽然覺得餓得很,可不清楚是這些飯菜可口,還是她?

  吳涯將窩窩頭撕一小塊留給自己,其餘又遞給他。「你多吃一些,最近瞧你似乎瘦了些。」

  關展鷹拿起窩窩頭,大口一咬,因她的關切,更是食欲大開。

  「來,吃鹵雞腿。」她破天荒地替他挾菜。

  「你吃吧,我不愛吃雞腿,怪麻煩的。」知道她喜歡吃雞腿後,每回與她一同用膳,如果有這道菜,他總是讓她獨自享用,然後享受地瞧著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

  「這樣啊,」吳涯偏頭想了想,之後撕下一塊腿肉遞到他嘴前。「那我先幫你撕了肉,就不麻煩了。」

  他這麽辛苦地打理關家的產業,她為他做這一點事兒,也是應該的。

  關展鷹瞪著眼前的小手,白白嫩嫩的,要吃哪一個?是她?還是她手上的肉?

  「來,張嘴。」吳涯沒注意自己的語氣裏添了一抹親密。

  他大口一咬,連同她的指頭,全教他含入嘴裏,然後專心地輕咬吸吮。

  吳涯怔愕地感覺自己的手指正被他啃食,傻傻地與那對盯著獵物般的銳眼對望。

  之後,忽然想通了什麽,轟!玉頰火速燒紅。

  「你……你你……」

  「真好吃。」關展鷹回味無窮地松開她的指頭,瞄見吳涯趕緊把手藏到身後,生怕他又要來吃她似的,有趣地咧嘴而笑。「你不喂我了?」

  「我……我……」

  「你怎麽啦?」他逗她。   

  吳涯聽他似笑非笑的語氣,那低沈的嗓音,少了平日的冷淡,聽了直教人一陣酥麻,心頭慌亂。只好低首不敢看他,因為一見他那俊朗的面容,自己的臉頰便會不受控制地羞紅。

  當年嫁入關府,她年紀尚小,關老夫人在成親之前,只教她夫妻如何圓房,誰知兩人卻在新婚之夜即分房而居。

  後來吳涯成日跟著關老夫人吃喝玩樂,與關展鷹相處時,也不是為了培養兩人的感情為前提,因此她無法體會此刻的感覺其實就是男女之情。

  「好吧,沒肉好吃,那我只好吃別的了。」關展鷹見她不回話,但紅撲撲的臉蛋煞是可愛,不忍再逗她,只好故作認命的嘆氣。

  「那……我把肉放在你碗裏,你自己取用,可好?」這種心慌的感覺教她無所適從,還是避著點吧。

  瞧吳涯撕肉、放肉,警覺地戒備著,好似當他是頭餓狼。

  關展鷹滿意地笑了笑,至少她今兒個對他的態度不再是「風平浪靜」,不過他提醒自己別太躁進,以免嚇壞了她,因此決定不再下猛藥了。

  他愉悅地享受她的陪伴,這一餐吃得極為舒暢。

  用完膳後,吳涯匆匆地逃離,關展鷹卻一直維持好心情,整個人少了平日的嚴厲,主事們為著他意外的和善表現,幾乎感動得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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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8:1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關展鷹口頭上雖不承認對吳涯動了心,但感情進展卻由於他用了心,兩人的關係越來越親密。

  年關的腳步近了,關展鵬捎信說不回來過年。

  「都是為了個女人,簡直是禍害。」關展鷹在書房裏大聲地怒斥。

  正巧吳涯送膳來,著實被他的雷吼聲嚇了一跳。見他發怒,她身子一轉便想溜走。

  關展鷹追到門外抓住了她,兩手一抱,將她帶回書房。

  「你們先下去吧。」他忍著怒氣,語氣平板的指示。

  主事們一接令,隨即奪門而出,深怕怒火往自己身上燒來。

  「我也出去,我也出去,等等我呀!」吳涯急呼,雙手想掰開關展鷹的箝制。

  「噓,他們是去吃飯,你陪我吃,要去哪裏?」關展鷹抱緊她安撫。

  吳涯聽見他和緩的語氣,漸漸安靜下來。「你不罵我?」

  「我為什麽要罵你?」

  「方才你說女人是禍害。」

  「你這顆小腦袋什麽時候這麽機靈了,還會舉一反三?」關展鷹哭笑不得,敲敲她的額首。嘖,該懂的不懂,不該懂的偏又反應過了頭。

  「那你說誰是禍害?」

  關展鷹順勢摟著吳涯到茶桌旁坐下,讓她坐到自己腿上,兩手圈抱著她的細腰,使她整個身子貼在他的懷裏,不讓她脫身,之後才嘆道:「大哥為了一個女子,不但家也不顧,現在年節將至,竟捎信說不回來了,沈迷女色至此,怎不令人生氣?」

  兩人的相處,難免會有身體上的碰觸,但如此刻的親密卻不曾有過。吳涯先是別扭,但瞧見關展鷹蹙眉懊惱的模樣,便忘了尷尬,不解地問道:「那不是大哥的問題嗎,你為何要怪那女子?」

  關展鷹一時語塞。

  是啊,大哥若想回家,誰又能攔得下他?只怕還是大哥纏著人家不放呢!據各地商行的主事飛鴿來報,大哥對此女甚為迷戀,只因自己護短,就責怪他人,實非公正。

  再瞧小涯兒那對無辜的大眼,正眨巴眨巴地等著他的答案,他卻已無心這個話題,只想吃她一口。

  「涯兒。」他沙啞地低喚,語氣中流露出曖昧不明的誘惑。

  「你你你……叫我?」吳涯呆了呆,腦中驀然一片空白。

  這是二少爺第一次叫她的名。平常他都叫她「丫頭」,生氣時則是「死丫頭」。

  「小涯兒。」關展鷹再喚,發現她露出無措的神情,滿意地發現,原來不是只有他受她蠱惑,自己竟也能影響她。

  「做做……做什麽?」

  這模樣真是太可愛了,他俯首突擊她的粉頰及小嘴,大大地印上幾個響吻。

  「我肚子餓了。」

  轟!二少爺吻她!七彩煙火在腦中爆裂,吳涯滿臉臊紅地跳離開他。「我我我……這就去準備。」

  「你去哪裏?」關展鷹拉住正向外奔的她。

  「我去膳房拿食盒。」她低頭不敢看他。

  頭頂上低沈的笑聲響起,她忍不住擡頭,關展鷹指指茶桌,上頭正擺著她方才提來的食盒。

  「喔,原來我早拿來啦……」她尷尬地笑笑,強自鎮定。

  關展鷹拉她走向茶桌,這回沒等她伺候,反倒將食盒裏的膳食取出,換他盛飯給她。   

  「今年過年大哥不在,你跟娘都準備了什麽?」

  「家裏都打掃好了,年貨也都備妥了,初一陪娘到廟裏禮佛,再來便是陪娘抹牌,陪娘遊春,陪娘去吃幾位友人的飯局,再不便是陪娘去逛逛市集。」吳涯還震驚於方才的吻,聞言老實地稟告。

  「怎麽成日跟著娘?」關展鷹皺眉,那他呢?

  「每年都如此啊。」

  是啊,曾幾何時,自己竟然希望她能常伴他左右,可現在如何向她開口?看來直接找娘要人還妥當些。

  「也罷,說到抹牌,這些年我怎麽常見你東奔西跑地回屋裏拿錢?」

  「沒辦法,沒贏過。」吳涯聳肩,反正輸光了,娘又會給她,純粹只是陪娘玩樂,所以也不打緊。

  「你跟娘玩牌這些年,從沒贏過?」關展鷹難以置信。

  「娘說她是老狐狸,有千年火候,我輸也是應當的。」

  關展鷹不以為然,娘一向老姦巨滑,又愛使詐,難道涯兒沒瞧出?

  「今年過年的賭局,要不要我幫你贏?」

  「你真能幫我贏?」吳涯興奮地將碗一放,起身拉住他。

  「當然,只要你聽我的,包準贏,願不願意?」

  「願意,願意,可是娘厲害得很吶。」她真想嘗嘗贏錢的滋味。

  關展鷹順勢又拉她坐在腿上,擰擰她皺起的眉心。「誰厲害還不知道呢!」

  「聽你這口氣,難道你才是真正的高手?」

  關展鷹笑笑不答,高深莫測,忍不住又香了香她的唇。

  「我肚子餓了,你讓不讓我吃飯?不然我可要吃你了喔。」

  「喔。」吳涯火速地又跳離他,急急地回座吃飯。

  關展鷹對她的表現,失望地嘆了口氣。

  從她十四歲嫁給他時,他當她是個孩子,但現在她已十八了,難道她還感覺不到他的心嗎?

  該不會是兩人相處久了,她早忘了他是她夫婿的身分?不然身為一個妻子,丈夫這般暗示她,她不是應該順水推舟,正好投懷送抱,怎麽反而跳得遠遠的?

  他原希望兩人的相處是在兩情相悅下,而不是用一紙婚約,讓他理所當然的要了她,可如果她再繼續這麽遲鈍,他還要等多久,才能贏得她的心?

  「你不是直嚷餓?快用膳吧,我今日煮的這幾道菜,雖是以北方菜為主,但調的醬料卻是用南方菜的方法,你嘗看看。」

  關展鷹意興闌珊地挾菜入口。

  她的手藝這些年來也益發精進了,獨獨對男女之情依舊遲鈍至此……

  他一向心高氣傲,從不需要開口求人,俊朗出眾的條件,使他對女子的態度,只取決於他想不想要。誰知造化弄人,教他娶了個根本不想要的女子,但更教他無力的是,幾年的相處,他竟不知不覺地對她動了情。

  但她呢?

  她到底對他存了什麽心啊?他真想當面向她問個明白。

  可這些低聲下氣的話,他如何開得了口?他關展鷹何時需要問女子對他的感覺了?

  於是他卯起來跟她熬,反正她是他名媒正娶的妻,他們有的是時間可以磨,耐著性子等她來將就他,兩人再做真夫妻。

  但他的耐性隨著時光的飛逝已然用盡,他開始使盡各種法子暗示,但她卻總是紅著臉,羞澀地不發一語,快速地逃離,教他不知如何是好,他覺得自己就快爆發了。

  「好吃嗎?」吳涯認真地問他。

  這是她用心烹調的菜,是她對他表達關心的方法,他體會到了嗎?

  她知道自己什麽都不會,只有烹飪這手藝,自己還有些信心,當年兩人拜堂前,他曾說過她根本配不上他。

  她原是不信,想他成日在關府裏遊手好閒,有什麽好自傲的?不過是紈 子弟而已。可沒想到他竟一肩攬下關府的重擔,而且經營得有聲有色。

  那些她所佩服的關府主事們,個個敬他、順他、聽他,她才明白,原來大夥兒都說他是關外之龍,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她果然配不上他。

  而這幾年來,他對她越來越和善,她也習慣陪伴在他左右,有時他放下冷淡的性子,對她說出的玩笑話,總讓她心撲通撲通地狂跳。

  他到底對她存了什麽心啊?她真想當面向他問個清楚。

  可她怕呀!怕他又說出傷人的話,怕他又重申一次她根本配不上他。

  當年她不認識他,他說出的那些話對她沒造成多大影響,可現在不同啦,她會在意、會傷心難過,她不想自取其辱啊!

  「好吃嗎?」吳涯再問。

  希望在他心中,她能因為這一手廚藝,而得到他的另眼相看。

  關展鷹隨意地點頭,腦海裏還煩惱著該用什麽法子讓兩人的關係再更進一步。

  吳涯見他草率的回應,心中失望。

  還是不行嗎?她暗暗嘆氣,山頭籠罩輕愁。

  兩人雖一同用膳,卻各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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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兒個是除夕大年夜。

  關府今年是二少爺當家,所打賞的年節獎金讓每個人全笑開了嘴。

  關府裏,每年的年夜飯都席開二十桌,關家人上上下下不管有沒有家累,全一起過年,關老夫人是精神支柱,往年關展鵬是大家長,今年卻換成是關展鷹。

  每個人都收到關老夫人及關展鷹所發的紅包,吳涯當然拿了兩份最大的。

  因為之前都是關展鵬發放,她只是高高興興地收紅包,也不覺得如何。可今年是她第一回從關展鷹手上接過紅包,不知怎地,一張俏臉羞赧的不敢與他對望,只是紅臉垂首勾嘴輕笑,也不接過。

  「二少奶奶不收二少爺的紅包,是怎回事兒?」有人開始起哄。

  「一定是二少爺的誠意不夠。」有人接腔。  

  「對,所以二少爺先罰三杯謝罪。」另一個角落有人建議。

  丫頭們馬上笑著捧上水酒三杯,關展鷹不但不惱,還收了平日的不茍言笑,神情顯得愉悅,他二話不說,在眾人的鼓噪聲中喝盡那三杯酒,然後又走近吳涯。

  「二少奶奶收不收二少爺的紅包呀?」有人又開始鬧。

  吳涯臉更紅,頭更低了。

  「二少奶奶還是不收二少爺的紅包,可怎麽辦呀?」

  「不如讓二少爺親親娘子,如何?」

  眾人情緒高昂地起哄著。

  關展鷹從不曾如此平易近人,居然連反對也沒有,任由他們作弄,還配合得很。

  他放柔了眼神,在尖叫聲中想托起吳涯的螓首,奈何她不肯合作,只好彎腰屈身在她唇上輕點印記。

  這簡直是鬧到最高點。

  「二少奶奶收不收二少爺的紅包呀?」又有人想出新點子。

  吳涯羞得無地自容,但為免再繼續被惡整,她終於接過關展鷹遞來的紅包。

  「敬酒,敬酒。」眾人見沒戲好唱了,又另想他法。

  關展鷹大方地攜握吳涯的手,一桌桌的接受挑戰,吳涯不勝酒力,一桌只敬一杯,但眾人怎肯放過關展鷹?只好人人都敬。

  關府的過年,總是熱鬧非凡,但今年主子換人,本以為氣氛清冷,誰知卻更令人難忘,關老夫人不清楚自己兒子是為了應酬還是轉性了,居然改變這麽大,不過瞧他跟小涯兒如此登對,覺得今年的過年最令她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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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一到寺廟禮佛,初二,關府成了一個大賭場。

  女眷以關老夫人為首,在西廳開了三桌;男丁以關總管為首,在東廳開了五桌。

  所有的賭法全出籠,骰子、骨牌、紙牌、字花,樣樣都來。

  關府的家規——賭資不限,但不欠、不借,且不忌舞弊。

  在往年,吳涯總是輸個精光,但此刻她惦記著關展鷹要讓她嘗嘗贏的滋味,因此雖然已經輸了一大筆銀子,仍興奮地坐立難安。

  關老夫人這桌玩的是牙牌,也就是天九牌。基本的遊戲規則是要贏得最後的一戙,及盡可能得到最高的分數。一副天九共三十二隻牌,分為兩大種類——十一對文子及十隻武子。每人在開始時分得八張牌,每局有幾輪出牌的機會,而每一輪則由上一輪獲勝的參與者先出牌。

  「小涯兒,你跟不跟?」

  關老夫人好笑地觀察吳涯垮下的臉容,便知她拿一副爛牌。

  「我不跟了。」吳涯瞧娘一臉自信,心下判斷娘手上的牌鐵定不錯。

  接著其他的參與者也陸陸續續的棄甲,最後關老夫人贏了 。

  吳涯不斷地朝門口探望,這二少爺怎麽還不來,真真急死人了,可這回她拿了手好牌,眼神頓時一亮,暫時忘了關展鷹,直接出陴。

  大夥兒一瞧吳涯的表情,全放棄手上的牌,結果吳涯根本贏不了多少。

  接著又玩了好幾局,吳涯桌上的籌碼漸漸少了,才又想起關展鷹,回頭望向門外,原來不知何時,他已站在她身後。

  「你可來啦,可惜只剩這個子兒了。」吳涯笑嘻嘻地拿起桌前的一枚籌碼。

  「沒關係,一個就夠了。」關展鷹雙掌從她細腰一圈,將她抱起,自己坐在她原先的位子後,再將她安置在自己腿上。

  關老夫人正贏得龍心大悅,見二兒子突然介入,又這麽親密地與小涯兒貼在一起,不由地一怔,他這是做給誰看?

  那日發紅包時,他與小涯兒之間甜得就像對恩愛夫妻,教她夠意外了,今兒個又來膩在媳婦兒身旁,難分難舍的模樣,莫非這小倆口……

  「你怎麽來了?」關老夫人試探地問。  

  關展鷹眸中的精光一閃即逝,自在地回答:「娘好狠的心,大過年的讓兒子一個人孤伶伶的,不讓兒子陪著您熱鬧嗎?」

  關老夫人笑道:「我還沒說你呢,你倒先編派起我的不是。往年哪一次你陪著大夥兒熱鬧過?這會兒大剌剌地走進來,便賴著你媳婦兒不放,敢情不是為你那可憐的老娘,而是媳婦兒?」

  關展鷹被點出心事,神情微帶狼狽,意有所指地道:「娘,我媳婦兒也是您媳婦兒,難道您不為她?」

  「好、好,你就幫著你媳婦兒吧,兩個小鬼的道行,我這老太婆還不放在眼裏呢!」關老夫人高興地呵呵一笑,一直想讓她這個高傲的兒子多疼媳婦兒些,幾年下來已不奢望了,想不到這會兒他終於想通了。

  於是一個傳一個,從來不賭的二少爺為了替二少奶奶反敗為勝,挑戰起自個兒的娘來啦!眾人全丟了牌,擠進西廳湊熱鬧。

  只見二少奶奶坐在二少爺腿上,緊張地抓著他的衣襟;李嬤嬤負責發牌,關老夫人老神在在,二少爺則似笑非笑,表情深不可測。

  「娘,這裏就數您是大贏家,涯兒只剩一枚籌碼,我答應她用這枚籌碼來幫她翻本,所以只好找上您啦,咱們娘兒倆也不羅嗉,就一副牌定輸贏。」

  關老夫人怎可能第一次便要他出局,向李嬤嬤做個暗示。「就一副牌定輸贏。」

  一會兒只見吳涯忽然興奮地睜大眼。「娘,咱們這回可拿到了副好牌,贏定了。」

  關展鷹低頭瞧吳涯毫不隱藏心思的得意表情,終於瞭解她為何場場打敗仗。他老神在在地抿嘴一笑。

  頃刻間,他連贏了十場,而且場場賭金全押,吳涯身前的籌碼已堆得像小山高了。

  接著關展鷹說:「娘,咱們現在可以開始好好地玩一場了。」

  「這樣就夠了?」關老夫人問。

  「這樣就夠了。」

  母子倆都明白這是關老夫人故意放水,只有吳涯仍處在五裏雲霧中。她問道:「怎麽不玩一牌定輸贏了?咱們手氣正旺呢!」

  「待會兒無論我做什麽,或讓你做什麽,你都照做可好?」關展鷹取牌一瞄,隨即將牌覆蓋在桌上不讓人看,俯身對吳涯耳語。

  吳涯只感覺耳中一陣酥癢,忘了跟著看牌,見關展鷹已將牌覆蓋,只得順從地點點頭。

  她沒看這次的牌,因此關老夫人少了她的表情通風報信,正面交鋒的結果——第一回,關老夫人敗。

  第二回開始前,關展鷹又對吳涯耳語,只見吳涯看了關展鷹手上的牌後,迅速地將自己埋入關展鷹懷裏,緊緊摟抱,不肯擡頭,也不理眾人訕笑。

  關展鷹滿意地扯嘴一笑,喜歡軟玉溫香的感覺。

  平時兩人之間的相處,雖偶爾也會有親近之處,但那都是他暗自利用時機,才能偷得一抱或一吻,可現在,卻是她心甘情願地投懷送抱,而且不再急著逃離,他滿意極了。

  他挑戰地回望關老夫人,雖無語,但倣佛在回道——我用這招防治小涯兒臉上的表情不會泄漏牌底的好壞,如何?

  「好,好樣的,李嬤嬤,發牌。」關老夫人被激出鬥志,她朝李嬤嬤使了眼色,兩人幾十年來的配合,難道還怕誰來著?

  關展鷹不動聲色,忽然伸手撫上吳涯的纖腰,有些曖昧的享受她柔軟的曲線觸感。

  眾人發出怪異的笑聲,關老夫人與李嬤嬤自然也受影響而分心,出牌後,兩人瞠目地瞧著關展鷹的好牌。

  「這牌不是我發的呀……」李嬤嬤喃喃自語。

  「李嬤嬤,你說什麽?」關展鷹「毫不知情」地問。

  「沒什麽,來,繼續。」關老夫人知道今日是遇上高手了,想不到竟是自己生出來的臭兒子,他幾時學會這手偷天換日?又使了什麽法兒換牌?她竟然瞧不出。

  老千對老千,旁人看二少爺的彩金越堆越高,關老夫人則因為見兒子、媳婦兒感情好,因而也越玩越樂,至於二少奶奶則被佔盡便宜。

  最後,讓情勢逆轉的關鍵,意外地也是出於吳涯。她忽地意識到關老夫人輸得一敗塗地,不安地動了動身子,悄悄地貼近關展鷹的耳畔,喚道:「二少爺……」

  關展鷹胸口一熱,專注不見了,只是側首定定地瞧著她。

  「贏了,贏了,老夫人這回終於贏了!」眾人驀然一陣歡呼。

  關展鷹看看牌面,皺起眉,關老夫人取笑他。「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他不理母親,又回望吳涯,見她俏臉含喜亦憂,顯然有什麽煩惱事兒。

  「怎麽啦?」

  「讓娘贏吧!」吳涯在他耳邊悄語。

  「不行。」關展鷹無法理解她為何不乘勝追擊,因此繼續與關老夫人鬥法。

  吳涯在關展鷹的懷中忸怩地動了動,腿側不自覺地碰上他的敏感處。

  關展鷹下腹一緊,那快速的反應讓他想壓抑卻也無能為力。

  「老夫人又贏了!」一陣吆喝聲又響起。

  但已經影響不了兩位當事者。

  這硬物是什麽?吳涯先是不解,接著瞪大眼,那個位置……莫非……

  吳涯瞬間燒紅了臉,再也不敢亂動。

  關展鷹的臉也火速竄紅。

  他一向心高氣傲,雖對吳涯動了情,但在她還沒同等也愛上他之前,打死他也不會承認,可如今赤裸裸的欲望,無疑泄漏了他的秘密。

  一直以來,他對她好、任她縱容,是希望她能受感動,因而認定了他是夫的地位,兩人做成真夫妻。這麽一來,他不但能保住了顏面,也贏得了嬌妻。

  可現在時機還不夠成熟啊!他卻因為難以克制的生理反應而泄了底,在最不是時候的時候,讓最不想知道的人知道!

  他氣自己,更惱她為何在這個時候撩撥他。他霍然起身,將她安置回他霸佔的位子上。

  「怎麽?展鷹,不玩啦?」關老夫人意猶未盡的問。

  關展鷹深深地望吳涯一眼,而她連頭也不敢擡,只是紅著臉。

  真想狠狠吻她個夠呵!他柔下神情。

  「娘,小涯兒這會兒又有輸的本錢了,我還有事,先離開了。」還是趁未失態前離席吧。不理眾人還想挽留,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怎麽無緣無故,說走便走?」關老夫人語氣埋怨。「也不趁這節慶孝順、孝順老母親,我都還沒玩過癮吶!算了,小涯兒,咱們繼續玩。咦?怎麽你臉這般紅?」

  吳涯不知該怎麽回答,此刻只盼有個地洞讓她躲進去,再也不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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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8: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是夜,吳涯直到「散盡家財」後,才得以離開。

  她漫步在園內,穿著雪貂披風,手提燈籠,無心欣賞雪景,心中只對關展鷹稍早的行為,感到既羞澀又不安。

  此刻她的心情是甜甜的、喜悅的,雖然心慌,但卻不是因為不知所措。

  「想起二少爺,她除了臉紅心跳外,還多了些身為女子的驕傲及信心,因為他終於想要地了。

  「你又兩袖清風了?」樹下白袍微飄,關展鷹低啞的聲音裏隱含笑意,由於樹影的遮掩,教人瞧不清面容。

  吳涯微紅著臉走向他,同他一起藏在幽暗的樹影裏。

  「是啊,你一走,娘簡直是過關斬將,橫掃千軍,結果大夥兒全軍覆沒。」

  關展鷹低笑。「娘一直在耍老千,難道你們不知道?」

  吳涯也跟著輕笑。「過去我的確沒看出來,是今晚瞧見你跟娘鬥法,才知道的。」

  「讓你這生手瞧出,那也不叫老千了。」關展鷹摸摸她嫩嫩軟軟的臉蛋,對她的激情持續燃燒整晚。

  「難怪我從沒贏過。」

  「你沒贏過還有別的原因。」他拇指撫上她的唇,冰涼滑潤,忍不住咽了咽,直想吃上一口。

  「什麽原因啊?」

  「你想知道?」

  「你快告訴我。」

  「束攸呢?」

  「啊?」

  「我窮極畢生的經驗,現在要將不傳之秘告訴你,難道你什麽表示都沒有?」

  「喔,我回房拿銀子。」吳涯轉身便走。

  他抓住她,滿臉無奈。「我不要銀子,我要這個。」

  然後,他吻上了她。

  一個實實在在、會勾起天雷地火的吻!

  吳涯瞪大眼、張小嘴,就這麽讓關展鷹吃個徹底。

  他抱著她,摟得緊,讓她有種就要融入他懷裏的錯覺,直到開始被吃、舔、輕咬……

  這感覺既陌生又刺激,逼得她無助地輕吟。

  一直以為他是冷情的人,沒想到他的唇竟如此熾烈,那火燙的感覺,燒得她的心也跟著火了。

  在她嘴裏,他熱情地輾轉攻掠,強迫生澀的她全部承受,而他可以覺察到她是心甘情願的。

  雪夜寒涼,但她情熾如火,心跳如擂鼓,她一陣暈眩,只能緊緊環摟他的頸項支撐渾身酥軟的自己。

  關展鷹似是得到鼓勵,吻得更深了。

  她怎麽可以這麽甜?那銷魂的感覺幾乎使他瘋狂。

  他站在這裏想她一整夜,讓情與欲的悸動不斷地透過想像撩撥著他,這樣的刺激已教他難以克制了,此刻終於能一親芳澤,如願以償後,那猛烈又火爆的感官刺激,迷得他沈醉,再也無法拾回自己的理智。

  他攻擊她的小嘴,吻得既霸道且深入,感覺到她怯怯的丁香小舌被動似的回應……哦!天啊!他心一蕩,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擴散他的侵略範圍,臉頰、眼瞼、額首、俏鼻,接著是纖白的頸項……

  「你真香……」他挑逗她無瑕的肌膚,細吻不斷,這輩子對女子從沒如此渴求。

  「唔……」吳涯生澀地低吟。

  關展鷹滿足輕笑,修長的手欺近她的鎖骨,輕巧地解開她的盤扣。

  「二少爺……」

  冷風襲上她裸露的香肩,關展鷹熱情跟著罩上,受不了這樣突來的冷熱溫度交替,吳涯輕喃。

  「叫展鷹。」他命令。

  「展……鷹。」

  「好親親。」關展鷹心中一樂,將她抱離地面,以樹幹為壁,緊緊地貼向她。

  那結實的觸感抵著她的柔軟,吳涯早從關老夫人那兒得知,那是夫妻要圓房之前,男子會有的正常反應。

  他要與她圓房了嗎?在這裏?

  不對呀,圓房不是應該在閨房,怎麽他有這種反應不是在眾人喧鬧的賭場裏,就是在這隨時會有人經過的花園裏?

  多羞人啊!

  他到底懂不懂怎麽圓房呀?

  「嗚……嗚嗚……」她開始掙紮,想提醒他。

  「小涯兒,別亂動。」關展鷹已勃發的情欲,因她貼身扭動,更激得欲望高漲。

  吳涯蠕動得更厲害了。

  不對呀,不是這樣啦,圓房這事兒要去暖塢閣或書雲齋啦!

  可關展鷹的密集侵襲,根本讓她難以開口。

  吳涯沒法,心想不如她先回暖塢閣等他好了。

  她將玉手貼向他的胸膛,使力一推。

  關展鷹因為忘情,哪想到她會來這招?踉蹌後退,見她轉身便跑,急喚她回來,可她卻頭也不回地朝暖塢閣奔去。

  雪花又開始從天而降,關展鷹面色轉為陰沈,所有的熱情得不到宣泄,全化成冰落入雪地裏,對她莫名其妙地溜走無法釋懷。

  這死丫頭竟敢棄他而去?

  他對她還不夠好嗎?還不夠放下身段嗎?她不是應該高興他終於想要地了?因為這也間接確定今後她在這個家的真正地位,難道她不想要這身分?

  既然如此,那她方才熱情的表現又算什麽?想證明她能使他失控?

  想到此,他神色更冷了!

  心裏下了決定,他絕不會再放下身段去追問她究竟怎麽回事,他是關家的主子,絕不能讓個女子來左右他的行為及思想。

  既然是她先逃走,那麽就該由她自己回來。

  對,就是這樣!到時候,他再好好地教她出嫁從夫的道理。

  於是,他氣呼呼地轉回書雲齋。

  吳涯氣喘吁吁地奔回暖塢閣,雙頰傃如桃紅、心跳如擂鼓。

  他隨後就會來,她該怎麽面對他?

  一想到方才他那模樣,好像不知道該怎麽圓房,該不會要她來教他吧?她神色有些慌亂,不知如何是好。

  吳涯!別急別急,娘當初是怎麽教她的?她得想想,待會兒好傳授給二少爺知曉。

  「哎呀,我一個字都想不起來了。」她頹喪地坐下。

  算了,反正他真要來了,她幹脆老實地招認自己也不會,再看看怎麽辦吧。

  心下做了決定,她定下慌亂的心緒,先對著銅鏡理理容貌,之後坐正身子,乖乖地等著關展鷹到來。

  但直到天色亮起,他並沒有出現,她空等了一夜,臉上有著難掩的失望,一顆心也恍若被冬雪給凍傷了,正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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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盡春來,天氣已然回暖,這日吳涯照慣例正想出府遛鴨,卻在大門口遇上到金肅州學習商事的關十五回到關府。

  乍見老友,她開心地奔上前,熱情相迎。

  「這群鴨子的數量已經這麽多了呀?」關十五索性陪吳涯一起趕鴨到溪邊。

  吳涯嘻嘻一笑。「十五哥,你這次回來會待多久?」

  「說不準,大概十天半個月吧。」關十五親切地回答。這些年護她出府遛鴨,她天真的性子始終未變,雖說她的身分是二少奶奶,可他總不知不覺將她當成妹子看。

  「十五哥好厲害呢,聽說你要接金肅州的主事了?」

  關十五憨厚一笑。「是二少爺願意給我機會。二少奶奶呢?都在忙些什麽?」

  「我呀,成日無所事事。真希望我也能像你一般,出去闖一番成就。」

  「怎麽?大同府玩膩啦?可以來金肅州玩呀。」

  「對呀!」吳涯興奮地說:「嗯,我怎麽沒想到?我跟娘可以去找你,這一路上正好順便遊山玩水,又增長見聞,真是一舉數得。」

  「金肅州太遠,只怕老夫人身子撐不住旅途勞累。」關十五搖頭輕笑。

  「這樣啊。」吳涯一聽泄了氣。

  「二少奶奶可以隨二少爺來呀!」

  吳涯一聽這話,面露愁容。

  想想自過年那夜,兩人在花園的親密後,後來他並沒有夜訪暖塢閣。

  翌日,關展鷹便稟明關老夫人說,因為京城皇令密喚,他要離府一趟。

  這一別就是兩個月,等他回到府裏後,她因為他的態度陰晴不定,不明白他到底對她存個什麽心思,怕他其實是嫌棄她的。因此就算再想念他,也不敢自己跑去找他,癡等著丫頭們來喚她伺候。可盼呀盼的卻是空,他竟不再理她了。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才好……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啊?」吳涯回神。

  「怎麽啦?」關十五見她心思不寧,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沒有哇!」她眼神閃避。

  關十五審視她不擅隱藏情緒的面容,這些年來,他多少也耳聞二少爺當初根本不想娶二少奶奶的事,他雖欽佩二少爺的才能,但實在不怎麽認同他對二少奶奶的態度。

  「二少奶奶,凡事看開點,日子就順利多啦。」唉,不管二少奶奶臉上的愁容是不是因為二少爺的關係,他也只能這麽安慰她了。

  吳涯苦笑。「十五哥,不是啥事都可以看得開的呀!有些事是身不由己、愛莫能助啊。」

  關十五想不出話再勸慰。「天色晚了,咱們回去吧。」

  「嗯。」吳涯順從地點頭。心裏卻想著與二少爺相處這些年,她原本避他如蛇蠍,但現在心裏卻常浮現他孤傲的身影。

  當她明白她會臉紅,心會像小鹿亂撞是因為喜歡上他時,他曾對她說過那些傷人的話,她再無法當作不在意。

  尤其是他奉母兄之命娶她,實際上他根本不想要她這件事兒,更讓她衝動地想——索性放他自由,只求他別再介意被迫娶她的事,那他或許有可能會喜歡她一些些……

  但她捨不得放手,硬是將這段姻緣耗著,想著若可以……或許不一定要分開,兩人也有可能……

  唉!可能什麽?她輕嘆氣。

  黃昏的夕陽拉長了兩個身影,伴著一群七彩鴨,景色美得讓人流連忘返。

  如果身旁的影子是二少爺,那可有多好!

  她隨即苦笑。要性子孤僻高傲的二少爺陪她到溪邊遛鴨,弄臟了他一身的白衣,那怎可能?連她自己想了都覺得荒謬。

  遠遠地,兩人發現關府的大門口站滿了人。

  吳涯喃喃地問道:「府裏發生了什麽事兒?」

  「大概又是哪位高官來訪吧。」關十五猜測。

  兩人走近大門,便瞧見關展鷹一臉陰沈,令人害怕。

  「十五,去哪裏?」關展鷹冷冰冰的語氣響起。

  他找不到關十五,一問之下才知道他陪涯兒到溪邊放鴨。

  怒火來得如此猛烈,在他還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與行為之前,大廳的桌椅已讓他砸爛了一地。

  他臉色鐵青地走向關府大門,關總管及其他主事也隨後趕來,大夥兒就這麽動也不動地全杵在大門口。

  「護二少奶奶到溪邊遛鴨。」關十五據實以答。

  「你老遠從金肅州回來,便是為了一群鴨子?」

  眾人不敢回嘴,氣氛靜默尷尬。

  「我先讓鴨子回去。」吳涯膽小,見關展鷹面色不善,心裏害怕,向關十五交代一句後,趕著鴨子進大門,想趕緊逃開這場面。

  關展鷹眼中只瞧見兩人當眾「卿卿我我」,氣紅了眼。

  他是她的夫婿,她何時這般待他了?自他從京城回來後,他硬著脾氣不叫丫頭們去喚她,她竟也不來找他,難道他在她心中,真的一點地位也沒有?

  可十五今日才回府,兩人便一起遛鴨,這麽說,她心裏只有十五沒有他嘍?想到此,他抓住走過身旁的吳涯。

  「你做什麽?快放開我……」吳涯嚇得驚叫。

  關展鷹只是咧嘴冷笑,在眾人疑慮的神色中,扯著吳涯離去。

  關十五上前想阻攔,眾主事擋下了他。

  「十五,別忘了小涯兒是二少奶奶。」關總管冷冷地提醒他。

  關十五望著吳涯掙脫不開的身影漸漸遠去,無奈地嘆氣,只希望二少爺別對二少奶奶太嚴厲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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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展鷹拖著吳涯回書雲齋,然後毫不憐惜地將她甩上床。

  吳涯驚懼莫名,不曉得他為什麽生氣,心裏盤想著,不如還是趕緊溜到娘那兒好了。她身形一竄,往敞開的門口奔去,本以為成功了,可忽然整個人又給扯了回去。

  「放開我,放開我!」她回身猛推著他。

  這更激怒關展鷹,他單手一抓一放,便將吳涯雙手扳在身後,俯身開始狂吻她,那粗魯的動作,沒有任何憐惜。

  雖是他的親吻,可這不是她要的。

  吳涯委屈地流下淚水,拚命扭動身子想逃離,可他手不但把住她的手,更將她壓向他,讓她感覺到他令人害怕的欲望,接著另一手罩上了她的胸口。

  他現在要跟她圓房?不,這不是娘所說的圓房,他一點也不溫柔,他扯得她好痛,像是要狠狠地攀折她,她不喜歡……她怕!

  她嗚咽出聲,關展鷹恍若未聞,將她帶往床邊,交纏的身軀一起跌落暖床裏。

  吳涯忍不住顫抖,關展鷹佳人在懷,卻一心只想親吻更多,感覺吳涯不再掙紮,他滿意地放開她的手,觸摸那惹得他日夜心神不寧的嬌嫩玉膚。

  發現懷中嬌軀的顫抖更甚了,他皺眉擡頭,想看清身下的小人兒到底怎麽了?

  「涯兒……」那嚇白的臉,衝淡了關展鷹的情欲,他嘶啞地低喚。

  她躲開臉不敢看他。

  「涯兒。」關展鷹親親她的臉頰,現在才記起要溫柔。

  她轉身背對他,扯亂的衣衫卻順勢滑落,雪白的背整個呈現在他眼前。

  關展鷹眼神又變得幽暗,他輕緩地撫摸那無瑕玉般的肌膚,想要她的欲望是如此強烈。他情願放棄一切,只求她回眸一笑……驀然心驚,他竟也會為一個女子如此傾心。

  「涯兒。」他再輕喚,忍不住親吻她的香背,聞著她的味道。

  吳涯趁他忘情當中,絲被一扯,圈住自己,然後直接從床上躍起,往房門逃去。

  關展鷹回神,只來得及扯著絲被的一角,但一陣裂帛聲響起,他沒能制止住那抹衝出書雲齋的身影。

  身後雜遝的追逐聲、叫喚聲嚇壞了她,她顧不得安全,抄小路地奔向霜園,直接鑽進關老夫人的懷裏,成串的淚水直落。

  「娘,救我。」

  關老夫人急忙摟抱吳涯,見她衣衫不整的模樣,憂心如焚地問:「小涯兒,誰欺負你了?好大的膽子,娘將他碎屍萬段。」

  接著關展鷹跟著衝進來就開罵。「你是不要命了嗎?這般橫衝直撞地亂跑,摔傷了如何是好?」

  吳涯躲到關老夫人身後,緊抓著關老夫人發抖。

  「原來你就是那個該碎屍萬段之人!」關老夫人生氣地罵道。

  「娘,您放開涯兒,讓我跟她說話。」

  關老夫人感覺吳涯手攀得更緊了。「人教你嚇成這個樣子,還能說什麽話?」

  「娘,您別誤會,兒子哪會嚇涯兒?」關展鷹鎮定地陪笑。

  「展鷹,你是怎麽啦?瞧瞧涯兒這模樣,難道你對媳婦兒使強?」

  這話刺傷了關展鷹的自尊,他寒下臉。「娘,人您到底給不給我?」

  「我不給,你回去吧。」

  「娘,涯兒是我媳婦兒,您這算什麽?」

  「你媳婦兒?這會兒她又成了你媳婦兒了?這些年來你何時當她是你媳婦兒?脾氣陰晴不定不說,對涯兒也是時好時壞,這些事兒你以為娘都不知道嗎?本以為你終究會想通,發現到自己媳婦兒的好,再加上娘知道你的性子雖說孤僻,但一向光明磊落,不至於對涯兒使壞,只要別太過分,娘也不好幹涉你們小倆口之間的相處之道,現在倒好,你幹脆用強的,也不理會人家願不願意,什麽時候我這個兒子變得這般下三濫了?接著呢?你還想怎麽糟蹋她?」

  關展鷹讓娘親一席話說得無語應對,眼神掃向吳涯,她攀抱娘親,赤裸藕臂簌簌發抖,臉蛋躲在娘懷裏,連瞧也不敢瞧他一眼,顯然嚇壞了。

  他知道她膽小,回想方才那無法控制的粗暴,全因那猛烈妒意燒毀了他的神智,難怪會嚇著她。

  他心中滿溢著不舍,柔聲要求:「涯兒,把頭擡起來。」

  但吳涯卻逕自低著頭,沒有回應。

  她這是什麽態度?她跟十五能說說笑笑的,卻不理他?他又開始吃味。

  關老夫人見兒子又要發火,怕接下來更沒完沒了。「我會勸小涯兒,你先回去吧。」

  他還能說什麽?這會兒縱使想好好地安撫她,只怕娘這大門神也無法讓他如願,只好等改日吧。

  悶悶不樂地,他離開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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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8: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一向倨傲冷然的二少爺,居然會與二少奶奶爭吵,最後還鬧到關老夫人那兒,這事兒很快便傳遍關府上下。

  吳涯躲在霜園好幾日不出門,連她平日最愛的遛鴨也不去了。關老夫人只好假藉逛市集之名,硬哄吳涯出門。

  大同府市集裏所買賣的貨物,貫通南北,吳涯終究敞不過愛玩心性,沒多久便漸漸淡去了在關府這幾日的陰影,在各式貨攤上流連忘返。

  關老夫人不耐久行,讓丫頭陪涯兒繼續閒逛,自己同李嬤嬤在附近的茶館休息。

  攤販上的貨物新奇,吳涯挑了些小玩意兒,忽地鑼鼓喧天,她好奇地張望。

  「喜九,前面圍了一大群人,咱們過去瞧瞧。」說完她一馬當先。

  原來是猜對聯給賞,這可好玩了,吳涯鑽左出右,一下子前進到臺子右方。

  只見臺上站著一名酸儒生,身材瘦削頭已禿,他向眾人一拱手。

  「各位雅士,在下路經貴寶地,因缺盤纏,偏無長才,因平日素喜對聯,鬥膽向各位雅士請益,若中我對聯者,當贈字帖一幅,若敗北者,煩仗義銅子十錢,以資助在下。」

  眾人一聽對聯,忙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這第一聯注意了,上聯是——鼻孔子,眼朱子,朱子高於孔子。」酸儒生巧妙地將鼻與眼和孔子、朱子雙關出聯。

  眾人想了半天,臺子左方傳來女子嬌媚的嗓音——

  「下聯是——眉先生,胡後生,後生長過先生。」她將眉與胡帶入,並暗示青出於藍,同樣也是雙關語。

  眾人拍手讚好,吳涯也跟著鼓掌,踮腳想看清女子相貌,在擁擠的人群中,只瞧見左前方不遠處有位絕色美女,才看一眼,那美人的面容又讓周圍的人給遮掩了。

  「是蘭桂坊的當家花旦水仙姑娘,難怪有此才情。」眾人低語。

  三這位姑娘果然才高八鬥,在下佩服。」

  水仙盈盈一笑,並不多語。

  「好,這第二聯則猜個謎語——二二三三四四五,六六七七八八九。」

  「這我會!」吳涯急急地嚷,接著擠開群眾,上前遞送給酸儒生一錠銀子。

  眾人不解。「小姑娘,為何送上銀子?」

  「二二三三四四五,六六七七八八九。不就是缺一(衣)缺十(食)嗎?所以我只好送銀子啦!」

  眾人一聽解釋,見吳涯天真的表情,又是一陣大笑。

  「我也出個謎語,你若猜對了,我也送你一錠銀子。」水仙姑娘嬌笑附和。

  「姑娘請出題。」

  「鳳在禾下飛去鳥,馬到蘆邊不生草。你猜猜是什麽?」

  酸儒生自嘲地笑笑,摸摸自己頂上無毛。「姑娘取笑了,謎底可是『禿驢 ?」

  眾人笑得前俯後仰,吳涯因此注意到那絕色女子正回身與身後男子喁喁低語談笑。驀地,她與那男子的視線對個正著,血色瞬間從她臉上褪去。

  關展鷹這幾日讓娘親擋著,怎麽也見不到吳涯,在家裏悶得慌,索性到蘭桂坊尋水仙,正巧遇上水仙說要逛市集,因此就一起來了。誰知卻會在這裏巧遇吳涯,瞧她方才回答缺一缺十時,那可愛嬌俏的模樣,惹得他不禁開懷大笑。

  水仙從不曾見過關二少爺如此爽朗的笑容,他最多只是似笑非笑,再不就是扯扯嘴角就算是開心了,從不曾露出這般開心的大笑。

  「二少爺,您識得臺前那女子?」水仙嫉妒,想抓回關展鷹的注意力。

  「她是我的妻子。」關展鷹低睨水仙,話裏已承認了吳涯在他心中的地位,而他腦子想的全是吳涯的可愛容顏,不自覺地柔了冷漠的表情。

  水仙一聽這話,震得雙腿一軟,靠向關展鷹的懷裏。「你不是曾說永遠不會認她是你的娘子,難道你……」

  關展鷹收斂柔和的目光,微帶警告。「水仙,你逾矩了。」

  吳涯不知道他們倆在說些什麽,但望著水仙與關展鷹狀似親昵地交談,此刻那女子正溫馴地倚在他懷裏。

  打量女子絕色的容貌,窈窕婀娜體態,還有她與臺上的酸儒應答如流,想必琴棋詩畫是樣樣精通……看來水仙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女子吧。

  這個認知使吳涯心一痛。

  搗著胸口,她轉身迅速遠離人群,小手死命地抓緊自己的衣襟,希望能壓抑下那心猶似被扯裂的劇痛。

  關展鷹本想隨後追上,水仙卻攔阻他。

  「別去。」水仙接收到關展鷹的冷寒目光,心中大駭。

  「為什麽?」關展鷹語氣冷厲。

  因為你是我的。水仙心想,但她可不會說出口。

  「之前二少爺不是曾數落二少奶奶不懂從夫的道理,方才瞧她的模樣,顯然吃味了,不如二少爺今晚留宿蘭桂坊,待明兒個再回關府,二少奶奶的心經過這一夜的患得患失,今後一定會對二少爺死心場地,百依百順。」

  這話說到關展鷹的心坎裏,想到涯兒以後會對他死心塌地……

  「嗯,走吧,就依你。」他實在已經不曉得該怎麽跟吳涯拉近彼此之間的關係,或許水仙這方法,也未嘗不是個轉機吧。

  吳涯在街上胡亂地轉了好幾個彎,背靠著墻停下來,但適才二少爺與水仙親密的那一幕卻已烙印腦海。

  苦!好苦……

  揉著酸酸澀澀的胸口,對自己的處境既覺得可憐又悲哀。

  「二少奶奶,真是你?你怎麽在這兒?」關十五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十五哥,我問你,你認識蘭桂坊的水仙姑娘嗎?」她如遇浮木,急著求證。

  「你為什麽突然問起這事兒?」關十五回避與她對視的眼神。

  「她跟二少爺是什麽關係?」

  「二少奶奶……」

  「十五哥,你告訴我,求求你。」吳涯抓住他的手哀求。

  關十五沈默,之後咬牙道:「她是二少爺的紅粉知己。」

  「是嗎?果真如此。」吳涯虛軟地垂下手。

  「二少奶奶,那日二少爺沒傷你吧?」

  她搖頭。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

  「十五哥,這些年來,我敬你如兄長,現在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請你幫我個忙,好嗎?」

  「你說說看。」

  「我想成全二少爺跟水仙姑娘,但娘一定不答應,所以不如跟她說,其實這些年我喜歡的是你,不是二少爺,如今我想隨你去金肅州,所以請二少爺寫下休書。」

  「二少奶奶,你何苦這樣委屈自己?」

  「我不委屈,想想二少爺才可憐,他喜歡水仙,卻不能娶她,我綁著他這麽多年,真是可惡。」

  「你成全了他們,那你自己呢?」

  「我想回鄉了,我家在南方的順昌府,以前因為路途遙遠,覺得既已嫁入關家,是關家人,因此不敢勞煩大家說要回鄉,現在也該回去了。」

  是啊,她出門好久,倦了,想歸巢了。

  關十五望著她的嬌容,以前臉上的天真快樂早不復見,現在有的只是愁容。他一直當她是疼愛的妹子,如果她真是他妹子,他忍心見她如此受苦嗎?

  「好吧,我答應你,就照你說的做吧。」

  「十五哥,謝謝你。等水仙嫁入關府,我會寫信跟娘說明前因後果,定不讓你為難。」吳涯滿懷感激,心裏卻是痛苦又失落,但她本性善良,知道不該再藉婚約纏著二少爺不放。

  「二少奶奶,你不用擔心我,真要有什麽事兒,我孤身一人,走到哪兒,睡到哪兒,沒什麽差,何況關家主子也不是分不清是非之人。」

  吳涯垂眸苦笑。「十五哥,那就先謝謝你了。」

  唉,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原來她與二少爺的情……緣盡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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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展鷹沒待在蘭桂坊,他跟牧牛人在夜晚的草原上喝酒聊天,知道今年野牛群的動向後,第二日才回府。

  想起昨日涯兒的落荒而逃,他忍不住得意。

  哼,經過這一晚,她明白自己地位了吧?現在就等她來找他,等他向她訓完出嫁從夫的道理後,再好好地疼惜她,自此兩人琴瑟合鳴,恩愛一世。

  將馬牽進馬房,馬夫見到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他不在意;走在回廊上,錯身而過的丫頭們不敢望他,急速而過,他當這是主子的威嚴;關二遠遠看見他便閃開,關五、關七明明迎面走來,卻硬生生地在他眼前轉向。

  他皺眉,悠閒的心情不再,不明白大夥兒是怎麽了?

  「二少爺。」

  哈,原來是他多心,瞧,關叔不就跟往常一般找他嗎?

  「什麽事?」他回身。

  「老夫人從昨晚便找您。」關總管垂眸不敢與他直視。

  「娘昨晚就找我?行,我這就去找她。」關展鷹還沒有自覺。

  說完他立即轉向霜園,隱約聽見身後關總管的嘆氣聲,心還想著——回頭得問問他,有什麽大事兒不能解決,需要這般長籲短嘆的?

  一進霜園,關展鷹大刺刺地坐下。

  「娘,您找我?」他沒看見涯兒膩在娘的身邊,覺得有些奇怪,端起丫頭們遞上的茶喝了一口。「這西湖的龍井果然不錯,改明兒個我讓商行進洞庭的碧螺春,娘喝看看喜不喜歡。」

  關老夫人慈愛地瞧著兒子,這麽一表人才的人物,俊逸挺拔,為什麽跟涯兒就是無緣?唉!

  「只要是你孝敬的,我都喜歡。」

  關展鷹聽娘親突來的寵溺語氣,不自在地笑笑,終於還是忍不住探問:「涯兒呢?怎麽沒見她在霜園?你們娘倆兒不是成日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關老夫人苦笑。「展鷹,娘有一事要請你答應。」

  「娘,您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客氣啦?您叫兒子做的事,哪件沒替您辦成?就連娶媳婦兒不都是順您的意?」關展鷹調侃。

  「這件事兒我原是做錯了,兒子,你能原諒娘嗎?」

  「呔,過去的事兒提它做什麽,做兒子的哪有責怪娘親的道理。」

  「好,不愧是我的好兒子。」關老夫人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攤開後放在桌上。「你簽了它吧。」

  「這是什……」關展鷹話一頓,怪異地瞪著那張紙,不解地看向娘親。

  「如果你是我的好兒子,就簽了它,放小涯兒自由。」

  他又瞪回那張紙,原來他沒看錯,這張真是——休書!

  「娘,這回您胡鬧得過火了。」關展鷹幹笑兩聲。

  「展鷹,簽了吧,涯兒陪了我這些年,我已經很滿足,可惜你們倆無緣,我不能再誤她青春,還好十五這孩子不計較她曾嫁你,你放她走,讓他們好好地過日子。」

  又是十五?一股醋勁從關展鷹心中升起,關十五到底跟涯兒有何關係?這次讓他從金肅州回來,是要安排他擔起主事的責任,不是要他回來興風作浪的!之前他陪涯兒遛鴨獻殷勤,還沒有找他算帳呢,現在竟敢拐騙涯兒跟他走,找死嗎?!

  「為何扯出十五?」他寒著臉問,情緒就快潰堤。

  「十五這些年護涯兒遛鴨,兩人有了感情,如今十五要長住金肅州,所以涯兒才來跟我說明,希望跟他一起走。娘問過涯兒,知道這些年來,你們小倆口分房而居,始終未圓房,既然你對她無意,娘怎可再誤涯兒,所以展鷹,你就簽了這休書吧。」關老夫人神情黯然地說。

  這些話使關展鷹的心既受傷又不平。

  十五陪她遛鴨,她就喜歡上人家嗎?那他日日與她一同用膳、下棋、看書、教她賭博,她怎麽不來愛上他?難道她只鐘情陪她遛鴨的人?那有何難?從此刻起,他天天陪她遛鴨!

  「娘,這是您的意思還是涯兒的?」他故做冷靜,內心猶似火焚般的焦急、思緒狂亂。

  「是我的意思也是涯兒的意思,涯兒知道你喜歡蘭桂坊的水仙,求我也成全你們倆,唉,這孩子就是這性子,總想到別人,教我怎麽能不多護著她一些?」

  這是在說什麽?他不過就是跟水仙一起在街上撞見涯兒,想乘機順便教教她順從的道理,怎麽就變成她要求下堂了?

  所有的高傲不再,因為他從不曾想過她會有離開他的一日,此刻心正顫抖著。

  「我不會簽的!」關展鷹大吼,憤怒地抓起休書,撕成粉碎。

  「展鷹,你這又是何苦?你既不喜歡涯兒,何不好聚好散?」

  「她呢?她在哪裏?」他紅著一雙眼問道。她想離開他?她好樣的竟敢離開他?不準,他絕不準,她永遠是他的!

  「你要做什麽?瞧瞧你現在這模樣,活像要吃了她,我不會讓你見她的。」

  「娘,您讓我見她,我跟她談談。」他壓下情緒,咬著牙緩聲請求。

  「展鷹,你跟涯兒走到這地步,還有什麽話好說的?算娘求你吧,簽下休書,放了小涯兒吧。」

  關展鷹緊抿著嘴,神色復雜,見文房四寶已備妥在桌上,關老夫人親自磨墨,神情難掩悲傷。

  「來,展鷹,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娘,就把休書寫了。」

  娘,為什麽要這樣逼我?我沒說出口,並不表示我不愛涯兒啊!您的兒子是什麽性子,難道您也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逼我?為什麽?他眼神控訴地望著娘親。

  「來,快寫下吧。」關老夫人流下兩行老淚,臉上盡是疼愛與不舍,她又何嘗願意逼迫這個心高氣傲的兒子?可她不能自私啊!

  關展鷹緩慢的步向娘親跟前,驀然雙膝一跪。

  四周傳來啜泣聲,關老夫人更是淚流滿面。

  「展鷹,你這是在幹什麽?快起來!你性子一向孤傲,從不曾強要過任何東西,娘何時見你這般低聲下氣了?你是想讓娘心疼死嗎?唉,你這孩子,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關展鷹不回答,也不起身。

  「唉,你自小便是這樣,想要什麽也不說,就這麽不說話讓人嚇得發慌,是存心折騰人啊?但這回可不行了,小涯兒是個人哪,是個活潑俏麗的姑娘呀,不是你要丟要拿都可以的啊!」

  關老夫人頻頻拭淚,仍一味地勸兒子寫下休書,關展鷹直挺挺地跪著,沈默不語,固執地不願拿筆,李嬤嬤及丫頭們低聲哭泣。

  吳涯從內室走出來,早已淚水成河,她心疼地望著關老夫人,忍不住奔向她。「娘,您別傷心,別傷心呀!」

  接下來的情勢忽然亂成一團,關老夫人只聽小涯兒發出一聲驚呼,還來不及開口喝止,關展鷹已抱涯兒入懷,奪門而出。

  「展鷹,你回來呀!你要帶小涯兒上哪兒?」

  眾人忙奔出霜園,可關展鷹早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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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00:39:0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嗯……」吳涯不舒服地翻了個身,緩緩地蘇醒。

  入眼的是陌生的環境,她正面對一片粗糙的石墻,四周光線陰暗,她想伸手觸摸,卻發現自己被人緊緊地裹在懷裏,受制的感覺嚇得她尖叫連連。

  「噓,別怕,涯兒,是我,我不會傷害你,別怕。」環抱著她的雙手,讓她的背脊更貼向結實的胸膛,低沈熟悉的沙啞嗓音,在她的頭頂上方正不斷地柔聲安撫。

  是二少爺!

  他將她從關府擄走。

  這是哪裏?她驚懼地環顧四周,好像正處在山洞內,她蜷縮起身子,微微發顫。

  「別怕,涯兒,求你別怕我。」關展鷹將她抱得更緊,想撫平她的不安。

  他生平沒求過人,如今卻用卑微的口吻求她別怕,所有的傲氣已崩塌,他已顧不得其他了。

  「二少爺,咱們回去,好不?」可吳涯沒感受到他的轉變,她可憐地哀求。

  關展鷹深深地瞧她一會兒,才問:「你怕我嗎?」

  吳涯抖唇不語。

  他苦笑。「你怕我。涯兒,你為何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

  「那咱們回去,可好?娘會擔心的。」

  關展鷹搖頭。「過一陣子吧,這裏是我小時候發現的秘密之所,沒人知道,咱們就住在這裏一陣子,重新認識彼此,可好?」

  「我早認識你,我不想待在這兒……」吳涯嗚咽。

  「不,你不認識我,我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樣子。」關展鷹急欲解釋。

  吳涯崩潰地哭喊,開始捶打他。「我不想認識你!你性子忽冷忽熱,脾氣陰晴不定,誰想認識你?為什麽不放過我?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牽扯,你為什麽總是要傷我……」

  關展鷹在她傷了自己之前,點了她的昏穴,眼神既痛苦又滿是愛意。

  她說他性子忽冷忽熱,可他對誰熱過了?為何她總是不明白他的心?

  每次都是強求後,他才有機會將她抱滿懷。想藉水仙引起她的妒意,可她卻選擇離開。如今他在家人面前,連尊嚴也不顧了,還要他怎麽做,她才會明白?

  望著昏厥的人兒躺在他懷裏,他迷戀地瞧著她。

  她如此排拒他,他該怎麽求得她的心甘情願?

  他是絕不會放她走的,絕不讓兩人的關係就此斷了線。既然她不明白他的心思,那就由他來決定兩人最終的結果!

  他吻上了她,纏綿俳惻地親吻著,他要定她了,一輩子都跟她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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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涯再度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關展鷹的懷中後,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他圈著她入眠,臉貼在她的頸窩,沈勻的呼息一吸一吐地。

  沈睡中的關展鷹少了清冷的表情,威脅性頓時降低許多,吳涯打量著他俊美無比的面容,看得有些癡迷了。

  他為何擄她?是不願意她離開嗎?

  唉,她也不想離開呀,雖說他待她時好時壞,性子捉摸不定,教她害怕,可她還是想待在關府,要不是知道他已有紅粉知己,她也不會毅然求去,她的心其實是悄戀著他的呀!

  一想到他的紅粉知己……她就覺得沮喪,如果她有水仙姑娘的一半美麗就好了。

  以往,她的人生只求每天快樂地過日子,別去在意她求不到的事。可此刻她真想要有像水仙姑娘那種絕色的外貌及才氣,然後就可以與他結為神仙伴侶。

  可悲的是,實際上,她既無才又無貌,他怎可能喜歡她?

  她的心微微抽痛起來,發愣地瞧他好一會兒,才驀然驚醒。

  別胡亂自憐了,還是想辦法逃吧!

  該怎麽逃?她皺眉沈思。瞧外頭天色已亮,她悄悄地拎起關展鷹的手,想偷偷地離開他的圈抱。

  關展鷹懷抱一緊,讓她緊貼著自己,無法離開半分。吳涯一擡頭,就對上他瞬間睜亮的黑眸。

  近!好近!他幾乎是貼著臉瞧她,可在這樣的節骨眼,她仍忍不住紅了臉。

  「我……我要……唔……嗯……」

  「小解?」

  唰!臉更紅了。

  關展鷹好笑地親親她的臉頰,倣佛已成習慣。

  「你會逃跑嗎?」他擰眉問道。

  吳涯趕緊搖頭保證。

  「那走吧,我帶你去梳洗一番。」

  他跳下石床伸出手,吳涯猶豫了一會兒才將自己的柔荑覆上,關展鷹很高興。

  「這附近有一處泉水,風景很美,我帶你去瞧瞧。」

  兩人出了洞口,關展鷹拉著吳涯,轉了幾個彎,一處清澈見底的水泉,靜靜地躺在林蔭環繞的美景裏。

  「我在這兒等你。」他放開她。

  吳涯沒有回應,心跳得飛快,快步遁入樹叢裏。

  她立即飛也似地往前奔去,慌不拾路,只拚命往前跑。

  不知過了多久,她不斷地回頭張望,始終不見關展鷹追來,正鬆口氣時,下一刻,關展鷹從天而降,在她的驚叫聲中,從後撲抱她,兩人跌在地。

  「你你你……」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見他橫眉豎目的瞪她,才想到要害怕。

  「你騙我!」關展鷹咆哮。

  「這是個……是個……誤會、誤會。」她牽強地解釋。

  「你就真的這麽想要回去找十五嗎?」嫉妒溢滿他的胸口。

  「不不,我沒有。」吳涯覺得他的神情好嚇人。

  「你是我已拜堂、明媒正娶的妻子,怎麽可以對十五好?怎麽可以想跟十五走?」

  「不不,我沒有,我沒有。」

  「涯兒……」關展鷹見吳涯蜷縮起自己,知道自己又嚇著她了,立刻壓抑下滿腔的妒火。

  「別惱我、別惱我,我跟十五哥真的沒什麽。」

  「不許再提到他!」關展鷹一聽到十五的名字,就無法控制怒氣。

  「好好,別提他,別提他。」吳涯滿口承諾。

  不行,不能不提。關展鷹瞬間又抓回理智,他一定要搞清楚涯兒與十五之間的關係。

  「你喜歡十五?」他低聲問道,神色一黯。

  那受傷的神情教吳涯一怔。她跟十五哥走,他應該高興才對,為什麽要露出如此哀傷的神情?

  「你為何擄我來這裏?」她突兀地反問,不曉得自己哪來的膽子。

  關展鷹臉色泛紅,對自己衝動之下做出的行為,不知該如何找臺階下。當時他唯一的念頭是絕不放她走,只想獨佔她,什麽也顧不了了!

  他內心掙紮,不知該如何開口的神情使吳涯心一悸,決定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求證:「二少爺,你不願寫下休書……是不是喜歡我?」

  轟!關展鷹滿面通紅,望著她的眼神閃過一陣慌亂,他立刻強自鎮定,但那該死的紅潮卻怎麽瞞也瞞不過。

  「是的,我是喜歡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喜歡你,你完全不對我的味兒,偏該死的我就是喜歡你。可你卻對十五好!為什麽?你是我的娘子,竟想離棄我?」

  「我擄走你是因為受不了你心裏完全沒有我的存在,你知道這幾年來,我時時刻刻在心裏盤算著怎麽讓你多注意我一些,但你呢?卻動不動就想逃避我,還準備與我分離……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你這般對我,為什麽我還是不願放開你?」

  「你知道嗎?每回你陪我用膳,我便胃口大開;每次一見你笑,我全亂了方寸;每見你一次,我便不斷地更喜歡你一些;只要誰敢惹你發愁,我就會整死那個該死的人!我對你已經如此用心,可為什麽你卻不明白我的心?」

  他牙一咬,將自己的心意全向她招認了,也向自己投降。

  吳涯震驚地睜大眼,掙脫他的箝制,投入他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他。

  她原本只是不確定自己的想法,卻從沒想過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他喜歡她,他承認了,他竟真的喜歡她!

  她心中雀躍,高興得像鳥兒飛上了天。

  「你呢?涯兒,你對我有何看法?」關展鷹為她所表現出來的舉動高興,但心仍吊在半空中。

  「我早就喜歡你啦,但也怕你。」

  「怕?你為何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他覺得心只踏實了一半。

  「你對我老是忽冷忽熱,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麽跟你相處。」

  「那是因為我氣你為何總不懂我的用心。」

  吳涯嘆道:「我的性子原本就非細心之人,你不說,我怎會知道?」

  「那為何你對娘倒是細心得很?」

  關展鷹的計較,使吳涯失笑。「我跟娘的感情是親情,與你不同,當然不別扭呀。」

  「那你與我之間是什麽?竟會讓你別扭?」關展鷹聽出她的話中話,心中雀躍,卻不饒她地定要追問到底。

  吳涯羞紅了臉。「我喜歡你,怕你不喜歡我,對你當然別扭啦。」

  「那十五呢?」

  她苦笑。「十五哥啊……那日我見你與水仙姑娘在一起,原想既然你們情投意合,我不該再以婚約綁著你,但若請娘出面讓你寫休書,娘一定會擔心我今後的日子,所以才請十五哥幫我,其實我們只有兄妹之情。」

  明白她對十五的確沒有男女之情後,關展鷹整顆心終於全踏實了。

  「我跟水仙只是逢場作戲,你要介意,我今後不去找她便是。」

  聽他輕易地斷了與水仙間的曖昧之情,吳涯心中松了口氣。可見水仙在他心中並不佔任何分量,之前心酸的感覺也消失了。

  關展鷹緊緊地將她抱滿懷,俯視躺在身下的俏人兒,如今知道彼此的想法,他對她再也無須隱瞞自己的愛意,他總算可以將滿腔的熱情對她宣泄。

  不,不行,他立刻回神。她是他的摯愛,應該要得到最好的,他不能在此荒郊野外要了她。

  「回去吧。」他溫柔的拉她起身,不敢再有過多身體上的接觸,怕自己克制不了情欲。

  吳涯朝他嫣然一笑,這回心甘情願地跟著他走。

  走回水泉邊,關展鷹再度放開她。

  「我在這裏等你。」他交代後,逕自收集起附近的石頭及枯枝。

  吳涯胡亂地梳洗一番後,好奇地走到他身邊。「你在做什麽?」

  「打野味兒。」關展鷹抿嘴一笑,心情愉悅,與之前受煎熬時簡直到若兩人。

  「野味兒?」她一下子沒搞清楚。

  「嗯,抓野兔兒或是山雞,有時候還可以碰上山豬,就地烤來吃。」

  吳涯眼神一轉,被引出了興趣。「這樣啊……你會打野味?」

  關展鷹瞧著她一臉興奮的模樣。「你想學?」

  「嗯,嗯。」她猛點頭。

  那愛玩的模樣惹得關展鷹一笑,開始教她怎麽設陷阱。

  一個時辰後,陣陣的肉香傳出。

  「好了沒有?」吳涯貪嘴地問,眼前的新鮮事兒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

  這是關展鷹第一次實實在在的整日跟她黏在一塊兒,對她的急性子,算是開了眼界。   

  他不太習慣受到這種待遇。

  通常面對他的人,不是尊敬便是害怕,而女人對他只有百般順從,可這丫頭卻完全不當他是回事兒,只要他「稍不如她的意」,她便立即逃得遠遠的,隨時準備跟他劃清界線。偏他已捨不得放開她,心甘情願順著她的意,他的心已臣服於她了。

  「好了沒有?」吳涯又問。

  關展鷹回神,盯著她嬌俏的容顏,見她如此高興,暗想早該帶她來這兒,或許兩人的情感也不會搞得一團亂了。

  「這兩只雞是我獵的、我清理的、我烤的,你倒說說,你幫了什麽忙?」他逗她。

  吳涯愣了愣。「我在旁邊吆喝!」

  「嘖,你不說這事兒還好,本來咱們是有山豬肉吃的,就因為你的『吆喝 ,如今只能吃山雞了。」

  「山雞也好得很吶!」吳涯趕忙安撫。「可以吃了嗎?」

  吃吃吃!她眼裏就只有這兩只山雞,最辛苦的人,她居然連瞧也不瞧一眼。

  「雞是我的,你什麽忙也沒幫上,憑什麽吃?」他計較著,索求她的注意。

  吳涯又怔了怔,接著涎著臉笑道:「這樣啊,展鷹二少爺,辛苦了。要不要我幫什麽忙呀?」

  她過於熱情的表現令人起雞皮疙瘩,那對眼兒瞇成半月形,說有多虛偽就有多虛偽。他一向最討厭虛偽做作,可不知怎地,吳涯這模樣卻可愛得令他發笑。

  「好酸。」他動了動肩膀,藉機讓她親近他。

  「我幫你揉揉。」她跳起來跑到他身後,小手就在他肩上磨蹭。

  關展鷹愛極了兩人難得的親近,舒服地閉上限。那雙小手在自己身上摸索,連帶的下腹也漸漸熱起來。

  「該死。」他忍不住咒罵,氣自己這麽沒用,她只不過將手放在他肩上,他就開始想入非非,禁不起誘惑。

  「怎麽啦?怎麽啦?」吳涯嚇得縮回手,以為他又要翻臉。

  關展鷹懊惱自己又失控嚇著她,心一急,手一拉,將她帶進懷裏,在她還來不及掙紮之前,轉移了焦點。

  「烤好了。」

  「真的?」吳涯望向烤架,果然不再掙紮。

  能這樣親昵的將她抱滿懷,是關展鷹所求的,他將雞腿撕下遞給她。「吃吃看。」

  「好好吃呦。」她露出幸福的表情。

  關展鷹寵溺地看著她吃完雞腿,又撕下另一隻腿兒給她。

  「你怎不吃?」

  「喂我。」他盯著她的唇輕喃。

  吳涯俏臉驀然一紅。

  奇怪,方才他還跟她斤斤計較誰做得多,怎麽這會兒又換了個人似的?

  那低沈的嗓音在她耳邊搔擾,讓她渾身一顫,整個人酥軟得沒了氣力。

  「你喂不喂我?」關展鷹再索求。

  「你自己吃啦。」她嬌瞠地拒絕,對他是又愛又怕。

  關展鷹可憐地嘆口氣,順勢埋在她的香頸內不語。

  好癢……吳涯閃躲,卻怎麽也逃不過他黏人的貼近。

  「好嘛,好嘛,先說好,可不許再吃我的手。」上次的喂食事件讓她記憶猶新。

  關展鷹表情無辜,鄭重地點頭。在這張冷峻的臉上,竟然看見這樣純真的表情,那殺傷力實在太強……

  最後,吳涯毫無招架之力,順了他所有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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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陽光溫暖,正好讓關展鷹有機會教吳涯泅水。

  由於兩人是突然離開關府,吳涯根本沒衣物可換洗,為了怕沾溼衣裳,她只著中衣下水,但這可苦了關展鷹。

  入水之後,她窈窕的曲線展露無遺,吸引著他的視線,他想裝作不受影響,但卻難掩欲望。幸好他一直泡在水裏,多少遮掩了尷尬的情景,否則他一世的英名,就此毀於一旦。

  天然的美景裏,不時有笑語傳出,那是吳涯快樂的笑聲。關展鷹好笑地看著她鼓起小嘴憋氣,然後沈入水裏,想她真的很愛玩,一點大姑娘家的風範都沒有,往日關展鷹總是氣惱她不夠賢淑,可如今他卻眼含寵溺,像個大孩子般地陪她玩耍,而且心頭充滿甜甜的喜悅、滿足。

  改變的不是她,是他。

  唉,連他自己也不相信,他會為一個女子改變自己。

  「咳……咳咳……」吳涯一陣嗆咳,緊緊地攀抱關展鷹不放。

  「吃水啦?」他輕拍她。

  吳涯咳得滿眼通紅,虛弱地點頭。

  「今兒個教你怎麽讓自己的身子浮在水面,就練到這裏,改明兒個想學再繼續。」關展鷹橫抱起她,俐落地躍出水面。

  吳涯見他這等功力,滿臉的欽羨。

  「原來你功夫這樣強,當年我拜託十五哥教我功夫時,你若讓我學,說不定我現在也跟你一樣強啦。」

  關展鷹一聽她說起關十五的名字就想翻臉。「當年你學輕功那法子有誤,若讓你繼續學下去,雙腳筋脈一定會受傷。」

  吳涯見他冷下臉,小心翼翼地問:「你又生氣啦?」

  「沒有。」關展鷹握住她的手往山洞的方向走。

  「還說沒有?怎麽好端端的又板起臉啦?真教人不知如何是好……」她跟在他身後嘀咕。

  關展鷹驟然轉身,直盯著吳涯的俏顏,一會兒後,無奈地老實招認。「我不高興是因為我不喜歡聽見你嘴裏老挂著十五的名字。」

  這充滿酸味兒的告白,使吳涯勾嘴輕笑,安撫地摟上關展鷹的頸項。

  「你別多心,我心裏從頭到尾一直只有你。」

  這話使關展鷹心一蕩,緊緊回抱柔軟的嬌軀。

  「天晚了,咱們回山洞吧。」他親親她,情動不已,又親親她。

  「嗯。」吳涯順從的應著。

  兩人的一番談話,解開了心中長久以來的疑慮,也明白了原來早心屬彼此。

  仰望眼前的夕陽,伴隨著長長的影子,緊握的手就如同心彩帶,這一回兩人心裏都想著同一個念頭——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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