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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柚 -【惱你不開竅(女兒紅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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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 00:06: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惱你不開竅》  作者:蘇柚

打小他就只對吳憂好,好臉色也只賞她看,所有的話也只對她說。
偏偏她就像只呆頭鵝,無論他怎麼暗示自己的心意,她就是不開竅。
好吧,可能是她太年幼、懵懂,他願意等等等,等到她長大、等到她明白。
多年過去,他學夠本事能娶她、照顧她了,她竟然還是一樣不解風情,
嗐!既然用說的行不通,那他只好揀個直接一點的方式來敲醒她,
不如就做到讓她徹底明明白白,不正視他的情意也不成……

這麼多年不見郎士元哥哥,他好像變得怪怪的。
雖然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對她很好,很照顧,跟她說話時也比對其他人還溫柔,
但他真的變了!他看她的眼神會從溫柔變成想把人吃掉似的兇猛;
偶爾對她說話時好像快失去耐性,也像在隱忍著什麼;
還有,抱她時就像男人抱女人,而且還偷吻她、吻不停!
他怎麼跟小時候差那麼多?她是不是有事情沒弄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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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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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 00:0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郎士元拖著受傷的腳艱難地走到城隍廟,終於不支地癱軟倒地。

  他呆滯的眸光落在廟內的城隍老爺神像上,這幾日因為不停地喝著井水充飢,使他沾著塵土的臉帶著些許浮腫。

  已經不記得多久沒吃東西了!飢餓使他四肢虛軟,整個人微微顫抖,那前胸貼後背的扁平感覺,幾乎讓他錯覺是不是因為太餓了,所以五臟六腑全教胃給吃了……

  餓啊!怎麼辦?他想自己就快餓死了。想不到在這豐衣足食的太平盛世裡,不但沒人願意給他一份活兒做,賞他一口飯吃,還將他打傷了腿,讓他潦倒在城隍廟旁,多可悲!

  也罷,他閉上眼,不願再怨懟老天的不公,他的神智逐漸模糊,開始覺得「死」未嘗不是件好事。他甚至攤開虛軟的雙手,歡迎牛頭馬面的到來。

  一股香味突然竄入鼻翼,他不由得深深嗅聞著,嘴角露出微笑。

  很好,他上天了,因為他居然聞到烤雞的味道。而且那香味還越來越濃郁,近得彷彿就在他的鼻前晃蕩,讓他久未進食的胃開始咕嚕咕嚕地大聲抗議起來。

  他心想這真奇怪,死了竟然還會有想「吃」的慾望。不過算了,何必在意?他隱忍不住地張口,狠狠咬下。

  這一咬,咬住了住在城外吳家老爹手中拎著的烤雞。

  吳老爹根本沒發現他躺在地上,正有趣地瞧著廟口前的雜耍,察覺手中的雞忽而往下一扯,往下一看,氣得叱罵:「你這小崽子!」

  吳老爹揪住郎士元的衣領,將他拎了起來。

  「臭小子,張開眼。好你個大膽,居然敢偷咬買給我家娃兒的嫩雞。」

  郎士元也想張眼呀,可力不從心。他當下明白自己不是上了天,還偷咬了人家的烤雞,不禁又羞又愧。

  「喂,小子?小子?」吳老爹打量郎士元浮腫的臉及傷腿,喃喃道:「怎麼搞得全身是傷?我瞧八成還餓昏了。算了,先撿回去吧,難不成真讓他死在這裡?」於是一個使勁,將他甩上肩,往家的方向走去。

  郎士元恍惚中覺得自己被人扛著,一晃一晃地,離開了城隍廟。

  他以殘存地神智揣想著,這人帶走自己,莫非是願意給他一份工作,賞他一口飯吃?在失去意識前,郎士元心裡祈求著,他不求多,只要能溫飽就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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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昌府城外的吳家,在百姓眼中,吳老爹的妻子幫他生了一大堆賠錢貨,之後就撒手人寰,留給吳老爹收拾不完的爛攤子。然而吳老爹卻不在意,將每個女娃兒都當成寶養著。

  「寶貝們  爹回來啦!」吳老爹從城裡回來,一進廳便將掛在肩上的「東西」隨意落下,將烤雞擺在桌上,搓著手,一臉討好的表情。

  在廳上的女孩們各自忙著自己的事,老大吳雙手持蘇子瞻的詩集,興致盎然地讀著;老二吳情與老三吳涯對奕;老四吳憂、老五吳慮兩人窩在牆角,拿著樹枝,在地上不知在畫些什麼;而她們唯一的小弟吳極,則穿梭在姊姊們之中,東看看西瞧瞧。

  沒人理吳老爹。

  角落裡的吳憂、吳慮看見地上那破爛的一大坨「東西」,覺得奇怪,好奇地走近。

  「慮,你說,這是什麼?」吳憂用樹枝戳戳那坨東西。

  「我來。」吳慮用手裡的樹枝撥撥弄弄,直至一張滿是污垢的臉露出來,唬得往後一跳。「人……是人,好髒喔。」

  吳憂一聽是人,倒不害怕了,她往前蹲下,仔細地審視那張髒兮兮的臉。「慮,你猜,他怎麼啦?」

  「是餓昏啦!」吳老爹因沒人理會他,心中正哀怨,見撿回來這臭小子引起女兒們的注意,乘機過來湊一腳。

  「餓昏?」吳憂聽了,心一軟,從懷裡取出唯一的糖球,也不嫌髒,塞入郎士元的口中。

  方纔一落地時郎士元實已清醒,卻虛弱得睜不開眼,意識倒是十分清晰。聽見小姑娘用稚嫩的嗓音討論著自己,接著乾裂的唇被人撥開,塞了一丸東西,一股香甜瞬間在他舌間化開,他嘗到這輩子不曾吃過的糖球。

  「憂,那糖球你自己也捨不得吃,怎麼隨意給人啦?」吳慮不贊同地說。

  「沒關係啦!」吳憂絲毫不以為意。「每回我若餓了,含了糖球精神便來啦,慮,他吃了糖球,說不定待會兒便醒啦!」

  郎士元嘗盡人情冷暖後,竟能從這女娃兒身上那得到如此無私的付出,教他早已冰凍的心驀地一熱,覺得活在這世上似乎也不是那麼糟的事了。

  「才怪,他可不是普通的餓,是餓昏啦,一顆小小糖球哪夠?」吳慮冷嘲道。

  咦現下說話的這嗓音,分明和給自己糖球吃的那個小姑娘一模一樣,不過語調卻顯得清冷淡漠,難不成這小姑娘是在自問自答?但說話的語調差那麼多,又不像是同一個人……到底是一位姑娘,還是兩位?郎士元搞迷糊啦!

  吳憂擔憂地問:「那可怎麼辦?」

  郎士元含著糖球,嚥下那甜如蜜的滋味,覺得似乎沒那麼虛弱了。

  他努力地將眼皮往上抬,迷濛中他看見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姑娘。他眨了眨眼,再瞧  

  還是一樣。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正瞬也不瞬地盯著他,不會吧?他真餓得頭昏眼花,將一個人看成兩個?

  不,等等,仔細瞧清後,他發現兩人的不同之處。

  一個眼神善良溫暖,而另一個眼神則彷彿認定他已經死了,就等著幫他收屍。原來眼前這對小女娃是雙生子。

  「爹,他眼睛睜開啦!」吳憂發現他醒了,揚起笑臉,高興地嚷著。

  原來這世上還有人關心他的死活……郎士元忽地眼眶一熱。

  吳憂的驚叫引來了眾人的注意,大夥兒全圍了過來。

  「臭小子,你打哪兒來?」吳老爹探問。

  「……」他誰也不在乎,只是直愣愣地盯著有雙善良眼眸的小姑娘。

  「臭小子!你怎麼不說話?」吳老爹大聲喝著。

  郎士元聽見關心他的小姑娘代他回話  

  「爹,他好不容易醒來,定是餓壞啦!你今兒個帶了什麼東西回來呀?」

  「烤雞啊,可給這臭小子捷足先登,偷咬了一口。」吳老爹乘機告狀。

  吳憂不理會爹爹,起身將雞拿過來,遞到郎士元嘴邊,柔聲道:「來,快吃吧。」

  「喂喂,不行,雞是要買給你們這些寶貝吃的,這小子要吃也只能吃雞脖子。」吳老爹抗議。

  吳家這些手足們嘴上雖不說,但一看便知道誰更需要這隻雞。

  他們對吳老爹的抗議視若無睹,吳雙坐回椅上,又拿起書讀起來;吳情、吳涯繼續回去對奕;吳慮見人死不了了,沒了興致;只剩吳憂仍拿著雞,跪坐在郎士元身旁;而吳極則好奇地瞧著。

  吳老爹見抗議不成,氣呼呼地回房去了。

  「好啦,爹走了,你快吃。」吳憂見郎士元只是盯著她,也不伸手拿。「對啦,我倒忘了,你怎會有力氣?我餵你,可好?」

  郎士元還是不說話,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望著她,感覺自己的眼眶逐漸酸熱。

  吳憂撕下一塊肉,拿到他嘴前。「來,張口。」

  郎士元緩緩地開口,吃了她蔥白指間的雞肉,一口再一口,他咀嚼著,覺得這是世上他嘗過最美好的滋味,不由自主地,淚水一滴二滴三滴……自眼眶滑落。而她餵他的身影,將牢牢地刻在他心版上,永生難忘。

  吳憂善解人意,不問他為什麼哭了,她默不作聲,任由他發洩心中的悲苦。

  在她小小的心靈裡,記起大姊教她的話,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她想,現在的他,肯定是傷心得不得了……

  那年,吳憂十二歲,初遇潦倒得像個小叫化子的郎士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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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兩日,郎士元餵飽了胃,補足了體力。他將自己從頭到腳洗乾淨,身上腳上的傷都上了藥,穿著大姊吳雙拿給他的舊衣,從內室走進大廳。

  「咦,原來你生得這般俊,是個俊小子呢!」吳雙笑吟吟地瞧著郎士元。

  發現大廳裡的吳家手足們全都露出有趣的目光瞧著他,郎士元面容微微赧紅,低頭不語,瞧身上這套半舊不新的乾淨衣裳,覺得自己彷彿獲得重生了。

  經過兩日的休養,他的體力已恢復了大半,受傷最重的腳也不那麼痛了,雖然整個人仍太過清瘦、沒元氣,氣色也顯得蒼白,但過些日子後,應該就可恢復。

  「我聽小憂說你叫郎士元?」吳雙招手讓他過來。

  他朝吳憂吳慮瞥了一眼後,點點頭。

  「住哪兒?」

  他搖頭。

  「父母呢?」

  「死了。」他冷淡地回答。

  「這樣啊……」吳雙沉吟著。

  「我要走了。」郎士元拱手答謝。「相救之恩,日後有機會定當回報。」

  「等等,別走。」吳憂見他轉身朝外走,急得上前攔阻。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做,畢竟郎士元只是一時落難才到她家,要走是遲早的事。但一想到他離開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心中便萬分不捨,想要將他留下,可小小年紀又想不出該用什麼方法,只好回頭朝身兼母職的大姊吳雙露出求助的目光。

  「郎兄弟  」吳雙好笑地看著郎士元倔強的面容,以退為進地說:「你何必這麼急著跟咱們撇清關係,怕咱們跟你糾纏不清?」

  郎士元一怔。「是你們怕我糾纏不清吧?」所以他才急著走人啊。

  「咱們家男丁稀少,爹爹成日不見蹤影,吳極又太小,每回粗活的事兒,總缺個像你一般的幫手,你若不嫌棄,不如就住下吧,也好幫幫咱們。」

  「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他倔強地說。

  吳雙笑著反問:「你需要同情嗎?」

  「不!我不需要。」他大聲地反駁。

  「那就是啦,」吳雙順著他的話接口。「咱們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同情。不過,咱們缺個男丁幫忙倒是真的,你若不願,日後這些粗活也只好姊妹們輪流做啦,唉,只怕小憂、小慮不知道會不會因此而不小心傷了自己呢!」吳雙看得出他很在意吳憂吳慮,眼神不時會朝她們瞥過去,於是刻意這麼說。

  一聽到小憂會傷了自己,他立刻答應道:「我做便是。」

  「好,果然爽快,今後你郎兄弟便是吳家的一份子。」吳雙向大家宣告他的新身份。「對了,你今年幾歲?」

  「十四。」

  「嗯,你跟吳情同歲數,我是大姊吳雙,」然後她向他介紹家族其他成員,接著對弟妹們吩咐道:「除了我跟吳情,今後你們都喚士元哥,聽見了沒有?」

  「士元哥。」吳涯、吳憂、吳慮、吳極異口同聲喚道。

  他們這一喚,教郎士元孤單的心忽然有了歸屬感。他有弟妹了,不再是一個人了,這些人全是他的家人……是真的嗎?他真的可以住下?郎士元眸底閃過一抹狂喜。這麼說,他可以日日伴在小憂的身旁了?

  「大姊。」他誠心地喚道。

  「好,那咱們來慶祝吧!」吳雙提議。

  「大姊,你是說這個、這個……」吳情雙眸一亮,比了個喝酒的動作。

  郎士元不可置信地瞪直了眼,他們該不會要喝酒吧?

  果然,吳雙笑嘻嘻地點頭。

  「吳憂、吳慮,去,去拿酒來。」吳情指派。

  「我跟你們去。」郎士元怕兩人傷了自己,自願代勞,邁步跟上前去。

  「這次換拿吳涯的女兒紅,小心將那些酒罈挪一挪,別讓爹爹發現咱們偷喝了酒。還有,小憂,記得找時間補上。」吳情在後頭交代著。

  女兒紅?「那不是女子出閣時才能喝的酒嗎?」郎士元問吳憂。

  「是啊。」吳憂一臉天真地回答。

  「那你二姊說少的部分要你補上,這話是啥意思?」

  「怕爹爹發現咱們偷喝了酒,所以一段時間後,我就會補釀咱們喝掉的酒。」

  「你會釀酒?」郎士元有些意外,瞧她小小年紀,沒想到竟有此能耐。

  「嗯,爹爹有時會釀一些酒賣給城裡的商家,我在旁看著看著就會啦!」

  郎士元心下詫異,一時間真不知該說些什麼。這家人居然偷喝自己的出閣酒,之後還會補釀……這吳家的家風還真是不同於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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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士元在吳家住下後,將所有的粗活全攬在自己身上。

  午後,吳憂拿著樹枝,無聊地沿著牆刮,一路走出內室,經過大廳到外頭,邊走邊唱著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郎士元在門外劈柴,一見她,嘴角便輕揚。「小憂,你在念啥?」

  吳憂拖著樹枝,走向他,在地上畫下一條長痕。「大姊吩咐的功課啊,待會兒要背給她聽。」

  「你們都識字?」郎士元有些驚訝。畢竟能上學堂是有錢人家的子弟才能享有的,但吳家求溫飽就已經夠吃緊了。

  「是啊。」吳憂圓瞳一轉,好奇地問:「士元哥,你怎認得出我跟慮誰是誰?」

  「你活潑可愛,吳慮卻不是。」郎士元藉機讚美她,但其實他是依兩人說話的語氣來猜測的。「大姊上過學堂?」

  「不,爹爹是落第的讀書人,本來是爹爹教咱們的,後來爹爹沒空時,便換大姊教啦!」吳憂聽見他讚美自己,一臉的歡喜,不知為什麼,爹爹跟姊姊們讚美她時,都沒像此刻這麼高興。

  「原來如此。」郎士元心生羨慕。

  「士元哥,你陪咱們一起讀書可好?」吳憂喜歡繞在他身邊,開口相邀。

  郎士元以前不曾讀過書,因此不識字,但從不覺得困擾。可如今他身處在人人識字的吳家,忽覺自己的不足,他不想讓小憂覺得他低人一等,因此她的建議正合他意。

  「好。」他順勢答應。

  「走。」吳憂拉起郎士元的手向前指指。「咱們都在前面那片竹林裡席地而坐,手持詩經讀本唸書,我帶你過去。」

  郎士元握著她軟軟的小手,任她拉著往前走,感受到她毫無保留地對他付出,就如同她將最愛吃的糖球沒有半絲猶豫就給了他,此刻他只能默默地接受,卻什麼也還不起。但他不會一直落在她身後的,終有一天,會換他握著她的手走在前面,那時,他發誓將永遠保護她。

  進入竹林裡,吳家的手足除了吳雙外都到了,各自席地而坐。他忽地靦了起來,覺得自卑,畢竟除了吳雙及老二吳情外,他年紀最大,但卻最無知。

  「大姊還沒來,咱們等一等。」吳憂拉著他走向一旁的一棵矮樹下。

  郎士元見她準備跳上去,怕她跌跤,急忙相護。

  吳憂甜甜一笑。「士元哥,咱們來說說話。」

  「說什麼?」郎士元不是熱絡的性子,只淡淡地應著。

  「你爹娘過世啦,可還有其他親人?」

  「沒有。」郎士元眼神黯了黯。

  「沒關係,現在你有好多親人啦。」吳憂將她的家人全分享給他。

  郎士元出身貧寒,自雙親亡故後,債主將他們的住處侵佔,迫他流落街頭。他本性倔強,不願屈辱向人乞憐,想找個活兒做,卻到處碰壁,還讓張家大戶的兒子張天霸欺凌,教唆家丁打傷了他,以至於挨餓潦倒在城隍廟口,要不是吳老爹出手相救,只怕他已化作一縷亡魂了。

  在他陷入絕境時,他恨透了這裡的百姓連一條生路都不願意給他,可現在卻憑空多出許多親人,而且毫不嫌棄地接受了他,他雖歡喜,但已緊閉的心靈一下子還無法承受太多,因此對吳憂的說詞只是抿嘴一笑。

  「大姊來啦!」吳憂跳下矮樹,跑向吳雙。「大姊,士元哥要跟咱們一起讀書。」

  吳雙含笑應允,先轉向吳情吩咐。「今兒個你來教弟妹讀書。」之後再朝郎士元招招手。「你過來。」

  郎士元隨吳雙到吳家手足聽不見兩人談話之處。

  吳雙柔聲詢問:「可曾讀書習字?」

  郎士元打從心底感激吳雙的善解人意,她故意避開其他人才問他,就是為了不讓他在眾人面前自覺羞愧。

  「沒有。」他老實招認。

  「好,那你可想讀書習字?」

  「想。」他雙眸露出迫切想求知的慾望。

  「嗯。」吳雙滿意地點頭。「那從今日起,我個別教你,你可要比弟妹都努力,才趕得上他們,可願意?」

  他猛點頭。「我一定會努力的。」

  「嗯。」吳雙笑吟吟地拍拍他,取笑道:「讀了書後,成了大器,小憂就托你保護啦。」這段時日,她發現他跟小憂特別親近,也只有小憂在他身邊時,才會偶爾發現他臉上的笑容。

  小憂托他保護?

  這話讓郎士元胸口一熱,他封閉之心難得敞開,豪氣地保證道:「大姊,我會的,我以後一定成大器,我一定會保護小憂。」

  吳雙對於郎士元把她的取笑話當真有些意外,但心念一轉,立刻想通原來在無意間知道了他的心思,她滿意地眨眨眼。

  「好,可別忘了你的承諾。」

  郎士元再次肯定地點頭。

  他剛剛許下一個不悔的承諾。隱約覺得這大姊有種輕易讓人撤下心防的本事,但他不在乎,吳憂是他重生之後最在意的人,能守著她,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他又何必去猜測其背後的動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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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穩平順的日子一眨眼已過了半載。

  竹林裡,吳家子女們吟誦著:「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一美人,清揚宛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站在前方授業的夫子,已不是吳雙或吳情了。

  「這是出自於詩經鄭風?野有蔓草……」郎士元語調清冷地解釋詩意。「意思是長滿蔓草的田野,露珠兒晶瑩圓潤啊!有一位美麗的姑娘,眉清目秀,溫柔動人啊!我和她偶然相遇,她是我心中合適的人兒啊!」

  解釋到此,郎士元忍不住偷覷了吳憂一眼,但見她望他的神情一臉崇拜,天真無邪,根本體會不出詩意在敘述男女相遇的喜悅心情……唉!他心下受挫地暗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她還小,十二歲能懂什麼?他心中自我安慰,不去想有些女子甚至早在十二歲便已出嫁。

  轉身,他吩咐吳家弟妹將此詩唱三回熟背。一抬頭,見不知何時出現的吳情正似笑非笑地瞅著他,擺明了知道他心裡歎息的事兒,令郎士元俊臉一紅。但他故作不在意,不搭理她。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吳情背誦出此詩的下段,邊走近他們。

  「二姊,士元哥今兒教咱們的這首詩,你也會?」吳憂一臉佩服。

  這有什麼了不起?郎士元心中不以為然,見小憂也對其他人露出崇拜的眼神,有些不是滋味。

  「我懂得可多了!」吳情大言不慚地吹捧自己的學識,好似連狀元也不及她。「小憂,不如你別跟你士元哥讀詩經了,我親自教你,如何?」她很故意地提議。

  郎士元一聽,著急起來。「小憂,別聽你二姊的話,她是……另有所圖,別讓她給騙了。」

  吳情一聽上了火氣。「我圖啥?你倒是說說。」

  郎士元冷哼,不想沾惹這瘟神,不知從何時起,她總拿小憂的事兒來惹怒他。

  「怎麼不說話啦?分明是一頭畏首畏尾的蠢蛋土狼,好威風吶!」

  畏首畏尾的……「土狼?」他雙袖一甩,嗤聲反駁。「我哪點像?」

  吳情涼涼地說:「這『郎士元』三個字倒著念便是『原土狼』,原來是只土狼,不是嗎?」

  喝!好好的一個名字,虧她也能醜化成這般。「『士』『土』不清者,有如秀才遇上兵,孔夫子有云:『唯女子、小人難養也』,罷了,懶得跟你一般見識。」

  「幸好我只是『士』『土』不清,有人還搞不清憂、慮呢!」吳情犀利地反駁。

  這簡直是踩到郎士元的痛處,他只能憑說話的語氣分辨誰是吳憂、誰是吳慮,而通常五次裡會有兩次搞錯,的確是他相當介意的事。

  「二姊,」吳憂心軟地想解圍。「你別這麼說士元哥啦,連爹爹還有你們也都搞不清楚我跟吳慮誰是誰了,何況士元哥?」

  吳情敲吳憂一記爆栗。「多嘴!你胳臂往外彎?」

  「沒有哇,士元哥是自家人嘛!」吳憂揉揉頭,委屈地辯解。

  「自家人又如何?男子天生便要多讓讓女子,你瞧吳極便懂得這個道理,這只臭土狼沒風度,自然有錯。」

  吳極聰明地閉嘴無語,他打小便明白這些姊姊們都不好惹,爹爹說他身為男丁,要好好地疼惜姊姊們,所以他一直遵循這道理。

  想不到士元哥竟來挑戰家中不成文的規矩,還惹毛了一向牙尖嘴利不饒人的二姊,真是勇敢,吳極簡直對士元哥佩服得五體投地。

  「娃兒們,你們在吵些什麼?」吳老爹一進門就看見大夥兒不知在鬧什麼,插話問道。

  聽見吳情嘴不饒人的數落,郎士元寒著臉,冷笑不理。

  吳憂見吳慮跟吳極擺明了作壁上觀的模樣,原本心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一見爹回來了,如遇大赦。「爹,您怎麼這時候回來?」她笑臉相迎。

  吳老爹笑嘻嘻地揉揉吳憂的頭,之後對郎士元道:「士元小子,你跟我進城一趟。」

  「我不想進城。」郎士元拒絕。

  「為什麼?」吳老爹一怔,忽然想起自他來了之後,總是在屋子附近走動,從未遠離。「怎麼?以前在城裡那段日子讓人欺負啦?」

  郎士元心一揪。「老爹,你說話可真直。」

  「嘖,自家人說話還繞來轉去,累不累?來,告訴老爹,你怎麼讓人欺負啦?」

  「沒有。」他悶悶地回道。

  吳憂見郎士元如此,一想到他以前不知受了多少苦難,心上抽疼,恨不得當時她就伴在他左右,兩人一起餓肚子,一起讓人欺負,也強過他孤伶伶一人。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握住他的,希望能給他支持,決定往後的喜樂苦難,她都要與他一起承受。

  郎士元訝異低睨,看見她眸子裡盈滿的不是同情,而是打算跟他共享苦難的決心,他心頭一暖,回握住她的手。這小傻瓜,那都是過去事了,她在難過啥?不過因為她的支持,讓他覺得以前那些受人鄙視的難堪,此刻竟變得不怎麼在意了。

  吳老爹哈哈一笑。「士元,瞧你現在這模樣,真是個不妥協的倔小子!不過這樣也好,這個家總要有個正經點的男人,瞧老爹沒一回正經的。說真的,要我正經,我還不知該怎麼做呢!好吧,你不想去便不去,我自己去。」說完,即轉身離去。

  「老爹,等等  」郎士元心念一轉,隨後跟上。「我跟你一起去。」

  「咦?為什麼?」

  郎士元露出彆扭的神情。「吳極還小,家裡只有你跟我兩個男人,我自然要擔一半的責任。」

  男人?吳老爹朗聲大笑。「好,咱們兩個『男人』就負責照顧家裡這群寶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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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老爹,咱們來做什麼?」郎士元隨吳老爹進城,越接近城門,他的神情就越冷漠。

  「聽說李老闆的棺木店特價,去看看。若有成交,幫我一起抬回去。」

  郎士元唬了一跳,冷漠的表情改為驚詫。「誰死了?」

  「我。」

  「你?」他打量身旁的吳老爹精力充沛的模樣。「你想先買來存放?太早了些吧!」

  「嘖,趁便宜買回去,不但可以跟家裡那些寶貝玩玩,以後又用得到,一舉數得,多划算。」

  天下竟有這種人?!郎士元搖頭道:「老爹,你還真是個怪人。」

  吳老爹嘻嘻一笑,也不在意小輩的奚落。

  「先說好,你可別想找我陪你一起荒唐瞎鬧。」郎士元話先說在前頭。

  「得,我知你性子正經,不會強逼你的。」說完,吳老爹走入棺木店。

  郎士元不想進去,便杵在門外候著,放眼打量,除了不遠處的騾棚內,有位少爺帶著幾名家丁在看騾子外,棺木店附近並沒有什麼人在走動。

  想起幾個月前,他為了找活兒做,也曾來到這附近,可棺木店老闆或許是死人生意做久了,心也冷了,因此只換來嫌棄。想到此,他不禁面露苦笑,驀地一句惡意挑釁的刻薄話傳來。

  「瞧瞧這一臉窮酸相的是誰呀?!」

  郎士元眉頭一皺,沒有回頭。一聽他就知道這叫囂的豬嗓是誰的。

  來人是順昌府張大戶的獨子張天霸,兩人年紀相仿,但張天霸老愛仗勢欺人,之前他的腳傷就是拜這惡霸所賜。

  方纔怎麼沒瞧見他?穢氣!郎士元暗啐。

  「原來小乞兒還沒死,哪裡撿來的破衣裳呀?」張天霸想扯拉郎士元的衣衫。

  「別拿你的肥手碰我。」郎士元不客氣地揮開張天霸襲來的手。

  他的回手,唬了張天霸一跳,整個人差點跌倒。

  「臭要飯的!竟敢對你老子不敬?」惱羞成怒之餘,張天霸教唆身旁的跟班。「給我好好的教訓教訓!」

  「上!」眾人一吆喝,朝他扑打過去。

  郎士元以一敵多,若在以前只有挨打的分,可經過這幾個月的溫飽,再加上每日做粗活的鍛煉,身子骨看起來猶瘦,但與以往的孱弱已大大不同。

  耳聽陣陣慘嚎聲,郎士元打得大呼痛快,他已受夠這些執褲子弟的欺凌,雖說身上也挨了不少拳頭,但他彷彿不知疼痛似的,猛地擊向對方。

  張天霸吃了好幾個拳頭後,牛性一起,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就往郎士元衝去。

  郎士元正想再好好賞張天霸幾拳,忽覺身旁多出一掌朝張天霸襲去。

  匕首掉落於地,張天霸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申吟。

  郎士元往身旁—瞧,不知何時多了—位衣著尊貴的少年。是方才在騾店看見的少爺。

  「以多欺少還打不過人家,又用暗算,不可恥嗎?」

  郎士元聽那少年義正詞嚴地怒斥,再看看地上的匕首,明白是對方出手相助,拱手正想道謝,但少年揮了揮手,阻止了他。

  「舉手之勞,就不必客套啦!在下蘇燦,請問仁兄大名?」

  「郎士元。」見對方沒有半絲富貴驕氣,郎士元不禁對這位蘇少爺心生好感。

  吳老爹在裡頭聽見吵雜聲,走出棺木店見這光景,問道:「士元,發生了啥事?」

  「是張天霸先動手打人的。」蘇燦開口。

  「蘇少爺,是您。」吳老爹拱手為禮。這蘇、張兩家在順昌府是惹不起的顯貴人家,頓時失了買棺木的興致,只想趕緊閃開為妙。「謝謝您出手相救。士元,咱們走吧。」

  郎士元揉揉拳頭,乖乖地跟著走。

  「慢著!」張天霸讓隨從扶著。「臭要飯的打了人就想跑?」

  這話又讓郎士元衝動得想上前理論,吳老爹硬是攔住他。

  一旁的蘇燦卻挺身笑道:「我沒上衙門告你殺人,你倒先咬人一口?」

  「我……我怎麼殺人了?」張天霸對蘇燦顯然有幾分顧忌。

  「地上那匕首難道不是你的?要不要我拿這證物去見官?你張家雖說有幾兩銀子,可咱們縣太爺只怕也不敢得罪蘇家吧?」

  張天霸頓時啞口無言。

  郎士元見蘇燦居然治得住張天霸,暗暗稱奇。

  「士元,走吧。」吳老爹再次催促,這次沒人再敢攔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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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吳家後,所有人都興意盎然地打探事情的經過,只有吳憂圈起小嘴兒朝郎士元青腫的拳頭上猛吹氣。

  「士元哥,痛不痛?我幫你吹吹。」

  「不疼才怪!」吳老爹罵道:「臭小子,你很行嘛,以一對多,個個讓你打得落花流水……」

  郎士元默不吭聲,聽著吳老爹的叨念,雖是臭罵,但瞧著小憂邊幫他上藥,邊替他喊疼,他就忍不住嘴角上揚。

  「還笑?好玩嗎?」吳老爹氣呼呼地教訓。「你道那些個惡鬼會光明正大嗎?若不是蘇家少爺發現張天霸手握匕首,你這條小命兒還在嗎?」

  「那蘇燦是啥來頭?」郎士元好奇地問。

  「他是告老還鄉的蘇太學士之子。」

  郎士元性子本來就倔傲,見蘇燦身著華服,知是富貴人家,但因他無富貴之驕氣,因此動了想與蘇燦結交的想法。現在知他還是名門之後,他自覺身份不配,因此打消念頭。

  「小憂,去拿乾淨的衣衫來。士元,把衣衫脫了,我替你補補。」吳雙說道。

  「大姊,對不住。」郎士元不在意打了這麼一架,他早就想對這些人一吐怨氣了,可平白弄破一件衣裳,他卻覺得內疚。

  「才不呢!」吳情接口。「我早就看那張天霸不順眼了,成日游手好閒、惹是生非的;衣裳拿過來,我替你補,獎賞你替咱們出氣。」

  郎士元將衣裳拋過去,吳情一接手,也不回話,忙著找出該縫補之處;兩人雖常鬥嘴,可遇見事了,恩怨便放一旁,同仇敵愾。

  吳憂見吳情拿著郎士元的衣衫縫補,心裡不知為何有些羨慕,她的針線不如二姊來得巧,縫補之事自然是二姊做得比她好,可她真的也想幫士元哥補衣呢!

  「土狼,你過來。」吳情喊著。「我比比你的肩寬,順便改改。」

  郎士元順從地走過去。「不用改啦,反正老爹身材不高,他的衣衫很快地我就可以合身了。」

  吳老爹還在氣頭上,聞言一瞪。「長得高了不起?哼,沒大腦。」

  「是,爹爹最有大腦,」吳情冷冷地諷刺。「逃之夭夭,最聰明啦!」

  「呵呵……情兒,爹爹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吳老爹乾笑。

  郎士元聽兩人鬥嘴,心上升起一股暖意,眼角瞥見小憂一溜煙地跑出去,待吳情量身完,他便跟著尋去。

  很快地,他在平日讀書的竹林中找到吳憂,她正坐在竹林裡的那棵矮樹上。

  「小憂,你在這裡做什麼?」

  吳憂搖頭,坐在樹上晃著腳,不想任性地說她其實想幫他補衣。「我在想士元哥為何要打那張天霸。」

  郎士元跟著在她身旁坐下,隨口問:「那你瞧是為了什麼?」

  「定是那張天霸之前待士元哥極為差勁,所以士元哥一見他就不客氣啦!」

  郎士元輕笑。「你是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正是如此。」吳憂附和。

  「或許是我故意招惹他們呢!」

  「才不是!」她立即護他。「士元哥才不是這種人。」

  「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士元哥性子雖說倔了些,可絕不會欺負人,定是人犯了你,你才生氣的。」

  她竟如此懂他?!郎士元欣慰地瞧著她。「小憂,總有—天,我會要那張天霸跪地求我。」他立誓道,

  「嗯,士元哥一定做得到的。」吳憂肯定地點點頭。

  「你為什麼這麼信我?」郎士元想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所佔的份量。

  吳憂皺眉苦思了一會兒。「沒理由的,我就是相信你。」

  「是嗎?」郎士元微感洩氣。

  吳憂見他神情垮了下來,心下隱隱不安。她總覺得心高氣傲的他似乎不會甘心永遠留在吳家宅子裡,一想到他會離她而去,心中就一陣驚慌。

  「士元哥,咱們倆要永不分離,我才可以看張天霸向你跪地求饒喔。」

  永不分離?這也算是承諾嗎?郎士元暗付著。

  「士元哥,你說好不好?你快答應我。」吳憂沉不住氣,拉著他的手催促。

  郎士元禁不住她的請求,微點了點頭應允。也罷,就當是彼此的承諾吧。

  「太好啦!」吳憂樂得跳下矮樹。「我去告訴他們,士元哥永遠不走啦!」

  郎士元笑著目送她跑回宅子裡。

  他答應不走,她這麼高興,那麼想從她口中聽見她對他的心意,似乎是可以期待的事,倒也不須急於一時了。

  他跟著跳下矮樹,聽著微風吹過竹林,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他心情安舒自在,覺得一顆心踏實了不少。

  「小子,你想不想學醫?」蒼老的嗓音幽幽地從竹林深處傳出。

  郎士元沒想到這裡有人,嚇了一跳,循著聲音的來處走去,看見一位老者倒在地上。

  走近一瞧,老人的半邊臉已毀,氣息微喘,但兩眼瞪著他,神情傲然。「你是誰?」郎士元冷冷地問。

  「天風姤。」老人語氣不耐。「你不是要讓人跪求於你嗎?老天叫你遇上了我,算是你的造化,你過來,我懷裡有一瓷玉瓶子,拿出來,倒粒藥丸到我口裡,我就收你為徒。」

  「你是要我救你嗎?」郎士元問。

  「臭小子,我是堂堂大神醫,要你救我?!」天風姤聽他這話氣得哇哇大叫。

  「不錯嘛,還有力氣罵人?那自己伸手取瓶啊。」他冷嘲。

  「我要不是中毒,全身無力,會要你這小毛頭幫忙?」

  「那就好好地說,別用啥收徒之事,好像救你倒是我受了好處。」

  「……」

  郎士元見天風姤嘴閉得跟蛤蜊一般緊,根本不打算軟化,他也不願先妥協,於是轉身往吳家宅子走去。

  「等等,你去哪裡?」天風姤叫道。

  「回家。」

  「你不想讓人跪求於你啦?」

  「想。」

  「那就照我的吩咐做。」

  「為什麼?你是誰?」

  「天風姤,方才不是說了?」

  「不認識。」那自認為天下人都應該認得他的模樣,使郎士元不客氣地奚落。

  「你不識得我?」天風姤驚訝。

  「我為何該識得你?」郎士元回嘴。

  天風姤打量他一臉的倔強,眸光閃過一抹欣賞。「哼,你這小子性情跟我挺像的嘛,不錯不錯。」

  郎士元冷哼。「說大話我倒是比不上你。」

  「哈哈……你這混小子,難得我心血來潮願意收你為徒,你竟敢對我不敬?」

  「你是有求於我,也不是真要收我為徒,而且誰曉得你說的是不是真?我也會胡吹我是大神醫啊,你信不信?」

  天風姤氣得吹鬍子瞪眼。「你……你竟敢對我說話如此猖狂?我天風姤何曾受到如此屈辱,讓你這臭小子來諷刺我……」他罵到一半,氣血上湧,兩眼一翻,突然不省人事。

  郎士元唬了一跳,立即上前將他懷中的瓷瓶取出,倒了藥丸餵入他口裡。

  「唔……」天風姤很快地清醒過來。

  「你醒啦?!」郎士元驚詫,瞧瞧手上的瓷瓶。「這丹藥真靈,入口見效。」

  「你懂得先餵我吃藥,算你這小子還識大體,知道事有輕重緩急。」

  郎士元忍不住罵道:「你這臭老妖,救了你還在嘴上佔我便宜,當我是什麼?」

  「誰叫你嘴硬不信我,這下子你可服了?」

  「我要回去了。」郎士元將瓷瓶丟還他,起身拍拍衣衫。

  「慢著,我方才說了,你可以拜我為師。」天風姤坐正,準備受大禮。

  「好了不起嗎?」郎士元一臉不屑。

  天風姤怒不可遏,毀了半邊的臉看來更猙獰了。

  郎士元見他這模樣,心生警戒,但倔強的他硬裝作不在意。「你要真能使出讓人不得不求你的本事兒,我自然服你。」

  「這瓷瓶裡的藥丸就是我配的,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你還不服?」

  「我聽說中蒙汗藥的人,一桶水就可以化解了,你只是著了人家的道,當然也沒啥大礙。」

  天風姤說不過他,咬牙切齒了半天。「好,你家誰病了?最好是快死了,快叫過來,我醫。」

  郎士元暗嗤,心想若真要死了,哪還走得過來?「你等等,我帶個病患過來。」

  「好,你快去。」

  郎士元暗笑,片刻後,他抱了一條癱軟不動的老狗回來。

  「狗?你要我醫狗?」天風姤滿臉受辱。

  「你不會?」郎士元挑釁道。

  天風姤禁不起激。「好,就醫狗!」他粗魯地將郎士元手中癱軟的狗拎過來,打開瓷瓶子。「這起死回生的丹藥,如今卻受惠於一條老狗,哼!」

  郎士元也不吭聲,他知道這隻老狗成日趴在地上,已快壽終正寢,想不到在服用丹藥後,沒多久竟動了四肢站起來,吠叫兩聲後離去。

  他心中佩服,再無話可說。暗自開始盤算起,自己現在雖待在吳家,習了字,但仍是一事無成,眼看前途茫茫,有時不免心急,這樣下去,如何能給小憂好日子過?

  天風姤這般厲害,他習了醫,待學成後,日後受人尊重,那時小憂跟了他,自然也不會受人欺凌,想到此,他熱血一湧,就要跪下拜師。

  「小子,快跪吧!」天風姤等不及了,得意地拾高下巴,朝天噴氣。「我受你個三跪九叩也不過分,等拜完師,咱們就回關外。」

  關外?郎士元一頓。「你不住這?」

  「當然不是,我是南下訪友,卻中了暗算,才躲到這兒。」

  郎士元神色一整。「我不拜師了。」

  「又怎麼了?」

  「你我又不熟,拜師後就要隨你離開,萬一你是人口販子,我豈不是自動送上門?」

  天風姤一想也對。「好,你倒是挺機靈的,那我就在這裡待一陣子吧,等你信了我,咱們再走。現在你可以拜師了吧?」

  郎士元見條件談好,雙膝一跪。「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今後視您如父,侍親恭孝;師父在上,請受徒兒再拜,今後以師為尊,發揚師門;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三拜,今後逢事遭難,弟子先行。」

  天風姤受郎士元如此鄭重的三拜,眼眶微濕,上前攙起他。「好徒兒,為師定當傾囊相授,讓你名滿天下。」

  「謝師父。」

  「嗯。」天風姤瞧瞧四周。「這片竹林長得好,那咱們就先在這裡落腳吧。」

  郎士元因緣湊巧下,拜了好師父,他佩服天風姤的醫術,此後全副精神都投注在學習醫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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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後——

  吳憂一太早起床,洗淨臉後便往外跑。

  「憂,」吳慮將她喚住。「你去哪兒?二姊要我背寫的千字文,我懶得背,昨兒個咱們說好你今兒個扮成我,幫我過關的。」

  「對喔……」吳憂笑嘻嘻地折回。「那你要幫我送飯給士元哥跟他師父喔。」

  「行了。」吳慮擺擺手。「等你默寫千字文後,咱們再將身份換回來。」

  「嗯。」吳憂脫了外衣,邊換上吳慮的衣衫邊囑咐:「飯記得多盛一些過去。」

  「米也要銀子買,夠吃就好,多吃浪費。」吳慮糾正。

  「是因為士元哥的師父挺能吃的,飯不多盛一些,他就不夠吃啦。」吳憂解釋。

  「士元哥那怪師父可吃了咱們家不少米。」

  「慮,你就別計較啦。」吳憂笑道:「他傳授士元哥醫術,我瞧士元哥也學得興致勃勃,性子也變得開朗許多,這樣就夠了。」

  「你喔!」吳慮戳戳吳憂的額。「只要對士元哥好的事,你就全不計較了,真不知你著了什麼魔,這般護著他。」

  「沒著魔,你快去送飯,別餓著了他們師徒倆。」吳憂推著吳慮往外走。

  「是是,你也別忘了幫我過二姊那一關。」

  「行,看我的。」

  郎士元自從拜師學醫後,便隨師父在竹林內搭了兩間竹屋落腳。

  「士元哥,」吳慮提著竹籃從小徑走來。「你好認真,一大早便在讀醫書。」

  郎士元放下書,溫柔一笑。「你這麼早來找我,你二姊知道又要數落你啦。」

  「二姊惹不過你,我在你身邊,自然不怕她。」吳慮仗勢撂下狂語。

  郎士元笑笑無語,又拿起醫書。

  「士元哥,怎麼不見怪師父?」

  「他去鄰城訪一位友人。」

  「喔,倒省了一頓米。」吳慮低聲咕噥。

  「你說啥?」

  「沒有。」吳慮趕緊搖頭。

  郎士元因師父不在,竹林裡又只有他兩人,聽著清晨的鳥語合鳴,難得放下書,朝吳慮揮揮手。「小憂,你過來。」

  吳慮順從地走向他。「做什麼?」

  「我忙著讀書,咱們好久沒好好的說說話啦,你最近在忙些什麼?」他語氣親密。

  吳慮心下驚訝,她不曾聽過士元哥用這麼溫柔的語氣跟她說過話,難道他只對吳憂溫柔?

  郎士元沒注意到吳慮臉上怪異的表情,他帶著微微興奮的心情,自顧自地說出自己未來的計劃。

  「師父說我機靈,學醫學得很快,我會努力,日後好成為一名受人敬仰的大夫,到時你跟著我也不會太受委屈啦!」

  「我跟著你?」吳慮語調揚起。她搞不懂士元哥在說啥?

  「你說咱倆永不分離啊。」郎士元神情微帶譴責地提醒。

  「我說過咱倆永不分離?」憂說過這話嗎?

  她完全不懂的茫然表情,終於引起郎士元的懷疑。「你是吳慮?」

  「士元哥,你……」郎士元瞬間寒下臉、冷著音的模樣,嚇著了吳慮。

  「你到底是吳憂還是吳慮?」

  「我……我……」

  吳慮不用再承認,郎士元已知答案。

  他氣憤地起身,吳慮嚇得轉身便逃,片刻即不見人影。

  郎士元沒有追她,他又氣恨又羞惱,氣恨她倆如此戲弄他,羞惱自己竟向無關重要的人敞開心胸,還將深藏的心意吐露出來。

  她們一定會在背後嘲笑他吧?

  笑他不知天高地厚,笑他想高攀,笑他不知羞恥……想到此,所有的羞辱衝上腦子,他臉色鐵青,對這麼戲弄他的吳憂徹底寒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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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慮急急地跑回家裡,拉起吳憂便往外跑,根本不理會二姊吳情在背後斥喝。

  「慮,做什麼這麼急?」吳憂連聲問。

  「慘啦!士元哥發現咱們倆互換身份啦。」

  這話讓吳憂當場六神無主。

  「怎麼辦?」兩人同聲問對方。

  「不知道。」吳慮立刻搖頭。「士元哥好像氣得不輕。」

  「那咱們快去賠不是,」吳憂拉著吳慮往竹林裡走。「不然依士元哥的性子,只怕拖得越久,他越生氣。」

  兩人走近竹屋,見郎士元坐在屋外竹椅上看書,一切風平浪靜。

  「士元哥……」吳憂神情無辜,心虛氣軟。「我跟慮特來向你賠不是啦。」

  郎士元抬頭,抿嘴一笑,溫和反問:「賠啥不是?」

  兩人一愣。

  郎士元竟破天荒的面帶淺笑,瞧不出一絲怒氣。

  「士元哥,我跟慮互換身份一事,你不生氣?」

  「你們倆貪玩,我怎會不知?豈會生氣?」郎士元垂眸隱藏怒火,為了保留自尊,他故作啥事也沒發生。

  「喔。」吳憂沒多想隨即放心了,還轉身朝躲在她身後的吳慮俏聲低語。「士元哥哪有生氣?」

  吳慮不解,莫非她方才看見士元哥的怒火只是錯覺?

  「好啦,你們去玩吧,我要讀書了,否則師父回來,我可少不了一頓罵。」郎士元遣她們離去。

  兩人互望一眼,鬆了口氣。

  「喔,那士元哥,咱們不吵你啦!」吳憂說完拉著吳慮走了。

  郎士元待她們離去後,收起偽裝的笑臉,將醫書擱在一旁,陷入沉思,直至天風姤拎一隻烤雞回到竹屋。

  「士元,別一天到晚黏著書不放,快過來吃雞。」

  「師父,你不是一天到晚催我離開嗎?」郎士元淡淡地問。

  「怎麼啦?你想通了?」

  「嗯。」郎士元狠心應允。

  天風姤瞧了他好一會兒。「那你打算何時走?」

  郎士元咬牙道:「越快越好。」

  翌日——

  郎士元特意避開吳憂吳慮不在家時,登門親自向吳老爹說明想隨師父回關外學醫,向吳家大小二告別,並感謝半年多來的照顧。眾人雖覺突兀,但也不好擋郎士元前程。

  「小憂可知道這事?」吳老爹見小憂這幾日並無異狀,不相信這臭小子要走,她會無關緊要。

  郎士元沉默不語。

  「士元,你跟小憂是怎麼啦?」吳老爹見郎士元這神情,肯定兩人之間定是發生事了。

  「算啦,有緣自會再重逢。」郎士元故作瀟灑地一笑,朝吳家眾人一拱手。「各位請保重,郎士元就此別過。」他不善於在人前釋出自己的感受,最終一笑帶過。

  吳老爹皺眉目送郎士元離去,心想這小子丟下的燙手山芋,他該怎麼解決?

  才想著,就見吳憂吳慮從竹林奔來。

  「爹,士元哥不見啦!」吳憂驚慌失措。「竹屋裡變得空蕩蕩啦!」

  「呃……」吳老爹摸摸女兒的頭。「他跟他師父回關外啦,不過他說有緣會再相見。我瞧你跟士元挺有緣的,定會再相——」

  「哇~~」吳憂放聲大哭。「爹爹壞,騙小憂,士元哥說過不會走的……」她不敢相信士元哥竟然會拋下她走了,連說也不跟她說一聲,她好心痛……

  「哎呀呀!」吳老爹手忙腳亂。「小憂寶貝,你士元哥有志氣,你總不能擋著他的前程啊!」

  「士元哥說要跟我永不分離的,他沒跟我說要走,爹爹騙我~~」吳憂哭鬧著,根本不願相信這事實。

  「可他真的走啦。」吳老爹愁著臉。

  「他不能走的,他走了我怎麼辦?我心揪成一團,難過極了,我不要他走……」

  吳憂哭得淒慘,任吳老爹怎麼哄騙也無效。

  在前往關外途上的郎士元渾不知,他的離開,竟讓吳憂哭鬧了三天三夜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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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 00:07: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六年後——

  順昌府城外的吳家在地方上是個傳奇。

  當年吳老爹過世時,一窮二白的吳家,連葬吳老爹的銀子都沒有。

  大女兒吳雙賣身葬父,到京城大戶人家為婢,從此沒了音訊;老二吳情為了維持家計,用葬父後所剩的銀子及嫁三妹吳涯的聘禮,經營小本生意,沒想到幾年後,竟開了間順昌府最大的「滿庭芳」客棧。

  後來吳家堂哥攜眷來到順昌府,因吳情要尋訪遠嫁關外的吳涯回娘家,因此吳家堂哥接下滿庭芳經營的棒子;他不但讓吳家成為地方富賈,吳家所居住之處,在順昌府百姓的眼中美得似人間仙境。

  傍晚,吳家老四吳憂離開滿庭芳客棧,往出城的方向走去。

  她與老五吳慮,容貌生得一模一樣,兩人今年一十八,出落得標緻動人,打從及笄後,便是百姓心中公認的第一美人。

  吳憂並不急著趕路,因為離關城門的時間還早。她在街上閒逛,見兜售糖葫蘆的老者,今兒個剩的糖葫蘆多,便從袖口取出一串錢。

  「老爹,麻煩您給我十串糖葫蘆。」吳憂的臉上有抹甜笑。

  「四姑娘,又來照顧老朽的生意啦!」老者笑道。

  她驚訝地問:「老爹,您真厲害,認得出我是吳家老四?」

  「外貌是認不出的,不過五姑娘性子冷,說話的語調、神情不會這麼親切。」老者笑嘻嘻地解釋。

  「沒的事……」吳憂想替吳慮辯解,但一陣喧嘩聲吸引了她,好奇地往前方張望。

  這時,—群好事者跟張府家丁從吳憂眼前疾奔而過。「快通知張家老爺,他的大公子張天霸突然染了急症,快不行啦……」

  「老爹,銀子先給您,糖葫蘆我待會兒回來再取。」吳憂將錢塞入老者手裡,打算先看熱鬧去。

  她往人多的地方跑,聽見一記記殺豬似的嚎叫聲,忙擠進已圍成一圈人牆的人群中,拚命地往前挪。

  好不容易擠進最前頭,她先喘口氣,站穩了蓮足,圓睜的眼眸好奇地瞧著張天霸搗著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滾,肥胖的身軀教四、五個跟隨的家丁擋也擋不住,全被撞得東倒西歪。

  「好一招橫掃千軍。」她嘖嘖稱奇。人群的推擠教她的藕臂正好觸碰到身旁的青衣男子,然而她卻完全沒留意到自己有失禮教的舉止。

  青衣男子郎士元眼神犀利地低睨她——

  這位不矜持的姑娘,素顏上脂粉未施,卻清麗可人、靈秀出塵,即便身上穿的只是尋常布衣,仍掩不住令人神魂為之奪的姿色。

  這樣的女子,應該好好待在閨中受盡呵護,不該拋頭露臉。而她竟像個好事者般,不顧自身的安危,擠在人群裡看熱鬧。讓他更氣的是,他還識得她。

  當年郎士元離開順昌府後,心無旁騖,全心投注在習醫上。然而午夜夢迴,教他牽陽掛肚、無法忘懷的人兒也只有她。

  幾個月前,他在北方竟遇上了吳情,之後益發耐不住相思,決定回順昌府來,沒想到兩人重逢的場景,竟是在一群混亂的人群裡。

  他因為擔心而怒火中燒,但兩眼卻貪婪地盯著她的容顏,彷彿想將這幾年的相思全要回來。

  記憶中她的五官及神韻,如今已褪去稚嫩,標緻絕美的容顏,整個人出落得亭亭玉立。雖然已從可愛的小姑娘變成大美人兒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因為她的倩影天天縈繞於心頭,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他清楚記得那時的她總愛四處亂闖,而他則默默地在她身旁守護,心裡眷戀著她卻不敢奢求多想,只求一輩子能留在她身旁便已滿足,要不是她對他做出令人寒心的事,讓他冷了心,他豈會捨得離開?!

  想到此,郎士元與她重逢的激動心情便緩了下來。他苦笑,真不知該氣她還是謝她,因為要不是她,他也不會習得精湛的醫術,受人景仰。

  「唉呦……疼死我了……快找大夫來啊……」張天霸哭爹喊娘地唉叫著。

  郎士元將視線轉向躺在地上打滾的張天霸,冷瞧他殺豬似的嚎叫模樣,憶起少年時張天霸惡劣的行徑,當年他沒本事報復,此刻正好可以一吐他累積多年的怨氣。這張天霸疼死了算他活該!因此他完全沒有出手相救之意。

  「我兒在哪?」張員外的轎子快速地從街的那頭抬來。

  眾人自動讓出一條路,吳憂因人群的推擠,更貼近郎士元了。

  不喜旁人觸碰到她,郎士元暗暗地護著她,鼻翼嗅人一抹淡淡的香味,是少女的幽香,似熟悉又陌生。他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一如往年,眸裡只有她。

  「兒啊……」張員外下了轎子,著急地喚著。「大夫呢?大夫來了沒有?」

  「來了,來了!」張府家丁背著順昌府最有聲望的老大夫,以最快的速度從另一個方向奔來。

  「快,孫大夫,快救我兒。」張員外命令。

  「是。」

  孫大夫佝僂著身子欲上前探視,但張天霸一個滾動,肥胖的身子正好撞向他來。

  眾人大叫,郎士元耳裡卻只聽見吳憂一聲驚呼。

  他抬頭看,正好瞧見孫大夫讓張天霸撞倒在地,昏厥了過去。

  「孫大夫,你可不能死,要死也要等救我兒之後再死啊!」張員外完全不管孫大夫的情況,他彎下身抓起孫大夫的衣領搖晃。

  「孫大夫已經昏啦,你別這麼過分!」吳憂忍不住出言制止。

  郎士元心下歎氣,卻忍不住扯出一抹微笑。怎麼她外表變了,性子卻還是跟以前一樣熱心?老站在需要幫助的那方。

  張員外見是吳憂,吞下怒斥的話。「你別胡說,孫大夫這不是醒來啦?」他對家大業大的吳家已有些顧忌。

  「員外,小老兒的手剛剛讓令公子撞得脫臼了,已經無法把脈啦!」孫大夫囁嚅地解釋。

  「你哪裡不斷卻斷手?」張員外罵道。

  「太過分了!」吳憂氣得往前一站。「是你兒子自己不好,還怪孫大夫?」

  「吳家姑娘,您別再說了,小老兒謝您這份心意便是。」孫大夫圓場,怕吳憂人單勢孤,吃了悶虧。

  「孫大夫,我扶您去接骨。」吳憂彎身幫忙,幾位膽大的百姓也上前相助。

  張天霸著迷吳家雙生子的美貌已久,方才吳憂挺身直言後,他一對鼠眼便緊盯著她不放,忽然開口說:「爹,兒子快不行了,在死前有個最後的請求。」他雖疼痛,但仍色字當頭,曾幾番逼爹爹要強娶吳家小姐都沒下文,此時正好來段苦肉計。

  「胡說,爹派人再去找大夫來。」張員外示意家丁快去。「天霸,你不會死,有什麼話要跟爹說?」

  「我在死前希望能娶吳姑娘為妻。」張天霸喘吁吁地將話說完。

  在場的人聽了全愣在當場,接著議論紛紛。「那吳家姑娘嫁過去豈不是要做寡婦了……」

  吳憂怒道:「張天霸,你瘋了啊!」

  「爹……」張天霸懇求,他這輩子從沒有要不到的東西。

  張員外知兒子看上吳家雙生子的美貌,幾次讓媒婆上門提親,希望能娶其中一位,卻一直被拒,此時見兒子如此,明知吳家與官府交好,還深受順昌府百姓的喜愛,實在得罪不起,但為了兒子……

  「好,我答應你。」張員外允諾。「來人,用我的轎子將吳家姑娘請回咱們張家,立即跟天霸完婚。」

  在場的百姓嘩然。

  郎士元心中歎氣,她又惹事了!他真無法想像這些年來,沒有他守在身邊,她是怎麼「完好無缺」地活到現在?

  「我不去!」吳憂大叫著。

  「且慢!」郎士元眼見那些家丁的髒手就要碰上吳憂,忍不住出聲喝道。

  眾人全望向他,想看看是誰能有這樣大的膽子,敢與張家為敵。

  見到是一名身著青衫的男子,約莫二十歲上下,俊眉朗目,容貌斯文,但此刻薄唇緊抿,給人高傲冷漠的感覺,一副大有來頭的模樣。

  是個面生的傢伙。他是誰?眾人心頭浮起疑問,低聲竊竊私語。

  「你這小子是外來客吧?閒事莫管。」張員外完全不將郎士元放在眼裡。

  「不管是嗎?」郎士元扯嘴冷笑,來到張天霸身旁蹲下,指向脕臍。「剛開始是這裡痛,」接著他的手移至右下腹。「接下來是這裡。」他按了按。

  張天霸痛得大叫。「對,說得沒錯。爹,這人是大夫,快叫他醫我,唉呦,疼死我了……」

  「這位小哥,請救救我兒。」張員外的態度立刻轉變。

  郎士元冷冷一笑,他先走向孫大夫,乘機撞開困著吳憂的家丁。

  吳憂沒想到會有人不惜得罪張家,出面替她解圍。她不識得這男子,但瞧了瞧他俊秀的面容,冷傲的眼神,她的心莫名一跳,怎麼覺得這男子有些面熟?

  她不及細想,緊抓住可能逃脫的機會。

  開玩笑,她怎能嫁給張天霸?那還不如去跟豬睡!所以她緊緊跟在救命恩人身旁,雖沒觸碰他,但兩人已近得幾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郎士元重溫這種被她依賴的感覺,心頓時柔軟了下來。以前她總喜歡黏在他左右,他雖故作不在意,但心裡清楚,她的依靠填滿了他空虛孤獨的心。

  他蹲身將孫大夫的手一抓一拿,只聽「喀」地一聲,孫大夫的手骨便歸位了。

  「回去後,記得七日之內手別使力。」郎士元從行囊裡取出布巾,將孫大夫的手固定在胸前,避免因晃動又再度脫臼。

  「敢問小哥貴姓?」孫大夫是順昌府有名的老大夫,卻從沒見過像郎士元如此身手精湛的大夫,最驚訝的是他還這麼年輕。

  「在下姓郎。」

  吳憂一愣,怔怔地瞧著他。

  郎?!這個姓氏不常見啊!她熟識一位姓郎的兄長,曾在她家借住過一段時間,待她極好,後來卻不告而別,教她傷心了好久。當時爹爹還無奈地歎氣,對她說——「他要知道你也是這般在乎他,就不會走了……」

  她不懂爹為什麼會這麼說,她明明就很在乎士元哥啊!

  她還記得士元哥對人常冷著一張臉,不愛多話,脾氣很倔,對誰都不買帳,但獨獨對她卻例外,誰要是欺負她,他才不管對方是誰,一定為她出氣,即便受傷了也護她到底,就如同此刻。吳憂愈看他愈面善,莫非他是……

  「長江後浪推前浪,老夫行醫多年,從沒見過如此出神入化的醫術,郎大夫,讚你一聲『神醫』也不為過。」孫大夫已感覺不到手的疼痛,大感佩服。

  群眾因孫大夫之語,立刻對郎士元生出一股敬意。

  「郎大夫,快過來救我兒。」張員外也聽見了。

  郎士元根本不打算回應,他起身,順勢也扶起孫大夫,吳憂跟著攙扶另一側。

  「你先送孫大夫回去吧。」他終於正眼對向她,冷冷地命令。

  那眼神雖冷漠,但吳憂卻不覺得陌生。

  「真的好像……」她喃喃自語著。

  「別磨蹭了,還不快走?」郎士元催促。過了這些年,她顯然仍沒搞懂該怎麼辨別事情的輕重緩急。

  「請問這位兄長大名?」吳憂忘了自身的處境,覺得先確認這男子的身份,比任何事都來得重要。

  「唉呦……疼啊……爹,兒子疼死了啊……」張天霸開始嘔吐。

  「快走!」郎士元瞪著吳憂,語氣急切。

  他的瞪視教吳憂整個人一震,心跳加快,整個胸口恍若燃起一把烈火,一股熱氣衝上腦門。

  是士元哥!沒錯,一定是他。她漾起大大的笑容,興奮地喚道:「上……」

  郎士元雙眸一瞪,阻止她喚出聲。「你不聽我的話?」

  吳憂愕然。她怎會不聽他的話?只好強忍下雀躍不已的激動心緒,說:「孫大夫,我扶您回去。」她語氣裡微帶哽咽,因為盼了他許多年,終於教她盼回來了。

  「慢著!誰都不許走。」張員外急喝,隱約看出郎士元的意圖。「郎大夫,老夫再三請你醫治我兒,為何你不願?」

  「我為何要救你兒子?」郎士元冷傲著一張臉。

  「你醫好他,我自會重重酬謝。」張員外先以重金利誘。

  「我希罕嗎?」郎士元不屑地輕哼。

  「你!」張員外早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優勢,根本沒想到會有人敢衝著他來,他拉下臉。「郎大夫,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那又如何?」郎士元不受他威脅。

  「老夫在順昌府也是個有名望之人,念你初到此地,方纔的得罪就不與你一般見識——」

  啐!郎士元懶得聽張員外自吹豐功偉業,他不耐地轉身,朝街的另一端離去。

  圍觀的百姓自動讓開路,露出既佩服又擔憂的表情,因為頭一回有人敢挺身對抗張家。

  「等等!」吳憂見郎士元欲離去,怕失了他的行蹤,急得呼喚。

  郎士元本想讓張員外將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好讓吳憂可以乘機脫困,想不到直腸子的她又壞事了,想什麼就做什麼,讓他的盤算當場破功。

  「將吳家姑娘請回府。」張員外果然命令。

  「你們做什麼?無禮!」吳憂嬌斥。

  郎士元轉過身,正好看見那幾個家丁已將魔爪伸向吳憂。

  「你們要敢碰她,就等著替你家少爺收屍吧。」他冷冷地警告。

  張員外見這招奏效,立即斥退家丁。「只要郎大夫醫好我兒,張家保證再也不動吳家姑娘的念頭。」

  郎士元唇一抿,直接就想拒絕,因為沒人可以威脅得了他。但對他而言,吳憂的安危比一切都重要,只好妥協了。

  他走向張天霸,經過吳憂時,惱她壞事,看也不看她一眼。他蹲身按向張天霸的腹皮,觸及到腫塊,目視他身壯自汗,把脈後感覺脈象洪數。

  「郎大夫,我兒如何?」張員外焦急地問。

  「這是腸痛,腹皮腫脹,已為重症。」

  「請大夫快救我兒。」

  對張員外寵過頭的父愛,郎士元心中激不起一絲感動。他只注意到吳憂隨他來到張天霸身邊後,張天霸那雙賊眼便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你眼睛看哪裡?」郎士元板下臉。

  「我……我覺得看著吳姑娘比較不那麼痛。」張天霸不敢得罪救命大夫,收起平日的惡性,囁嚅地回答。

  「轉過頭去。」郎士元命令,他可不許那雙鼠目停在吳憂身上。

  「郎大夫,看了也不少塊肉,沒啥關係的。」張員外陪笑圓場,見郎士元冷下表情,趕緊要家丁搗住兒子的眼。「是是,不看了,郎大夫,您快醫治我兒。」

  郎士元滿心不願地取出醫箱,在張天霸闌尾穴、天樞、曲池及內庭下針。

  奇跡似的,張天霸的疼痛立刻緩和下來。

  「半個時辰後再取針,人不可震動,先用板子抬回去吧。」郎士元吩咐。

  圍觀的人群發出竊笑。用板子抬?那是死人才用的啊!這不是存心咒張天霸提早回老家嗎?

  「是,郎大夫也請移駕到敝府醫治我兒。」張員外壓下不滿,不敢發怒。

  郎士元應允,一旁早有張府家丁接下醫箱行囊,眾百姓則跟著躺在板子上的張天霸打算繼續看熱鬧去。

  吳憂見郎士元要走,怕失了聯絡,又想跟上。

  「你還不快回去?」郎士元停步,狠瞪她一眼。那一眼帶著不滿,好似說她是個麻煩精,才會讓他被迫醫治不想醫的人。

  「士元哥……」吳憂眼眶一紅,情切地低喚,她可沒那麼多心眼,哪能明白郎士元的用意。

  郎士元胸口一緊,見她絕美的容顏上神情激動,眸底滿是喜悅,嘴角含著甜笑,欲言又止地似想告訴他,再見到他,她是多麼的高興。

  其實在回到這裡之前,他曾揣想過無數回兩人再相遇會是什麼樣的場景;他想假裝自己已忘了她,或乾脆對她又凶又壞,再不然就是對她不屑一顧,或許學她當初戲弄他般說她認錯人了,也或許只遠遠地看她一眼就離開……

  可那麼多想懲罰她的招式,在聽到她甜甜軟軟地喚他一聲「士元哥」後,就全都使不出來了……

  「做什麼?」他清清喉嚨,刻意地淡聲問道。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可回去過咱們家了嗎?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裡?你師父可有跟你一起回來?你還會不會走?你不會走了對不對?對不對……」

  郎士元聽她一連串的問句,說到最後語氣已轉為急迫。

  「停。」他阻止她,不忍見她如此心焦,軟了語氣道:「你一下子問了這麼多,我該回答哪一句?」心下有些懊惱自己對她無可奈何。

  「那咱們回家,好好地說說話。」吳憂伸手就要握住郎士元。

  郎士元避開她。「我得先解決你惹的麻煩。」

  「我惹啥麻煩?」

  他往張天霸離去的方向努努嘴。「他常騷擾你嗎?」

  「士元哥,你別找他打架,他比以前又肥了好多,你還是這麼瘦,會吃虧的。」她擔心他會吃虧,急忙阻攔。

  郎士元挑眉道:「你這是在關心?還是諷刺我沒能耐對付他?」

  「啊?」吳憂一愣。她怎可能會諷刺士元哥?「士元哥,我……」

  郎士元粗聲地打斷她的話。「別說了!我先去解決張天霸的病症。」說完,轉身就走。

  他對她撂下狠話了!不,其實也不算狠話,但他從不曾對她說過重話,因此她聽了,不由得一愣。

  哼,得教她明白他不再是以前那個對她百般順從、啥也不是的窮小子了,她得對他另眼相看!這就是他這次回鄉的目的,他應該得意地大笑,因為張天霸的事件,他在短短半個時辰內,讓順昌府的百姓全對他改了觀。可是該死的,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所以現在他才會狼狽而逃。

  「你……會回家嗎?」吳憂用充滿希冀的語氣在他身後叫道。

  家?郎士元胸口一熱。那是她家啊,難道也是他的?

  「不知道。」天啊,他現在到底在幹麼?竟像個小毛頭般地跟她賭氣。

  「那我跟著你。」吳憂心眼沒轉這麼快,她只怕他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別跟過來。」郎士元回身警告。

  「太慢啦,我已經跟上啦!」吳憂跑到他跟前止步。

  郎士元拿她沒辦法,他本想回絕,但見她表情儘是期待,又不忍潑她冷水。「你放心——」他俯身,在她耳邊冷言道:「今日你惹的麻煩,我一定會來找你清算的。」

  找她清算?吳憂目送郎士元遠去,心裡卻解讀成——

  那他會來找她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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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 00:07: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翌日——

  吳憂整晚靜不下心,一早便在房裡來回走動。

  同睡一室的吳慮,懶洋洋地從床上坐起。「憂,自你昨兒個回來,已說了一整晚士元哥的事,吵得我整夜難以入眠,今兒個你是哪來的精神這麼早起啊?」

  「我睡不著。」吳憂心情愉悅地在床沿坐下。「慮,你說士元哥今兒個會不會回來這裡?」

  「他那人從小就怪裡怪氣的,我可摸不著他的心思。」吳慮又躺回床裡假寐。

  「乾脆我自己去找他吧。」吳憂天真地說。

  「你與他多年不見,你不是說他昨兒個對你說話的態度有些奇怪,如今孫大夫又說他是位神醫,說不定這些年他性子也變啦,冒然去找他,別讓他損了你。」吳慮心眼多,細心地分析。

  「士元哥不是這種人啦!」吳憂想起昨日他眸中的冷光及警告的語氣,心一緊,但仍為他辯解。

  吳慮雙眸一翻,用被子將自己蒙住。「不管你啦!每回說到士元哥,壞的你總會說成好的,他的倔脾氣你說是骨子硬,少言你說成沉默是金,隨你吧,你愛去找他便去找吧。」

  慮說得也不無道理……吳憂默默地走出房間,想著該用什麼理由去找他。

  不如……就找他說要看病吧,他是大夫,這理由總行了吧。可瞧瞧自己,實在不像生病的樣子,怎麼辦呢?

  住在花園裡的阿滿大腹便便地走過來,喵嗚兩聲,在她的腳邊磨蹭。

  有啦!她靈光—閃。

  「阿滿,待會兒就有勞你啦!」吳憂蹲下身,感激的搔搔阿滿的頭。

  喵嗚——喵嗚~~

  阿滿呼嚕呼嚕地叫著,正要享受主人的撫摸……咦?怎麼主人突然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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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士元應孫大夫之邀,借住於他的醫館。

  一大早,醫館便門庭若市。

  順昌府的百姓早傳開孫大夫的醫館內借住了一位神醫,因此家中的老弱婦孺全出動,希望有機會讓這位神醫「望聞問切」一下,反正有病的治病,沒病的也可請這位神醫開些養生的處方嘛!

  郎士元卻不看診,他立於藥架子前,專注地調自己的藥方子。

  他的眼神冷漠,不近人情的神色,擺明拒人於千里之外,那模樣讓人不敢親近,眾人不敢得罪,只好先將就選擇給孫大夫看診。

  剛過辰時,吳憂從人群中擠進醫館。

  「士元哥,聽說你昨晚住醫館啊,那今兒個你要回家,還是住『滿庭芳』?『滿庭芳』是咱們家經營的客棧,吳極現在是當家的掌櫃,你還記得他嗎?」

  郎士元聽她八卦似的報告,硬將他跟吳家扯在一起,正滿足了順昌府百姓對他的好奇,臉色黑了黑。

  果然醫館裡的病患全點點頭,開始用耳語討論——

  「原來郎神醫跟吳家挺熟的。」

  「這麼說來郎神醫可能也是順昌府的人嘍!」

  「郎神醫住在孫大夫這裡,難道在順昌府沒親人了嗎……」

  「那他這次回來是為了什麼?」

  吳憂聽見這些低語,一拍胸脯,嬌聲回應。「我知道士元哥為什麼回來!」

  「您是吳家四姑娘還是五姑娘?」有人問道。

  「老四。」吳憂早習慣了人家這麼問。

  「四姑娘,您說郎神醫為什麼回順昌府?」

  「因為他要將所學的醫術回鎮鄉里,為家鄉盡一份心力。」

  嘩!啪帕帕……

  醫館裡的眾人們全群起鼓掌。

  郎士元臉色瞬間黑了一半,他趕在吳憂替他做出更多的背書之前,握住她的玉腕就往外走。

  「士元哥,你要帶我去哪裡?」吳憂順從地隨著他走。

  郎士元只想帶她離開醫館,免得她替他接下更多的活兒干,但一時也不知道要去哪兒,乾脆不答。

  「你怎麼會住在孫大夫那兒?」她問。

  「他昨兒個硬是隨我去張府,要看我怎麼醫治張天霸,離開張府後,說是有些醫理想找我求證,邀我到他醫館長談,就這麼住下了。」郎士元淡淡地解釋。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醫術令孫大夫折服,所以想求教於他。

  「真沒想到你會答應,你的性子原是不容易與人熱絡的啊。」

  郎士元睨她一眼,她倒是挺瞭解他的。「我一些隨身攜帶的用藥快用完啦,醫館的藥材很齊全,正好可以補上。」

  「原來如此。」吳憂點頭,接著滿臉期待地仰望他。「那士元哥,你今晚要回咱們老家住嗎?」

  郎士元生疏地推卻。「那是你家,可不是我家。」

  「我家就是你家啊。」她嬌嗔道,覺得他這麼說太見外了!

  她的話,溫暖了郎士元的心。然而當年雖曾寄住於吳家,但如今幾年不見,吳家其他手足對於他的歸來,或許有不同的看法,他並不願意冒然打擾。

  「你這麼早進城找我,可有事?」他不想回應吳憂的話,轉了個話題。

  「對了,是有事。」吳憂拉著郎士元的手,往城門方向走去。「阿滿好像快生啦,你幫她看一看,可好?」

  「這事兒要找產婆啊。」郎士元停步,不讓她拉著走。

  「產婆不去。」吳憂心虛地垂眸。

  郎士元立刻心生不滿,沒想到這裡的百姓還是跟當年一樣,不管別人的死活。

  「產婆為何不去?阿滿又是誰?我雖是個大夫,到底是個男子,若要幫她接生,她夫婿可會同意?」

  吳憂拍胸脯保證。「阿滿是我的好朋友,她夫婿跑啦,找不到啦,所以不會介意的,而且我只信你的醫術,換做別人要幫阿滿接生,我也不放心。」

  郎士元一聽吳憂只信任他的醫術,那比旁人千句恭維更令他高興。「阿滿住哪兒?你先去,我回去拿醫箱。」

  「她就住在咱們大宅外,左側旁的小徑上。那附近的景色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士元哥,我在小徑入口等你。」

  「知道了。」

  吳憂見郎士元快步往醫館方向走去,自己也轉身往城外走。

  太好啦!等士元哥看過阿滿後,她再邀他回宅子裡與大夥兒見面,然後他順理成章地住下,從此,他們又能快樂地在一起過日子啦!她一廂情願地盤算著。

  而疾奔回去拿醫箱的郎士元,還不知道他正要面臨自行醫以來,最嚴重的一場考驗。

  片刻後,郎士元背著醫箱,轉進城外吳家大宅的路上,眼前的美景,使他一下子不確定自己置身於何處。

  這兒的變化出乎他的意料,放眼望去,那層層疊疊各式各樣的群花爭艷,他印象中的荒涼之地,如今已成一片花海,恍若人間仙境,美不勝收。

  這方向是通往吳家嗎?郎士元有些猶豫。這裡的主人顯然是風雅之上,極為愛花,因為放眼所見,全是花圃,怎麼看也不像是他當初的居住之所。

  郎士元繞著花海的外圍,朝花圃內打量,不遠處,有些家丁在走動,全是些面生的臉孔,花圃左側盡頭,是一大片竹林。

  佇足打量,他記得這個地方。與週遭的美景相較,這片竹林令他感到親切。

  小憂是說要在這裡等他是嗎?

  郎士元將外衣下擺繫於腰上,進入竹林。

  這裡沒變,他還有些印象。小徑的寬度、彎曲的方向,他彷彿可以看見少年時的自己在前方走著,手還緊牽著喜歡跟在他身後的小憂。

  時光飛逝,多年以後重回舊地,他對這幕景象,熟悉得恍若自己從沒離開過,而自己對當年的小姑娘的心意,至今沒有改變過。

  小徑的盡頭,是兩間樸實的竹屋。這竹屋是當年他師父天風姤初到順昌府的落腳之處,也是他拜師之處。竹屋四周整齊乾淨,顯然常有人打掃。

  「打擾了,有人在嗎?」郎士元走近屋舍,出聲探問,可並無人應答。

  他走進竹屋,裡面的擺設一如當初他所離去時般,且一塵不染。

  是誰住在這裡?

  郎士元對於屋主細心養護此處,頓時心生好感,欲結識,只是人呢?

  他走出竹屋,在竹林內信步走著,少年時的點點滴滴又回到腦海中……

  濃密的竹林裡,鳥兒啁啾,彷彿在歡迎從遠方歸來的遊子。

  這裡算是他的家嗎?想定居於此的念頭油然而生,那顆流浪已久的心,恍若找著了歸屬的地方了。

  忽地,他的眼角捕捉到一閃而逝的衣衫裙擺,消失在前方的竹林裡。

  郎士元好奇地尾隨追逐,邁入竹林的另一側。

  一處自地醫湧出的泉水,積成了一汪小水潭,在它的周圍佈滿了點點的七彩小花,潭邊躺著一塊平滑的大石,光線從天而降,在水潭上方折射出一道七色彩虹,兩隻小免兒正在水潭邊飲水。

  驀地,一陣幽幽的嗚咽聲自大石後傳出。

  「誰?」郎士元喝問。

  吳憂自大石後立起身,雙眸泛著淚光。

  「士元哥,是我啦……」兩顆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自她白皙的玉頰邊滾落下來。

  「怎麼啦?」郎士元憐惜地放柔了語氣。見她輕盈地躍上了大石,赤裸著雙足,像不小心墜入紅塵的仙子。

  「我想抱阿滿等你來,可它不給我抱,方才掉入水裡啦!」她抹去淚珠。

  「阿滿是誰?」他被她絕美的身影給迷得忘我,尚回下了神。

  「士元哥,你答應要看阿滿是不是快生了啊,忘了嗎?」

  喔,是那個阿滿。郎士元終於記起來了。「你說它掉入水裡?」他立即丟下醫箱,跟著跳上大石,目光往池裡搜尋。「她在哪裡?」糟,人命關天,他怎麼恍神了?

  「方纔我已經將它抱到那裡啦!」她指指大石旁的草叢裡。

  郎士元只看見一隻濕漉漉的虎斑雜色肥貓,正不斷地舔著身上的毛。「阿滿……她在哪裡?」他有抹不祥的預感。

  「在那裡舔毛啊——」吳憂指給他看。

  「你說的阿滿是隻貓?」他危險地瞇起眼。

  「是啊,她這胎肚子很大,不知道會生幾隻貓仔。」吳憂認真地跟他討論「產婦」的狀況。

  郎士元沒吭聲,胸膛卻劇烈地起伏著。自他隨天風姤習醫後,從不曾遭受如此大辱,他氣到說不出話來。

  「你要我幫一隻畜牲接生?」他咬牙求證。是報應嗎?當年他要師父醫狗才願拜師,而現在他卻淪落到要幫貓接生。

  「士元哥,你是不是不願意?」吳憂見他表情不善,分明在生氣。「沒關係,阿滿自己已經生過好幾次啦,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郎士元也不回話,只是冷冷地瞪著她。她還真懂得怎麼侮辱他,每回總先讓他的心先飛上雲端,再狠狠地摔下。說什麼她只信任他的醫術,說什麼幫她的好友接生,結果竟要他面對一隻肥貓!

  他的硬脾氣哪忍得了讓人這麼玩?當年他曾是個小乞兒時,情願餓死也不願對人搖尾乞憐,而現在他已經是受人尊崇的大夫,眾人對他只有阿諛奉承,只怕惹他不悅……只有她好膽,竟敢請「神醫」替她家的貓接生。

  瞧他眼神緊盯著她,帶著一種想撲殺她的狠勁,吳憂被他看得心驚肉跳。

  他偉岸的身軀雖一如當年站在她身邊,但已沒了兄長的味道,而是帶著她無法形容的威脅感,教她心兒怦怦跳,明知他絕不會傷害她,可就是教她忐忑不安。

  「我先將阿滿包起來。」她跳下大石,遠離威脅,褪下身上的褙子,彎身準備包裹貓。嗯,她還是趕緊把阿滿處理好,別再生出其他事端了,且阿滿只是她哄他回吳家的借口,千萬別弄巧成拙,反倒氣走了他。

  郎士元站在大石上俯視她窈窕的身影,她就這麼不設防地背對著他,將她纖美的體態呈現在他眼前。難道她對自身的魅力完全沒自覺麼?她沒發現他不再是當年的少年,而已經是個偉岸的男子了嗎?

  「哎呦!」吳憂驚叫一聲,肥貓跳離她的懷中,竄入草叢裡,還在她的手腕上留下—道紅紅的爪痕。

  「怎麼啦?」郎士元一驚,跟著跳下大石,來到她身旁,抓起她的柔荑仔細檢查。

  「給貓抓了。」吳憂吐舌。

  「你不是說它是你的好友嗎?」他忍不住冷削她。

  「它有孕,難免凶了點,以前它是挺乖的嘛。」

  郎士元輕哼。「過來,我幫你上藥。」他握住她的手不放,領著她走向醫箱,兩人一前一後,這情景一如當年。

  「士元哥,你記不記得當年你也常這麼牽著我的手,帶我到處玩?」吳憂回憶著。

  「是嗎?我忘了。」郎士元逞強否認,但嘴角已浮出微笑。

  「我可沒忘。」吳憂沒發現他洩漏的笑意,熱心地幫他回憶。「你記得那竹屋嗎?」

  「嗯,方纔我路過,進屋看了一眼,挺乾淨的,現在是誰住在那兒?」他打開醫箱,取出自製的藥方玉肌清涼膏幫她塗抹。

  「沒人。」吳憂笑容裡帶著一絲神秘。

  「沒人?那怎麼這麼乾淨?」郎士元耳聽她嬌柔的嗓音,眼望她醉人的容顏,胸口一緊,真希望就這麼握著她的手一輩子。她輕易地便教他忘了幫畜牲接生的怒氣。

  「我。」

  「你?」他訝異。「為什麼?」

  「等你回來啊。」

  這話使郎士元大為感動。「萬一我不回來了呢?」

  「我沒想過。」

  她沒想過?難道她打算等他一輩子?這怎麼可能?

  「士元哥,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當年你要隨你師父習醫去,為何獨忘了與我和慮道別?」

  「你不知道?」郎士元眼神一變,犀利地審視她。

  吳憂搖頭,猜測道:「是怕我鬧你,不讓你走嗎?」

  瞧她眼神真誠,似乎將當年她與吳慮互換身份戲弄他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可他忘不了。

  當年,他對她是全心全意地付出,而她竟如此糟蹋!她怎麼可以這麼做?

  因此心寒的他,答應隨師父離去。

  如今兩人再次相逢,想不到她倒來問他為何不告而別。瞧她真的一臉不明白,再聽她方才說守著竹屋是為了等他回來,難道當年她跟吳慮互換身份的事,並不是故意戲弄他?

  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對她的不諒解,突然就這麼煙消雲散,彷彿這幾年對她的怨懟都不曾存在過。

  就原諒她幼時的不曉事吧!他最後決定。

  「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他輕柔地握著她的玉腕,幫她將袖子放下,遮住令人想入非非的滑嫩肌膚。

  這脈象跟方才在醫館時的她一模一樣,她是吳憂,不是吳慮。他一直無法分辨兩人,如今教他找到個輕而易舉的法子,因為即便是雙生子,脈象也一定不同。

  吳憂對於他不願再提起往事也不勉強,只要他不再離開,其他的事兒她根本不在意。她套回褙子,聞聞手腕。

  「士元哥,這是什麼藥膏?有淡淡的花香,抹起來冰冰涼涼的,好舒服。」

  「玉肌清涼膏。」郎士元背起醫箱,握住她的手往回走。

  「沒聽過。」

  「我自己配的藥方,它能舒緩傷口的疼痛,每日抹兩回,等傷口好了之後,也不會留下疤痕。」

  「士元哥,你好厲害啊!」

  郎士元聽她崇拜的語氣,心大樂。

  他本是軟硬不吃的倔脾氣,但獨獨對她,只一句話,就足以教他心情大好。

  「明兒個你過來找我,我再幫你敷藥。」他吩咐。

  「你今兒個不住咱們家嗎?」吳憂語帶失望。

  郎士元想了想。「竹屋現在也是吳家的土地嗎?」

  「是啊,大姊……哥買下來的。」

  「我聽孫大夫說,吳老爹已經過世了,現在是你堂兄當家,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將這塊地賣給我?」

  「不用賣,大姊……哥說,這塊地我拿主意就好。」

  郎士元怪異地回望她一眼,見她像是說錯話般的吐吐丁香舌,問道:「什麼大姊哥?」

  「是大哥啦,話說得太快啦!」

  「我還是親自登門拜訪你堂兄吧。」她的話分明就是牽強解釋,但郎士元又想不出哪裡不對勁。

  「現在嗎?」吳憂眼眸一轉,露出賊溜溜的神情,或許這是大夥兒團聚的好時機。

  那神情使郎士元又好氣又好笑。「你腦袋瓜子裡到底在盤算什麼?」

  「沒啊……」吳憂支吾地否認。

  他睨她一眼,原來她也懂得隱藏秘密了,就不知道她對兩人的關係是否也開竅些。

  吳憂伴隨在他身側,經過草叢旁,一陣貓叫聲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是阿滿!」吳憂急急地踏入草叢。

  「當心蛇。」郎士元警告,聽吳憂一聲驚叫,立刻跟進草叢。

  他看見阿滿腹部正流著血,旁邊有根折斷了的樹枝。

  想是那只肥貓肚子太大了,跳躍時不小心軟樹枝劃破了肚皮。

  「士元哥……」吳憂紅了眼眶。

  瞧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教郎士元高傲的脾氣全部離家出走,什麼醫格、面子、身份,全去玩躲貓貓了,再也硬不下心,柔聲安撫著:「你別哭,我幫你醫它便是。」

  他捲起衣袖,彎著身子,顧不得貓爪劃在手臂的疼痛,手忙腳亂地壓住貓,回頭吩咐:「取我的醫箱過來。」

  「來啦!」吳憂迅速地抱來醫箱,跪坐到郎士元身旁。

  更多的爪痕在郎士元的手臂上作畫。他審視貓的傷勢,發現它血雖流得不少,但傷口並不大,於是抹上蟾酥止痛,快速幫貓縫合傷口。

  「有傷到肚裡的貓仔嗎?」吳憂關心地問。

  「沒有。」郎士元沉默了一會兒才僵著語氣回答。

  「呼,這樣我就放心啦!」吳憂沒察覺他正生著悶氣。

  這回答使郎士元的唇抿成一直線。他一氣呵成地縫合傷口,沒多久阿滿清醒後,隨即蹣跚地離去。

  郎士元冷瞧吳憂依依不捨的目送貓離去,再看看自己滿手的爪痕——這算什麼?

  他捨不得她眸裡的淚珠,因此為了救一隻畜牲而換來滿手的爪痕,可她連一絲關心都吝惜給他,她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他連她心中的一個角落都無法佔據嗎?

  他收起醫箱,走出草叢。

  「士元哥,等等我,你要去哪兒?」

  郎士元停步。「竹林外那滿是花海的宅子是你住的地方?」

  「是啊,以前咱們就住在那兒,你忘了嗎?」

  郎士元不想理她,直接往吳家大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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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 00:08: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花圃內的家丁見一陌生男子氣宇軒昂地走進吳家花園裡,不知是四小姐還是五小姐在後面追趕,全好奇地抬頭觀望。

  「士元哥,等等我!」吳憂大喊。

  「你堂兄通常會在哪兒?」他真的停下來了,卻只是為了問話。

  「蘭苑。」

  「蘭苑在哪裡?」

  吳憂手往東廂一指。

  郎士元將繫於腰上的衣擺拉出,理理剛剛為了跟一隻胖貓纏鬥而弄亂的衣衫,緩步走進蘭苑。

  一股蘭花的清香撲鼻而來,這裡佈置得高雅別緻,一看就知道吳家堂兄定是位風雅之士,可四周卻一片安靜,沒看見任何的丫頭或家丁可以幫他通報。

  「郎士元冒昧求見吳當家。」他只好朗聲朝屋裡高喊,但回應他的卻是一片靜默。

  「大姊……哥,這會兒應該不在這裡。」吳憂從他身後喊道。

  郎士元回頭,冷瞧她美麗的容顏,臭著臉質問:「剛剛你不是說他在蘭苑?」

  「他回家後,最常待在蘭苑沒錯啊,可這會兒應該在滿庭芳客棧那兒。」

  郎士元真想捏死她。要不是方纔他已從她的脈象肯定她是吳憂沒錯,他會懷疑這對雙生子是不是又互換身份戲弄他了。

  他轉身,欲走出蘭苑。

  「士元哥,你為什麼突然對我不理不睬?」吳憂張開藕臂攔住他。

  她一副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模樣,終於教郎士元的自制力完全潰散了。

  「你還敢問我為什麼?」他氣得往前跨—步,拉近彼此間的拒離,然後捲起衣袖。「你瞧!這是什麼?」

  「爪痕。」吳憂吶吶地回答。

  「好,有多少爪痕?」他將手舉到她面前。

  「一、二、三……」她伸出白玉般的蔥指,認真地在他手腕上數了數,接著又偷瞧到他的嘴已氣得抿成一直線,趕緊又縮手。「嗯……滿手的爪痕。」

  「你也知道是滿手的爪痕,結果呢?你只擔心那只肥貓,還有它的笨貓仔,我呢?我算啥?」

  「你是大夫啊。」吳憂小聲地道,畏縮地往後退。

  「比貓還不如的大夫?」

  「不是,不是!」她雙手一陣亂搖,然後伸直兩臂畫了好大一個弧,保證似地強調。「你是這麼~~偉大的大夫。」

  郎士元見她誇張可笑的安撫,微微收起怒氣。「我可沒那麼偉大,瞧,我的心胸可比貓還狹小。」

  「不不,保證比貓大。」她肯定地點點頭。

  「你真拿我跟貓比?」他又不爽起來。

  「不不,你的心胸最寬大啦,有這麼大……」她又用兩臂畫了好大一個圈。

  一陣清脆的笑聲從蘭苑外傳進來。

  郎士元見一膚色黝黑、滿臉鬍子的男子,笑容滿面地走進蘭苑。

  「大姊……哥。」吳憂迎上。「瞧,是士元哥。」

  郎士元拱手道:「大當家,在下郎士元。」

  「我知道,昨兒個小憂已經說你回順昌府啦!」

  「大……哥——」吳憂叫得拗口。「士元哥要住在竹屋。」

  「好哇,不是說那兒你主意就好。」吳當家的示意三人一起進廳。

  郎士元跟隨於後,心中浮出怪異的感覺,總覺得這吳當家的似乎對他太過熟稔,但兩人分明是第一次見面啊。

  「要我差人去取你的行李嗎?」吳當家的也不跟郎士元客套,他邊問邊走向蘭廳的一隅,那裡有一整排的櫃子,佈滿了小方格,他打開其中一格,取出花種。

  「不用了。」郎士元推辭。他真的覺得這吳當家的對他太不見外了。「在下不喜受人恩惠,還望吳當家的願意割捨,將竹屋賣給我。」

  「你想買竹屋?」吳當家的視線離開花種,頗感興趣地望著他。

  「是。」

  「你想用多少價碼買下竹屋?」

  郎士元沉下臉,原來這吳當家的當他沒能耐買屋。

  想這幾年來對於求他看病的達宮貴人,他的索價從不手軟,因而置了不少產,在不少地方都有他的宅府。本以為這吳當家的是位風雅之士,想不到竟也是個唯利是圖的俗商。

  偏頭瞄了身旁的吳憂一眼,她漾著笑意,彷彿這只是一場家人們的抬槓,而她正聽得有趣。

  她到底怎麼搞的?

  「你出個價吧,除了皇宮內院,還沒有我買不起的。」他撂下豪語,那倔傲的表情及自信的神采令人折眼,再也找不到當年小叫化的影子。

  「不錯,不錯,就是要這個樣子,我可以放心啦!」吳當家的欣慰地點頭。

  郎士元一怔,覺得奇怪,這吳當家的是樂個什麼勁兒?好像他郎士元有出息,他比誰都高興似的。

  「大當家,那您的意思是……」

  「竹屋我出價一兩,但有個條件,吳家有件寶貝跟這竹屋是不可分的,所以你得答應那寶貝可以永遠待在那兒。」吳當家的意有所指地瞧向吳憂。

  吳憂心一跳,俏臉發熱,覺得這寶貝似乎跟她有關。

  她常被家人取笑對郎士元有一股癡勁兒,所以老守著竹屋等他回來。這種思念比姊姊們離家時更令她揪心,有時她會懷疑,這實在不像是兄妹之間的思念。

  如今,總算教她盼得他回來了。他是變了些,對她不再百依百順,但她卻不覺得有任何委屈之處,換她順從他,那感覺也挺甜蜜的。

  「敢問大當家的是何寶貝?郎某可以特別關照。」郎士元問道。

  吳當家的見當局者迷,別具深意地笑了笑。「這我就先賣個關子吧。」他邊走向廳外邊問:「那咱們成交了嗎?」

  郎士元點頭允諾,跟隨在後,「只怕這買賣,大當家要吃虧啦!」他收回之前對吳當家的錯誤評斷。

  「我倒覺得這是樁好買賣。」吳當家的阻止他繼續前進。「我忙,還得趕回客棧去,你們就在這兒療傷吧。」

  「大姊……哥,療什麼傷?」吳憂一下子沒想通。

  這話又將郎士元給惹毛了,他唇一抿。

  吳當家的搖頭歎氣。「你的士元哥讓貓抓的爪痕,忘了嗎?」

  吳憂恍然記起,偷瞧郎士元,他神情高傲看似不在意,但她就是感覺到他的不滿。

  「士元哥,你又生氣啦?」她小心地印證。

  「沒有。」郎士元心高氣傲,矢口否認。

  「有,你這模樣與方才在竹林裡一個樣,定是生氣啦!」

  「你這般對我,我怎能不生氣?」他忍不住發洩怨氣。「為了你,我讓貓抓了滿手的傷,可你只在乎貓的傷口,對我卻完全不在意;好不容易說要幫我上藥,可跟你堂兄一聊天,轉眼便忘了這事,你對我根本是視若無睹。」

  吳憂對他所表現出的情緒反應,一下子難以消化。「可你以前從不曾對我生氣的。」她忍不住做了比較。

  「所以你從不曾在意我的感受!所以我活該倒楣,注定這輩子只能等待,直到你有空時才想到我,然後對你蜻蜓點水似的關愛感到欣喜莫名!」

  郎士元的話教吳憂一愣。「我沒有這樣差勁啊……」她辯解。「打一開始士元哥讓爹爹抱回家後,我不是將捨不得吃的糖球給你,怎說是不在意你?」

  「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麼。」郎士元拒絕對過往做出回應。他喜歡與她相處時的所有回憶,但卻不喜當時他是個小叫化子的身份。

  「不提這事嗎?也可以。那我一直敬你如兄長,這可重視你了吧?」

  「我不要你敬我如兄長。」郎士元生氣地道。

  「那我要敬你如什麼?」吳憂一臉不解。

  「你自己想。」郎士元將問題丟回給她。

  「我想不出來……」

  兩人正鬧著,吳當家的突地爆出爽朗的笑聲。

  郎士元驀地清醒。他不滿吳憂的表現,竟氣得忘了還有外人在場,而露出不為人知的另一面,狼狽得臉色微微泛紅。

  「讓您看笑話了。」他僵著臉,卻意外發現這位吳家堂兄,晶亮的黑眸中隱含讚賞。

  「不錯不錯,你終於不再那麼死心眼、倔脾氣,也懂得向對方多索取一些感情啦!」

  郎士元心頭一跳。「郎某不懂大當家所指何事?」

  「當年你早想通,你們兩人也不會多吃了這幾年的苦。」吳當家的也不點明,只是意有所指。「好啦,小憂,快幫你士元哥上藥。」說完,隨即笑著離去。

  郎士元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他這話是啥意思?彷彿他知道什麼似的,但他不可能會知道從前的事啊……

  「誰跟你堂兄說過咱們小時候的事?」他低望吳憂。知道不可能是她說的,因為那吳當家的甚至知道他戀著小憂,而小憂自己還不知道呢!

  「沒有啊,他自己知道的吧。」吳憂打開郎士元的藥箱,隨手拿出藥瓶。「十灰散,這有什麼功效?」

  「止血。」郎士元在廳裡坐下,捲起衣袖。

  吳當家的自己知道的?聽孫大夫說這吳當家對花草極為在行,能控制花開的時辰,因此順昌府的百姓封他為花神,難道他真是神,否則怎會知道?

  「那要用這瓶抹嘍?」

  郎士元停下捲袖的動作,瞪眼瞧她,直到吳憂心虛地吐吐丁香小舌,才冷冷地問:「你瞧我這爪痕需要止血嗎?」

  聽他語氣不善,吳憂立刻搖頭,也不惱,適時地做個順民。

  「而且這處方是內服,不是外用。」見她一臉受教,郎士元更進一步地解釋。

  「我想起來啦!」吳憂嫣然一笑。「不是用十灰散,是用你方才抹在我手上的玉肌清涼膏,這下我可說對了吧?」

  她燦然的笑容牽動著郎士元,使他也重拾臉上笑意。「這就對啦!」

  吳憂握住他的手腕,將之擱在茶几上,挖出清涼膏,溫柔地幫他塗抹。

  「士元哥,你還沒告訴我這幾年你都在哪裡?」她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可有受委屈了?她不在他身邊,他是否也如她思念他般的思念她?

  「隨著師父在北方或關外四處行醫。」郎士元見她專注地為他上藥,喜歡這種親暱的時刻。「我聽孫大夫說,吳老爹已過世好幾年了?」

  「嗯,大概你走後半年就過世啦,大姊為了幫爹爹處理後事,還被迫賣身到京城做丫鬟。」

  「大姊辛苦了。那她現在人呢?有需要我幫忙的嗎?」他自認為現在已有能力可以為吳家盡一份心力。

  吳憂的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怎麼啦?」郎士元催促。

  「不方便說。」

  「說什麼?」

  「大姊的事兒。」

  郎士元頓時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你說得對,我是外人,自然不方便對我提起。」

  「不是啦!」吳憂見他誤會,心一急,抓住他的手腕搖了搖。「士元哥,是大姊為了躲避仇家,現在喬裝成堂兄的身份,所以才不方便說。」

  「你是說吳當家的是大姊喬裝的?」郎士元一臉意外。

  她點頭。

  「難怪你老叫吳當家的是大姊哥。」也難怪大當家的會知道吳家從前發生的事兒。

  「因為我只在人前喚她大哥,私下還是以大姊相稱,你是自己人,所以才老是轉不過來,你可不許說出去。」吳憂叮嚀。

  「你當我是三姑六婆,說這些給誰聽?」

  見他又瞪眼瞧她,吳憂噗哧一笑。

  「好笑嗎?」郎士元冷下臉。他這副表情,任誰看了都要畏懼三分,她居然還嘻嘻笑。

  可吳憂卻一點也不害怕。「士元哥,你說得對,我現在才知道我以前實在太忽略你啦!」

  「怎麼忽然開竅了?」郎士元收起冷臉。她這麼正經地檢討自己的態度,讓他有些歡喜,有些受寵若驚。

  「你這愛生氣的性子,是我以前從沒發現的,怪不得你會說我不曾在意你的感受,這原是我的錯,現在我知道啦!」

  「……」郎士元沉默半晌。「你可真善解人意。」他忍不住諷道。這算什麼?對於她的認知,他是該欣慰還是無奈?

  「對啊,我是挺善解人意的。」吳憂附和,可觀察他的神色,總帶點古怪的味道。「大姊也這麼說喔。」她趕緊再拉一位具有公信力的角色來幫她護航。

  郎士元無語問蒼天。垂眸,瞧她白玉般的纖纖十指仍擱在他肘上,與他的小麥膚色相比較,越發顯得細嫩無瑕。

  這雙小手,他還要等到何時,它們才會以男女之情來交握?

  吳憂發現他的目光盯著她的手不放,羞怯地縮回手,臉色微微泛紅。

  奇怪,她為何臉紅?他是士元哥啊,就像她弟弟吳極一樣,是手足關係啊,既然如此,她有啥好臉紅的?

  瞧他悶聲不響,冷著臉、緊抿的唇,那模樣就跟少年時的他一模一樣……

  不,有些不同了。跟少年時的士元哥相較,他現在還多了份自信,這使他原就冷俊的五官更加吸引人,而那挺拔的身形教她難以轉移視線,讓她想再跟他親密些,比手足之情更親密些,但怎麼可能?親情不是最親了嗎?

  「哈哈,真傻……」她嘲笑著自己。

  「傻?誰傻?」郎士元瞧她目光迷濛,分明是神遊去了。她跟他在一起,心卻已飛走,是誰在她心中有那麼大的份量?

  「我傻。」吳憂愣愣地與他對望,還沒回神。

  她傻?那他喜歡她,豈不是更傻?

  「你到底要不要幫我上藥?」他心思還想著她是為誰神遊,因而語氣不耐。

  「是。」吳憂輕快地答應,他負面的情緒,沒傳染給她。

  郎士元拿她沒轍,默默地瞧著她小心地為他上藥。

  她腦袋瓜裡到底在想啥?真希望她的心思也如同他一般,心裡只有她便滿足,再也不奢求其他。

  「士元哥,你不走了,對不對?」吳憂問,這是她最關心的事了。

  「有差別嗎?」決定回來是因為想再見她一面,但現在呢?他真能滿足於只見一面嗎?

  「有啊,你不可以走。」吳憂一聽他可能會走,語氣著急。

  「為什麼?」郎士元希望她給他一個可以留下的理由。

  「因……因為順昌府的百姓需要你。」

  他嗤笑,失望了。「他們的死活幹我何事?」

  「那……阿滿生貓仔的時候還沒到,你答應幫它接生的,何況它現在又受傷啦,需要你的照顧。」

  他又想掐死她了。

  他將雙手平舉到吳憂面前,要她看那些爪痕,眼露凶光。「那只肥貓生娃兒的經驗可比我豐富,你覺得我今個兒付出的代價還不夠就是了。嗄?」

  吳憂對他的威脅視而不見。「反正你不能離開啦!」

  「給我個像樣的理由。」說「為她留下」,只這句就好。

  像樣的?「因為……因為……」她努力地想著,要找啥像樣的理由呢?像樣的……像樣的……

  「因為士元哥的醫術無人能及,我最佩服啦!而且還佩服得不得了,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果我有士元哥一分的能耐就好啦!」吳憂胡亂說了一堆,但還是找不出能讓他留下的像樣理由。

  「你是想跟我學醫?」郎士元讓她哄得暈陶陶,怕她又說出不著邊際或不入他耳的理由,順勢幫她接口。

  「是啊!」她順著他的話趕緊點頭。

  「行,我就教你。」郎士元放下衣袖,交代道:「從明兒起,你每日來竹屋,先從我的助手做起。」他留下來是應她的要求,她想學醫,所以他才留下來教她的。他為自己找到正當的理由留下。

  「喔。」吳憂有點搞不清楚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不過管他的,最重要的是士元哥答應留下來啦!

  郎士元背起醫箱,吳憂覺得他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

  「我先回孫大夫那兒。」

  「喔。」她怔怔地瞧著他離去,驀地靈光一閃。「我明白啦!」

  她明白士元哥心情忽然轉好的原因啦!

  原來他喜歡人家——拍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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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士元在竹屋住了下來。

  清晨,竹林內裊裊白霧環繞,他打著赤膊,在竹屋外的蓄水池旁淨臉。

  吳憂手提竹籃,從小徑那頭走來。

  這幾年,她常流連於此,而這兒已屬吳家的產業,因此陪伴她的除了這片竹林與霧氣外,沒有半個外人。

  等了這麼多年後,終於,這片竹林裡不再只有她一人,那日夜思念的人就立在蓄水池旁清洗,心中真是歡喜莫名。

  「士元哥,我帶早膳過來啦!」她快步走向他。

  冰冷的山泉水教郎士元神清氣爽,他側臉瞧著她。

  她上身穿著窄袖短衣,下身著長裙,外套一件對襟的長袖小褙子,背子的領口和前襟,繡上漂亮的花邊。

  當她緩緩走向他時,恍若自仙境中走出的仙子,那漸漸清晰的面容,絕美得教人望之醉心失魂。

  「你怎麼這麼早,不多睡一會兒?」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吳憂直到距離他約莫二十步遠,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衣衫不整。

  她緩下腳步,對於他投射而來的目光,心中生出一股異樣的情愫,他這麼看著她,教她的心跳加快,但另一方面,又喜歡這種他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的感覺。

  打量上身赤膊的他,露出小麥色的精瘦體格,除了六塊腹肌,看不到一絲多餘的贅肉。這個體格不再是記憶中的瘦弱,而是多了股吸引力,讓她目不轉睛,難以轉移。她漾開笑容,將竹籃擱在竹屋外的木桌上走向他。

  郎士元收回視線,用布巾拭去臉上的水漬。

  「士元哥,你以前這裡全是骨頭,現在沒啦!」吳憂沒想到要避諱,小手自然貼上他的腹肌,先按了按,再左右摸了摸。嗯,這觸感真不錯。

  「做什麼!」郎士元如受雷擊般的身子往後一彈,避開她的手。

  她不由得一愣。因為郎士元從不曾如此對她,她只覺得胸口一窒,心受傷了。

  「士元哥,我手又不髒,真的啦!」對於他的排拒,這是她想得到唯一的理由。

  郎士元知道欠她一個解釋,但他怎能向她剖白,是因為她的手撫觸他的腹肌時,小腹下迅速生出的燥熱反應,令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因此出於本能,他想避開這種尷尬的刺激。

  「我身上濕,別弄髒了你的手。」他找了個最安全的借口。

  「我不怕。」笑意重回吳憂的頰邊。「士元哥,你身子骨變得壯實啦,以前我常想怎麼讓你身上多生出幾兩肉,現在可不用擔心啦!」她又伸手摸摸他。

  郎士元費勁地壓抑下蠢蠢欲動的反應。「小憂,你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這個道理嗎?」他希望她能聽得懂他的暗示。

  「知道啊,這句話我可是奉為圭臬。」吳憂擴大她的手撫觸的面積。

  「那你現在是在幹什麼?」

  「你的肌肉觸感跟我的完全不同,真有趣。」她根本沒聽進去他的暗示。

  跟她的比?這一想像,教郎士元的自制力差點消失不見。

  「小憂,你現在這樣叫做吃豆腐。」他咬牙切齒點出事實。

  吳憂纖手一頓,抬首與他對望,滿臉驚訝。「才不是。」這怎算是佔便宜?那她不就是登徒子了?

  「是。」他望著她的眼神堅定,一瞬也不瞬的。

  「可從前我還幫你擦過背呢,你也不打緊啊。」她爭辯。

  「那是從前。」郎士元清楚地劃下界限。

  「都一樣的,都是士元哥啊!」吳憂不喜歡與他拉開距離,她只想重拾兩人之前的親密關係。

  郎士元不耐地鉗制住她的雙臂,將她拉至面前,與她對視。「看清楚,我雖是你的士元哥,但同時也是個男人,我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啥都不是的小乞兒,你最好明白這一點。」

  瞧他認真的宣告,吳憂真不明白他到底在意什麼。是男人也好,是小乞兒也罷,對她而言,他就是士元哥,再也沒有其他的身份。

  「我很明白啊。」她很認真地說。

  「你又明白啥了?」她的神情讓他覺得她會明白才怪。

  「我明白你已經是個大神醫啦,我可有說錯?」

  「這不是重點好不好。」是她別再拿他當兄弟看。她到底懂不懂?

  「好好,你是男人,不喜歡人家隨便碰你,是不?我知道了。」她不情願地縮回手。「這樣你不會再生氣了吧?」

  氣!怎麼能不氣?

  「我的重點是,你別碰我時像觸碰貓啊、狗的一般,只覺得好玩,再沒有其他的感覺。」他說得夠白了吧!

  「貓啊、狗兒毛茸茸的是很好玩,士元哥可沒有毛茸茸的啊。」

  她的意思是他比狗不如?郎士元氣呼呼地丟下布巾,套上衣衫便往屋裡走,他放棄再繼續這個話題。

  「士元哥,先用早膳吧。」吳憂跟在後頭嚷著。

  「你要餓了,自己先吃。」他打開籐櫃,翻找裡頭的書籍。

  「先前我到廚房弄些你愛吃的菜,怕廚娘的口味放得不對,所以每道菜都先試吃了一點,就吃飽啦!」

  這無心之語卻道出了她對他的用心,郎士元稍稍收起不滿之心。「這先給你看。」他遞給她一本冊子。

  「是什麼書?」吳憂順手翻閱。

  「這是我這些年來研究出的飲食養生,你要跟我學醫,先從咱們日常生活所吃的食物去認識其成分及療效,是最基礎的學習步驟。」

  真要學?吳憂心下喊糟,她根本沒打算過要跟郎士元學醫啊……

  瞧書冊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士元哥一定花了許多的心思,將其所得的經驗全記錄下來,這對想學醫的人是寶物,可對她而言,這些字她全認得,卻有看沒有懂。

  「士元哥,你先用膳吧!」這一招希望能轉移教她學醫的注意力。

  「也好。」郎士元朝屋外走。「我用膳,你就在旁看書,不明白的可以馬上問,成效最佳。」

  糟!她的如意算盤不但沒打成,反而被他拎在身邊盯著她看書,她只好低首瞧著手上的冊子唸唸有詞。「冊子啊冊子,你可別太為難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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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 00:08:5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吳憂為郎士元準備粥及四碟小菜。

  「這些年在北方,吃的都是五穀雜糧,許久沒吃粥了。」

  「那士元哥,我幫你布菜。」吳憂見郎士元對她所準備的膳食,透著期待的表情,熱心地張羅。

  「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快看書。」

  啊?吳憂像洩了氣似的,但這是士元哥答應留下來的條件,為了不讓他離開,她只好乖乖地拿起書本。

  黃米:和胃、健脾、烏髮。

  高粱:除了和胃、健脾,還可以涼血、解毒、止瀉。

  嘖,她平常又不吃這些東西,記它做什麼?看看葷食好了,她翻到肉類篇——

  豬肝:治肝臟虛弱、夜盲症。

  豬肺:治肺虛、咳嗽、咯血。

  豬心:治驚悸、怔忡、心慌、失眠。

  嗯,這幾天她為了士元哥到底會不會留在順昌府,經歷了驚悸、怔忡、心慌,那她該多吃些豬心嘍!

  她翻到羊肉篇——

  羊肉:補氣養血、溫中暖腎。

  羊胃:補虛益脾。

  羊心:治憂臆氣,除邪扶正。

  哇,羊心這麼好用?她繼續往下看。咦,這是什麼?

  郎士元見她靜靜地坐在他身側,認真學習的模樣,彷彿回到從前。所不同的是,以前周圍還有其他的吳家手足,而此刻,竹林裡唯有兩人,再沒有第三者的干擾。

  這幅景像是他夢寐以求的情景,以前當它是個幻想,想不到竟能美夢成真。

  他心情大好,又盛了一碗粥,隨口問:「有問題嗎?」

  「有啊,士元哥,什麼是白腰?」

  噗~~他口中的粥噴了出來。「咳咳……」還不小心嗆著了。

  「士元哥,你別吃太快。這書上寫的,吃快傷胃,嗆著了損氣管。」她搖頭晃腦地提醒。

  「……」郎士元的眉角抖了抖。

  「我說得不對嗎?」這次吳憂明確地察覺到他不快的情緒。

  「沒有,說得很正確。」他擦擦嘴角,有種拿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那士元哥,你還沒告訴我,什麼是白腰?」

  「這你不用知道。」

  「那怎麼可以?我是神醫之徒耶,這白腰的功效可治療腎虛精滑,日後萬一要有這樣患者上門,我卻連食方長得啥模樣都不知道,那不是讓士元哥丟臉了嗎?不過話說回來,精滑又是啥意思?」

  郎士元如何向吳憂解釋這白腰就是羊外腎?也就是雄羊的精囊。這食方是專門治療男子腎虛的病症。一想到日後她可能遇上這類的病患,他就生出一股乾脆閹了他們的衝動。

  不,她不可能遇上這類的病患,因為他絕不允許。

  現在仔細想想,她跟著他學醫也有些不妥。要是讓外人知道了,一定有輕薄之徒會利用看病的機會與她親近,若再灌輸她一些濟世救人的蠢話,那他的小憂豈不虧大了?

  可現在他要是反悔,那他還有啥借口可以留在她身邊?他腦中快速地轉著。

  「小憂,白腰這類的食方,對現在初學的你還算太深奧,等過一陣子你已熟悉基礎的醫理,我再仔細地解說給你明白。」他好言解釋。

  吳憂露出稀奇的表情。「士元哥,打你回順昌府後,難得露出和顏悅色的模樣,嘻嘻。」

  她耍嘴皮的嬌俏模樣,教郎士元眉角又是一抖,抿抿嘴。「反正就是這樣子,明白了嗎?」他找不出更具說服力的話了,只好用近似於耍賴的強制語氣說道。

  「喔,好啦。」吳憂合上書乘機偷懶。

  「還有你跟著我學醫這件事,可有告訴過誰?」見她順從後,郎士元探問。

  「還來不及告訴誰呢!」她舉筷挾起一片涼拌苦瓜。

  呼,幸好。「那就先別告訴別人。」他交代。說完,又怕她問理由,直接先找個借口。「你還沒出師,外人要是知道你跟著我學醫,以為你也是個大夫找你醫病,誤了人家的病情,那可不好。」

  「知道啦!」吳憂又挾起一片苦瓜,隨口問:「那士元哥,我何時可以出師?」

  「你那麼想替人看病?」哼,那她可有得等了。他教她醫理是想讓她伴在身邊,可不是要她去拋頭露面,任何人都別想藉求醫之名來找她。

  見他臉上的好心情又換成不以為然的表情,吳憂嘴裡吃著涼拌苦瓜,忽然想通了一事。「也沒有啦,不過是隨口問問。」她忍不住勾嘴輕笑。

  那笑容迷惑了郎士元。「開心啥?」他假裝將注意力轉回膳食上。

  她笑吟吟地說:「士元哥,幸好你喜歡吃苦瓜。」

  「怎麼說?」郎士元順勢挾起苦瓜。

  吳憂翻到醫書的蔬菜篇。「這上頭寫著,苦瓜,可清肺熱、肝熱、大腸熱及降心火,還可治暗瘡、清濕毒;眼屎多者,可平肝息風,減少眼屎分泌。」她抬首與他對望。「士元哥,我瞧你情緒起伏不定,定是火氣大,不論是肺熱、肝熱還是大陽熱,苦瓜都有療效耶,所以你該常吃這種食物。」

  「……」

  「瞧,士元哥,你眉角又在抖動了。」她指指他的眉尾。

  郎士元忍不住伸手撫撫眉尾,徒勞地想掩飾。

  「你說說,我對苦瓜的療效理解得對不對?」她求證。

  「我倒覺得你應該多吃些清腦的食物。」他慢吞吞地反擊。「菠菜可以清腦;泡炒過的決明子茶,可補腦髓也不錯;或者每晨梳發數十次,可以疏風散火、明目清腦,也是一種方法。」

  「為啥我要清腦?我腦清目明得很吶!」

  「那你怎會如此的不知死活?」

  吳憂怔了怔。

  往竹屋的小徑上,一記開朗的笑聲突地插入兩人的對話。

  郎士元轉頭望去,是個身形挺拔的男子。他心生不悅,心想這人好膽,竟敢選在這時侵擾他與小憂的獨處時刻。

  「看病先付訂金一百兩,七日後再來。」他神情冷漠,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

  「哇,這麼貴的收費,還得等七日後再來把脈,急症之人豈不是早掛了?」那男子一想到銀子這麼好賺,兩眼骨碌碌地轉著。

  「嫌貴、懶得等,找別人。不送了。」多瞧了來人一眼,郎士元忽覺這男子有些面善,五官生得與小憂有些相似,問道:「你是吳極?」吳家就這麼一位男丁,他不難猜出。

  「士元哥,好久不見啦!」吳極熱絡地招呼。

  「你怎麼來啦?」吳憂插話。

  「四姊,我是來謝謝士元哥願意留在這裡啊。」

  「可是士元哥說留下來是為了教我醫理啊!哎呀,糟,他方纔還要我不可以告訴別人的。」吳憂憨憨一笑。

  郎士元無奈地翻白眼。

  「我不會說出去的,放心吧。今後有郎大哥在,我就不用一天到晚找人護著四姊,真是太好啦!」吳極眉開眼笑,彷彿終於解決了件麻煩事。

  「你何時找人護著我了?」

  「唉,四姊有所不知,為了不讓你感覺受拘束,小弟每個月可花了大把銀子,在城裡人煙少的地方啦、危險的靜巷啦、或是龍蛇雜處的街道上佈滿暗樁,就怕你遇上危險,隨時可以幫你解圍。」

  「吳極,你真好。」吳憂感動莫名。

  郎士元冷眼旁觀,不子置評。因為就他所知,吳極這小子從幼時就滑溜得很,從不正面與人衝突,老是用迂迴的伎倆達到目的,這次來訪,鐵定是別有用心。

  「是啊,我對四姊最有心啦!」吳極往臉上貼金。「如今士元哥回來啦,今後有他護著四姊,我就放心了,所以特來探訪士元哥,請他多費心。」

  「你放心,以後我跟著士元哥便是。」吳憂滿口保證。

  郎士元來不及阻止,無奈地瞪眼。「你喔,人家隨便挖個坑,你看也不看,就往裡頭跳。」

  「哎呀!」吳極趕緊疏通關係。「士元哥,咱家四姊喜歡跟著你,這也是事實嘛,哪來的坑不坑?」

  小憂喜歡跟著他……這句話可中聽了!郎士元心中一樂。但他可不是這麼好唬弄的,不會讓人家隨便捧捧,就忘了東南西北。

  「只怕你放心的是,今後每個月所省下布暗樁的開銷吧。」他冷冷地點破。

  吳極嘿嘿乾笑兩聲,低聲承認。「自從四姊及笄後,為了布這些暗樁,每個月得用掉不少銀子,這可不是小數目啊!」

  郎士元不吃這一套,只是冷眼相對。「為了銀子,所以不惜將小憂推給我?」

  「絕非如此。」吳極涎笑,一副討好的賊相。「小弟自小就對士元哥萬分佩服,只有你敢惹咱們家那位虎霸王二姊。因此士元哥離開後,小弟立刻擔起守護四姊的責任,這會兒你回來啦,小弟只是『完璧歸趙』,怎麼是推呢?」

  郎士元讓吳極迂迴的言詞點出了心事,倒讓他不好再說些什麼。

  原來這些年來吳家是這麼保護吳憂的,吳極說「完璧歸趙」,他又憶起先前吳家大姊的言外之意,莫非吳家姊弟已全認定,小憂是屬於他?

  這個想法讓他心頭一熱,因為能擁有她是他此生最大的夢想啊!

  他不動聲色地斜睨她,瞧見她又露出一副笑吟吟的滿足神情。他突然發現,她喜歡將他納入吳家的生活圈裡,每當他跟吳家的手足有交集時,她臉上總漾出這樣的笑意,彷彿在告訴周圍的人她很幸福。

  她到底怎麼看他的?像親人,又好像又比親人更親似的,他都迷糊啦!

  「士元哥,那小弟在此就先謝過啦!」吳極見郎士元注意力只繞著四姊打轉,乘機定案。

  郎士元銳眼一瞪。明知這小子在佔他便宜,可小憂對他而言,是最甜蜜不過的負擔,他怎拒絕得了?

  「你這小子現在壓搾人的火候,可不比你二姊差。」他諷道。

  「好說好說。」吳極笑得暢快。

  「你這份『情』,我記下了,日後當好好回報。」

  「郎大哥,你會怎麼回報?」吳極小心翼翼地打探。

  「那得視我當時的心情而定了。」郎士元起身走進竹屋。「小憂,你來。」

  「喔。」吳憂咚咚咚地跟在他身後。

  「那最差的情況呢?」吳極也緊跟在後。

  「小憂,你堂哥說有件寶物在這屋內,我的醫書也全是寶物,這竹屋除了你我,閒雜人等可不許進來。」郎士元淡淡地指示。

  「是。」吳憂將吳極擋在門外,纖纖十指作勢往外掃了掃。「這可對不起啦!」

  吳極不得其門而入,只好在門外喊道:「士元哥,我是一番好意啊!你可不要過了河,就拆了我這座媒人橋啊,你聽見了嗎……」

  郎士元雖面無表情地低頭看書,但心可樂了。

  他的確得好好地感謝吳極,不過,他不會說的——因為他最討厭欠人人情了。

  但該怎麼感謝他呢?

  唔,不如這樣吧,日後他替吳極看病絕不收分文,這謝禮夠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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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天空一片晴朗,竹葉下篩落的陽光,金燦燦的鋪了一地。郎士元躺在竹椅上看書,輕風徐徐,竹葉沙沙作響,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心境安詳自在。

  一中年男子扶著一老人自竹林小徑的那頭走來,老人虛弱地喘息著。

  中年男子扶著老人,遠遠地站著,懇求地說:「郎大夫,一百兩我已備妥,可我爹的病沒法子再熬七日,求您替我爹診病。」

  郎士元睨一眼來者。「熬不下去就找別的大夫吧。」哼,順昌府又不是沒有別的大夫,若一有病症就來找他,那他成日應付這些病患就夠了,還過什麼悠閒日子。何況這對父子當年欺負他是小乞兒,竟朝他吐口水,現在他又何必關心這人的死活。

  「可咱們已經備好一百兩了!」中年男子叫道。

  「懶得賺。」

  「郎大夫,求您啊……」兩父子跪地懇求。

  郎士元根本不想搭理,瞥了他們一眼,正巧看見吳憂來了,望著她絕麗容顏上有抹淺淺的笑意,看得他心情也大好。

  「錢老爹、錢大哥,你們怎麼跪在這裡?」她連忙將錢老爹扶起。「哎呀,老爹,您病得可不輕,怎麼不早些找士元哥診治呢?是走到這兒沒力氣了嗎?來,我跟錢大哥一起扶您過去。」

  郎士元見她熱心的模樣,好心情不見了。

  「士元哥,你快幫錢老爹醫病。」吳憂不知道看病須等七日之規矩,立刻進屋替他拿醫箱。

  哼,她什麼前因後果都不明白,就來壞他的事。郎士元臉色更沉了。

  「士元哥,我跟你說件喜事喔。」她手提醫箱出來,完全沒意識到他的快快不樂。

  「喜事?」

  「嗯。」吳憂神秘一笑。「跟咱倆有關喔,你快替錢老爹醫治,待會兒我再告訴你。」

  他跟她有關的喜事?莫非是她想通了,要他上門提親?

  郎士元這一想可樂了。他望向錢氏父子。「過來。」

  錢氏父子如獲特赦般,趕緊上前。

  郎士元把脈後,說:「你這是消渴症,我先下針。」

  「有勞大夫了。」錢氏父子神情恭敬。

  只見郎士元下針後,錢老爹原本極端難受的神情瞬間和緩下來。

  「我開一些藥方讓你服用,今後切記不宜吃甜食,多食羅漢果豬肺湯,或是玉米須蛤蠣湯,可改善其症狀。」

  「是、是。」錢氏父子點頭如搗蒜。

  郎士元三兩下打發病患後,立刻朝吳憂追問:「什麼喜事?」

  「方纔我提竹籃兒回膳房時,發現前陣子你幫阿滿縫合的傷口已經好啦,不但如此,它還生下三隻貓仔哩,是不是咱倆的喜事?」她興沖沖地報告。

  「唔。」郎士元有說不出的失望,原本滿腔的熱情全冷卻下來。

  他對貓的事一點興趣也沒有,她何時才會想到兩人的關係上?他已不想再這麼曖昧不明地相處下去,他想要……

  「那咱們去看看阿滿,如何?」她興奮地邀約。

  「要不要順便幫它坐月子?」他冷聲說道。啐,誰要去看只畜牲?她真當那隻貓是人嗎?

  「好哇!」沒想到她竟還一口答應。

  「不要。」他一口回絕。

  「為什麼?」奇怪,這不是士元哥自己提議的嗎,怎麼又不要了?瞧他面色不善,她又惹怒他了嗎?她覺得自他回來後,他待人的態度還是冷淡沒變,但對她卻常常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顯露不耐,這教她不知所錯,不懂他到底要什麼。

  他會不會又一走了之?想到他可能會再度消失,她的心像讓人揪著,喘不過氣。

  她終於搞懂了這絕不僅是兄妹之情,而是更深更深的感情,但,那是什麼呢?

  「瞧,天氣這麼好,咱們還可以去花園走走啊。」她討好地說。

  郎士元收拾醫書,對那些華麗壯觀的花海沒興趣,何況幾日前聽小憂說吳家老二大腹便便的攜老三回家了,他沒打算這時去撞見小時候的死對頭,何況孕婦他招惹不得。因此隨口提議道:「別去花園啦,今日我教你如何把脈。」

  「可是你不是說要先懂得基本的醫理,再學其他的呀。」

  郎士元難以自圓其說,硬拗說:「不礙事兒的,有我呢!」

  「喔,好吧。」吳憂只好放下想去看阿滿的事了。

  「把手給我。」郎士元命令。

  吳憂順從地將白玉無瑕的纖手遞到他眼前。

  郎士元雖說常牽握吳憂的手,但通常是必要時才會如此做,從不曾藉故佔她便宜,尤其是知道她對他從不設防,更是自我把持。

  現在她的手就在他眼前,瞧那玉般的肌膚、纖細的蔥指、柔若無骨的手掌,令他不由自主地想緊緊握著,揉捏著……

  不!不!

  他大喘口氣,硬生生地將頭轉開。糟!隨口說出要教她把脈,反倒讓自己陷入心猿意馬的尷尬場面。

  「士元哥,你怎麼啦?」吳憂不解地問。

  「沒有。」郎士元狼狽地抹抹臉,接著隔著衣袖將她的手擱在旁邊的案上。「把脈是用食指、中指、無名指三指來診斷病患兩手的寸口,也就是觸摸橈骨動脈的部位來辨別脈象。」

  「士元哥,你袖子遮著啦,我看不到你手放的位置。」

  真要命!郎士元無奈地捲起袖子,撤去最後一道防線。「看到了沒有?就這裡。」他輕觸她的寸口,那滑嫩的感覺,令他神魂一蕩。

  「知道啦。」她有模有樣地瞧了一會兒,點點頭。

  「在橈骨動脈上分寸、關、尺三部位,又分別給予壓力,浮舉、中按,沈尋觸摸不同脈位。脈象是醫者切脈手指端接觸病者脈搏,所感覺到的脈搏數、律、位、形、勢的變化。正常時脈較柔和沈細,假若脈象有力、弦細甚王弦細而數,那麼肝則可能有異。其實每一個人的脈象不盡相同,通常咱們可以靠這些不同的細微變異,加上外表所顯現之病因,來得知病患之症。」他一口氣說了許多,彷彿不這樣做他就無法專心似的。

  「士元哥,我有聽沒有懂。」她愈聽愈茫然,奇怪,怎麼一學醫就想睡?

  郎士元歎口氣,覺得他一世的英名將毀於一旦。「來,你來把我的脈看看。」

  吳憂用三指觸郎士元的寸口。

  「感覺到什麼了嗎?」

  「有啊,你的肌肉挺結實的。」

  「……」他開始想勒死她。「不是感覺這個,是感覺脈動。」他為了要穩住自己的躁動,用比平常多出兩倍的耐心解釋。

  「有啦,穩穩地在跳動呢!」吳憂展顏一笑。

  「不跳的話,人就不動啦,掛了!回老家啦!」郎士元冷冷地說。

  「知道啦。」吳憂吐吐丁香舌。

  「這是正常脈象,也稱為平脈,脈象表現為不浮不沈,不大不小,從容和緩,柔和有力,且節奏一致。」

  「喔。」吳憂打了個哈欠,真的好想睡喔。

  「一般說來,正常脈象有三個特點——第—,有胃氣,人的生死決定於胃氣的有無,脈象不浮不沈,不快不慢,從容和緩,節律一致,是為有胃氣。診察胃氣的有無,可判斷疾病的進退吉凶。」

  「喔。」她隨口敷衍。正常脈象第一要觀察有沒有胃「病」……她把胃氣當成胃病,還假裝閉眼沉思。

  「第二,有神,脈貴有神,有神則氣血充足,精神健旺。有神的脈象特徵是柔而有力,微弱之中不至於完全無力為有神,弦實中仍帶有柔和之象的為有神。」

  「喔。」第二是有神。嗯,她瞧阿滿生完貓仔後,看起來精神健旺,它這就叫有神。

  「第三,有根,有根指的是腎氣充足,腎氣充足則人體臟腑組織功能正常發揮,若病中尺脈沈取尚可見,說明腎氣尚存,便有生機。而正常脈象也會隨人體內外之因的影響而有相對應的變化,如四季氣候、環境、男女之別、歲數大小、外形,情緒、勞役及飲食等。」

  嘻嘻,士元哥說話好好聽。不過啥是有根啊?又不是花草樹木。她就沒有根啊,還是別人有長根,但雙生子沒有?

  「再則疾病反應於脈象的變化,就是病脈。浮、沈、遲、數、虛、實,作為脈綱,以統二十八脈。分為浮脈類、沈脈類,遲脈類、數脈類、虛脈類、實脈類等……小憂!」郎士元突然輕喝。

  「我沒睡。」吳憂猛地跳起身,瞪大了眼睛,睏倦的神色一掃而光。

  忍住想笑的衝動,郎士元板下臉。「那你說說,我方才都說了些什麼?」

  「呃……」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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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20-8-2 00:09: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忘記了?」郎士元板著臉問。

  「沒忘沒忘!」吳憂雙手亂搖。「辨別正常脈象的特點,第一是看病患有沒有胃病。」

  他眼角一抽。

  吳憂心一驚。她說錯了嗎?「第二是看阿滿……呃,精神好不好。」奇怪,為啥要看阿滿?這點連她自己都覺得不通。

  這次郎士元眼神透出危險的訊息。

  吳憂更是心慌意亂。「第三是……是……」

  「是啥?」

  「每個人都會長根,不長根,脈象就不正常。」

  「那你有長根嗎?」郎士元慢吞吞地問。

  「沒有。」

  「所以?」

  「所以我跟吳慮都不正常,不過我們還算健康啊,所以應該是雙生子不長根。」她自以為是地結論。

  「你是笨蛋嗎?」他開罵。「像你這般胡說八道,不算庸醫算啥?」

  「是。」她縮了縮頸項,順從地認罪。「士元哥,我知道錯了……」

  郎士元僵著一張臉,見她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又是軟語又是懺悔。她不知她這模樣,會讓男人激起一股佔有慾,只想將她據為己有,好好地疼愛嗎?

  幸好今兒個是遇上他,他是正人君子,自然不會佔她便宜,若換做別人,後果不堪設想。

  「這不是一句認錯就可以了結的事。醫者,所做的判斷、下的藥引,都關係著病患的身體,這是攸關生死的事,輕忽不得。」他認真地教訓。

  「是。」吳憂繼續做順民。

  郎士元聽她回起話來輕聲細語的,五官柔柔美美的,隨意一個表情都好動人,他的自制力和冷靜不知怎地忽然變得薄弱不堪。

  「你別光顧著說是。」他壓下心浮氣躁的情緒。

  「不然要怎麼說?」她無辜地瞧著他。

  郎士元開口又閉嘴,閉嘴又開口,如此反覆了幾次,盯著她那醉人的容顏,最後歎了口氣。「算啦,你說什麼話兒也沒用。」

  「士元哥,你生氣啦?」她偷眼觀察他的神色,嗯,好像有些無奈。

  「沒有,只是我發現你可能不適合學醫。」而她也會輕易地使他分心。若因為她的關係,造成他對患者誤診,那可是無法彌補的罪過。

  「你不收我這個徒弟啦?」吳憂緊張地問。

  這事情可大條了!他不教她醫理,那他就會離開這裡。她不要他走,她已經無法忍受再一次失去他的日子,她急得眼眶泛紅。

  郎士元將她俏生生的倩影印入眼裡。瞧,那慌亂的模樣看起來好可愛,那盈著淚的神情看起來真惹人憐。

  「是啊,你不認真,我不收你這徒弟了。」他溫和地笑道。

  「我答應你認真學習,士元哥,你別不教我。」她急切地保證。

  「小憂,」郎士元好言相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分,你在這方面不行,還有其他的長處啊。」

  吳憂搖頭。「我要跟你學醫。」

  「我不明白你為何對學醫這事這麼執著?」

  「因為你若不教我,就會離開順昌府啦!」淚水浸濕了吳憂的眼睫,一閃一閃的,猶如晶燦的星子。

  「你這麼希望我留下?」郎士元瞧她眼眶紅紅的,鼻子紅紅的,唇也是紅紅的,心都軟了。

  「士元哥,你別走。」她眸裡的淚珠成串滑落。一想到他可能又要離開她,她心裡有一萬個不願。

  郎士元歎了口氣,走向她,抬起她的下頻,「小傻瓜,誰跟你說我要走啦?」

  吳憂搖頭無語,兩手抓住他的腰間,只怕他轉身離去。

  郎士元對她如此眷戀於他,心口一蕩。「你不是已經昭告這裡的百姓,我要將一身所學的醫術,回鏡於鄉里,這下子叫我怎麼走?」

  「這麼說你不走了嗎?」她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不走了。」他忍不住輕點她的俏鼻。

  「士元哥,你真好。」吳憂破涕為笑。

  「那可不。」他故意道:「如今你替我攬下照顧順昌府百姓健康的重擔,今後勢必忙得不可開交,這筆帳我得罰你。」

  「那我讓你打。」她誠心誠意地奉上玉頰。

  「這我可捨不得。」郎士元盯著她白裡透紅的肌膚,想一親芳澤的慾望又竄了出來。

  「那你說怎麼罰?」

  唉,小憂如果說出讓他親一下,那可有多好。他腦中亂七八糟地想著。

  「罰你得努力認識那些藥名,以後我開出的藥方子,你可要負責替我抓藥。」他嘴上正經地交代,但眼神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容顏。

  她眸裡還有殘存的淚滴,看起來更是晶瑩透亮;彎彎的月牙眉,清秀淡雅;粉嫩的肌膚,光滑細緻;紅紅的菱唇,似等著他採擷。

  吳憂讓郎士元的眼神看得心兒撲通跳。他從不曾用這種好像想吃了她的眼神瞧過她,讓她不自覺地羞紅了臉,忍不住輕咬粉唇。

  郎士元讓她的嬌羞亂了神智,滿腦子只想著她怎麼這麼可愛,原本坐鎮在他心裡的理智,早雲遊四海去了。

  他用拇指來回撫觸她的下頰。

  她抬眸,不懂他為何這麼做。

  見她抬起臉望向他,郎士元緩緩俯下身。

  士元哥要做什麼?吳憂才心想著,他的嘴觸上了她,她覺得自己恍若被一道猛雷擊中,兩眼一翻,軟軟地跌入他懷裡,昏倒了。

  郎士元抱著她進了竹屋,將她放在榻上,輕拍著她的臉。「小憂,醒醒。」

  「唔,別打我。」吳憂翻了個身,抱住郎士元的腿枕著。

  郎士元低笑,坐在楊邊,繼續輕拍她的臉。「小憂,醒醒。」

  吳憂睜開眼,瞧瞧自己身在何處。「士元哥,我怎麼在竹屋裡?」

  「你昏倒了。」郎士元似笑非笑地說。

  昏倒?吳憂輕蹙著眉想了想。

  轟!她雙頰迅速染紅,雙手搗住臉。她記起……是因為士元哥吻了她!

  他的唇就這麼印在她的唇上,是個貨真價實的吻。她回想著那觸感,冰冰涼涼的,卻無限溫柔……轟!一想及此,她的雙頰燒得更紅,從沒想過兩人的相處會發展成這種局面。

  怎麼辦?羞死人啦!可他為何突然吻她?

  郎士元低聲輕笑,沒想到她對他的吻反應激烈到「晴天霹靂」。雖說有些殺風景,但對於他竟能如此影響她,心裡很高興。

  「嚇著你了。」他想拿開她的手,欣賞她紅紅的臉蛋。這輩子他從不曾像此刻,可以感覺到幸福就在身邊。

  吳憂卻不合作,搗著自己的臉不放。

  郎士元知她害羞,雖說想再跟她說些私密體己的話,想知道她的想法,對他是不是也放入了男女情……可她不願配合,他只好先作罷。

  或許改日吧!他想。因為他捨不得勉強她。「你先休息一會兒吧。」他起身,衣衫卻被她扯住了。

  「士元哥……」她細聲輕喊。

  「嗯?」他坐回楊旁,溫柔地回應。

  「你方才……」話沒說完,她的臉更紅了。

  「那是親吻。當一個男子喜歡一個女子時,就會想親吻她。」

  「喔。」吳憂偷瞄他一眼,又飛快垂眸,不敢面對他專注的目光。但雖只是一眼,也讓她發現了不同之處。他的眼神不同於以往,少了平日的溫和卻多了股不曾有過的熱情,而且深邃得像藏著什麼秘密。

  他在想什麼?她猜不透。但他對她不再是兄長之情,而是以一個男子的身份向她表白愛意,而原來她也一樣,對他難以忘懷的思念,及對他比對手足更親的感情,就是男女之間的愛情……她已經喜歡他好多年了啊!

  郎士元瞧她青澀羞赧的模樣,神情有掩不住的驚訝及歡喜,他一時心癢難耐,忍不住想問個清楚,她是否對他也有同樣的心意?

  「小憂……」

  「嗯?」

  「當一個女子喜歡一個男子時,也會想親吻他。你呢?」

  轟~~吳憂覺得自己的臉快著火啦!「我……我不知道。」

  「唉,那就算啦。」郎士元大歎口氣,失望地作勢離去。

  他的衣衫再度被她一扯。

  「我……」吳憂嘰哩咕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說啥?我聽不懂。」他俯身欺近她。

  「之前我想不通,對你的感覺比對其他家人更親密,這其中的差別在哪兒,現在我終於想通了。」

  「你想通了?」郎士元眸光緊凝著她。

  「嗯!」她用力點頭,突然大動作地環上他的頸項,將他拉向她。「我親你。」

  「唔……」郎士元輕哼,因為她的齒撞上了他的唇。

  吳憂觸到他涼涼的薄唇,腦子一陣昏眩,但接著她嘗到了血腥味。「糟糕,你流血啦!」她想退開。

  「不,別……」郎士元立刻化被動為主動,為這個吻加溫。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情景。她以一個女人喜歡一個男人的心,第一次主動吻他,吻得「熱情」、吻得「火辣」、吻得「唇齒交合」。

  這一幕,他不知道盼了多少時日,如今教他盼到了,他怎可能輕易放棄?

  吳憂只覺得腹中有一把火在竄燒,因為士元哥正在品嚐她。

  她全身無力,神魂彷彿就要讓他奪去了。這是一向冷靜自持的士元哥嗎?他是用啥巫法點燃了她胸口的那把火啊?

  他說如果她喜歡他,就會想親吻他,可都是他在吻她呀!他吻得她心跳如擂鼓,吻得她渾然忘我,吻得她心裡只有他。

  「小憂,你是我的。」郎士元氣息微喘,壓抑著小腹下的蠢動,抬頭看著她,霸道地宣佈。

  「士元哥……」吳憂雙眸迷濛地回望他,整個人還神遊在剛剛的親吻裡。

  「從我在你家睜眼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咱們倆要永遠在一起,你只屬於我。」

  「士元哥,你也屬於我。」她也大聲宣告。

  郎士元失笑,香了香她的嫩頰。「那咱們倆屬於彼此,可好?」

  「嗯。」她笑吟吟地應允。

  兩人彼此互望了一會兒。

  「士元哥……」吳憂有些猶豫地喚。

  「嗯?」

  「那兩人彼此喜歡,要不要來個親吻?」

  郎士元樂得連眉毛都在笑了。

  「那是當然的。」他哄她,然後不讓她有機會再開口,吮上了她的唇,汲取她嘴裡的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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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月高掛,吳憂繞過花園,溜回居住的菊苑。

  「去哪兒啦,怎麼現在才回來?」雖然各自有自己的閨房,但兩人還是習慣同睡一張床,所以吳慮幾乎都睡在吳憂這兒,此刻的她只著白色中衣,正梳理著如黑緞般的青絲,顯然才剛沐浴完畢。

  吳憂背貼著門,神秘地勾嘴抿笑,臉頰紅咚咚的。「在士元哥那兒。」吳憂走向吳慮,從後攬著她,埋在吳慮的頸肩裡輕笑。

  「發生啥好事?」吳慮也扯開笑臉。

  「你猜猜。」吳憂不知如何開口,一想起士元哥的吻,便一陣臉紅心跳。

  「啥呀?」吳慮推推她。

  「是士元哥啦!」吳憂輕嚷。

  「他怎麼啦?那倔脾氣這回又惹了誰啦?」

  「不是啦,他……他對我……」吳憂支支吾吾的,羞赧得不知該怎麼開口。

  「他惹你?不會吧,他怎麼捨得?」吳慮不信。

  「他是惹我沒錯,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啦!」見吳慮誤會,吳憂連忙解釋。

  「哎呀,急死人啦。」吳慮不耐地側身,瞧著吳憂含羞帶笑的臉。「咦?你臉紅成這樣是得風寒啦?」

  「不是,是士元哥啦!」

  「他打你?」吳慮沉下臉。「我跟大姊說,咱們找他算帳去。」

  「不是啦,」吳憂壓住吳慮,不讓她起身。「是士元哥……他親我。」

  「親?」吳慮一下子沒搞懂。

  「嗯。」吳憂含笑點頭。

  吳慮瞪大眼。「憂,你是說他用嘴碰你?」

  「嗯。」

  「碰哪裡?」吳慮雙眸露出興趣。

  「嘴。」

  「嘴碰嘴?」

  「嗯。」

  「哇!」吳慮驚歎。「這我不懂。快告訴我,那是啥感覺?」

  「士元哥說,他像吃了蜜。」吳憂害羞地提供經驗。

  「你嘴裡正好吃了蜜?」

  吳憂搖頭。「反正他說他像吃了蜜。」

  「那你呢?」

  吳憂臉更紅了。「像讓雷擊中啦!」

  「那不是跟死沒兩樣。」吳慮看過讓雷擊中的人,好慘吶。

  「對啊,所以我就昏過去啦。」然後讓士元哥抱回他的床,真羞人。

  「這麼可怕?」吳慮面露懼色。

  「不不,後來我就不昏啦,結果換士元哥流血。」都怪她太粗魯啦,不過士元哥一點都不介意,下次她再吻士元哥時,一定要小心點,嘻嘻。

  「還會流血啊?」那一定很痛!這親吻聽起來還滿可怕的。

  「嗯,我想幫士元哥抹藥,可他忽然變了個人似的。」一想到他著魔似的抱緊她,她渾身熾熱。

  「瘋啦?」太嚇人啦!吳慮記得她印象中的士元哥,只會冷著一張臉,很難想像他瘋狂時是什麼模樣。

  「差不多。」吳憂附和,陶醉在甜蜜的回憶裡。因為士元哥的熱情,坦白的情感,讓懵懂的她明白了,原來她對他的依戀不叫親情而是愛情啊。

  「那你要掙扎抗拒啊!」吳慮緊張地握緊吳憂的手,為她擔憂,就怕她受到傷害。

  「沒法子,我全身無力。」她不懂,他的唇明明冰冰涼涼的,為何能吻得她熱情澎湃,毫無反抗之力。

  「完啦,那最後你怎麼逃回來的?」吳慮一副大勢已去的表情。

  「逃?沒有哇,是士元哥送我回來的。」

  「士元哥終於恢復了神智才送你回來的嗎?」吳慮露出滿滿的同情。「憂,沒想到你今兒個過得那麼慘。」

  「慘?」吳憂面露不解。「不,怎會慘?」

  「他這般對你,難道還不夠慘?」

  「不,事實上,它美極了。」

  房內忽然靜了下來,吳慮一臉錯愕。「美?憂,你神智不清啦?」

  「不,它真的很美!」吳憂反手握住吳慮的手,眼神晶亮,一臉喜悅。「士元哥好溫柔喔。」

  「可你方才說他瘋啦!」

  「他說是因為我讓他瘋狂。」

  「我不懂。」吳慮滿臉疑惑。

  「嗯,這的確很難說明白。」吳憂蹙著眉,難以解釋。她放開吳慮,走進屏風內,那兒是間用竹子與花圍成的澡間。「澡盆兒的水可還熱著?」

  「已經溫涼了吧。」吳慮跟在身後。

  「不打緊,天氣暖和,我將就洗個澡。」

  吳慮見吳憂進澡盆,陪著坐在一旁。「憂,嘴對嘴兒親吻,真的這麼美?」

  「嗯。」吳憂嘴角含笑。「會上癮呢!」

  「我可體會不出。」吳慮語氣裡有一絲遺憾。

  「以後你遇上喜歡的人,自然就體會到了。」

  「是嗎?我可等不及了。」吳慮眼珠子一轉。「不如這樣,明兒個咱們再來玩那老遊戲,你扮演我,我扮演你,如何?」

  吳憂一怔,望向吳慮。「你扮演我要做啥?」

  「讓士元哥親吻看看啊,那就知道是啥滋味啦!」她可不想錯過憂曾經歷過,她卻錯過的事。

  吳憂這輩子從不曾對吳慮說過「不」字,但此刻她卻直覺地想拒絕。「慮,士元哥說要喜歡一個人才會想親吻對方。」她希望這個理由能讓吳慮打消親吻的念頭。

  「他不就是士元哥嘛,說啥喜不喜歡的?以前他只跟你比較親,但咱們倆互換身份時,他從來也沒發現,唯一破功的那次,他也不介意,所以只要他認定我是你,自然就會親我啦!」

  「可是……」她不想啊!

  「你不願意?」吳慮有些驚訝,畢竟憂從來沒拒絕過她的要求,何況這不過是她倆對士元哥開的小玩笑,以前又不是不曾玩過,她不可能會不願意。

  「我……我……」

  「哎呀,憂,這又不打緊,而且士元哥也不會知道的,不然這麼著,你在竹屋的小徑上等我,只要士元哥一親我,讓我明白那說也說不清的滋味是如何後,咱們馬上換回身份,神不知鬼不覺,如何?」

  「我還是覺得不太妥……」吳憂滿心的不願。

  吳慮自信地保證。「這幾年,我在蘇家做書僮,陪著蘇少爺讀了下少書,這腦袋也長了不少智慧,我想的法子絕對萬無一失,瞧,咱們倆從小玩互換身份這事兒,誰發現過?」

  吳憂垂眸,慮說得沒錯,兩人打小在一起,鬼點子的確都是吳慮想出來的。

  「那如果士元哥一直不親你,怎麼辦?」這是她希望的結果。

  「你在小徑上等一個時辰,如果士元哥真沒親我,那我就作罷。」

  「……」

  「哎呀,憂,答應了吧。」吳慮嘟起小嘴。「好姊姊?」

  吳憂難以拒絕。「說好嘍,最多一個時辰。」

  「那就說定了。」吳慮直起身,伸個懶腰,滿意地走出澡間。「我可要先睡啦。」

  吳憂卻還怔怔地坐在澡盆裡,今晚初嘗到愛情的甜蜜滋味,此刻全沒了,因為方纔她答應了件萬分不願的事。

  怎麼辦?一個是她從沒拒絕過的雙生姊妹,一個是她所愛的男子,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士元哥分辨得出麼她與吳慮之間的差別嗎?她心底希望他能分辨得出,她希望自己是士元哥心中的唯一。其實她們兩人的外貌雖相同,但個性上卻有差異啊!

  想像士元哥親吳慮的情景,她忽地升起一股護意,那感覺就如同當年士元哥在城裡跟人打架而撕破了衣衫,是二姊幫他縫補而不是她一樣。

  笨!她氣得捶自己的小腦袋瓜。

  原來那時她對士元哥已有了情愫,卻遲鈍到今日才明白!難怪爹爹當年會搖頭歎息,說士元哥與她之間有太多的事不明白,所以才會造成他最後選擇離開。

  唉,想不出這事該如何做才能完滿,她從澡盆起身,心想或許明兒個士元哥忙著幫患者看病或配藥方,根本無暇理吳慮也說不定。

  可當她穿上中衣時又想到,依士元哥今晚對她的熱情,除非他能分辨得出誰是誰,否則情況定難如她所願。而若他真分辨得出,發現兩人玩互換身份的遊戲,他一定會生氣的。想像他臉上的怒氣,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她到底希不希望士元哥能分辨兩人之間的不同啊?她陷入兩難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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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 00:09:3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翌日一早——

  郎士元坐在竹屋外的躺椅上看書,見吳憂上穿白底鑲紅邊、下配印花羅裙,手提竹籃,從小徑那邊走來。

  一望見她,他心情便大好。

  事實上,從咋兒個到現在,他的情緒一直處於高亢的狀態。

  「過來。」他挪出一邊的位置,邀她共坐。

  假扮吳憂的吳慮頓了一下,才躊躇地坐到郎士元身邊。

  「士元哥,用膳了。」

  郎士元不理會,忍不住伸手想觸碰她的臉。

  吳慮本能地閃躲,接著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是吳憂。「我……我……」心慌的她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麼。

  「昨夜睡得可好?」郎士元以為她臉皮薄,也不惱,溫和一笑。

  吳慮驚愕得瞪大眼,士元哥難得又露出溫柔的一面了,她記得幾年前也看過一次。

  「怎麼了?」郎士元不懂她為什麼一臉訝然。

  「沒有。」吳慮轉開目光。她本以為不就是親吻而已,沒想到士元哥不再冷著臉,態度跟平時完全不同,不懂男女之情的她,根本不知該怎麼回應。

  「那咱們用早膳吧。」郎士元一直將「吳憂」不自然的表現,當作是因為昨兒個的親密,讓她害羞的緣故。

  他起身,藉機握住她的玉腕,想一同走向竹桌。他可不會因為她的羞赧,就放棄任何能與她親近的機會。

  覺察到她腕上的脈象,讓他發現了不對勁,熱絡的神情瞬間冷了下來。

  不,他不相信。

  小憂不可能這麼待他的!尤其在經過了昨日,兩人的關係已邁向更進一步後。

  他鉗住她的手,無聲地瞪著她,不動聲色地再探了探她的脈動。

  「你是小憂?」郎士元將她扯上前,眼神犀利地求證。

  「啊?」吳慮被郎士元的表情嚇得後退了一步。

  小徑的另一頭,一身書僮打扮的吳憂疾奔而來。

  吳慮掙脫郎士元的鉗制,奔向吳憂,扯著她到一旁問:「你怎麼跑來啦?」

  「慮,對不住,我真的不想捉弄士元哥,咱們還是把身份換回來吧。」吳憂難得一臉嚴肅地說。

  「好。」吳慮方才見郎士元瞬間變臉的可怕模樣,立刻同意了。「不過你穿著我的衣服,怎樣換?」

  「那……怎麼辦?」吳憂一心只想阻止這荒唐事,哪還想得到該怎麼做。

  「這麼著——」吳慮低聲建議。「我告訴士元哥,客棧裡忽然有重要的事,一定得過去一趟,你就將錯就錯,繼續扮演我。」

  「我扮你去陪士元哥不奇怪嗎?」

  「不奇怪。」吳慮拉著吳憂走向郎士元。「好歹我也是叫他一聲士元哥啊,雖說沒你跟他這般親近,但陪他聊聊天總成的,用完膳你再找個借口離開。走,跟我來。」

  郎士元一臉陰霾,正一瞬也不瞬地冷瞧這對雙生子走向他。前面那個賊忒兮兮,後面那個則一臉心虛,現在他不用把脈也分辨得出誰是誰了。

  可恨她倆竟如此捉弄他!他壓下胸中的怒火,也不點破他已知曉兩人互換身份,就看她們到底在打啥主意。

  「士元哥,『慮』方才說吳極有事找我,我去去就回,她留在這兒陪你用膳,可好?」吳慮建議。

  「嗯。」郎士元輕哼。

  扮成書僮的吳憂驚訝地抬頭望向郎士元,她目前的角色雖說是吳慮,但士元哥性子本就孤僻,會答應讓慮陪他用膳,這使她心中湧出一股不是滋味的酸意。

  「那我這就走嘍!」吳慮急著閃人。

  「唔。」郎士元既然知道誰才是吳憂,也不多做挽留,他坐回竹桌旁,繼續用膳,也不搭理杵在一旁,此刻正扮演小書僮的吳憂。

  待吳慮走後,吳憂也來到竹桌坐下,熱絡地說:「士元哥,我知你愛吃苦瓜,這鹵苦瓜你嘗嘗味道如何?」

  「你倒是有心,挺瞭解我喜歡吃什麼。」郎士元語帶嘲諷。

  吳憂心一緊,總覺得郎士元週身似乎籠罩著一股不善的氣息,那感覺好像是跟吳慮有仇似的。但吳慮不就是她現在扮演的角色麼?

  「士元哥,那你吃飽了嗎?」嗯,還是趕快將身份換回來的好,她真不習慣士元哥對她這麼冷淡的模樣。

  「你趕著走嗎?」郎士元冷睨她。

  「沒有啦。」她趕緊否認,閃避他的盯視。

  「聽說你在蘇府伴讀?」他挾起花生,放入嘴裡,跟她閒聊起來。

  「沒……唔,是。」吳憂差點兒露了餡。

  「你很上進,我很欣賞。」郎士元讚道。

  吳憂一愣。她雖被讚美,但一點也不高興,因為士元哥讚的是吳慮,不是她。

  「吳憂也很好哇,聽說她正跟著士元哥你學醫,也很上進呢!」吳憂只好自己吹噓,想提醒郎士元她也不差,也有好的一面。

  郎士元臉色一僵,對於她的說辭,眼角不自覺地抖了抖。他正在氣頭上,故意當著她的面捧外人,她卻沒聽懂,倒先自捧起來了。

  「她不用心。」他冷言反駁。

  砰!吳憂恍若頭被重錘了一記。「士元哥——」她急握住他的手。「不是這樣的,吳憂她會很努力的。」

  「奇怪,你又不是吳憂,做啥替她這麼著急?」郎士元問得很故意。

  「呃……這個嘛……」

  郎士元反握住她的手腕,為了保險起見,他再次印證,感應到的脈象的確是吳憂沒錯,他丟開顧忌,開始進行報復。

  「小慮,以前我就覺得你比吳憂上進多了。」他刻意溫柔地好言說道。

  「不不不……」吳憂不喜郎士元這般溫柔的對待吳慮。

  「是是是!」郎士元回她三聲肯定。「瞧,你跟蘇少爺讀書,現在肚裡裝的全是墨水。」

  「我也常去……不,是吳憂也常去啊!我跟吳憂是輪著去蘇府伴讀的啊,只是誰也不曾發現。」吳憂著急了。

  郎士元危險的瞇起眼。好哇,原來這對雙生子也哄騙著蘇家二少,她還扮成吳慮去陪別的男人讀書,真是可恨,這次他一定要好好地教訓她一番。

  「你倆居然互換身份哄騙蘇少爺,怎可如此戲弄人?」他冷聲斥責。

  「所以吳憂肚裡也有墨水的。」吳憂沒聽出郎士元語氣的嚴厲,她忙著想讓他知道她也是不差的,她不要他看輕她,這讓她覺得自己配下上他。「士元哥,憂跟我說過,她很喜歡你,比我喜歡你更甚百倍,你可別瞧不起她,她會難過的。」

  她的告白使郎士元原本想報復她的心稍軟化了。原來她這般在乎他的感受,那她為何還作弄他?

  嗯,想來她應該不是存心作弄他,定是那吳慮出的鬼主意,打小他就知道這吳慮比別人多出一份算計人的本事,而讀書定又讓她讀出一肚子壞水。

  「那你是吳憂還是吳慮?」他決定給她一個自新的機會。

  「我……我……」她該承認自己的身份嗎?若是承認了,依士元哥的性子,定會怒氣衝天。她還是不要承認的好,快快將身份換回吧。「我……我是吳慮。」她心虛地垂下眸。

  郎士元原已熄滅的怒火此刻燒得更熾盛了,他氣自己沒出息,對她始終硬不起心,她一個可憐兮兮的告白,便讓他忙著替她脫罪,結果呢?她還是不知悔改,選擇繼續欺瞞他。「好,很好——」他咬牙切齒地俯向她。「我喜歡你。」

  轟!吳憂如遭雷擊,她猛然抬頭望向郎士元,眼眶中已蓄滿淚水,讓她的視線變得模糊,看不清他臉上咬牙切齒的憤怒,卻聽進去他承認他喜歡的人是吳慮。

  「不,不要……」她搗住啜泣聲。「士元哥,不要……」

  郎士元見她潰堤的淚水,心一擰,胸口的怨氣又散得無影無蹤。

  「你這傻子……」他猛一拉,將她扯入懷裡,無奈地歎口氣後,吻上她。

  「不……」吳憂掙扎。「我是吳慮……」

  郎士元才不管她說什麼,他只想狠狠地吻她,吻到她認清自己是誰,吻到她忘了一切屈服在他的懷裡。

  吳憂的理智漸漸遠逸,這激情是她不曾嘗過的。昨兒個他是如此溫柔,為何今兒個他對吳慮卻是這般熱情?

  「士元哥……你不要……喜歡吳慮可好?」她斷斷續續地求他。

  郎士元對這種無聊的話題根本懶得回答,原本緊抱著她的雙手開始游移。

  她的身段是如此纖細、勻稱,嬌軀柔軟,令人難以抗拒。他的唇順著她的玉頸而下,蹭入她的領口,吸吮著她的香氣與嬌嫩。

  「嗯……」吳憂意亂情迷,她渾身無力地靠在他懷裡。

  士元哥對她做了什麼,為何她的心快蹦出來了?方才明明有件重要的事兒要與他說個明白,為何此刻她腦中卻一片空白?

  郎士元俯身一抱,將她抱進屋內,如珍寶般的緩緩將她放上床。

  「士元哥……」她還來不及說什麼,郎士元已將她圈圍在他的勢力範圍裡。

  「你是我的!」熱情燒燬了所有的自制,他的手不斷的撫觸著她的曲線,對她完美的身段愛不釋手。今天,他要將內心所想的,付諸於事實。

  「士元哥……」吳憂無法回答,她的衣衫半褪,只能緊緊地圈住他的頸項,毫不保留地給予。

  羞赧的紅潮使她白玉般的肌膚染上淺淺的粉紅,她想遮掩裸露,但郎士元不讓她如意。他咬住她的耳珠,輕嚙慢舔她的耳廓,好似那是一道絕妙好滋味的大餐,伴隨而來的還有他沈濁的喘息聲,撞擊著她的耳膜,那感覺既陌生又引得她也想隨他一嘗滋味。

  如此熱情又具侵略性的士元哥,是她從沒見過的。他乎日的冷淡,和習慣與人保持距離的那一面全不見了!他狂野的撫觸,引出她陌生的情火,高漲的欲潮,就要將她淹沒。而他霸道又堅決的懷抱,擺明了一定會對她做些什麼,他像是想將她吃了。

  她又羞又有點兒怕,心跳如擂鼓,神智昏亂……

  換作是別人,她定是馬上落荒而逃,但此刻的她不僅不想逃,還熱情地回應,是因為他是士元哥,她昨兒個才明白自己對他的眷戀、難捨的情全是因為愛他呀!

  「你是我的……」是因為多年的希冀,但又不確定是否真能擁有。郎士元不斷地強調他想獨佔她的心意。「你是我的……說,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我永遠屬於士元哥的……」吳憂心甘情願地允諾。對,她是士元哥的;而士元哥也只屬於她。

  郎士元抬頭俯視她,凝視著她晶亮的雙眸,瞧見了她的黑瞳裡只有他。而她那醉人的紅顏上,因激情而益發美艷動人,半褪的衣衫下的無瑕肌膚,教他心蕩神搖,神魂欲醉。

  他愛她,用盡生命中的每一分情,全心全意地愛她,無論身在何處,心中自始至終只有她,他努力上進也是希望能配得上她;他苦讀醫書,也是希望有朝一日名揚天下時,她以他為榮;他所做的一切考量,都繞苦她打轉,她是他的魂啊,但她呢?

  「你……愛我嗎?」他猶豫地開口,但立刻又後悔了。萬一她沒有怎麼辦?萬一她只當他是兄長怎麼辦?萬一……

  「我愛士元哥,我最愛士元哥。」吳憂沒讓他多受煎熬,毫不遲疑地表白。

  這兩句話是郎士元這輩子聽過最美的句子。

  她愛他!她愛他啊!

  他驀然開懷暢笑。有生以來,他第一次這麼毫無顧忌地表露出自己的快活。

  吳憂也跟著笑了。他快樂,她也高興。

  兩人笑聲漸歇,但他專注的眼神卻始終沒離開過她。那彎彎的眉兒、那含笑的眼眸、那秀麗的俏鼻,那醉人的紅唇及賽雪的肌膚……一切都教他情迷、沉陷、無法自拔。

  「怎麼啦?」吳憂輕拾柔荑,撫觸他的臉,感受他微刺的鬍渣。

  「你讓我瘋狂。」他深情親吻。「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夢,是這輩子最想要得到的一個夢,我努力地想配上你,但因為太在意了,於是患得患失,現在聽你親口說出愛我,我想我就要因樂極而瘋狂了。」

  這話勝過千言萬語。「士元哥……」吳憂感動萬分,略一施力,拉下他的頸項,主動地貼上粉唇。

  這次的親吻猶如煽動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了。郎士元將如火的熱情吻入吳憂的唇內,他的舌在她的小口中來回挑逗,他的雙手滑至她的身後,將她密密地貼向他,讓她感受到他的剛硬。

  吳憂有些驚愕,難以相信士元哥會有如此猛浪的舉動。她對上他的眸,他的視線緊鎖住她,那裡有堅決的意圖,教她臉紅心跳,敵不過他的逼視,她臣服地閉上眼,去感受他所製造出的一波波激情。

  溫熱厚實的手掌覆蓋上她的酥胸,吳憂驚喘,但叫聲全讓郎士元堵住。

  「士元哥……」她偏過螓首,心好亂,想要他停止,卻又希望他繼續。

  「噓……感受我……感受我的愛……」郎士元低啞地安撫她。

  「我怕……」

  「我不會傷害你……」

  是。吳憂放軟了嬌軀,相信他絕不會傷害她。

  她感受到他的唇沿著她的鎖骨而下,所經之處燃起陣陣火花。他像是想將她吞噬入腹,那猛烈的力道弄疼了她的肌膚,卻又讓她銷魂得不想反抗,全部承受。

  「你真美……」她的衣衫盡褪,郎士元的眸底燃起兩簇火焰。

  吳憂小掌貼著他炙熱火燙的胸膛,學著他,也幫他褪下衣衫。

  她只是有樣學樣,可這舉動卻使郎士元再也控制不住壓抑許久的慾望,一聲低吼,他撲向她。

  吳憂只覺得自己恍若又被猛雷擊中,神魂一震。他的吻是火苗,他的手令她暈眩,她神智昏眩,她好像不能自己了。

  「士元哥……」她不自覺的弓起嬌軀蠕動著,卻不明白到底想要什麼。

  郎士元探入她的柔軟,那濕潤的感覺宣告著即將而來的結合,他的小腹緊繃,身軀開始顫抖。他將自己置身於她之間,以自己的堅硬輕柔地抵著她的濕潤。

  吳憂用僅剩的一絲絲清明問道:「士元哥,你要做什麼?」

  「愛你。」他抬起她的腿,從小腿延伸而上,舔吮著她細緻的肌膚。

  吳憂雖沒經驗,但此刻兩人羞人的姿勢,教她想起以前無意間看過的一幅春宮圖,隱約知道了他想要做什麼。

  「我覺得這行不通。」她羞紅著臉,偷瞧他與她之間的不同之處後,想靠攏縮回腿。

  但郎士元不讓她退卻,哄道:「第一次會有點痛,但我會盡量溫柔。」

  「我……」吳憂不忍拒絕他,但如果她答應讓他進入,那她會不會死掉?

  「相信我。」郎士元咬著牙,耐心地等她同意。

  吳憂見他滿臉的汗水,似乎隱忍得很辛苦。「士元哥,你真的很想這麼做嗎?」

  郎士元點頭。「那代表著咱們真正的結合,從此你只屬於我,而我也屬於你。」

  屬於彼此。這話比任何的甜言蜜語更令吳憂心動。

  「嗯,我永遠只屬於你。」她的承諾伴隨而來一記撕裂的疼痛,忍不住尖叫出聲。「啊……」

  「對不住……」郎士元又疼又憐地不斷親吻她。「只有這一次會痛,我保證下次再也不讓你受苦。」

  「還有下一次啊?」吳憂掛著淚痕,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士元哥,真正的結合一次就夠了,真的。」換她哄他,她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郎士元因她的單純想笑,但又笑不出來。她的緊窒令他瘋狂,他想動,他想狠狠地愛她,他想讓她也同他一般快樂,他想……唉!他啥也不能想,因為她仍輕蹙著眉頭。

  「士元哥,還要多久?」吳憂覺得小肚兒有股滿脹麻癢的感覺。

  「還痛嗎?」郎士元的汗水順著他的太陽穴滑落。

  吳憂搖頭,郎士元將深入她體內的硬挺緩緩地往後撤。

  吳憂以為他要退出了,鬆口氣,嬌軀柔軟下來,沒想到他竟再次深深地挺進!她閉眼,準備承接再一次的疼痛,卻沒再發生,而那飽實的感受,教她檀口不自覺地逸出嬌吟。

  郎士元等待的就是這記天籟之音,他不再隱忍慾念,縱情地開始衝刺。

  激狂的快感吞噬吳憂所有的顧慮,除了配合他的律動,她再也想不到其他。

  陌生的騷動從小腹竄起。「士元哥!」她尖叫。

  感覺到她的收縮後,郎士元低吼一聲,同時在她的體內盡情地釋放……

  從激情中回過神來,郎士元心滿意足地摟著,在自己懷裡由少女蛻變為女人的吳憂,吻了吻氣息微喘的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從此完滿了。

  「我愛你……」他像永遠說不夠似的不斷地表白愛意。

  「我也愛士元哥……」吳憂羞赧地將臉埋進郎士元懷裡。

  她的回應,教郎士元眉開眼笑。「我現在就去請媒婆上門,向你大姊求親。」他印上幾個響吻後,拉起薄被為她覆蓋,跳起身快速著衣。

  吳憂攬被坐起身,看著他急切的模樣,不由得笑了。聽著他的示愛,還這麼急切地想娶她進門,心裡就滿溢著甜蜜。

  「那我也得快回去。」她圈圍著薄被下床。

  「你再休息一會兒。」郎士元攔住她。

  「不行,我現在得回去。」

  「為什麼?」

  「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

  吳憂未語臉先紅,她低垂著俏臉說:「因為士元哥要跟大姊求親,大姊一定會來問我的意思,我若不在,那不就……」

  「不成啦?」郎士元笑著幫她接口。原來她想嫁他的心,也同他想娶她的心一般。「好,咱們倆一起去找大姊。」

  「士元哥……」吳憂見郎士元目不轉睛地等她著衣,害羞地不知所措。

  「怎?要我幫忙嗎?」

  「不是啦,你轉過身啦!」吳憂羞得輕跺腳。

  「這總可以了吧?」郎士元恍然大悟,笑著轉過身。

  吳憂不理會他的笑聲,忙著尋褪下的衣物,一看見是書僮的衣衫時愣了愣。對了!她現在的身份不就是吳慮嗎,所以……士元哥以為跟他有肌膚之親的是吳慮,那麼他想娶做媳婦兒的也是吳慮?這個認知教她渾身一震。

  不!不可以!「士元哥……」她垮下臉,語帶哽咽。

  郎士元驚訝轉身,見她已胡亂套上衣衫。「怎麼了?」他上前幫忙理衣。

  「你不能娶我,不然天會塌下來。」

  「我愛娶誰便娶誰,誰擋得了我?」郎士元以為她是擔心有人會從中作梗。

  「那我不能嫁給你。」吳憂回絕。

  「為什麼?」郎士元感覺好似被一盆冷水無端地從頭澆下。

  「因為我是吳慮,所以不能嫁給你;你要娶的人是吳憂,她才是真愛著你。」

  得到她的喜悅瞬間被憤怒所取代,一股極度不滿的情緒從郎士元的胸口爆發。「你是吳慮?」該死的,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她還想繼續唬弄他。

  「是。」吳憂傷心拭淚。他說喜歡上進的吳慮,還發生了肌膚之親;那她吳憂呢?他以前對她如此呵護,難道他沒有一絲喜歡她嗎?那昨兒個為何還吻她?他說是因為喜歡才會親吻的啊……

  「所以方才是吳慮與我共享魚水之歡?」郎士元嘲諷。

  「……」不,不是吳慮,是她吳憂啊!

  「很好——」郎士元當她是默認。「既然我已毀了吳慮的清白,為何不能娶她?」

  「因為……因為吳憂更喜歡你。」吳憂腦子一團亂,沒聽出郎士元說著反話。

  郎士元抓住她的雙臂,將她扯近他,與她對看。他犀利的眼神冒著火焰,但這次不是激情,是被激怒的怒火。

  「她要是喜歡我,就不會玩這種角色互換的遊戲來戲弄我。小憂,你當我真分不清你們倆誰是誰嗎?沒錯,從前的確是如此,但我並不蠢,總會想出辦法的。你以為我還是同當年一般任你們倆作弄嗎?到現在你還強說你是吳慮,難道方纔你是用吳慮的身子來跟我燕好的?你當自己是什麼?你又當我是什麼?你們倆要怎麼愚弄我才甘心?」

  「你……你……」他知道她是吳憂?「你早知我是吳憂?」

  郎士元冷哼。「當年我為何離開吳家?難道你一點都不曾懷疑是你們雙生子惡劣的遊戲讓我冷了心嗎?你好樣的,竟再一次的對我開這種自以為有趣的玩笑,還當自己是吳慮與我有了肌膚之親,你是看低自己?還是以為我曾是小叫化子,就可以任由你們捉弄?」

  「士元哥,我從沒這麼想……」她慌了。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會與她如此親密,他想娶的人一直都是她,而不是吳慮。這認知使吳憂高興得想歡呼,但瞧他怒火狂燃的模樣,顯然氣得不輕,看來她得先解釋這場誤會。

  「你走吧。」郎士元轉身,不想再給她任何的機會,不想再望著會使他心軟的容顏。

  「不,士元哥,你聽我說。」吳憂繞到他身前。

  「沒啥好解釋的了。」他關上心扉。

  「我從沒有對你存輕視之心,否則方才怎會依了你?咱們都愛著對方的,不是嗎?」

  「不再是了。」郎士元推她往屋外走。他不想在往後的日子裡,有再被戲弄的機會,不管她們為著什麼理由。

  「士元哥,你要做什麼?」吳憂不想離開,她一定要將誤會解釋清楚。

  「回去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他冷冷地說出自己的決定。

  「不,我不走。」吳憂轉身緊抱他。

  「放開,別讓我這小叫化污了你。」他抓住她的藕臂想拉開她。

  「你是小叫化也好,是大神醫也罷,我就是跟定你。」她說出自己的心意。

  這些話若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聽見,郎士元一定會欣喜萬分,但此刻怒火狂燃的他,只想拉開這個教他深感失望的她。

  正當兩人拉扯不清時,外頭有人急急喊道——

  「郎大夫在嗎?」

  郎士元從窗子往外探了一眼,朝吳憂低語。「快放手,是你二姊夫,只怕是你二姊要生了。」

  吳憂立即鬆手,將自身的事先擺一邊。「士元哥,之前你幫二姊把過脈,說她會難產,可想到救她的法子了?」

  「嗯。」郎士元先擱下與她的不快,吩咐道:「你讓吳慮、吳極一道過來,我需要借用你們的血。」

  「是。」吳憂順從地答應。

  望著郎士元走在前方的背影,挺直的身軀令人感覺自信又心安,她相信他一定已想好法子救二姊的命。很難想像一向冷淡傲然的他,會那麼在意自己從前的遭遇,她一直都不曉得原來當年他會不告而別,是因為她傷了他。

  唉,要不是吳慮好奇,事情也不會演變至此……看來士元哥非常在意這事的。她該怎麼請求他的原諒呢?

  「你還不快去找人,杵在那兒做什麼?」郎士元見她還愣著,急急催促。

  「知道啦!」吳憂奔向他時,心中打定主意——無論士元哥怎麼氣她、趕她,她都跟定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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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 00:09:5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吳家二姊果然如郎士元所判斷的難產,血崩不止。郎士元大膽採用以血養血,以手足的血救活了吳家二姊。

  吳家手足一同度過此劫難,如今個個不是掛了病號,就是需要調養身子,因此郎士元也只好先將恩怨擺一旁,開出藥方,先調養這一家人的健康。

  走在順昌府的鬧街上,郎士元往孫大夫的醫館行去。因為吳家從京城快馬運來一批貴重藥材,但少了幾味,他得上醫館去取。

  「郎大夫,請留步。」黏膩的女聲從他身後傳來。

  郎士元回身,見一陌生女子,臉上帶著刻意逢迎的笑容走向他。

  「郎大夫,那日一別,許久不見,小女子還沒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呢!」

  「你是誰?」郎士元聽她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堆,仍是面無表情,完全沒接收到對方的熱情。

  「小女子是天愛啊!」她嬌嗔道。

  「沒印象。」這女人到底是誰?

  「郎大夫曾救了家兄啊,您忘了嗎?」張天愛一臉難堪,她迷戀郎士元俊朗的外貌及神醫的封號,一直想找機會接近他。

  「我收了你們多少診金?」或許從這裡回想,他會比較有印象。

  「郎大夫沒收咱家錢。」她僵著一張臉回答。

  「怎麼可能?我不是救了你兄長的命?既是救命,那一定是不得了的病症,怎可能不收錢?」郎士元順勢打量她身上的穿著。「何況你這身打扮,顯然是生於富貴之家,我就更不可能看病不收錢了。」

  「所以您對咱們張家的恩情,小女子希望能報答,小女子願意……」

  「等等——」郎士元打斷張天愛的一廂情願。「你說你是張家?」

  「是的。」

  「全順昌府,我救了人家的命卻收不到銀子的,只有那個得了腸病,痛得死去活來的張天霸。他是你兄長?」

  「郎大夫,您記起來啦!」張天愛一臉得意地說,看來他終於知道她顯貴的身份了。

  「原來你是張家小姐。」郎士元臉色更冷了。

  「正是。」張天愛驕縱地說:「郎大夫,爹爹說幾番邀請您到張府一坐總不成,不如今兒個同我一道回府,也好讓爹爹瞧瞧我比他有本事!」

  「你到底以為你是誰?」郎士元冷嗤。

  「我是天愛啊!」張天愛發現郎大夫的臉色沒有轉為奉承,而且更臭了。

  「那又如何?對我來說,你什麼也不是。」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張天愛愣在當場,氣得臉都扭曲了。這輩子她所受的羞辱,用五根指頭數不完,今兒個卻讓郎士元當街拋棄,還說她對他什麼也不是。

  「可惡,我就不信得不到你!」他竟敢如此藐視她,這讓她越想得到他了。

  郎士元氣呼呼地從醫館取了藥材,回到吳家。

  交代完丫頭煎藥的方法後,他一一探望過吳家手足,最後走進菊苑。

  「士元哥,你來啦?」吳憂迎向他。自那日兩人鬧口角之後,正好碰上二姊難產,士元哥為了救二姊,將對她的怒氣先放一旁,全力救人。她天真地想,都過了這幾日,士元哥的怒火應該是消退了,不如就當作沒這事發生好了。

  「嗯。」郎士元抓起她的玉腕把脈。

  吳憂微偏著頭打量他。「士元哥,你不高興?」她心吊在半空中,快速回想最近有無再做出激怒他的事……嗯,好像沒有,難道他還在氣那件事?

  「沒有。」郎士元抿抿嘴,放開吳憂的手,走向半臥在床上的吳慮,為她把脈。

  「是嗎?」吳憂隨著他在床沿坐下。「士元哥,慮老是躺在床上,是不是身子哪裡出問題?」

  郎士元銳眼瞪向吳慮,而吳慮立刻閃躲郎士元的目光。

  郎士元冷哼。這小妮子的體質明明同小憂—般,為何裝病?

  「她沒去蘇府伴讀,蘇少爺擔心,來探望她,可她都提不起勁呢!蘇少爺可急了。」吳憂想找話題拉近兩人的距離,開始閒話家常。

  哦,原來吳慮是為了這個目的,裝成弱不禁風的模樣,來博取蘇少爺的憐愛。郎士元看了吳慮一眼,一副知道她在玩什麼花樣的了然眼神。

  「憂,別說啦,士元哥不喜歡聽旁人的瑣事。」吳慮狼狽地阻止她說下去。

  郎士元心中大歎。怎麼他偏偏愛上一個不開竅、不會對男子耍心機的女人?

  瞧,吳家大姊耍心機與夫婿鬥智;吳家老二耍心機讓夫婿為了她,甚至連尊嚴也不顧;吳家老三耍心機,讓夫婿放下高傲,千里迢迢地下順昌府拐妻而去;現在看看雙生子的吳慮,她竟能讓喜怒不形於色的蘇家二少,不惜讓人看出自己情繫於誰,眼巴巴地來探望心愛之人……

  這個小憂,她到底在過啥日子?對兩人之間的磨擦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還有空擔心別人的閒事,她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是存心要氣得他早衰嗎!

  「士元哥,我跟你說喔,阿滿的貓仔們斷奶嘍,你說說,要讓它們吃啥補一補呢?」吳憂順了吳慮的意,改了個跟郎士元有關的話題。

  「貓何時變成是我的事了?」又來了!郎士元覺得胸口鬱悶,他要「氣」勞成疾了。

  「你是阿滿的救命恩人啊,所以我想你可能會想知道。」吳憂瞧他神色陰晴不定,原本就不怎麼高興的面容,這會兒更逸出冷冷的寒意,顯然他不喜歡這個話題,那她到底要怎麼做才合他的意啊?

  郎士元不想理她。之前捉弄他的事,他還在氣頭上呢!方才卻又聽到吳慮這麼處心積慮地想得到蘇家二少的注意力,讓他又羨又護。

  她這般不解風情,別說跟自家手足比較慧黠了,就連跟那張家小姐比,人家雖然使的手段令人生厭,但好歹也比她什麼都不做,光會氣他還強些。

  唉!他滿肚子的怨言,最終,只能化為一聲無可奈何的長歎。

  「你們倆的身子骨比三位姊姊都要強些,所以沒啥大礙,我已吩咐了膳房,多煮些補血的食材調理,這樣就可以了。」他起身往外。「我走了。」

  「士元哥,你去哪裡?」吳憂追出菊苑,

  「回竹屋。」他腳步不停,語氣冷淡。

  「我跟你去。」她興沖沖地跟著。

  「不行,你回房休息。」郎士元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

  吳憂呆愣地目送著郎士元遠去,看來她想要裝作兩人之間無事發生是不可能的了……

  「沒想到我與慮換身份的事他這麼氣,現在該怎麼辦?」

  她面帶愁容地走回菊苑,見吳慮坐在床沿,將羅裙往上拉,露出白皙的小腿,取出紅、黃、黑三色胭脂盒,先用赤紅丹青塗抹腳踝,再加入黃、黑二色。

  「慮,你在做啥?」吳憂靠了過去。

  吳慮花一番功夫在腳踝處上色後,伸直腳遠看,雙眸充滿鬥志。「瞧,像不像這裡被撞傷了一大片?」

  吳憂瞧了瞧說:「遠看像,近看就穿幫啦!」

  「遠看就成啦,諒他也不敢抓起我的腳仔細看。」吳慮滿意地收起胭脂盒。

  「誰會看你的腳?」

  吳慮眼眸一閃。「當然是蘇家二少呀,這回我定要讓他對我賠罪認錯。」

  「蘇少爺惹了你嗎?我瞧他來探望你時,對你可關心了。」

  「哼,你不知道,他……他欺負我。」吳慮臉頰泛紅。

  「他欺負你?」吳憂好奇地問道:「他怎麼欺負你?」

  吳慮臉更紅了。「哎呀,欺負就欺負嘛!」

  「喔。」吳憂沒心情再探究下去,她有更煩心的事。「慮,我問你哦,士元哥發現那日咱們倆換身份的事,氣得不輕呢,你有沒有法子讓他平息怒氣?」

  「發現就發現啊,就說咱們是為了好玩嘛!」吳慮沒多想地就答。

  吳憂搖頭。「這理由是不成的。」慮不在乎士元哥的感受,但她很在乎啊!

  見吳憂苦惱,吳慮沉吟道:「那你裝笨呢?因為笨才會犯錯,不懂不可以互換身份嘛,我有時候對蘇少爺裝笨都挺有效的。」

  「裝笨啊……」吳憂想了想,緩緩舒開愁眉。「這倒可以試試。」她像是終於解決了一樁大事般地鬆了口氣,跳上床。「這幾日我愁得睡不好,先好好地睡一覺,順便想想該怎麼裝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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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吳憂梳洗之後,走出菊苑。

  該怎麼裝笨呢?她穿過花園,努力思量著要怎麼做才能教士元哥原諒她。

  「小憂。」吳雙在大門前朝她招手。

  「大姊,啥事?」吳憂跑向前。

  「我正要告訴你,客棧要用的酒快賣完啦,得趕快再釀新酒,我現在要過去那兒,你跟我一起走吧。」

  「可是我要去找士元哥……」吳憂一臉為難。

  吳雙笑道:「你士元哥跑不了,咱們的客棧可不能一日無酒,等過幾日釀出新酒,你有的是時間可以去陪士元,到時我保證再不煩你。」

  「可是……」她不是要去陪士元哥,她是要去請罪的。

  「別可是可是啦,馬車就在門外候著,走吧。」吳雙拉著吳憂往外定。

  吳憂被吳雙推入馬車裡,只能眼巴巴地望著竹林離自己越來越遠,心裡擔憂著,釀酒得花好幾日的功夫吶,到時不知士元哥又會怎麼惱她啦!

  幾日後——

  滿庭芳客棧有處外人不得而入的偏院,是吳家主子們培育花種、釀酒、休憩之所。

  在釀酒房內,陣陣濃郁的酒香傳出。

  酒房管事將剛釀成的初酒,用勺子盛出。「四小姐,這是新酒,請您嘗嘗。」

  吳憂淺嘗了一口。「嗯,可以啦,接下來可以封瓶放地窖了。」

  酒房管事吩咐下去的當口,吳極進了釀酒房。

  「好香!四姊,酒釀好了嗎?」

  「成啦,接下來存入地窖除雜味,在客棧的酒賣完之前,時問應該剛好接上。」

  「是,這幾日有勞四姊了。」吳極作揖。

  吳憂伸伸懶腰。「釀酒原就是我負責,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不過吳極,大姊說我釀出新酒後便可偷閒,所以接下來的半個月,你別來煩我,有事兒自己解決去。」

  「是,小弟遵命。」

  「那我要先回家了。」吳憂往外走。

  吳極隨後跟上。「四姊這麼早要出城,可是要去竹屋找士元哥?」

  「嗯。」吳憂毫無停步的打算。「先前我與士元哥之間有些誤會,但大姊說時間緊迫,因此為了釀酒先擱下了,現下我急著去找他說清楚。」忽地,她緊蹙著眉,因為該怎麼裝笨,她到現在還是想不出來。

  「四姊,我最近聽見一些不怎麼好的傳聞……」

  「不會是我和慮吧?我跟她最近可沒在城裡惹事。」

  「是跟士元哥有關。」

  「人家又說他見死不救了,是不是?」吳憂不在意地笑笑。

  「不是。」

  「還是說他見錢眼開?吳極,你明知道士元哥只會整治那些該整治的人。」

  「也不是。」

  「哦?」吳憂瞧他一眼。「那是啥事?」

  「聽說張家小姐……」唉,四姊這麼護著士元哥,他聽到的那些傳聞就越發說不出口。

  「哪個張家小姐?」

  「就是小時候常欺侮咱們的那個張家啊。」

  「張天霸的妹子張天愛?」

  「就是她。」

  吳憂下解地問:「她跟士元哥有啥關係?」

  「聽說她四處造謠,說郎大哥對她有意思,已經準備做張家的東床快婿。」

  「你說啥?」吳憂停下腳步,抓住吳極的衣襟。

  「我都是聽說的。」吳極趕緊舉高雙手投降。

  「那士元哥有沒有澄清?」

  「他啥也沒說。」

  吳憂放開吳極。

  士元哥不說話是啥意思?他是因為惱她,所以才不否認嗎?還是這些日子她為了釀酒,沒辦法出酒房找他解釋,所以他以為她不在乎他?可釀酒這事兒平常一年只有幾次,她也是不得已的啊!

  別擔心,士元哥絕不會喜歡張家小姐的!她安撫自己,但一想到兩人之前的不快,她又忐忑不安了。

  「我走了。」她轉身快步離去,看來她得立刻用吳慮教她的「笨」字訣啦!

  「四姊,你要做啥?」吳極擔心地追問。她該不會要去找張天愛的麻煩吧?那他不就又要花一大筆銀子,請壯丁來護駕嗎?

  「秘密、秘密,一個大秘密。」吳憂回身,雙臂畫出一個大圓。開玩笑,要裝笨哪可以明說?

  「這秘密跟誰有關?」吳極提心吊膽地問。拜託,不要是張天愛。

  「當然是跟士元哥有關嘍。」吳憂用「這還要問」的眼神瞪吳極一眼後,轉身離去。

  吳極鬆了口氣。呼,不花錢就好,至於士元哥呢?他只能誠心供上四個字——

  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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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士元從蘇府走出,蘇家二少滿面笑容親自送他。

  「郎兄,多年不見,難得今日相聚,相談甚歡,日後定要常來舍下坐坐。」

  「也歡迎你常到我那竹屋小酌一番,那就在此別過。」郎士元臉上難得出現愉快的笑容。當年他知蘇家二少蘇燦是名門之後時,原本欲結交之心因覺身份不配而作罷,想不到蘇燦有心與他結識,前些日子還特意找上門拜見,今日換他登門拜訪。

  離開蘇府後,郎士元走在熙來攘往的街上,想起了與吳憂的事。

  那日為雙生子把脈,確定兩人身體無礙後,他就沒再上吳家,之後小憂也沒來竹屋找他,教他氣悶得不得了,同時也覺得奇怪,依她的性子不可能不來找他的。

  昨日在城裡遇上吳極,聽他說小憂正忙著釀滿庭芳客棧所供應的酒,難怪她沒時間來找他了。

  小憂……他腦子立刻浮現出她嬌俏的倩影。

  唉,互換身份作弄他的那件事,教他明白她對他的情並沒有比手足來得多,可是他卻是全心全意的愛著她。

  他已經想不出辦法讓她明白,兩人之間的情只屬於彼此,並不能與其他人分享,更不能把他推給別人,那他算什麼?這對他是侮辱啊!

  他甩甩頭,想甩掉抑鬱的心情。

  「郎大夫?」張天愛用甜膩的聲音從後頭喚他。

  郎士元臂上立刻泛起雞皮疙瘩,他裝做沒聽到,繼續往前行。

  「哎呀!」張天愛故意跌跤,大聲地驚呼。

  身旁的丫鬟立刻喊道:「小姐跌傷了,郎大夫,你快來看看小姐啊!」

  繼續裝聾,郎士元完全沒有停步的打算,但前方竄出的人影阻擋了他的去路。

  「郎大夫,小姐跌傷了,你快去看她呀!」張府的丫鬟攔下他,氣勢凌人地指示。

  「在下對跌打損傷並不在行,孫大夫的醫館就在不遠處,可扶你家小姐到那裡醫治。」郎士元說完,閃身準備離去。

  「可我明明聽吳家四小姐到處宣揚,她家的貓劃破了肚皮,讓你縫合傷口,愈後還不留半點疤,怎會對跌打損傷不在行?」

  郎士元暗罵吳憂只會專門替他惹麻煩,斜睨張天愛還賴在地上不肯起來,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他一向不喜成為焦點,不由得生出一股惱意。

  「那是畜牲啊,在下怎可以同等方式對待你家小姐?」

  圍觀的群眾暗自竊笑。

  「哪來那麼多顧忌?」張家丫鬟卻沒聽懂,她抓住郎士元的手就往回拖。

  郎士元覺得真是秀才遇到兵,原想用諷刺的話逼對方退卻,無奈卻是鴨子聽雷,完全沒搞懂他的推拒之詞。

  他被迫來到張天愛面前。

  「郎大夫……」張天愛朝他伸出手。

  郎士元極不情願地攙扶她起身。

  張天愛低垂著臉,遮掩著得逞的笑容。

  而這一幕全讓呆立在街角的吳憂看得仔細。

  她原是要回家的,方才轉過街角,見這裡人多,按捺下住喜看熱鬧的心性,多瞧了兩眼,沒想到看到的竟是士元哥對張家小姐的英雄救美。

  一陣妒忌,教她從胸口酸到喉頭,一顆心全糾結成一團了。

  那張家小姐好不要臉,士元哥明明是她的,雖說兩人最近有些不愉快,但張家小姐怎麼可以趁虛而入,想要橫刀奪愛?

  哼,跌了一跤自己爬起來便成,幹麼一定要等著士元哥過來攙扶?

  之前吳極說士元哥與張家小姐的傳聞,她原先還不信呢,此刻她忽然心生動搖了。她真想立刻上前,將士元哥搶回來,不要他跟張家小姐這般親密。

  可她不確定士元哥是不是還在惱她?這陣子她沒去找他,他會因此而更惱她嗎?她瞭解他性子倔,若他還在氣頭上,她冒然上前,恐怕不會有好結果,反倒稱了張家小姐的意。

  還是先回竹屋等他再說吧!

  她隱忍下滿腹酸意,繼續往城外走,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今日定要與士元哥重修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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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士元鐵青著臉,幾乎是狼狽地逃出孫大夫的醫館。

  他忿忿地出了城門,心想幸好他堅持到孫大夫的醫館醫治張天愛,而不去張府。而且孫大夫始終在場為他護持,否則他可能會讓張家主僕給生吞活剝。

  他從沒想過竟有女子可以厚顏到如此程度,一點矜持也沒有,這讓他簡直倒盡胃口。

  穿過吳家花園旁的小徑,走進竹林,一陣清風迎面拂來,拂去了一些惱意。

  回到竹屋,郎士元一進門,聞到了一股混著花香及酒香的味道,接著一雙藕臂自身後圈住了他。

  「士元哥,你回來啦?」吳憂軟聲地說。

  郎士元知道會這麼做的只有吳憂,也唯有她才敢跟他如此親近,但她突來的熱情舉動還是令他既驚訝又迷惑,一下子難以消化,沒想到在惹了一身晦氣後,會有這麼個驚喜。

  他轉身,仔細地先將她看個夠,畢竟那麼多日不見了啊……瞧她白玉般的容顏配上一身淡綠的衣裙,輕靈可愛,怎麼看怎麼賞心悅目。

  「你怎麼來了?」他按捺下見到她的欣喜,面無表情地問,還刻意退開了幾步,跟她保持距離。他可沒忘記之前她是怎麼惱了他的,絕不讓她一個笑容就擺平了他的不快。

  「京城傳來一道密令給咱們,說聖上要下順昌府訪吳家,說不準是什麼時候,可能是三個月或半年後,叫咱們隨時候著。我忙著先釀好櫃鬯酒迎貴客,所以許久沒見到士元哥,你可思念我?」吳憂走近他,甜甜地問道。

  郎士元表情怪異地瞪著她,接著抓住她的手,偷偷探她的脈象,她是小憂沒錯啊!

  瞧她笑得多甜蜜,那模樣彷彿見到他,她心裡便有無限的喜悅,那神情跟以往不同,好似見到彼此心意相屬的情人,散發著幸福的神采……

  但她怎麼可能忽然開竅了,還「突飛猛進」?不,不可能的!他不能想得太美好。

  「我已經準備了膳食,就等著你回來一道用膳呢!」吳憂拉著郎士元的臂膀走向膳桌。

  那股淡淡的花香混著酒香的味道,郎士元總覺得熟悉,而她的接近教那味道更濃郁了。「什麼味道?」

  「沒有哇。」吳憂聞聞自己的衣袖。

  「像花香又似酒香。」

  「喔……」吳憂勾起微笑。「忘了嗎?你從前喝過的。」

  她的笑意讓他迷惑,他覺得自己好似醉在她的甜笑裡了,而她的眼神正魅惑著他的神魂,整個人飄飄然……郎士元不得不甩甩頭,掙扎地想維持神智的清明。

  「你喝酒啦?」他方才就注意到她的玉頰邊多了兩抹暈紅,這讓她看起來更令他難以抗拒。

  「沒有喝很多。」吳憂神情嬌俏地回答。

  郎士元走近膳桌,見桌上已擺好精緻的酒菜,一小甕酒擱在一旁,她還細心地另用酒瓶盛了一壺,好方便飲用。

  「你怎知我想喝酒?」他強迫自己冷漠以對。

  「你不想嗎?」吳憂驚訝,沒想過他會拒絕。她想喝點酒,或許能讓兩人之間的僵局可以軟化一些。他若不喝酒,那她怎麼繼續下去?

  想,但他口是心非地說:「不想。」

  「那我想跟你喝酒,你陪我好不好?」她輕啟朱唇,聲音軟甜地求他,今天她可不會輕易地打退堂鼓的。

  這分明是勾引、是挑逗,但他的小憂怎可能會?郎士元直覺拿起酒壺搖了搖,裡邊還是滿的,可見得她應該沒醉啊……

  「怎麼著?」吳憂不解。

  「沒有。」她無心的風情,教他渾身燥熱難安,是即將失控前的蠢蠢欲動。「小憂,你今兒個有點怪。」他大感不解,既然她沒醉,怎可能會有如此令人心癢瘋狂的表現呢?

  「那你要不要陪我?」她漾著笑臉,眼睫半合,眸帶輕求,那絕世的容顏白裡透紅,郎士元再難轉移視線,更別說還要開口拒絕了。

  「我先說好,之前的事,我可還沒原諒你。」他拗著性子說,可不甘心就這麼輕饒了她。

  「嗯。」吳憂見他有些軟化了,高興地扯他入座,為他倒酒後,舉杯。「士元哥,敬你。」

  郎士元呷了一口。「這味道好熟悉,是什麼酒?」

  「我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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