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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柳下揮] 獵贋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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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8 12:24:55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期待報復!

  「跟進媒體報導進度,讓外界知道我們博美已經簽約了神秘修復師在修復南宋童子戲水瓶的事情……並且放出南宋童子戲水瓶會如期參展的消息。」

  「神秘修復師?」童顏一臉疑惑的問道。

  「現在外界正幸災樂禍的報導我們借來的南宋童子戲水瓶破損的事情,光輝和龍圖那邊還在等和看我們的笑話,難道我們不應該找媒體收回一點點利息?趁著熱度足夠高的時候,向他們丟出我們簽約神秘修復師的事情,媒體自然會猜測我們到底邀請的是哪一位修復大師……他們喜歡噱頭,我們就製造噱頭送到他們面前,難道連張一張嘴的力氣都沒有?」

  「可是,這樣的話,我們為了甚麼呢?」

  「為了炒作我們的大國重器瓷器展,為了多賣幾張參觀門票,難道這還不夠嗎?本來就要投入大筆錢和資源進行廣告宣發的,既然他們願意免費幫忙……我們也樂意真摯的說一聲「好人一生平安」。」

  紅色制服包裹著妖嬈的身段,腳下的黑色高跟鞋踩在地上咯咯作響,快速行走的林初一就像是一朵飄蕩著的紅雲或者說是一團燃燒著的火焰,讓所有路過的博美職員無不露出目定魂攝的驚豔神情。

  這位元尚美的小公主,每天都會更換不同顏色或者設計風格的制服上班。天知道她的衣櫥裡有多少套制服?天知道她為何能夠把每一套制服都穿的那麼好看。

  制服妖精,名不虛傳。

  童顏也算是百裡挑一的美女,但是站在林初一身側的時候,仍然像是紅花遮掩下的一片綠葉。清新可喜,卻難以出眾。

  「可是,如果到時候南宋童子戲水瓶沒有修復好呢?或者說,展覽期間沒能修復好?」

  「那就把神秘修復師丟出去向公眾謝罪吧。」林初一嘴角含笑,雲淡風輕的說道。顯然,這個答案早就潛藏在她的心裡了。坐上牌桌之前,怎麼可能不先檢查一番自己的籌碼?

  「是,我這就去安排。」童顏出聲說道。

  看著童顏轉身離開的身影,林初一輕輕搖頭,童顏能力稍顯不足,但是好在年輕,而且還足夠忠誠。不然的話,她的身邊是不允許出現那麼多問「為甚麼」的職員。

  笑容燦爛,姿態優雅的和每一位遭遇的同事微笑致意,碰到一些集團高層還要停步寒暄兩句。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等到那扇厚實的實木大門把室內外給完全隔離開來,林初一很沒有形象的甩掉腳上的高跟鞋,赤腳奔到冰箱前取了一瓶蘇打水擰開咕咚咕咚的灌了一氣。

  「舒服。」林初一一口氣喝掉大半瓶冰水,這才愜意的呼出一口濁氣。

  「冰水不好,會傷身體。」宮錦坐在客廳沙發上,出聲提醒著說道。

  「在國外留學養成了喝冰水的習慣,回來後倒是開始喝熱茶或者熱咖啡,但是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是冰水最解壓。快要燒著的身體,也只有冰水才能夠救火。」林初一端著蘇打水坐到了宮錦面前,說道:「你那邊當真沒有高明的修復師推薦?」

  「怎麼?」宮錦眉毛微挑,問道:「你不是已經確定要和江鬼手的兒子合作?」

  「我之前是確定的,現在又有些不太確定了。」林初一一臉哀怨的說道。

  「發生了甚麼事情?因為他技術不過關?還是你發現他確實另有所圖?」把玩著手裡的金色咖啡湯匙,宮錦沉聲問道。

  「都不是。」林初一搖頭。

  「那是甚麼狀況?」宮錦好奇的看著林初一,她瞭解林初一,瞭解這個多年合作夥伴,聰明堅韌,喜歡征服,沒有甚麼事情是她解決不了的,或者說半途而廢就想著要自動放棄。

  與她而言,失敗是一樁非常恥辱的事情。

  「我怕南宋童子戲水瓶還沒有修好,我人就要被他氣死了。」林初一看著宮錦,一幅可憐兮兮的模樣。

  宮錦滿臉錯愕,這個時候的林初一哪裡還有風風火火的尚美公主模樣,根本就是一隻慘遭蹂躪的小泰迪。

  「江來這個禽獸……他對初一做了甚麼?」

  可是,想到江來平時的為人性格,若是說林初一對江來做過甚麼,宮錦是相信的。若是說江來會主動對林初一做了甚麼,宮錦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難道是林初一想對江來做甚麼,結果……未遂?

  所以林初一惱羞成怒大發脾氣?對了,剛才還說過「燃燒著的身體」之類的話。

  不要臉!

  林初一突然間發現宮錦看向自己的眼神變了,從同情變成了……審視,出聲問道:「你想說甚麼?」

  「江來----他還好吧?」

  林初一大怒,抱起一個沙發靠枕就朝著宮錦丟了過去,生氣的說道:「宮錦,你到底是不是我的朋友啊?我都被那個傢伙欺負成這樣了,你還在問他有沒有問題?」

  「我不信有人能夠欺負你。」宮錦伸手接過抱枕,一臉平靜的看著林初一說道。

  「怎麼就不會有人欺負我?江來他就欺負我了。」林初一大喊大叫著說道。

  「他怎麼欺負你了?」宮錦問道。不過,想起江來的性格以及說話風格,怕是這次林初一確實要「栽了」。

  「你能想像嗎?世界上還有這樣極品的男人?我為了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增加大家合作的默契度,特意穿了我最喜歡的青花旗袍去見他,結果你知道他見面的第一句話和我說甚麼嗎?他給我背交通法規,並且說按照交通法,我穿高跟鞋開車要罰款扣分------你誇人一句好看會死啊?」

  「今天早上開車去接他,他一屁股坐在後車座。我說江來先生,按照乘車禮儀你應該坐在前面,畢竟,我又不是你的專車司機-----你坐後面,我一個人在前面傻乎乎的開著車,說起話來都不方便……我一邊說他一邊給自己系上安全帶,說不,我要坐後面,我怕死……」

  「南宋童子戲水瓶對我實在太重要,我沒有用博美修復中心的那些老人,而是選擇和他合作,就是因為我心裡覺得那群老人實力雖然不錯,但是還不足以把這麼重要的器件交給他們。結果他當著熊伯益的面說為甚麼公司沒有選你?那是因為我比你強,熊伯益那麼大一把年紀了,被他這麼當眾羞辱,臉色憋得紫紅,怕是回去都要吐血三升……我看著都心疼,簡直折壽啊……」

  ---------

  林初一終於找到了宣洩口,把對江來的不滿一口氣的都給傾吐出來。說完之後,神清氣爽,整個身體都要輕了好幾斤。

  宮錦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仍然聽的目瞪口呆。

  這個傢伙-----小時候如此,長大了還變本加厲?

  「你能想像嗎?」林初一看著宮錦,一臉不可思議的問道。

  「我能。」宮錦點了點頭。

  「嗯?你身邊也有這樣的人?」

  「是有這麼一個。」宮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這種人是不是討厭死了?」林初一握緊拳頭,一幅我們要同仇敵愾打倒渣男的模樣。「就算大國重器瓷器展開展以前能夠修好童子戲水瓶,那也還得有半個月的時間。我和他呆在一起半個小時都要少活三年,要是和他呆在一起半個月的話-----你說我會不會三十歲之前就要死掉了?」

  「所以,你想找個人替換掉江來?」

  「我就是說說氣話而已。」林初一抓起面前的蘇打水喝了一口。宣洩完了,氣也消了,說道:「既然已經把童子戲水瓶交給他,那就等著他的修復成果吧。臨時換將,只會耽擱更多時間和滋生更多的矛盾。」

  「你相信他能夠修好?」

  「當然。」林初一毫不猶豫的點頭,說道:「我看過你搜集來的資料,這樣的性格還能夠在這個行業活的那麼滋潤,除了確實有真才實學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釋。」

  「……」

  「再說,我很期待啊。」

  「期待修復後的成品?」

  「不,期待他如何展開報復。」林初一笑容明媚,猶如穿過落地窗折射進來的銀色光線。

  看起來溫暖,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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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00:12:26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機車少女!

  有人期待愛情,有人期待幸運,還有人在期待仇恨?

  宮錦知道,江來的到來,勾起了林初一心裡的戰鬥欲望。尚美是她悉心守護的疆土,而她是這塊領地的公主,江來這個在林家看來居心叵測的陰謀家想要侵佔她的土地或者傷害她的的父皇,她自然要站出來兇狠還擊。

  她不知道江來要做甚麼,但是想必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吧?

  以宮錦對林初一的瞭解,這個女人心思縝密,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

  「江來……」

  宮錦在心裡輕輕歎息,就你這「傻、白、直」的性格,當真是林初一的對手嗎?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挑釁一個甚麼樣的敵人?

  「對了,我們上次聊過的那個案子……」

  林初一放下手裡的蘇打水水瓶,正準備要和宮錦聊點正事的時候,辦公室門突然間被人推開。

  「姐。」林秋一臉笑意的出現在門口,當他看到坐在林初一正對面的宮錦時,眼神驟亮,迅速跑到她的身邊坐下,興奮的說道:「宮姐姐,你也在呢?」

  「叫我宮錦。」宮錦面無表情的說道。

  「好的,宮姐姐。」林秋笑容和藹,一臉溫順的點頭,說道:「宮姐姐,好久不見了。上次姐姐說你要去我家吃飯呢,可把我激動壞了,結果你又沒去……」

  「臨時有事去了趟英國。」

  「姐姐解釋過了,不過還是很遺憾啊。」林秋一臉惋惜的模樣,說道:「原本我還為宮姐姐準備了禮物。對了,禮物我一直帶在身上呢……」

  說話的時候,就要打開隨身斜挎的那條軍綠色帆布包。

  「不用。」宮錦冷酷拒絕,說道:「無功不受祿。」

  「沒關係的,你是姐姐的朋友……」

  「這和你有甚麼關係?」宮錦問道。

  林初一苦笑不已,看了一眼這個見到宮錦就無視自己存在的「寶貝弟弟」,終究不忍心看到他太過失望,拍拍宮錦的手背,說道:「你看看嘛,不是甚麼值錢的禮物,說不定會喜歡呢?」

  「對對。」林秋連連點頭,說道:「不值錢,一分錢都不值。」

  說話的時候,從包包裡面找出一個黑色筆記本,小心翼翼的掀開封面,抽出一張紙片遞了過去,說道:「宮姐姐,這就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確實不值錢!」

  宮錦相信林家姐弟倆說的話了。

  當然,值錢的她也不會要。

  與她而言,任何事情都是需要對待交換的。你給了我相應的錢,我就給予你相應的情報。我給你介紹一個收藏大享,你就給我一定比例的傭金。兩不相欠。

  如果林秋送的禮物太珍貴的話,她就得想辦法去償還同等價值的禮物,耗時費心,何必如此?

  宮錦接過那張紙片,上面畫的是一幅卡通漫畫,一個身穿吊帶衫小皮褲的女人騎在巨大的哈雷摩托車上面,雖然整個腦袋被摩托車頭盔給完全包裹起來,但是仍然露出一雙明亮而冰冷的眼神。

  機車少女,宮錦知道林秋畫的是自己,因為她有著同樣的眼神,還有著同款的機車。

  「一點都不像。」宮錦掃了兩眼,出聲說道。

  林秋臉色憋成了紫紅色,滿臉羞愧的說道:「對不起,是我畫技不精。等我回去再好好給宮姐姐畫一張。我一定會畫一張最像宮姐姐的漫畫,一定會讓宮姐姐滿意。」

  「不用了。」宮錦把那張卡通漫畫對折起來,然後塞進自己的錢夾裡面,說道:「禮物我收下了,謝謝。」

  「不用謝不用謝。」林秋一秒鐘從地獄進入天堂,笑的合不攏嘴,高興的說道:「你喜歡就好。」

  林初一實在受不了弟弟的「花癡」模樣,你一個溫順乖巧的二次元宅男想去觸摸宮錦這座冰山,哪是哪麼容易的事情?就不怕被凍傷嗎?

  「你怎麼有心情來我這了?」林初一出聲問道。林秋不是出來參加漫畫展,就是窩在自己的房間寫寫畫畫,平時很少出門,更極少到公司來看望自己這個親姐姐。

  「我在附近參加漫畫展,想著好久沒有陪姐姐一起吃午飯了,就過來看看。」林秋仍然沉浸在宮錦收了自己禮物的喜悅當中,一臉傻笑的模樣,說道:「沒想到宮姐姐也在。要不,中午我請兩位姐姐吃午飯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烤鴨店特別出名,我現在就打電話訂位?」

  「不用了。」

  宮錦和林初一同時拒絕。

  宮錦看了林初一一眼,說道:「我約了客戶。」

  林初一點了點頭,一臉遺憾的看著林秋,說道:「林秋,我也想陪你吃午飯,但是姐姐-----姐姐最近遇到了一些事情,你應該也看到過新聞,我從東京上野借來的童子戲水瓶出現了裂縫,現在正在請修復師幫忙修理。」

  「既然已經請來了修復師,就把工作交給他們做就好了。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情嘛。」林秋出聲說道。「以前也不是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也沒見到你這麼關心?」

  林初一搖了搖頭,說道:「要是熊伯伯來負責修理,我自然是沒有任何擔心的。只是,這個修復師比較特殊……」

  林初一也不想給弟弟解釋的太過詳細,免得讓這個心思單純的大男孩兒心境蒙塵,出聲說道:「我得在公司守著,一直到他能夠將童子戲水瓶完美修復為止。所以,這段時間我都沒辦法陪你吃飯。你自己回去陪爸爸媽媽吃飯好不好?」

  正在這時,秘書小和突然間推門闖了進來,急聲說道:「老闆,不好了,江來和熊老師吵起來了。」

  林初一有些痛苦的揉了揉太陽穴,問道:「我這不是前腳才剛剛離開嗎?怎麼又爭吵起來了?」

  林初一離開的時候,擔心江來和熊伯益「合不來」,所以就把秘書和小和留在修復中心,名為「服務」,實為監督。

  如果雙方發生矛盾,小和要第一時間趕來向自己彙報。

  果然,半個小時不到,和小和就已經沖到自己面前告狀了。

  「好像是因為修復方案發生了爭執。」和小和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出聲說道。

  林初一一臉幽怨的看向林秋,說道:「現在知道我為甚麼沒辦法陪你吃午飯了吧?我得時時刻刻盯著那個傢伙,一秒鐘都不能鬆懈。我怕我出去吃個飯回來,他能把我的修復中心給拆了。」

  「這麼恐怖?」林秋滿臉興奮的模樣,說道:「姐,他是誰啊?我跟你一起去認識認識?」

  「你還是別認識了。」林初一出聲說道。「我都後悔和他認識了。」

  「為甚麼?」林秋一臉迷惑。

  「我想讓你多活幾年。我要是不在了,還要靠你給爸媽養老送終呢。」

  「太棒了。」林秋雙手用力的拍在一起,激動的說道:「姐,我一定要去看看。聽你這麼一說,感覺這個修復師簡直就是我們漫畫中的男主角啊。你幫我介紹一下吧?說不定認識他就能夠幫我找到很多靈感呢。」

  宮錦也站了起來,說道:「一起去吧。」

  宮錦要去,林秋就更不願意離開了。他並不理解姐姐的一番苦心和對他生存環境的保護。

  林初一看著林秋滿臉期待的模樣,只得說道:「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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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00:12:39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粘碗盞法!

  剛剛走到修復中心門口,就聽到了江來和熊伯益的爭吵聲音。

  不,主要是熊伯益大發雷霆的聲音。

  「胡鬧,完全是對牛彈琴-----你的修復方案狗屁不通,不知道為甚麼林初一要把你給請過來。連我修復中心招來的那些新手都不如。」

  「……」站在修復中心門口的林初一滿頭黑線。自己這是又中槍了?

  你們吵你們的,總把我拎出來抽兩耳光是甚麼意思?

  「你以為你爸厲害,你就厲害了?就算是父輩有點兒名氣,也要被你給敗光了。你的名氣毀了我管不著,但是你要用這種方法去修復童子戲水瓶。那不可能。」

  林初一等著江來的反擊。

  沒想到江來竟然沒有反擊。

  這讓她心生警惕,因為這完全不符合江來「有仇當場就報了」的行事準則。

  通過寥寥幾次的接觸,她的心裡已經對江來這個人有了一個大概的認知,這是一個「直來直往」、「毒舌腹黑」、「絕不吃虧」的傢伙。而且信奉的準則是「不讓仇恨過夜」,就連熊伯益罵了他父親一句「死鬼」,他也能當即就回罵過去。

  這樣一個人,他竟然一頭闖進了尚美這個大池子裡,當真如此相信自己的游泳技術嗎?且看看他能夠撲通出甚麼樣的水花吧。

  「你知道自己要做甚麼嗎?你知道南宋童子戲水瓶有多珍貴嗎?」熊伯益還在繼續發飆。

  「知道。」江來淡淡說道。

  「果然!」

  林初一在心裡想道。

  倆人的爭執仿若高手過招,一方主攻,一方擅守。熊伯益攻勢密不透風,水潑不進。但是,擅守者卻在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稍有破綻,一擊致命。

  江來半天不吭聲,原來就是在這裡蹲著熊伯益呢。

  這個傢伙------死性不改!

  「你……」熊伯益像是被甚麼東西噎到了,一幅喘不過氣的模樣。

  「我知道自己要做甚麼,我知道童子戲水瓶很珍貴。」江來出聲說道:「不然林初一也不會從外面請外援了,你們修復中心的人手就足夠了。」

  「……」

  林初一知道,不能再讓江來說下去了。

  任由局勢發展下去,她不知道熊伯益和江來會打成甚麼模樣,但是自己和熊伯益一定會成為生死仇敵------你說說,哪有人這麼賣力的給人拉仇恨的?

  「難道說,這就是江來預謀已久的報復手段?」

  林初一的心裡不由得冒出這種荒謬的想法。

  但是仔細一想,倘若江來當真是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報仇雪恨,讓整個尚美集團所有職員都和自己有矛盾,又覺得這樣的江來------

  真是蠢萌蠢萌的啊!

  林初一推開修復中心厚重的玻璃大門,快步朝著會議桌前的江來和熊伯益走了過去,看了一眼臉色紫紅呼吸艱難的熊伯益一眼,心想,自己是不是太過殘忍了?熊伯伯年紀大了,又有三高的老毛病,自己把「監督」江來這樣一份重要的工作交付到他的手裡,會不會對他太過沉重艱難?

  「給熊主任倒杯茶。」林初一出聲說道。

  「好的。」跟在旁邊的小和趕緊跑去泡茶去了。

  輕輕撫拍著熊伯益的後背,說道:「熊伯伯,別生氣。大家只是合理的討論一下修復方案,以前咱們修復中心不也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情嗎?我也沒少和你摞臉子拍桌子,是不是?只是今天你和江來先生的討論更加熱烈一些而已。」

  每一件損壞的古董在修復之前,都要根據其特殊情況制定相對應的修復方案。特別是南宋童子戲水瓶這樣的「重器」,更是需要慎之又慎,需要專家「會診」,然後經由上面批准才能夠開展修復工作

  江來想要修復這個童子戲水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要先拿出修復方案,自己簽字同意他才能夠動手進行修復。不是說想怎麼修就怎麼修,任由修復師的性子來做。

  那樣的話,修損破壞,責任算是誰的?

  顯然,現在的情況就是江來的方案太過「驚世駭俗」,熊伯益這邊不認可,所以雙方發生了矛盾。

  「熱烈?」熊伯益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在林初一的勸慰下臉色才稍微好看一些,怒聲說道:「他這不是和我討論,他是想活活把我氣死。」

  「你想多了。」江來說道。他看了宮錦一眼,心想,她怎麼也來了?「我不喜歡死人。」

  「你看看你看看……」

  「好了好了。」林初一又覺得太陽穴開始抽痛,出聲打斷了兩人的爭執,出聲問道:「修復方案哪裡出了問題?」

  「我說過,這童子戲水瓶瓶身已經出現裂縫,用常規的金繕修復法就成了。他非說這樣修會破壞瓷瓶的美感,修舊如新,是對文物的二次破壞。裂縫都這麼大,不用金箔把它填滿,怎麼修?只要手法高明,就算加了金箔,也可以很好看嘛。以前遇到這樣的損壞問題,我們都是這麼修復的。」

  林初一的視線轉向江來,問道:「江來先生的修復方案是甚麼?」

  江來捧著茶杯,面無表情的看著林初一,朗聲說道:「我看過童子戲水瓶的破壞情況,雖然漆色脫落,瓶頸出現裂縫,但是算不上太過嚴重,所以不需要用金粉金箔這種改變器件成色的修飾物。如果需要用「金繕」修復法的話,你們修復中心就有好幾個修復師能夠做到。何必把我請過來?」

  「江來……」熊伯益臉色再次發生變化。這個傢伙是準備和自己沒完沒了了吧?不戳自己一刀就不舒服?

  「……」

  林初一無比幽怨的看了江來一眼,原本想反駁說「是你自己找上門的」,但是想到自己現在有求於人,小不忍則亂大謀,不符合她林初一的行事風格。

  宮錦臉色平靜的看著江來,心想,這果然是自己認識的江來啊。小時候就是這種噎死人不償命的性格,有一說一,絕不隱藏。記得很清楚的是,有一次遠在廣州的小姑給她寄來了一雙白色耐克鞋,她得意洋洋的穿在腳上,整個院子的小朋友都投來羨慕的眼光,有人問她在哪裡買的,有人問她多少錢買的,只有江來冷冷瞥了一眼,當著大家的面高聲宣佈這雙耐克鞋是假的。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身邊的人,眼前的景都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

  可是,那麼多年過去了------江來竟然一點兒都沒變。

  真好!

  林秋更是看的興奮不已,雙眼死死的盯著江來,就像是盯著一個絕世大美女。太有感覺了,太有感覺了,這不正是自己想要尋找的漫畫主角嗎?這不正是自己想要找到的原型人物嗎?

  他甚至急急忙忙的從帆布包裡面摸出速描本,就那麼站在那裡開始描繪江來坐在那裡捧著茶杯喝茶的姿勢動作。

  「那江來先生的想法是?」

  「粘碗盞法。」江來淡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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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私密調查!

  《景德鎮陶錄》中有載:「粘碗盞法,用未蒸熟麵筋入篩,淨細石灰少許,杵數百下,忽化開入水,以之粘定縛牢,陰乾。自不脫,勝於釘鉗。但不可水內久浸。又凡瓷器破損,或用糯米粥和雞子清,研極膠粘,入粉少許,再研,以粘瓷損處。」

  江來所推崇的就是這樣一種古老的修復方式。

  「不行。」熊伯益提出反對意見,說道:「都甚麼年代了,還在用那種落後的修復方式?你知不知道現在陶瓷修復的手段越來越先進,很多專案都用上了高科技?年紀輕輕的,沒想到比我這個老人家還沒有見識。固步自封,怎麼能成器?我不贊成用粘碗盞法。」

  林初一看向江來,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江來僅僅只是這種水準的話,那麼,熊伯益說的是正確的,修復中心一個中級修復師就能夠做好。何必請他過來?

  當然,請他過來並沒有花太多錢,甚至他所索要的修復費用比一個中級修復師修理的小件還要便宜一些。

  可是,他不要錢,他要命啊。

  沒有「錦上添花鬼手傳人」的招牌,誰能夠忍受他這樣的脾氣性格?

  「這種修復方法可以最小的對古董器件進行干預。它可以對裂縫進行修復,但卻是無痕修復,而不是像金繕法那般的修復成功也會在瓶身留下一道道金痕。」

  「另外,我要糾正熊老師一個錯誤的認知。修復手段千變萬化,但是萬變不離其宗。無論是高科技手段還是古老的傳統手段,所有的手段只有一個目的:完美修復。」

  「有人隨手在山澗扯一把野草就能夠治病,有人用著數千萬的科學儀器卻檢測不出病因。這是病的原因嗎?良醫和庸醫的區別而已。」

  「你說誰是庸醫呢?」熊伯益再次暴跳如雷。剛剛想從椅子上跳起來,卻被林初一及時的伸手給按在原地動彈不得。

  「江來先生的意思是?」

  「熟手熟爾。」江來出聲說道:「方法相同,技巧不同。我的修復手法自然和其它人是不一樣的。」

  「要用你們江家獨有的錦上添花修復法?」

  江來點了點頭,說道:「所謂錦上添花,無非就是我們修的比別人更好一些罷了。」

  「……」熊伯益的臉色黑了又青,青了又紫。前面的氣還沒氣完,新的氣又來了……他都感覺自己忙不過來了。

  林初一端起茶杯遞給熊伯益,示意他喝茶,同時也閉嘴。

  「你有信心?」林初一出聲問道。

  「我有技術。」

  熊伯益接過茶杯,卻並不喝茶,更不閉嘴,說道:「好,這粘碗盞法是你提出來的。你在修復方案上面簽字畫押,到時候出了甚麼問題,就是你的責任,損失也要由你來賠償。童子戲水瓶,哼哼,我看你怎麼賠的起。」

  「不用簽字了。」林初一看著江來溫和而堅定的眼睛,出聲說道:「我相信江來先生能夠修好童子戲水瓶。」

  「明智的選擇。」江來出聲說道。他瞥了熊伯益一眼,說道:「倘若用金繕法修復的話,就算童子戲水瓶修復好了,你以為上野館那邊願意接收?」

  「好好好。我倒是要看看你的粘碗盞法怎麼樣把這童子戲水瓶修復好。倘若修的不好的話,就連我這一關都過不了,更不用想著去向上野博物館那邊交代了。」

  「熊伯伯……」林初一擔心熊伯益故意刁難,那就破壞了她的初衷了。她不希望被江來蒙蔽,所以找人過來監督。但是,她更不願意因為倆人之間的矛盾而導致修復工作停滯不前,到時候誤了童子戲水瓶參展和歸還的重要事宜。

  「我曉得。」熊伯益和林初一相識多年,自然知道這位大小姐的性子是如何的強勢。倘若公司裡面有人膽敢在工作上面拖她後腿的話,她的手段可是令人防不勝防的。「他好好修瓶,我好好盯著。等到修復工作結束,我會好好檢查的。」

  熊伯益這是向林初一保證,既然修復方案已經拍板確定,在修復過程中,他是不會再橫加干涉影響修復進度的。

  「辛苦熊伯伯了。」林初一展顏微笑。

  又轉身看向江來,說道:「江來先生準備甚麼時候開始修瓶?」

  江來看了熊伯益一眼,說道:「如果沒人反對的話,我希望是現在。」

  他抬腕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那塊古董表,說道:「原本半個小時之前就應該開始了,平白被人浪費了那麼多時間。」

  熊伯益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他之前的氣還沒氣完,現在正處於消化階段。

  更何況他心中堅信江來這種「毛頭小子」是不可能修復好如此貴重的南宋童子戲水瓶的,等到驗收階段挑一些瑕疵出來或者直接宣佈修復失敗,他的個人前途和家族聲望也會說此終結。

  那個時候,看他還怎麼牙尖嘴利的說出這些氣人的話。怕是賠償童子戲水瓶的損失也會讓他傾家蕩產一輩子翻不了身……

  甚至熊伯益心裡還有更隱晦一些的心思。

  林初一這個小丫頭根本不把自己這個修復中心主任放在眼裡,擺明瞭是和這個江來是一夥的,而且對他百般支持,就連修復童子戲水瓶這樣的國寶重器都不需要簽署修復合約。

  「等著看她摔一個大跟頭。」

  想到半個月後江來和林初一灰頭灰臉的狼狽模樣,熊伯益心裡的氣就散的更快了。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看到江來的視線落在宮錦身上,林初一主動站起來居中介紹著說道:「江來先生,這位是宮錦。主要從事古董拍賣工作,也是我的好朋友。」

  又指著江來對宮錦介紹著說道:「這位就是江來,是中國最頂級的修復師。這次就由他來為我們尚美博物館修復破裂的童子戲水瓶。」

  「你好。」宮錦掃了江來一眼,出聲說道,並沒有伸出手來的意思。

  江來仍然端坐在原地不動,甚至連起身的意思都沒有,很是敷衍的回了一句:「你好。」

  林初一看著江來的淡然模樣,嘴角浮現一抹玩味的笑意,說道:「江老師,實不相瞞,在去見你之前,我曾經請宮錦對你進行過一番私密的調查。之前我詢問你可有師承的時候,你還故意對我保密。實在沒想到的是,你竟然是江鬼手的兒子。當真讓人欣喜若狂啊。」

  江來臉色突變,生氣的說道:「你竟然讓人私自調查我?你不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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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心意通神!

  「你不相信我,我生氣了。」

  江來猜測到林初一會在背後調查自己,宮錦也在第一時間向自己通風報信,還再三囑咐自己要小心提防。

  可是,江來想不明白的是,為何林初一要當眾把這麼私密的事情講出來?

  她是想告訴自已,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讓自己最好老實一些?可是,那只「一葉障目」壺不已經很清晰的表達了這樣的態度嗎?包括剛才熊伯益還罵自己的父親是一個「死鬼」,就連他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林初一怎麼可能不清楚?

  再說一次,那就有些多此一舉了。

  聰明人不會做這種畫蛇添足的事情。

  還是說,她對宮錦的身份產生了懷疑?難道她知道了宮錦告密的事情?

  可是,宮錦沉靜如水,沒有任何異樣情緒流露,應該這件事情和她沒有關係。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當然,不管哪裡出了問題,江來清楚的是,自己一定要「非常生氣」。

  別人背地裡調查你你都不生氣,不是證明你這個人「傻白甜」就是證明你這個人「陰狠壞」。

  傻白甜容易被人欺負,陰狠壞容易被人忌諱。都會導致自己的生活環境發生惡化。

  看到江來臉色難堪,一幅義憤填膺的模樣。林初一心裡爽快極了,心想,我就不信你年紀輕輕就如此篤定沉穩,能夠做到人們常說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

  稍一試探,就露出了原形。

  轉念又想,自己為甚麼想要看到他不開心呢?這樣做是不是太幼稚了?

  看到宮錦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無端的覺得心跳加快,臉色微紅,出聲說道:「江老師不要誤會。我說過,童子戲水瓶是人類的瑰寶,無論是對我還是對整個尚美集團,對東京上野博物館或者整個人類都意義重大,不能有任何的疏忽。我沒辦法把這樣一件至寶隨意的就交給一個陌生人來進行修復,這是對我自己也是對整個人類的不負責任。」

  「我也曾經詢問過江先生的師承來歷,江先生不願意回答,我只能自己找人來做這件事情了。當然,現在我們已經是合作夥伴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我覺得有必要開誠佈公,把我做過的那些事情主動向江先生說明。免得江先生以後從其它管道知道這件事情,反而心中落下芥蒂。江先生應該感受到我的誠意了吧?」

  江來想了想,說道:「我感受不到。」

  「……」

  「不過你給我錢,我為你修瓶。兩不相欠。」江來出聲說道。

  「看來我們做不成朋友了?」

  「當然。」江來說道:「我很挑剔。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成為我的朋友。」

  「真巧。我也是呢。」林初一展顏微笑,聲音清脆甜美的說道。

  江來和林初一在這邊唇槍舌劍,林秋卻在旁邊著急的不行,忍不住催促說道:「姐,你還沒介紹我呢。」

  林初一看了林秋一眼,心想,這真是一個不怕死的傢伙啊。

  於是,指了指林秋,說道:「林秋,我弟。」

  又指了指江來,說道:「江來,修復師。」

  林秋抱著小本本跑到江來面前,主動伸出手來,滿臉奉承討好的模樣,說道:「江大師,我是林秋。很榮幸見到你。」

  「你見我幹甚麼?」江來沒有和林秋握手,出聲問道。

  「我……」林秋一下子被問住了,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遲疑片刻,才再次咧嘴微笑起來,出聲說道:「我是一個漫畫家,我覺得你的形象太酷了,很適合我下部作品的一個主要角色。我想多向江大師請教,最好是能夠做一個採訪,讓我能夠對江老師的性格和行為習慣更加的瞭解熟悉一些。」

  「主要角色?主角?」

  「可以這麼說吧。」林秋點頭說道。

  「好看嗎?」

  「好看。那個角色在我幻想的世界中是一個很有名氣的美男子呢。」

  「畫吧。」江來說道。

  「甚麼?大師答應了?」林秋激動的問道。他在旁邊見識過江來懟天懟地懟空氣的氣勢,還以為這個人生人勿近很難打交道呢。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被自己說服了?

  「我不讓你畫,你會怎麼樣?」

  「我會再次請求的,一定堅持到江大師答應為止。」林秋出聲說道。他心裡已經做好了「三顧茅廬」用誠意打動江來的想法。

  「別浪費時間了。」江來說道:「可能你整天無所事事,但是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貴。所以,想畫就畫吧,只要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就好。」

  「……」

  林秋很難過,他覺得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父親之外,另外一個極端討厭自己的人已經出現了。

  自己的樣貌如此可愛,態度如此謙卑,為何他要這麼對待自己呢?林秋想不明白。

  看到林秋站在那裡欲哭無淚的哀傷表情,林初一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著說道:「沒事的,他並不是對你一個人這樣。他對所有人都這樣。」

  「嗯。」林秋用力的點了點頭,一臉堅定的說道:「為了藝術,我是不會放棄的。」

  他視死如歸般的看向江來,一臉認真的說道:「江大師,請務必接受我的採訪,或者同意讓我跟隨在您身邊學習。」

  林初一伸手扶額,覺得這個世界實在是太瘋狂了。

  「不接受。不同意。」江來面無表情的說道。

  「好了好了,先做正事。」林初一不想再耽擱時間,看向江來說道:「還有甚麼是需要我們做的嗎?」

  「你們出去,順便把門帶上。」江來出聲說道:「或者找一個獨立的屋子,把我和那件童子戲水瓶單獨關在一起。我需要安靜。」

  「沒問題。我們有獨立的修復間。」林初一出聲說道。雖然江來的話說的很難聽,但是-----聽著聽著就習慣了。「小和,讓工作人員將童子戲水瓶放進一號修復室。」

  「好的。」和小和答應一聲,趕緊跑出去安排。

  等到江來走進一號修復室的時候,那尊出現裂縫的童子戲水瓶已經擺在裡面了。熊伯益想要跟著一起進去,卻見到江來轉身「哢嚓」一聲,把一號修復室的玻璃門給反鎖了。

  「臭小子……」熊伯益又想生氣。但是一想,算了,不氣了,再氣就要把自己給氣死了,那樣就沒辦法見證這個傢伙失敗後痛哭流涕跪地求饒時的慘狀了。他才不會上當呢。

  「初一……」熊伯益有些擔心的看向林初一,他知道林初一讓他負責監督江來,自己現在被江來擋在門外,怕是有負重托,難以完成林初一交代的任務。

  「沒關係。」林初一雙手抱胸,眼神犀利地盯著修復室裡面的江來,說道:「我們就在外面看看他到底想要做甚麼吧。」

  一號修復室是全玻璃打造的,四面透明,光照極佳,原本是用作向學徒們展示修復技巧用的。

  林初一刻意把童子戲水瓶送進一號修復室,一是為了監督方便,可以在旁邊窺探到江來的一舉一動,而且修復室裡面還有視頻監控設備,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修復時的每一個步驟都可以錄製下來給修復中心的工作人員學習研究。

  一舉多得!

  「我會盯緊他的。」熊伯益惡聲說道。

  宮錦眼裡浮現一抹憂色,瞬間又消散在那一片冰湖之中。

  江來並不在意這個修復室是否透明,甚至都不願意去猜測外面那此人的心思是善意還是惡意。

  因為不用猜也知道是惡意。

  他把玻璃門鎖上的那一剎那,整個修復間裡面就只有他和這只南宋時期的童子戲水瓶了。

  他拉了張椅子坐在童子戲水瓶的面前,身體前傾,雙眼炯炯有神,一眨不眨的盯著這只童子戲水瓶看了起來。

  「他在做甚麼?」林秋出聲問道。

  「觀察、揣摩、尋找最好的入手角度和修復技巧。」熊伯益出聲回答。對於集團大老闆唯一的兒子,他還保持著必要的尊重。雖然都說這個「少東家」為人實在是很不靠譜。「修復方法已經確定,但是,從哪一個角度著手,調甚麼料,上甚麼色,甚至修復後的效果呈現是甚麼樣的-----都要做到胸有成竹才行。心中打好腹稿,修復過程中才不會出現紕漏。」

  「據說最頂級的修復大師能夠做到人器合一,能夠將自己的精氣神和需要修復的古董文物融合為一體。就像是劍術上說的那種「人劍合一」,人就是器,器就是人。他們能夠感受到千百年前制器者的心思、所布的局,所用的巧。」

  「和古人通神,站在創造者的角度去觀察這件瓷器,或者字畫------然後用相同的筆法和技巧把它完美修復。這就是我們所說的「通神大師」,是世所罕見的高手。」

  林秋聽的目瞪口呆,說道:「熊伯伯,你是說江來已經是通神大師了嗎?」

  「當然不是。」熊伯益當即否認。甚至覺得這幾個字的反擊力度還不夠,一臉輕蔑地說道:「憑他?怎麼可能?」

  林初一點了點頭,說道:「要完美融合創造者的心境,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通神境,可遇而不可求。」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流逝,江來盯著那只童子戲水瓶看的入迷,外面的人盯著江來也看的越來越迷。

  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

  兩個小時過去了。

  江來突兀起身,拉開修復室的門走了出來。

  林初一滿臉激動,上前問道:「江老師,是不是已經打好了腹稿,現在開始動手修復了?」

  「不是,我餓了。」江來說道,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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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如鯁在喉!

  林初一沒想到自己站在門口等了兩個小時,等來的是這樣一句話。

  我餓了!

  「餓了?」林初一仿若見鬼,一臉呆滯的說道:「他說他餓了?」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站的太久血流不暢所以出現了幻覺?

  「是的。」林秋點了點頭,表情興奮的說道:「大師說他餓了,真是太酷了。」

  「白癡。」

  林初一罵了一句,踩著高跟鞋快步朝著已經走遠的江來追了過去。

  宮錦面無表情,只是腳步加快,也跟著林初一走出了修復中心。

  「我怎麼白癡了?本來就很酷啊。」林秋喃喃自語。看到林初一和宮錦都跟著江來走了,趕緊抱著筆記本追了上去,出聲喊道:「等等我啊,等等我啊……大師,我中午請你吃烤鴨好不好?」

  「都走了?」熊伯益潛意識裡想著要抬腳追上去,但是轉念一想,自己追上去做甚麼?江來那個混蛋小子又不請自己吃飯?飯肯定是吃不上的,說不得又給自己吃一肚子氣,還是不要自討沒趣了。

  於是,他掃了一眼圍攏在身邊的修復中心同事們,說道:「散了,都散了。下班了,都去吃飯吧。」

  說完之後,自己也背著雙手朝著公司食堂走了過去。

  林初一總算是跟上了江來的步伐,問道:「你餓了?」

  「是的。」江來說道:「十二點了,我的午飯時間到了。」

  「你就坐在那裡盯著童子戲水瓶看了兩個小時,然後就說你餓了?」

  「我就算躺在那裡兩個小時甚麼都不做,到了十二點也會餓。」江來非常誠實的回答說道。

  他有著良好的作息飲食習慣,一到十二點就要準時吃飯,不然肚子就會咕咕咕的進行反抗。肚子一餓,就甚麼事情都做不了了。

  「可是你……你甚麼都沒幹啊?」林初一急聲說道。要是按照這樣的工作進度,猴年馬月才能夠把童子戲水瓶修好啊?

  她再三叮囑,時間緊迫啊。大國重器瓷器展,童子戲水瓶是一定要參展的。畢竟,在最近一輪的媒體宣傳上,她已經安排童顏向外界公佈了童子戲水瓶會如期呈現的消息。而且後面的歸還日期那也是寫進合約裡面定死了的,遲一天都要賠償巨額違約費用。在某些方面,那些rb人可不會和自己客氣。

  「誰說我甚麼都沒幹?你剛才不是說了嗎?我盯著童子戲水瓶看了兩個小時。」江來很是不滿的瞪了林初一一眼,反駁說道。

  「我知道你盯著童子戲水瓶看了兩個小時,可是-----這樣能夠修好它嗎?」

  「當然不能。我又不是神仙。」

  「對啊。你總要做點兒甚麼吧?江老師,時間寶貴,我不能容忍你這樣的工作態度。」林初一心中有氣,說話的時候就自然而然的表現出來。

  「我的工作態度沒有任何問題。」江來仍然是那幅雲淡風輕嗆死人不償命的態度,一臉平靜的說道:「我看的很認真。」

  「--------」

  林初一知道,這次聊天算是進入死胡同了。

  和以前一樣。

  再聊下去,怕是倆個人忍不住要大打出手了吧?

  「或許,他確實很認真。」宮錦站在林初一身後不遠處,出聲說道:「每個修復師都有自己的工作習慣,你還記得蔡明晃師父嗎?每次修復前都要和人打麻將,連打三天三夜後直接進入修復室------他說那個時候是人體最疲憊卻也是精神最亢奮的時刻,反而能夠找到他最想要的感覺。」

  林初一回身看了宮錦一眼,深呼吸,再次看向江來的時候,臉上已經佈滿了笑意,主動賠禮道歉,說道:「對不起,是我太著急了。現在確實到了飯點,不如由我作東,請江老師吃頓便飯吧?」

  「不用。」江來直截了當的出聲拒絕,說道:「我有飯卡。」

  「飯卡?」林初一愣了一下,說道:「你已經有了尚美的職員飯卡嗎?我好像沒有為你準備這個。」

  難道自己交代秘書小和準備的?可是,完全沒有任何印象啊。要多回去喝爸爸煲的天麻豬腦湯了,最近的記憶力可真是下降的厲害。

  「不,是碧海大學的飯卡。」江來出聲說道。

  「碧海大學?為何要去碧海大學吃午飯?下午不是還要接著工作嗎?」林初一一臉疑惑。

  「上午修瓶,下午修書。」江來出聲說道:「我已經做好了工作計畫。」

  「修書?修甚麼書?」

  「我是碧海大學古籍修復室聘請的特藏修復師。」江來出聲說道。

  林初一再次轉身看向宮錦,宮錦對著她搖了搖頭。顯然,她遞交江來的調查資料時,江來並沒有接受這樣一份工作。對於這樣一件事情,她也完全不知情。

  林初一再次深深的呼吸一口氣,正色說道:「江來先生,你已經接受了我的聘請,為我修復南宋童子戲水瓶。在這樣關鍵時刻,你竟然要去大學圖書館修書?」

  「是的。」江來點頭說道:「並不衝突。」

  「誰說不衝突?十分衝突,非常衝突。」林初一簡直要暴跳如雷了,說道:「你把時間浪費在圖書館,我的童子戲水瓶怎麼辦?你可不要忘記了,我們是簽署過合約的,你必須要在下個月一號之前為我修復好童子戲水瓶。」

  「修復古籍也很重要,怎麼能說是浪費時間呢?」江來糾正林初一的錯誤認知,說道:「還有,我簽署過的合約,我記得很清楚。就不需要你再次向我複述了,你又不是複讀機。」

  「你-------」

  「如果沒甚麼事情的話,我先走了。」江來說道。

  並不理會林初一等人的情緒反應,徑直走出了尚美博物館大樓。

  林初一指著江來的背影,說道:「他是不是瘋了?」

  宮錦搖了搖頭,說道:「看起來沒有。」

  「那一定是我瘋了。」林初一指著自己的胸口,咬牙切齒的說道。

  --------

  江來正坐在碧海大學的學生食堂埋頭苦吃的時候,宮錦端著個託盤坐在了他的對面。

  江來看了一眼宮錦飯盤方格裡面的食物,遺憾的說道:「沒有肉。」

  江來喜歡吃肉,更喜歡吃魚。有時候吃肉還會覺油膩,但是吃魚是怎麼吃都不會膩。

  「林初一倒是願意請你吃魚,結果被你拒絕了。」

  「我要是答應了,她又會在吃飯的時候不停的問我問題。」江來頭也不抬的說道:「沒想到你還是跟來了。」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宮錦夾起一塊麻辣豆腐塞進嘴裡,說道:「你是甚麼時候接受碧海大學邀請成為他們的特藏修復室的?」

  「三個月以前就簽約了,昨天正式過來報導。」江來回答說道。

  宮錦點了點頭,說道:「林初一有些擔心,倘若你僅僅只用上午時間去修瓶的話,來得及嗎?這次「大國重器瓷器展」耗費了她很多的時間和精力,只許勝,不能敗。她的壓力還是很大的。而且她也沒輸過。」

  「來得及。」江來說道。「其實這樣安排主要是為了勞逸結合。上午工作太累,下午修書可以暫時放鬆一下。第二天早晨才能夠以更加飽滿的精神去尚美工作。」

  「為甚麼你不親自向她解釋呢?」

  「我說我坐在那裡看瓶實在太累了,需要休息,她會信嗎?」江來出聲問道。

  宮錦想了想,說道:「不會。」

  「你告訴她,既然把童子戲水瓶交給我,我會保證把它修好的。」

  「我會的。」宮錦出聲說道。

  江來咽下託盤裡最後一塊飯團,說道:「我去工作了。」

  --------

  林遇脖子上系著灰色圍裙,手腳麻利的往魚湯裡面撒上鮮切的蔥蒜,用勺子盛起仔細的嘗了一口,然後又往裡面丟了一小勺鹽,這才滿意的端起魚湯朝著餐廳走過去。

  他不像是一手締造尚美商業帝國的大企業家,而更像是巷子裡隨地可見提著菜籃子到處晃悠的居家老男人。

  「吃飯了。」林遇對著坐在客廳沙發上面看電視的妻子李琳喊道。

  李琳答應一聲,正想看完這段劇情去吃飯的時候,就聽到了院子門口的汽車喇叭聲音。

  「臭小子,難道是屬狗的?聞著香味就跑回來了。」林遇撇了撇嘴,出聲說道。

  「孩子大了,你也不要總是這麼說他。上次初一回來還和我聊過這個事情,讓我好好管管你呢。」李琳關掉電視,朝著餐廳走了過來。

  「好好。不說,以後不說他了。」林遇笑呵呵的說道。「這小子整天正事幹不好,飯量倒是不小。他回來了,咱們倆每人都得少喝碗魚湯。」

  「媽,我回來了。」林秋率先推門進來,微笑著和母親打招呼。倘若父親不主動找他談話的話,他也是儘量避免和他打交道。

  「回來的正好。你爸剛剛把魚湯端上桌,快去洗手吃飯。」李琳一臉寵溺的看著兒子說道。有一個聰明能幹的女兒,有一個體貼入微的丈夫,雖然兒子性子懶散,但是好在身心健康,對於一個女人而言,還有甚麼好奢望的呢?

  「爸,媽,我們回來了。」林初一停好車後,提著包包走了進來。

  「喲,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林秋回來討飯吃很正常,初一今天怎麼有空回來吃午飯了?」李琳沒想到女兒也跟著進門,滿臉笑意的說道。

  林遇倒是眼含深意的看了林初一一眼,說道:「回來正好,先喝碗湯。」

  「不喝。」林初一出聲拒絕,惡狠狠地說道:「喉嚨裡卡著刺,到現在還拔不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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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豆漿油條!

  「甚麼?被魚刺卡住了?」李琳聽到女兒說的話,一下子急了,快步跑到林初一面前,關切的說道:「卡在哪裡了?要不要去醫院?你說你這個傻孩子,怎麼大清早的就吃魚啊?」

  「媽----誰大清早就吃魚做早餐啊?我說的是如鯁在喉。」林初一擋開李琳伸過來想要撫摸她喉嚨的手,解釋說道。

  李琳琢磨了一番「如鯁在喉」這個成語的意思,然後一巴掌拍在女兒胳膊上,生氣的說道:「那不就是被魚刺給卡了嗎?」

  「好了好了。你和林秋先吃飯吧。」林遇解下脖子上的圍裙,出聲勸止了妻子對女兒的關心,說道:「先喝湯。魚湯涼了就會變腥,香氣可就跑完了。」

  李琳是林遇的髮妻,也是林遇這一生的貴人。來自陝地的懵懂少年,抱著家傳的一個破罐子來到了當年的琉璃廠,差點兒被人以「贗品」的名義幾十塊錢騙走了那只清朝龍紋罐。恰好被提著飯盒來給父親送飯的李琳撞見,李琳趕走了那幾個時常出現在街口的文物販子,又把林遇帶到了父親李國紅的當鋪,父親出面用八萬塊錢買走了那只罐子,也收下了林遇這個貌相敦厚的年輕人做徒弟。

  誰能夠想到,以一家當鋪起家,最後發展成為集展覽、收藏、拍賣、文物投資集一體的尚美集團?而那個鄉村少年也成為中國文物界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李琳打小在琉璃廠長大,識朝斷代品相論價的事情門兒清,但是因為讀書少的緣故,基礎知識底子極差,對於這些成語典故的瞭解掌握卻是匱乏的很。

  等到林遇的生意越做越大,家裡的錢越來越多之後,李琳索性回家做起了富家太太,平時不是逛街購物就抱著IPAD看劇或者守著電視機看綜藝節目,就連需要動腦子的事情都極少遇到了。

  不過,林遇一直愛她寵她,結婚多年,倆人的孩子都已經長大成人,仍然宛若初戀般的甜蜜。

  林遇是古董界的「王者」,集團的「暴君」,但卻是妻子眼裡的好丈夫,女兒眼裡的好父親。是圈內外聞名的「寵女狂魔」。

  林遇把圍裙掛在廚房牆架上面,看了林初一一眼,說道:「去我書房聊幾句?」

  「好。」林初一點頭答應。有些話,也只能和父親說才行。

  「少說兩句,別等飯涼了。」李琳一邊給林秋盛湯,一邊對著準備上樓的父女倆人喊道。

  「知道了。」林遇答應一聲。

  進了書房,林遇點燃一支煙,看著林初一問道:「說說吧,又遇到了甚麼問題?」

  「還是之前的問題。」林初一出聲說道。

  「怎麼?這麼快就發現了他的企圖動機?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樣的傢伙不堪一擊,更不值得你費心費神了。隨便找個人盯梢住就好了。」

  「那倒沒有。」林初一搖頭說道。

  「那我就好奇了。能有甚麼事情讓我的寶貝女兒這麼著急上火的,食不下嚥寢不安然?」林遇笑呵呵的問道。

  林初一稍一整理,便將自己滿肚子的委屈說了出來。從小到大,她和父親的關係都極其親密,有甚麼想法也會更傾向與說給自己的父親聽,與母親倒是沒有太多話聊。這讓母親李琳時常吃醋,說難怪人家都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女兒生下來就和父親更親近一些。

  等到林初一講完,林遇已經抽完了兩根萬寶路。

  把煙蒂按進煙灰缸裡,林遇看著林初一,問道:「說完了?」

  「說完了。」

  「如果僅僅是這些的話-----你以前遇到比這更加兇險的局面,比這糟糕無數倍的困境,但是那個時候的你篤定從容,遊刃有餘,讓公司上下刮目相看。也正是因為你的卓越表現,我把集團的一部份業務都交給你來處理。這一次,你是怎麼了?」林遇的雙腿交疊,身體舒適的靠在沙發軟墊上面,那雙睿智的眼睛若有所思的審視著面前的林初一。

  林初一心中微驚。

  是啊,自己很小就跟隨在父親身邊做事,甚麼樣的大風大浪沒有經歷過?正如父親所說的那樣,比這兇險的局面,比這糟糕的處境,她都能泰然處之,不慌不亂。

  現在不過是一個陌生男人幾句氣人的話,表現出一些不配合的態度,自己就如此的氣憤難當寢食難安?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一些?

  「為甚麼?」

  林初一在心裡也在詢問自己這個答案。

  「世間事大多是平常事,遇到平常事則保持平常心。」林遇拍拍林初一的肩膀,說道:「下樓去喝湯吧。下樓晚了,你媽媽一會兒又要嘮叨了。」

  林初一渾渾噩噩的起身,走了幾步,又轉身看向父親,說道:「你不下樓吃飯?」

  「我再抽支煙。」林遇舉起面前的煙盒,笑著說道:「你沒回來的時候,我是沒機會抽煙的。你媽只要聞到我身上有煙味就會一頓臭駡。」

  林初一笑笑,下樓吃飯去了。

  等到女兒的腳步聲音漸行漸遠,林遇的臉色變得陰沉難堪起來。

  「江來-----」林遇嘴裡咀嚼著這個名字,沉聲說道:「江鬼手啊江鬼手,你倒是生了一個好兒子啊------」

  -------

  江來洗漱結束,坐到餐桌前的時候,這才想起來,施道諳有重要工作需要處理昨天晚上飛去了義大利,今天早上並沒有人為自己做早餐。

  沒有施道諳的日子,江來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最重要的是,沒有豆漿和油條,生活都沒有了儀式感。

  自從十七年前,父親江行舟重病而亡,出國幾年的師兄施道諳突然間趕了回來,在江來最孤立無助的時候帶著他去了義大利的佛羅倫斯。江來來到異國他鄉的第一天清晨,不知道施道諳是為了撫慰正處於喪父之痛的江來還是為了體現自己這個師兄的溫柔體貼,竟然主動詢問江來早餐想吃甚麼。

  江來回答說我要吃豆漿油條,以前在敦煌的時候,每天早晨爸爸都要帶著我吃豆漿油條,施道諳臉色大變,他把家裡的菲傭和那個擁有一頭褐色頭髮的美豔女秘書全部打發出去找遍了整座城市也沒找到老闆形容的那種「油炸條狀食物」,而那個菲傭竟然買回來一大盒薯條之後,施道諳咬了咬牙,帶著江來趕到一家中國商店,買了麵粉和各種原材料,親自動手為江來做了一頓豐盛的「炸面塊」和榨豆汁。

  這一做就是十七年。

  因為十七年來,江來的口味竟然沒有任何的改變。

  每天早晨兩根炸油條,一杯甜豆漿就是這個中午能量的源泉以及好心情的開始。

  只有施道諳工作繁忙或者江來獨自飛到其它國家或者城市看博物展的時候,他們才會稍微分開一段時間。其它時候,大多都是居住在一起互相照應的。

  當然,主要是施道諳照顧江來的生活起居,而江來則會提醒施道諳「注意身體,不要沉迷女色」。

  看到桌子上沒有擺好的食物時,江來心裡突然間有些緊張:若是以後施道諳娶了老婆,他們必然要分開居住,自己還能不能吃到可口的豆漿油條?

  「找個會做油條豆漿的保姆。」江來在心裡說道。

  找到了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案後,江來的心情瞬間又好了起來。他打開冰櫃,發現冰櫃裡面有打好的冰豆漿,上面還貼著一張小紙條:新鮮可食用。

  江來拿起豆漿,發現豆漿瓶子下面還壓著另外一張紙條:鍋裡有油條。

  江來走到廚房,打開電鍋,發現電鍋裡面放著一個盤子,盤子上面躺著兩根仍然冒著熱氣的油條。施道諳出差之前就把它們放進了保溫鍋,然後設置了恒溫加熱,這樣可以確保江來清晨起床可以吃到熱乎的油條。

  更恐怖的是,施道諳對江來實在太過瞭解,他知道江來如果在餐桌上看不到食物時,一定會第一時間打開冰箱,倘若冰箱裡面有豆漿的話,他的視線就不會再向其它地方轉移。

  所以,他把那張提示鍋裡有油條的小紙條直接貼在了豆漿瓶的下面。

  這樣一來,就解決了江來的早餐問題。

  至少解決了江來今天的早餐問題。

  江來心中溫暖,一股股暖流蔓延全身,讓他的整個身體都變得熱燙起來。「我是不是發燒了?」江來摸摸自己的額頭,並沒有。

  於是,他便喝了一口豆漿,那冰涼的口感一下子讓他恢復了原狀。

  「冰豆漿的口感還不錯。」江來由衷的讚美說道。「以後可以換一換口味。」

  吃完油條,喝完豆漿,江來稍微收拾一番,然後提著工具包朝著社區外面的公車站走過去。想來以昨天自己對待林初一的態度,她今天是不可能再來接自己去尚美上班了。

  院子裡面停著一輛賓士,車庫裡面還有好幾輛跑車,那些都是施道諳的私人收藏品。

  江來沒有開車,因為他不會開車。他沒有方向感,是個徹徹底底的路癡。

  江來剛剛走到社區門口,那輛熟悉的銀色寶馬車便朝著自己駛了過來。

  「江老師,早。」林初一笑容甜美,聲音清脆的和江來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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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00:14:01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擅長下蠱!

  昨天無視別人的挽留毅然離開,林初一沒有生氣。今天一大早又如常的等候在社區門口,笑容滿面的和自己說早安。

  江來拉開車門鑽進後車廂,並且為自己系上安全帶,林初一也沒有生氣。仿佛她不再是一個享譽全國的策展人,而只是一個稱職的專車司機。

  「她是不是對自己有所圖謀?」

  江來的心裡隱隱有些擔憂。

  「她想讓自己為她修童子戲水瓶。」

  想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江來緊繃的身體又放鬆下來。只要不是其它的目的就好。

  修瓶是他擅長的,其它的都不擅長。

  「江老師,吃早餐了嗎?要不要吃些東西?」林初一把放在副駕駛座上的一個盒子遞了過來。

  「吃過了。」江來說道。他又不傻,怎麼可能吃別人遞過來的不明食物?這個女人和他是甚麼關係,他心裡跟明鏡似的。

  「不介意我吃點兒東西吧?」林初一打開了食物盒子,說道:「早上起來太早了,來不及吃早餐,就隨手在路邊買了一份煎餅果子。」

  說話的時候,林初一「哢嚓」一口咬在了那包裹著雞蛋、餜子、蔥末、腐乳和辣椒醬的綠豆面皮上面,然後哢嚓哢嚓的咀嚼著。

  昨天晚上想些問題失眠了,今天起床就有些晚了。等到她收拾妥當開著車風風火火的朝著這邊趕來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忘記吃早餐了。

  看到路邊有一家煎餅果子店,於是便停車進去買了一份。一看約定時間已經到了,來不及吃上一口,打包帶走便等在了社區門口。

  這個時候她實在是餓壞了,也就顧不上注意形象了。

  反正面前這個男人也不會在意自己是甚麼形象。

  「哢嚓哢嚓......」

  雞蛋香甜、餜子焦脆、腐乳和辣椒醬在口腔裡面仿佛要爆炸一般。林初一吃得快活淋漓,額頭都開始出現細密的汗珠。

  辣椒醬放多了!

  看著林初一大快朵頤的幸福模樣,看著她嬌豔的紅唇上面沾染上鮮紅色的辣醬……

  江來打開保溫杯喝了口茶水。

  又喝了一口。

  越喝嘴巴越淡,江來實在忍不住了,說道:「能給我吃一塊嗎?」

  「嗯?」林初一把塞到嘴邊的煎餅果子取了出來,瞪大眼睛看向江來,問道:「你要吃?」

  江來看了看煎餅果子的份量,覺得這實在配不上自己高貴的尊嚴,於是便拒絕說道:「算了,不吃了。」

  「哢嚓......」

  林初一把手裡最後剩餘的一小塊煎餅果子塞到嘴裡咀嚼,含糊不清的說道:「你說晚了。下次想吃早點說。」

  「我沒想吃。」江來否認,說道:「我就是......」

  「就是甚麼?」林初一抽出濕巾擦拭每一根手指上的油漬,笑著問道。

  江來想了想,有些懊惱的說道:「我還沒想好怎麼騙你,你讓我再想想。」

  「好的,江老師。我不著急。」

  林初一點了點頭,然後把車子發動起來。

  「她以為我想不到嗎?」

  江老師有些生氣,再次抱著保溫杯喝了口茶水。

  到了尚美修復中心,江來再一次把自己鎖進了一號修復室。

  熊伯益站在林初一身邊,擔心的說道:「小林總,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咱們的時間不多了,他要是這麼看個沒完沒了……怕是這童子戲水瓶就參不了展也還不了人了。那個時候,咱們怎麼向買了票的觀眾交代?怎麼向上野那邊交代?」

  林初一眼神奕奕的看著玻璃房間裡面的江來,淡然說道:「既然把童子戲水瓶交給了他,就要對他有信心。」

  「可是......」熊伯益還想再次勸說。

  「就像是我之前相信熊伯伯一樣。」林初一打斷熊伯益的話,出聲說道。

  熊伯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尷尬的說道:「小林總相信就好。」

  到了午飯時間,江來自己從修復室走了出來。

  「需要我送你去碧海大學嗎?」林初一走上前去,出聲問道。

  江來搖頭,說道:「不用了。」

  然後,他抬步朝著修復中心外面走去。

  林初一看著江來的背影,發現他腳步踉蹌,仿佛背負巨石,滿身疲憊。

  第三天依然如此。

  江來隻看瓶不修瓶,林初一也只看江來不問江來。

  大國重器瓷器展開展時間越來越近,尚美博物館的工作人員明顯越來越焦急。就連副館長劉凱德也親自帶隊過來參觀,當他看到林初一請來的「修復大師」江來傻坐在一號修復室裡一動不動,一坐就是大半天后,終於忍不住向林初一發飆。

  「林初一,你搞得是甚麼鬼?這就是你請來的修復大師?我看他不是修復師,是和尚道士……你以為念念經文咒語,這童子戲水瓶的裂縫就自然而然的長好了?」

  「你不懂。」林初一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樣,聲音清爽堅定的說道:「據說最頂級的修復大師能夠做到人器合一,能夠將自己的精氣神和需要修復的古董文物融合為一體,就像是武俠小說裡面的「人劍合一」……和古人通神,站在創始者的角度去觀察揣摩這件童子戲水瓶。江老師現在正在和古人通神呢。」

  「......」熊伯益站在旁邊,心想,這臺詞怎麼那麼耳熟?

  「通神?」劉凱德情不自禁的伸手去薅頭髮,當他感覺到掌心有異樣,攤開手來發現竟然又掉了一根頭髮時,心疼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氣急敗壞的吼道:「好,我倒是要看看他怎麼個和古人通神。他通不通神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是通不了神的。如果童子戲水瓶在開展之前沒有修好,你就等著承擔責任吧。」

  說完,帶著大隊伍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初一......」熊益伯又想出聲勸阻。劉館長已經氣成這樣了,你至少得表個態,明面上催促一下江來,也讓劉館長面子上好看下得了台不是?

  「熊伯伯,我沒記錯臺詞吧?」林初一打斷熊伯益的話,出聲問道。

  「啊?沒有。」

  「那就好。」林初一點了點頭,視線再一次轉移到了修復室裡面的江來身上。

  「......」

  熊伯益心裡有點兒慌,他不知道這個江來會不會通神,但是他知道他一定擅長「下蠱」。

  要不然的話,被視為「尚美之光」的小林總怎麼就被降智到這種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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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00:14:15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停止拍攝!

  動物們會為了一口吃的而撲上去互相撕咬,進化更高階的人類並沒有改掉這一本質,只是掩飾的更加高明而已。

  所有的矛盾點,最後都落在那一口吃食上面。

  江來看到劉凱德帶人進來,劉凱德不是一個人進來的,而是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威風赫赫地闖進來的。坐在一號修復室裡面的江來想不被干擾也不可能。

  他也看到了劉凱德對著他指指點點然後和林初一爭執幾句負氣離開的場面。

  他不知道劉凱德和林初一說了些甚麼,他也並不在意。他只知道,自己是一個手藝人,而他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修好這只童子戲水瓶。

  他也有自己追求的「那一把吃食」。

  只是,在江來從修復室裡面出來準備去碧海大學食堂吃午飯的時候,林初一微笑著和他打招呼,並沒有對他有任何的抱怨,甚至都沒有一聲溫和的催促。

  這讓江來頗為意外,這個女人怎麼一點兒也不著急了?

  他喜歡看她著急!

  第四天,林初一再一次把江來接到尚博修復中心,以為還會像前三天那樣,江來把自己獨自鎖進修復室,然後呆呆的看幾個時辰後離開。

  沒想到江來走進修復中心後,看著圍攏在身邊的林初一熊伯益等人說道:「今天開始修復。」

  「嗯?」林初一精神為之一振。「可以開始了嗎?」

  「我知道一號修復室裡面裝有監控。你們想學甚麼,我不在意。只是在我需要甚麼説明的時候,你們要第一時間把物品原料送到我面前。應該沒問題吧?」

  林初一點了點頭,說道:「沒問題。需要甚麼,我們會第一時間為你準備。」

  一號修復室是展示廳,裡面有攝像頭的事情修復中心的人自然知曉,但是熊伯益以為江來一定會被蒙在鼓裡。畢竟,從這幾天的接觸來看,江來狂妄孤傲,幾乎不與修復中心的人有任何交流接觸,包括自己這個修復中心的一把手……他也愛理不理,該懟就懟。

  這樣的性格,自然不會有人告訴他攝像頭的事情。而且他進去之後就一直盯著那只瓶子猛看,對周圍一切完全不在意。按理講,不可能發現那麼隱蔽的攝像頭位置。

  沒想到的是,他看起來對外界一切渾不在意,其實心思敞亮著呢,哪裡有坑,哪裡埋雷,樣樣清楚。

  這小子,想要扮豬吃老虎呢?

  「你需要甚麼?」熊伯益出聲問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自從江來指出一號修復室藏有攝像頭的事情之後,他在面對江來的時候就有些心虛,好像自己做了甚麼虧心事是的。

  雖然他是這所修復中心的負責人,但是,把他安排進一號修復室是林初一的主意……

  「難道自己在擔心他會報復到自己頭上?」

  「需要你們保持安靜。」江來看也不看熊伯益一眼,轉身朝著一號修復室走過去。

  「……」

  熊伯益的臉色再一次黑了下來。就不應該給他甚麼好臉色,反正你無論說甚麼做甚麼,他都不會給你甚麼好臉色。

  這個傢伙真是屬瘋狗的!

  江來走進一號修復室,這一次他沒有拉張椅子一屁股坐在童子戲水瓶面前小半天,而是打開了自己隨身攜帶的那個看起來有些年頭外表看起來陳舊蒼樸的牛皮箱子。

  他從小箱子裡取出了玻璃磨口瓶、玻璃滴管瓶、橡皮碗、白色瓷板、牛角刀、筆刷等工具。當他伸手握住那把牛角刀的時候,忍不住有剎那的失神。

  這把牛角刀是用牛角片自行加工而成,長十六釐米、寬零點八釐米。用柔軟的頭層牛皮把那塊牛角片包裹起來,然後用結實耐磨的尼龍絲線把它密集纏繞起來,那樣就為它製作出來一個手柄。

  這把牛角刀是父親當年親手製作的,後來也無數次的看到他用這把牛角刀去修復那些在江來看來破爛不堪的瓶瓶罐罐。江來跟隨施道諳前去義大利的時候,拿走了父親的這個牛皮箱子,裡面是父親的幾個筆記本和一整套修復工具,其中就有這把牛角刀。有些工具隨著時間的推進以及江來的使用已經破損、變形或者腐爛。只有這把牛角刀堅挺如初,一如父親從來都不曾垮塌過的脊樑。

  一家三口更多的物品和記憶都遺留在那個讓人傷心絕望的老宅裡面去了,等到多年以後再次回歸的時候,那裡已經住上了一對剛剛結婚的夫妻,丈夫是敦煌研究院的修復學徒,妻子則在老宅後面開墾了一小塊菜地,種上了辣椒、豆角和番茄。她還種了幾棵哈密瓜,聽說江來之前住在這幢房子裡,妻子很是高興,並且摘了一隻已經熟透的哈密瓜切來招待江來。

  敦煌日照充足,所以哈密瓜也格外的香甜。只是江來隻吃了一口,便很沒有骨氣的當著外面的人哭了起來。

  以前,他的母親也在同樣的位置種下了同樣的辣椒豆角番茄。

  還有同樣香甜可口的哈密瓜。

  尚博財大氣粗,無論是環境條件、還是通風排汙設備、安全警報設備、資訊存放裝置都非常的專業,使用的也都是最好的配置。

  江來看了一眼室溫監控器,出聲說道:「溫度控制在十八攝氏度至二十三設施度,相對濕度控制在百分之五十五至百分之六十。」

  滴滴------

  兩聲電子音響聲傳來,就見到溫控設備上顯示的數位開始發生變化。

  江來的嘴角撇了撇,心裡狠狠地罵道:「果然有監控設備,不要臉。」

  然後江來帶著棉麻手套,小心翼翼的將那只價值連城的童子戲水瓶放在三面皆有護欄的工作臺上面去。

  原本這些工作是由修復中心工作人員或者修復學徒來做,但是江來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以前修的大器小件也都是由他一個人完成。所以就不想勞煩別人在旁邊摻和。

  有些修復大師前呼後擁的,氣派有了,氣氛卻沒了。

  可是修復這種事情和寫作一樣,是獨立的、私密的,也是寂寞的。它只需要氣氛,不需要氣派。

  江來把童子戲水瓶在工作臺上面固定好,確定它不會摔倒或者滾落,這才開始用雙氧水去處理瓶身裂縫處出現的那些黑斑線。

  就像是折斷的樹枝,很快的,切口處就會變黃變黯,甚至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斑點。瓷器也不例外。

  進入工作狀態後的江來專注入神,眼裡只有眼前這只童子戲水瓶以及瓶身上面的缺口,仿若世間再無它物。

  林初一站在外面看著江來,看著他認真工作的模樣。

  眼若明星,面如冠玉。手裡的刷子頻頻點撥,沒有絲毫停頓。儀態翩翩,真真若清風出袖,明月入懷。

  林初一盯著看了好一陣子,出聲說道:「把攝像機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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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00:14:25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大師風範!

  「為甚麼?」熊伯益表示難以理解,說道:「他可是江鬼手的兒子,說不得會展示江家的「錦上添花」修復法,若是咱們把它錄製下來,讓修復中心的孩子們也跟著學習------說不得以後就會出現幾個錦上添花的傳人供我們使用。那咱們修復中心的實力就可以再上一層樓,成為整個國家甚至世界最強大的修復中心之一。」

  還有一點兒熊伯益沒有說出來,因為他怕說出來會讓林初一心中不快。倘若修復中心的修復師們或者自己學會了江家的「錦上添花」修復法,那就再也不用忍受江來這種臭脾氣了。

  你能幹的,別人也能幹,所以,你有脾氣就回自己家發去吧。

  在這個世界上,大家只會尊重那些無可取代的人。

  「如果我們想要錄製錦上添花修復法,可以向江來說明情況,去用心學習,或者花錢購買。而不是像這般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去偷,去騙。」林初一的視線一直盯著玻璃房裡面的江來,不曾有片刻的轉移,說道:「這是對童子戲水瓶的羞辱,也是對藝術和藝術家的傷害。」

  「沒有那麼嚴重,這是慣例-----」

  林初一轉身看了熊伯益一眼,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迷人,出聲說道:「熊伯伯,我已經決定了。」

  「我明白了。」熊伯益便不再阻攔,對身邊的助手說了兩句,助手便迅速朝著監控室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世人給予這些古董文物的只有讚美之詞,他們只會辱駡那些使這些文化瑰寶蒙塵的惡人。這些古董文物流傳的越久,我們被後人詬病非議的時間也就越是漫長,甚至很有可能被那些文物界人士或者史學家給釘在恥辱柱上面,永世不得翻身。想必熊伯伯也不想承受這樣的命運吧?」

  「是,小林總說的很有道理。」熊伯益連連點頭。

  心裡卻覺得有些憋屈,這不是你把江來給送到一號修復室的嗎?一號修復室裡面有攝像機不也是你知道的情況嗎?任何進入一號修復室進行展示的修復師,都會對修復過程進行記錄和拍攝------

  當然,這個事先都會和修復師進行協商溝通,取得別人的同意方會進行,很多時候還會給予一定數量的資金補助。

  怎麼現在自己就成了那個「心存歹念」的惡人了?需要靠你這尊觀世音菩薩的點化才迷途知返關掉了攝像機保護了藝術的純粹和藝術家的技藝?

  我招誰惹誰了我?

  「要不是你們給的錢多,我早就走了。」熊伯益在心裡想道。

  「熊伯伯,你覺得江來技藝如何?」林初一出聲問道。

  熊伯益立即收斂心神,將腦海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給排斥出去,專心致志的觀察著一號修復室的江來。

  林初一是個行家,所以,他要表現的比林初一更加在行。

  仔細這麼一看,熊伯益的心裡就有些不好受了。別人是修復師,自己也是修復師,但是人家修復時那種淡雅從容、那種浸入骨子深處的瀟灑和風流,幾乎穿過那厚實的鋼化玻璃直撲面門-------

  熊伯益覺得自己的技術是不輸江來的,輸就輸在沒有和江來一樣長一張好看的臉。

  這讓人討厭的看臉世界!

  「神氣暢然,自成天趣。」熊伯益出聲說道。雖然他對江來很是不滿,倆人之間還有一些小矛盾,但是在這種時候倒是不會昧著良心說江來的壞話。

  當然,就算他肯說,怕是林初一也不肯聽的。

  林初一點了點頭,說道:「有意思。」

  「對於一個人來說,最重要的是甚麼?神氣。神是精神,氣是氣魄。倘若一個人的精神和氣魄垮掉了,那將任何事情都做不成了。神不聚,則亂。氣不團,則散。江來神清氣爽,雄強偉狀,觀之讓人賞心悅目。這是一個高明的修復師所需要具備的基礎條件。這一方面,江來無疑做的很好。」

  頓了頓,熊伯益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補充了一句,說道:「年齡是個寶啊。你看他的動作,沉穩有度,豪邁奔放,並不因為他在修理的是童子戲水瓶這等國寶而有所畏懼,躡手躡腳,少年人就是有上山打虎下海擒龍的氣魄。」

  「自成天趣又怎麼理解?」林初一出聲問道。她對熊伯益的點評還是很滿意的。

  熊伯益和父親是同輩人,那個時候的古董玩家都是在琉璃廠蹲點跑街的,上山下鄉去搜古董的活兒也沒少幹。

  中國成立第一家古董拍賣行之後,創造出了一個又一個「一夜暴富」的神話。一家人圍坐著吃了十幾年的方桌是明清時代的,外婆泡酸菜蘿蔔的破罐子被拍了幾十萬,靈堂上供著的祖先像竟然是大家作品------

  在那樣一個萬元戶都要大肆宣傳的時代,人們被這樣的財富盛宴給刺激的雙眼血紅,瘋狂騷動。

  關門落鎖、翻箱倒櫃,尋找能夠改變自己和家人一生的財富密碼。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字畫、祭拜祖先的銅器香爐、一鼻子尿騷味的夜壺、缺了條腿的桌椅或者看不出年代的玉器,甚至各種年代或銀或銅的製錢也被扒拉了出來-----

  有人大發,有人小賺,更多的人一無所獲。

  但是,因為已經癲狂過一次,所以對藝術就少了一些敬畏之心。精明、油膩、死要面子。但是,他看人看物的眼光是有的,修復的技術也是有的。

  不然的話,林初一是不會允許把修復中心主任這樣一個位置交給一個不字無術的人手裡。即便他是父親的親兄弟也不行。

  「錦裡裹鐵,剛柔並濟。咱們站的遠,看不清楚他修復的瓶子現在是甚麼狀況,但是,僅僅看他這修復時的神情動作,像不像是舞者炫舞歌者獻歌?有沒有感覺到異曲同工之妙?」

  林初一一直覺得江來修復時的動作如行雲流水,韻律優美,聽熊伯益這麼一點撥,茅塞頓開,說道:「果然如此。江來年紀輕輕,便已呈大師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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